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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何日请长缨txt下载     何日请长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拒绝啃老的李太宇

    明溪省常宁市,大韩东垣机床,括号中国,有限公司。

    董事长李太宇是一条精壮的韩国汉子,今年刚满30岁。他父亲是汉城一位小有名气的律师,收入不菲,算是韩国的中产阶级。李太宇在韩国拿了一个商科的硕士学位之后,找过几份工作,但都因眼高手低而没能做下去。毕业几年来,他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家里啃老。

    啃老是一份舒适但缺乏自由的职业,老爹与提款机不同的地方有两点:

    第一,提款的时候会询问用途,如果用途不当,则老爹会拒绝付款。李太宇平日里想弄点钱去泡泡妹纸,都要想方设法地编出合理名目。别误会,他老爹从来都不反对他泡妹,但他老爹坚定地认为,一切不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泡妹都是耍流氓。

    第二,提款机不会打人,但李太宇的老爹是会打人的,而且下手极狠。每次李太宇给老爹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都萌生出一种要把施暴者绳之以法的冲动,但不幸的是,他老爹自己就是一位律师,李太宇不认为自己与老爹打官司能够获胜。

    这种憋屈的生活在几年前有了转机。1992年中韩建交之后,韩国民间掀起了一轮到中国淘金的热潮。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拥有12亿人口,劳动力充沛,但资本极度匮乏。韩国人的收入在美国人、日本人面前没法看,但拿到中国来,就可以算是土豪了。

    许多来中国投资的所谓韩商,在韩国也不过就算是略有家财,平时见人都得自称“韭菜”的,但一到中国,就会被各地的政府官员奉为上宾,随便投个十万八万美元的,就能够享受到政府给予的超国民待遇。

    人傻、市场大、快来!

    这是最早到中国投资的李太宇的同学给他发来的消息。在听同学讲述过在中国的幸福生活之后,李太宇就再也宅不住了,他与老爹进行了一次触及灵魂的交谈,指出如果老爹不支持自己去中国淘金,自己就将彻底堕落,进而影响到老爹孜孜以求的传宗接代大业。

    李太宇的老爹李东元像平时办案子一样,认真研究了中韩关系以及此前若干赴中国投资的案例,得出一个判断,认为到中国投资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方向,于是同意了儿子的请求,并给了他50万美元作为投资本金。顺便说一下,这笔钱,是李东元全家储蓄的一半。

    按照1994年的汇率,50万美元相当于430万元人民币,这样一笔钱,在中国已经堪称是巨款了。李太宇在有经验的同学的引导下,带着钱来到明溪省常宁市,并立即得到了常宁招商局官员的热情接待。

    一连几天,招商局官员陪着他到处考察,每顿饭都由招商局买单,桌上的菜肴品种和菜量之多,让李太宇深感震惊。偶尔饭桌上少于8个菜的时候,招商局官员都要再三道歉,说时间匆忙,来不及安排,敬请原谅之类。李太宇一度怀疑自己到的是一个假的中国,这个人均GDP只相当于韩国1/20的国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美食?

    胡吃海塞了十几顿免费餐食之后,李太宇终于有些脸上挂不住了。他随便选择招商局推荐给他的一家中国企业,斥资100元人民币进行了全额收购。

    被他收购的这家企业,是常宁二轻系统下属的一家集体所有制工厂,主营业务是磨床制造,但其实这几年生产出来的磨床除了少数被上级部门强行推销给同系统的一些企业之外,余下的都积压在仓库里,等着生锈。

    李太宇大学和硕士学的都是商科,对工业一窍不通。他的投资决策是向其他同学学来的。他的同学告诉他,中国的工业水平很差,随便找个厂子买下来,再从韩国买几项技术拿到中国来生产,产品销路是根本不用发愁的。

    同学还告诉他,当前一个很有前途的投资方向就是机床,韩国机床的技术水平高于中国机床,而价格又远低于美、日、欧的机床,因此在中国市场上很受欢迎。李太宇正是因为听了这个建议,所以才在一干名单中选中了这家名叫常宁第五机床厂的企业,并在收购之后将其更名为大韩东垣机床公司。

    买下企业之后,李太宇才开始学习有关机床的知识。他从接收过来的技术员和工人那里了解到,原来的常宁第五机床厂是制造磨床的,于是便返回韩国去,打算买几个磨床专利到中国来生产。

    回到韩国一打听,李太宇才知道自己无意中踩进了一个坑,韩国在车床、加工中心等方面还算不错,磨床基本上就是空白,连韩国本国的企业都是从国外进口磨床的,其中也包括了从中国进口磨床。他想从韩国拿磨床产品到中国去生产,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知道自己摆了乌龙,李太宇却不敢承认。在老爹面前,他声称自己选择了一个极好的方向,其他韩国人去中国造机床,都集中在车床、加工中心这些领域,只有他独具慧眼,选择了磨床作为突破方向,这在营销理论上叫作差异化战略,是富有战略眼光的企业家才能够做到的。

    靠巧舌如簧躲过了可能遭遇的家庭暴力,李太宇的麻烦并没有结束。他向李东元说了东垣公司要生产磨床,那么就无法轻易改变方向了,要知道,李东元不是韩国首富,做不到给儿子50万美元然后就不再过问。东垣公司的每一项决策,都要向李东元汇报备案。如果李太宇前面说得花团锦簇,最终又放弃了磨床这个方向,李东元是不会放过他的。

    没办法,李太宇又去找自己的同学,最终在同学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家韩国机床设计公司,请他们为东垣公司开发了几款数控磨床产品。要说起来,机床设计还是有一些共通之处的,这家设计公司虽然没开发过磨床,但在数控技术方面的积累还是不错的,机床外观的设计也很高明。

    在早已过了专利保护期的传统磨床基础上,加装数控系统,再罩上一个漂亮的外壳,就成为东垣公司现有的几个数控磨床主打产品。李太宇带着全款图纸兴冲冲地回到常宁,立即吩咐主管生产的公司生产总监开始组织生产。

    公司生产总监名叫王迎松,是原来常宁第五机床厂的生产副厂长,第五机床厂被李太宇收购后,他被留用,职务改称为生产总监,干的还是原来的那些活。拿到图纸,王迎松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要生产这些机床,臣妾办不到啊……

    “为什么办不到?”李太宇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问道。

    他这副表情来自于自己的童年阴影。在他心目中,但凡是牛叉的人,都是要三天两头揍孩子的。王迎松不是他的孩子,而且肌肉发达,二人如果PK起来,李太宇不认为自己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不敢揍王迎松,但是发发脾气是可以的,而且也是必要的。

    顺便说一下,李太宇读书的时候勉强算是一个用功的孩子,课余时间学过一点汉语,应付一下日常交流是没问题的,这也是他敢于到中国来投资的原因之一。

    王迎松苦着脸说:“李总,这些机床太高级了,咱们现有的设备加工能力达不到,要生产这些机床,咱们必须更新设备。”

    “更新设备,是不是需要花钱?”李太宇警惕地问道。

    “应该,可能,或许……要吧?”王迎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这个韩国老板脾气太大,一句话回答得不对,就会被他劈头盖脸地训上半小时,而且前三分钟是用汉语,后面二十七分钟是用韩语。韩语的发音原本就铿锵有力,再配上李太宇那张由表情包叠加起来的脸,对人能够产生出双倍的伤害,王迎松实在是不敢轻易招惹对方。

    “需要花多少钱?”李太宇问道。

    王迎松摇头,他的确是不清楚。第五机床厂是个大集体企业,技术实力弱,王迎松这个生产副厂长,也就仅限于会开几种不同的机床,懂一些基础的生产工艺,以他的水平,放到临一机这样的国营大厂,连个车间里的班组长都当不上,汪盈的技术都够给他当师傅了。

    “那么,厂里谁懂这个?”李太宇再次询问。

    王迎松还是摇头,厂里其他人的水平,比他还不堪。他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找其他人就更是白给了。

    于是,李太宇再次进入狂躁模式,开始用中韩日英四种文字大骂王迎松饭桶,骂常宁招商局坑爹,骂约他来中国投资的那几个同学是骗子。

    王迎松封闭了六识,进入冥想状态,听凭李太宇表演。他把全身真气运转了十几个周天,这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息趋向平和。他睁开眼,看着像泄气皮球一般瘫坐在大班椅上的李太宇,给出了一个建议:

    “李总,这件事,恐怕只有到常机去找个工程师来问问才行,整个常宁市,也就常机的工程师懂这些事情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下星期来上班行吗

    王迎松说的常机,全称叫常宁机床厂,与临一机一样,也是机械部二局直属的国有大型机床企业。常宁市有第二机床厂、第三机床厂直至第十几机床厂,但却没有一家名叫“第一机床厂”的,这个第一的位置,其实就是留给常宁机床厂的。

    常宁机床厂成立的时候,常宁市只有这一家机床厂,所以无须加上“第一”的前缀。后来,常宁市工业局自己建立了一家机床厂,取名第二机床厂,并试图说服常宁机床厂改名为常宁第一机床厂。当时的常机厂长听完市工业局长的建议,二话不说,直接就端茶送客了,事后还故意让人传了一句话到工业局长的耳朵里:

    一家垃圾一样的市属企业,也配和我们常机相提并论!

    市工业局长听到这句话,好悬没气出个好歹,可也没勇气去与常机理论。没办法,人家常机是部属企业,平时连市长的面子都敢扫,自己一个小小的工业局长,能跟人家呲牙吗?

    常机不愿意挂第一机床厂的牌子,常宁市也没敢自己命名一家第一机床厂,后面什么农机局、二轻局之类新建的机床厂,就只能顺着往下排,李太宇收购的那家第五机床厂,就是这样排下来的。

    常机敢于耍大牌,也有的确有耍大牌的底气,那就是它那深不可测的技术实力。王迎松过去当五机床的生产副厂长,遇到实在过不去的技术门槛时,就会到常机去请个工程师来帮忙。常机的工程师出场费不菲,好吃好喝,还要外带送一条好烟,可人家也的确有能耐,五机床觉得高不可攀的技术问题,人家三言两语就给你解决了,你敢不服?

    如今,东垣机床也遇到技术瓶颈了,知道自己的设备生产不出李太宇想要的产品,但要换哪些设备,这些设备要花多少钱,王迎松不知道,李太宇更不知道,全公司上下没一个明白人,你不上常机去请人指导,还能上哪请?

    李太宇倒也不是傻瓜,听王迎松说完前因后果,当即点头,让王迎松替他约一个常机的工程师来,他要当面请教。

    王迎松替李太宇约来的这位工程师,是常机的技术处工艺科副科长,名叫何继安。听完李太宇的要求,又认真看过李太宇从韩国带回来的图纸之后,何继安给李太宇列了一张设备清单,还标上了每种设备的采购价格,最后汇总出来,大约是120万元人民币。

    “这倒是不贵。”李太宇满意地点点头说。

    “这是一条生产线的费用。”何继安说。

    “一条生产线,什么意思?”李太宇诧异道。

    何继安说:“一条生产线,就是说从头到尾能够完成一个批量生产所需要设备。如果你们公司的产量要扩大,超出这条生产线的生产能力,就要扩容,增加生产线的生产能力,或者再增加一条生产线。”

    “那么,你说的这一条生产线,一个月能够生产多少台机床?”李太宇问。

    何继安说:“看你们生产哪种产品吧,正常条件下,按这条生产线的生产能力,一个月生产能够5台到8台的样子。”

    李太宇一惊:“才这么点?”

    何继安不以为然地说:“这也不算少了,一年100台左右的产量,对于你们五机床的老底子来说,非常不错了。我们常机一年下来也就是2000多台机床的样子,我们可是6000多人的大厂子呢。”

    “一年100台,一台机床按10万元计算,一年才1000万的产值,利润能有多少?”李太宇不无郁闷地嘟哝道。

    其实,如果真有1000万的产值,按10%的利润率来算,李太宇能够拿到100万元的利润,实在是很不错了。他觉得不满意的原因,只是事先对收益估计得太高,真的抱着到中国来淘金的想法,现在听说一年也就能够赚个100万人民币左右,心态难免就有些失衡了。

    “你是说,如果我投入240万,就能够得到两条生产线,这样一年就能够生产200台机床了?”李太宇问。

    何继安看看在一边作陪的王迎松,叹了口气,说:“李总,如果你想上两条生产线,五机床现有的场地就不够用了,你还需要再新建车间,这样一来,投资就不是240万能够打住的。五机床的厂区里也没有地方可以用来建车间了,你还得向市里再申请土地,这个是很麻烦的。”

    “这样不行。”李太宇摇着头,“一年才生产100台机床,说出去也太丢人了。我的目标是一年生产1000台,以后还要再增加,达到1万台。”

    吹!你就给我吹吧!

    何继安在心里鄙夷地骂道。尼玛,全中国一年的磨床产量也就是1万出点头,这可是包括了几十家企业的产量的。临一机是国内磨床生产的骨干企业,有将近7000万人,一年的产量也就是1000多台,你一个小小的常宁第五机床厂,就敢自称要做到1万台?你知道年产1万台磨床的厂子有多大吗?

    心里这样想,他自然不会说出来,毕竟王迎松请他出来的时候,是事先给他塞了红包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何继安不会违背。他轻咳了一声,委婉地说道:“李总,扩张产能的事情,我觉得倒不必太着急。现在中国机床市场上最大的问题,是竞争太激烈。东垣公司毕竟是一家刚刚进入中国市场的企业,要想一下子拿到1000台的订单,恐怕比较困难。”

    “哦,订单!”李太宇眼睛一亮,终于回到他所熟悉的领域了。

    “对对,我们公司要先开拓市场,等有了市场再考虑扩充产能的问题。如果有了市场,我们可以兼并几家大型的磨床制造企业,产能一下子就提高了。”李太宇眉飞色舞起来。

    何继安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你是老板,你说的都对。

    “何先生,你能帮我们拿到订单吗?”做完白日梦之后,李太宇突然向何继安问道。

    “我?”何继安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拿订单?”

    “你没有想过到我们大韩东垣公司来工作吗?”李太宇问,“像何先生这样优秀的人才,呆在常宁机床厂,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

    何继安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极其难看了,这特喵算什么话,老子呆在常机怎么就是浪费了?你个什么大韩东垣公司,名字起得再好听,实际上不就是常宁五机床吗?我也不是针对五机床,我是说常宁市除常机之外的所有机床公司,都是垃圾。我好端端的国营大厂不呆,上你这个垃圾一样的地方干什么来?

    “李总,恕我直言……”

    “我给你一个月1500元的薪水!”

    “……我还得回厂里办手续,下星期来上班行吗?”

