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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尹三问     唐朝败家子txt下载     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意外的邀请

    readx;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乃是少年夫妻,彼此感情笃深,绝非做作。

    别的可以有假,长孙皇后生育了三男四女,共计七个皇子女是不争的事实,这可是受宠的直接体现。

    生育晋阳公主时,长孙皇后已经三十有余,在这年头算得上年老色衰了。但仍旧生儿育女,可见宠爱不减当年。

    长孙皇后去世一年,李世民仍然多有悲痛和怀念,对其所生嫡子女宠爱有加,这都是明证。

    自古君王不长情,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这般鹣鲽情深实属少见,值得称赞。

    但并不能因为他们夫妻情深,不能因为他李世民怀念老婆,什么好东西都得死人先用。

    香水将会是安逸轩主打的高端产品,这么搞多晦气!

    谢逸当然不愿意了,所以新出的香水必须要有人抢先使用,比如自家嫂子。

    ……

    皇帝来主持新庄稼收获事宜,杜氏远远躲在房间里。

    家有美妇,藏之深闺,这是谢逸的安排。杜氏更不想现身于当朝帝王之前,以免心绪不宁,夜不能寐。

    此时此刻,杜氏坐在窗前,正盯着一张纸发呆,纸上娟秀的字迹写着:

    洛水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这是宣传花露水时,谢逸写下的长短句,题目叫作《谢郎归·洛水春半踏青时》

    杜氏是识字的,也通晓些许诗文,她知道这篇长短句写的是洛水春景,以及一个思念远人的妇人。

    洛水春景,应该是他那日独自外出时看到的,在那之前的傍晚,自己拒绝了他,随后失落的他写下了这篇长短句。

    这样的背景,再加上其中意境,意味已经再明确不过。杜氏并不觉得谢逸一厢情愿,心生奢望,反而觉得他很好把握到了自己的心境,还有几分诉苦的意味。

    自己何尝不是那个盼郎归来的女子?又何尝愿意彼此双双孤独?如果能与梁上的燕子一样双宿双飞多好。

    可是……

    他的平安,他的前程更重要。这才几个月功夫,他不仅浪子回头,还得到帝王将相的青睐,先是县男,今日又变成了淮阳县子。

    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小心翼翼,唯恐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前程,让他有丝毫的危险……

    杜氏正思绪万千之时,瞧见窗口闪过一个人影,不是心心念的谢逸又是谁?她赶忙一把将桌上的文稿攥成团扔在一边,唯恐让他看到,让他多心。

    “嫂子,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杜氏目光躲闪,略微有些慌张。

    嫂子有心事,谢逸心如明镜,但故意装作什么也没瞧见,只是柔声道:“我配置出些许新玩意,适合女子用……此物名曰香水,这是第一瓶,专门为你而酿,茉莉花香味,你闻闻!”

    说话间,也不理会杜氏的反应,当即拔出瓶塞,将香水递到杜氏面前,幽香的茉莉花味顿时弥漫开来。

    “喜欢吗?”

    “我素来不喜用香料。”杜氏冷冷回应一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许她觉得眼下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我放在这里,有空看看,香水终究不同于脂粉,尤其是茉莉花香…这个味道的,天下只此一瓶,专属于你。”谢逸放下小瓷瓶,转身出门去了,尽管算是意料之中,却仍旧有些怅然若失。

    确认谢逸已经走远,杜氏才回过神来,泪珠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拿起案几上的小瓷瓶,紧紧握在手中,再轻轻放在鼻头微嗅,两行清泪滑落俏脸……

    茉莉花香,只此一瓶专属于你!

    在他眼里,自己和茉莉花一样洁白无瑕,清雅芬芳吗?

    杜氏呆呆出神,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但她并不知道茉莉还有很多含义,比如久远、忠贞、清纯、贞洁、质朴、玲珑、迷人。

    除此之外,还有个特别的花语——你是我的!

    ……

    贞观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忌辰。

    都城长安,太子李承乾举行了隆重祭礼,亲率皇子女、宗室与部分朝臣勋贵前往昭陵祭祀。李承乾痛哭举哀于陵前,闻者伤心,众人纷纷称赞太子至仁至孝。

    衡山公主患病,太子亲自将幼妹抱于怀中喂药安抚,整夜不眠,极尽兄长之责。上至宫中嫔妃,下至朝中官员,纷纷称赞太子知孝悌,重手足,有长兄慈爱风范。

    连素日严苛的太子右庶子孔颖达都为错怪太子而心生歉意,称太子读书失神盖因思念亡母,心忧幼妹之故,为臣者莽撞苛责,实在有愧云云。

    一时间,太子仁孝的名声传遍天下!

    ……

    长孙皇后忌辰,皇帝和魏王、晋王皆在洛阳,东都少不得也要举行祭祀。

    祭祀的地点选在伊阙龙门宾阳洞,佛龛尚未建成,但不妨碍此地成为帝王皇子女寄托哀思之处,等若顺便举行个佛龛开工仪式。

    除了皇室成员,身在洛阳的大小官员尽皆随行,谢逸这位淮阳县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龙门山下,伊水之畔,宾阳洞前,搭起了祭台。除了传统的祭品,上面还摆放着几道稀奇古怪的吃食,以及几个小瓷瓶。

    没几个人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如此安排又是何意,官员们纷纷按照礼仪规矩,按部就班行礼。

    李世民少不得黯然伤神,顾及君王身份,总算是没有落泪。李泰、李治和晋阳公主却哭的稀里糊涂,连几岁的李欣也跟在后面嚎啕大哭。

    但谢逸觉得,这位魏王世子哭的太浮夸,李泰应该多少有点真实情感吧,不过相比于李治和兕子,还是有差距的,还是多了许多心机。

    仿佛为了和在昭陵痛哭的长兄李承乾一较高下,哭的可谓撕心裂肺。看着他肥胖滚圆的身体,谢逸不由觉得很有引发高血压,甚至心脑血管疾病,魏王殿下真是用绳命在仁孝啊!

    相比之下,李治和兕子哭的声音不大,但哀伤之情却最为真实。他俩是自小没了生母,感触最为明显,也最为伤心。

    去岁长孙皇后丧礼上,李世民正是因为看到这对年幼的子女的分外伤心,慈父情怀大动,这才亲自鞠养身边。

    随后是魏王李泰致祭文,不得不说李泰文采好,一篇祭文念的深情并茂,感人至深,又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这等冗长且变味的祭礼,谢逸没什么兴趣,趁着没自己什么事,抬头四处瞧瞧。伊阙龙门的风景倒是不错,什么时候带嫂子和妹妹来瞧瞧……

    颇为意外,谢逸竟在远处看到了郑斌,这厮正在指挥工匠,难道是由他来主持修造佛龛一事?

    去岁在淮阳想要通过贺兰楚石巴结东宫,似乎没成功,难道而今转投到了魏王门下?

    嘿嘿,这厮还真是只善于巴结的哈巴狗!

    不过…自己和李泰、郑斌都有过节,而今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会不会狼狈为奸对自己不利呢?谢逸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长个心眼。

    但是…让谢逸更意外的是,结束祭礼之后,魏王李泰竟然向他提出了邀请。

    “谢县子,七月二十一,本王将于父皇新赏的宅邸召开文会,与中原才俊一道谈诗论文。听闻谢县子才华横溢,到时候还请前来不吝赐教!”

    李泰举办文会,亲口邀请自己这个曾经得罪过他的人,这事……自己误会他了,魏王殿下心胸宽广,肚里能撑船?还是不安好心,鸿门邀宴?

    “能参与殿下召开的文会,臣荣幸之至。”如此明确的邀请,当然无法拒绝,更不能给人留下诟病的话柄,所以谢逸少不得也说句虚伪之语。

    李泰笑了笑,转身与别的官员攀谈,看得出来,魏王殿下是要大办文会,邀请的人着实不少。

    魏王池上魏王堤,这回有的热闹了!

第六十二章 伊阙水岸游人多

    readx;长孙皇后的忌辰过后,李世民格外忙碌。

    先是为尚书右仆射、虞国公温彦博薨逝而辍朝,随后修老君庙于亳州,宣尼庙于兖州,这两日又亲自去了济源巡视。

    留在洛阳的朝臣们也是各忙各的,魏王李泰四处拜访大儒学者,一副勤学好问的虚心形象,同时不忘时刻关注伊阙佛龛的修造进度。

    御苑里的庄稼大都已经收获,谢逸难得轻松,大都是抽空前去安逸轩,与陆通一起拓展生意。

    香水已经上市,在洛阳生产调配,但火爆的却是长安。第一批香水进献给了李二陛下,被他赐给自己的老婆女儿。

    宫中苦守,不见天颜的嫔妃们骤获赏赐,自然是如获至宝,尤其是香水味道幽香,比如常用的脂粉更胜一筹。

    为了炫耀恩宠,为了美艳芳香,太极宫里的嫔妃和公主们一个个花枝招展,浑身香喷喷。

    很快,入宫朝拜的命妇,驸马府,再到长安勋贵家的后宅里,一群贵族夫人和千金小姐都得闻香水之名。她们羡慕不已,却没有御赐的荣宠,只能够购买。

    当第一批香水从洛阳运到长安,顿时被抢购一空。尽管香水价格高的离谱,但豪贵之家的女眷们为了美艳,为了拴住夫郎的心,或与小妾争抢宠爱,压根不在乎多花几贯钱,几锭金。

    很快,长安市场上的香水便供不应求,尽管洛阳作坊全力开工,仍旧无法满足需求。为此,陆通紧急赶赴长安,提前将长安作坊投入运营,至于洛阳则交给儿子陆安打理。

    经过大半年的培训,陆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憨了,暂时不能指望他纵横商场,但管理好作坊没有问题。何况还有谢逸亲自坐镇洛阳,故而陆通并不担心。

    待生意全部走上正轨,已经快到七月半,虽说已经立秋,但秋老虎依然厉害,消暑纳凉还是很必要的。

    为此,谢逸租了一艘游船,带上嫂子和妹妹一道共游伊水。

    起初杜氏并不大愿意去,显然是不想给谢逸任何可趁之机,不过耐不住小蛮的央求,无奈只好随同一起前往。

    小蛮甚少出门,因此对什么都好奇,很是开心。杜氏虽也喜欢两岸风景,却没有太高的兴致,尤其特意与谢逸保持些许距离。

    夏末初秋之时,两岸仍旧绿树成荫,偶尔冒出一片不知名的野花,乃是极好的点缀。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始终是伊阙龙门石窟,诸多魏、隋时建造的佛像,以及正在施工的宾阳洞佛龛……

    “三哥,那些人在做什么?”小蛮便注意到众多忙碌的工匠,好奇询问。

    “那里啊,有人在修佛像,要是想去,回头三哥带你去看看!”

    小蛮好奇问道:“兕子告诉我,是给她母亲修的对吗?”

    “是。”

    “那我们要不要也给娘修一个…”

    童言无忌,小蛮的提议把谢逸吓了一大跳,连忙柔声道:“修佛像就算了,这样吧…中元节马上到了,我们给爹娘,大哥二哥做些河灯,可好?”

    “好啊,好啊!”小蛮拍手道:“嫂子手巧,教小蛮做。”

    谢逸趁机道:“嫂子,也给你爹娘做两个河灯吧!”

    “嗯!”杜氏无奈,只好淡淡应允。

    “对了,我只知你娘安葬在陈州,你父亲呢?似乎从未听你提起过。”谢逸眉头一动,顺口询问。

    杜氏心头猛然一震,眉目间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支支吾吾道:“我父…那时我…还小,对父亲印象很淡…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

    伊阙风景秀丽,水上的游船,岸上车马游人都不少。

    龙门山下,一艘游船飘荡在水面上。

    也许是为了防晒,游船两边悬着竹帘,竹帘之后站着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身旁还有一个蒙面妇人。

    妇人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轻纱,从眉眼处的来看,年岁不是很大,三十许的样子。一身紫色衣裙,看起来颇具风姿。

    “看到没,李世民在这里给他的皇后修造佛龛祈福。”妇人的音色很好听,但语调却格外阴冷。

    “看到了!”中年男子的声音颇为沉重。

    蒙面女子冷冷道:“胜者王侯败者寇,当皇帝多好啊,君临天下便可以随意挥霍民脂民膏……哼!”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赞同,也多有不快。

    “前两天李世民来过这里……”蒙面女子语气悠悠,似乎意有所指。

    “来过又如何?”中年男子摇摇头,轻声道:“身为帝王,出行必有甲士护卫,哪能有什么机会。”

    蒙面女子似乎恨意十足,愤然道:“难道就要一直坐等吗?等他白龙鱼服(微服出行)吗?李世民那等怕死之人,有这个胆量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不能再等下,一旦让李世民的鹰犬找到我们的踪迹,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蒙面女子沉声道:“去岁你回了一趟江淮,侯君集立即出知陈州,你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关联吗?”

    中年男子歉然道:“是我不小心,没有掩藏好行迹……”

    “上次你回去到底做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

    “我……”

    见中年男子吞吞吐吐,蒙面女子摆手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李世民多年未出长安,这次来洛阳是绝好的机会,不能再错过。”

    中年男子劝阻道:“洛阳城里就不要想了,张亮在此经营多年,且李孝恭和程知节又在李世民身边……”

    几个名字从耳边闪过,蒙面女子的眼神里寒光更甚,悠悠道:“这我明白……他总不能一直待在洛阳,总要回长安的,机会便有的是,我不会便宜‘他们’的。何况李世民这次带了好几个小崽子,会是不小的拖累……”

    “我还是那句话,莫要着急,这么多年的隐忍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还需周详计划,谨慎行事。”

    “那当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已经等了不只十年了。”蒙面女子冷笑道:“再说了,李世民仇家遍天下,我就不信此番没有其他人来洛阳?也许我们还能渔翁得利也未可知。”

    说完,蒙面女子转身往里舱走去,裙摆随风而动,黑纱滚边卷起,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黑玫瑰。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想要转身跟过去的时候,猛然注目盯向帘外。就在刚刚那一刻,一艘游船与他们“擦肩而过”,船上好似一对少年夫妇带着个女儿出游。

    只是……一闪而过之时,船舷之侧那个沉默的女子,那张清丽的脸庞……中年男子撩起珠帘,想要看清楚时,相对而行游船已然顺流远去……

    ……

    伊水岸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个白发老翁,此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似乎还有种学识渊博的感觉。

    他叫虞世南,大唐弘文馆学士,永兴县公,昔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亦是李世民倚重的重臣,今年已经八十高龄。

    他的兄长是前隋内史侍郎虞世基,武德元年,宇文化及于扬州弑主(隋炀帝)时,一并被杀。

    鉴于自己可能没几年好活了,虞世南特意前往江都祭奠兄长,刚刚返回洛阳。乘船在洛水码头登岸后,想起昔年与兄长同游伊阙的情景,虞世南特意乘马车前来故地重游,缅怀兄长。

    伊水滔滔,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虞世南凝望许久,发出一声轻叹,随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龙门山上。

    瞧见宾阳洞前繁忙的景象,虞世南悠悠问道:“那处在做什么?”

