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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腊月青梅子     大楚怀王txt下载     大楚怀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回应

    曲阳。

    曲阳君世子曲隆轻轻的走到曲阳君的房间,见他兄长曲兴正在床边伺候,便轻轻唤了一声:“父君,三兄。”

    此时,正在照顾曲阳君的曲兴听到世子曲隆的声音,回头点了点头,然后轻轻的对床上的曲阳君道:“父亲,七弟来了。”

    “嗯!”一脸病态的曲阳君虚弱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少反应。

    曲隆见状,立即走到床边,轻声细语的道:“父亲,刚刚六君又传来给父亲的亲笔书信!”

    此时,躺在床上的曲阳君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曲隆递来书信,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虚弱的语气问道:“六君在信中说了什么?”

    曲隆将竹简展开一看,看完书信后,皱眉道:“父亲,六君又邀请我们征召百姓向大王施加压力。”

    曲阳君闻言皱了皱眉:“是因为柱国率军返回郢都,以及大王并没有因为征召百姓而责备六君,所以六君又邀请我们行动吗?”

    曲隆点了点头:“父亲明鉴,正是如此。”

    “那,世子以为应该如何回复六君。”

    曲隆想了想,应道:“父亲,我以为六君说的对,君强则臣弱,臣强则君弱,现在大王既然在六君等人的逼迫下后退一步,并没有就此责罚六君,那儿臣以为我们应该立即跟进,征召百姓响应六君。”

    说着,曲隆脸色浮现一丝神采:“父亲,儿臣以为父亲你的声望远在六君之上,当初六君无法号召各地贵族,可若是父亲出面,那儿臣相信,各地贵族必定纷纷影从。”

    说到这,曲隆声音越发高昂激动的道:“只要我们江淮的大部分封君全都联合起来向大王施压,再加上许多反对变法的朝中诸公在郢都响应,那么儿臣肯定,大王一定会停止变法的。

    这就跟三十年前大王暂停清查人口土地,二十年前大王驱逐屈原一样,大王见事不可为,就会改弦易辙,主动退缩的。”

    曲阳君闻言虽面上并不表情,但在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他今年七十有八,活得实在是太久,而且也死的太晚了,以致于他的嫡长子嫡次子竟然全都走在了他的前面,然后,他竟不得不立第三子为后。

    可是,对于他这个嫡三子,因为他宠爱太多的缘故,以致曲隆远不如自己亲自请名师培养的老大,以及送去郢都大学培养的老二成才。

    如果

    此时曲阳君在内心默默想到:如果现在老大还在,那老大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着,曲阳君悲从心来,然后两道眼泪顺着眼角直接落在枕巾上。

    另一边,曲兴见曲阳君落泪,顿时惊呼一声,然后拿起毛巾,快速向前一步,替曲阳君擦去泪水后,难过的问道:“父亲,你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

    等曲兴说完,曲隆这才奇怪的问道:“父亲,可是儿臣刚刚说错了。”

    曲阳君闻言,叹道:“无事,你们也不必担忧,人老了,就容易莫名其妙。”

    “父亲~~”一旁的曲兴闻言不禁悲从心来。

    “唉~~”曲隆同样也悲叹一声,接着在心中默默的道:“父亲真的老了。”

    忽然,曲阳君感叹道:“大王又要看是变法了,世子,大王变法之前,也曾发生李悝变法,商鞅变法,吴起变法。这些变法,甚至这次大王的变法,其内容都是一脉相承。

    现在为父已经记不清之前的这些变法一共维持多长时间了,世子饱读诗书,可否提醒为父一下。”

    曲隆闻言,不知道他父亲为何突然说起史书上的变法来,只得满腹疑惑的应道:“父亲,李悝变法曾先后持续十余年,直到魏文侯病死。商鞅变法前后持续近二十年,直到商鞅被杀。而吴起变法前后持续六年,直到吴起被杀。”

    “嗯!”曲阳君闻言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曲隆见曲阳君应了一声后,又沉默了下去,等了一下,再次开口道:“父亲,六君的书信,我们应该怎么回复。”

    曲阳君闻言,沉默了许久,然后应道:“我就快死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世子回复六君,请他来参加我的葬礼吧。”

    “”曲隆愣了愣,然后皱着额头道:“是,父亲。”

    等曲隆离开后,曲阳君又沉默了许久,突然向自己的庶长子曲兴问道:“兴,大王变法一事,你怎么看?”

    曲兴愣了愣,然后应着:“父亲,大王已经六十多了。”

    “唉!”曲阳君长叹一声,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用力的握住曲兴的手,接着红光满面的道:“答应为父,让曲阳君一脉传承下去”

    “父亲?”曲兴先被曲阳君吓了一跳,然后又看着曲阳君通红的眼睛,不禁微微一愣。

    曲阳君急促的大喊道:“答应我”

    “我”

    曲阳君哀求道:“答应我”

    “是,父亲”

    与此同时,钟离城中,钟离君正拿着六君的书信,向其世子钟离玳问道:“六君邀请为父征召百姓向大王施压,不知世子以为应该如何回复。”

    钟离玳闻言立即拱手应道:“父亲,儿臣以为应该拒绝。”

    “哦!为何?”钟离君好奇的问道。

    “因为这是不臣之举。”钟离玳满脸寒意道:“儿臣知道大王变法的事情,已经危及各地封君的利益,令各地封君极为不满。

    可是,面对大王的变法,诸君不满可以直接上书大王述说变法危害,然后直接反对变法。但却不能如六君一般,直接征召百姓,试图用武力威胁大王,行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儿臣以为这等不臣之举,万万不可效仿。”

    “嗯~~”钟离君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你说大王变法这件事,我们是否要上书表示反对呢?”

    “不用反对!”钟离玳理所当然的道:“同时,也用不着表示支持。儿臣以为我们观望便可。”

    “为何?”

    “父亲,以目前看来,大王变法的主要目的就是土地跟人口,而我钟离之地,正处在战争的前线,之前是为了跟越国打,现在则是为了对付齐宋两国。

    深处前线,我们的私田以及私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还因为战争,连本属于我们的百姓,也常常需要大王支援,我们与大王乃是休戚与共。所以,大王的变法,对我们的影响可是微乎其微。

    甚至,我们与大王更是休戚相关,楚国强则钟离安,楚国弱则钟离一日不得安宁。

    这种情况下,儿臣以为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可。”

    “善!”

    另一边,君的封地上,君拿着六君的书信向自己司马徐完问道:“司马,六君再次来信邀请本君征召百姓,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徐完脸色沉重的摇头道:“君上,臣还是那句话,对于大王的变法,理应以静制动。

    大王是君,而君上则是臣子,以臣谋君,成则君无所加,败则举族大祸临头。是故,大王变法即便严重危及君上的利益,那君上也得忍下去。

    更何况现在大王的变法并没有直接针对君上,此时此刻,君上又何必冒头惹得大王不快呢!”

    “善!”

    舒庸君:“去回复六君舒蓼君,就说本君愿意为其羽翼!”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曲阳君薨

    六地。

    “君上,钟离君回信了。”六君门客蒋云走到六君身侧,然后递上一份竹简:“君上,这是钟离君的信。”

    “好。”六君应了一声,然后接过竹简,展开一看,顿时皱了皱眉,然后冷冷的道:“竖子,不足与谋。”

    蒋云一听六君的话,立即询问道:“君上,钟离君莫非拒绝了。”

    “不错。”六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快。

    此时,蒋云沉吟道:“君上,钟离君的拒绝并不奇怪,因为钟离地处前线,就算现在已经没有越国的威胁了,但钟离还得面对齐宋两国的威胁。是故,钟离君离不开郢都的支持,就算他心中对大王变法不满,他也不会直接反对楚王。”

    “!”六君闻言只得叹恨一声。

    另一边,蒋云见六君依旧有些不快,便安慰道:“君上,其他的封君都无所谓,关键是曲阳君。

    曲阳君在江淮贵族这边,德高望重,实力雄厚,只要曲阳君响应君上,那么其他正在观望的封君就必定不会再迟疑,纷纷加入君上的大事中。

    如此,只要江淮贵族团结一心,那么大王感受到了来自贵族的压力,那么大王十有**会主动退缩。

    这就跟三十年前,乃至二十年前一样。”

    “是啊,只要我们团结一心,那么大王肯定就会再次退缩的。”六君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对其他封君气愤不已道:“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想不明白,本君都率先行动了,并对他们再三邀请,而他们呢,却始终不动于衷。

    本君就不明白,他们当年的决心意志都到那去了?当年大王刚刚即位锐意进取的时候,他们都敢给大王当头一棒,当年大王正值盛年,正决心改革之时,他们也敢联合起来逼迫大王。

    现在呢,大王都已经老了,已经迟暮之年,此时此刻,面对大王的变法,他们竟然退缩了。”

    说着,六君连连摇头道:“本君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顾忌什么,虽然大王灭亡了越国,虽然大王打退了五国的进攻,难道大王就变了一个人了吗?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大王还是那个大王啊。本君相信,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大王一定会再次退缩的。”

    正说着,此时六君弟六走了过来:“兄长,曲阳君来信。”

    “哦!”六君闻言精神一振,然后急忙从六手中接过信函,接着讲竹简展开一看,顿时僵住了。

    六见状,奇怪的道:“兄长怎么了,曲阳君如何说,莫非曲阳君也拒绝了吗?”

    “不,曲阳君没有拒绝。”六君脸色难看道:“可是曲阳君也没有同意,因为几天前曲阳君病逝了。”

    “什么?”六蒋云同时大吃一惊:“曲阳君病死了?”

    “不错!”六君大失所望:“这份信函正是曲阳君世子曲隆邀请本君前去参加曲阳君的葬礼。”

    “这这”蒋云无比失望道:“曲阳君病死,曲阳君世子曲隆除了要给曲阳君守孝,还得去郢都接受大王的册封,如此一来,曲阳君哪里我们就指望不上了。”

    “唉~~”六君叹息道:“可惜了,曲阳君死的真不是时候啊。”

    “可惜了。”六与蒋云同时轻轻一叹,虽然他们也对曲阳君的死感到惋惜,但是只要一想到曲阳君的年纪,他们便释然了。

    曲阳君太老了。

    另一边。

    三闾大夫屈署出使宋国归来,还没有走到淮南,就得到了曲阳君病死的消息。

    “可惜了。不过,正好我也要去找六君,如今曲阳君薨,想来六君也一定去了曲阳。”屈署感叹了一声,然后吩咐门客道:“改道,去曲阳。”

    “诺。”

    一路南行,数日后,屈署到了曲阳。

    曲阳君府邸,曲兴穿着一身孝衣在门口迎来送往,此时,他接到一封拜帖,见上面清晰的写着三闾大夫屈署的名字,当下一惊。然后一面让人去请世子曲隆,一面亲自向屈署走去。

    等到了屈署面前,曲兴连忙行礼赔罪道:“三闾大夫来访,有失远迎,还请大夫恕罪恕罪!”

    屈署立即扶起曲兴道:“君子不必如此,本君这次前来并非代表大王,而是奉命出使宋国,回国途中听说曲阳君不幸,是故特来拜祭曲阳君。”

    曲兴再拜谢后,身为前驱道:“大夫前来,敝家不胜感激,大夫这边请。”

    屈署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悲痛的跟着曲兴向府中走去。

    二人进入大门后没多久,此时,曲阳君世子曲隆已经赶了过来。

    曲隆见曲兴亲自接引者一人,心中立即便知那人就是掌柜楚国公室的三闾大夫屈署,于是,曲隆立即上前行礼道:“曲阳君世子曲隆见过大夫。”

    “免礼。”屈署扶起曲隆后,再次开口道:“世子不必如此,在下这次乃是以屈氏屈署的身份来此拜祭曲阳君,而不是代表大王的使者。”

    待曲隆起身后,屈署又感叹道:“世子还请节哀,曲阳君之故,这不仅是曲氏的不幸,同样也是我楚国的不幸。曲公乃三朝元老,曾跟随宣王征伐魏国,也曾跟随先王征伐齐国,更是防备越国多年。

    如今曲阳君故去,我楚国硕果仅存的三朝宿老也没了,呜呼”

    就在屈署拜祭之时,六君刚刚联络完另一个拜祭曲阳君的贵族。

    此时,蒋云轻轻的来到六君身侧:“君上,三闾大夫屈署来了。”

    “屈署?”六君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屈署之前奉命出使宋国,此刻正在附近,所以他应该不是代表大王前来册封曲阳君世子曲隆的,而是来百街曲阳君的。

    想着,六君突然一怔,然后沉吟道:“如果本君没有记错的话,之前郢都那边的消息,三闾大夫屈署之所以出使宋国,那是因为大王本要责罚本君,却被屈署所阻。

    因此,大王对屈署不悦,才将他远远的打发去了宋国访问。”

    “君上英明,正是如此。”

    六君闻言,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本君还得主动去答谢这个三闾大夫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交易

    屈署祭拜完曲阳君后,便被曲阳君世子曲隆安排在府上歇息。

    院中,屈署刚刚安顿下来,一个门客便来到近前禀报道:“君上,六君来访。”