    何继安不是不知道东垣机床公司只是一个空架子,但人家舍得出钱,自己凭什么不来呢?常机实力强悍不假,但这些年经营状况都是不死不活。以他的资历,在常机一个月也就能拿到300多元的工资。李太宇一张嘴就答应给他1500元,他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何继安一到东垣公司,就被任命为技术总监,李太宇把他当成了心腹,凡事都要向他求教,这倒是让他迅速了解了东垣公司的现状。

    何继安在常机的时候,总觉得第五机床厂是个垃圾企业,到了东垣公司才知道,第五机床厂真的是个垃圾企业……

    厂里的设备条件自不必说了,反正都是五六十年代的旧设备。何继安甚至还在一台机床上发现了常机的设备铭牌,估计是常机把这台机床报废了,五机床又从废品收购站把它运回来,当成了宝贝。

    厂里工人的技术水平比设备更加不堪。这家厂子原本是市二轻局为了安置系统内的待业青年而开办的,建厂时间是在80年代初。如今,当年进厂的回城知青们都已经是40出头了,要技术没技术,要文化没文化,而且一个个拽得一笔潦倒。

    这也就是李太宇这个富二代没经验,换成其他外商,并购企业之后第一件事就得把这些工人给开了,指望他们去制造精密磨床,何继安还不如指望老婆多给他几块钱零花钱更现实。

    最后一项就是李太宇花钱从韩国买来的磨床技术。李太宇不懂,不代表何继安也不懂。作为一名工艺科副科长,何继安的机床技术水平是很高的,一看图纸就知道这些磨床真是不怎么样。

    以时下韩国机床产业的水平,这几台磨床的机电系统设计比中国的国产机床是要强出一些的,但磨床的数控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去?数控磨床的编程是非常简单的,也就是涉及到修砂轮后的补给量,还有啥进刀结束后光磨停留时间量之类。按一套这样的系统,根本没啥难度。

    除掉机电系统,这几台磨床就真的乏善可陈了。基础床身的水平和国内乡镇企业的质量差不多,和同为四小龙的台岛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以这样的技术水平,要想在国内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实在是太难了。

    何继安顿时有一种错上贼船的感觉。

第二百一十三章 被绘图板耽误的营销大师

    贼船也是船。既然上这条船能够赚到1500元的月薪,那么何继安的想法就是要让这条船存在的时间更长一点。

    他与李太宇长谈了一次,献上了“救船八策”,包括更新设备、淘汰一批混吃等死的老员工、从包括常机在内的一些大厂用高薪挖人以充实技术工人队伍,最后的一条就是对公司形象进行包装,以达到唬人的目的。

    在何继安的设计下,东垣公司摇身一变,成了拥有5000名员工的韩国第三大机床企业……的中国分公司。李太宇从第五机床厂接手过来的员工不到100人,此时却被吹嘘成了500人。至于李太宇从韩国本土买来的几个磨床产品,更是被冠以由国际顶尖设计院开发、全球销量过万的磨床精品。

    何继安有充分的把握,相信国内的机床用户无法识破这样的骗局。中韩建交才几年时间,中国国内对韩国的了解仅限于电视剧上展示的那些,再往前追溯就是“奇袭白虎团”里的剧情了。韩国的一些文化协会在中国开展了大量宣传,向人们传播了韩国非常先进、非常牛叉的印象,在这种情况下,东垣公司自称自己的水平是世界第三、宇宙第八,谁又会怀疑呢?

    带着在韩国印刷的精美宣传资料,何继安亲自出马,在全国推销东垣机床。他在常机当了多年的工艺科副科长,在行业里认识不少人。他找到这些老关系,告诉对方说自己已经改换门庭,到了一家韩国机床公司,然后便开始大肆贬低国产机床,吹嘘韩国机床。

    作为一家国营机床大厂的工程师,何继安知道很多国产机床存在的问题,包括一些行业隐秘。他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不难在用户那里制造出一种国产机床十分不堪的印象。大家对韩国机床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能够看到的就是宣传资料上那漂亮的机床外壳。所谓距离产生美,不外乎就是如此。

    实践表明,每一位工艺科副科长都是被绘图板耽误的营销大师。与他的同行韩伟昌相比,何继安更算是无师自通。他让公司出钱给自己添置了名牌西装和浪琴表,走到什么地方,都有意无意地亮出腕子给别人看看,让人觉得他的确是来自于一家实力极强的公司。

    在这里就得说说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了。一些乡镇企业家也懂得通过炫富来显示实力的道理,但他们炫富的方式无外乎在每个手指头上都戴一枚硕大的金戒指,在脖子上挂着20来斤重的金项链。

    何继安是个文化人,他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是个外企高管。他手上戴的浪琴表其实也就值2000元出头,和一枚金戒指的价格差不了多少。但戴一块名表和戴十个戒指,能是同样的档次吗?

    何继安的推销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大多数机械企业的领导都或多或少有些崇洋心态,听说他推销的是韩国机床,而价格又远比美日欧的机床更亲民,便欣然接受了。照理说,采购设备多少是需要了解一下有关细节的,比如产品质量问题、厂家声誉问题,但因为东垣机床公司的前面有“大韩”二字,这些考量也就被忽略了。

    想想看,人家是外国公司,外国怎么会有质量差的东西呢?外国公司的声誉怎么会不好呢?

    “李总,咱们手上现在已经积压下100多台机床的订单了,时间最长的已经拖了半年时间。我跟人家说是因为海关那边工作效率太低,一直压着咱们从韩国进口的控制电路板不肯放行,可这个理由也撑不了多久啊。”

    在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何继安一脸苦相地向李太宇抱怨着。

    何继安这边的业务做得异常顺利,但把订单拿回来之后,生产部门却掉了链子。在何继安的建议下,李太宇采购了一大批设备,花掉了100多万元的资金,随后又从几家国营企业挖了十几名技术工人过来,充实到各个工序。但无奈五机床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十几名优秀技工根本补不上所有的短板。

    像临一机、常机这样的大企业,生产机床的时候绝大多数部件都是自己造的,只有少数部件要从其他企业采购。但像原来的第五机床厂这种小型机床企业,外购件的比例就会比较大,自己只做床身、工作台、头架、尾架之类的,都是一些傻大黑粗的活儿。好吧,其实五机床连这样的活也干不好,导轨、液压缸之类装配不上去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

    李太宇从韩国带来的图纸,与中国国内常规的磨床在原理上是一致的,但各个部件的尺度参数都有所不同,这就导致东垣机床公司很难在国内找到合适的外购件。这些部件要么从韩国进口,要么就只能是公司自己制造,而后者无疑是对公司生产能力的一大挑战。

    从韩国进口部件的思路,被李太宇否决了,何继安对此也能理解。这些东垣公司制造不出来的部件,恰恰是附加值最高的部件。这样的部件在国内采购也就罢了,如果从韩国采购,采购价本身就比国内高出一大截,还要支付高昂的进口关税,最终机床整机的价格就控制不住了。

    韩国机床要想在国内销售,必须把自己的价格控制在美日欧的机床价格之下,而且还必须是有明显差异的,否则人家何不稍微加点钱去买美日欧的机床?

    数控系统要从国外进口,这是没办法的。中国国产的数控系统技术不成熟,而且与韩国机床企业习惯使用的德、日以及韩国本国的数控系统都有所不同,韩国的那家机床设计院可不会照着432厂的系统来给李太宇做设计。

    除了数控系统之外,精密导轨、液压件等也得从韩国进口,这同样是由于规格上的差异。这几件东西,就已经把东垣机床的利润空间给挤压掉一大半了,余下的部分,就只能选择自己制造,否则李太宇还不如直接从韩国倒腾机床整机到中国来。

    这些天,王迎松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在车间里忙碌,盯完这个部件,又得去盯另一个部件。有些部件前面几道工序都做得不错,到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工人手一哆嗦,铣出来的装配孔偏了几毫米,整个部件就废了,可谓是前功尽弃。你拽着这工人训也罢,罚款也罢,该从头开始,不还是得从头开始吗?

    李太宇也知道生产上的问题,经他手开除的工人就已经有十几个,再开除下去,人手明显就不够了。他训斥王迎松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从三天一次,发展到一天三次,心情好的时候还要再加顿夜宵啥的。

    王迎松这会也是虱子多了不痒,李太宇要训,他就低眉顺眼地听着,意守丹田,老神在在。几个月下来,东垣公司的生产没啥改善,王迎松的武功修为上了好几个台阶,从元通境中期跃升到宗通境巅峰,马上要突破蜃通境了……

    “王迎松管生产不行啊!”何继安不止一次地在李太宇面前告王迎松的黑状,虽然他本人就是王迎松介绍到东垣公司来的,王迎松算是他的伯乐,但伯乐不就是用来被千里马踹的吗?

    再说,自从何继安进入东垣公司之后,李太宇便把他当成了心腹,王迎松每次见着何继安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二人早就是死敌了,就算何继安不踹王迎松,王迎松也会给何继安下几个绊子。

    “不用王迎松,谁来管生产?”李太宇问。

    “要不要我从常机生产处介绍一个人过来?”何继安献计道。

    “他要多少薪水?”李太宇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

    别怪李太宇抠门,实在是富二代家里也没有余粮了。

    李太宇当初挖何继安的时候,一张嘴就答应给1500元的月薪,还觉得太便宜了。毕竟,按照韩国的工资标准,何继安这样水平的工程师,加上10倍也不见得能够聘到。

    可再往后,何继安建议他从一些国营大厂挖了一批高水平技工过来,这成本眼见着就攀升上去了。这些技工的薪金标准是每月1000元,15个人就是15000元,一年下来就是近20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了。

    照何继安的意思,东垣公司从五机床那里接收来的所有工人,包括王迎松在内,通通都要辞退,换成一批优秀技工,那一年的成本又会是多少?

    到目前为止,东垣公司造出来的机床也只有20几台,平均一个月连3台都不到。由于部件废品率居高不下,每台机床几乎都是亏本的。李东元给李太宇的那50万美元,现在真的已经剩得不多了。

    顺便说一句,李太宇在中国的日常开销也不低,这从他年纪轻轻就挂着的两个硕大眼袋就能够看得出来。自从有何继安替他鞍前马后地忙活,他已经把自己的主要精力都用在研究中国文艺……女青年这方面了。众所周知,这是很花钱的一种业余爱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代工

    “我们厂生产处有个调度科长,经验很丰富,如果请他来管生产,肯定比王迎松强。王迎松根本不懂工序安排,纯粹是瞎指挥……”何继安讷讷地说。

    “我是问,这个人要多少薪水?”李太宇打断了何继安的话。他不懂生产,但好歹懂得钱啊。

    “其实,照我的薪金标准应当就可以了……,我知道现在公司的财务情况不是特别宽裕,所以在薪金方面,可以暂时克服一下。”

    何继安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李太宇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二:第一,每月1500元的月薪是一个比较高的标准,能够聘到一名非常优秀的调度科长;第二,何继安希望李太宇忽略这一点,继续保持认为1500元月薪很低的错觉。

    “你是说,如果我把这位调度科长聘过来,我们的生产问题就能够解决?”李太宇问。

    “可能还需要补充一些关键工序上的工人……”

    “需要补充多少?”

    “可能、大概、也许……有20几个就够了。”

    “……”

    李太宇很想给何继安一个耳光,你以为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挖一个调度科长,一年就是2万块钱,这倒也罢了。有了这个调度科长,还要再加20几个关键工序的工人,照着一个人1000元月薪计算,一年就是30万。我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设备全部更新了一遍,工人也全部换了一遍,那我当初买这家第五机床厂图个啥?人家招商局的官员说了,第五机床厂技术实力雄厚,在整个明溪省都是排名在前五的磨床专业生产企业。明溪省的人口数比韩国还多,这不就相当于在韩国排名前五的企业吗?这样一家企业,在你眼里居然连一个合用的工人都没有,你不会是猴子派来专门坑我的吗?

    “何先生,你说的这个方案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你过去说只要招聘十几名优秀技工,放到关键工序上,东垣公司就能够制造出合格的磨床。现在我已经招聘了十几个人,你又说还要增加20多个,而且还需要一个什么调度科长。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能不能一次给我说完?”李太宇咆哮道。

    “我原来……没料到五机床的底子会这么差,前几道工序都已经加工完成的部件,让后面的工序铣一个装配孔,都能铣偏了,这在常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错误。”何继安怯怯地回答道。

    他这话还真不是撒谎,实在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差的工人。常机虽说经营不善,时不时出现亏损,可最起码的生产秩序还是有的。车间里的工人技术再差劲、责任心再不强,也不至于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李太宇坚定地摇了一下头,说:“这个方案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你必须想出其他的办法。”

    “其他的办法嘛……”何继安迟疑了一会,说道:“那就只有请人代工了。”

    李太宇一时没反应过来:“请人代工?请谁代工?”

    “明溪省和井南省都有不少私营机床企业,有一些水平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呃,我是说,他们还是比较可靠的。现在我们的订单做不完,可以分出一部分,请他们帮忙,最后贴上我们的牌就可以了。”何继安说。

    他刚才嘴一滑,差点说出最起码比五机床要强这样的话,考虑到李太宇的心脏最近不太好,他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反正李太宇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涉及到竞争问题,其实何继安是更愿意建议李太宇找国内的大机床厂来做代工的,比如请临一机来做。事实上,常机本身就有给日本机床企业代工的业务,那些由常机制造的机床,贴上日本厂家的品牌之后,就可以畅销海内外,品质并不比日本国内原产的差。

    但常机所代工的那些机床,都是常机本身不生产的,与常机自己的业务不构成竞争关系。东垣公司的磨床,与临一机的磨床属于同一类型,何继安外出推销机床的时候,都是拿临一机的机床当垫脚石的。在这种情况下,东垣机床反过来请临一机代工,临一机能答应吗?

    李太宇当然懂得啥叫代工,好歹这也是商科硕士要学的内容之一。他犹豫着问道:“何先生,如果我们要请这些私营企业代工,那我收购第五机床厂干什么?”

    因为你脑子进水呗!

    何继安很想这样对李太宇说。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改了口,说道:“收购五机床,还是非常必要的。我们必须有一个工厂,这样才能向客户交代。如果我们告诉客户说,我们的机床是由国内的私营企业代工的,那人家凭什么认为我们的机床是韩国机床呢?”

    “这倒也是……”李太宇点点头,随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可是,我们也没必要更新设备啊。”

    这难道也是我的锅?

    何继安在心里骂道,我哪知道五机床的底子这么差,还有,我哪知道你这么穷。你不是外商吗,外商不都应当是挥金如土的吗?你如果舍得花钱,雇上100名优秀技工,这些设备就能派上用场了。现在你舍不得花钱雇人,光有设备有啥用?

    无奈何,何继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李总,这些设备也是咱们的门面啊。如果有客户到公司来考察,看到咱们车间里都是一批旧设备,人家能相信我们的实力吗?再说,咱们就算是要找代工,公司这边的生产也还是要维持的,哪怕就是一个月生产3台的节拍,给人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李太宇又是点点头,他对何继安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找人代工,好歹能够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代工是要向代工厂支付代工费的,这意味着每台机床的利润又要缩水了。但缩水的利润也是利润,总比现在手头压着100多台的订单干着急要强得多吧?

    想到此,他对何继安问道:“何先生,如果要找企业代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何继安立马点头:“有的,有的。我过去在常机的时候,也经常去给一些私营企业解决技术问题,认识不少开机械厂的私营老板,我可以把他们约过来,和李总你当面交谈。”

    “好的,我要和他们谈谈。”李太宇说。

    何继安在外面推销机床的时候,反复强调自己的产品是韩国品质,虽然是在国内生产的,但公司属于韩商独资企业,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现在要找私营企业代工,就不宜过分张扬了。如果客户知道自己购买的“韩国机床”原来是私营小厂代工的,还不得闹翻了?韩国机床的价格高于中国国内国营大厂的价格,而私营小厂的价格连国营大厂的一半都不到。人家花了大价钱,买到的却是私营小厂代工出来的产品,谁能不急眼?

    出于这样的考虑,何继安没有联系太多的企业,只找了三家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厂子,请他们的负责人到常宁来与李太宇会谈,并且再三叮嘱他们,不管会谈的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对外泄漏半分。

    李太宇器重何继安,也只是觉得这个人能干,对于何继安的节操,他是不太放心的。因为这三家企业是何继安找来的,所以在会谈的时候,李太宇便带上了王迎松,让王迎松替他把关。

    王迎松听说这几家企业是来做代工的,心里就好生不痛快了。自己明明有生产车间,却要找外面的厂子代工,这不就是觉得他这个生产总监不得力吗?嗯嗯,他的确是不得力,但那又怎么样?这就是你去找人代工的理由吗?