    “魏王殿下主持在此处修造佛龛,为文德皇后祈福。”

    “哦,原来如此,魏王殿下孝心可嘉……”好巧不巧,虞世南刚刚出口称赞,极不和谐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吆五喝六的工头大摇大摆走过,不断催促呵斥工匠,稍有延迟,手中的皮鞭毫不留情地狠抽,工匠背上顿时皮开肉绽……

    *

    ps:很抱歉,这几天更得略慢,时间也不固定,主要是为理顺后续情节,落笔比较谨慎。昨天我以为搞定了,但今天发觉还是有点问题。

    这一部分是个转折,新出场的人物很多,三问不想因为仓促更新,导致情节漏洞或其他问题。多花点时间,为的就是保证后续情节顺畅,精彩,望诸书友见谅!

第六十三章 蔷薇丛外河灯曳

    readx;七月半,鬼门开。

    七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元节,或称鬼节,抑或盂兰盆节。

    按照习俗,这一天要祭奠死者亡灵,或上坟扫墓,或烧纸祭麻姑,或放河灯祭奠祈福。

    洛阳城里,魏王李泰再次主持祭祀,当然了,这次祭奠的对象除了长孙皇后外,还加上了高祖李渊与太穆皇后窦氏。

    有鉴于上次李承乾在长安祭祀,搞出的动静太大,至仁至孝之名广为传颂,李泰不由颇感压力。

    不用想,今天李承乾又会前往献陵和昭陵祭祀,必定再次广受好评。所以洛阳这边的祭奠礼仪绝不能落后,李世民不在洛阳,更得好好表现了。

    李泰为此尽心尽力,极尽周到,一整天各种繁琐的礼仪,谢逸等臣子少不得陪绑,跟着受罪,以至于陪嫂子和妹妹放河灯的时间都没有。

    等傍晚回到御苑时,小蛮略有不高兴,嘟着小嘴埋怨道:“三哥骗人,说好一起放河灯的。”

    “对不起,三哥有事耽搁,回来晚了。”谢逸心中少不得咒骂几句李泰做作,然后柔声安慰妹妹。

    “嗯……”

    “那河灯放了吗?”

    小蛮悠悠道:“放了,嫂子带我去的,就在旁边那条河里……”

    谢逸知道御苑旁有条小河,是洛阳宫御河水系的一部分,流出东门注入洛水支流,放河灯很是方便。只是……

    “嫂子人呢?”谢逸不免有些奇怪,嫂子杜氏竟不见了踪影。

    小蛮摇头道:“不知道,嫂子说让我在家等三哥,她有事出去一会。”

    出去了?去了哪里,又有什么事情?谢逸心头不禁泛起个问号,自家嫂子如今是越发神秘了。

    ……

    虞世南到了洛阳,并未着急回长安,毕竟皇帝巡幸东都,怎么也得面圣之后再说。

    不过李世民去了济源未归,虞世南只好留下恭候圣驾,今日魏王殿下主持中元节祭祀,祭奠高祖皇帝夫妇和文德皇后,身为人臣,少不得出席。

    只是毕竟年纪大了,大半天繁琐的礼仪之后,虞世南不免有些劳累,更要命的是还有些内急。

    八十高龄,控制力自然不如年轻人,想忍却忍不住,无可奈何,虞世南决定为老不尊一回。

    瞧见御河旁有座假山,旁边还有大片密集的蔷薇花丛,红花绿叶成为极好的屏障,可以掩藏行迹,避免尴尬,虞世南匆匆走了过去。

    水流腹空之后,虞老头只觉好生舒服,正准备整理衣衫离开时,蔷薇丛外响起了脚步声。为了避免尴尬,虞世南只好暂且隐藏行迹,不动声色。片刻之后,便听到蔷薇丛外响起了说话声。

    “殿下,中元祭礼很周到,陛下回来肯定满意。”

    “应该的……中元节,自当祭奠皇祖父母和母后,父皇不在,自当由我主持。”虞世南听得清楚,说话的是魏王李泰。

    “殿下仁孝,众所周知,中元祭礼,还有伊阙龙门为皇后娘娘修造的佛龛,陛下和朝臣们都看在眼里。”也不知是魏王府的仆从还是门客,言辞间尽是马屁。

    李泰轻声问道:“对了,佛龛修造进度如何?”

    “郑斌一手操办,从河东和洛州本地招募了一批工匠,正在日夜赶工。”

    李泰轻声道:“嗯,务必加快速度。”

    蔷薇丛后的虞世南皱起了眉头,他想起那日在伊阙看到的情景,皮鞭猛抽,苛待工匠的情景。这些事魏王都知道吗?

    “殿下,属下昨日去伊阙看过,郑斌办事很尽心,他手下的监工也得力,提着皮鞭呵斥,有偷懒者便会抽打督促,进度快着呢。

    只是如此下,工匠们都颇为辛苦,多有伤患,恐延缓进度,属下已叮嘱郑斌另行招募更多工匠。”

    李泰无所谓道:“本王不管这些,告诉郑斌,无论如何,别耽误了工期便是。”

    蔷薇丛后的虞世南眉头再次皱起,甚至还有些愤然,这便是魏王所谓的仁孝?

    修佛龛是为长孙皇后祈福,为了进度不顾工匠劳累与死活,这样真的好吗?真的不会有失皇家仁德,有损文德皇后在天之灵的福祉吗?

    虞世南也是个直臣,时常直谏,性子与魏征有某些相似之处。愤慨之下身体下意识晃动,不小心触碰到身后的假山碎石,顺势滚落在地,发出轻微响声。

    “谁在那里?”魏王府的随从一声呼喝。

    虞世南闻声正准备现身,并打算当面直谏魏王时,透过蔷薇丛间的缝隙,瞧见李泰与随从走向了御河边。

    御河水面上飘着的一盏河灯,一个姿容卓越的女子从河边站起身来。

    “民妇谢杜氏参见魏王殿下。”河边的女子正是杜氏无疑,今晚她单独出来放河灯,刚才正看着远去的河灯发呆,不想突然有人大喝一声。站起身来,瞧见是那日见过的魏王李泰,这才慌忙见礼。

    李泰皱眉沉思片刻,再联想她自称的身份,才想起来此女好像是谢逸的家眷。

    “你在此处做什么?”李泰轻声询问。

    杜氏慌忙道:“今日是中元节,民妇在此放盏河灯,祭思亡…母,不想惊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哦,原来如此。”李泰轻声道:“宫禁之中,河边水畔,你走路小心些。”

    “是,民妇告辞。”杜氏想到一些事情后,不由有些心慌,慌忙告辞,快步离去。

    看着杜氏匆匆而去的背影,随从轻声道:“殿下,此女似乎有些慌张,奇奇怪怪的。”

    李泰点头道:“是有些慌张,至于行径……哪里奇怪了?”

    “放河灯,这个时辰似乎略晚,否则御河里何至于只此一盏河灯呢?而且……

    此地阴暗,河边陡峭,她一个女子何不选个平坦处放灯,而要在此隐蔽之处呢?莫不是为了故意掩藏行迹?”兴许这名随从是细心人,此刻福尔摩斯附身,分析的头头是道。

    李泰思量片刻,点头道:“这么说,是有些奇怪……此女好似是谢逸的嫂子,杜楚客可有调查过此女来历?”

    “杜长史查过,据说此女随母逃荒到了陈州,母亲病逝,此女卖身葬母进了谢家。”

    随从悠悠道:“而后好似是为谢逸病重的二哥冲喜,不过进门不久,谢二郎便一命呜呼,此后一直留在谢家……殿下,也许此女与谢逸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哼哼,这不重要……”李泰好似很反感这样的猜想,有些冷峻的目光落到水中的河灯上,轻声道:“想办法把河灯捞上瞧瞧。”

    “是!”

    片刻之后,随从便将离岸不远的河灯捞上来,递到李泰面前。微弱的灯烛下,清晰可见河灯一侧写着“先父杜”三个字。

    “殿下,无甚异常。”

    “果真吗?”李泰冷冷盯了一眼这个时而聪明,时而糊涂的属下,悠悠道:“刚才谢杜氏说给谁放河灯?”

    “亡……母!”

    李泰若有所思道:“明明是放河灯祭亡父,何故说谎呢?”

    “这个……总不能是她口误?”

    “你觉得可能吗?”李泰盯着河灯冷冷道:“再说了,‘先父杜’这样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孝吧,她父亲的名讳呢?难道她不知道父亲叫什么?”

    “这……”

    “让杜楚客查查,关乎这个谢逸,以及他的家眷,本王很有兴趣。”李泰吩咐一声,便拂袖往前而去,随从连忙跟了上去。

    蔷薇丛后的虞世南终于松了口气,闪身出来,默默往外走去。至始至终,无人知道他藏身此处。

    他刚到洛阳,并不认识谢逸这个新晋的淮阳县子,更不知其家眷。

    虞世南只当适才李泰遇到一位宫女仆妇放河灯,今日是中元节,宫苑禁中放灯虽不大合适,却也情有可原。

    至于杜氏走后,李泰和随从走到了更远处的御河畔,说话声也小了很多。加之年老耳背,虞世南并未听清楚对话内容。

    更何况他压根没有在意,而是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向皇帝陛下谏言,说说魏王在伊阙修佛龛的事?

    这话该怎么说,又该如何开口呢?

    *

    ps:感谢书友150904104223913、帅哥传说007、风之舞者5638的打赏!

第六十四章 虞公最后一谏

    readx;不出预料,两日后李世民从济源回来,对大肆操办中元祭礼的两个儿子大加赞许。

    李承乾和李泰皆得嘉许赏赐,看似平分秋色,不分胜负。

    但这一遭,还有一个好消息从长安传来——太子妃苏氏已有孕两月,李承乾特意派快马向君父报喜。

    果不其然,李世民闻听消息后龙颜大悦,立即下旨给东宫赏赐了不少珍玩药品,以及百济刚刚进贡的上好人参,给儿媳妇安胎。

    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当爷爷,已然有李欣这么个孙子了,但李世民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更甚往昔。

    毕竟此孙非彼孙,大有区别。

    一来李承乾是嫡长子,又是当朝太子,储君有子意味着江山得有直系传承,在重视血脉传承的古代,这一点至关重要。

    再者,有孕的是太子妃,腹中之子便是嫡出,是大唐正经的长子嫡孙。只要落草的是个男孩,身份将尊贵异常。

    而李泰的儿子李欣,终究只是个庶子,若非是皇帝头一个孙子,孙以稀为贵,哪能这般金贵?

    虽说李泰一直有意回避此事,特意将李欣养在王妃阎婉膝下,仍旧不能改变儿子的出身。毕竟李欣出生之时,刚刚大婚不久的阎婉不过才十一岁,从生理角度而言,怀孕生子有些不切实际。

    庶子终究是庶子,而且还是次子的庶子,出身差了太多太多。

    毫无疑问,而今太子妃苏氏腹中的孩子更为尊贵,意义非凡。难怪李世民高兴,倍加重视,皆在情理之中。

    李泰少不得有些黯然,前番得了魏王池的赏赐,算是领先,风光一时。而今太子妃有孕,太子李承乾迅速追上来,并且大有反超之势。

    本来是重要臂助,可以加分添彩的儿子李欣,也骤然大失光彩,着实损失不少啊!

    怎么办?

    有人给他出主意,弹劾太子不孝,理由是守孝期间行房,致使妻妾有孕。

    听到此言,李泰哭笑不得,顺手便一巴掌抽过去,这样的傻逼实在不宜留在魏王府,丢人现眼不说,说不定哪天还会坑害主人。

    先不说皇家守孝以日代月,只需守孝二十七日即可,纵然真该守孝三年,又能如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更何况长孙皇后生前一直期盼太子早日得子,如今如愿以偿,太子妃有孕算是大慰母后在天之灵,乃是天大尽孝的喜事,谁敢说句坏话?

    关乎此事,只能默默祈祷太子妃苏氏生个女儿。然后办好魏王府的文学馆,编好《括地志》,几日后的文会亦十分重要……

    然而李泰万万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洛阳宫中,有人刚刚“参”了他一本。

    ……

    贞观殿里,李世民正在单独接见柱国老臣虞世南。

    “臣虞世南拜见陛下。”

    “伯施不必多礼,快坐!”李世民对这位比自己父亲更年长的老臣很是尊敬。

    “谢陛下。”

    李世民笑问道:“此番江都之行可还顺利?”

    虞世南激动道:“托陛下洪福,一切顺利,临终前能去拜祭一回兄长,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提及故人,李世民似也颇有感慨,叹道:“你们兄弟都是治世能臣,可惜令兄被宇文化及所害……朕得汝,甚幸之。”

    “陛下谬赞了,臣垂垂老矣,能得陛下器重,实属荣幸。”

    “卿不必过谦,此去江都,一路见闻,可要向朕进谏点什么?”李世民轻声笑问,似想要通过虞世南了解些许江淮讯息。

    “今年江淮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臣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前两日到了洛阳……”

    听到虞世南话中有转折意味,李世民当即问道:“洛阳怎样?”

    “回陛下,臣前日回到洛阳,曾前往伊阙故地重游,见宾阳洞前工匠劳作,方知是魏王为先皇后修造佛龛,殿下仁孝之心甚佳,但是……”

    “但是怎样?”涉及亡妻爱子,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陡然凝重了许多。

    虞世南沉声道:“臣见监工手持皮鞭,对工匠多有责打,似不惜民力,力求进度……臣以为,如此急躁苛待,似有失皇家仁爱;

    且先皇后在世,仁厚爱民的德行天下皆知,如今修佛龛既是为娘娘祈福,却有违娘娘教诲,此举恐怕不妥……”

    李世民眉头几动,追问道:“果真如此吗?”