    “六君!”屈署闻言微微一笑,他还没去钓鱼呢,现在鱼就主动上钩了。

    “贵客临门,本君将亲自去迎。”说着,屈署立即迈步向外走去。

    不久后。

    屈署将六君迎进大厅,二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一下后,六君满脸感激的致谢道:

    “大夫,在下听说我与阴陵君五人,不久前因征召百姓修建水渠一事,而招致大王的不快,幸得大夫从中周旋,这才免去了一顿责难。

    我等心中感激,相互发誓要报答大夫,刚刚在下一听说大夫也来此参加曲阳君的葬礼,心中欢喜,故特来打搅大夫,欲要报答大夫的恩情。”

    说完,六君心中带着几分期待以及几分怀疑的看着屈署。

    当然,他心中更多的乃是期待,因为屈署虽然也是屈原一党的,但他屈署同样也是楚国的贵族,而且还是楚国最顶级的贵族。六君相信,屈署一定也和昭常景邵等人一样,不会甘心甚至主动放弃到手的利益的。

    就跟当年屈氏第一次抛弃屈原一样,这一次,说不定屈氏又会把屈原抛弃了。

    “唉!六君客气了。”屈署看着六君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面前的六君满是感激,看不出丝毫怀疑,但屈署心中很清楚,在面对变法这种大事面前,六君怎么怀疑都很正常。

    想着,屈署大义凛然的道:“在下身为三闾大夫,掌管楚国宗室,六君你们在自己封地行事,本就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在下怎么可以让无辜者受到律法之外的惩处呢。”

    六君闻言,大为敬佩道:“大夫高义,自从大王击退五国之后,在朝廷之中唯我独尊一意孤行,连令尹司马都不敢开口反对大王。而唯独大夫能坚持国法,仗义执言,开口为我等求情,真乃国之柱石,巍巍大丈夫啊。”

    屈署一听六君开口讽刺令尹司马,没有接口,而是摇头道:“六君谬赞了,只是职责在身,不可不开口罢了,岂敢跟令尹司马相比。

    更何况,在下之所以能劝阻大王,那时因为大王并不是真的要责罚你们,只不过一时恼怒罢了。”

    说着,屈署叹息道:“否则,若是大王真的要责罚你们,又岂是我能劝阻的。就跟不久前的变法一眼,大王已经决议变法,虽有左尹咸尹时时规劝大王,但大王又岂能被劝阻呢。”

    六君闻言皱了皱眉,之前他之所以征召百姓,不久是为了向大王施加压力吗?

    结果,他冒着得罪大王的风险征召百姓,却只得到一个一时恼怒,但其实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结果。

    这···

    这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跳梁小丑一般,只是博得大王一怒一笑。

    想着,六君心里顿时生出一阵羞怒。

    不行,接下来我还要再接再厉,联络更多的贵族向大王施加压力,否则,我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下定决心后,六君脑海再次回想起屈署的话,不由微微一怔。

    这屈署刚刚的话,不仅向他暴露了大王的态度,同时语气中也带着淡淡的对大王的不满。

    这···难道屈署也对大王变法不满吗?

    可是,屈署可是屈原一党的。

    莫非屈氏内部闹矛盾?

    是了,当年屈原第一次变法的时候,屈氏就对屈原不满,当初昭景屈三族中,第一个对屈原下手的,可不就是屈氏自己么。

    否贼,凭屈氏的实力,屈原又怎会被驱离郢都呢。

    现在屈氏再次跟屈原闹矛盾,这也很合理。

    可···万一不是呢?

    想着,六君再次试探道:“大夫过谦了,虽然大王无意责罚,但开口大消大王念头,并使我等免除责罚的,终究还是大夫你啊!更何况,大夫还因此受到牵连,跟左尹一般,被远远的打发国外了。”

    “唉~”屈署立即露出一丝不满。

    六君见屈署果然对自己被赶到国外不满,心中一动,立即将之前准备好的筹码翻了一倍,于是,他拱手道:“为了表示感谢,在下等五人特意为大夫准备了两千金,还望大夫不要嫌弃。”

    “两千金!”屈署张了张嘴,眼中露出一股贪婪。

    顿了顿,屈署迟疑道:“六君,你们准备的谢礼也太重了吧!”

    六君笑道:“相比于大夫的仗义执言,相比于大夫恩情,这点心意根本算不了什么。”

    “呵呵。”屈署笑了笑,脸上露出不舍之色,但最终还是艰难的推辞道:“六君,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下的话根本就不值两千金。”

    六君笑了笑道:“大夫,我等五位封君的颜面虽然不值钱,但区区两千金还是有的。当然,在下更希望的是,若是将来再出现这种状况,大夫还能仗义执言。”

    “这···”屈署看了看六君,见其一脸期待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六君莫名其妙的道:“大夫这是何意?”

    屈署笑了笑道:“两千金在下可以收下,未来,在下也可以在大王面前为你们说话,但是,代价么···区区两千金还不够,在下还想要三千顷私田。”

    “呃···这···不可能!”六君闻言大吃一惊,看着屈署的目光,露出强烈的不满以及冷意。

    这也太贪了一些。

    三千顷私田,他六君一脉传承过百年,数代六君才积攒了多少,屈署一口气就要三千顷,他也不怕噎死。

    此时,屈署笑道:“六君先别急着拒绝,在下可以换,用百姓换,在下可以用三千户百姓换这三千顷私田,而且这三千户百姓,最少都有一个壮丁,并且每户人家不少于五人。”

    “这···”六君脸上冷意消散,重新变得和缓起来,但看屈署的目光还是充斥着怀疑。

    三千户百姓,每户不少于五人,而且最少也有一个壮丁,正常来说,这样的百姓花费三五年,就可以开辟出三千顷地了。

    而他六君,不,甚至可以说整个楚国,都不缺土地,而只是缺百姓。

    为什么百年来楚国户籍上的人口越来越少,不是因为战争频繁人死的多了,而是许多难堪重负的百姓被贵族用较低的税赋给引诱逃亡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六君得到自己治下的百姓逃亡的消息后,才会格外气愤。

    他给治下百姓的待遇,虽不敢跟不远处的逯君相比,但跟周围的各国相比,乃至是跟大王相比,那就是汤武之比于桀纣,天下各国之君足以羞愧了。可就是这样,那些百姓一听自己可以获得爵位变成贵族,就轻易地背叛了他。

    恩将仇报,背信弃义,见利忘义,说的就是那些下等百姓。

    虽然他对百姓苛责,但那也是他担心百姓逃亡,他同样也对百姓有着急迫的需求。

    如果有人愿意用三千户百姓换三千顷地,那他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现在面对屈署,他迟疑了。

    此时,屈署看着六君迟疑的目光,开口道:“六君,一户百姓换一顷地,若是往常,在下可不会做种亏本买卖,这笔买卖你赚大了,还有什么迟疑的呢?”

    “为什么呢?”六君依旧迟疑的问道。

    屈署闻言摇头叹道:“唉,六君有所不知,你们远在江淮,距离郢都遥远,还能有各种方法阻止百姓逃亡。

    可是,我们江汉那边,就在大王眼鼻子底下,就算种种方法,也不敢出手啊。”

    说着,屈署一脸心痛的道:“不瞒六君,这几个月来,在下的私属可是逃亡了不少,再继续逃下去,在下担心我屈氏数百年的积累,恐怕就毁于一旦了。”

    六君闻言脸色一黯,他没有怀疑屈署的话,从江汉那边封君得到消息,简直就是令人触目惊心。而屈氏做为楚国最强大的家族之一,又身处江汉核心之地,出现巨大的损失,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此刻他不仅同情屈署,同样也有中兔死狐悲之感。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屈署要为他们说话,更知道了,为什么屈署要做亏本买卖了。

    想到这,六君点头道:“好,屈大夫,这笔买卖在下做了。”

    “慢!”

    “嗯?”六君有迟疑的看着屈署,不知道屈署又出什么幺蛾子。

    屈署一脸肃然地道:“六君,要想做成这笔买卖,你还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六君狐疑的看着屈署。

    屈署笑了笑道:“这三千顷地,在下打算让我的嫡幼子去镇守,而在下的条件是,若是将来屈氏有变,在下希望六君能保住在下的幼子。

    当然,做为代价,未来,我的幼子将会以六君马首是瞻。”

    六君一听,这屈署不仅给他送来一个人质,更是在为屈氏留后路。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屈署不仅不看大王的变法,而且还要打算背叛大王啊。

    想着,六君彻底放心了,然后笑着许诺道:“请大夫放心,只要君子来到江淮,在下必定能够为其提供庇护,而且,我还会像对待亲子一样对他。”

    “好!”屈署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拜托六君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自及

    六君居住的院子。

    六君满脸笑容的回到大厅,其弟六璟见此心中一动,然后期待的问道:“兄长,弟见你一脸喜悦,可是三闾大夫收受了兄长的贿赂,答应在郢都为兄长提供庇护,并给兄长通报消息?”

    六君笑了笑摇了摇头。

    六璟一怔,再次看了看六君脸色的笑容,奇怪的道:“兄长摇头,总不可能那屈署没有答应兄长吧!”

    六君笑道:“非三弟所知也,为兄此次前去拜访三闾大夫,可谓收获甚丰啊。三闾大夫不仅接受了为兄的贿赂,答应为我通风报信,并在楚王面前为我说话。

    而且,三弟一定也想不到,那屈署最后还向为兄贿赂了。”

    说着,六君立即原原本本的将自己与屈署交换的条件告诉了六璟。

    六璟一听屈署将自己的嫡子都送来了,顿时一阵呆滞。

    楚王的变法才刚刚开始,还没有直接针对国中的贵族,就是因为贵族家中出现一些百姓逃亡,结果,现在变法党中的主导者屈原的族人,变法派的元老,屈氏的大贵族,三闾大夫屈署,不仅已经悄悄地出卖了大王,而且还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

    连本来就支持变法的屈署都是如此,那么其他朝中诸公,比如一开始就明确反对大王变法的左尹等人呢。

    还有司马景缺,根据汉北郡传来的消息,司马景缺在汉北郡可是损失了近万户百姓以及万顷良田。

    这么的损失,如何能让司马心甘。

    他听说上次大王变法之时,司马景缺可是在朝议上一句话都没说。虽然景缺没有反对变法,可是他同样也没有开口支持。

    旁人也就罢了,但景缺不同,想想景缺在汉北的损失,六璟觉得景缺心中一定是反对变法的。

    不开口的令尹,不开口的司马,明确反对的左尹上大夫咸尹廷理司败等等,这一刻,六璟突然发现大王好像快成孤家寡人了。

    想着,六璟不禁长长一叹。

    另一边,六君正说的开心,突然,他发现对面的六璟不仅在他说话的时候走神了,而且还发生一声叹息。

    见此,六君奇怪的唤道:“三弟···三弟···”

    “嗯!”六璟听到六君呼唤自己,立即定了定神,然后拱手道:“兄长有何吩咐?”

    “无事。”六君好奇的道:“为兄只是想知道,三弟为何突然叹气啊。”

    六璟闻言,想起大王的现状,不禁摇头叹息道:“兄长,我是为大王而叹啊。大王即位数十年,伐齐伐魏伐秦,并且还一举灭亡了我楚国的后患越国。

    大王的功勋,即便是与庄王相比也丝毫不弱下风,甚至还略有超出。可是,大王一意孤行任用屈原变法,现在变法才刚刚开始,就出现众叛亲离,这是何等的悲凉啊。

    大王这等境遇,让我不得不为大王叹气啊。”

    “哈哈哈···”六君想起刚刚从屈署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大王并没有将他们的反抗放在眼里,想着,便冷笑道:“大王哪里用得着你去替他叹息,说不定大王现在还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呢!说不定大王现在正在嘲笑我等呢!说不定大王还在为我们这些贵族叹息呢!”