    再一打听,代工这事是何继安建议的,而且这几家企业也是何继安找来的,王迎松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与几家企业见面的时候,他使出浑身解数,准备狠狠地刁难一下这几家厂子的老板。

    谁曾想,真见了面,他才知道,人家的厂子是私人的,干好干坏直接和老板个人的身家挂钩,所以每个老板都是身经百战。任凭他提出再刁钻的问题,人家也能对答如流,还能举一反三,反把他给噎得哑口无言。

    李太宇目睹了这几场会面,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何继安推荐来的这几家厂子的确有实力;第二,自己这家厂子,加上这个王迎松,的确是垃圾。

    “赵老板,赵总工程师,我们先签一个5台机床的代工协议,如果你们厂交货及时,能够达到我公司的质量要求,那么未来我们再签订更长期的协议,你们看如何?”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井南省合岭市龙湖机械厂的厂长赵兴根和总工程师赵兴旺兄弟俩,李太宇矜持地说道。

    “没问题!李总,我们龙湖机械厂在整个井南市的乡镇企业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交货速度和质量方面,你就完全放心吧。”赵兴根把胸脯拍得山响。

    “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厂给东垣公司代工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如果有所泄露,你们需要付法律责任。”

    “这是应当的,何总和我们联系的时候,就专门叮嘱过我们这一点了。”

    “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商讨一下代工费的问题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一台磨床才给我们一万五的代工费,扣掉工资,咱们一台机器连五千块钱都赚不到,这活有什么干头?”

    从明溪返回井南的长途汽车上,赵兴旺愤愤不平地向哥哥赵兴根低声嘟哝道。他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生怕周围有什么有心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赵兴根却并没有什么愤懑的情绪,他平静地问道:“兴旺,你看过东垣的图纸了,觉得他们的磨床怎么样?”

    赵兴旺撇着嘴说:“真不怎么样。也就是有个数控系统,还像台进口机床的样子。其他的方面,比咱们国产的大牌子差多了。不是我说,像这种机床,用上两年肯定就得报废,谁买谁傻瓜。”

    “来明溪之前,我找人打听过,东垣的DH328型磨床,也就是让咱们代工的这种,对外报价是14万8千,你觉得生产成本能有多少?”赵兴根问。

    “14万8千!抢钱呢!”赵兴旺失声喊了出来,惹得旁边好几位乘客都向他们这边投来警惕的目光,更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前胸,估计是藏钱的地方。这几年社会治安比前些年好多了,但听到有人公然喊出“抢钱”的话,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哆嗦一下。

    “他们这种机床,数控系统、导轨、齿轮箱、液压板、电机,这些件都是从韩国进口的,价钱多少我说不上来,不过,按照在国内市场上的价格,加起来能有4万就了不得了。剩下让咱们帮着加工的部件,材料费最多超不过2万,给咱们的代工费是1万5,全部加起来也就是7万5的样子。他们敢卖14万8,这不是抢钱吗?”

    赵兴旺重新压低声音,对赵兴根说道。

    “这种磨床,是不是和咱们厂子里用的长缨的外圆磨床是一样的?”赵兴根又问道。

    赵兴旺说:“性能上基本一样,咱们用的长缨磨床是手动的,他这个是数控的,也就是这点区别。不过,要论质量,长缨机床能甩他三条街。长缨的磨床用上10年都没问题,他这个,我刚才说了,最多两年精度就完全达不到了。你想想,磨床的精度达不到,还能用吗?”

    赵兴根问:“长缨的这种手动磨床,一台是八万多,加个数控系统,有12万了不起吧?你说说看,为什么东垣的机床能卖14万8?”

    “不就是冲着韩国那俩字吗?”赵兴旺不屑地说,“长缨的机床用料足,工时起码比东垣的设计要多一倍,就这样,一台也就是卖出11万多。可这个东垣的机床,就敢报14万8,这不是骗傻子吗?不过,咱们国内的傻子也真是不少,也不说别的地方了,就是咱们合岭,也有一群土包子根本就不懂机床的好坏,以为外国的东西就是好。”

    “什么外国的东西,根本就是咱们给他们代工的好不好。”赵兴根笑着纠正道。

    赵兴旺也幸灾乐祸地说:“就是!如果那些客户知道他们花大价钱买的韩国磨床,其实是咱们给代工的,不知道会气成啥样了。”

    赵兴根说:“兴旺,说正事,你觉得咱们能不能把他们的磨床仿过来?”

    “仿过来?”赵兴旺一愣,随即开始琢磨起来。他想了一小会,点点头说:“我觉得不难。唯一的障碍就是他们的数控系统和导轨之类都是进口的,咱们没这个进口渠道,仿出来的东西和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是啊,这是一个障碍,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赵兴根说,“兴旺,回去以后,你就开始安排生产,按照这个李太宇的要求,抓紧把五台磨床给他造出来。同时,你琢磨一下怎么仿造的问题,反正所有的图纸都在咱们手上,咱们稍微修改一下,别跟他一模一样就行。他一台机床卖14万8,咱们卖9万8,我就不信干不过他。”

    “行,没问题!”赵兴旺答应得极其爽快,“哥,你找人问问,看看有什么渠道能够弄到类似的数控系统。导轨之类的东西,国内倒是也有,就是跟东垣的设计规格不一样,等我把设计改一改就行。”

    兄弟俩定好了策略,心情顿时就愉快起来了。仿造设备这种事情,他们干得太多了,不过每次都是拿着别人的设备照着仿,图纸之类的需要自己画。这一次,他们拿到了东垣公司的全套磨床图纸,只要略做修改,甚至完全不做修改,就可以开始生产。同样的磨床,东垣公司能够以14万8卖出去,他们如果把价钱压低1/3,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赵兴旺刚才已经算过,按照东垣公司的成本,一台机床的造价也就是7万5,这其中还包括了他们能够赚到的5千元代工利润。如果他们以9万8的价格进行销售,一台的利润就能够达到近3万元。事实上,像他们这种企业,控制成本的能力是非常强的,一旦生产走上正轨,一台磨床赚到4万利润都不成问题。

    这边赵家兄弟俩如何心怀鬼胎,打算撬东垣公司的墙角,暂且不提。常宁市一家颇有些档次的饭馆里,东垣机床公司生产总监王迎松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了一个小包间。包间里端坐着一个人,却是王迎松多年未见的一位老友。

    “哎呀,韩科长,你怎么到常宁来了,稀客稀客啊。让我想想,咱们得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

    王迎松走上前,热情地与对方握手寒暄,脸上颇有一些夸张的表情。

    这位韩科长,正是临河第一机床厂销售部长韩伟昌。王迎松尚不知道他已经晋升,便依然是用过去的头衔来称呼他。

    王迎松原来所在的常宁第五机床厂,是生产磨床的。而临一机则是国内生产磨床的主力厂家,技术实力雄厚。十多年前,第五机床厂遇到一个磨床生产上的技术难题,辗转托人,最后联系上了临一机。临一机派了一位工程师过来帮助五机床解决问题,这位工程师正是韩伟昌,王迎松就是在那个时候与韩伟昌结识的。

    再往后,王迎松又请韩伟昌来过几次常宁,目的都是解决技术问题。那几次,韩伟昌都是以私人的身份前来的,每次能够从五机床拿到一笔菲薄的咨询费。这几年,五机床的生产基本陷入了停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难题了,所以王迎松与韩伟昌也就断了联系。

    其实韩伟昌在这几年中也曾来过常宁,只是压根没想过要到五机床去拜访王迎松而已。道理也很简单,常机看不起五机床,临一机又何尝会看得起它呢?在常机和临一机这样的国有大型企业里,可以说是部属以下皆为蝼蚁,是不值得他们去结交的。当然,如果对方愿意花钱请他们上门,那又另当别论。

    王迎松当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韩伟昌、何继安这些人。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当韩伟昌给他打电话,约他到这家饭馆来吃饭的时候,他是吃了一惊的,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而且还会郑重其事地请他吃饭。这家馆子在常宁也算是小有名气,吃一顿饭的价格不菲,在王迎松想来,韩伟昌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要请他帮忙,所以才会如此折节下交。

    “王厂长,啊不,应该叫你王总监了吧?咱们可不是得有五六年时间没见了吗?怎么样,现在在外企当高管,比过去在五机床强多了吧?”

    韩伟昌呵呵笑着,一边招呼王迎松落座,一边虚情假意地说着恭维话。

    王迎松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意不减,摆着手说道:“什么外企高管,不还是干原来那些活吗?我们那个公司,说是外企,呵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五机床被东垣公司兼并,王迎松当了东垣公司的生产总监,这些事情要打听起来都不困难。但韩伟昌远在东叶省,与王迎松其实也就是有过几次业务接触,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深交,却专门打听了他的现状,一见面就喊出“王总监”这样一个称呼。这就是有备而来了,王迎松自然是要提防几分的。

    韩伟昌也是故意要点破这一点的,但说完之后,却并不往下引申,像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见王迎松已经坐下,韩伟昌冲门外喊了一句,通知服务员上菜,然后掏出烟盒,给王迎松扔了一支烟,便与王迎松拉起了家常。

    王迎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便细问,只能见招拆招。韩伟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偶尔还反过来问问韩伟昌的情况。二人从天气聊物价,又聊到子女上学、台湾局势等等,听起来是聊得热火朝天,却全是一些没油没盐的口水话。

    酒菜很快就送进来了,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而且足足有六个菜之多,这就显得非常隆重了。韩伟昌亲自端起酒瓶,打算给王迎松倒酒。王迎松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酒杯,看着韩伟昌,说道:

    “韩科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你不给老哥我透个底,这杯酒,老哥可是不敢喝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咱不给他下药行吗

    韩伟昌伸出另一只手,在王迎松捂着杯子的手上轻轻抬了一下。王迎松原本也只是要做个姿态,见韩伟昌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地放开了手,不再遮着酒杯了。

    韩伟昌给王迎松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又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了酒,然后放下酒瓶,却不急于举杯,而是笑呵呵地说道:“王总监,我知道我如果不把请你过来的原因说清楚,你这顿酒肯定也是喝不出味道来的,是不是?”

    王迎松笑道:“正是如此。喝闷酒容易醉,把话说得敞亮了,酒喝起来也痛快不是?”

    “那好,我就向王总监汇报一下工作吧。”

    “哪里哪里,是韩科长向我指导工作。”

    “老王,我先得向你通报一下,我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厂工艺科的副科长了,厂里把我调到了销售部,临时负点责。”

    “在销售部负责?哎呀呀,该死,原来韩科长是高升了,现在得叫韩部长了,恭喜恭喜啊。”

    王迎松忙不迭地向韩伟昌抱拳祝贺。他好歹也是在体制内呆过的,对于职务、级别之类的十分了解。临一机的销售部长,那可就是正处级了,比他原来那个常宁市二轻局下属第五机床厂的生产副厂长级别高出了一大截。他刚才一口一个韩科长地称呼对方,换个官瘾重的人,早就该不高兴了。

    韩伟昌露出一个谦虚表情,说道:“什么高升,其实就是一个苦差使,厂里没人乐意干,这不,就落到我头上了。现在国内机床市场的竞争这么激烈,光是那些乡镇企业,我们就对付不过来,结果,你们东垣公司又进来了,硬生生地从我们厂手里抢客户,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啊。”

    王迎松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他多少猜出了一点韩伟昌的来意。东垣公司抢了临一机的市场,韩伟昌这是上门讨说法来了。按照常理,作为竞争对手,韩伟昌是不应当请王迎松吃饭的,但他偏偏就请了,而且还点了六个菜,上了好酒,这不分明就是一桌鸿门宴吗?只是王迎松还没弄明白,韩伟昌想跟他如何说。

    “东垣公司的销售,不是由我负责的,我还是干老本行,也就是生产管理。负责销售的,是从常机跳槽过来的一个人,对了,我想起来了,韩部长你应当是认识他的,就是常机原来的工艺科副科长,叫何继安的,你有印象吧?”王迎松说道。

    韩伟昌冷笑道:“我怎么会没印象。上次我在鹿坪还见过他呢,好家伙,手上戴着一块上万块钱的进口表,在我面前那一通得瑟,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到了一家韩国企业,倒像是在韩国找着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

    韩伟昌此言一出,王迎松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韩伟昌的话里,明显是带着对何继安的不满,不,岂止是不满,简直就是深仇大恨的感觉。

    这些天,王迎松对何继安又何尝不是充满了仇恨,自从何继安替李太宇找到代工企业之后,李太宇对王迎松的态度就愈发冷漠了。王迎松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旦几家代工企业把完成的磨床送过来,李太宇就该对王迎松下手了。

    在此前,原来五机床留下的老人已经被李太宇辞退了一半,余下一半也只是因为对薪水的要求不高,李太宇才捏着鼻子留下来了。按照何继安的要求招聘来的那些优秀技工,薪酬标准都很高,李太宇养不起这么多人,在非关键的工序上,还得让原来那些工人顶着。

    王迎松作为高管,拿的是1200元的月薪,也属于李太宇看见就觉得肉疼的那类人。过去李太宇找不到合适的人管生产,不得不留着王迎松,如果代工这条路能够走得通,他又有什么理由再把王迎松留下呢?

    王迎松在东垣公司拿的薪水很高,所以他是不留意离开东垣公司的。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考虑要不要离开的问题,而是李太宇会不会把他留下的问题。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何继安,王迎松怎么能够不恨他。

    恨归恨,王迎松还没有完全被仇恨冲昏头脑。他有足够的社会阅历,不会因为韩伟昌三两句话,就认为韩伟昌是自己的盟友。他要先弄明白韩伟昌的用意,再决定要不要接这个茬。

    想到这些,王迎松只是笑着敷衍道:“老何这个人,的确是有点喜欢得瑟。不过,他到了公司以后,倒是做了不少事情,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仅仅是佩服吗?”韩伟昌用满是揶揄的目光看着王迎松,笑着问道。

    “那还能怎么样?”王迎松答道。

    韩伟昌说:“老王,你就别瞒我了。我今天请你过来,而不是请老何过来,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你们之间那点事,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老何现在干的是卖国求荣的事情,既损人又不利己,你就不想和他划清界限?”

