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在眼下这个节点上,八谷之一,又能起到什么逆转劣势的效果?
托姜魁来此者,究竟是何方人物?
程知远不明所以,八谷是通向百骸幻境的钥匙,虽然各自也有各自的力量,譬如青丘稷就是既能止洪水,又能兴风雨,程知远自己吃掉了青丘稷,这个谷物和仙人的契合度很高而且当今世上已经找不到了。
有苏国最后的三株青丘稷好像都被用掉了,那么种植的方法已经失传,而且怎么培育也没有人知道,种子自然也是没有留下来的。
程知远没有办法把青丘稷带给虫神,这事情也就搁置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由于虫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蜀地,所以程知远也没办法跑那么远去,而且现在蜀地是秦国所属。
“这邱山毫黍,有什么能力吗?”
程知远对姜魁问道:“您不会说,它能呼唤什么厉害人物上身吧....”
姜魁道:“厉害的人物倒是还真有一个。”
程知远看向他,但姜魁又道:
“但话说回来说了,如果连东皇太一,这位明面上的天下无敌的人物都难以抵挡鬼门的轮番厮战,再叫谁来,都没有用处。”
“天齐神,昊天,这几位天帝人物的力量,已经是天帝之中的佼佼者了,因为他们曾经分食了其余的几位天帝,清微,上宰等天帝的气息有一部分被他们所炼化,所以,即使呼唤出过去的天帝级人物,也未必能有他们强。”
“所以,邱山毫黍的力量,不在于此。”
“邱山至大,广辽于地;毫黍至小,浮尘于天。二词本是相反之意。托我来此之人,使我给你此谷,是要你懂的,至大至小,本就是同一个道理,用不同的角度去看而已。”
姜魁道:“天帝至强,却也至弱,天帝至大,却也至小,这谷物的力量,不能让你变得强大,但却可以把天帝变到与你一般弱小。”
“你且听我细细讲来!”
程知远注视此谷,心神震动。
“惠子不是说过吗。”
姜魁道:“至大无外,是为大一,至小无外,是为小一,无厚不可积,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我懂了。”
程知远道:“怎么做呢,这是把天帝的力量压到我的上限,他变为天之底,而我则是泽之巅,于是天的底部与泽的顶峰贴在一起,这是一种平衡。”
“但那些天帝级恶鬼,不会就这样吃掉这个的吧....难道仅仅是我吃了就行吗?”
姜魁道:“谁也不需要吃,八谷自有神异,不一定非要吃啊。”
“你找到一座山,把这些毫黍种下去,用自己的精血与精气神明来培养,很快就会发芽长大,在山巅,记住,一定要把那位天帝引过来。”
“于是,在这座山的附近,天与地会变得无限广阔,不能触碰,那座山看似近在咫尺却不能登临,你与那位天帝,力量强大者会衰弱下来,力量弱小者则会来到巅峰。”
“一定要让那个天帝,接触到你与此谷的气。”
这就像是一种“界”,把人框住,也像是此时此刻,庐山附近,夏桀召唤出来,困住诸子的“南巢之丘”一样。
是一种小天地!但是八谷却没有封锁的能力,这一点上就很麻烦。
“他衰弱之后,万万不能让他走脱,否则离开的远了,他便会重新恢复...因为脱离了邱山毫黍的气息影响,失去了你的精气印记,敌人也就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程知远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布置.....”
姜魁道:“伤势过重,其实你应该歇息一会,可惜现在是时不我待啊。”
程知远的身形化为云烟散去,神游之法前往庐山,若是说这世间有哪座山一定不会让人逃走,那必然是现在天火降临的庐山巅!
而在安静的宫阙中,姜太公走到姜魁面前,姜魁失笑道:“太公,我要称您一声祖宗么!”
“谁托你来的?”
姜太公道:“恶来还没醒呢,不会是他,我亲眼看着他睡下去的。”
姜魁则是一愣,随后吃惊道:“恶来....什么恶来!您在说什么?”
“恶来还活着?!”
姜太公一看,心道原来说的不是一回事,但也却没有继续隐瞒,此事早晚要被披露,现在已经快到了关口,而且在如今的局势面前,区区一个恶来,不上台面....
恶来虽从桑叶中脱离,来到此间,强归强,却也强的有限,不过等他醒过来,实力会再拔高一个层次,但即使如此,太公心中计较,与天帝人物,还是差了很多的。
但是与圣人中的顶峰相争斗,应该没有问题。
说起来,桑叶中逃出来的人,从古以来,都寥寥无几,曾经有一位说剑人就是桑叶之中逃出来的,他叫做金履。
太公于是道:“是活着,我救的,但其实也不是死去的那个恶来了,他是从百骸出来的,朱襄氏被纣王所阻挠,不能阻挡恶来离去。”
“等会,不会是纣王从桑叶中出来了吧?”