    “···”六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兄长为何发怒。

    大王无视了他的抗议,这令他心里很受伤。

    “好了!”六君停顿了一下之后,结束了对大王的议论,然后开口道:“现在变法进行到这个地步,连亲近大王以及支持变法的大臣都开始对变法不满了。

    所以,为兄相信,大王的变法已经难以维持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向大王施加压力,然后朝中重臣在内不断的向大王进言。如此,用不了多久,大王见到国中的反对力量后,一定会暂停变法的。

    这就跟之前大王驱逐屈原一样。”

    说罢,六君看向六璟道:“三弟,现在我打算再次游说各地贵族一同向大王施加压力,如何。”

    “善!”六璟点头道:“臣弟愿意为兄长前去游说。”

    “好!”六君见一向反对给大王施压的弟弟都同意了,不禁喜从心来。

    另一边,郢都。

    “大王,江淮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前六君等人征召百姓后,而大王却没有任何则罚。于是,在六君等人的游说下,又有四家封君开始打着兴修水利的旗号,开始征召百姓。

    而就在不久前,三闾大夫与六君秘密会晤之后,六君则得寸进尺,开始让六君司马在封地中明目张胆的训练军队了。”

    熊槐闻言冷冷一笑,却没有任何回应。

    见此,陈轸继续道:“截至目前的消息,江淮那边总共已经有十七位封君征召了百姓,其中已有六位封君开始公开训练。

    而剩下的封君,虽有六君多番邀请,但一直没有动静。依臣看来,这些封君心意已定,应该不会跟着六君他们一起闹了。”

    熊槐拿着陈轸递上来的名册,将那十七个人的名号看了一遍,接着微微一笑,便将名册放在王案上,不再理会。

    此时,陈轸拱手问道:“大王,如今向郢都施加压力的封君,差不多已经都浮出水面了,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理。”

    “处理?”熊槐笑了笑道:“不过区区十七人,而且其中的大封君也不过三人,这还只是小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这,熊槐又将目光投向东方,笑道:“等着吧,他们这些人,不用寡人出手,他们就将自我崩塌。

    至于现在,贤卿只需小心的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乱来便可。”

    陈轸闻言面无表情的应道:“唯。”

    接着,熊槐又吩咐道:“三闾大夫不是已经回都了吗!请屈大夫来见寡人。”

    “唯。”

    很快,屈署就匆匆来到宫中,不久后又匆匆离开了楚宫。

    但当天夜里,郢都就传出了一条小道消息:

    江淮封君联合反对楚王变法,并不惜用练兵向楚王施压,楚王闻言大怒,召见三闾大夫,意欲责罚六君等人,但最后,这事却为三闾大夫屈署所阻。

    数日后,消息传到六地。

    六君得到消息后,心中欣慰的同时,有带着阵阵憋屈。

    “三闾大夫果然乃是信人,这次又成功的劝阻了大王。只是,现在我们是十七个封君联合向大王施压啊,而不是十七个阿猫阿狗,为何大王得到我们的消息,竟然没有任何措施呢,别说则罚了,连安抚都没有。

    甚至,连朝中议事也提也不提,导致跟我们联络的大臣,想要联合起来像大王施压也做不到。

    是大王胸有成竹,还是大王已经看出了我们的计划,亦或者说我们十七个封君在大王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吗?”

    想到这,六君心中一寒:“难道我们十七个封君还不够不成,亦或者说,我们闹得事还不够大。”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昭常归来

    郢都。

    这一日,左尹昭常出使秦国归来,进宫述职后,一回到府中,便知道上大夫景邵已经在府中等候了。

    见此,昭常立即向大厅中走去。

    还未进入大厅,只是走到门口,昭常便见景邵正焦虑不耐的坐在主客位上,见此,他便连忙开口道:“上大夫!”

    另一边景邵见昭常进来,立即露出一丝笑容:“左尹,你终于回来了。”

    昭常闻言笑了笑,在主位上坐好后,奇怪的向景邵问道:“上大夫,不知出了何事,竟然劳烦大夫在我府中等候。”

    “唉!”景邵摇头叹道:“还不是为了变法的事情,这段时间六君他们频频来信催促,指责我没有用心尽力,而且意图背信弃义,他们囔囔着要跟我绝交,这事可是愁死我了。”

    “嗯?上大夫,究竟是何事情?”昭常皱眉道:“在下出访秦国,消息传递困难,只知六君等人在封地训练军队,却不知六君等人因何焦虑,以致闹到要绝交的地步了。。”

    “左尹,事情是这样的。”景邵解释道:“之前六君与在下合谋,六君在江淮那边发动贵族征召百姓训练军队,以向大王施加压力。与此同时,在下负责联络朝中大臣,鼓动郢都群臣向大王施加压力。

    如此,郢都与江淮遥相呼应,再加上借用五国伐秦,且极有可能会对我楚国意图不轨为由,内外结合,共同施压,以让大王停止变法。”

    昭常听到这,眼前一亮,笑道:“郢都与地方,国内与国外,共同向大王施压,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六君为何要与大夫绝交呢?”

    “唉!一言难尽。”景邵叹气道:“是大王那里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本来,按照我与六君的预测,在大王变法最关键的开始阶段,只要六君他们在江淮那边闹出一点动静,必然会引得大王勃然大怒,然后大王会下诏训斥问责。接下来,在下就会联合朝臣,为六君他们分辨,然后将六君他们的事情引到变法上去,最终掀起一股大浪来,扑灭变法的火花。

    可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还没有等我们行动,大王就被屈署给劝下了。然后,大王就没有多过问江淮封君的事情。”

    昭常皱眉道:“可是屈原那个家伙已经看穿你们的目的了,所以提前指使屈署劝下大王。”

    景邵摇头道:“不,是屈署那个家伙有异心了。”

    “这···”昭常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景邵:“这怎么可能呢?”

    “应该是真的。”景邵将屈署跟六君两人的交易说了一遍,然后叹道:“因为大王变法,我们这些贵族的私属,或多或少都有逃亡的,屈署因此而对变法心生不满,这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据我所知,屈署那个家伙不仅让嫡幼子去了江淮那边,而且还让他的次子去了齐国,虽然是以游学的旗号去的,但依我看,肯定是去齐国避难的。

    这些迹象表明,屈署应该是不看好变法,所以提前留后路了。”

    “原来如此。”昭常笑着点了点头,他对屈署的做法倒也能理解。而且,他现在也知道景邵在为何为难了。

    “所以,因为大王对六君他们的行动不闻不问,大夫这才找不到机会联合群臣向大王发难。”

    “正是如此。”景邵点头道:“原本只有六君五人行动也就罢了,根本影响不到大局。可现在江淮那边行动的封君已经接近二十家了,而大王在屈署的劝阻下,依旧以为六君在封地的行为乃是正常行为,而不是在向大王施压。

    如此,我虽有心向大王进言,但也苦于没有借口啊。也正是因为郢都之中群臣迟迟没动静,所以六君才认为在下爽约,背信弃义了。”

    说到这,景邵看着昭常道:“原本仅凭我景氏一家之力,难以撼动大王的决心。现在左尹归来,倒是给我信心,凭你我昭景两家之力,联合廷理司败,必能给大王极大的压力,再加上六君等人在江淮呼应,则必能劝阻大王。”

    昭常听到这,已经理解景邵之前为何迟迟没有行动了。

    一则景邵自己地位不够,难以统合司败等人。

    二则景氏多在军中,司马景缺多日闭门谢客,导致许多景氏族人处于观望状态,单凭景邵自己,号召力不够,实力十分勉强。

    三则景邵也想将昭氏拉下水,分摊与大王为难的风险,所以才等到现在。

    不过,景邵的心思正合他意,统合群臣,正该是他昭常来才是。

    想着,昭常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在下自然要响应上大夫的行动。

    这样吧,在下刚刚回都,打算在今夜设宴,邀请咸尹司败廷理等人前来一会,不知上大夫以为如何。”

    景邵见昭常一开口,就将领导者的地位揽了过去,他自知自己地位威望全都不如昭常,而这段时间的联络群臣,也让他知道自己无法统领群臣,且对抗大王的行动还需昭氏出手,当下十分洒脱的道:“善。”

    昭常闻言,同样笑着点头道:“善。”

    与此同时,楚宫中。

    此时,熊槐看着陈轸道:“寡人正想找贤卿来,不想,贤卿倒是主动进宫来了。不知贤卿此次进宫,有何要事啊?”

    陈轸应道:“大王,是关于齐魏两国的事情,探子来报,不久前六国之君齐聚大梁,魏王在征得齐王同意的情况下,第三次派出使者前去邀请齐相田文去魏国任相。

    这一次,魏王可谓诚意满满,魏国使者去齐国之时,带去一百辆车,黄金一千金,珍宝数件,甚至还将相印一块带到齐国去了。

    只要田文点头,那就可以直接前往魏国担任相国。”

    熊槐听到这顿时一愣,之前齐王未离开临淄前往大梁的时候,魏王已经派出两波使者去齐国请田文任相了,但可惜的是,田文都没答应。

    原本熊槐以为魏王被打了两次脸后,就会消停下来,但不想魏王脸皮如此之厚,被拒绝两次后,竟然还进行第三次邀请,而且这第三次的礼物还是如此的丰厚。

    三顾茅庐,连诸葛亮都被感动了,更何况那个欺世盗名的田文呢!

    想来那个田文已经被魏王的诚意感动了吧!

    若是田文去了魏国,匡章已死,田文去魏,那田氏在齐国就没有门脸人物了。这对离间田氏与齐王的关系上,乃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对此,熊槐不得不在内心深处给魏王大大的点了个赞,魏王干了他一直想干却没有干成的事情,真是一个神助攻啊。

    想到这,熊槐大喜道:“魏王诚意如此深厚,在齐王已经表达让田文自决得情况下,想来田文也不会再次拒绝魏王了吧。”

    “不,大王,那田文再次拒绝了魏王的邀请。”陈轸摇头一叹,他心里也很遗憾。

    “怎么回事,魏王都用五座城池给齐国交换田文,并且还重礼相邀,田文如此不给面子,难道就不怕齐魏反目吗?”

    “大王!”陈轸解释道:“据探子来报,田文在魏王第三次相邀时,本来已经意动,但奈何恰好遇到齐将声子病重将死。

    所以,田文为了帮助田甲争夺齐国主将的位置,这才推辞了魏相的邀请。

    而且,据我们在魏国内应传来的消息,虽然田文明面上推辞了魏相,但是暗中已经许诺魏国,只要田甲坐稳齐国主将的位置,那田文就会辞去齐相,然后前往魏国任相。”

    “这消息是真的吗?”熊槐闻言深深的皱起眉头,如果田甲成为齐国主将,然后田文去魏国任相,如此,田氏在齐国的势力就变得更加雄厚了。

    这对离间齐王与田氏的计划极为不利。

    “这消息应该是真的。”陈轸确认道:“据齐国的消息,魏国使者在被田文拒绝之后,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还大赞田文的忠义,甚至还为了表达对田文的敬意,还将之前准备好的用于交换田文的五座城池献直接割让给齐国,并将礼物送给了田文,然后带着一百俩空车返回魏国。”

    熊槐闻言,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想了想,熊槐目光一冷,然后吩咐道:“贤卿,立即让人编造一条讥讽田甲两次被楚国所俘的童谣,然后立即往大梁临淄散布,寡人要让田甲名声尽毁,无法成为齐国主将。”

    “唯。”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主动出手

    说完田甲的事情后,熊槐又开口问道:“贤卿,除了田甲的事情,卿可有其他事情要告知寡人?”

    陈轸点了点头,应道:“大王,令尹从大梁传回的消息,七国会盟中,赵国联合韩燕宋,并积极拉拢魏国,笼络我们楚国,孤立齐国,基本上已经取得七国会盟的领导地位。此时大梁那边,除了我楚国明确表示不出兵以外,其他六国已经同意出兵伐秦,为魏国收回河东地。”

    熊槐闻言点了点头,现在他知道魏王为什么要三番两次去邀请田文任相了,这是为了确保齐国在背后不给联军搞破坏,同时也可以获得一个强援。

    而齐国那边,无论齐王让田文去魏国任相,还是在明显被赵国排斥的情况下,依然答应出兵为魏国夺回河东,这都是出于拉拢魏国的需要。

    而田文为了田甲,接连三次拒绝魏王的邀请,想来一定也会惹怒齐王。

    想来,齐王现在对田文三番两次拒绝魏王,已经很恼怒了。

    此时,陈轸接着道:“大王,因齐王在会盟中很是被动,受此影响,令尹与齐王的交流十分顺利,已经确认齐楚两国加强合作的基调,以进一步深化齐楚联盟。”

    听到这,熊槐立即笑了笑:“好,太好了,只要齐楚联盟不瓦解,那齐国想要在战后联合楚魏,以齐魏楚三国对抗赵燕韩宋四国,就不会坐视各国伐秦之后再来攻打寡人。而赵国为了避免寡人倒向齐国,也不会组织联军前来攻打寡人。

    如此,寡人就高枕无忧了。”

    接着,等陈轸说完国外的事情后,熊槐沉吟道:“贤卿,如今国外六国伐秦的大势已定,外患暂时得以解除,寡人正好可以收拾国中之事。

    现在江淮那边的情况如何?”

    陈轸一听楚王提起江淮,便立即应道:“大王,之前郢都这边虽然对六君他们的事情没有理会,但是,因为大王的神威深入人心,是故这段时间以来江淮那边的封君并没有再次群起附和六君他们,其他的贵族全都在观望朝中局势。

    同时,据我们在江淮的探子来报,因为六君他们在大王宣布与民修养的时候大肆征召百姓,导致他们治下的百姓全都怨声载道。

    而且,因为大量百姓脱离农事,百姓与贵族全都失去一个主要劳动力,并且还要供养一个壮丁,以致百姓与封君全都日益贫乏。

    甚至,根据我们在封君那边内应来报,那些征召百姓的贵族,见大王不在意他们,且郢都大臣没有动静后,已经有一些人出现动摇了。”

    “呵呵!”熊槐嘲讽的笑了笑,早在他们征召百姓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一种情况,现在他们想解散百姓,换一种与他对抗的方式···

    这已经晚了!

    所谓的骑虎难下,说的就是他们这种情况。

    想着,熊槐冷笑道:“既然已经跟寡人作对了,想要毫无代价的揭过这一节,没这么容易。”

    说着,熊槐向陈轸吩咐道:“陈卿,你立即让我们在封君哪里的内应继续鼓动他们坚持下去。”

    “是,大王。”

    “还有,左尹今天不是回来了吗!之前令尹去了大梁,司马闭门谢客,左尹远赴秦国,群臣群龙无首,这才没有联合起来向寡人施压。

    现在左尹归来,而江淮那边的封君也出现了动荡,那寡人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说着,熊槐捻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让知北涯在大臣府中用事的人,一起鼓动群臣向寡人进言,阻止寡人变法。”

    “唯。”

    陈轸离去后,熊槐又将忙于变法的屈原从百忙之中招了过来。

    “大王!”