    韩伟昌这话并不是在诈王迎松,他是真的知道了王迎松与何继安之间的矛盾,所以才选择了王迎松作为突破口。

    原来,机二零机制形成之后,唐子风立即启动了对韩资机床企业的围剿攻势。他以秘书处的名义,要求各家成员企业分头去了解与本厂具有竞争关系的韩资企业的情况,寻找它们的弱点,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挤压对方的生存空间,务必要让这些韩资企业陷入艰难求生的境地。

    唐子风并不打算马上就把这些韩资企业挤垮,事实上,他也很难做到这一点,毕竟现在是搞市场经济,用户愿意购买韩资企业的产品,他是没有办法直接干预的。他要等的机会,是将于今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他不记得这一轮危机会在何时涉及到韩国,按照先后顺序来算,这个时间估计要拖到年底了。

    他的想法,就是在年底前逼着这些韩资企业打价格战,靠烧钱来维持市场份额,最好还能让他们欠下一些高利贷啥的。这样一旦金融危机爆发,韩国国内银根紧缩,这些企业就只能断臂自保了。到时候无论是机二零的会员企业出手也罢,那些私营小机床厂出手也罢,总之,大家可以用收废品的价格,接收这批韩资企业的资产,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韩伟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到常宁来的,因为东垣机床公司正是临一机的竞争对手之一。

    韩伟昌的本意,是想先找何继安聊一聊,看看从他这里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他托人一打听,却听说了何继安与王迎松的冲突。这种事情,要想瞒住公司里的员工是很难的,韩伟昌过去到五机床帮忙解决技术问题的时候,也认识了几个车间里的工人,而这几个工人目前就在东垣公司,正是他们把这桩家丑当成笑话告诉了韩伟昌。

    韩伟昌用他那搞工艺练出来的精密大脑思索了一下,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并立即决定放弃何继安,转而从王迎松这里寻找突破口,这便是他请王迎松吃饭的原因。

    王迎松的技术功底不行,但社会经验是足够丰富的。明白人之间对话,其实用不着绕太多的圈子,听韩伟昌把话挑明,王迎松也就不装了,他看着韩伟昌,问道:“韩部长,你找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去给老何下药吧?我可得事先说清楚,这种事我是不会干的。”

    韩伟昌哈哈大笑:“老王,你可真幽默,我给他下药干什么。实话实说吧,东垣机床抢了我们临一机的市场,我们看它不顺眼。要说如果是正常的市场竞争,我们水平不行,拼不过东垣机床,我们也就认了。可你看看何继安那老小子干的是什么事,他到处说中国的机床质量不行,韩国机床质量好,用这个来骗人家买你们东垣的机床。

    “老王,你也是在工厂里干了多年的人,你在这里摸着良心说一句,你们东垣的机床,能和我们临一机的比吗?”

    “我们还是有一些长处的,比如数控……”王迎松讷讷地争辩道。

    他心里如明镜一般,自家的机床品质真是没法和临一机比,也就是顶着个韩国机床的名号,能够唬一唬人而已。何继安在外面是如何吹牛以及如何诋毁同行的,王迎松也都知道,心里也对这种行为颇为不耻。不过,当着韩伟昌的面,让他说自己的公司狗屁不是,他起码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

    韩伟昌说:“何继安借着大家有点崇洋媚外的心理,把白菜卖成猪肉价,坑害用户不说,还损害了咱们国家自己机床企业的名声,这就是汉奸行为了。老王,咱们说句良心话,给外企打工不丢人,谁让人家给的钱多呢?但帮外企把咱们自己的产业整垮,这就是昧良心了。

    “咱们也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起码的一点民族精神还是应当有的吧?咱们技术不如别人,咱们好好学,总有一天能超过别人的。可你为了赚几个钱,就把自己本国的企业往坑里推,咱不给他下药行吗?”

    王迎松前面听着还有些动容,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愕然:

    “韩部长,你不会真的想给何继安下药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中间有什么关系呢

    “给何继安下药是没用的,再说,这种事也犯法不是?”韩伟昌一脸狰狞地说,“我们是要给东垣公司下药。明说吧,我们打算把东垣公司整垮。”

    王迎松愕然:“韩部长,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当内应吧?”

    韩伟昌大义凛然地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再说了,就算我想让你当内应,你也不会答应啊。”

    “那是那是,吃哪家的饭,就服哪家的管嘛。东垣公司毕竟还给我开着工资,我怎么能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呢?”王迎松言不由衷地说。

    在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其实还真有点想给韩伟昌当内应,毕竟,韩伟昌是不可能让他白干活的,要他当内应,总得拿出一些好处来。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王迎松是不会动这个心思的,东垣公司给他的薪水不低,帮着别人把东垣公司整垮了,对他并没好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何继安帮李太宇找到了代工企业,王迎松在东垣公司的价值已经不大了,李太宇随时有可能把他辞退,他也就没必要再对公司忠心耿耿了。

    “不过,如果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点东垣公司的情况,老王你应当不会拒绝吧?”韩伟昌画风转得极快。

    “打听什么事?”王迎松警惕地问道。

    韩伟昌说:“据我了解,何继安这大半年时间在国内到处跑,起码拉到了不少于100台磨床的订单。你们五机床的底子,我是了解的,说难听点,不考虑质量的情况下,你们一个月能拿出3台磨床就了不得了,是不是?”

    王迎松有些窘,有心否认,又知道否认也没用,因为这样的事情甚至连秘密都不算。韩伟昌是到过第五机床厂的,五机床的生产能力如何,韩伟昌哪会不知道。他讷讷地点点头,说道:“韩部长是个行家,这点事,肯定是瞒不过你的眼睛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老何拉来那么多订单,你们打算怎么完成呢?”韩伟昌追问道。

    “这个……”王迎松支吾起来。

    韩伟昌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当是会找人代工的,是不是?”

    “……”

    “你们找着了吗?”

    “……”

    “是一家还是几家?具体是哪几家,你能给我透个底吗?”

    “韩部长,你这就让我为难了。”王迎松苦着脸,“实不相瞒,我们的确是找了几家企业来代工,也就是刚刚不久的事情。可具体是哪几家,我实在是不方便透露给你听啊。这种事,你也知道的,万一传出去,对我们公司的名声可没啥好处。”

    “老王,你这就没意思了。”韩伟昌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你以为我是想让你当间谍吗?其实我是想帮你,你就没看出来?”

    “帮我?韩部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王迎松说。

    韩伟昌说:“老王,你现在在公司的处境,用不着我说了吧?一旦几家代工企业做得好,你们东垣公司自己的生产线就得扔了,到时候你这个主管生产的总监,还能有什么用?到这个时候,你还帮公司保守秘密,有这个必要吗?”

    “可是,我就算把这些事情告诉韩部长,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王迎松问。

    韩伟昌说:“当然有好处。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们找了代工厂,不是把合同一签就了事的,那边的生产,总得有人去监督吧?要不万一人家交过来的机床不合格,耽误了你们向客户交货,这个影响就大了。如果要派人去监督,你觉得你们公司谁最合适?”

    “老何?”王迎松下意识地答道。

    韩伟昌大摇其头:“老何要去开拓业务,怎么可能成天呆在代工厂监督生产?”

    王迎松眼睛一亮:“你是说,这个人应当是我?”

    “你觉得呢?”韩伟昌反问道。

    “对啊!”王迎松一拍大腿,“我怎么糊涂了!这事就该由我做的呀。如果公司派我去监督这几家厂子,那李太宇就别想辞退我了,老子还得让他给我发出差补助呢。哈哈,这个何继安还是干了一件好事嘛,如果不是他给联系来了代工厂,我还真想不出自己在公司能干点什么呢。”

    他自我陶醉了一番,这才想起韩伟昌还坐在他对面,连忙收起得意的表情,主动端起面前的酒杯,对韩伟昌说道:“韩部长,多谢你给我出的这个主意。我借花献佛,敬韩部长一杯。”

    韩伟昌笑着举杯和王迎松碰了一下。二人各自喝完杯中酒,没等韩伟昌动手,王迎松便抢过了酒瓶子,先给韩伟昌满上,又给自己倒了酒,然后放下酒瓶,对韩伟昌问道:“韩部长,我还是没弄明白,你给我出主意,说让我去这几家代工厂监督生产,这和你向我问这几家代工厂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韩伟昌说,他看着王迎松的眼睛,用质疑的口吻问道:“你居然没想明白这中间的关系?”

    王迎松一脸懵圈地摇摇头。韩伟昌叹了口气,显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却在快速地盘算着:是啊,这中间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候,他是真心地想念唐子风了。换成唐子风在这里,绝对是三两句话就把王迎松给绕晕了,哪会让对方如此支吾。他也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总觉得王迎松在公司里不得志,或许不会替公司守口如瓶。但他却漏算了一点,王迎松就算对公司不忠诚,可也没必要向他泄露秘密啊,说实在话,王迎松跟他其实真的不熟。

    韩伟昌也不是没想过要花点钱贿赂王迎松,以便让王迎松把公司的秘密透露给他。但他猜不透王迎松内心的想法,担心如果这样做,反而起到坏作用了。花钱买通对方公司高管来打探消息这种事情,毕竟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万一王迎松不接受,还把这事捅出去,丢人的可就不仅限韩伟昌,还要搭上整个临一机了。

    无奈何,韩伟昌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忽悠了,他说道:“老王,你想想看,你主动申请去这几家厂子监督生产,可是生产上的事情,你看得懂吗?”

    王迎松面有愠色:“韩部长,你这话也未免太伤人了。我老王水平的确一般,可是生产上的事情,我还是有点经验的,不至于看都看不懂吧?”

    韩伟昌冷笑道:“老王,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大家如果都按生产规范做,你倒是能看明白。但人家如果不照规范来,给你玩点心眼,偷工减料,中间给你少一两道工序,你能看得出来?”

    “这……”王迎松不敢接茬了,韩伟昌这话还真不是在唬他,生产上能搞名堂的地方太多了,他的确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看破这些名堂。目前东垣公司签约的这三家代工企业,都是小型私营企业,偷工减料之类的事情,他们是真干得出来的。

    从此前与几家企业的老板接触的经历来看,这几位老板的生产经验远在他之上,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如果想跟他搞名堂,他很可能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他不是现场监督,那么代工企业交过来的产品出任何问题,都与他无关,他甚至可以坐在旁边看笑话,这个锅是应当由何继安背的,因为这几家企业都是他推荐来的。但现在他为了保住在东垣公司的饭碗,要主动申请去几家工厂当监工,如果出了质量问题,板子就得打到他这个监工的屁股上了。

    “韩部长,你的意思是什么呢?”王迎松软了,向韩伟昌求证道。

    韩伟昌说:“办法很简单,我帮你找个懂行的人跟着你,不就行了?”

    “这个……,恐怕有点不合适吧?”王迎松说。

    “怎么不合适了,我又不用你出钱。”韩伟昌说。

    王迎松说:“正是因为不用我出钱,我才觉得不合适。韩部长,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是不是想让你们这边的人去给那几家厂子放水,故意让他们生产出不合格的产品,最后把东垣公司给坑了。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自己盯着呢。”

    “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韩伟昌说,“代工的机床送到东垣公司去,你们肯定是要检测的。你们老板不懂行,可何继安懂啊,我如果想搞名堂,能瞒得过何继安吗?”

    “可是,你们这样做……,到底是图个啥呢?”王迎松彻底晕了。说好的要把东垣公司整垮呢?怎么反过来还帮东垣公司监督生产了,而且还是自带干粮的那种。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韩伟昌说:“老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告诉你吧,我们现在还不打算让东垣公司死掉,我们是要让它活着,它活着比死掉对我们更有作用。”

    “我还是不明白。”王迎松都要哭了,这事也太邪乎了,自己真的想不明白啊。

    “你以后会明白的。”韩伟昌霸道地说,“老王,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愿不愿意跟我合作。如果你不愿意,那也简单,咱们喝完这杯酒就一拍两散,我晚上再约何继安就是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韩伟昌最后的威胁发挥了作用。王迎松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自己拒绝与韩伟昌合作,韩伟昌肯定会想办法反过来给他下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给李太宇带话,说王迎松并不具备监督代工厂生产过程的能力,这个人最好是直接开掉。韩伟昌既然能够打听到王迎松与何继安之间的矛盾,要让人带句话给李太宇,想必也是能够办到的。

    如果自己先去向李太宇告密,说临一机派了韩伟昌来拆东垣公司的墙角,李太宇会如何做呢?他肯定会大大地表扬自己一番,然后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开掉。王迎松对李太宇的为人是非常了解的,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表现出了忠诚,而忽略掉自己的无能。

    既然忠诚于公司也无法自保,那么与韩伟昌合作至少也算是孤注一掷了。韩伟昌说得对,如果临一机的目的是故意破坏代工,何继安是能够看出来的。届时王迎松可以当个污点证人,甚至把临一机派人去代工厂的事情与自己摘开,说自己是无意中发现了临一机在其中捣鬼,届时临一机是会闹个灰头土脸的。

    临一机是国营大厂,是要面子的,所以不可能跟自己玩这种心眼。从这个角度上说,韩伟昌说派个人跟着他,对他应当是没有什么损害的。

    但韩伟昌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帮助东垣公司,而是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是要把东垣公司埋得更深,这一点王迎松毫不怀疑。具体到韩伟昌打算怎么做,王迎松猜不透,索性也就不去猜了,他犯得着替李太宇操这个心吗?

    带着忐忑的心情,王迎松接受了韩伟昌的“好意”,同时向韩伟昌透露了三家代工厂的名称以及代工费等细节。韩伟昌掏出小本子把有用的信息记下,然后端起酒,向王迎松说道:

    “老王,咱们走一个。你放心,我老韩是最重义气的,和何继安那个王八蛋不一样。我可以给你保证,我给你安排的人,绝对不会坑你,要坑也是坑东垣公司,与你老王无关。”

    王迎松苦笑道:“坑了东垣公司,怎么就跟我无关了?东垣公司能够多存在一个月,我就能多拿一个月的薪水,我可不希望东垣公司这么快就被你们整垮了。”

    韩伟昌哈哈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还希望东垣公司活着。不过,你也得早做准备,因为东垣公司迟早是要被我们拿下的。到时候,我给你记一功。”

    “记功就不必了。真到那一天,我还得麻烦韩部长帮我说说话,给我介绍个什么单位去上班呢。”王迎松说。

    “一言为定!”韩伟昌爽快地应道。

    既然已经决定和韩伟昌合作了,王迎松也就懒得再替东垣公司保守什么秘密了。当叛徒就要一心一意,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所有三心二意的叛徒都比一心一意的叛徒死得更早,虽然一心一意的叛徒最后也没啥好下场。王迎松认识到这一点,于是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东垣公司的底细向韩伟昌合盘托出,当然其间也免不了要叮嘱几句“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么多企业,居然就因为你们公司顶着一个韩资的帽子,就愿意出高价买你们这些劣质机床,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韩伟昌听着王迎松的叙述,感慨万分地说。

    “谁说不是啊!”王迎松显得比韩伟昌还气愤,“这些人说穿了就是崇洋媚外,连我这个半吊子搞工业的人都知道东垣公司的机床不怎么样,这些大厂子的总工程师、生产厂长,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用我们唐厂长的话说,这些人就是跪久了不习惯站着。”韩伟昌总结道,“总觉得外国的东西就一定比中国的好,得让他们吃点亏,才能长长记性。”

    “吃亏的不还是咱们中国人吗?”

    “这也是必要的学费吧。”

    “唉,连中央都说,咱们是初级阶段嘛,这也是难免的。”

    “就是就是。”

    “……”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似乎并不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而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尤其是王迎松,身为外企雇员,骂起别人崇洋媚外来,也是铿锵有力,似乎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这种现象,恐怕就只能留给社会学家去研究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王迎松假意说韩伟昌帮了自己,又远来是客,这顿饭理应由自己买单。韩伟昌并不接茬,只是抢在王迎松之前,把一张百元大钞塞到了服务员的手里。王迎松好半天才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冲着服务员大喊“我来我来”。服务员也是身经百战,她向王迎松嫣然一笑,说了句“大家都是一样的嘛”,然后便飘然离开了。

    付过钱,韩伟昌让王迎松先走一步,自己又磨蹭了一会,才施施然地离开饭馆。他这样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避免让人偶然撞见他与王迎松在一起。这种事情,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有些麻烦了。

    得到韩伟昌授意的王迎松一回到公司,便向李太宇提出要去几家代工厂当监工的要求。他强调了一堆监督生产过程的必要性,声称如果不能进行有效的事前和事中监督,等到出现质量问题,即便能够对代工厂进行惩罚,耽误了交货,对公司信誉的影响也是极其严重的。

    李太宇是学过企业管理的,对于王迎松说的理念倒也不陌生,听王迎松主动请缨,便欣然答应了。他也知道王迎松与何继安关系紧张,想到这几家代工厂都是何继安找来的,如果安排王迎松去监督,王迎松肯定会鸡蛋里挑骨头,让对方一点名堂都不敢搞。这种企业里的平衡术,在领导学课程里也是有所涉及的。

    几天后,井南省合岭市的龙湖机械厂,迎来了东垣公司的质量专员王迎松,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体重200斤出头的年轻人,王迎松声称此人是他的助理,名叫宁默。

    “欢迎王总监,欢迎宁助理。”

    厂长赵兴根满脸堆笑,领着王迎松和宁默二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叫来了自己的弟弟赵兴旺。双方分宾主落座,赵兴根让小秘书给客人沏上茶,这才笑着问道:“怎么,李总对产品质量这么重视,还派王总监亲自过来检查工作了?”