    “臣亲眼所见。”

    “此事是青雀主持,他知晓吗?”李世民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

    虞世南沉吟片刻,低声道:“殿下或许失察,或许尽孝心切,操之过急……”

    没有准确的答案,也未正面回答,但李世民心中却已然有数。

    至少有一点,李泰已然是罪责难逃。如果不知道,则是失察之罪,挨点训斥,丢点面子罢了,没什么大事;如果知道,那可就是大事了,如此急功近利,意图何在?

    李世民虽然爱子无原则,但终究是帝王,丝毫不糊涂,尤其闻听重臣谏言之时,考虑的自然就多了。

    而且佛龛关乎为爱妻祈福,李世民非常重视,更容不得旁人在这件事上有小动作,亵渎爱妻。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深沉,悠悠道:“关乎此事,朕会叮嘱魏王,让他勿急勿躁,爱惜民力,弘扬朝廷和皇后的仁德。”

    “陛下圣明。”虞世南心里有数,点到为止即可。

    “伯施,你有心了。”

    虞世南顿首道:“陛下,谏言乃是为臣者本分,陛下能够采信更是为臣者幸运,老臣深感有生之年,得遇陛下这样的明主。

    只是老臣已然年迈,自觉精力大不如前,恐难再侍奉君前,故请陛下恩准臣归家安养……”

    辞官!

    奏上最后一谏,虞世南突然提出辞官!

    八十岁高龄,提出这样的请求似乎合情合理。尤其是长途跋涉,祭奠亡兄之后,更加心有感触,这都可以理解。

    但虞世南这一走,朝中局势似乎会有些微妙变化,这是李世民必须要考虑的。

    第一反应,李世民有心挽留,但转念一想,虞世南已经八十岁了,又能再挽留多久?强留朝中,不让老臣安养晚年,似乎也不是仁君作风。

    所以这事,他不能反对,但是眼下……时机似乎不那么恰当。

    “伯施啊,你年纪确实大了,回家安养晚年,含饴弄孙也在情理之中,是应该。不过眼下,朕还离不开你啊!”李世民诚恳道:“再等等,待明年年初时再归家,可好?”

    李二陛下的心思,虞世南了然于心,皇帝需要这半年时间来重新布置,也许还得寻找新的合适人选。

    此事不只关乎皇帝,关乎朝堂,也关乎自己身后的一大群人。这个时候,只要自己还能动弹,便不能立即撂挑子。略微的沉吟后,虞世南欣然道:“臣遵旨!”

    *

    ps:虞世南是次子,但过继给叔父虞寄,故字伯施。按古代取表字传统,“伯”为嫡长子所用字眼。

第六十五章 君之谋,帝之忌

    readx;贞观殿,李世民正来回踱着步子。

    这是他一如既往的习惯,每次遇到难事,都这样让自己静心沉思,思索对策。

    此番的难事便是虞世南辞官乞养!

    一个八十岁的官员请辞,看似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此人身份特别,意义便不同寻常了。

    虞世南是越州余姚人,出身会稽虞氏,是南方人,更是江南方士族的代表人物。

    自魏晋实施九品中正制后,直到隋唐,都是士族兴盛的贵族社会。某人想要登上,并坐稳皇位,少不得士族的支持。

    有鉴于东晋以来的南北东西分裂,天下士族也因地域而分为不同的集团,比如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

    自东晋司马氏南渡开始,南北分裂达数百年之久,隋朝灭陈,一统南北也不过数十年时间,南北隔阂焉能轻易消除?

    隋炀帝修运河是为加速南北融合,隋唐两朝皆重用一些南方俊杰,亦是为了笼络南方士族,加速南方百姓归心。

    而今大唐朝廷里有分量的南方人不多,兰陵萧氏的萧禹算一个,乃是南梁皇室后裔。

    还有昔日西梁萧铣麾下的岑文本也算,礼部尚书王珪虽祖籍河东,但是南梁尚书令王僧辩之孙,亦算南人代表。

    还有便是永兴县公虞世南,虞家是南方高门大户,其兄虞世基在前隋时便是内史侍郎,等同于唐朝的中书侍郎,可谓位高权重。

    而今虞世南要辞官,且年已八旬,王珪的身体也不大好,如果这二人不在了……朝中有名望的南方重臣便只有萧禹和岑文本了,两个人能完全代表南方士族吗?江南与荆湖的世家大族,士子百姓能满意吗?

    更何谈南人归心,南北融合?更重要的是朝堂上微妙的平衡也会被打破,少了些许分权和制衡,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权势必将扩充,越发尾大不掉。

    这不是李世民想要看到的局面,在离不开关陇和山东世家的情况下,只能以分权和制衡的手段来达到集权。自从实施三省六部制,宰相不止一人后,皇帝便深谙此道。

    南方士族相对势力最弱,却是李世民必须重视,十分需要的一支力量。而今因为虞世南的辞官,王珪衰病,而使其力量减弱。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要想办法弥补,重新加强南方士族的力量。

    没了虞世南,再从江南高门大户子弟中扶持一个便是了。可是……放眼看去,朝中而今鲜少有出身南方的优秀人才,颇有几分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好似除了兰陵萧氏兴旺如故,南方的吴郡陆氏、吴兴沈氏,甚至与萧氏同为过江“四大侨姓”的琅琊王氏、陈郡袁氏、谢氏都日益衰落,再无昔日兴盛,亦难出顶尖人才。

    慢着,陈郡谢氏!

    念及此处,李世民猛然想到一个人,他刚刚擢升的淮阳县子谢逸,可不就出身陈郡谢氏嘛!亦属江淮俊杰,南方士子……

    用他?李世民旋即摇摇头,嘴角还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用个十八岁的少年顶替八十岁的虞世南,似乎有些儿戏……

    不过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可以呢?李世民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悠远的沉思。

    眼下谢逸是年轻,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呢?萧禹和岑文本又能再活多少年?那会势必要从南方挑选新的人才,与其将来矮子里拔将军,揠苗助长,还不如今日及早培养,未雨绸缪。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子考虑,不管怎么说自己是马背上打过天下的,能镇得住世家门阀和骁勇武将。

    但自家儿子们生来富贵,什么风浪都不曾经历过,能够撑起江山已然不易。岂能再留给他们个烂摊子?有些事情,该为他们铺路的必须及早进行。

    谢逸是个人才,将来或许堪当大任,年纪小不是问题…毕竟他已经是淮阳县子。要知道,几年之前,虞世南也只不过是永兴县子而已,岑文本至今亦只有江陵县子的爵位。

    更何况,虞世南答应明岁年初再辞官,还有半年时间。以谢逸的能耐,再加上些许点拨培养,说不定还能有所提升,颇让人期待!

    一个难题有点眉目,李世民紧缩的眉头微微舒展。对了,还有虞世南最后的谏言,关于伊阙佛龛修造之事,儿子李泰究竟犯了怎样的错误?

    “来人,派人去伊阙看看佛龛修造情形,再查查魏王是否知晓。”

    李世民吩咐一声,立即有侍卫领命而去,交专人查办。很凑巧,恰在此时,李治、兕子和李欣几人玩耍归来,配李世民用午膳。

    机灵的李欣隐约听到皇祖提及父王,下意识留了个心眼,准备回去向父王显摆显摆,说不定还能有奖赏。

    李世民见到儿孙,心情大好,什么都没有在意。不过五岁的孙子,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他没有丝毫戒备之心。

    ……

    但事实上,李欣却牢记心中,陪皇祖用过午膳之后,机灵小鬼便不动声色地回了住处,像献宝一样,将听到的只言片语告知父王李泰。

    魏王李泰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让儿子入宫更多是为了争宠,却没想到发挥了密探的作用,今日竟派上大用场。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聪明的李泰稍微推测,便得出了接近事实的真相——父皇知晓了伊阙修造佛龛,监工为进度而虐打工匠之事,并且怀疑自己。

    按理说这算不得大事,但自打上次谢逸以几株庄稼迫他道歉后,凡事李泰便多长个心眼。天家无小事,任何一丁点的事情都有可能上升到一定高度,引起轩然大波。

    虐打苛待工匠有失仁爱,只此一点便有可能被人诟病德行有亏。再者,为亡母尽孝之事却急功近利,难免被人怀疑初衷。

    尤其是君父知晓,并心生疑虑,更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怎么办?”

    “殿下,不若快些派人去伊阙准备,将有伤患的工匠全都换走,让所有人封口,如何?”说话之人正是那晚福尔摩斯附体的随从,名叫刘轩,此人是魏王府招募的学士,有些能力,颇为忠心,因而成为李泰的心腹。

    “不行!”李泰略微沉吟,断然拒绝。

    “为何?殿下,眼下还来得及……”

    李泰摇头道:“父皇能派人去查,说明已经收到风声,如果现在换人封口,岂非说明我们事先知晓,做了准备?试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父皇调查的?”

    “这……”

    李泰冷冷道:“窥探君王,探知禁中密语是什么罪过,你应该清楚。”

    刘轩顿时冷汗直流,亏得魏王殿下理智,否则就会犯下天大的罪过。对于帝王而言,神秘感很重要,宫廷私语更是绝对秘密,容不得他人窥探,乃是帝王大忌。

    纵然是亲生儿子,也绝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轻则永久失宠,重则万劫不复。

    皇家无亲情这话并非全无道理,父子兄弟相互猜忌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逼迫父亲李渊退位的李世民,定然更为敏感。

    “殿下,那该怎么办?”刘轩一边擦汗,一边轻声道:“难不成就此担下罪过?”

    “当然不能全部担下,否则父皇就真的要猜忌本王的用心了。”李泰悠悠道:“你去告诉郑斌,本王只能担下失察之罪,他应该知道怎么办。”

    刘轩忐忑应允道:“是!”

    李泰摆手道:“别担心,本王主动认错便是了,不见得全是坏事。圣人言: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殿下所言甚是。”

    “不过…”李泰红着眼睛,冷冷道:“本王很想知道,父皇是如何知晓此事的?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意图谋害本王?”

    *

    ps:李泰身边这个随从蛮重要的,以后还会有戏份,所以取个名字。龙套刘轩已发出,请查收。

第六十六章 莫名黑锅附

    readx;内侍省奉旨前往伊阙龙门视察佛龛修造,理所当然地发现监工不仁,虐打苛待工匠,致使多人伤患。

    监工当场被侍卫拿下,负责佛龛修造的商户郑斌也因此被问罪,被召入洛州都督府问话。魏王李泰作为此事的负责人,同样罪责难逃。

    据谢逸听到的说法,李泰先抽了郑斌和监工两耳光,然后入宫跪伏在贞观殿前——请罪!

    请失察之罪!

    李泰声称自己忙于祭礼和求学,将一切委托给郑斌打理,只是叮嘱修造佛龛之事不得迁延,需精细用心。

    不想下面人曲解意思,行事不检点,竟苛待工匠,自己却失职不察,有失皇家仁德,辜负父皇所托,有违先皇后教诲云云。

    郑斌在洛阳都督府痛快扛下罪过,声称是自己曲解魏王旨意,为让殿下早日为先皇后尽孝,督促工匠加快速度。因外出寻找雕刻工匠,为及时留心修造事宜,未及时发觉苛待工匠之事,一切皆是监工私自所为。

    如此一来,李泰便只是失察之罪,李世民责备几句便不了了之。郑斌也被张亮释放,让其重新尽心修造佛龛,将功赎罪。

    但李泰却在贞观殿前长跪不起,声称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累及皇家声誉受损,更有损母后在天之灵福祉,心中懊悔不已,必须长跪请罪,否则于心难安。

    半天的装逼之后,魏王殿下又赢得“知错能改,诚心悔过”的美名。哪怕是装逼,李泰也算是下了大本钱,他体态肥胖,腹大腰圆,长跪半日滋味肯定不好受。

    李世民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恻隐之心大动,加之天空秋雨开始飘落,立即让李孝恭出面送李泰回府。

    据说魏王起身之时,双腿已经麻木,难以站立,是河间郡王派人用软轿抬回府邸的。

    此举被稍加渲染,魏王便又有了“至诚至孝”的美名,广受赞誉。至于先前的失察之罪,哪还有人提起。

    毕竟只是失察而已,再说了,圣人有云: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魏王殿下不遮不掩,勇于认错,诚心悔过,殊为难得啊!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泰很是满意,只是两条腿着实没少遭罪。膝盖疼痛,小腿肿胀,连着两日根本不能下地。

    如此痛苦,自然怪罪到那个举报参奏他的人身上,心中多有愤恨恼怒。

    “刘轩,可查到是何人奏报父皇的?”

    “殿下,尚无确切结果,属下只是有些推测……尚不能确认。”刘轩小心翼翼回话,唯恐惹急了怒火中烧的魏王殿下。

    李泰没好气问道:“推测,说来听听。”

    刘轩赶忙道:“陛下前几日不在洛阳,也不大会亲自关心伊阙佛龛之事,肯定是有人奏报无疑。奏报之人,要么见过伊阙宾阳洞工地情形,要么是知晓相关情况。

    故而属下根据这两条线索做了调查,有些许发现,继而得出些许推测,但并无明确证据可以佐证。”

    “怎样?”

    刘轩低声道:“属下查知,数日前谢逸曾带着家眷乘船游伊水,到过伊阙龙门之下;

    其次,中元节祭礼后的傍晚,殿下与属下谈及此事时,谢杜氏在御河畔放河灯,距离不远,会不会听到只言片语呢?”

    “谢逸,是他?!”李泰拳头紧握,猛地砸在床榻之上,显得无比愤怒。

    刘轩轻声道:“殿下,虽无确切证据,但谢逸的嫌疑的确最大。毕竟有两次巧合,而且他与殿下算是有些过节……”

    李泰恨恨道:“哼,本王给他面子,邀他前来文会,甚至不介意原谅他,与之冰释前嫌。却不想他竟这般歹毒,仗着父皇的宠信,无法无天,竟敢在后背谋害本王。”

    “殿下息怒,属下以为如果真是谢逸所为,但不见得是他有心报复殿下,毕竟当日是极小的冲突。”

    刘轩悠悠道:“依常理而言,一个年轻臣子,纵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敢对一位亲王怀恨在心,并加以报复吧?”