    “贤卿免礼,坐。”

    “谢大王。”

    等屈原坐好后,熊槐笑着问道:“贤卿,现在变法的情况如何?”

    屈原闻言,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大王,变法虽才短短半年,但是我楚国百姓不断流失的困局却已经得到扭转。

    根据臣的统计,半年来,江汉这边新增百姓超过二十万户。而这二十万户中,大部分是原本百姓自己隐藏起来,用来躲避税赋的人口。因为根据新法,分田不是按户分,而是按人头分,所以许多百姓为了得到足够的王田,也是为了获得成为贵族的机会,开始不在隐藏。

    只是···”

    屈原叹道:“只是这部分的百姓,以及野外盗贼从良的百姓,甚至从贵族那里逃亡的百姓,大部分都是独自一人的壮丁,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要想将他们转化为我楚国的底蕴,让这部分的户口流传下去,这还需要极长的时间。”

    熊槐闻言笑了笑,他知道百姓隐匿人口方式,他们大都是自己宣布夭折而未死的儿子,一则可以避税,二则也可以创造更多的财富。

    而这个被隐匿的儿子,往往比那些在户籍上用来继承家业以及需要参加徭役战争的儿子成婚晚,甚至成婚后也需要自己去开辟私田。

    而因为在野外开辟私田且拖家带口的黑户,在法律上都属于盗贼,这些盗贼大部分都会被贵族招揽,以躲避杀生之祸,或者免于沦为奴隶。

    所以,百姓家中隐匿的人口,大都是做出牺牲的单身汉。

    虽然知道这部分百姓很容易身死断户,但熊槐却并没有如屈原一般遗憾,而是心满意足的笑道:“贤卿,变法半年,仅江汉之地就多出二十万户百姓,虽然只是独身一人的丁壮,但这也说明变法效果显著,寡人很满足了。

    至于不让户口消失,寡人相信,只要他们能够努力耕种,三年之后,大部分人都有足够的财富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屈原闻言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拱手道:“请大王放心,除了让百姓自娶以外,臣也会尽快给那些独身的壮丁分配妻子,不会让这些百姓身死户绝的。”

    熊槐笑着点头道:“好,有劳贤卿了。”

    接着,屈原又开口道:“大王,另外一个好消息是,根据臣与刺史令的多番统治,在二十万户百姓,超过两万户百姓,乃是从各地贵族家中逃亡,重归朝廷的统治。

    这部分的百姓虽然数量较少,但是,比对起之前,百姓不断逃亡依托于贵族,臣以为这两万户百姓出现,已经扭转了国家日益贫困虚弱的局势。

    而且,从贵族哪里逃亡的百姓现在依然源源不断,臣相信,只要持之以恒,三五年之后,贵族对国家的威胁,将会得到根本上的扭转。”

    熊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之前国中贵族不断从国家那里吸收人口,而现在,朝廷接连出招,百姓开始从贵族那里回流到国家这边,这不仅阻止了贵族继续从国家这里吸血,相反,国家还从贵族哪里得到更多的营养。

    直到最后,贵族将彻底不会危及国家。

    过了一会儿,说完江汉这边的情况后,熊槐又问起江淮的情况来。

    “大王,江淮那边的情况大致与江汉这边相同,只是,江淮那边贵族实力强大,且采取了种种措施控制百姓,是以,臣与刺史令统计,江淮那边从贵族哪里逃亡的百姓,可能不超过三千户。”

    “不超过三千户!”熊槐脸色一冷,笑道:“看来江淮那边贵族的办法,还是很有效的吗!”

    说着熊槐对屈原道:“贤卿,为了在江淮那边的贵族那里获得更多的人口,寡人打算敲打一下他们···”

    此时,屈原听到楚王的话微微一怔,然后不等楚王说完,便开口反对道:“大王,臣以为不可!”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夜宴

    此时,屈原脸上露出一股忧虑:“大王,现在国中贵族的实力依然十分强大,我们仅仅只是分田以及颁布爵位,以此吸引百姓,就因为这样的新法轻微的损害了贵族的利益,江淮那边六君等人就纷纷征召百姓向我们施压。

    新法尚且没有直接针对贵族,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倘若大王在人心惶惶的时候,直接对封君下手,臣担心江淮那边闹事的贵族,就不止是六君他们了。”

    熊槐闻言笑道:“贤卿的意思寡人明白,所以寡人打算让贤卿在下一次的朝议上进言,以给六君他们施加压力,同时也给一些朝中大臣开口的机会。”

    “这···”屈原目光一沉,心念一动,却是已经明白大王的用意了。

    原来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敲山打虎!

    只是,百姓何辜!

    不过,变法的阵痛也是可以忍受的。

    想着,屈原立即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

    当夜。

    昭常的府邸中,灯火通明,丝竹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昭常邀请的司败罗异,廷理孙浩,上大夫景邵,以及郢都中的重臣、大贵族,除了咸尹范环以外,其他人全部出席了昭常的宴会。

    酒酣,就在众人的欢乐中,昭常突然发出一声长叹,然后瞬间便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坐在昭常不远处的景邵立即不失时机地问道:“此间欢乐,左尹何故长叹?是酒不甘美?还是音乐不悦耳?亦或者是歌舞不悦目?”

    “唉!”昭常微微摇头,满脸担忧的道:“并非如此,在下刚刚嘴里喝着美酒,眼睛看着动人的舞蹈,置身于美妙的音乐中,但却突然想起国中人心浮动,日趋混乱,是以心中忧虑,这才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叹息声。”

    景邵闻言,立即敬佩道:“左尹虽身处欢乐中,但却依然不忘记国家之急,真是国之柱石,群臣楷模啊。”

    众人见昭常与景邵一唱一和,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今夜昭常举办宴会的目的,既然他们都来参加宴会,那就表示他们都有相同的意愿。

    毕竟,在场的人,不仅仅只是朝中大臣,更是国中大贵族。

    楚王变法半年,百姓流失的问题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于是,就在众人相互观望见,廷理孙浩率先开口道:“上大夫言之有理,左尹一心为国,在下也十分敬佩。”

    说着,孙浩向昭常拱手问道:“不知左尹刚刚为何而忧,现在这里的人都是朝中大臣,国之大贤,大家一起参详一二,说不定就能解决左尹的烦恼呢!”

    “是啊,是啊!”景邵立即附和道:“左尹何不说出心中之忧,让我们大家一起解决问题。”

    “唉!”昭常闻言长叹道:“诸位,之前大王变法,在下本以为大王以及左徒乃是为了使国家变得更加强盛,而采取的富国强兵之道。

    可是,等在下出使秦国归来,却听说大王的变法还没有出现成效,而国中的动乱却已经出现苗头。

    江淮那边,新法肆虐,贵族百姓全都对新法不满,以至于百姓齐聚于贵族处,要求大王暂停新法。”

    众人一听昭常将六君他们征召百姓武力反对变法说成了百姓抗拒新法自发汇聚在贵族那边,不禁眼前一亮。

    同样的事情换个说法,不仅六君他们的隐患尽去,而且他们也可以直接向大王进言反对新法,而不必患得患失遮遮掩掩了。

    想到这,大部分的人全都钦佩的看向昭常。

    此时,昭常见众人看他的目光从怀疑转变成了钦佩与期待,见此,昭雎接着道:

    “诸位,百姓乃国家之本,本不固则国家就会灭亡,贵族乃是国家的基石,基石动摇则国家就会动摇。现在百姓与贵族全都极度抵制变法,这就是国家动乱的根源,我等大臣与国一体,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若是楚国陷入虚弱甚至灭亡,那么我们将来就是想要安心的吃一顿饱饭,恐怕也将千难万难,更何况如现在这般,美妙的音乐充斥于耳,美丽的佳人充斥于目,可口的美食充斥于口呢!”

    说到这,昭常直起腰来,掷地有声的道:“是故,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为了楚国的昌盛,为了大王的贤名,为了我等的富贵长久,在下打算进言劝谏大王,让大王放弃变法,驱逐罪魁祸首屈原,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昭常话音一落,那边,景邵立即感动莫名的叹道:“左尹忧国忧民之心,在下感同身受,我虽不才,但也愿意紧随君之后,一同向大王进言。”

    景邵说完后,宴会中昭氏景氏的人,纷纷附和道:“我等也愿紧随君后,一同进言。”

    接着,廷理孙浩,司败罗异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而后便一同开口道:“在下也愿随左尹向大王进言。”

    此时,其他大臣见在场的地位最高的四位大臣全都同意了,也不再迟疑,纷纷开口道:“愿随左尹之后。”

    “好!”昭常大喜道:“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必能解救百姓于水火,救国家于危难!”

    另一边,咸尹范环的府邸中。

    范环将自己家中的事情全都处理完,抬头一看,见依旧在身边协助的门客卫圃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奇怪的问道:“先生,可是我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

    卫圃摇了摇头,奇怪的问道:“君上,据臣所知,君一向都是反对大王变法的,即便没有人响应附和,也会想方设法的向大王进言,劝谏大王停止变法。

    可是,今日左尹邀请君上前去会宴,君以及臣都知道,左尹设宴一事,一定是为了商议劝谏大王停止变法一事。只要群臣联合进谏,再加上六君等人在地方响应,如此强大的压力,大王迫于压力,十有**就会停止变法。

    臣想不明白的是,如此大好的机会,君上为何要拒绝左尹的邀请呢?”

    “唉,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范环长叹道:“先生跟我十余年,却依然不了解我啊!”

    卫圃赶紧拱手道:“臣愚钝。”

    范环摇头道:“在下之所以连连劝谏大王,那是因为我知道变法一事困难重重。楚国现在的情况,在外,因大王灭越,各国全都恐惧楚国,我们虽打退了五国的进攻,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胜利,各国削弱楚国的心思却没有消失,这就是外患。

    而在内,大王数年前虽然削弱江汉封君的权势力量,但是江淮那边的贵族,实力依旧强大。与此同时,朝廷却因为抵抗五国的进攻,而实力有所衰减。这就是变法的内忧。”

    说到这,范环皱起眉头道:“就说变法本身,主持变法的屈原,论能力还比不上吴起,大王的年纪还要远远超过悼王,这就是变法本身有严重的缺陷。

    一旦事情有变,在下担心楚国会出现极大的动荡,届时,一旦各国来袭,则我楚国危矣,所以在下才屡屡向大王进言。”

    此时,范环见卫圃点头,又接着道:“再说六君他们,大王变法虽然不可行,但是他们却召集百姓训练军队,意图武力威逼大王,这就不忠之举。

    而左尹等人身为朝中大臣,不去谴责六君他们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想要联合六君,一同向大王施压,逼迫大王放弃变法,这岂是人臣所为!

    而我又岂能与他们为伍,行此不忠不义之举。”

    卫圃听到这,立即感叹道:“楚国之兴,正是有君上这种忠臣义士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以示其能

    次日一大早。

    “大王,这是左尹昨夜宴会的消息,请大王过目。”陈轸进入宫中,奉上一卷竹简。

    熊槐接着竹简,展开一看,见是昭常联络群臣,要一同进言的消息。

    见此,熊槐不禁微微一怔。

    这未免也太快了一些,他昨天刚刚下令让内应鼓动群臣,但不想,仅仅只是半天功夫,朝中反对变法的重臣,除了咸尹范环以外,其他人就联系上了。

    要知道,昭常昨天才刚刚从秦国返回郢都,昨天夜里就把原本一盘散沙一样的群臣扭成了一根绳子,这也太迅速了些。

    当然,熊槐也知道,昭常之所以如此,并非昭常的声望已经高到能够一呼百应了,而是新法的确已经让贵族利益受损,再加上令尹昭雎在外,司马景缺避免不出,朝中一直没有一个首领,所以那些大臣见有一个声望地位足够的大臣带头,这才急不可耐的联合起来了。

    虽然群臣已经联合起来,可是面对群臣即将开始的发难,熊槐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国家的朝政大权大都掌握在屈原身上,而郢都的军权也都在柱国唐昧手上,如此,政权军权全都在变法派手中,那些朝臣虽然人多势众,但身处郢都,他们也掀不起大浪来。

    此刻熊槐深为之忧虑的,还是江淮那边的封君,他们可是掌握着封地内所有的权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一旦他们全反了,这才是楚国的灾难。

    当然,如果出现更大的灾难,那一定是朝中大臣跟着江淮封君反了。

    但想要朝中大臣主动迎合江淮封君,熊槐相信,昭景屈三氏都不会答应的。

    熊槐沉吟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看着陈轸道:“陈卿,这是左尹身边的内应鼓动的吗?”

    陈轸摇了摇头:“大王,昨日臣从宫中出去,还未下令让内应鼓动群臣,便收到了左尹宴会众人的消息,得到消息后,臣便让内应优先打探宴会的消息,至于鼓动群臣的事情,群臣身边的内应还未来的及行动。”

    熊槐面色一沉,冷笑道:“这些家伙,寡人还是低估了他们。寡人派去的内应还没有开始鼓动,倒是他们却自己就行动了。”

    顿了顿,熊槐见夜宴上并没有出现咸尹范环的名字,便问道:“陈卿,左尹邀请了这么多人赴宴,难道就没有邀请咸尹吗?”