太公察觉到一点问题,纣王似乎面对百骸幻境的不断轮回,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并且在不断失败中反复试验,试图脱离那个造化了自己的,不真实的区域。
百骸中的人物,具体来说,应该是南世历史的投影,但他们在百骸之中,又是确确实实,是真正存在的一段,只在百骸之中出现的,属于第二个“青史”的人物。
“纣王啊,托我来的那个人,也说过,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纣王似乎和他沾上了关系,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搭上线的。”
姜魁道:“我说这个名字,不知道您会不会感到吃惊。”
“张仪!”
太公久久无言,最后笑了一声:
“你吓到我了。”
姜魁也笑了:
“能把太公吓到,那....张子也太有面子了。”
————
这世上有人多智近妖,有人能看透世局。
楚国的庐山上,程知远幻化出来,烟火渐灭,一抬首,那映入眼帘的,是焚天煮海的浩瀚青火!
整个庐山的巅,都被这片青火覆盖,犹如云霞一般盘踞在山顶上,外界的光芒依稀能够参透进来,而东皇太一的力量,也能在此地被感觉到。
“靠近不了,天道在压制一切靠近者。”
庐山之火压制在山巅的顶峰,程知远眼中能见到一切的青芒,但是若说靠近到眼前,则难以用神游幻化过去。
那是天道的压制,即使是幻化人在这里,恐怕也做不到一步抵达庐山之火前。
更何况,还有无数强者盯着这里,而且天道之前无法隐匿气息,于是杜伯他们瞬间发现了程知远!
“他怎么来的!”
杜伯大为震惊,程知远此时又出现了,而且突然就出现在庐山上,他们居然没有感觉到对方如何出现的!
“这一定是刚刚他挪天换地的手段!”
虽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但是杜伯也不傻,能够明白,这一定和之前程知远借躯为帝时,那种挪天换地的手段有着不可分开的关系,看起来那并非昊天的本事,而是程知远自己的精神手段,只是借助昊天的力量无限放大了而已。
于是,在天帝级力量的作用下,那就是真正的挪移乾坤。
杜伯试图呼唤褒姒,却发现褒姒早已向庐山飞去!
他精神一震,刚是欣喜,复又阴沉。
“不行,褒姒似乎并不是冲着青火去的,这不行,如果再和程知远接触,还会被灌注什么妖言便不得而知,必须阻止!”
杜伯开始移动,他的力量恢复了一些,但是精神撕裂的依旧严重,昊天给他造成的伤势极大,让他在这场战斗中,几乎无法再对天帝级人物出手了。
但不能和天帝人物争斗,压制一个天象,还是没有问题的!
天象境仙人与圣人斗,但在天帝人物眼中,即使是衰弱的天帝,虽然杀杀不掉,但是仅是要压制一个亚圣,还是没有问题的。
“高月,高月!别发呆了,快去庐山!”
杜伯呼唤高月,让她去庐山待命,鬼门关已经破损,有些家伙已经出不来了,但即使是现在的,肆虐在人间的大地阴兵,黄泉鬼将,魑魅魍魉,也已经足够多了。
曾经杀死晋景公的梦魇,还有天帝少女姑获,她们难以来到人间,不过三十三鬼,现在加上无名状神,青衣河使,不辜,狐突,浑良夫,孟尝君,黄父,高弥渠....已经来的够多了。
虽然还有另外三个叛徒....但是...不重要。
更不要说,公子彭生,大厉,夏桀,杜伯自己等几个天帝级恶鬼了,虽然水亡伤被天齐神拖走,彻底被杀于湮灭虚无,葬于万古星辰之下,但是很快,他的空位,会被另外一个厉鬼填补的。
这世上有怨恨的人,都会在黄泉重生,黄泉之中也有城池,也有山野,也有民宿,这一切都在那片浩瀚的黄海之下。
黄泉那本就是最深沉的渊,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黄泉,一个是归墟。
高月被之前那一下差点震死,此时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实力也就是堪比仙人中的天象左右,甚至还要低一些,在这种天帝级的大战中,基本上和大点的兔子没有区别。
咬人是咬的疼的,但是也就仅止于此了。
听到杜伯的呼喊,她连忙向庐山移动,但是一路上跌跌撞撞,浑浑噩噩,累得不轻。
庐山之上。
褒姒拦在了程知远面前。
“夫子?”
褒姒看到了程知远手中那些攥着的谷粒,不免笑了笑。
“夫子之前所说,不要被人利用,夫子现在,却又要对庐山,对天火做什么事情呢?”
“那是什么?是足以影响故事结局的东西吗?”