    李泰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也许郑斌所言不无道理,这个谢逸兴许真与东宫有关系,此举或是东宫授意也未可知。”

    刘轩的回答虽是揣测之语,却合情合理,由不得李泰不信。前些天自己在洛阳大出风头,东宫焉能无动于衷?自己稍微疏忽大意,一连串的反击便迎面而来。

    李泰无奈道:“罢了,此事先如此吧,谁让东宫如今风头正劲呢?早不早,晚不晚,太子妃偏偏在这个当口上有了身孕,父皇正高兴,我们莫要轻举妄动。”

    “是啊,真是巧了,太子大婚两年,且早年东宫多有宫女侍奉,却一直无喜讯传出,直到今日方……”刘轩看似附和,却意有所指。

    李泰自然看得出来,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在长安时,曾有风传太子殿下好男风……曾与内侍、男童亲近。”刘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脸上的表情也颇微妙。

    李泰神情肃穆道:“这种话不要乱说,要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你的舌头,甚至脑袋就没了。”

    刘轩慌忙恭身道:“是,殿下恕罪,属下失言。”

    “宫闱之事,坊间总有人臆测谣言,不可妄言。眼下太子妃有孕,东宫即将有子是举国皆知的喜事。不过……”

    李泰话锋一转道:“大哥既有喜好,做兄弟的是不是该投其所好,尽点心意呢?”

    刘轩心头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的意思……”

    “本王是想着大哥国事繁忙,身边若能有个可人儿,解语花,解忧解乏想必是极好的。”

    李泰悠悠道:“不过眼下,估摸大哥陪着有孕的太子妃,恐怕也没心思。更重要的是,可心人儿难找,也难调教,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寻不着合适的……”

    “殿下所言甚是。”刘轩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轻声道:“东宫之事自有殿中省关照,掖庭拨派侍女,太常寺侍候乐舞,殿下用不着操心。”

    “嗯,是本王多虑了。”李泰点点头,稍微挪动身体,腿上又是一阵酸痛。

    “殿下……”

    “没事!”李泰咬牙道:“不过本王不能白白受疼,此事不能就此作罢,打不了主人,我打狗还不行吗?文会那日,只要他谢逸前来,定要他……哼哼!”

    ……

    御苑苗圃之中,谢逸猛地打个喷嚏,不由猜疑,谁这般念叨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被皇帝看中,成为虞世南的最佳继任者;更不知道,莫名其妙被李泰怀疑,稀里糊涂便为虞世南背了黑锅。

    两件事他都不知情,所以暂时不喜不悲。至于打喷嚏,想必是秋雨连绵,天气转凉,衣衫太薄着了风寒的缘故。

    说来也真是,这秋雨说下就下,雨势还不小,更糟糕的是连绵不绝。已经三天了,整整三天似乎不曾停歇。

    这不,御苑苗圃中已经开始有积水,幸好庄稼都已经收割。

    那几口未收货的大缸搬进室内,便没什么好担心了。只需待在室内,看秋雨连绵,听雨打芭蕉,细品这别有一番意境便是了。

    一切都好,只是雨雾露重,秋夜微凉,薄衾难耐五更寒,孤枕更难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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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秋水溢东都

    readx;一层秋雨一层凉,连绵多日的秋雨之后,秋老虎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凉与潮湿。

    谢逸站在廊下,抖抖有些潮冷的衣袍,看着漫天瓢泼大雨,不由轻叹一声。

    自打中元节后,洛阳便开始下雨,到如今已经快半月有余。雨势之大,连绵之久,已经与江南的梅雨有一比了。

    连绵的秋雨导致很多棘手问题出现,首先是秋收遇阻,很多庄稼根本没来得及收割,泡在雨水中已经发霉发芽。

    毫无疑问,今年中原之地的秋粮必定减产,甚至绝收。李世民与当朝宰相,户部官员又少不得要费心费神。

    相比于秋粮歉收,水灾无疑更为严重。

    半个月的秋雨后,黄河、洛水和伊水皆是水势滔滔。尤其是贯穿洛阳城的洛水,更是洪峰连连,水面几乎与堤坝平行,甚至开始溢出。

    几乎整个洛阳城已经泡在水中,连地势相对较高的洛阳宫也已经积水盈尺,御河溢满根本起不到该有的排水效用。

    御苑苗圃已经彻底泡在水下,水位已经逼平廊下的台阶,再有一半日便会漫上台阶,溢入室内。

    很闹心的事情,看到室内石板上渗出的水珠已快汇成涓涓细流,谢逸实在无力吐糟。

    这洛阳宫,或者说洛阳城选址有没有问题啊?皇宫城池动不动就受洪水威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或者今年秋季天气异常,是百年不遇的大雨洪涝?自己运气这么差,来大唐不到一年,便遇上这等极端奇葩天气,真是……

    洛阳宫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最多明晚,雨水便会漫入宫室,无法居住。古代的房屋好像主要是夯土修筑,在水里泡久了……

    谢逸抬头看了看墙体,总觉得会有随时倒下的可能。都到这份上了,李世民究竟还在墨迹什么?

    谢逸觉得很有必要先准备两艘救生艇,以备不时之需。

    ……

    贞观殿里,李世民又再来回踱步,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房玄龄、李孝恭、程知节和张亮等人都在,目的便是商讨如何应对眼下的水灾。

    “陛下,请您尽快移驾,洛阳宫水患严重,不宜再驻跸。”洛州大都督府长史张亮顿首恳求,请皇帝来洛阳巡幸本是有面子的好事,却不想遇到多年不曾有的秋雨和水患。皇帝因此有丝毫闪失或不适的话,他吃罪不起。

    “洛阳城里,百姓民房如何?”

    “低洼处房屋有损毁,距离洛水较远的坊市还好,官府应对及时,暂时并无人员伤亡。如今百姓大都前往附近高地,或者城外的亲友家借宿。”张亮赶忙禀奏。

    李世民点头道:“从含嘉仓抽调粮食,尽可能多搭建帐篷竹木屋,保证百姓生计居所。”

    “是,臣遵旨。”

    李世民旋又问道:“玄龄,漕运和堤防怎样?”

    “洛水与黄河都暴涨,水浪湍急,漕运暂时已经停了。洛水虽溢,但堤防无碍,倒是黄河……”

    房玄龄迟疑道:“据工部和漕运衙署的水工推断,如果大雨继续,恐有决口危险。臣已经行文沿河各州县,命刺史县令亲自上堤,并抽调兵丁民夫,密切关注堤防,及时加固堵塞。”

    “好,这就好!”

    “陛下,防灾救灾之事已经安排下去,朝廷各衙与州县会尽心尽力的。请您早些移驾吧,龙体安康为重。”

    “明德宫地势甚高,请陛下移驾暂避风雨。”

    李世民沉吟道:“是哦,明德宫和飞山宫地势高些。好,你们随朕前往明德宫,至于飞山宫腾出来收留百姓,这么大的雨,帐篷竹屋可暂避一时,却无法长久栖身。秋凉了,不能让百姓挨饿受冻。”

    “吾皇仁德,皇恩浩荡,臣替洛州百姓谢陛下隆恩。”张亮当即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感激李世民帮他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同时不忘拍上一记马屁。

    “秋雨不断,水患肆虐,虽然严峻,却总能应付过去。天灾不可怕,朕担心的是**,人言可畏啊!”李世民若有所指地轻叹一声,轻声道:“玄龄,你密切注意此事。”

    房玄龄心知肚明,当即应允,然后簇拥着皇家移驾,离开积水尺许的洛阳宫。

    帝王,皇子女,公卿大臣当然不会有涉水而行的苦恼,皆有侍卫抬着软轿,踩在没膝深的冷水中,送上马车或舟船,护送离开洛阳宫,前去城外高处的明德宫。

    谢家也在搬迁的人群中,也不知是侍卫疏忽,还是看不起一介县子,给准备了马车,却没有软轿,哪怕是一块可做替代的木板都没有。

    一众侍卫只是搬走了那几口未收获的大缸,没多理会旁的,谢家人不得不面对涉水出门,再乘马车的窘境。

    虽说雨水寒凉,短时间涉水倒也不打紧,谢逸本人没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嫂子杜氏和妹妹小蛮。

    或背或抱,只有这两个途径。

    谢逸无奈,只好将妹妹小蛮背在背上,用软布系牢靠,然后弯腰欲将嫂子抱起,涉水出门。

    杜氏下意识推辞道:“三郎,这样不好……我自己走出去吧!”

    “雨水冰凉,且尺许之深,你受不住,事急从权,莫要迟疑。”

    “可是……”

    “可是什么?”谢逸笑道:“总不能让那些侍卫来背你吧?让旁人占你便宜,我可不愿意。”

    说罢,不理会杜氏的反应,弯腰来个公主抱,将嫂子杜氏抱在怀中。

    虽说此情此景已经不少,但被他强有力的臂膀抱着,紧挨着他的身体,加上听到他的那些“浑话”,杜氏还是会有羞涩,会有些难为情。

    坐上马车,谢逸擦拭涉水的腿脚,换上干净的鞋袜,乘坐马车缓缓而行。因车厢里放置了些许行装,是以空间狭小,小蛮坐在杜氏怀里,而杜氏则紧紧依偎着谢逸。

    其实如果想要避开,还是有空间的,但杜氏没有,或者说她忘记了。而是紧靠谢逸坚实的胸膛,只觉得很舒服,很惬意,还很享受,直到出城后许久,杜氏才回过神来,发现这个“尴尬”的事实。

    他越来越难以抗拒,杜氏越发担心,万一哪天自己心软,失了分寸,陷于柔情……一念之差,会不会铸成大错?

    ……

    明德宫在洛阳城外,属于皇家行宫,地势较高,无水患之忧,亦相对干燥。

    李世民带着儿孙,以及陪同东巡的重臣们搬至此间。当晚,又一场暴雨袭击了洛阳城,加上山洪暴发,洛水暴涨,溢入洛阳宫。积水最深处达四尺有余,皇宫左掖门毁于水中,宫室共计十九所或毁或损。

    洛水沿岸的六百户房舍,尽数毁于洪水,流离失所的百姓比比皆是。

    后怕庆幸的同时,李世民立即下旨,将飞山宫之玄圃院,分给遭水之家,赐布帛粮食救灾。

    随后又颁布诏书,免除洛州今秋赋税徭役,灾后发放米粮救助受灾人户。总之,一副皇家、官府与百姓共渡难关的姿态,暂时缓解受灾百姓的惊慌与怨怼情绪。

    只是如此还不够,李世民随后又下旨,诏以灾命百官上封事,极言得失。即让百官就水灾问题上书言事,尽量指出得失。

    得失?

    谁的得失?朝廷的,官府的,还是你李二陛下的?

    谢逸得知后不由苦笑,李世民这算是自找苦吃?还是说…有意借此事下一盘大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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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流言扰君心

    readx;自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董仲舒那套天人感应的说法便深入人心。

    但凡有个水旱蝗灾,地震日食之类的天象灾害,总要在人身上找些对应,找些说辞。

    秋雨连绵,水溢东都,又恰好发生在皇帝东巡驻跸期间。纯属巧合,但肯定不能简单归咎为巧合。

    依照惯例,或许心里真有那么一丝忐忑,李世民下诏,让百官就水灾之事上书言事,尽量指出得失。

    得自然是有的,比如朝廷救灾及时,从含嘉仓运粮食赈济,皇帝仁慈,将宫苑分给百姓居住云云。

    然而这是一场灾害,按照天人感应理论,是为政有失引起的,那么重点便是指出失误。

    失误在哪里?

    整个大唐朝廷没有错啊,今年各项政策都十分得当,各部官员都兢兢业业,各司其职。唯一特别的便是皇帝巡幸东都,但这是满朝文武同意,并且赞同之事,百官怎么可能都犯错误呢?

    朝廷没错,百官没错,所以错得只能是皇帝自己。

    皇帝为天子,天降大雨,水患成灾,必定是天子有所失,导致上天降下惩罚。证据很明显,大雨袭击的是洛阳,是你李世民驻跸的地方。

    往年洛阳怎么没有这样的连绵秋雨,没见洛水暴涨冲毁大量民居?你李世民一来就下个连绵不绝,致使洛水涨溢,连你自个住的洛阳宫都水淹损毁。

    能和你李世民没关系?

    长安怎么就没事?虽然也下了点雨,但压根没成灾害,那是因为你李世民不在关中……

    总而言之,巧合既天意,就是这么凑巧,老天爷下大雨就是冲着你李世民来的,想不承认都不行。

    所以,这是上天对天子过失的责罚,东都百姓是被皇帝陛下连累了。

    天子过失在哪呢?

    既然是下诏明确表示让官员极尽得失,百官便遵旨行事,一点也不矫揉造作,秉笔直书之人不在少数。

    指出的过失也是五花八门,比如皇帝东巡过于靡费;吾皇疏于修身,德行不足云云。这些都是听话的明白人,奉旨办事,但不给皇帝陛下找麻烦,走个过场而已。

    还有人上疏称,长孙皇后去世,中宫却无继任者,致使天地阴阳失调,秋阳不足,以至于阴雨连绵。

    这般解释天气状况,足可见这位仁兄脑洞之大,不过千万不要嘲笑他奇葩,如此牵强附会自然是有目的的。

    不出意外,此人肯定与宫中某嫔妃,主要是贵淑贤德四妃,或其家族有关联。意在造势提醒皇帝立继后,从而支持某妃入主中宫,可谓是煞费苦心。

    李世民看到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嫔妃和外戚们那点心思他都懂,只是会不会再有人入主中宫,会是谁……都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真正让李世民心头一震的是另外一些奏疏,表面并不犀利,却暗藏刀锋,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这个皇帝有过失。

    从武德九年到如今的所有过失,其中包含些什么不言而喻,李世民看在眼里,重重将奏疏摔在御案之上。

    怒火急速升腾,但在火山爆发之前,又冷静下来。高举的手掌缓缓落下,李世民突然笑了,也许这也是自己想要,也早就料到的结果。

    不过这显然不是**,官员们纵然上书“直言”,言辞也很巧妙,都是有度的。民间一旦谣言四起,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各种新奇的说辞都有,首先传开的是神话版本:传说当朝直臣魏征得上天旨意,处斩犯错的泾河龙王,龙王向皇帝陛下求助,请他在某日某时刻拖住魏征,从而救命。

    结果陛下打了个盹,导致泾河龙王被斩杀。龙王的魂魄很生气,前来找陛下报仇,所以天降大雨,水淹东都。

    神话故事喜闻乐见,老百姓纷纷信以为真,不由埋怨李二陛下,答应人家的请求怎么能忘记呢?看看,惹怒了龙王冤魂,现在天降大雨,害苦自己,也害苦老百姓了吧?