    陈轸笑着应道:“大王,据探子打探到的消息,左尹也曾邀请了咸尹,但是咸尹却并没有去。”

    说着,陈轸又奉上一卷竹简:“大王,这是咸尹府上传来的消息。”

    “哦!”见陈轸又送来一份竹简,熊槐好奇的展开一看,看完后却愣住了。

    之前熊槐决定变法之后,朝中大臣多有劝谏者,而这些劝谏者中,劝说的次数最多的,还要数咸尹范环。

    原本,熊槐以为范环反对变法,是因为看不到变法的好处,或者说是因为变法有损他的利益,所以他就顾小家而忘国家了。

    可是现在,这份从范环家中内应传来的消息,却分明表示范环之所以反对变法,那是因为他不看好变法,以为变法必定会失败。

    而变法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他这个楚王年纪太大了。

    变法最困难的是开始,而比开始更困难的,则是坚持不懈,直到最后新法深入人心,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

    而坚持不懈中,推动变法的君王则是关键,一旦国君身死,变法就立即因君王死而失败,这种情况很常见,在楚国就有之前的吴起变法,就是因为悼王身死而失败的。

    而他今年已经六十有四,在位三十五年,这样的年纪不仅在楚国,就是在天下各国之中,都算的上是高寿。六十多岁,本来就是多意外的时候,哪怕就是他今晚就死了,恐怕也没人会觉得奇怪,相反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寿终正寝。

    熊槐之前就听说各国都在诅咒他去死,甚至楚国开始变法,各国不仅没趁机前来骚扰,反而还送来了礼物,这都是因为各国都以为他命不久矣。

    这当然不是各国之君以为诅咒生效了,而是各国之君都以为他年纪大了。

    原本,熊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有些窃喜,没想到年纪大了还有这种好处。

    可是,现在熊槐已经不这么想了。

    从范环这里就可以看出,变法之所以阻力重重,甚至在他已经强行推动的情况下,从郢都到地方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

    难道是因为那些人全都不害怕他这个声威赫赫的楚王吗?当年悼王都能压制住群臣,难道他这个威势远超悼王的楚王不行?

    不,显然不是。

    反对变法的人,虽然有许多是因为利益而反对变法,但是,这其中应该也有不少是为了楚国而反对变法。毕竟,现在的变法并没有直接针对贵族,昨日屈原的统计也说明了这一点,现在变法虽然对贵族有些损害,但现在效果不大,并没有触及贵族的根本。

    贵族或许会有些抵触,就比如江淮那边,最初征召百姓强烈反对的封君也才区区五家而已。而后在他让内应的推波助澜之下,才发展到现在近二十家。

    可是,就算是有他这个楚王的推动,也才只有二十家反抗,而还有六十余家仍在观望。

    所以,现在朝中之所以有这么多大臣顶着他这个楚王的压力开口反对,大概其中有不少人如范环一般,不是真的反对变法吧。

    想着,熊槐突然想起宋王来,宋国现在之所以混乱不堪,诸子争立,群臣分裂,宋王接连残杀大臣都难以制止,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宋王的年纪,宋王现在已经年过八十了。

    而他,现在也将面临宋王面临已久的问题。

    可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向群臣表示他还很健壮,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坚定变法派的信心,拉拢观望的大臣,中立反对的人呢?

    熊槐心中略一思索,便想出了三个方法。

    首先,原本他两年前开始就很少碰女色了,但现在看来,禁欲或许会让他多活几年,但同样也让国中大臣以为他不行了。所以说,不管晚上干啥,反正都得要一个女子陪着,以示能行。

    其次,遇到战事田猎,尤其是田猎活动,不能假手太子了。他还得亲自上场,以示强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还得向天借命,让人人都信奉的上天来为他背书。

    否则,在众人不信的情况下,还嗜好女色性喜游猎,这只会让国中大臣更加担心。

    只是如何让百姓相信他得到了上天的庇护,短时间内死不掉呢?

    熊槐沉思了一下,突然想起他那个因为战事而收藏了快三年的神器,顿时就有了注意。

    于是,熊槐眨了眨眼睛,向一直在殿中等候的陈轸道:“陈卿,咸尹的事情寡人已经知道,至于左尹他们的事情,卿可将消息传给左徒,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陈轸见楚王看完范环的消息后沉默了许久,此刻他一听楚王吩咐,精神一振,立即应道:“唯。”

    陈轸离去后,熊槐又吩咐道:“传令,请工尹以及太卜来见寡人。”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娲皇纸

    不久后,雪鬓霜鬟的工尹已齿率先进入殿中,一进殿中,已齿就见楚王手中拿着他几年前献上的娲皇纸,小心的揣摩着。

    见此,已齿心中一动,立即向前行礼道:“大王。”

    “先生来了,先请坐,寡人还请了太卜,等太卜来了,寡人再说一说这次请你们来的目的。”

    “唯。”

    已齿坐下后,熊槐便开始与已齿说起工事来。

    不多时,太卜观游进入殿中,接着,他见工尹已齿也在殿中,不禁微微一怔。

    本来他以为楚王找他来是为了占卜或者进行祭祀的,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

    想着,观游心中微微一沉,自他继承太卜的职位后,二十年来,楚王找他解梦或者占卜的次数,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一掌之数。

    而且,这些年来,他奉命向各国推广黑帝的信仰,但此事却在各国的强力抵制下,效果了了。

    他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这个祖传的太卜职位,恐怕就要落入其他家族手中了。

    想着,观游已经来到大殿中间,然后心事重重的行礼道:“拜见大王。”

    “太卜免礼,请坐。”

    “谢大王!”

    等观游坐下后,熊槐微微抬起手中的纸,然后向观游示意道:“太卜,可知寡人手中之物是何?”

    观游仔细一看,却见大王手中拿着一张长约三尺宽约两尺,通体雪白,似布非布似帛非帛的东西,看了一眼这个稀奇物,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之后,观游立即摇头道:“大王,恕臣眼拙,不知此为何宝。”

    熊槐闻言看着手中纸笑了笑。

    楚国工匠在数年前已经掌握理论造纸术,但是因为当时战事未休,所以造纸术便没有公布。等战事停歇,楚国又面临变法,熊槐本想在贵族忍耐不住谋反是,用黑帝传下的神器来为自己背书,提升军队的士气,并打击叛逆的信念的。

    但是,现在为了拉拢群臣,最大程度上的团结大臣,他决定提前拿出这个神器。

    想着,熊槐笑道:“十几年前,黑帝托梦于寡人,让寡人为其建立庙宇,举行国祭,并推广黑帝的信仰。同时,在那一场梦中,黑帝也赠送给寡人两样神器的制作方法。”

    “神器!大王,这是什么神器?”观游一听是神器,顿时惊得直起了身躯,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楚王手上的东西。

    同时,他又下意识的摸着自己腰间的四色石。这是他出使秦国赠送五色石,却导致秦国内部分化,并让巴充两国再度复国,且覆灭秦国水师,极大的缓解了秦国对郢都的压力。

    是故,楚王认为他出使有功,并在他的主动请求下,才赏赐的四色石。

    原本,他以为黑帝只赠送给楚王五色石这一种神器的制作方法,但不想,黑帝竟然大方到赠送了两样。

    这可是与传说中用来补天的五色石一同被黑帝赠送给大王的,想来一定非同凡响吧。

    想着,观游又看了看对面的工尹,见他在楚王开口后面无异色,便心中了然。

    应该跟五色石一眼,大王手中之物也是工尹府制作出来的。

    此时,熊槐见观游盯着纸张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让人将纸张送给观游道:“太卜,此乃与缣帛一样的书写工具,因是黑帝所赠,所以寡人称之为娲皇纸。”

    “娲皇纸!”观游拿着楚王让人送来的纸,顿时深深的皱起眉头,原本他以为这是跟五色石一样,乃是令世人震惊的神器,但不想,这却只是跟缣帛一样的书写工具。而这娲皇纸跟缣帛比起来,却仅仅只是薄很多,而且白很多,再加上光滑一些。

    除此以外也并无神异之处,远不如五色石一样,动人心魄,摄人心神。

    不过,既然是黑帝所赠,那么这娲皇纸应该也有神异才是。

    难道用娲皇纸水侵不坏,火烧不毁,刀剑难伤,一旦写下内容后,就可以永久保存?

    想着,观游双手捧着那张娲皇纸,然后微微用力一扯,只听得“嗤”的一声,然后双手一松,那张娲皇纸瞬间变成了两半。

    看着手中变成两半的娲皇纸,观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神器···神器···

    神器娲皇纸竟然被他撕烂了,他竟然扯坏了神器,渎神,而且还是在大王面前公然渎神。

    这···完了···

    一瞬间,观游自觉三魂跑了两魂七魄走了六魄,虽然身心俱寒,但却汗如泉涌,只得慌忙长拜请罪:“大王,臣该死,臣该死···”

    熊槐在观游撕坏纸张后微微一愣。

    我······

    这可是楚国工匠造出的第一批可用书写的纸,一共才二十张,寡人还打算不久后让屈原做赋题字,然后带进坟墓里面陪葬的,现在就被撕了一张!

    顿了顿,熊槐又见观游被吓得冷汗直流,连说话声音都变了,只是一个劲的在那请罪。

    见此,熊槐定了定神,赶紧安慰道:“太卜请起,卿大可不必如此,娲皇纸虽然也是神器,但是此物也并非如五色石那样珍贵异常。

    相反,这娲皇纸还很廉价,甚至造价比一卷竹简还低一些。”

    “臣死罪!”观游在楚王的安慰下,心中微微一松。

    此时,已齿见观游在楚王的安慰下,虽已经重新坐好,但脸上的汗水还是源源不断的留下来,甚至连他脸上的肉都还在微微颤动。

    于是,已齿也开口安抚道:“太卜稍安,娲皇纸虽是神器,但是它的作用却是为了满足人们日常所用,而非祭祀祭品。是故,其如竹简,难免会有破损,火焚水侵,乃是常事。”

    “不错。”熊槐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工尹所言极是,寡人公布娲皇纸一事,本来就是要用娲皇纸取代竹简木牍厕筹,成为人们日常所用的消耗品,所以撕毁一张也算不什么。”

    “厕筹!”观游一怔,惊疑不定的看着楚王,这神器娲皇纸还能用来擦屁股???

    大王你确定这样做不会引得黑帝震怒?

    另一边,熊槐见自己出言安抚后,观游依然满头大汗一脸迟疑。

    于是,他笑了笑,然后心痛从案上放置纸张的大木盒中再次取出一张纸,然后笑着对道:“太卜,来,用着娲皇纸擦擦汗,这跟用毛巾擦汗比起来,别有一翻滋味。”

    说罢,熊槐立即让使者将纸送给观游。

    观游闻言,先是惊疑地接过侍者送来的纸,然后茫然的看了看楚王,有看了看工尹已齿,而后在二人鼓励的眼神中,拿起那仿佛重若千钧的娲皇纸,闭着眼睛往脸上一擦,一抹。

    呃···微微有点划脸,不如用毛巾舒服。

    不过,这娲皇纸不愧是神器,的确很有神效。原本他心中还很忐忑不安,但这娲皇纸往脸上一擦,瞬间就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不仅不安尽去,而且还仿佛如六月天里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舒坦。

    不仅身体舒坦了,好像连灵魂也舒坦了。

    擦完脸,将满是汗迹的娲皇纸交给侍者后,观游轻松惬意的朝楚王拱手道:“大王,这娲皇纸不愧是神器,竟有安神定魂之效。”

    “呃这···”熊槐一怔,惊疑地看着观游,心中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纸还有这作用呢!

    愣了愣,熊槐想起他找观游来此的目的,大喜道:“善哉,善哉,太卜不愧是我楚国的中流砥柱,一下就洞察到了这娲皇纸的真正用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三事

    待太卜情绪安定下来后,熊槐驱散殿中侍者,然后看着二人道:“两位贤卿,寡人这一次请两位来此,主要有三件事。

    这第一件事,随着五色石与娲皇纸的相继出产,寡人决定在江水之畔的黑帝庙举行祭祀,以答谢黑帝赐宝之恩。”

    太卜观游闻言,立即一脸庄重的道:“大王,臣稍后就去做准备,定会举行一个盛大的祭祀活动。”

    “不。”熊槐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已齿道:“不仅太卜要去准备,这一次的祭祀先生也要参与进去。”

    “这···”观游一愣,然后迟疑的看着已齿。

    此时,已齿也迟疑向楚王道:“大王,臣乃工尹,负责工事,至于祭祀一事,臣实在是不精通。”

    熊槐并没有解释,而是笑道:“五色石与娲皇纸的制作方法,都是黑帝所传,如今寡人以这两样东西祭祀黑帝,想来黑帝一定会降下神迹的。

    不知两位贤卿以为如何?”