    王迎松摆手笑道:“哪里是什么检查工作,我就是来学习的。赵厂长也是知道的,我文化不高,当了几年工人就搞管理去了,技术是个门外汉。这不,我从外面请了个人来帮我,宁默,宁师傅,是在国营厂子里当装配钳工的,在机床装配这方面很精通。对了,我原来跟他也不认识,是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

    王迎松最后一句话,可是暗含玄机的。他强调自己与宁默原来不认识,就留下了未来撕扯的余地。如果宁默真的是奉临一机领导的指示,要破坏东垣公司的代工生产,日后王迎松就可以反戈一击,说自己只是被人骗了,没想到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居然是个间谍。

    听到王迎松这个颇为别扭的介绍,赵兴根也是心下一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王迎松的技术不怎么样,赵兴根是知道的,上次在常宁会谈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这一点了。王迎松代表东垣公司来监督代工生产,找个懂行的人一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王迎松带的人,不应当是东垣公司内部的人吗?可听王迎松这意思,这个宁默并不是东垣公司的雇员,甚至王迎松对他的称呼还是“宁师傅”,这就是一种平等的关系了。王迎松带着这样一个人来,是什么意思呢?

    “王总监和我的一个朋友是好朋友。”宁默闷闷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吭声了,留给大家一个深不可测的印象。

    “那么,宁师傅原来是在哪家厂子里工作的?”赵兴根试探着问道。

    “一个小厂子,说出来赵厂长也不一定听说过。”宁默依然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样子,闭口不谈自己的来历。

    “宁师傅是出来做兼职的,所以自己的单位嘛,不太方便说。”王迎松替宁默做了解释,随后又把话题扯开了,对赵兴根说道:“赵厂长,我倒不是说咱们龙机的生产质量不行,实在是李总有交代,我不得不来看看,你们可别介意哦。”

    赵兴根也就不便多问了,只能顺着王迎松的话头,客气地说道:“王总监这话说的,你们有权力监督代工过程的,这个在合同里也写着的嘛。”

    双方签的合同里的确有“甲方可以随时检查乙方的生产过程”这一条,赵兴根对于王迎松的到来是有心理准备的,也谈不上有什么反感。

    事实上,他原本也没打算在生产过程中偷工减料,毕竟对方那边也不是没有懂技术的人,自己在生产中搞名堂,能够省下来的费用不多,风险却不小,很不值得。

    赵兴根现在顾虑的,仅仅是这个宁默的身份,怎么琢磨,这其中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这个赌注你赢了

    带着满腹狐疑,赵家兄弟带着王迎松、宁默二人来到车间,察看了正在代工生产的东垣机床。龙湖机械厂这几年发展不错,生产也越来越正规,王迎松站在车间里,愣是看不出什么毛病。这时候,宁默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一路走过去,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让赵兴旺都觉得挺有道理的,赵家兄弟二人对于这位神秘的“兼职助理”变得越来越感兴趣了。

    宁默在技校学的是钳工。钳工原本就是一个万能工种,和各个工序都要打交道,优秀钳工一般都是车铣刨磨样样能够上手的。这两年,唐子风利用手里的职权,安排宁默给临一机最牛的老钳工芮金华打下手。宁默人长得胖,心思单纯,还有一些吃苦耐劳的劲头,倒是颇得芮金华的喜欢,不时会传他几手绝活。宁默得到名师指点,技术水平上升很快,在装配车间也算是一颗新星了。

    这一回,韩伟昌专门调宁默来给王迎松打下手,也是看中他的技术较为全面,很适合监工这个职位。当然,宁默的使命可不是给东垣公司帮忙,而是要给它刨坑。

    一圈走下来,几方都觉得挺愉快。赵家兄弟发现王迎松和宁默二人并不是来挑刺的,宁默提出的一些问题,其实更像是一些生产建议,对于保证产品质量以及提高生产效率,都有好处。王迎松也发现,宁默并不是来捣乱的,他说的那些问题,王迎松事先想不到,但听过之后还是能够理解的,知道都是一些有益的建议。

    宁默能够这样做,王迎松就放心了,至少大面上的事情,临一机做得还是比较讲究的。至于事后宁默或者临一机会搞什么鬼,那就不是王迎松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有这工夫,他还不如去练练气功呢。

    晚饭时分,赵家兄弟在合岭市区的一家高档餐厅开了一桌宴席,款待王迎松和宁默。王迎松是在企业里当过副厂长的,对于这种场面自不陌生,开席便与赵家兄弟厮杀起来。赵兴根向弟弟使个眼色,赵兴旺便接上了王迎松,与他单挑,不一会就喝得天昏地暗了。

    宁默平日里与小兄弟们喝酒的次数不少,上这种台面的机会却不多,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赵兴根有意要套他的底,便盯上了他,找各种名目与他碰杯。三杯酒下肚,宁默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了,不但主动向赵兴根敬酒,还时不时伸出肥厚的熊掌在赵兴根肩膀上拍来拍去,一口一个“老哥”。

    赵兴根平日里也经常在车间里和工人一起干活,身体健硕,倒也能承受得起宁默的拍打。他笑呵呵地与宁默碰着杯,开始话里话外地打探消息。

    “宁师傅看上去很年轻啊,今年有30没有?”

    “哪有30,过了年也就是27岁,不瞒老哥你说,我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呢。”

    “哈哈,光棍不怕啊,宁师傅技术这么好,赚钱容易得很,有了钱,还怕没姑娘倒着追吗?”

    “赚什么钱,就是几个死工资,国营厂子没法跟你们比,还是老哥你过得自在,自己的厂子,好几百工人,一年怎么不得赚个千儿八百万的?”

    “哪有嘛,这几百工人就是几百张嘴啊,我一年到头赚的那点钱,连发工资都不够呢。”

    “老哥说笑了吧?就你们给韩国人代工,一台机床不得收个五万十万的代工费?”

    “五万十万?哈,小兄弟你跟我开玩笑呢,我一台机床能赚五千都了不起了。”

    “才五千,不会吧?我知道,老哥你在骗我,这叫财不外露,是不是?”

    “骗你我是这个!”赵兴根用手比划了一个王八的样子,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韩国人有多抠。这样一台磨床,不算材料,代工费一台才给我们一万五。你是懂行的人,你说说看,光是生产这些零件的工时费就得有多少。扣掉工时费,我还能剩下五千块钱吗?我这个厂子日常开销总得花钱吧,这些钱摊进去,我不亏本都算是好的。”

    代工费这种事情,东垣公司是要求龙湖机械厂要保密的,但赵兴根却直接向宁默说出来了。在他看来,宁默是跟着王迎松来的,而王迎松是参与了赵兴根与李太宇之间的谈判的,知道代工费的额度。赵兴根不知道王迎松是否向宁默说过这件事,他也是有意把这事说出来,以便试探宁默与王迎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默自然是知道代工费标准的,他是从韩伟昌那里听说的,当然,韩伟昌的信息来源也是王迎松,只是一个直接和间接的区别罢了。此时,他装出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样子,愕然地说:“不会吧,一台才一万五的代工费,那你们还干个屁啊。”

    “可不是干个屁吗!”赵兴根叫着撞天屈,“老弟,你现在知道我们有多苦了吧。没办法,好几百人要吃饭啊,我不接这活,怎么养得活这些人。”

    宁默说:“我听王总监说,他们一台机床卖给客户,是14万8。你们如果拿1万5的代工费,加上材料,还有数控系统这些外购件,满打满算也就是3、4万块钱,合着整个成本就是不到5万。韩国人转个手,就是差不多10万的利润,也太黑了。”

    “材料和外购件,倒不至于这么便宜。这种机床用的数控系统是从国外进口的,听说一套就要3万多。还有导轨、液压板、电机啥的,加起来也得1万出头。其他的材料再算个2万,再加上代工费,成本大概得8万多吧。”赵兴根掰着手指头给宁默算着账。有些价钱是他这些天打听来的,目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什么数控系统要3万多,金子做的?”宁默不屑地说,“就这种普通的精密磨床,能用得上什么复杂的数控系统。咱们国产的系统,1万5一套,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来。”

    “才1万5一套?”赵兴根瞪大了眼睛,“能用吗?”

    “你这话说的,我们厂用的就是这种,军工432厂和我们厂一起开发的,能差得了。”宁默急赤白脸地争辩道。

    “你们厂?……你是临一机的!”赵兴根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并不知道临一机与432厂合作开发数控系统的事情,但能够有资格和432厂搞合作,而且开发的是磨床上用的系统,而眼前这位年轻的装配钳工又有如此高的水平,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恐怕只有临一机了。

    龙湖机械厂自己就用着临一机生产的长缨牌磨床,前一段时间,厂里打算添置两台磨床,他还专门向临一机询过价,知道临一机开发出了一种数控磨床,一台的价格是12万多,用的就是国产数控系统。

    赵兴根没用过临一机的数控磨床,但以他对临一机的了解,知道这家企业还是比较重视信誉的,不可能使用不可靠的系统。既然宁默说临一机使用的是这种系统,而这种系统的价格才15000元,那么,自己如果想要仿造东垣磨床,换用临一机的系统,岂不是可以省下近2万元的成本?

    系统省下了2万元,加上外购件、材料和人工,他就能以不到6万元的成本把东垣磨床仿造出来,届时不卖9万8,只卖8万8,也有近3万的利润。与东垣磨床的14万8相比,龙机的磨床有着6万元的价格差异,还愁没有销路吗?

    “可是……”赵兴根做完美梦,旋即就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看着宁默问道:“老弟,你既然是临一机的,那么你到我们龙机来,肯定就不是跟着王总监赚点外快那么简单了,我没猜错吧?”

    宁默嘻嘻笑道:“老哥,你想多了,我就是跟着王总监来赚点外快的。当然,如果能够从老哥你这里也赚点外快,就更好了。你想想看,胖子我都27了,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再不赚点钱,不是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你想从我这里赚外快?你是说,帮我们弄数控系统的事情?”赵兴根问。

    宁默说:“不光是数控系统。导轨、液压板、齿轮箱,我都能帮你们弄到。我知道你们自己也能造,但这几个件,对磨床质量影响是最大的。不像床身、头架、尾架这些,加工精度差一点问题不大。你们如果想仿东垣的磨床,用临一机的功能部件,你们自己造其他部分,不是更好卖吗?”

    “谁说我们想仿东垣的磨床?”赵兴根掩饰道。

    宁默笑道:“你们干嘛不仿?东垣的这几款磨床,除了数控系统有点新意,其他的都是传统的磨床样式,连专利都没有,你们仿了也就仿了,根本就不犯法。韩国人能卖14万8的东西,你们卖个9万、8万,还能卖不过它吗?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我全给你们包了,你给我个手续费就行。”

    “你这话当真?”

    “我如果说话不算,让我立马瘦100斤!”

    “呃……,这个赌注,你赢了。”

第二百二十章 我只是来赚点辛苦费的

    在酒桌上,双方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王迎松那边虽然喝得嗨,但时不时还是会向这边瞟几眼,赵兴根也不希望自己与宁默的谈话被王迎松听到。他现在已经可以确信,王迎松和宁默不是一伙的,当然,王迎松与李太宇肯定也不是一伙的,否则怎么可能会把宁默这样一个人带过来呢?

    那么,到底谁和谁是一伙的,谁又爱着谁,赵兴根有足够的社会阅历,自信能够解开黑板上的这道排列组合题。

    酒足菜饱,王迎松已经醉倒了。赵兴根打电话从厂里叫来一个司机,开着车把王迎松送回酒店。上楼的时候,两个酒店保安加上龙湖的司机,三个人齐心协力,才算是把王迎松给抬进了房间。司机把王迎松扔在床上,后续的事情他就管不着了。

    宁默没有跟着王迎松一道回酒店,赵家兄弟以再去喝点啤酒来解酒的名义,把他约到了一个KTV。关上房门之后,大家先前憨态可掬的眼神都变得清明起来。

    “宁老弟,现在这里也没外人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们哥俩透个底?”赵兴根看着宁默说道。

    宁默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说道:“赵老板,事情不是很明白吗。韩国鬼子跑到中国来抢市场,伤害了我们临一机的利益,就不兴我们给它刨个坑?”

    “你刚才说能够帮我们弄到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都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到时候你们自己去临一机提货就是了,我还能造个假的临一机来骗你们?”

    “这么说,是临一机安排你来的?”

    “我可没这样说,我就是跟着王迎松来赚外快的,走到哪我都是这句话。”

    “可是,临一机图个啥呢?你们自己就是造磨床的,何必来帮我们?”

    “老赵,这个道理吧,我先前也不懂。不过,我哥们……,你们也别问是谁了,反正是临一机能够说了算的一个人,他跟我说了,像东垣公司这样的韩资企业,是靠压缩机床性能来控制价格的。临一机如果要和它打价格战,那就不得不把我们的机床性能也降下来,这样一来,我们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所以你们就想让我们来对付韩国人,反正我们的名声也不值钱是不是?”赵兴旺不满地插话道。

    宁默嘿嘿一笑:“赵哥,你觉得呢?”