    谢逸听到之后不由乐了,原来门神的传说最早是这个版本?泾河龙王没有去扰李世民的梦,而是直接降大雨也真是够猛的。

    泾河龙王,竟然把雨下到洛阳来,黄河水君和洛水龙王能罢休吗?剧情变了,那么把秦叔宝和与尉迟恭找来,想必也无济于事……

    ……

    神鬼志怪,传奇小说式的说辞,李世民一笑了之。但另外的流言就比较犀利了,有传言称这不是泾河龙王降雨,正是天降刑罚,是对李世民玄门之变,弑兄杀弟,逼父退位的惩罚。

    这可是李世民最为敏感,最忌讳的话题,好被人无情地翻了出来,大肆渲染,大加指责。

    手足相残,对父不孝,这在讲究礼法和孝悌的古代,可是莫大的污点,大部分人难以苟同。流言四起,对李世民的影响可想而知。

    明德宫里,李世民脸色铁青,这样的局面他早有预料,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从贞观初年,关中大旱蝗灾起,但凡有天灾**,这样的传言就会风起,早已见怪不怪。

    但他还是会难受,还是会生气,十一年了,人言依旧可畏!

    纵然当年玄武门自己确实有错,那也是逼不得已,为什么没有人理解自己,原谅自己呢?

    为了这件事,他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这些年夙兴夜寐,操劳国事,为的就是做个明君,让天下天平,让百姓安居乐业。

    为此他可以放下面子,与颉利可汗定下渭水之盟,忍辱负重,发愤图强,没用几年便一雪前耻,击败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如今又威慑薛延陀,去岁击败了吐谷浑,使得大唐边疆安定,国威远扬。

    对内则推行均田制,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努力使得政令清明,百姓有所依,有所养。李世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但稍有风吹草动,那些旧事便又会被翻出来。

    此时此刻,李世民隐约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如何优秀,功绩没人看在眼里,很容易被人忽略。

    但玄武门之变将会成为自己永远的耻辱,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只要有需要,就会被人翻出来,作为攻击自己的武器,被阴谋者利用的武器。

    李世民坚信百姓淳朴,他们不会这样妄议皇家内事,也没有这个胆量。但凡有流言出现,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意图不轨。

    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将自己推下龙椅,推翻李家江山吗?

    奢望很美好,但朕要让你们知道现实很残酷,李世民拳头砸在御案上,心中恨恨。

    究竟是什么人在散播流言,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他不想追查,也没实际意义。

    其实根本不用查,也能推测出个大概,只要这些人安分了,大唐的天空会晴朗很多。

    如果是以往,面对这样窘迫被动的局面,自己说不定要低头说几句软话,往太庙请罪,甚至更改年号,或下罪己诏。

    但是这回,李世民下定决心,绝不退让。

    除了心里不服气外,更重要的是有底气。因为今年,大唐多了个叫谢逸的淮阳县子,他献上了几样神奇作物,足以安黎民之心,让“魑魅魍魉”闭嘴!

    李世民悠悠问道:“青雀的文会未能如期举行是吗?”

    “回陛下,是的。”内侍奏报道:“因洛水涨溢,魏王殿下的魏王池被淹没,加之雨势甚大,文会便取消了。”

    “你去告诉青雀,取消的文会还要办,朕来亲自主持。”

    李世民声音洪亮,威势赫赫,吩咐道:”让他遍邀洛州,不…但凡身在河南道的官员,世家子弟,才俊士子皆可邀请,八月十五,就在这明德宫……”

    “是,奴婢这就去向魏王殿下传旨……”

    “还有。”李世民提笔在卷轴上笔走龙蛇写下几行字,吩咐道:“送去长安,让承乾以监国的名义下旨,让这些人依此指令外出公干,即刻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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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百鬼洛阳行

    readx;近些日子,魏王李泰有些失落,原本要在魏王池举行的文会因大雨取消了。

    本来这是一次展示自己恩宠,扬名立万,招揽人才,并且可以寻仇的好机会,结果因为一场大雨全部泡汤了。

    就连自己引以为傲的魏王池,和偌大的府邸,如今也成了池沼泽国,恩宠有点变成笑话的意思。

    真是倒霉!

    李泰难免有些郁闷,想要寻机补救,却并无合适契机。毕竟近来秋雨连绵,洪水成灾,各处都忙着救灾,再搞什么文会宴饮,可就说不过去了,是要被弹劾,被人诟病的。

    在刘轩的建议下,他本想请旨前去救灾,比如慰问一下受灾的百姓,施粥发粮,嘘寒问暖之类的。如此可谓是替君父分忧,也能在民间博得爱民如子的美名。

    可惜不等李泰开口,李世民一道圣旨,让他好好准备文会,遍邀身在中原的朝廷官员,世家子弟,才俊名士共聚明德宫同庆中秋。

    看似盛事,但李泰并不兴奋,甚至还有几分失落,父皇亲自主持,还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水患肆虐之时,父皇却要办文会,广邀中原士子,山东才俊,意欲何为不是不可以猜想。联想起御苑里,谢逸侍弄的那些庄稼,李泰有种不好的预感,眼下想要为难谢逸恐怕是不能了。

    李泰轻叹一声,少不得有些失望。恰在此时,内侍前来禀报:“殿下,河间郡王府二郎君求见。”

    “李崇晦?他来洛阳了?”

    “是的,听说是护送王妃来探望河间郡王。”

    李泰略微沉吟,吩咐道:“快请!”

    ……

    洛阳城外一处高丘之上,一个瘦高中年男子看着滔滔洛水,耳听身后一人叙述,眉头紧锁。

    “传言只有这些?”

    “是,主要传言是泾河龙王复仇,以及玄武门之变的惩罚……”

    瘦高男子褐色的眼珠微微转动,沉吟道:“就没有点别的吗?”

    “呃……主人想听到什么?”

    “李世民昔年在洛阳都干了些什么?不过才十来年,难道天下人都忘记了不成?眼看着他耀武扬威而无动于衷吗?”

    “主人的意思是……可如此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不利于我们藏匿行迹?”

    瘦高男子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浑水摸鱼嘛,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水越浑,越是容易藏匿行迹,趁乱得手。”

    “是,属下这就去办。”

    瘦高男子冷笑道:“听说李世民中秋要大宴宾客,不凑点热闹,让他忙活忙活怎么行呢?哈哈!”

    ……

    “越来越有意思了,泾河龙王,玄武门……王世充、窦建德、前隋越王杨侗,天神鬼怪,全都出现。”蒙面女子手中拿着一朵快要枯萎的杜若,鬼魅一笑。

    “是啊,人言可畏嘛,不过如今的洛阳好不热闹,说法越来越多了。”壮硕的中年男子道:“前几天李世民最苦恼的大概是玄武门旧事重提。

    不过这两天,又有人称是王世充、窦建德的冤魂不服败給李世民,所以兴风作浪。还有人声称在洛阳宫外,见到了前隋越王杨侗的身影,可谓是魑魅魍魉,各路神怪尽皆出没。”

    “真是的,中元节都过了,百鬼才纷纷出没。”蒙面女子戏虐道:“不过百鬼洛阳行,只怕李世民有的头疼了。”

    中年男子悠悠道:“事实好似不是这样,街头巷尾连个追查的密谍都没有,李世民好似压根不在乎此事,中秋之日还要开什么文会,大宴群臣。”

    蒙面女子疑虑道:“是啊,此事有些古怪,水患遭灾之时大肆宴饮,很容易遭非议。所以……李世民此举应该不是宴客这么简单,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是小心为上,李世民敢如此淡然,肯定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中年男子悠悠道:“不过,既然有人按捺不住,那就让他们帮忙探探虚实,也好。”

    “嗯!”蒙面女子悠悠道:“对了,李孝恭的妻儿来了洛阳。”

    “那个纨绔子?”

    蒙面女子声音悠远道::“是,本来我在长安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就快要交货了,没想到他跑来了洛阳。”

    “你不会是想……因为这么个小角色而打草惊蛇,不值得吧?”

    蒙面女子猛地将开败的杜若用力捏在手心,眉头皱起,美眸陡然间寒光迫人,恨恨道:“小角色?堂堂河间郡王怎么会是小角色呢?不过相比于李世民,他是差了许多。可是你别忘了,你我落得今日境地,谁才是始作俑者?”

    “时隔多年……你还是放不下。”

    “当然放不下,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副欺骗我的丑恶的嘴脸……”想起往事,蒙面女子眼珠泛红,愤然道:“难道你就不恨?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同病相怜走到一起?”

    中年男子心头一颤,伸手想要揽住蒙面女子的香肩,想要给她安慰,不想却被推开了。

    蒙面女子抬起手臂,露出一段洁白的手腕,托起那朵几乎被揉碎的杜若,悠悠问道:“喜欢她吗?你不在乎她的模样,她的过去?”

    “不在乎!”中年男人的回答斩钉截铁。

    “但我在乎……报仇,只要那个人死了,她的心就活了,只要你不嫌弃,就嫁给你……”说话间,蒙面女子娇躯微颤,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

    也许是水汽不够了,也许是强劲的北风来了,到了八月初,绵延二十多日的大雨终于渐渐停歇。

    见到久违的阳光,洛阳城下许多人喜极而泣。只是…秋粮颗粒无收,房舍毁于水中,更让人欲哭无泪。

    洛州官府有条不紊地展开救灾,发放粮食布帛,帮助百姓重建房舍。总之,是尽量安抚老百姓的情绪,争取不再生出什么新的乱子。

    此举其实颇有道理,只要安抚好百姓,纵然再多的流言谣传又能如何呢?

    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件大事显得很不和谐——魏王李泰要在明德宫大办文会,皇帝李世民借机大宴群臣,中原才俊,山东士子也在受邀之列。

    东都水灾刚刚过去,百姓衣食尚且没有着落,这时候皇宫里却大肆欢宴,真的好吗?

    有谏官得知消息,立即上书劝谏,劝阻皇帝的奢靡之举。

    但这一次,善于纳谏的李世民一概不听。哪怕是陕州黄河决口,河阳数十里地尽为泽国,亦不为所动。

    只是下旨叮嘱门下省与地方官府组织人力堵塞决口,尽心救灾,至于宴会还是照办不误。

    一时间,皇帝失德的说法再次甚嚣尘上,先前各种版本的流言更加汹涌如潮……

    *

    ps:这章是很重要的过度,字数不多,挖坑不少,细节亦多,大家可猜测一二。

第七十章 谢公砸缸惊天下

    readx;八月十五,中秋节。

    有赏月赏秋的活动,但月饼这年头尚未出现,谢逸不免有些失望。

    今日明德宫前的广场上摆起来了连串的案几,足够数百人就坐入席。说是举办文会,实际上已然是文会与宴会的结合,后者的意味可能更为明显。

    殿前正中搭起一座台子,那是皇帝的御座所在,左右两席属于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至于晋王公主兕子和魏王世子李欣并无资格参加。

    宴会的规模很大,只要人在中原,距离洛阳不是很远,都收到了魏王李泰的请柬。说是请柬,但与圣旨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是重病卧床,丧事守孝,都得乖乖前来赴宴。

    座次安排也颇有讲究,左仆射房玄龄与河间郡王李孝恭分列左右第一席,程知节和张亮次之,侯君集也特意从陈州赶来。

    除此之外,还有礼部侍郎李百药、殿中御史崔仁师、陕州刺史崔知温、东宫学士卢彦卿、尚书左丞卢承庆、平阴令郑知贤,新郑县南郑元嘉、罗山县令王仁祐……

    职位不重要,重要的是姓氏——崔卢郑王李,五姓世家门阀尽在其中,正是山东士族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

    很凑巧,这些人本来或在长安,或在地方任职,结果近来纷纷接到监国太子李承乾的诏令,奉旨外出公干。地点恰好在中原范围以内,距离洛阳并不远,故而理所当然地收到了魏王李泰的邀请。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受邀,那是巧合。但到达洛阳,见到彼此之后,众人便心知肚明,这是皇帝陛下有意而为之,有意让“五姓七望”的代表前来东都赴宴。

    除了他们,各门阀世家还有些许才俊士子分散各席。当然了,规模相对较小的山东高门大户也都有代表或子弟前来。比较特别的是,还有一些洛阳本地士绅、平民、农夫亦列于后席。

    毫无疑问,李二陛下煞费苦心,顶着天大的压力在明德宫设宴,意图正是他们这些山东世家门阀。

    吃喝不解决问题,宴会只是手段,那么李二陛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呢?

    ……

    明月昭昭,秋风徐徐,有些小冷,谢逸很庆幸自己要了风度,也要了温度。只是案几上的食物,刚上桌已经过凉透,压根就没打算让人吃嘛,李二这待客之道真是……

    看吧,上百盏明灯火把之下,压根没人动筷子,都盯着李二陛下,有些埋怨,也有期待,也很忐忑。

    也许是觉得时间已经成熟,李世民朗声道:“诸卿在此,朕有几句话要说。前些日子秋雨连绵,致使洛州秋粮几尽绝收,民居多有受损,朕甚为痛心。为助洛、陕诸州受灾百姓度过艰难,特免去两年赋税,依人丁赐以米粮布帛。”

    “陛下圣明,陛下仁德!”百官几乎异口同声拍马屁,却也很机械,等着皇帝你爆大料的,结果……裤子都那什么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每每遇到水旱灾,朕最担心的便是老百姓饿肚子,洛州此番水灾,好在距离含嘉仓近,可以就近调运粮食赈灾。再不济,有运河之便,可以从江南运粮来。”

    李世民似乎在拉家常,悠悠叹道:“可换了是其他地方,无粮仓之充盈,无水运地便利,该如何是好呢?所以啊,朕一直在想,如果有亩产几石,十几石,甚至几十石的庄稼,让百姓粮仓充盈,余粮充足,该多好啊!”

    底下一众臣民闻言,要么心头一动,要么想要捧腹大笑,李二陛下疯了吗?想粮食想疯了。十几石,几十石的庄稼,做梦吧!

    不过念在场合庄重,李二陛下又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众人纷纷加以克制,终究没笑出声。

    李世民话锋一转:“可惜关中的麦子只能产出两三石,江南的稻米也不过亩产五六石,十几石,几十石的粮食……朕原以为没有,结果有人给朕带来些许种子……”

    在场之人皆是心头一震,没听错吧?听皇帝这话中意味,天下真有亩产十几石的粮食?怎么可能,欺负我们不懂种田是吗?