    二人闻言愣了愣,然后对视了一样,全都心中了然。

    看来大王又要他们制造一场神迹了···这事他们之前在公布五色石的时候已经合作过一次,显然,大王这次又要他们俩合作了。

    顿了顿,观游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问道:“不知大王这次想要什么神迹?”

    熊槐笑道:“太卜,找一个晴朗的日子,寡人要在祭祀之后,留在黑帝的神庙中为国家祈福三日。

    至于神迹吗,那就让客星出现在神庙上空好了。”

    “客星!大王这···”观游吃惊的看着楚王,现在楚王想要要天上额外出现一颗星星,这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放心。”熊槐笑道:“客星的事情,寡人会让工尹准好的。”

    观游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臣就放心了。”

    接着,熊槐看向已齿道:“先生,这次除了要先生准备客星灯以外,这第二件事也要让先生去准备。”

    “请大王吩咐。”已齿拱手应着。

    “这第二件事,寡人希望先生立即开始准备大规模生产娲皇纸,然后制作书籍。”熊槐一脸肃然道:“这一次,寡人要将娲皇纸推广到天下各国,争取数年内就让娲皇纸取代竹简。

    此外,工尹府还要继续研究各种用途的纸张,以取代厕筹、窗草等等,同时也要让百姓也能用得起。

    还有,工尹府还要继续降低纸张的成本。”

    “请大王放心。”已齿保证道:“为了能将娲皇纸推广到天下各国,工尹府已经从无到有准备了十五年,现在,工尹府已经具备了大规模制作娲皇纸以及快速印制典籍的能力。

    而且,我们研制新纸的行动一直都没有停过。”

    “好,有劳先生了。”熊槐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还有,请先生尽快赶制一批《论语》、《老子》出来,六天后的大朝,寡人要将这批典籍送给大臣,以推广娲皇纸。”

    “唯。”

    “还有,大朝之际,寡人将宣布召集全国各地的贵族来郢都参加祭祀黑帝的活动,为了进一步推广娲皇纸,寡人将在祭祀之后,给全国所有的贵族,包括最低级的士伍贵族,都赠送一批纸,所以请先生提前准备好纸张。”

    已齿面色如常的应道:“请大王放心,哪怕是六天后的大朝中,臣也能拿出这批娲皇纸来。”

    “善。”熊槐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观游道:“太卜,这第三件事,寡人希望你能借着娲皇纸推广天下的机会,开始大规模向各国推广女娲大神的信仰。

    最好是在各国建起黑帝的庙宇,就算各国不承认,无法建成黑帝庙,那女娲娘娘的庙宇也要建起来。就算各国不举行国祭,那民间的祭祀也不能停。”

    说着,熊槐一脸正色道:“之前,因为五色石仅仅只是饰品,各国贵族可用可不用,且昂贵的饰品,也难以大规模的向贫困的百姓普及,所以之前传播黑帝的信仰才在各国的反对下难有进展。

    但娲皇纸不同,它不仅可以取代竹简,而且···”

    熊槐伸出手来,指着大殿一侧用一色石制作的窗户道:“贫困的百姓乃是许多贵族都用不起昂贵的水晶、单色五色石,所以他们家中的窗户,只能用丝绸、纱布、竹片、茅草来遮掩。

    可现在不同了,娲皇纸的出现就能取代除水晶五色石以外所有的东西,而廉价的娲皇纸基本上还能让所有的百姓都能用的起。

    所以,寡人相信,娲皇纸一定能够深入所有的百姓家中。”

    说着,熊槐紧紧的盯着观游道:“寡人希望这一次,太卜不要再让寡人失望了。”

    观游一听,当即起誓道:“请大王放心,若是这一次臣再不能将黑帝的信仰传到各国,那臣就提头来见大王。”

    “寡人要你人头有何用?”熊槐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寡人只想要你将黑帝的信仰传遍天下。”

    “呃···是大王。”

    就在熊槐召见工尹太卜的时候,郢都中,参加昭常宴会的大臣贵族,也在积极联络各自的好友,以在六天后的朝议上,一同向楚王发难,与江淮封君相呼应,逼迫楚王暂停变法,并驱逐左徒屈原以及柱国唐昧。

    而与此同时,屈原得到陈轸传来的消息后,也开始发动屈氏一族的力量,并亲自拜访才回到郢都不久在家休养的唐昧,二人一同联络其他变法派大臣,准备在六天后的朝议上跟左尹昭常他们针锋相对。

    六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二月初一,楚国大朝。

    “臣等拜见大王!”

    “免礼,请坐。”

    待群臣坐好,熊槐按照惯例,不急不缓地问道:“诸卿可有事要奏。”

    熊槐话音一落,昭常立即给上大夫景邵使眼色,让他开始发难。

    只是,昭常头还没有转过去,二人还没来得及目光交流,那边,屈原已经开口了

    “大王,臣有事要说。”

    “嗯?”昭常一怔,然后诧异的看向屈原,竟然被他抢先了。

    就在群臣看向屈原之时,熊槐开口问道:“左徒有何事要说?”

    “大王!”屈原拱手道:“臣要弹劾六君、阴陵君、龙舒君等十八位封君···”

    屈原才刚开口,殿中群臣顿时便轰的一声议论开来,殿中响起的嗡嗡声,瞬间打断了屈原的话。

    整整十八位封君,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是是江淮那边征召百姓的封君。

    这个冷置了好几个月的盖子,今天终于被屈原揭盖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惊胆颤的看向屈原。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廷争 上

    此时,熊槐见大殿中群臣交头接耳,闹哄哄的一片,立即轻咳了两声:“肃静。”

    群臣见楚王开口,纷纷在此在座位上做好。

    等殿中安静下来后,熊槐面色平静的看向屈原:“左徒,足足十八位封君,这些可都是国家的中流砥柱,不知贤卿要弹劾他们什么?”

    楚王开口后,昭常同样也好奇的看着屈原,此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屈原弹劾江淮封君聚兵意图不轨,那他就立即进行反驳,并号召群臣讨伐屈原祸乱国家。

    另一边,屈原听到楚王的询问,立即拱手应道:“大王,臣要弹劾六君他们上欺大王,下残百姓,行不忠不仁之事。”

    群臣一听屈原给六君他们安上的罪名,全都微微一愣,这个罪名虽重,但根本就不是谋反大罪。

    而此时,熊槐则是配合的皱起眉头,看向屈原问道:“期满寡人,残害百姓,这可是重罪,贤卿可有真凭实据?”

    “有!”屈原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送上一卷竹简道:“大王,据臣再三查探,六君等人自从上次郢都朝议后,回到封地不久,就开始征召百姓。

    而臣得到的消息,六君他们征召百姓全都是为了修建宫室以及兴修水利。可是,大王在上次的朝议上,已经明确下诏,要让百姓修养一段时间。而六君等人全然不顾大王的诏令,不仅没有秉承大王之意让百姓修养生息,反而还在封地中每户征召壮丁一人。

    这等行径,不仅是欺瞒大王,而且征召百姓功效归于自己,咒怨归于大王,这就是陷大王于不仁,是为大不忠。而百姓连年征战,六君等人却从不给百姓以修养机会,这就是对百姓残暴,是为不仁。

    如此不忠不仁之人,臣请大王立即下诏,严令六君等人立即解散百姓,然后亲自赶到郢都向大王请罪,如若不然,那就收回封地,剥夺爵位,全族贬为庶人。”

    “这···”熊槐听到屈原的话皱着眉头微微颔首,正要开口答应···

    此时,昭常见楚王点头,仿佛要答应的样子,他心中一急,立即插话道:“大王,对于左徒的话,臣有些疑问,正想要问问左徒。”

    “哦!”熊槐一怔,迟疑的看着昭常:“左尹有何疑问?”

    “大王。”昭常拱手道:“左徒口口声声的说,六君他们修建宫室兴修水利,上欺大王,下残百姓。可是,臣倒要问问,六君他们究竟建的那座宫室,又兴修的是那座水利工程。”

    “这···”屈原面色一愣,露出惊疑不定之色,然后强言之道:“大王,六君他们修建宫室水利的事情,已经在江淮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事岂能有假。”

    “这当然是假的!”昭常冲着屈原冷笑一下,然后向楚王拱手道:“大王,臣要弹劾左徒屈原为了一己私利,蒙蔽大王,构陷大臣。”

    “嗯?”熊槐一怔,接着正了正脸色,看着昭常郑重的道:“左尹,大殿之上,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臣没有乱说。”昭常一脸肃然,信誓旦旦的道:“大王,据臣所知,江淮那边六君他们的封地中的确有百姓大量聚集,可是,这些百姓却并非征召而来的,而是自发的聚集起来的。

    自从左徒开始变法之后,江淮各地谣言四起,百姓全恐惧不已,唯恐新法降临在他们头上。

    众所周知,秦国变法之后,秦国百姓瞬间就变得穷困,唯有上战场打仗才有一些出路。可是,即便是秦国百姓在战场上获得功勋爵位,但秦国严苛,动辄处死或贬为庶人,百姓即便有爵位也无法长久。

    是故,变法的消息传到国中各地之后,百姓恐惧非常,有些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些人惊慌之下逃亡为盗,而更多的人则是纷纷聚集在各地君长哪里,请求君长为他们张声。”

    说着,昭常摇头叹道:“可是,六君他们知道大王变法之意甚坚,不愿违背大王的意愿,宁愿自己出钱粮安抚聚集而来的百姓,也不愿将此事上告大王,以免给大王施加压力。

    所以说,六君他们才是国之忠臣呐!”

    说到这,昭常目光一冷,看着屈原冷笑道:“可是,左徒知道这事后,因为担心六君他们上报大王,给新法增加阻力,竟然构陷忠良,自私自利以致于此,简直妄为人臣。”

    昭常向楚王一拱手,大声道:“大王,为了国家的安定,为了避免江淮百姓难以安抚以致生乱,臣请大王立即暂停新法,驱逐屈原。”

    此时,熊槐看着下方拱手行礼的昭常,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寒到了极致。

    若不然知北涯的探子遍布全国,他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各地消息,现在到叫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之前群臣虽对变法有诸多反对之词,但熊槐也从来没有处置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大臣虽有各种原因开口反对,但都只是政见不同,认知不同而已。只要以国事为重,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昭常竟然真的扭曲为直变奸为忠,如此明目张胆的构陷大臣···

    莫非他以为只要郢都以及各地大臣全都支持他,只要他人多势众,那自己这个楚王就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妥协了吗?

    天真。

    此刻,熊槐已经在内心中给昭常判了死刑。

    另一边,屈原见昭常说完后楚王没开口,便嗤笑道:“左尹,世人都说平善于辞令,能言善辩,可是平今天听到左尹的话后,却是自愧不如啊。最起码我屈平说话也是有根有据,而左尹你捕风捉影,张口就来,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佩服,佩服。”

    说着,屈原脸色一正,立即质问道:“左尹说六君他们领地的百姓中是自发聚集,左尹可有证据?还有,左尹说各地百姓全都对新法恐惧非常,自发聚集,那么江淮的其他封君为何没有出现聚集呢,就他们十八个封君的百姓聚集了?不仅江汉这边的封君哪里没有出现百姓聚集,连大部分江淮封君哪里也没有出现。

    敢问左尹,此事何解?”

    “这···”昭常还没想出如何回应,那边屈原又开口了。

    “而且,新法并没有针对贵族,而是在各郡县实行,现在被直接针对的各郡县的百姓并没有恐惧异动,而跟他们的无关的封君属民倒是恐惧了。

    左尹,你说这事附和常理吗?”

    说着,屈原不等昭常回答,便向楚王拱手道:“大王,臣怀疑左尹收取了六君他们的贿赂,所以才会在此为六君他们说话,甚至不惜歪曲事实。

    故,臣请大王彻查此事,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廷争 下

    “你···屈原,你休要血口喷人。”昭常闻言大怒,急忙向楚王拜道:“大王,臣之前奉命出使秦国,数天前才回到郢都,如何收取六君他们的贿赂。”

    此时,熊槐笑道:“寡人也相信左尹没有收取贿赂,左徒,此时勿提。左尹,寡人也相信左徒不会构陷忠良,朝中议政,不要相互攻讦。”

    “唯。”

    “哼···唯!”

    屈原昭常二人听到楚王的话后,同时应着。

    接着,昭常再向楚王一拜,然后从袖中拿出三张帛书来:“大王,之前臣之所以开口说六君他们治下的百姓乃是自发聚集的,臣是有根据的,证据就在臣手里的三张帛书之中。”

    熊槐闻言,面无表情的应道:“呈上来。”

    “唯。”

    数个呼吸后,昭常见楚王已将帛书展开,便开口道:“大王,这几日臣履行左尹之责,查看国中案件时,从廷理哪里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

    自从新法实施之后,国中所有的封君都在上报百姓逃亡为盗,多者上百户,少者十余户。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百姓宁可沦为盗贼,也不愿做一个良民,这说明百姓对新法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是故,臣以为新法之大恶,便是将一个善良百姓变成一个盗贼。而长此以往,臣担心各地百姓全都逃亡,届时,国家与贵族空有土地,而无有百姓,那时国中贵族如何自处,而大王又如何自处?”