    “我明白了。”赵兴根没有弟弟那么矫情,他知道自己的名声的确不值钱,人家临一机有资格鄙视他。

    东垣的机床卖14万8,临一机的同类机床卖12万多,价格上没有什么优势,而人家却有一个韩国的加成,临一机要跟东垣竞争是比较困难的。

    临一机也不是没有降价的余地,它如果把机床品质降低一些,比如用料减一点,钢材品质下降一点,都能够省出成本。但这样一来,临一机花几十年时间打造的优质耐用的形象就会轰然倒地,大家会说临一机的机床也不过如此。届时就算它把东垣给拼掉了,自己的形象损失也不少,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换成让龙机这样的私营企业来与东垣竞争,就没有这个顾虑了。龙机原本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这些年主要做的就是山寨国营大厂的产品,以低廉的价格取胜。龙机的客户从来都不会认为龙机的产品是什么优质产品,大家对龙机产品的要求仅仅是够用。

    比如说,有些小企业因为一个临时的项目需要买一台机床,原本就只指望用上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报废了也不心疼。这时候,他们就会考虑从龙机这里采购,图的就是一个便宜。至于说一年之后这台机床已经不能用了,谁也不会在乎。

    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中国人是非常清楚的。那种拿着某宝上30块钱的货色去比国外300美元的同类产品,然后得出“中必输”结论的,非蠢即坏。

    “那么,临一机是不是希望我们把东垣的代工推掉,别给他们干了?”赵兴根又想到了下一个问题。

    宁默摇头:“不是的。照我哥们的意思,你们不但要给他们干,而且还要干好,让他们离不开你们。”

    “可这是为什么呢?”赵兴旺有些不解。

    宁默说:“没有他们14万8的磨床在前面给你们铺路,人家会愿意要你们8万块钱的货吗?我哥们托我给你们带话,你们盯住那些韩国公司,他们在哪卖,你们也跟到哪去卖。他们敢叫14万8,你们就叫10万8。他们如果降价,你们就跟着降,非得把他们拖死不可。”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赵兴根笑道,“到时候我就让业务跟那些客户说,我们的产品和东垣的产品是一样的,只是少一个韩国的标而已。我们一台磨床比他们便宜好几万,让客户自己去选。”

    “可是,说不定真有选他们家的,大家还是很崇拜韩国的。”赵兴旺说着泄气话。

    宁默说:“要的就是这样啊。你们想想看,如果客户买了一台韩国的磨床,又买了一台你们的磨床,最后发现你们的磨床不但更便宜,而且质量还比韩国的好,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以后就会专门选我们的产品了。”赵兴根信口答道,说罢,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不对不对,他们这时候会想起还是你们临一机的产品好,这相当于是让客户交了学费,最后又回到你们那里去了。”

    “不光是我们临一机,也包括你们龙机。我哥们说了,中国的机床市场,只能让中国人自己的企业来占。我们临一机是国营骨干企业,我们的目标是搞中高端机床,低端市场还得靠你们来撑。”宁默夸夸其谈。

    这些话都是唐子风交代过他的,当然,唐子风的原意是让他委婉地说出来,但胖子哪懂什么叫委婉,他觉得赵家兄弟都是爽快人,自然也就不绕弯子了。

    宁默的话,听起来够扎心的,但赵家兄弟也没辙,谁让人家是临一机呢?他们俩还想起自己曾经两次见识了临一机刨坑的能力。一次是想仿造临一机的打包机,结果人家在报纸上放了点烟雾,就把自己带到坑里去了。另外一次则是木雕机床的事情,他们在坑边上转了转,自己是没掉下去,但中关村配套市场里是有人落坑的,也不知道那两位仁兄从坑里爬出来没有。

    如今,是他们第三次见到临一机的坑,只是这一次他们从被坑的对象,变成了坑人的帮凶。赵兴根久在商海,知道其中的凶险。照着宁默跟他们说的方案,他们要一边吊着东垣,让东垣不断开拓,另一边则顺着东垣开拓出来的道路,不断地抢东垣的市场,顺便还要挤压一下它的利润。

    企业经营本身是有成本的,账面上的毛利并不代表实际的利润。像东垣这种外资企业,成本压力更大,如果被龙机逼着打价格战,利润空间受到压缩,总体上就要陷入亏损了。但从企业领导人,也就是李太宇的角度来看,东垣似乎一直都有机会,业务也正在增长,所以必然会存着“再等一等”的心态,最终把仅有的那点血全部放光。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赵兴根忍不住替李太宇点了支蜡,同时在心里记下了一个名字:我哥们……

    有时间一定要再套套这个胖子的话,看看他那哥们是何许人也,未来如果遇见,自己二话不说先跪为敬。

    “我哥们还有一个建议。”宁默又开口了,打头的依然是那个主语:我哥们。

    “他说,你们仿造出东垣的磨床以后,就可以跟东垣商量提高代工费的问题。你们可以威胁东垣,说如果它不提高代工费,你们就宁可去仿造它的磨床。你们还可以说,是因为别的厂子到你们这里花高薪挖工人,你们不得不给工人加工资。”

    “够狠!”赵兴根由衷地赞了一句。响鼓不用重锤,宁默提示到这个程度,赵兴根能不知道怎么做吗?

    龙机一边给东垣代工,一边自己仿东垣的产品,这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所以龙机需要另外挂一块牌子,比如叫东湖机械厂,或者龙垣机械厂啥的,作为东垣的竞争对手。在竞争压力下,东垣对龙机应当会更加依赖,这就是龙机向东垣要求涨价的基础。

    一边是提高代工费,另一边是迫使东垣降价,这就是双重的放血了,东垣想不凉都难啊。

    “最后一个问题,王总监知道这件事吗?”赵兴根问道。

    宁默摇头说:“他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他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赵哥觉得是不是这样?”

    “没错没错,老王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还有,这件事临一机也不知情,我只是来赚点辛苦费的。”

    “没问题,一套数控系统加功能部件,我给老弟你500块的提成,怎么样?”

    “多了多了,给个480就好,听起来更吉利嘛。”

    “来来来,宁老弟,咱们吹一个……”

    “吹就吹,我胖子怕过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们的立场和你们是完全一致的

    在机二零秘书处的推动下,各家机床企业都在积极行动。它们瞄准与本企业产品类型相同的那些韩资企业,有的扶持中小型机床企业,有的干脆就以本厂的劳动服务公司作为基础,注册一家新企业,与韩资企业展开市场争夺。

    韩资机床企业当然也不全是走低端路线的,其中一些企业生产的机床档次较高,属于中档产品。这时候,与它们正面竞争的就是各家国营大厂。在苍龙研究院的支持下,机二零的成员企业推出了数十种数控机床新品,并且努力提高产品质量,降低生产成本,与韩资企业打起了价格战和服务战。

    数百家带着淘金梦想进入中国市场的韩资机床企业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卷入了混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中国机床市场上便出现了大批与韩国机床相似的国货,而且其价格比韩国机床低30%以上,交货迅速,售后服务承诺也比韩国机床要更为全面与贴心。

    说这些国产机床与韩国机床相似,并不是说前者是后者的仿制品。这些国产机床只是各项性能指标与韩国机床相同,此外就是借鉴了韩国机床的设计方式,一扫以往国产机床不讲究外观的缺陷,有了漂亮的外壳,花哨的漆面,让人一看就觉得像是“外国货”的样子。

    在这场混战中,韩资企业面对的形势可谓是喜忧参半。可喜之处在于不少客户对韩国机床仍带有迷信心理,在同等条件下更愿意购买韩国机床;忧虑之处则是由于存在国产机床作为参照,客户对于机床价格的心理预期普遍偏低,韩国机床企业如果不大幅度降低价格,则很难得到客户的接受。

    无奈之下,韩资企业也只能降价了。原本一台机床能够有50%的毛利,降价之后能剩下20%都不错了。再扣掉各种营销费用和企业管理成本,多数韩资企业都陷入了微利甚至亏损的境地。其实,即便是微利,从机会成本上考虑也是不划算的。因为企业前期的投入也是需要计算资金成本的,这些钱哪怕是存在银行里,拿到的利息也不止是这么一点。

    一些韩国投资者见风向不对,便及时撤资止损了。但更多的投资者,包括李太宇在内,都觉得自己的企业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也许撑过这一段,慢慢把市场占有率提高,企业还有重振辉煌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中国国内的一些媒体上悄然出现了一些对韩国的负面宣传。这些宣传形式多样,有的是社会新闻,比如披露韩国国内某女星惨遭财阀欺凌;有的是历史故事,介绍古代中国与半岛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事情,当然,在这些故事里,半岛上的小政权都是猥琐可笑的形象;还有的就纯粹是段子了,拿韩国人的各种风俗习惯开涮,有些甚至可以算是无脑黑,但绝对符合吃瓜群众的邪恶审美趣味……

    “这些都是你们编出来的?”

    在京城北三环边一幢普普通通的小楼的小会议室里,六七个人围坐在会议桌边。一位相貌平常无奇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几个人发问道。

    “这都是小李的功劳。”

    答话的正是临河第一机床厂副厂长唐子风。他说的“小李”就坐在他身边,是临一机厂报记者李莎。她现在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机二零秘书处宣传组的副组长。前面说的那些关于韩国的负面新闻,有一半是出自于她带领的一个宣传团队。

    “这事,是小唐策划的,小李是具体的执行者。他们的整个方案,我都看过,我是基本同意的。”

    说这话的是临一机厂长周衡。他没有坐在唐子风和李莎中间,而是坐在唐子风的另一侧,把中间位置让给了唐子风。今天这场会谈,虽然是由周衡联系的,但双方的主角却是唐子风和对面的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名叫曹炳年,名片上的头衔是惠利科技贸易公司市场经理,真实的身份却是某神秘部门的一位处长。乍见到曹炳年的时候,唐子风总觉得他像是一位邻家大叔,就是那种吃完晚饭后喜欢蹲在马路牙子上看人下棋的油腻汉子。

    不过,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唐子风便不敢以貌取人了。他知道一个道理,越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越是深不可测。他若没有一个穿越者的身份做背景,仅仅凭着刚大学毕业几年的社会阅历,遇到曹炳年这类人,恐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呢。

    “你们可真行啊。”曹炳年对唐子风说,“神不知鬼不觉地,你们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宣传攻势。如果不是周处长跟我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些宣传都是出自于你们一个单位。这些文章,相互之间一点相似性都没有,发的媒体也是零零碎碎,找不着什么规律。唐厂长,你不到我们系统来,真是屈才了。”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自己的幽默很是得意。他前面说的周处长,正是指周衡。事实上,周衡两年多以前就已经离开机电处,到临一机当厂长去了,曹炳年用过去的职务来称呼周衡,或许是因为习惯,或许也是为了显示自己与周衡有多年的交情。

    唐子风也笑着答道:“我们在做宣传的时候,也考虑到了不能让人察觉出是有组织的行为,万一因此而惹出外交纠纷,我们就吃罪不起了。所以,我们设计了一些障眼法,想不到还真有点效果。”

    他这话,其中也有几分自吹的成分。媒体上的那些稿子风格各异,一个原因是唐子风刻意为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些稿子根本就不是唐子风他们弄出来的,而是一些作家的跟风之作。90年代中期是纸媒体蓬勃发展的时代,也催生出了一个自称为“自由撰稿人”的群体,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紧跟潮流,什么样的内容抢眼球,他们就编什么样的段子,其节操比唐子风还不如。

    几年后,互联网开始普及,这些人都转移到了网络上,这就是后话了。

    “你们还怕外交纠纷?”曹炳年用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的口吻说,“就你们组织的这些稿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中韩友谊了。韩国大使馆好几次向有关部门提出交涉,说一些中国媒体上的涉韩言论失实,要求澄清。也就是他们还没发现这件事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否则有关部门早就找你们喝茶去了。”

    “这不,我们就主动到曹经理这里来喝茶了。”唐子风轻松地说。

    曹炳年收起调侃的神色,认真地说:“这件事,机械部那边向我们反映过,据说也是你们的意见。其他渠道也有一些反映,总的一个意见,就是认为韩国政府以及一些民间文化机构在中国的宣传有些过头了,韩国文化对中国社会的渗透过于深入,有可能会带来一些思想上、文化上和经济上的不利影响。对此,我们部门也考虑过要采取一些行动,却想不到你们抢先做起来了。”

    唐子风也严肃地说:“是的,曹经理,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目前进入中国市场的韩资机床企业已经达到了近400家,它们为了和我们争夺国内市场,可谓是不择手段。许多韩资企业的业务人员过分吹嘘韩国的技术实力,贬低中国的技术成就,以达到让客户青睐韩国机床的目的。这种情况,我怀疑在其他产业领域也是存在的。”

    “的确,在家电、服装、日用化工等领域,都有类似的情况。不过,这几个领域的国内企业,却缺乏你们的敏感,没有想过要开展针锋相对的斗争。”曹炳年说。

    “也难怪吧。”唐子风冷笑着说,“没准他们的领导本身也是哈韩一族,别说针锋相对的斗争,就是让他们和韩资企业开展正常的竞争,他们都不一定有这个勇气呢。”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勇气呢?”曹炳年笑着问道。

    唐子风说:“因为我们没有退路啊。我们是搞机床的,早先,高端机床基本上被西方国家垄断了,中端市场上竞争也非常激烈,只有低端市场是属于我们的。可韩资企业一进来,加剧了中端市场的竞争不说,还从我们手里大把大把地抢走低端市场,这让我们怎么能忍?”

    周衡在一旁插话道:“中央领导同志说了,机床是工业之母,我们要搞现代化,机床产业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韩资机床企业对中国机床产业的冲击,远比西方发达国家对我们的冲击更严重,因为他们的技术和我们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而且来势凶猛,大有完全吞并我国机床市场之势,这就由不得我们不警惕了。”

    “没错。”曹炳年点点头,“中央领导同志对我们部门的工作也有过重要指示,提醒我们不但要注意国外势力对我们在政治上、军事上的威胁,也要注意经济和技术上的威胁。在这点上,我们的立场和你们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周衡托孤

    “这不,我就带小唐他们来见曹经理了。”周衡说道,“以后,小唐他们的工作,就要仰仗曹经理和各位多多指导了。”

    说着,他向曹炳年那边的几个人依次点头,做足了托孤的样子。

    “周处长折煞我了。”曹炳年哈哈大笑,“领导说了,你们是一线,我们是给你们做后勤的,哪敢指导你们的工作。小唐厂长,以后你就拿我老曹当个碎催,有啥事只管吩咐,我们办得到一定办,办不到的,创造条件也要给你们办到。”

    他这番话,前面听起来还显得挺低调,到最后那句,可就是霸气十足了,这分明就是在说自己无所不能,唐子风之流有啥想办的事情,只管开口,他们这里就不存在能不能办到的问题。

    唐子风笑道:“曹经理,你如果把对我的称呼里后两个字省掉,咱们还能当朋友。你一口一个小唐厂长的,让我以后怎么敢登你这座庙门?”

    “呃?老周,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章程?”曹炳年假意地向周衡求教道。

    周衡说:“老曹,以后你就只管叫他小唐好了,我们厂里的领导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在咱们面前,他就是一个晚辈,以后要是敢端着个厂长的架子到你这里来,你尽管拿大耳刮子搧他,他不敢还手的。”

    “老周,你也犯不着这样糟践我吧?”唐子风听得真咧嘴,忍不住就要抗议了。自己怎么就能让人随便用大耳刮子搧了,还讲不讲人权了?

    当然,他也知道周衡这样说是为他好,他最大的短板就是太年轻,不满26岁就当上一家国营大厂的副厂长,而且很快会成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不遭嫉妒才怪。周衡越是作践他,大家对他的反感反而会越少。如果周衡不在这里,他自己也会说这样的话,这就属于一种求生欲了。

    曹炳年也是懂行的,知道自己与唐子风之间的关系应当如何摆放。他笑着说:“拿大耳刮子搧,我可不敢,谁不知道小唐是你们二局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是谢局长和你周处长的心肝宝贝疙瘩,我碰倒他一根汗毛,恐怕你们二局都得跟我不死不休了。也罢,小唐厂长,以后我就称你一句小唐,你也别一口一个曹经理地叫我,称我一句老曹,或者叫句曹哥,都行,怎么样?”