    “陛下,果真有这样的庄稼?”一位年老士绅颤声询问。

    “淮阳县子谢逸,你来告诉大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左首第六张案几后,那处坐着一个年轻人,从座次来判断,地位不低。再看下年纪,起初众人都他以为是皇室宗亲,或者勋贵之后。没想到竟然是小有传言的淮阳县男……怎么又成县子了?

    “臣遵旨!”谢逸从容起身,第一次在数百位官员和山东才俊面前亮相。

    “在下谢逸,陈州淮阳人氏,去岁冬季不慎落水,危急之时得一白须白发的仙翁所救。仙翁赐给在下几样种子,并教授种植之法,分别是玉米、土豆、辣椒和番茄。”

    谢逸朗声道:“之后老仙翁骑青牛而去,在下以为身在梦中,但种子却放在身边,方知并非虚幻。”

    什么情况?好像很离奇的样子,玉米,土豆……那是什么东西?白须白发,骑青牛的老仙翁,莫非是……

    众人正思绪飘飘时,谢逸朗声续道:“因仙人梦中叮嘱,要将种子献与皇帝陛下,开春后在下便照办了。

    春夏之时,陛下将洛阳宫御苑平整作为苗圃,与臣一道躬耕种植,辛勤培育,今年……第一季的果实已经成熟了。”

    咳咳,谢逸无奈,此时此刻,少不得拍几句马屁。众人也都回过神来,重点在这里,新粮食……难道真的亩产十几石?怎么可能呢?

    “抬上来!”李世民起身一挥手,便有几十个侍卫抬着几口大缸摆在阶下。

    谢逸上前道:“为避水患,御苑里的果实已然收获,此间还有几株,请大家一同见证果实模样,以及其产量。”

    灯火之下,玉米杆已经有些枯黄,但依旧挺立,两棒子已然快干枯,然十分饱满。

    谢逸上前,掰下棒子,当着所有的面剥开外壳,去掉玉米须,将黄澄澄的玉米棒高高举起,然后一粒粒地扣下玉米粒……

    这就是玉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确定自己没见过,果真是新庄稼?

    “按照每亩地的种植株数,以及每株所产出的数量推算,每亩地保守可产出三到四石。”谢逸朗声道:“此物的口味与产量比糜、粟更佳,接近麦面……以后黄河两岸冬种小麦,夏植玉米,其产量……”

    不用谢逸多言,下面的人……尤其是最后的那些士绅、农户,已经掰着指头算清楚了,每亩地可以收获五六石粮食,已经能赶上扬州的良田了……

    “还有,此物叫土豆,一亩地可以种植二千株,现在我们看看一株能产多少?”谢逸笑了笑,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铁锤,猛地砸在大缸之上。

    一个经典的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后由阎立本执笔作画纪念,多年后史书称之为——谢公砸缸惊天下!

    缸碎,泥土四溅!

    谢逸伸手刨开泥土,从中翻出四五个大大小小的果实。那模样,表皮好似与山药相近,但还是无人见过。

    当场称量,土豆果实共计两斤一两……

    一亩两千株,那就是……天啊!亩产四十石?!

    朝廷官员和才俊士子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最后面的农夫已然老泪纵横,嚎啕大哭,祖祖辈辈哪见过亩产四十石的粮食?只需种上一两亩,全家人便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此物产量之高,大家有目共睹,且耐旱易活。即便是换做贫瘠之地,干旱年景,也能有十多石的产量。”

    “果真吗?”有人小声询问,大抵在想会不会是皇家为了作秀,故意在缸中多塞了果实?

    “千真万确。”李世民不失时机上前,朗声道:“眼下种子有限,朕正派人多加培育……待三五年后,朕会逐步将种子派发天下,让天下农夫自己种,自己称量,看看亩产多少?以验证朕有无虚言!”

第七十一章 广而告之

    readx;君无戏言!

    封建帝王时代,君王之语为谕,算是圣旨。所以君王不能玩笑,更不能信口开河,吹嘘妄言。

    本来有人揣测,玉米,尤其是这个土豆的产量有假,可能是皇帝为稳定人心,忽悠天下的手段。

    但李世民几句慷慨陈词之后,众人尽皆放弃这一想法。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这些作物要推广天下,到时候亩产多少,天下尽人皆知,谎言便会被戳穿。

    帝王诚信危机,后果何其严重不言而喻,李世民不傻,绝对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所以这是真的,土豆的亩产少则十几石,多则三四十石,产量让人惊讶,亦让人惊喜。

    李世民悠悠道:“朕昔年登基时曾祈求上天,愿天下无饥馑,大唐无饿殍……而今有了这几样新作物,再加上君臣民上下一心,必可达成。”

    外行听热闹,内行明白人却听出了弦外之意。

    李世民是怎么登基为帝的?玄武门之变后软禁高祖,以太子之名摄政掌权,一个月后李渊便被迫禅位了。前几日洛阳流言四起,声称大雨洪水是上天对其玄武门之变的惩罚,根据便在此处。

    但此刻,李世民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登基的时候我向上天许下的愿望要达成了,意味着什么?

    上天能够满足他的祈愿,说明上天对他并无怪罪,并无不满,亦可理解为上天认可其帝王身份。

    老天爷都不反对,继位便是顺理成章,其他人再多嘴合适吗?

    天下无饥馑,大唐无饿殍,多宏伟,多仁爱的愿望啊,此举足以收买人心,让老百姓满心憧憬。

    不过实现有一个前提——君臣民上下一心。老百姓为了填饱肚子肯定会辛勤劳作,皇帝已然兢兢业业,但重点便落在“臣子”身上了。

    所谓上下一心,臣子们要上奉皇命,下抚黎民。一句话,不要妄言,不要闹事,与皇家一条心,否则就是有负黎民,有负苍天。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李世民相信该明白肯定能明白,以后谁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掂量一下能否扛得起这顶大帽子。

    这是李世民东巡最重要的意图,原本计划用某些方式敲打山东世家门阀的。却不想先有谢逸献种,又遇到大雨水灾,偏生有些人不安分,故意造谣生事,致使流言四起。

    于是乎,李世民将计就计,用这样一个方式做出回应。

    说到震撼力,有什么比亩产三四十石的粮食更震撼?玉米和土豆问世,天下民心安定,流言还有什么效用?

    皇帝得了民心,军政大权在手,根基稳固。那么顺君者昌,逆君者虽未必亡,却必衰之,往后该如何行事,世家门阀少不得要掂量掂量。

    此时此刻,很多不明就里的官员突然回过神来,难怪皇帝拒不纳谏,非要强行办文会。原来是成竹在胸,大有深意啊!

    佩服!敬畏!

    “臣等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达成愿望。”广场上数百人异口同声,宣告了李世民的目标达成。

    谢逸随后又介绍了辣椒和番茄,餐桌上多了两样果蔬自然是好事。不过到底没有粮食那么重要,那样震撼,或者说众人仍旧沉浸在震撼中尚未能自拔……

    李世民满面春风,心情畅快道:“闲话不多说了,今日是李泰邀约举办的文会,朕不能再鸠占鹊巢了,本末倒置,青雀,开始吧!”

    众人几乎当场喷血,皇帝陛下你也忒……到底哪个是主,哪个才是次,何必这么虚伪呢?文会个毛线,现在谁还有心情吟诗论文?

    李泰心里亦颇不是滋味,这场文会压根就是老爹利用他和李承乾两人搞出来的政治秀,这会再提文会,真是有点文不对题的感觉。尤其是看到谢逸大出风头的情景,心情更加晦暗。

    “诸位,今日乃是中秋,大家就以秋、月,或农事为题,作诗写文,效古人兰亭雅集如何?”李泰起身,朗声笑言。

    魏王邀约,皇帝亲临,谁敢推辞?何况有很多才俊士子本意是来参加文会,意图扬名得魏王青睐的,自然是早有准备。而今皇帝君临,百官在座,更是欲欲跃试,争取一鸣惊人,闻达于朝堂。

    “谢逸,素闻你诗文不错,也露一手吧!”

    谢逸正准备坐下喝杯酒水,润润嗓子,却听到李世民突然在上面喊了一嗓子。这种活动,谢逸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皇帝发话就全然不同了。

    很明显,李世民的话并非商量之语,而是命令,不可违抗。而且还有明确的潜台词,不能敷衍了事,必须写出好诗文来……

    搞毛线啊,为何总热衷于这些虚头巴脑的麻烦事呢?

    谢逸很无奈,只得奉命行事,以秋、月、农事为题赋诗?自己的真实水准差太多,只能继续抱歉地“借鉴”了。

    明德宫前,内侍宫女如同穿花蝶一般忙个不停,为才俊士子们送上笔墨纸砚。

    有人笔走龙蛇,有人轻声吟诵,不一会便出了一大堆佳作名篇。其中大多世家子弟或名门之后,大都师从名儒,才思敏捷。

    一卷卷文稿送到御前,李世民随便看上两眼,顺手便递给房玄龄,以及礼部侍郎李百药,陕州刺史崔知温和东宫学士卢彦卿等人。

    这几位分别是赵郡李、清河崔和范阳卢氏的优秀人才,文采斐然,颇有名望。诗文才学如何,一眼便能看出。

    几人看到自家或是姻亲子弟的诗文,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皇帝用两棒玉米和几个土豆,让天下皆惊,让世家为之一颤,这是警告。

    也只是警告而已,皇家和朝廷终究还是离不开世家的支持,原因何在?不正是因为世家门阀把持文教,子弟门生众多,且才学出众嘛!

    在这一点上,世家门阀相当引以为傲。(此言非虚,初唐四杰中王勃出身太原王氏、卢照邻出身范阳卢氏。)

    看着他们品诗论文,称赞某生,或推荐某子,李世民一直笑而不语。直到诗文所剩无几时,才问道:“谢逸,你的诗文呢?”

    李百药和崔知温等人顿时神情一动,皇帝为何总是询问这位淮阳县子呢?难道他除了种植新粮食外,他才学也很好?

    一旁的房玄龄和侯君集等人则不动声色,李泰则是一副好奇神色,目光全都齐刷刷落到谢逸身上。

    谢逸讪讪道:“陛下,臣已有腹稿,只是近几个月来忙于种植,疏于练字,恐字迹上不得台面。”

    这个回答让人哭笑不得,身为一个读书人,难道不会写字不成?莫非是敷衍拖延?

    谢逸却是有苦难言,咱的字说好听了是笔走龙蛇,不好听了是那什么……这场合下丢人现眼不好。

    没想到的是,李世民没有恼怒,而是笑道:“好,你来口述,朕找个人给你代笔。稚奴,听书房的师傅说,近来你书法颇有进益,就由你为谢逸代笔如何?”

    让晋王李治,嫡出的皇子为谢逸代笔?这个举动……在场的很多人,不由心头一震。

    这是莫大的殊荣,却也时巨大的压力,众人不由微谢逸捏一把汗,这要是写不好,后果……哼哼!

    “儿臣遵旨!”一个春夏秋,李治已与谢逸相当熟络,欣然应允。

    “有劳晋王殿下!”看着执笔等候的李治,谢逸轻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谢逸轻声道:“秋月昭昭,臣若有所感,赋此长短句一篇。”

    那边晋王李治搁笔,自有内侍上前托起卷轴,呈阅于君臣之前。李世民笑而不语,房玄龄轻轻点头,几位世家官员满脸惊讶,片刻后纷纷称赞道:“好好,谢县子才华横溢,意境之高乃今夜佼佼。”

    “谢县子,只此一篇?还有吗?”

    “臣近来种植庄稼,对农夫耕作之苦深有体会,有《悯农》诗一首。”谢逸悠悠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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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名满天下意何为

    readx;这一遭,谢逸朗声诵读,周遭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四句诗并不深奥,亦无典故,简单易懂,却道尽天下农夫耕作之苦。让人感慨,亦在警醒世人,尤其是显贵富裕之家,珍惜盘中餐食,莫负农夫辛苦。

    谢逸暗叹,在这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代。勋贵门阀,世家富豪如果多一点体恤,少一丝盘剥,世间或许会多一份美好。

    但愿如此吧!

    在场之人,想起自己过往的奢靡生活,念及世情百态,不由心生感慨,一个个沉默不语。

    李世民轻叹一声,悠悠叹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人辛苦啊……张亮,将今日宫宴上的吃食打包,赐给洛州田间劳作的农人。”

    “是!”

    突然变成无食之宴,所有的宾客脸上毫无怨怼,也不敢有怨怼,纷纷赞同吾皇的英明决定。与此同时,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谢逸身上,对这位少年县子充满好奇和钦佩。

    “谢县子才华横溢,立意高远,毫无疑问,乃今日文会魁首。”五姓官员连声称赞,一道给出最佳好评。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悠悠道:“淮阳县子谢逸出身陈郡谢氏,乃晋时谢灵运之后。”

    “原来如此,谢县子家学渊博,才思敏捷,果有谢公遗风。”

    “昔年谢公有言,天下才共一石,天下人共一斗,谢公得一斗,曹子建独占八斗。然今日闻诗,谢县子才学恐在曹子建之上。”

    “……”

    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不断,将谢逸捧的很高很高,堪称当世俊杰。“谢一斗、谢八斗”之名不断被提及……

    谢逸不由满头黑线,老祖宗谢灵运也真的是,吹捧一下曹子建可以,自己怎么不谦虚一下呢?搞得自己现在被人称斤论两,一股菜市场那什么的即视感……

    一片赞誉之中,李世民满面春风,拿过李治书写的诗稿,吩咐道:“玄龄啊,将这首《悯农》颁布天下,作为天下学子蒙学必读诗作,告诫学子,警醒世人,惜食悯农。”

    “遵旨!”房玄龄欠身领旨,回头悠悠看着谢逸,目光深沉。突然之间,这位当朝宰相心头一震,瞬间通透明白。

    君心难测,果不其然。

    他原以为李二陛下今日设宴,主要是将新作物广而告之,从而安定民心,震慑山东世家,震慑魑魅魍魉。

    直到此时,房玄龄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至少想法不够全面。今日宴会,李二陛下的广而告之有两个对象,推物亦荐人。

    物自然是玉米,土豆等新作物;所荐之人则是谢逸。

    文会扬名,必然闻达于世家;《悯农》诗传颂天下,教育学子,警醒世人,谢逸这个作者也会理所当然为世人所知晓、铭记,从而名满天下。

    还特意强调他陈郡谢氏的出身,李二陛下想要干什么?房玄龄隐约猜到一些。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这个年轻人,但事实上还是有所轻视了,至少比之李二陛下有所轻视。

    不用多想,这个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是必然的,只是他能担得起那幅担子?还是那句话,君心难测,陛下这么办必有其道理。

    至少,皇帝通过此举,通过这么一个人,向天下发出了一个讯号,必须心领神会。

    因为他房玄龄不止是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今日的大唐左仆射,也是出身清河房氏的官员,亦属山东名门。从今往后,有些事情,必须要多加注意……

    目光又从侯君集身上扫过,想起谢逸的来历,房玄龄不由心生疑惑,陛下已经完全信任他了吗?