    说着,昭常长拜道:“大王,新法祸国殃民,臣以为新法不可持续了,应当立即废除。”

    “左尹此言大谬。”屈原不等楚王回应,便反驳道:“左尹说新法让百姓变成了盗贼,可是,从国中各县传来的消息,各县都没有百姓变成盗贼的事情发生。相反,各地来报,自从新法实施之后,各地盗贼仰慕新法之好,纷纷主动向各县自首,乞求重归朝廷治下,再做良民。

    所以,平以为新法之大善,其善在于能将邪恶的盗贼变成善良的百姓。”

    说到这,屈原冷冷的看着昭常道:“至于贵族治下百姓逃亡,依平之见,要么是百姓在贵族哪里受了冤屈,要么就是那些贵族苛待百姓。”

    “荒谬。”昭常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瞪着屈原大声道:“左徒,大殿之上休得信口雌黄,你口口声声说贵族苛待百姓,可是现在所有的封君全都上报百姓逃亡,难道我楚国的贵族就全都是些残暴之辈吗,难道我楚国贵族就没有一个仁善之人吗?

    莫非以仁慈闻名于世的大王,治下的贵族就是一群凶残恶徒吗?”

    屈原闻言立即皱起眉头,他只是说百姓受了冤屈,或者是封君苛待百姓,只是一个推断,还不是结论,还需要封君来郢都自辩。但,现在昭常以偏概全颠倒因果的话,立即就将他推到了所有贵族的对立面。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陷害。

    屈原心中大怒。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啪~”

    屈原听得声音立即向自己身后望去,却见上大夫景邵正伸直了腰躯,而他的手掌此刻正按在桌案上,显然,刚刚的巨响就是景邵猛拍桌案的声音。

    此时,景邵见自己发出异响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是,他立即面色恼怒的站了起来,然后满脸气愤的走到大殿中间,向楚王拱手拜道:“大王,左徒出言无状,羞辱于臣,臣虽不肖,但也不愿背负不仁不义之名,更不愿因为臣的缘故而连累大王的贤名。

    臣羞,臣请大王准许臣与左徒决斗,虽血溅五步,也算死得其所。”

    许多这几日跟昭常景邵有联系的大臣,见到这一幕,全都精神一振,然后跟着走到殿中,纷纷拜请道:“大王,臣羞,臣请与左徒决斗,以洗刷身上的耻辱。”

    这群大臣拜倒之后,殿中立即一静。

    而屈原一见这些明目张胆的联合陷害,不,这不是在陷害他,更不是要跟他决斗,这些大臣分明是以死相逼大王,逼大王暂停变法啊!

    明悟过来后,屈原见昭常等人根本不理他,反而摆出一幅要跟他决斗的样子,而楚王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冷了。

    见此,屈原只得先主动去堵他们的刀口,面对他们将火烧到楚王那去。

    于是,他跟着长拜道:“大王,臣有罪!”

    其他大臣看了看拜倒在地的大臣,又看了看面带怒色的屈原,接着又将目光投向楚王。

    另一边,正安坐在王位的熊槐,此时看着拜倒在地的群臣,发现拜倒的大臣约有三分之一。见此,熊槐不仅脸冷,连心也是冷的。

    接着,熊槐又将目光转向依旧坐在席上的大臣,以屈原唐昧为首约占四分之一的变法派大臣,此刻正坐在席上对那些拜倒请求跟屈原决斗的人怒目以向。

    而以咸尹范环为首的反变法派,还有依附令尹昭雎以及司马景缺,或者一直保持中立的大臣,则全都坐在席上看热闹。

    见此,熊槐心中已经有底了,尤其是以咸尹范环的为首的大臣,果然没有参与这次群臣的逼宫,否则现在跪在殿中的大臣就接近一半了。

    这种情况,更是令熊槐心中大安。

    于是,熊槐并没有直接开口训斥,而是将目光转向将领之首的柱国唐昧,让他出面缓缓眼下的局势,以避免他这个楚王直接跟昭常他们对上,免得事后昭常他们以为他这个楚王太过偏袒屈原。

    此时,唐昧见楚王看过来,立即会意,点了点头后,猛地用手一拍桌案。

    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再次传来一声大响,顿时让所有大臣一惊,当他们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却见制造声音的人乃是柱国唐昧。

    此时,唐昧厉声道:“大殿之上,大王面前,尔等身为国之重臣,竟然要行匹夫之勇,血溅五步,难道就是你们这些国之大臣应有的态度!还不快快向大王请罪。”

    昭常等人闻言,略一沉思,便先后请罪道:“大王,臣等失仪,请大王恕罪。”

    昭常等人请罪后,熊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笑道:“好一个国中重臣,好一个寡人肱骨之臣,寡人还在这坐着呢!”

    说着,熊槐又指着依旧在席上安坐的群臣道:“你的同僚还在那里看着呢,而你们呢,你们竟然就因为一言不合,就要刀剑相向,还嚷嚷着要血溅五步,行那种匹夫之勇,寡人都为你们感到羞愧。”

    此时,昭常等人听到楚王的怒骂声,话里话外都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见此,众人立即将额头仅仅的贴在地上,而后用眼睛余光观望殿中局势。

    只是,这一看之下,却见殿中还有三分之二多的人正安坐在席上,尤其是连之前反对变法最激烈的咸尹范环都没有响应他们,见此,许多顿时心中一凉,然后更加紧紧的伏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王位上,熊槐的怒骂声还没有停止。

    “还有,刚刚在大殿上,左尹左徒只是在争论六君等十八位封君究竟是苛待百姓,还是百姓因为变法而逃亡,怎么辩论到最后就开始喊打喊杀了?

    难道我楚国诸贤的辩论,就是靠刀剑说话的吗?难道我楚国诸贤的辩论,不是靠证据论断而是靠声音大分辨的吗?难道我楚国诸贤的辩论,不是靠理直气壮,而是靠人多势众的吗?”

    说着,熊槐冷笑道:“寡人看该羞愧的不是你们,而是寡人。寡人精挑细选的重臣,竟然全都是一群莽夫,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寡人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历代先王。”

    说罢,熊槐伸出手掌,然后猛地往自己王案上一拍。

    “啪!”

    安静的大殿中第三次传出一声巨响,群臣心头一跳,然后见楚王已经气得在那拍桌子瞪眼了。

    见此,殿中群臣顿时全都长拜请罪道:“大王息怒,臣等有罪。”

第四百二十七章 援军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又有人来报:“将军,一支齐军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截断我们退路,现在齐军已经完成对我军的合围,我们被包围了。”

    “知道了。”唐昧不为所动,依旧目视前方,下令道:“传令,继续向前进攻。”

    此时,楚军虽然已经被十余万齐军团团围住,但同时也攻破了齐军方阵近一半的防线。

    田甲站在方阵中间的战车上,看到楚军攻破了一个又一个小方阵,脸色变得很难看,对楚军的战力感到诧异。接着,见楚军的攻势越来越乏力,而且齐军已经将楚军团团围住,心中的疑惑更加凝重。

    如此精锐的楚军,难道就让唐昧白白糟蹋在这里了?

    想着,田甲再次下令道:“传令,让两翼以及后军加强对楚军的攻势,本将要吃下这只楚军。”

    “诺。”

    就在齐军不断的绞杀楚军时。

    就在楚军已经突破齐军方阵三分之二的阵线,即将突围而出时。

    一个斥候来到田甲身侧,禀报道:“将军,不好了,东北方向杀来一直万人左右的楚军,打着楚国项君的旗号,现在距离我们不到十五里。”

    “什么?”田甲一惊,还没有来的急下令应对,又跑来三个斥候。

    “将军,楚国长沙公率领一万楚军出现在西南面十五里的地方,正在向我们杀过来。”

    “报将军,宋将臧信率领一万五余宋军出现在战场西面十里外···”

    “报将军,宋将苏贺率领一万五余宋军在战场西面十里外现身···”

    一连得知五万大军杀过来,虽然楚宋联军的数量还是没有齐军多,但是田甲见团团围住唐昧的齐军,已经铺的太广,几乎陷入各自为战,而且还有被内外夹击的风险。

    若是被楚军分割,战败的风险很高。

    到了现在,田甲那能不知道他已经遭到唐昧算计了。

    之前唐昧的不断冲锋,根本就是蓄意的,这是以自身为饵,引诱齐军将他团团围住,然后分散齐军的兵力,为接下来的援军突袭创造条件。

    将唐昧的打算想清楚后,田甲脑海中急速转动,思考对策。

    田甲第一个念头就是派人截住项君与长沙公的援军,然后先吃掉被围困的唐昧。但是,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如今齐军太散,一旦西面钟离君的残军与宋国援军杀到,齐军根本拦不住,还会被楚宋联军各个击破。

    如果不派人拦截楚国援军,那么就只能退守楚营了。

    唐昧率领的楚军还有两万出头,钟离君率领的溃军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加上五万援军,再加上楚营两侧山上的三万楚军,总数不过十万出头。而齐军的数量依旧比楚宋联军多,而且齐军还占据了两座完好的大营。

    所以,虽然眼下形势堪忧,但是齐军依旧占据优势。只要这里的十余万齐军主力不损,那么他田甲明日还可以卷土重来。

    想毕,田甲立即下令道:“传令给纪僚、章丁、李复三位将军,就说本将亲自为他们断后,让他们立即向楚营方向撤退,但不可进入楚营。让他们在楚营前方整顿军队,然后率军接应本将,本将打算依托楚军大营防守。”

    “诺。”斥候得到命令,立即飞奔而去。

    接着,为了以防万一,田甲又下令道:“传令给楚营中的田达,让务必守住楚营。另外,让田达做好弃营打算,一旦本将下令撤离,准备好放火焚烧楚营阻敌。”

    “诺。”

    “传令,让围山的四万齐军各留下一万五千人堵住山道,阻拦楚军下山,然后各调五千人立即前往楚营防守。”

    “诺。”

    “传令给堤坝的齐军,让···”田甲本想让堤坝的齐军开始蓄水,然后用河水为齐军断后,但话到了嘴边,想起匡章离开时的嘱托,立即改口道:“派人前去查探堤坝,看堤坝是否还在齐军的手里。”

    “若是还在,坚守堤坝,继续对河水进行改道,不能让堤坝绪水。若是堤坝已经落入楚军之手,立即回报。”

    “诺。”

    与此同时,钟离君聚集的溃兵,已经整顿好万余人,还有两三千左右的士卒,依旧处在找不着将领的状态中。

    只是,钟离君得知援军已至后,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即大吼道:“传令,援军已至,擂鼓,进攻,反攻齐军。”

    随着战鼓声响起,钟离君便率领着不到一万五千人的楚军,向唐昧的方向杀去。

    不多时,钟离君率领的楚军便杀到齐军之后。

    而这时候,齐军迂回到前面的后军,已经接到田甲的命令,正准备撤退。

    主将李复见钟离君杀到,立即下令道:“留五千人断后,其他人撤。”

    与此同时,齐军的左右两翼也开始脱离战斗,迅速向后撤退。

    “将军,钟离君率军来援。”

    “将军,正在攻打我们后阵的的齐军,留下五千人断后,已经撤退。”

    “将军,正在攻打我们左右两翼的齐军已经撤离。”

    先是身后的齐军撤走,接着左右两侧的齐军也撤走,一连得到三个好消息,正在指挥楚军正面突破齐军方阵的唐昧立即明悟,发生这种情况,肯定是项君他们的援军到了。

    想着,唐昧下令道:“传令各部,不必理会撤走的齐军,全军向前,先从正面打垮田甲率领的齐军。”

    “诺。”

    另一边,田甲见其他三部齐军已经撤退,又见楚军对撤离的齐军不闻不问,当即下令道:“传令,让诸将维持阵形,且战且退,退往楚军大营,依托大营防守。”

    “诺。”

    齐军一撤,正在强攻齐军的楚军,突然发现齐军抵抗力变弱,一观望,立即发现齐军正在撤退。

    原本因为陷入包围而士气有所下降的楚军,顿时士气再度高涨。

    同时,阵中的唐昧发现前进的速度变快,一抬头观望,见齐军的将旗纷纷后撤,不用前方的斥候禀报,也知道齐军正在撤退。

    于是,立即大喊:“齐军败了,齐军败走,传令,追杀齐军。”

    “诺。”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查证

    慑服群臣之后,熊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接着道:“今日朝议,诸卿争论的焦点就在于六君等十八封君治下的百姓,究竟是自发聚集而成的,还是六君他们征召而去的。”

    说着,熊槐看着殿中长拜的昭常等人,决定给他们一个希望。

    想着,熊槐便沉吟道:“所以,为了查明真相,朝廷理应派出重臣前去一探究竟,是非曲直才有定论。

    若是百姓乃是自发聚集抗诉新法,那就是新法出现了严重问题,引得百姓恐惧。若是百姓乃是征召而去的,那就六君他们违背了寡人让百姓修养的诏令,陷寡人于不仁,残害百姓,不忠不仁,理应由廷理会合三闾大夫一同给他们定罪。”

    昭常一听大王要派人去查证,心中一喜,六君他们身为百姓之长,百姓生杀予夺全在他们之手,这要制造出百姓自发聚集的状况,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过,为了避免派去的大臣乃是屈原一党的人,查证回来后直接诬陷六君他们,这次派出查证的人,必须要是自己人。

    想着,昭常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屈原,忽的心生一计。

    于是,他立即拱手请命道:“大王,这次的事情因臣与左徒争论而起,那就应该由臣与左徒来终结,为了避免有人蓄意陷害,也是为了避免六君以及朝中群臣不服,臣请大王让臣与左徒一同前去江淮查证。”

    “你···”一旁的屈原闻言,立即对昭常怒目而视。

    “怎么?”昭常看着屈原冷笑道:“难道左徒不愿与在下一起前去查证,难道左徒心里怕了,担心自己的诬告被拆穿了?”