    “没问题,老曹,曹哥,曹叔,曹老大,你觉得哪个顺耳,我就叫哪个。”唐子风爽快地应道。

    接下来,曹炳年又把自己的两个手下介绍给了唐子风,这是两位和唐子风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一个叫张宇,一个叫孙晓飞,都是那种看起来就颇为干练的人。他们的锋芒会随着阅历的增加而逐渐内敛,等到有朝一日没人能够看出他们与常人之间的异常时,他们才算是真正成为精英了。

    在后面的谈话中,双方交流了关于遏制韩资文化侵蚀的一些思路。曹炳年给唐子风他们划了几条界限,要求他们在进行涉韩负面宣传时,不能越过这些界限,以免造成两国之间不必要的纠纷。中韩之间的关系,毕竟还是合作多于竞争,过于美化韩国自然是不妥的,但如果真的弄到全民反韩的地步,同样不利于国家的整体战略。

    唐子风认真接受了曹炳年的要求,同时也根据自己的见解向曹炳年他们提出了一些建议。他的见解来自于20年后,是国家付出了无数学费学来的,他自然不会吝惜在这个时候向“有关部门”介绍一下。有些经验,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学会的,唐子风也不指望国家能够因为他的存在而绕开所有的坑,只能能快一点从坑里爬出来,也够他觉得欣慰了。

    双方商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要继续开展“黑韩”运动,与日益扩散的“韩流”形成对冲。除了黑韩之外,曹炳年他们还要对其他的崇洋现象进行监督与反制,尤其是一些过分美化“外国”的内容,要进行及时戳穿,绝不容许油纸包、小护照之类的段子泛滥成灾。

    会谈结束,周衡一行离开小楼,来到外面的大街上。唐子风打发李莎先回机二零设在京城的办事处,其实就是苍龙研究院京城分部的所在地,在那里有几个房间是单独划出来归机二零秘书处使用的,以方便秘书处在京城的活动。

    李莎离开后,唐子风与周衡肩并肩在人行道上向前走。唐子风脸上带着几分落寞之色,情绪低落地对周衡说道:“老周,这么说,你马上就要离开了?”

    “是啊,原来不就说好了吗?”周衡说,“局领导已经分别和老秦、老吴、小宁他们都谈过话了,大家都表示愿意支持你的工作。滕机那边的张广成,这个月就要调走,我得过去接他的担子。”

    与曹炳年见面,只是周衡向唐子风移交权力的一个方面。临一机作为一家大型机床企业,承担着为国家重点项目研制生产装备的任务,其中还有一部分属于国防尖端技术。这样的一家企业,是不可能不受到国外势力关注的。无论是从国防安全角度,还是从经济安全角度,临一机都要与神秘部门打交道。

    周衡与曹炳年一直都有业务上的联系,如今他要离开临一机,自然要把这种业务关系移交给唐子风。曹炳年声称自己是给唐子风做后勤的,这话也并不完全是客气,唐子风遇到什么需要曹炳年出面才能摆平的事情时,曹炳年的确是有鼎力相助的义务。

    “老周,我了解过,滕机目前的形势非常糟糕,甚至比两年半以前咱们刚到临一机时的情况还差得多。他们的几个主打产品,技术上都已经过时了。技术处的年轻工程师都跳槽到南方去了,剩下的一干人老的老,病的病,几乎没有开发新产品的能力。谢局长把你派去接这个烂摊子,也真是欺负老实人欺负上瘾了。”唐子风忿忿然地替周衡打着不平。

    周衡笑着说:“这可不是谢局长安排的,是我主动要求去的。临一机现在蒸蒸日上,我呆在那里也就是混吃等死,没啥意思。回局里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野了,不想继续在机关呆,反而觉得企业里更舒服。这不,正好局里讨论滕机的调整问题,我就主动请缨了。”

    “切,谁信啊。”唐子风不屑地说,“老谢如果没这个心思,我允许他跟我姓!肯定是他变着法地试探你的口风,你随口应了一句,他就打蛇随棍上了。他的节操,还不如我师妹呢。”

    “噗!”周衡差点笑喷了,他用手指点着唐子风的脑袋,说道:“小唐啊小唐,你马上就是主政一个大厂的领导了,说话还这样随便,嘴上没个把门的。你知道谢局长对你有多关心,你这样评论他,不觉得亏心吗?”

    “我也没说他不好啊。”唐子风往回圆着自己的话,“我师妹怎么啦,我师妹帮我们打开了美国的家庭机床市场,给我们创造了好几亿美元的外汇收入,功在党国,利在千秋。也就谢局长这样的人品,才配和我师妹相提并论呢。”

    周衡无语,这厮的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自己带着他去临一机,一起合作了两年多,居然没被他气死,看来自己的修养还真是不错了。

    见周衡不吭声,唐子风也不便再耍贫嘴了,他说道:“老周,要不,我动动脑子,让设计院给滕机开发几个新产品吧,总不能让你去做无米之炊。滕机也是咱们机二零的一员,让它垮掉,也不利于机二零的整体发展。”

    周衡点头说:“这倒是可以。不过,我去滕机之后,第一件事可能还是先整顿队伍,恢复人心。滕机的干群关系也很紧张,不比当初我们来临一机的时候强。最麻烦的是,滕村市的经济状况也不如临河,很多工人家庭经济困难,想让家属去找一份工作补贴家用,也找不到。厂里一旦发不出工资,工人家里就要断粮了。”

    唐子风说:“有件事,我跟你通报一下。前些天,我和黄丽婷谈过,让她到滕村去开一家丽佳超市的分店。分店大约要招100名职工,工资不高,基本上比照滕村当地的平均工资水平。我跟黄丽婷交代了,除了少数几个关键岗位之外,其他的招工名额全部交给你支配。”

    “此话当真?”周衡眼睛一亮。

    唐子风说:“当然是真的。从前我没跟你说,是因为这件事还没定下来。黄丽婷上上周已经专门跑了一趟滕村,回来告诉我说此事可行,就看你需不需要了。”

    周衡犹豫着说:“需要是肯定需要的。如果有100个招工名额,我到滕机去就有操作空间了。不过,黄丽婷的丽佳超市,是她私人的产业,你让她去滕村开分店,她能乐意吗?”

    “有啥不乐意的?”唐子风无所谓地说,“她一直都惦记着要对外开拓,目标是做成全国性的连锁。照她原来的规划,倒是没这么快把分店铺到滕村去,但有这样一个机会,她又何乐而不为呢?滕机是滕村的大企业,你身为厂长,在滕村说句话还是有点作用的。有你罩着,黄丽婷也就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了。”

    周衡岂是会被唐子风的花言巧语骗过的,他盯着唐子风说:“子风,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个人答应了黄丽婷什么条件,她才会愿意这样做的?”

    唐子风笑道:“周厂长,你这话可容易让人误会,现在厂里传我和黄丽婷的闲话,可已经不少了。嗯嗯,不过你也没猜错,我答应黄丽婷,滕村分店的前期投入,全部由我借给她。否则她就算想去开分店,也拿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们信得过你

    唐子风说得轻松,其实在说服黄丽婷的过程中,他还是颇费了一番口舌的。黄丽婷崇拜唐子风不假,但还没到完全无脑的程度。唐子风建议她去滕村开分店,她当即就拒绝了,当然,话还是说得比较委婉的,大致的意思就是说目前省内市场还没铺完,突然跑到东北去开一家分店,力量过于分散,管理不便,水土不服,实为不智之举。

    黄丽婷还提醒说,做企业不能感情用事,周衡是唐子风的伯乐不假,唐子风愿意给他发个万儿八千的伯乐奖,也是无可厚非的,但犯不着绑架丽佳超市到滕村去。开一家分店,投资上百万,万一打了水漂,谁能承受得起?

    唐子风给黄丽婷讲了半天大道理和小道理,说到滕村去开分店,符合农村包围城市的原理,先从经济欠发达的省市做起,可以避开与零售巨头们的竞争;又说反正未来丽佳超市也是要出省的,这一次就权当是去锻炼队伍。他向周衡说的那一点,即周衡在滕村能够助超市一臂之力,也是当时劝说黄丽婷的理由之一,黄丽婷对于这一点居然还是认同的。

    唐子风最终说服黄丽婷的一句话,就是开超市的前期投资全部由他私人承担,不占用丽佳超市的流动资金。他需要黄丽婷做的,仅仅是把分店开起来,派出得力人手进行管理,以及对滕村分店进行常规指导。他的话说到这个程度,黄丽婷实在是没法再推辞了,再推下去二人只怕就要“友尽”了。

    就这样,黄丽婷亲自跑了一趟滕村,考察了当地的商业情况及百姓生活,回来之后告诉唐子风,在滕村开分店是可行的,利润预期会比在东叶省的几个城市差得多,但如果不出意外,倒也不至于亏损,收回前期投资还是有把握的。

    当然,人力资源方面的投入,就没法细算了。如果把派往滕村的几个人留下,在东叶省的某个城市开拓,他们创造的收益会更一些,这就算是唐子风为周衡做出的牺牲吧。

    周衡不知道这前后的经过,但他也知道要动员丽佳超市去滕村开分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隐约听人说过丽佳超市有唐子风的股份,现在又听唐子风说开分店的全部资金都是由他私人垫付的,这个人情就实在是太大了。

    “小唐,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的。这毕竟是公家的事情,怎么能让你私人赔钱去做呢?”周衡百感交集地说道。

    唐子风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说:“赚钱就是为了用来花的,花在正事上,总比拿去摆阔炫富要强吧?再说,凭什么说去滕村开超市就会赔钱?我也去过滕村,那里的商业还停留在80年代的水平上,开个超市能亮瞎全市老百姓的眼睛,没准还会一本万利呢。”

    周衡摆手道:“这种话,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滕村的商业之所以不发达,正是因为投资者都不看好滕村的市场前景。你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帮我,这个人情,我得念着。”

    唐子风说:“黄丽婷跟我说,与其投入上百万去滕村开个超市,还不如拿出10万送给你养老。老周,现在你还可以选,你如果不愿意去滕机,我立马给你10万,足够你舒舒服服地退休了。”

    “几分钟不到,你又满嘴胡说了!我有什么理由拿你的钱?我如果拿了你的钱,我就别想舒舒服服退休了。”周衡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训了唐子风一句,倒是把刚才的话题给岔开了。

    几天后,谢天成亲自前往临河,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宣布了关于临一机的干部任免名单。周衡被免去临一机厂长、书记的职务,调往滕村机床厂担任这两个职务。唐子风被任命为临一机常务副厂长,并以预备党员的身份成为临一机党委成员,这也算是破格了。

    临一机厂长职务暂时空缺,由常务副厂长主持工作。至于书记一职,由机械部派来的一位即将退休的副司级干部担任。这位新任命的书记名叫章群,原来在部里也是做党务工作的,有一定的政治水平。

    章群赴任之前,部党组专门找他谈过一次话,大致的意思是让他到任之后专注于做政治思想工作,搞好廉政建设,轻易不要干涉厂里的日常经营管理。章群也早就听说过唐子风的事情,知道领导的意思,当即表示自己到临一机之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好唐子风的后盾,绝不拉唐子风的后腿。

    周衡在会上发表了告别演说,感谢全厂干部职工以往对他工作的支持,检讨自己工作中存在的问题。随后,其他厂领导和一部分中层干部先后发言,高度评价了周衡在临一机工作期间的丰功伟绩,表达了对老厂长的不舍,并预祝老厂长在新的岗位上再创佳绩。这些都是套路,自不必细说了。

    会议结束,谢天成与周衡同时离开,章群、唐子风带着一干人将他们一直送到厂门口。看着厂里的轿车载着二人消失在视线之外,大家的目光都移到了章群和唐子风二人身上。唐子风对于这种情形还真有些不适应,稍一犹豫间,就见章群笑呵呵地向他拱了拱手,说道:“唐厂长,以后临一机这条船,就全靠你来掌舵了。”

    唐子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反过来向对方拱手,说道:“章书记这话说岔了,您才是临一机的舵手,我们都是划船的。章书记负责指方向,我们负责出力就好了。”

    章群说:“这可不行,现在咱们讲究的是厂长负责制。既然厂长暂缺,那么你这个常务副厂长就得担起责任来。搞机床,我是个门外汉,来临河之前,部领导已经交代过我了,让我给你小唐厂长做好后勤服务呢。”

    “这让我怎么敢当,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呢……”唐子风依然在客套着。

    施迪莎插话道:“小唐厂长,这是局领导对你的信任,也是咱们临一机全厂干部职工对你的信任,还有周厂长对你的信任,你就别再谦虚了。章书记和我都是给你当后勤的,你有什么招术,就尽管使出来,职工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掉链子的。”

    她一开头,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对唐子风说道:

    “对对,小唐,这是局领导对你的信任,你就勇敢地把担子挑起来吧。”

    “小唐,我们信得过你。”

    “唐厂长,我们都在等着听你的施政纲领呢……”

    “有唐厂长掌舵,我们放心!”

    厂领导们相对还算矜持一些,包括对唐子风的称呼也还延续着过去的习惯,以显示与他的亲近。一干中层干部可不敢造次,一个个可谓是争先恐后,抢着向唐子风表忠心,都担心万一表态不及时,会让唐子风心存怨怼。

    关于唐子风的任职,一两个月以前在临一机就已经有些风声了。有些人对此是将信将疑,觉得二局不可能让一个不满26岁的年轻人来主持临一机这样一个大厂的工作,更大的可能性是另外任命一位厂长过来,唐子风只是作为新厂长的助手。

    可如今,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唐子风没有担任厂长,只担任了常务副厂长,但厂长的职位却是空缺的,唐子风成为临一机实际的一把手,这让很多人都跌碎了眼镜片。

    过去两年多时间,唐子风已经向全厂的干部职工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就算是最傲慢的干部,也不得不承认唐子风确有几把刷子。但即便如此,对他不服气的人也是不少,其主要的理由就觉得他太年轻了。

    你也许有点能力,干劲也不错,毕竟年轻气盛嘛。但当一个厂长,光有能力就行了吗?你足够稳重吗?你能保证你不会犯错误吗?局领导真的放心让这样一个嘴上没毛的家伙来管理一个7000人的大厂吗?

    不服归不服,事到如今,大家也只能凑上前去对唐子风百般恭维。其中还有人存着不良的心思,盼着唐子风在众星捧月的状态下飘起来,犯点错误啥的,也好让自己看看笑话。存有这种心思的人,对唐子风的恭维又尤为谄媚,让旁边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章群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为书记的作用,他向众人摆摆手,大声地说道:

    “大家也别围在这里让唐厂长说话了,咱们还是回会议室去吧。谢局长和周厂长离开了,咱们的会换一个主题,继续往下开。这个主题呢,就是请唐厂长给大家讲讲临一机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唐厂长,你看怎么样?”

    最后一句,他是冲身边的唐子风说的。唐子风呵呵一笑,说道:“就照章书记说的,咱们回去接着开会。周厂长虽然离开了,但他给咱们开辟了一个大好的局面,咱们没有理由不做出更大的成绩,是不是?”