    侯君集的心情不错,不管怎么说,谢逸这个人才是自己首先发现的。只是……他能有如今的成就,算不算自己举荐呢?他又可否记得这份举荐之恩?

    ……

    谢逸隐约也有种感觉,李世民今日似乎有意把自己推到台前,让自己出风头,很古怪的行为。

    真是的,人家想要低调些的,现在弄得名满天下,人尽皆知,这样真的好吗?

    两世为人的经验让谢逸有种不好的预感,人怕出名…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等等,这些俗话多少都有些道理。

    何故非要让人这般高调呢?谢逸暗中埋怨,也不是很理解李世民的用意,君心难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

    长安城里,已经提前归来的虞世南闻讯,先是惊讶,随后轻轻点头。

    十八岁的年纪是小了些,但颇有才华,最重要的是虞公相信李二陛下的眼光。陛下看中的人选,应该错不了。

    陈郡谢氏,江淮才俊,挺好的!

    虞世南不免有些后悔,在洛阳的时候该多留几日,见见这位谢三郎。未曾一见,甚是可惜。

    不过还有机会,他终究是要来长安的,总会有见面的机会。这个日子不会太久,自己这把老骨头应该能撑到那时候。

    ……

    东宫丽正殿,太子李承乾近来心情不错。

    仔细算起来,这事要感谢纥干承基,那天自己心情低落,本来要看乐舞解闷,幸好有他劝谏。

    给自己出主意办好长孙皇后忌辰和中元节的祭祀不说,后来和巧妙安排自己去探望太子妃苏氏。

    说来也巧,为数不多的偶然临幸,苏氏便怀上身孕。即将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这个孩子在皇子争宠中的意义和作用,都让李承乾颇为兴奋。

    洛阳大雨连绵,洛水暴涨,淹了老四李泰的魏王池,恩宠突然变成了笑话。其煞费苦心要举办文会,结果变成了父皇的政治秀。

    后来虽说有文会,李泰却并无露脸的机会,反倒是与之有过节的谢逸因为两首诗文名满天下。

    “殿下,贺兰没看错人,这个谢逸绝对是个人才。”

    李承乾悠悠道:“是啊,到今天才知道,他在洛阳宫里不是带着稚奴他们玩耍,那几样新庄稼……孤应该感谢他。”

    “有了这几样庄稼,大唐百姓的粮仓会充盈很多,百姓们就不会再饿肚子了,殿下将来接掌江山……”

    李承乾会心一笑,续道:“还有,父皇亲自点名让他作诗,还让稚奴为其代笔,足可见父皇对他的重视。

    重要的是他也争气,两首诗力压山东士子,名扬天下。青雀不是以文采见长嘛,当时怎么不与谢逸一较高下呢?哈哈!”

    “想必魏王殿下很生气,只是不知道他们结怨到何种地步?如果魏王放下恩怨,转而拉拢人才……”纥干承基不免有些担忧。

    李承乾沉吟道:“兴许会,不过青雀是死要面子的人,无人劝说,并无契机的情况下,恐怕很难……眼下应该不会,不过回到长安以后,杜楚客他们保不住会有什么鬼主意。”

    纥干承基道:“殿下先下手为强便是了,中秋已过,想必圣驾不会在洛阳待很久,回銮的日子不远了……”

    “嗯,让贺兰楚石盯着,谢逸一回长安便为孤引荐。”

    ……

    洛阳城外,壮硕的中年男子悠悠道:“现在看来,李世民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

    “之前一直不懂他大宴群臣意欲何为?现在懂了。”蒙面女子叹道:“亩产三四十石的新粮食,不敢想,听说许多农夫闻之嚎啕大哭,对着明德宫顶礼膜拜,李世民可谓出尽风头。”

    “几年之后,待新粮食广种各地,李唐的江山便彻底坐稳了,李世民的运气真好。”中年男子叹息一声,似乎颇为无奈,颇为戏虐。

    “虚伪!”蒙面女子冷笑道:“从异域番邦弄来些许新种子而已,装模作样称是白发白须,骑青牛的老仙翁所赠,让天下人都认定是他们家的太上玄元皇帝恩赐……真是虚伪至极。”

    “莫要生气了,皇家历来如是。”

    “对了,李世民好像力捧一个名叫谢逸的少年,是陈州人……你行走江淮,可有听说过?”

    “未曾听闻,不过可以打听打听。”

    蒙面女子摇头道:“不必费心,没那个必要,什么少年才俊,名满天下又如何?李世民的走狗而已,都该死!

    估计李世民在洛阳待不了许久,早些做准备吧,争取不让他们活着回到长安。”

第七十三章 西向长安行

    readx;中秋明德宫一场政治秀后,因洛阳水灾而四起的流言很快平息,彻底烟消云散。

    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百姓们都在谈论几种新作物,其惊人的产量已然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

    那些有幸参加明德宫晚宴的士绅和农夫,当然不让成为最佳发言人,在各处广而告之,绘声绘色地描述所见所闻。

    《悯农》诗也成为脍炙人口的作品,不仅是学子,田间农夫和街头稚子也都背诵如流。以洛阳为中心,在整个大唐掀起一股悯农惜食,勤俭节约的风潮。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同样风靡东都,文人墨客,闺阁小姐,甚至是青楼乐女纷纷抄写传唱,以至于一时间洛阳纸贵。

    毫无疑问,作者谢逸因此名满天下,几乎尽人皆知。

    淮阳县子带来了可以填饱肚子的新粮食,天下百姓感恩戴德;世家门阀的家主们都知道,皇帝重用了一位少年才俊,出身陈郡谢氏;不少闺阁小娘子则春心萌动,芳心暗许英俊潇洒,才高八斗的谢三郎。

    骤然间成为名人,谢逸还有那么点不习惯,走在洛阳街头被人认出,场面与后世当红明星见面会差不多。有人感恩,有人崇拜,还有不少年轻女子暗送秋波。

    看似很荣耀,烦恼也不少,为了低调,谢逸只好尽量不出门。好在是住在明德宫范围以内,粉丝们固然狂热,却也不敢擅闯皇家宫苑,这才让谢逸得到一丝难得的清净。

    李世民没有着急离开洛阳,而是一边组织救灾,一边在明德宫召见远道而来的百济王子一行。

    圣驾少不得在洛阳多耽搁一阵,身为人臣,谢逸只好乖乖留下来侍驾,同时为前往长安做准备。

    “不必收拾太多东西,轻装简行便是了,我们在长安城里有御赐的宅院,陆通已经去看过,规模不小……”

    谢逸笑道:“我已经叮嘱陆通,修缮打扫,并且采买侍从婢女,只等我们到长安。你们姑嫂便是大宅门里的夫人和小娘子(小姐)。”

    小蛮并不大懂,但觉得很好玩,杜氏的神情则相对淡然,没有兴奋可言,甚至还一丝不大高兴。

    “嫂子,怎么了,去长安不高兴吗?”些许神情变化,如何能逃过谢逸敏锐的观察。

    杜氏赶忙道:“没……只是觉得离淮阳越发远了,有些不习惯。”

    “你喜欢在淮阳的日子?”

    “嗯!”杜氏很想说让自己回淮阳去,但她终究没有开口,一来没有离开的勇气,二来谢逸也不会答应。

    “以后有空我们常回去看看,先去长安吧,那里比洛阳更繁华,去见识见识。”谢逸当真对这座名贯古今的隋唐第一大城甚感兴趣。

    “嗯……”

    谢逸盯着如花似玉,却神情黯然的杜氏,沉声道:“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说与我听听吗?”

    “没……没有!”杜氏当即斩钉截铁地否认。

    “果真没有吗?一切有我在,我可以帮你。”

    “没有!”

    谢逸暗叹一声,依旧紧盯着杜氏,悠悠道:“嫂子,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何事,都有我在,你明白吗?”

    “嗯……”杜氏神情恍惚地点点头,不置可否。

    “对了,那天文会上,魏王要众人以秋、月、农事为题作诗,我有三篇腹稿,但只拿出了月、农两篇。”

    谢逸从怀中取出一卷文稿,柔声道:“《秋夜曲》在此,只与嫂子你一人。”

    说罢,将文稿放在几上,转身怅然而去。

    杜氏伸出芊芊素手展开文稿,只见纸上写着: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谁人轻罗已薄未更衣?何人心却空房不忍归?

    是她,也是他!一种相思,两人惆怅,彼此折磨,奈何?

    杜氏手中握着文稿,经不住黯然惆怅,眼眶泛红,泪珠将落未落……

    ……

    等李世民在洛阳显摆完,送走百济王子已经是九月多了。

    不过李二陛下并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临走之前先是在校阅了东都驻军,随后又在邙山大规模围猎。

    一句话,展示一下大唐兵强马壮,皇帝英武赫赫。这是做给归途中的百济王子看的,也是再次给山东世家门阀敲警钟。

    明确告诉他们,我手里不仅有亩产惊人的粮食,首屈一指的人才,还有强壮的兵马。不服,尽管来试试!

    等到真正打算返回长安时,已经是十月间。必须得走了,不然等冬雪降下,归途多有不便,说不定李二陛下还得留在洛阳过新年,宫中望眼欲穿的嫔妃们肯定不答应。

    皇帝回銮,并几位皇子女,一众朝廷重臣随行,少不得一支庞大的军队随行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洛阳启程,向长安而去。

    谢逸也在随行之列,但他不是回归,而是初赴长安,初入大唐帝国的权力中心。

    因在文会上大放异彩,甚得皇帝器重之故,内侍省丝毫不敢怠慢这位谢县子,特意给谢家配备了两辆马车。

    不过谢逸很客气地推辞了,声称归途人多,皆须周全,一切从简,只用一辆马车就好。

    内侍省连声大赞谢县子简朴,谢逸心中却暗笑,如果有两辆马车,嫂子便有充足的理由躲着自己。此去长安,数百里的路程,怎能将这同车而行缘分拒之千里之外呢?

    除此之外,程知节还派来了五名禁卫军,声称途中多经荒野,恐有意外,特来保护谢县子一家安危。其中大都是当初御苑外站岗的兵卒,还有一个熟面孔,就是首先尝试马蹄铁的那个飞骑王永安。

    皇帝和卢国公一番好意,谢逸当然不会拒绝,“一家三口”共乘马车,欣然踏上西去长安路。

    原本想与嫂子杜氏多些共处时间,谢逸甚至制定了一套心理攻势计划,希望能够打开杜氏的心防,帮她解开心结。

    可是真正上路之后,谢逸才遗憾地发现,别说深入交谈了,就连共处的机会也不多。

    一来是李世民总喜欢传召众臣议事,如此一来,少不得策马随侍龙辇之旁。时而有臣与谢县子亲切攀谈闲聊几句,自然不能不给面子。

    一众臣子,无论文武,只要年岁不老,基本全都策马而行。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天无雨雾,谢逸实在没有理由乘马车。

    倒是李治和晋阳公主,觉得待在父皇身边太闷,纷纷要求与谢家同行,在杜氏的照料下与小蛮玩耍。李世民生怕儿女途中太闷,并不拒绝,欣然应允。

    谢逸一番计划顿成奢望,难以实现。唯有夜晚宿营时,能够共进晚餐,众目睽睽下,同帐而眠肯定是不能。尤其是晋阳公主赖着不走,要求与小蛮同宿的情况下,谢逸只得独守空帐,甚至得小心护卫。

    不过大多数时候,谢逸都是呼呼大睡。毕竟,内有王永安站岗,外围有李孝恭戒严,程知节守在御前,河间郡王府二郎君李崇晦则率禁卫巡视营地。

    如此情况下,安全方面似乎没什么可担忧的……

第七十四章 刺王杀驾(上)

    readx;圣驾回京,可不是闷着头一路直呼呼地返回长安。

    途中少不得要有耽搁,这次不是游玩,而是视察和慰问。

    除了洛阳,中原临近的州县也有水患出现。尤其是陕州,黄河甚至一度决口,幸好及时堵塞,才没有出大问题。

    但洪水依旧淹没了数十里地,有不少百姓无家可归。皇帝从此经过,少不得要去探望一下,并视察黄河堤防,些许文武也少不得跟随侍君,淮阳县子谢逸不得已也在其列。

    由于秋季雨水充足,尽管到了十月间,黄河水位依旧很高,河面上舟船来往,河面纤夫匆匆,颇为繁忙。

    因为前段时间连绵大雨、洪水、以及决口问题,从洛阳前往长安的漕运中断了许久。致使长安物资短缺,粮价已经开始有小幅上涨。

    而今航道疏通,漕船正在加班加点,赶在冬季枯水结冰之前,运送更多粮食前往长安。否则今年冬天,关中或许出现缺粮状况,且粮价飞涨会是必然的。

    此时的黄河尚未如后世那般是地上悬河,但已然开始出现泥沙淤积情况。很难想象,待唐朝这两百多年过去,关陇进一步开发,生态破坏,黄河水患会何等严重。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后世的宋朝成为买单的冤大头,黄河水患严重,决口和改道几乎是家常便饭。

    也许而今开始便做点什么,后世的黄河水患会减轻不少……

    河堤之下,洪水虽然褪去,但还有不少地方是水泽,颇为泥泞。沿途搭建起许多竹木帐篷,失去房屋的百姓暂时栖身于此。

    “崔知温,朕下旨让尽快修复的房屋怎样了?”

    “陛下,臣已经组织劳役修造夯土房,以备灾民过冬。”陕州刺史崔知温赶忙回答。

    “好,天气已经冷了,最迟在落雪之前,务必要让灾民搬进去。”李世民沉声道:“要是房舍不够,那你就在陕州城里借房舍,实在不行把你的刺史官署腾出来……总之,不能有灾民饿死冻死,否则唯你是问。”

    “臣遵旨!”崔知温领命,不敢也没有丝毫怨言。毕竟李二把自己的行宫都拿出来收留灾民了,刺史府有什么不能的?