程知远把谷物收起:“逝于岁月中哭喊的姑娘,你,想要对我在这里说什么?”
褒姒:“夫子同意我说的话,故事要有一个结局,现在结局已经快要到了,夫子来了,这不是又不能看到结局了吗?”
程知远:“你想看到的结局,未必是我想看到的。我在做我的事情,我所能做的事情,你如果觉得,我的结局与你想看的不同,那么便来阻挡我吧。”
褒姒:“夫子已不是昊天,又怎么能与我相较?”
程知远则是道:“不是昊天,便压不过你了吗?”
“身为昊天的夫子,故事已经结束,而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夫子,不是你的先祖,你把我看做姓程的,一个霍乱天下的妖人便行了!”
褒姒怔怔的望着前面的青年。
她忽然道:“如果很久很久以前,在周宣王的时候,有您这样的人,如果很久很久以前,在周幽王的时候,有您这样的人.....那现在的天下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了呢?”
“如果在山海的时代,在天帝动乱人间的时候.....您又会站在哪一方呢?”
“夫子说了,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我仔细的想过了,原来我一直站在七千五百里的中天台上,想要回到天上,却又舍不得踩向这片土地。”
“夫子是仙人,且无情无义,但夫子却为了这个人间奔波劳碌,夫子又为了什么呢,夫子能得到什么呢?”
褒姒接连发问。
程知远道:“什么也得不到。”
褒姒不解:“不求回报?那连利益也没有吗?也不是报恩,也不是复仇......”
“难道是为了这个周,为了那个天子,为了这所谓的人间天下?”
“人间还是这个人间...夫子是这么想的吗?”
程知远:“人间依旧是这个人间,向大了说,说的厉害一些,是为了天下,但这种语调,和我这种被世人称呼为霍乱天下的人,似乎不是很配。”
“所以,我向小了点说。”
“就像是我刚刚和你说的一样,这个故事,总要有个结局。”
“你听说过史官吗?夏代也有的吧,我一直教导我的学生们,要懂得传承,这史官写的是人间的史,如果人间不在了,那我藏书室里的那些竹简,又要给谁看呢?”
“有周一代,七千年青史,说与山鬼听?”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大荒巨海剑
人与人交错,杜伯突然看不到程知远了,他先是愕然,紧随其后就是愤怒与惊骇!
“褒姒!”
他的嚎叫没有突破那片火焰,程知远把邱山毫黍种在了庐山的顶峰。
那是此时世间最靠近天道的地方。
“夏桀!”
杜伯见到褒姒帮助程知远遮掩世间痕迹,他大惊失色,连忙呼唤夏桀,要他让圣皇前去阻拦!
此时此刻,能够稳稳镇压程知远,且不会再生变故的,只有圣皇!
夏桀也是果断,立刻让圣皇向庐山击去!
此时圣皇启虽然被天齐抹除了一半的力量,但即使还剩下一半,也依旧与天帝人物相当,毕竟如果没有两倍以上的实力,自然是不能压制天齐神的。
黑色的影子瞬息之间延伸到庐山上下,远方传来地动天摇的声音,列子与东皇太一分别格杀了一个鬼帝,一瞬间彼方压力大减!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能打!”
杜伯暗暗骂了一声,真正的天帝人物终究是有多方面的强大综合素质,不是区区一个鬼帝死尸可以拦住的,除了生前强大的几位,剩下的几个,根本无法与东皇太一,列子这种天帝人物中的佼佼者相提并论。
时间不够了!
“你让圣皇阻挡程知远,但我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鬼道黄泉的天下,不是正在咫尺之间吗?”
夏桀对杜伯传音,而杜伯唾骂道:“天道的火对于我等来说是大灾难啊,现在还没有达成阴阳平衡,贸然接触天道,小心苍天震怒!”
“苍天?”
夏桀发出震世的恐怖笑声:“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苍天!”
在他的呼喊声中,在程知远用精血喂养邱山毫黍的一瞬间,圣皇启已经压到了天道之火前!
轰隆!
云直接就被撕碎,毫无半点悬念,浩瀚如汪洋般的天道青火扭曲起来,又突然在顷刻之后,化为火绳绞上圣皇的身躯!
哗!
青色烈焰瞬间将启的身体吞噬,但是那道黑影却没有一并沉入青炎中,程知远抬起头来,那镇压世界的一掌,已经撕碎了头上的青天!
天道开始摇动,发出了久违七千九百多年的震怒!
这一掌打碎了人间自山海时代以来的一切渺小辉光,轰碎了从三代开始的万古青史。
天开始崩塌,地开始翻覆,沧海开始褪去,云落在地上,尘埃浮满天宇,浑浊不堪,乾坤倒置。
岁月仿若在后退。
这一掌,带着熊熊燃烧的天道之火,砸到了程知远头上的青天下!