    “我···”屈原一怔,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楚王拜倒:“臣听大王的。”

    “你···”昭常见屈原直接将事情推给大王,心中一怔之后又是一怒。

    此时,熊槐见屈原开口,立即露出一丝笑容。

    至于让昭常跟屈原一起去江淮查证,这不就是胡闹吗?

    他昭常常年在外出使各国,朝中没了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屈原不一样,变法的两大核心屈原与唐昧,其中屈原负责总览全局,主持变法,而唐昧负责控制军队,威慑群臣。在这变法最紧要的开始阶段,这两人可是须臾不能离开岗位。

    若是屈原跑到江淮去查证,别说能否查出什么来,就算能查出六君他们谋反,那对变法而言,都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昭常可以走,屈原却须臾不可离开郢都。

    想着,熊槐笑道:“左尹,如今令尹参与齐国会盟,朝中事务繁多,正需贤卿在朝出力,此时寡人可舍不得贤卿离寡人而去。

    所以,贤卿想要去江淮查证一事,还请勿要再提。”

    “···”昭常心中无语,他就知道大王会这么说。

    如果他真的如大王所说如此重要,那他也不至于一年十二个月中,他有十个月在外访问各国了。

    只是大王亲自开口,他还能怎么办?

    “承蒙大王看重,臣虽肝脑涂地亦无以报之。”

    昭常不再强求前往江淮后,熊槐将目光从昭常身上转到其他大臣身上,目光扫了一遍后,熊槐沉吟道:“去江淮查证的事情,涉及封君重臣,非重臣前去不可。

    廷理,三闾大夫。”

    孙浩与屈署闻言,立即应着:“臣在。”

    熊槐吩咐道:“既然此事涉及案情,又与封君有关,乃是你们的分内之事,是故,就有劳两位贤卿走一趟江淮,以将此事查个明白。”

    说着,熊槐又嘱托道:“两位贤卿到了江淮,对于左尹与左徒争论的十八位封君,全都要调查一次,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能走漏了一个陷寡人于不仁的小人,更要防止事后有人不服。”

    “唯。”二人一同拱手应下。

    此时,昭常见大王让孙浩与屈署一起去,心中大喜。

    原本他还担心大王会偏袒变法派,会让变法派的人去江淮查证,但不想,大王不偏不倚,同时从变法派与反对派中各选一人,然后一同前往江淮。

    而去江淮的两人,孙浩是跟他一起向大王施压的人,有孙浩在,那他就不但屈原一党栽赃陷害。

    至于屈署此人,虽然他明面上是屈原的党羽,可是据说他要背起屈原背起变法了。此事无论真假,这人去了江淮,也可一探他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想着,昭常立即拜倒:“大王英明!”

    昭常开口后,无论是反对派还是变法派,亦或者是中立派,纷纷拜倒:“大王英明。”

    此时,王位上,熊槐见群臣全都拜伏,心中微微一笑,然后继续道:“好了,既然此事已经议定,那么接下来就等廷理与三闾大夫查探的结果了。

    诸卿可还有事要说,若是无事,那今天就议到这吧。”

    群臣闻言,纷纷低头垂眼,以示自己无事。

    就在群臣以为朝议就到这里的时候,殿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大王,臣有事说。”

    群臣闻言全都一怔,今天昭常与屈原为了新法的事情差点打起来了,还差点引发群臣逼迫大王,出了这样的事情,群臣就算有事也不愿开口了。

    而现在,竟然还有人敢顶着大王的怒火进言议事!

    众人转头向发出声音的人看去,却见是甚少在朝中公开议论的工尹已齿。

    此时,熊槐见已齿开口,立即笑道:“先生担任工尹十余年,可是甚少在朝议上主动开口啊,不知今日有何赐教!”

    群臣闻言纷纷向那个只有一条手臂的已齿看去,不仅大王好奇,他们也很好奇。

    已齿微微低头道:“昔日大王夜梦黑帝,黑帝赐下两道秘方,其一为五色石的制作之法,五色石数年前已经成功炼制出来。而第二个纸张的制作之法,臣与国中工匠精心摸索十七年,费劲千辛万苦,呕心沥血,现在终于成功的炼制出来了。”

    说着,已齿想起那十五年来,从毫无头绪的暗暗摸索,到最后出现成品,不禁感慨万千道:“大王,现在纸张已成,臣特来献于大王。”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典籍

    说罢,已齿向殿外大喊道:“将东西抬进来,上呈大王!”

    话音落下,几个侍者立即抬着五个箱子走进殿中。

    众人见状,顿时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五个箱子,这可是与补天的五色石相媲美的神器啊。

    等箱子在大殿之中放好,随着侍者轻轻打开箱子,群臣立即直起腰来,然后顶起膝盖想要一睹为快。

    这一刻,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然后热切的看着箱子里的纸张。虽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纸张有什么用,但是这东西既然能跟五色石媲美,甚至乃是黑帝所赠,那就绝对非同寻常。

    只是,等箱子彻底打开,当众人看到五个箱子里两蓝三白的东西后,所有人心中都露出一丝迟疑,似乎这纸张并不如五色石那样震撼人心。

    此时,工尹已齿来到箱子旁,然后从存放蓝色书籍的箱子里各自拿来一本书,接着单手捧举书籍,微微低头道:“请大王一观。”

    “呈上来。”

    “唯。”

    很快,一个侍者便从王台边走到已齿身侧,从已齿手中接过书籍后,又弯着腰,双手捧着书籍来到王台边,将书籍献于楚王。

    等楚王拿过书籍,且翻开后。

    这时,已齿开口道:“大王,自从纸张制作成功后,臣找到了纸张的许多种用途,可以用来代替竹简,可以代替厕筹,可以用来糊窗,可以用来包东西等等。

    然臣以为,纸张最重要的作用,莫过于取代竹简。是以,今天臣不仅带来了三箱空白纸张,同样也带来了两箱用纸制作的典籍,其一为《诗经》,其一为《老子》。”

    此时,熊槐大略的翻了翻手中的《老子》,点头赞道:“善哉,善哉,寡人昔日翻阅各家典籍,这《老子》一书计五千余字,乃是各家典籍中字数较少的了。可是,即便如此,《老子》一书也要用两到四卷竹简,近两百根竹简,加在一起约有十斤重。

    而用纸张制成的书籍,虽然才区区这么一点,但却将五千言尽纳其中。有了这种说,以后寡人再观看典籍时,就不必抱着厚重的竹简看了。”

    “大王,纸张制作的典籍,其好处可不仅仅只是如此。”已齿自得地笑道:“臣制作的《老子》、《诗经》两书,其成本却跟一卷空白的百根竹简大致相当。”

    “什么?”殿中众人一听那两本典籍的成本如此低廉,全都被吓了一跳。

    就在众人的震惊中,屈原率先反应过来,然后询问道:“先生,你确定这两本典籍的成本不是跟一卷典籍相当,而是跟一卷空白竹简相当。”

    已齿闻言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家为什么震惊,典籍之所以价值极高,一个是竹简本身价格不低,更重要是典籍稀少,抄写困难。

    而采用印刷后,尤其是大规模的印刷,典籍在后两者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就是他与楚王有信心让书籍取代木简的根本原因,否则,光靠人工手抄典籍,那书籍将会在百年内都难以取代竹简。

    此时,屈原开口之后就一直关注已齿的太府尹金君同,见已齿笑着点头后,正为各地乡学焦头烂额的他,顿时精神大振,然后快步走到已齿面前,拱手行礼道:“先生,此事当真如此?”

    已齿见金君同一幅大急的模样,知道他的难处,便再次点头道:“大王在前,老朽岂敢虚言。”

    说着,已齿见众人全都期待的看着他,笑道道:“诸君,想来各位也都在怀疑在下所言吧,不过,老朽相信,到了明天,大家就不会再怀疑了。

    因为我楚国工匠已经在全力赶制典籍了,从明天开始,太府在郢都的店铺里,就会出售各种典籍。至于价格嘛,按字数算,每一万字三十钱。”

    说着,已齿再次从存放书籍的箱子中各自拿出一本书,然后拿着书籍向群臣扬了扬:“诸君,也就说现在老朽手中的两本典籍,其中《诗经》只卖一百二十钱,而《老子》只卖十五钱。”

    “十五钱···”

    “三十钱···”

    “万字三十钱,也就是说以前价值连城的《左传》,现在也只要六百钱。”

    “《易传》也只要十五钱!”

    “《论语》要三十三钱。”

    “《礼》要三百钱。”

    ······

    “不对,这有些不对劲。”此时,一直在朝议上没说话的司马景缺突然大喊道:“工尹,你说的各种典籍价格不合理,《老子》这么经典深奥的典籍,还有号称诸经之首的《易传》,为什么才卖十五钱?而给少年蒙童入门用的的《诗经》却要一百二十钱?”

    说到这,景缺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已齿道:“工尹,本司马以为这不合理。”

    景缺一开口,立即便将热闹的大殿给点爆了,信奉各种学派的人纷纷为本家开口。

    “对,这不合理,凭什么你家的《墨子》能卖两百三十余钱,而我儒学经典《论语》却只能卖三十钱。两者差了十倍,工尹,按字数的卖法太不合理了。”

    “不错,这价格不合理···”

    此时,熊槐见殿中原本泾渭分明的群臣,现在却彻底乱了。变法派不再敌视反对派,反而联合起来跟另一群夹杂各种派系的大臣相互争论谁家的经典价值高,而这样的情况一直从大殿门口延续到王位台下。

    看到这,熊槐不禁感叹道:“这思想之争竟然比利益之争还要猛烈。”

    接着,熊槐听到各种要求自家典籍涨价,要求太高自家学问身价的声音,想起后世的网络文学,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如果当年老子也知道书籍是按字数收钱的,那么后世的《道德经》会不会被水成五十万字鸿篇巨制?”

    思绪发散了一阵后,熊槐定了定神,然后轻咳了两声。

    可是,咳嗽声瞬间变淹没在群臣的争论中了。

    见此,熊槐只好伸出手来,往王案上敲了数下。

    “咚咚咚···”

    此时,群臣听到异响,转眼看去,却见楚王在哪面无表情的敲桌子,见此,群臣立即行礼道:“大王,臣等失仪。”

    “无妨。”熊槐等大殿安静后,轻轻安慰了一声,然后开口道:“诸位,前两日工尹禀报寡人纸张可以制作书籍,然后工尹询问寡人典籍如何定价。

    寡人思及此纸张秘方乃黑帝所赠,寡人不愿用黑帝的赏赐来赚钱,所以寡人决定,我楚国用纸张制作的典籍,全都以成本价出售给天下人,无论是我楚国人,亦或者是其他国家的人。”

    众人见这价格乃楚王所定,而楚王又是要传播黑帝的声名,见此,众人只好拜道:“臣等愚钝,大王圣明!”

    熊槐笑了笑,再次开口道:“至于有些贤卿以为自家的典籍价格太低,寡人以为这是好事啊!

    诸卿想想,未来天下人学习各大学派的典籍,学《老子》只需十五钱,而学习《左传》却需要六百钱,诸位想想,他们会怎么选择。”

    众人一听,顿时反应过来,不错,为了推广自家学说,当然是典籍卖的越便宜越好,最好太府的店铺免费赠送。

    一想到这,原本为自家典籍定价极高而洋洋得意的人,顿时脸就变黑了。而原本不岔自家经典定价太低的,忽然间变得喜笑颜开了。

    而就在一些人思考如何降低自己学说推广成本的时候,作为纸张的制作者,已齿此刻却皱起了眉头,并在心中暗暗道:《墨子》一书价值两百余钱,而信奉墨家学说的人大都是穷困人家,根本不可能有两百钱去买《墨子》。

    为了推广墨家学说,看来今后我墨家子弟要上交更多的俸禄了。

    就在众人思索间,熊槐再次轻咳了两声道:“诸卿,纸张的研制成功,乃是我楚国的盛事,同样也是天下的盛世。为了推广纸张,为了振奋人心,为了传播黑帝的声名。

    寡人决定,将纸张命名为娲皇纸,并于两月之后,寡人亲自以重礼祭祀黑帝,届时,国中七大夫以上爵位的贵族都需要赶来郢都参与祭祀。”

    群臣一听楚王因纸张的出现而准备国祭黑帝,立即齐声拜倒:“大王圣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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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槐刚刚穿越成为楚怀王,就碰到秦国的张仪前来送礼:商於之地六百里。熊槐表示要改写历史,不再做愚蠢的楚怀王,绝不绝齐连秦。结果第二天,和满朝文武商量之后,经过数轮唇枪舌剑,楚国上下达成一致意见。熊槐意气风发对张仪道:“寡人决定和齐国绝交。”大楚怀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楚怀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楚怀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