    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为了展现君王爱民如子,李世民这一日的行程从早忙到晚。

    本来按照既定计划,傍晚时就该返回营地,与皇子女一同共进晚膳的。不想李世民临时改变计划,要与民同食,与民同乐。

    军中的百饮大锅在空地上支起,篝火燃气,火头军立即开始煮粥做饭。香气飘散,加之圣驾在此,吸引了众多流民聚集而来。

    也不知是灾民饿极了,还是觉得能与君王共进一次晚餐是极为荣耀的事情,行为远比后世追星族更为狂热。

    谢逸感慨的同时,李世民似乎沉浸在万民敬仰的陶醉之中,而一旁的程知节神色却越发紧张起来。越来越多的百姓涌过来,万一其中混上几个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此间人多,鱼龙混杂,您还是……”

    “怎么?”李世民白了一眼,悠悠道:“臣既然来了,怎能轻易离开?好好的,有什么可怕的?”

    房玄龄也劝道:“陛下,君王不立于危情险地,这会您身边的侍卫不多……要不,您暂且移驾?”

    李世民自我感觉良好,断然拒绝了程知节和房玄龄的建议,甚至有上前亲自为百姓盛饭的打算。

    此举确实很亲民,能够收买人心,史书上也能留下吾皇亲赐饭食的仁爱美名,只是随行人员和侍卫的压力很大。

    看着程知节紧皱的眉头,谢逸很是同情。最近这段时间,他算是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见解,李世民确实称得上明君,英明神武。

    但他终究是凡人,是凡人就会犯错误,会有疏忽懈怠、糊涂迷瞪、得意忘形的时候,有时还有些任性妄为。这种时候,还往往不听人劝,与朝堂上那个善于纳谏的李二陛下大相径庭。

    人格分裂吗?谢逸不禁摇头,这种人,真是难伺候!

    好在自己只需要和房玄龄一样,跟随李二身旁便是,真正费力费心的还是程知节。

    今日李孝恭父子留守营地,他负责贴身护驾。不仅要把控现场秩序,还要时刻盯着人群提防可疑人,还不忘派出贴身御卫护在李二陛下身边,当真是不容易。

    好在陕州刺史崔知温从旁协助,共同努力下,涌上来的诸多灾民总算是愿意有序排队,依次上前领取饭食。

    李世民和房玄龄、谢逸和礼部侍郎李百药等人上前,组成“君臣爱民天团”亲自为灾民盛饭。

    本来这又将是一个被历史铭记,需要阎立本作画留念的场面,可惜顷刻间异变陡生。

    正在排队的人群中莫名起火,几个满身失火的灾民大声惨叫,如同无头苍蝇乱撞。周围的百姓见状自然害怕,下意识躲避起火之人,加上有人刻意起哄,场面顿时开始乱套。

    “护驾!”火苗蹿起的第一刻,程知节便敏锐地发觉异常,呼喊侍卫护驾。

    “护送陛下离开!”程知节很果断,只是四散的灾民太多,受惊后场面混乱,处处堵塞,想要离开哪那么容易?

    尤其是有人在人群中挥舞刀剑之后,场面彻底失控,混乱之中,一群刺客扑了上来,朝李世民扑了过来。

    刺王杀驾!

    这种小说、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桥段,真真实实出现在面前,谢逸少不得有些惊慌,毕竟自己也处在危险之中。

    他下意识握紧了随身而带的电警棍,这玩意已经放了一年,或许早就没电了,但抓在手中多少有点安全感。

    “护驾,保护陛下!”

    程知节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一旁的崔知温和李百药战战兢兢,早已没了世家子的风度,就连素来镇定的房玄龄也变了脸色。而李世民则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也不知道真从容,还是给吓傻了。

    当此之时,贴身护在君前的侍卫并不算多。但如果能形成一个密封的保卫圈,刺客很难冲杀进来。

    但在慌乱的灾民冲击下,这样的保护圈只能很小很小,而刺客在人/流的掩护下,直接冲到了近前。

    刀光剑影闪过,兵器相交之声随即传来,刺客已经与侍卫混战在一起,场面很是惊悚。

    程知节提剑指挥,不断呼喊,神色凝重到了极点。求救的讯号已经传出去,但护驾的兵卒赶来,并彻底稳定局势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必须要撑过去才行。

    李世民依旧从容不迫,房玄龄依旧保持起码的淡定,陕州刺史崔知温已然是两股颤颤。一来,皇帝东巡归途遇刺,会不会牵连到山东世家?这二来,刺杀偏偏发生在陕州地面上,作为地方刺史,绝对是难辞其咎。

    谢逸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有点好奇,却也有点紧张,唯恐刀剑无眼,伤及自己。虽说一直在李世民身边,却没有房玄龄那种护君王于身后的举动,舍己救帝王那种事,谢逸很“惭愧”,自己的觉悟还有待提高。

    谁让他李世民非要作秀,这些傻逼了吧?活该!

    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且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甚至有死士之风,战斗力强悍异常。全然不顾伤亡,死命朝核心处的李世民扑了过来。

    此时此刻,根本来不及想刺客的身份来历,保住性命才是关键。只是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谢逸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直觉上好像是刺客占了上风。

    本来居中指挥的程知节也不得不提剑搏斗,近身相搏,又没有坐骑,他自然没有携带长槊,也压根用不上。宣花斧好像也忘带了,不然谢逸真想看看老程的三板斧厉害到何种程度。

    恍惚之间,几个刺客竟然突破了防线,冲到距离李世民不过两三丈的距离,被贴身御卫死命挡住。

    谢逸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场面实在有些血腥,有些危急。他很后悔,今日为何不找个借口告假,何必要跟着李世民来蹚浑水呢?

    李二也真的是,作秀差不多就行了,何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要君民同食?护卫防备又跟不上,全瞎了吧?自己丢掉老命也就是了,何苦连累旁人呢?

    可惜啊,世上没有后悔药!

    谢逸刚刚感慨一声,面前的两名侍卫竟然倒了下来,什么情况?宫廷侍卫不该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吗?唐朝的“大内侍卫”如此不堪一击吗?

    眨眼间,一名刺客径直突破了最后一道屏障,提刀直接向李世民砍过来。远处的程知节大惊失色,近处的房玄龄同样色变,抢着扑上前挡在李世民身前。

    谢逸就站在一侧,清楚地看到那明晃晃的刀锋,以及那双闪烁着仇恨目光的褐色眼睛。他很想无动于衷地避开,可是……有句话说的好:主辱臣死!

    那么……君主若死了,臣子们会是什么下场?

    一刹那的迟疑,谢逸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电警棍,按下了开关。

    可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尴尬情况出现了,警棍似乎真的没电了……

第七十五章 刺王杀驾(下)

    readx;当头劈来一刀,以李世民马上打天下的身手,或许能躲开;最不济,房玄龄拼命以身救驾,挡下一刀……

    可能性很多,可谁也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淮阳县子谢逸会突然伸出一个黑色的棍子,一根材质奇特,奇奇怪怪的棍子。

    程知节远远看到,以为是发射武器的机括,可是……定睛再看,什么也没射出来。

    谢逸也发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电警棍放置太久,电量流失而得不到补充,早就发射不出瞬间高压电,更谈不上将人电晕。

    糟糕,救驾不成,反搭上卿卿性命,尴尬了!

    不过……

    阴沉的天色下,警棍顶端隐约闪过一丝微弱的电光,刺客握刀的手突然有些发抖。

    刺客褐色的眼珠从李世民身上移开,诧异地看着谢逸和黑乎乎的电警棍,有些惊讶,很是不解。

    此为何物?隔空袭来,何故会让人手臂酥麻,瞬间有脱力的感觉,长刀几乎脱手。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酥麻,刀没能落下去,再想砍出第二刀已然不能了。程知节死命飞扑而来,一剑格开刀刃,挡在李世民身前。

    刺杀想要成功,要么武器先进,武力超群;要么趁人不备,突袭得手。

    很遗憾,这群刺王杀驾的刺客不具备前者,后者也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再是优势。

    刚才的刺杀是突然动手,灾民混乱也在顷刻之间,以至于侍卫们疏忽,来不及作为最佳防御。

    驻守在远处还有一部分禁卫军,以及陕州刺史府的差役,被四散的流民阻拦,不能在第一时刻赶到君前护驾。以至于防御薄弱,险些被刺客突破。

    此刻灾民已经四散逃开,官军赶来护驾,刺客优势全无。

    失去了那一次可能伤及,甚至干掉李世民的机会,他们的行刺彻底宣告失败。

    刺客行刺的决心很坚定,却也极为理智,发现不妙后,立即下达了撤退命令。

    惊魂时刻,有惊无险。

    出于谨慎,程知节并未大肆追击,借着夜色和混乱,大批刺客很快逃逸在荒野之中。被侍卫阻拦或受伤者也都服毒自尽,无一活口。

    死士,意料之中的结果。

    “陛下受惊了,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一向大大咧咧的程知节此刻无比正经,跪下向李世民请罪。

    “是朕一意孤行,不听卿言,朕亦未受伤,卿何罪之有?”依旧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李世民似乎并不生气,表现的很大度。

    虽说事实确实如此,但李世民能痛快承认错误,没有怪罪程知节,实在殊为难得。

    “陛下,臣罪该万死。”

    这次请罪的是陕州刺史崔知温,皇帝在他的辖区内遇刺,无论是治境不严,还是失察,他都罪责难逃。

    出乎意料,李世民没有发火,悠悠道:“先别着急请罪,尽快缉拿刺客,调查其身份和主使者,然后再说吧!”

    “是,臣立即办理。”崔知温战战兢兢,忐忑不已,快速离去办差。

    “玄龄,伤亡情况如何?”

    房玄龄躬身道:“陛下,随行官员大都无碍,死伤二十多名侍卫……”

    “伤者尽快医治,亡者厚葬抚恤。”李世民吩咐一声,转身看着谢逸,好奇道:“逍遥,适才多亏你出手护驾!”

    一旁的程知节和房玄龄也都投来感激的目光,若非谢逸出手,他们一个护驾失职,罪责难逃;一个以身护驾,或永垂不朽。

    “陛下言重了,此乃臣的本分。”谢逸谦虚回答,适才可谓偶然之举,却是救驾之功,当然不能错过。

    “救驾有功,你不必谦虚。”李世民目光落在电警棍上,好奇道:“此为何物?是何种兵器?”

    房玄龄亦惊讶道:“是啊,适才谢县子只是举起此物,好似未见兵器相交,却能阻击刺客。且其形制,材质特别,见所未见,当真神奇。”

    “陛下,此物并非兵器,而是……法器!”谢逸略微沉吟,给出一个“惊悚”的答案。

    “法器?”众人皆是一惊,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谢逸点头道:“没错,此物乃骑青牛的老仙翁所赐,当时仙翁曾有演示,只需按动此机括,便可释放如雷电般的力量,将凶犯击倒,让其晕厥。

    只是法器放置近乎一年,法力散失,却无加持,所以力量大不如前,只能释放出微弱雷电之力,能让刺客手臂酥麻,暂时无力……”

    “果真?”君臣几人脸上满是惊愕,只觉太过匪夷所思。

    “臣绝无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可找一位身强体健的侍卫来试试,相信法器中还有微弱法力。”谢逸信誓旦旦,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李世民手一挥,便有一名侍卫上前,亲身体验之后,描述与谢逸所言基本一致。

    众人这才将信将疑,李世民看着谢逸的眼神深沉而悠远。他原本不大相信所谓的“骑青牛的老仙翁”,认为只是谢逸编造出来讨好自己的言辞,但是此刻……他的观点动摇了。

    一个从未离开过陈州的少年,突然献上大唐没有的高产良种,还身怀绝世文采,精湛医术,此刻又拿出此等神奇“法器”,救驾有功。

    李世民拿在手中看了半天,确定此物形制与材料从未见过,还能释放出雷电一样的力量。

    雷电,在这个年代可不就是神力吗?

    莫非真是仙翁所赐,谢逸所言千真万确?李世民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下意识的信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唐……自己……谢逸是上天派来襄助大唐的福将?

    明明匪夷所思,却事实俱在,在无法用所知常理解释的情况下,便会不由自主选择相信,哪怕说辞玄之又玄。

    只是片刻的心理活动,谢逸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又重了许多。

    简在帝心,不外如是!

    “逍遥,此法器可还能再现神力?”

    谢逸摇头道:“恐怕不行,法力消散,无法加持,往后便只是一根棍棒而已。”

    “凡人无神仙法力,确在情理之中。”李世民轻叹一声,转身对身边几位近臣道:“对行刺之人,你们有何看法?”

    “这……”房玄龄摇头道;“无一生擒,死者身上亦无线索,暂时尚无头绪,还需追捕调查…”

    谢逸悠悠道:“刺客或许不是中原人!”

    “为何?”

    “臣适才有留意到,冲到近前,被臣拦住的那名刺客眼珠并非黑色,而是褐色……像是西域的胡人。”

    “褐色,胡人?”李世民眼神一动,转身道:“玄龄……”

    房玄龄谨慎道:“陛下,现在下结论还早,还需详细调查一番。”

    李世民略微沉吟,点头道:“好,你来主持,崔知温协办,看能不能在陕州挖出点蛛丝马迹。”

    “臣遵旨!”

    谢逸听得分明,听李世民话中意味,大概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却不知是哪一个?也真是的,你李二也算仇家满天下,出门在外还如此大意,真是……说什么好呢?

    谢县子这边正无力吐糟,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道烟尘疾驰而来,几名侍卫在不远处下马,匆匆奔到李世民身前。

    “陛下,御营遭袭!”

    什么?李世民和一众臣子顿时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边帝王遇刺的同时,营地也遭遇袭击。

    “情况如何?朕的子女可都还好?”李世民神色大变,着急追问。

    “回陛下,魏王父子无恙,晋王和晋阳公主殿下受到些许惊吓……河间郡王府二郎君重伤,还有……”

    报讯的侍卫沉声道:“谢县子家的杜夫人为保护晋王和晋阳公主,身中一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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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败家子介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大唐贞观,文治灿烂,山河锦绣;武功盖世;威加四海。
太极殿上,李世民威风赫赫,君临天下;凌烟阁下,文臣武将经邦济世,开疆拓土。
盛世璀璨之年,波浪起伏之间,少年谢逸恍惚千载,成为一个刚刚输光全部家业的败家子……
唐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