    “没错!”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便三三两两、呼朋引伴地往回走,一路上窃窃私语,聊的是什么内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奔向2000

    “在过去的两年半时间里,在周厂长的带领下,在全厂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临一机实现了扭亏为盈,并且有了较为稳定的业务,去年产值突破2.5亿元,盈利超过了2000万元。厂里先后偿还拖欠银行的贷款2500万元,目前尚欠银行的贷款不足2000万元,已在正常范围之内。

    “全厂职工工资由原来的人均不到150元,提升到人均400元,并且补发了1995年之前拖欠职工的全部工资和福利。职工生活得到极大改善,全厂职工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我们克服困难,完成了机关和车间的人事调整,共裁撤冗余人员2000余人,实现了减员增效的要求。被裁撤的职工除少数自愿离职、自谋职业之外,其余人员全部由劳动服务公司进行了妥善安置,没有出现明显的社会问题。

    “前年开始,我们在全厂开展了大规模的岗位练兵运动,评选出了20名‘临机大匠’以及大批生产技术能手。在这些技术能手的示范效应下,车间工人和机关工作人员学习技术、钻研业务蔚然成风,全厂的工人技术水平有了明显的提升,机关工作也有明显改善。

    “所有这些,就是刚刚离任的周厂长留给咱们的宝贵财富,是临一机再创辉煌的坚实基础。虽然周厂长已经离开,但我仍然想请大家热烈鼓掌,感谢周衡厂长为临一机做出的杰出贡献。”

    唐子风侃侃而谈,说到最后时,他带头鼓起了掌,会议室里的众人也都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气氛被推上了**。

    看到大家的情绪都已经被调动起来,唐子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继续自己的演讲:

    “同志们,成绩是属于过去的,我们应当清醒地看到,我们肩上的任务还非常重,面临的挑战还非常严峻。

    “经过近2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经济正在逐渐融入世界。我们正在进行加入世贸组织的谈判,预计在几年内就能够获得批准。入世对于咱们国家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对于咱们机床行业来说,更是如此。

    “从机遇的角度来说,中国将会趁着入世的东风一跃成为世界工厂,制造业将迎来一个井喷的局面。我们机床行业作为为制造业提供基础装备的部门,将面临空前庞大的市场需求。抓住这个机会,中国的机床产业就能够跻身世界前列,甚至成为世界第一也并非梦想。

    “从挑战的角度来说,我们应当看到,我国的机床工业水平离西方国家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在国内机床市场上,高端机床产品几乎被西方企业所垄断。国产五轴联动数控机床产品种类少、性能指标低、质量可靠性不足。在重型、精密加工方面,我们的产品也很难达到国内客户的要求。

    “中端市场上,我们虽然占有一席之地,但地位不够稳固,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于国家的关税保护以及客户企业外汇额度不足的短板,我们才能与国外机床平分秋色。一旦国家完成入世谈判,对机床的关税保护将逐渐取消,届时我们将面临极其严酷的竞争。

    “低端市场一向是我们的基本面。但近几年来,随着韩资、台资以及东南亚各国机床企业进入中国市场,我们的市场份额也受到了侵蚀。尤其是当韩资机床企业以低端产品冲击我们的传统市场时,我们无从下手,只能与大批中小型机床企业联手对抗。

    “由此可见,目前,我国的机床行业,包括咱们临一机在内,面临的是生死存亡之际。产业竞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过去两年中,咱们赖以实现脱困的产品,包括打包机床、木雕机床、家用迷你机床等,取巧的成分多于技术上的优势。依靠取巧能够苟延一时,但终非长远之计。

    “临一机要想成为百年企业,必须有明确的发展思路,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我们不断努力,稳扎稳打,积小胜为大胜,最终达到能够与国际机床巨头并驾齐驱的境界。”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唐子风的讲话。这些内容,有的是在以往的会议上各位厂领导讲过的,有的是众人私下聊天的时候谈起过的,但经唐子风这样一总结,大家都觉得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厂子所面临的形势以及所应当采取的策略,在大家的脑子里都出现了一个轮廓。

    领导讲话是有一定技巧的,而听领导讲话,同样需要技巧。领导讲话中的内容,有很多是大家早已知道的,但领导如何取舍,便反映出了未来的政策走向,这是下属制订本部门工作计划时的依据。对于吃瓜群众来说,则可以借此预测未来饭碗里的肥肉多寡。

    比如说,每次国家召开重要会议,领导发表重要讲话之后,各部门都会将领导讲话中涉及到本部门的段落摘出来。先计算字数,除以领导讲话的全文字数,求得百分比,再与上一次同类讲话中的百分比进行对照,以确定在领导心目中本部门工作的重要性是上升还是下降。

    随后,大家便需要逐字逐句地分析这个段落的内容,每一句话都要找到落实点,最终形成本部门完整的工作思路。

    除了领导讲到的内容之外,领导没有讲到的那部分内容,也是需要认真对待的。越是大领导,越不可能忽略掉重要的内容。如果一件事曾经引起大家的关注,但在领导的讲话中却没有涉及,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即领导并不希望大家在这件事情上倾注精力。未来如果你的工作计划里对这样的事情涉及过多,这份计划必然是无法通过的。

    具体到唐子风的讲话,当然不可能像大领导那样严谨,出现一些疏漏也是有可能的。但作为唐子风主持工作之后的第一次讲话,他所讲的内容,必然是他最为关注的事情,也必然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临一机的工作重心。在这个时候,各处室、各车间的负责人岂能不全神贯注,抓住唐子风说的每一句话,以便作为自己未来的工作指针。

    “前些天,周厂长召集我和其他厂领导,以及部分中层干部,对于临一机未来的长期、中期以及近期工作进行了反复研讨,并形成了一些思路。在此,我向大家做一个简单通报,大家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补充,拾遗补缺。对于这个思路中的不妥之处,大家也可以随时提出宝贵意见。

    “首先,从长期目标来看,临一机要力求成为国内机床行业当之无愧的骨干企业,用20年时间,在高端机床产品上彻底完成进口替代,消除国内高端机床被西方国家‘卡脖子’的风险。用40年时间,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力争进入国际机床企业前五名的行列。

    “中期目标,与兄弟单位携手,在2010年之前,让国产机床彻底占领国内中端机床市场,使国外机床在国内中端市场上的市场份额下降到10%以下。进军国内高端机床市场,达到30%至50%的市场占有率,在重要领域里实现进口替代。与此同时,进军国际机床市场,至少占领国际市场50%的份额。

    “近期目标,以2000年为节点,确保国产机床在中端机床市场上50%以上的市场份额,突破数控系统、重要功能部件上的技术难关,使重型、高速、精密机床上使用的功能部件不再完全依赖国外。帮助中小型机床企业彻底击败外资机床企业,占领全部低端机床市场,同时实现低端机床部件的完全国产化。

    “从产值目标来说,2000年临一机应实现产值10亿元,其中主营业务,也就是机床及功能部件的产值不少于7亿元。如果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则全厂职工的月平均工资可以突破2000元。2000年,2000元,我们就用这个目标,来作为我们喜迎2000年的宣传口号。”

    听到唐子风的最后一句话,铣工车间主任胡全民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的乖乖,一个月挣2000块钱,唐厂长,咱们这个卫星可放得太高了吧!”

    “哈,如果真能达到这个目标,我老孟豁出去这100多斤也没问题啊!”装配车间主任孟平忠也附和道。

    “唐厂长说的可是平均工资,以咱们的资历和级别,一个月怎么不得到4000块?”

    “哈哈,有个3000块,我老婆都得笑疯了。你们是不知道,咱们评出那个‘临机大匠’之后,我老婆眼馋得,天天让我别当这个什么劳什子的车间主任了,踏踏实实干我的老本行,估计也能评上个‘大匠’吧。”

    “你就拉倒吧,你都多少年没摸机床了……”

    “我多少年没摸机床,也比你强得多,不信咱们现在就去车根轴比一比?”

    “你特喵跟我一个电焊工比车轴,你好意思吗!”

    “……”

    果然,说什么大道理都不如谈大家的收入更有效果,唐子风提出一个月薪2000元的目标,中层干部们就都激动起来了。一个个跃跃欲试,似乎只要唐子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杀回本部门,带着手下齐心协力奔向2000……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分工

    接下来,总会计师宁素云向大家介绍了厂里的财务情况,总工程师秦仲年介绍了技术处目前正在开发的几个新产品的研究进展以及与苍龙研究院合作开发新品的情况,销售部长韩伟昌介绍了业务拓展情况,生产处长古增超向大家介绍了未来几个月的生产任务安排,分管管劳动服务公司的厂长助理张建阳介绍了劳动服务公司各项业务的开展情况。

    各位厂领导和中层干部介绍的情况都非常乐观,显示出企业正走在蓬勃发展的道路上。其实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业务局面打开了,财务状况自然就改善了,有了钱,就能够搞更多的研发,从而有更好的业务形势。

    这几年,国内经济全面好转,制造业发展迅速,对机床的需求不断增长,所有能够及时响应市场需求的企业,都不难找到业务。当然,那些固步自封、不思进取,或者生产管理混乱、产品质量无法保证的企业,就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开完大会,中层干部们纷纷离开,留下一干厂领导转移到小会议室继续开小会,讨论“后周衡时代”的厂领导分工以及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分工方面,首先涉及到的就是原来周衡分管的业务如何分割的问题。周衡在任时,是厂长、书记一肩挑,总揽全厂的所有大权。现在周衡离开了,唐子风只是以常务副厂长的身份主持工作,自然无法完全接收周衡的权力。

    按照二局党组的安排,原来由厂长负责的人事和财务监督工作,交由章群代管。按照时下大多数企业实行的厂长负责制,这两项工作原本是应当由厂长主管的,现在交给书记负责,只能用“代管”的名义了,谁让临一机并没有正厂长呢?

    二局让章群来管这两项工作,自然是担心唐子风年龄太轻,不够稳重。万一他因为少年得志,昏了头脑,大肆任用狐朋狗友,大手大脚挥霍资金,那可就麻烦了。现在让章群来管这两项工作,就相当于扼住了唐子风的笼头,他想乱来就不容易了。

    局党组事先就已经和唐子风谈过话,唐子风自然知道这个安排,对此也没什么异议。人事权和财务权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唐子风现在也用不上,而且也不擅长。尤其是人事方面,提拔谁或者不提拔谁,中间需要考虑的因素繁多,这不是唐子风能够把握得住的,交给章群去管着倒也不错。

    章群的角色是很明确的,那就是给唐子风保驾护航。如果他拿着手里的权力对唐子风掣肘,用不着唐子风去二局告状,自有其他人会把这事反映上去,届时谢天成就要出面来干涉了。

    在把人事权和财务权分割出去之后,唐子风所接收的权力就只剩下了全厂的经营决策权,这也是局党组和周衡认为唐子风最为出色的方面。临一机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唐子风提出的经营思路以及亲自开拓的业务方向,都是功不可没的。

    “鉴于临一机面临的新形势,我建议将全厂的业务分为四个方向,目前先统一在全厂的业务范围内,未来逐渐凝聚,形成四个事业部。

    “第一事业部,我称之为先进机床事业部,主要面对高端机床市场,发展重型、精密机床和复合加工生产线。这个事业部的发展要着眼于长远,建议由秦总工分管。”

    唐子风开始就自己的经营思路向各位厂领导进行介绍,并接受厂领导们的建议。

    “我服从小唐的安排。”秦仲年首先表态,唐子风的这个安排,甚合他的意愿。要搞所谓的“先进机床”,必然是技术优先,他作为总工程师责无旁贷。

    “第二事业部,为通用机床事业部,主要是服务于中端机床市场,主打产品是面向大多数用户的中档通用机床。这个事业部的任务是稳定现有市场,不断扩大市场份额,同时瞄准国外市场。工作重点是保证产品质量,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以增强自身的竞争力。这个事业部请吴厂长负责。”

    “没问题,我本来就是管生产的嘛。”吴伟钦呵呵笑着,还举了一下手,以示赞同。

    “第三事业部,为功能部件事业部,负责为第一、第二两个事业部提供功能部件,同时还要向其他同行提供功能部件,目标是高中低端通吃。这个事业部如果做得好,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咱们厂盈利最高的事业部,单独分离出来成为一家功能部件公司也不为过。这个部门,我想请张厂长来负责。”

    被点到名的张舒有些愕然,待看到唐子风的目光的确是向他看来,他才讷讷地说道:“小唐,我一直是管后勤的,没管过生产啊,这个部门……,是不是也请老吴管着就行了。”

    唐子风笑着说:“这也是我今天想向厂务会提出来的一个建议。从前咱们的分工是张厂长分管人事教育处、后勤处、离退休管理处和劳动服务公司,朱厂长分管保卫处、武装部、档案处和运输处。

    “人事这方面,既然二局安排了章书记负责人事工作,那么索性把人事教育处交给章书记分管,不必再经过张厂长转一道手。劳动服务公司有建阳负责,上面再加一个副厂长来分管,也无必要。这样一来,张厂长的任务就很轻了。

    “再看朱厂长,他分管的武装部和保卫处业务高度重合,本身就是一个部门,档案处平时没什么事情,运输处也是按部就班的工作,所以朱厂长的任务也是很轻的,大家没发现朱厂长比两年前胖多了吗?”

    说到这,他笑着向朱亚超指了一下,大家顺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朱亚超的脸的确是比两年前更圆了一些。朱亚超见自己成了众人围观的目标,也是颇为无奈,想说点啥,又知道唐子风的话还没说完,他不便打岔,于是便向众人拱了拱手,让大家别再关注他了。

    唐子风刚才那话,也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他继续说道:“我的建议是,把人事教育处交给章书记直接管理,后勤处和离退休管理处划归朱厂长分管,劳动服务公司由建阳分管,建阳直接向我负责即可。

    “然后,把张厂长腾出来主抓功能部件生产业务。最近几个月,咱们通过提供功能部件来支持中小机床企业与韩资机床争夺低端市场,业务形势非常好。我对这个业务方向很看好,觉得专门安排一位厂领导来分管也是必要的。”

    “我看可以。”秦仲年说,“我听老张说过,他过去也是从生产一线提拔上来的,对生产不陌生。让他过来管生产,减轻一点老吴的负责,是完全可以的。朱厂长原来分管的业务太少,我早就觉得该给他压压担子了。”

    “我就怕自己能力有限,挑不起这副担子啊。”朱亚超谦虚地说,同时心里颇有一些感慨。

    朱亚超是从原来的临一机班子里留任的副厂长。那一任的临一机领导班子,除了他和施迪莎之外,全部因贪腐落马,他只是因为平素与其他厂领导在价值观上合不来,没有同流合污,才躲过了劫难。

    虽然没有跟着原班子一起倒台,但周衡这个新班子到来之后,给他安排的工作也是很边缘的。他分管保卫处、武装部、档案处和运输处四个部门,共同点都是与安全有关的,但与全厂的日常运行关系并不大,没有太多的实权。

    如今,唐子风建议把后勤处和离退休管理处交给他来管,这就属于对他委以重任了。离退休管理处日常业务不多,但后勤处可是一个权力很大的部门,管着全厂的房子、职工福利、食堂、医院啥的。说得难听一点,要搞点以权谋私的事情,后勤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的。

    唐子风提出这样一个安排,其实就是认可了朱亚超的能力和品质,不再把他当成是局外人,这就由不得朱亚超心里不翻江倒海了。

    “老朱,这个安排,小唐厂长是向局党组汇报过的,局党组对于你以往的工作也是充分肯定的,所以,你就勇敢地挑起来吧。”

    章群发话了,这就是分管人事的领导要做的事情了。唐子风刚才所说的事情,事先都是和他通过气的。没有得到他的认可,唐子风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提出来。

    听到章群也这样说,朱亚超只能点头接受。这其实也是他一直盼望的一个安排,他自称能力不足,也就是一个程序性的客套而已。

    见朱亚超已经点头,张舒也赶紧跟着表态:“我服从安排,一定好好向老吴学习生产管理经验,做好分管工作。”

    吴伟钦笑道:“老张,你就别寒蹭我了。厂里的生产任务一天比一天重,我早就觉得苦不堪言了。现在有你来帮着分担一部分,我可真是觉得一身轻松呢。”

    唐子风也笑着说:“吴厂长,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从现在到明年4月,交给你的生产任务是1500台磨床,500台镗床,500台铣床,还有不少于5000台迷你机床,完不成任务,你就等着向局领导做检讨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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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介绍:
1994年,国内机床产业陷入全面亏损。上级派遣老处长周衡和年轻大学生唐子风前往濒临破产的临河第一机床厂,帮助企业扭亏。经过艰苦努力,临一机涅槃重生,不断做大做强,其生产的“长缨牌”系列机床走进国际舞台,力压群雄,成为一张闪亮的中国名片。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何日请长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何日请长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何日请长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