古老的风吹拂起来,圣皇启的手掌停住了。
程知远的目光没有从启的掌心挪开。
但是远处的褒姒,在她眼中,程知远的样子与气息,在一瞬间,倒退了三个时代。
在周末战国,程知远是霍乱天下,又教书育人的夫子。
在商朝末年,程知远是纣王手下一个非常受到信任的押粮官。
在夏朝时期,似乎有一个不清楚的影子飞速流转。
在三代末年!
那是一位头生龙角的少年山神!
“先祖!”
四世三身,却都是同一个人,程知远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头上多了两个东西,而让程知远震撼的是,这本该是百骸幻境中的样子。
这一掌,带着那熊熊的天道之火,连岁月都在刹那倒退了吗!
“这是,过去的模样!是百骸中的幻象……”
程知远感觉到山神的力量回来了,这确实是之前他接触过的。是山海时代独有的神道修行之法。
“圣皇的手没有按下去?!”
杜伯看到圣皇冲入天火之中,但是那道镇压天地的恢宏黑影却猛然停止了延伸!
圣皇没有攻击程知远!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不仅仅是杜伯,夏桀也无法明白,此时圣皇被青火环绕,眼看就要没入天道之中!
但紧跟着,他们听到了一句话。
那是来自万古以前的声音,借助天道的青火,跨越了岁月与界限,从百骸的青史中而来。
“孩子,我希望你能来到中原,这片沃土,永远等待你的到来。”
这确确实实,是圣皇的声音!
“来自万古之前的邀请!”
夏桀大吃一惊!这种传世的邀请,并不是在真正历史中出现的,而是从百骸而来,但现在,却影响到了真正的圣皇!
同一时刻,程知远的精气神明,突然如大河开闸一般汹涌上涨!
那是曾经圣皇遗留的馈赠,是强大的潜能,自程知远从百骸离开之后,这潜能帮助他在突破与修行的关口中,一路高歌猛进。
而如今,天上的青色火焰下,那只大手,竟然缓缓收了回去!
“杀不得,动不了……虽然是百骸幻境,但是那同样是梦中的青史,另外一个圣皇同样强大……”
列子看破了现在这种情况,圣皇启即使已经化为鬼帝,但是面对梦中另外一位圣皇遗留的邀请,他是没有办法动手的……
不,如果那株桑树真的出现了问题,导致梦幻与过去分不清楚……
“梦中的事情,百骸幻境的故事可能成为真的?两个历史,还是一个历史?”
轩辕十四和庚桑楚在远处,不解的询问后者,庚桑楚在献祭之余,大致回答了一下。
“故事本就是历史所变化而来的,一万个人记得这段历史,一万人中,有八千人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两个青史,就会混淆不清。”
是的,庄生这个人之所以不被世人记得,正是这个原因。
“当古老的历史成为故事,当故事成为传说,当传说,成为神话。”
“真正古旧的青史,就藏在这些神话之中。”
列子的声音与庚桑楚的几乎重叠了。
“百骸幻境,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啊!自田子方进入百骸以来,故事与青史,就已经合为一体了。”
让人震颤的事情发生了。
圣皇身上的晦暗开始崩塌,他的目光从空洞变成浑浊。
天道的火焰在吞噬他,但似乎也在从过去的岁月中,把那个传说中的圣皇呼唤回来。
于是他回来了。
浑浊的目光依旧看不清天地,但是万古以来的一切景色都在眼中如走马观花般飞跃过去。
程知远抬头,看着这位置身在天火中腐朽的人皇。
人皇低下头来。
“是你……”
短短两个字,却让杜伯,夏桀面色剧变!
这种变化,同样桑东皇太一,鬼伯等人大为震动!
“借助天火,尸体还灵?不,像是过去岁月的人格短暂重现一样!真是有意思,这是万古也没有见过的景色啊!”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不过天道之火如此空洞的降临,这恐怕也是万古以来的第一次,不可复制!”
天帝人物都震肃,便更不要说诸子圣人,天下剑宗。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庐山的方向。
“万古逝去了……”
圣皇启看着这个时代,他口齿开合,圣声上抵天之九野,下达地之八荒。
“天命青龙,腾而生夏…但青龙也死了……夏则亡了……”
“商,周……原来子孙后代都是这样……人皇是错误的产物……”
“我错了,挚传尧以天下,尧传舜以天下,舜让丹朱以天下,丹朱复予以天下,舜再传禹以天下,禹传益以天下……”
“我杀了益,因为我的私欲,我善待益的子孙,因为我的愧疚。”
“我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尽添乱了。”
圣皇启的声音回荡不灭,他看到如今满目疮痍的人间,又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以天下让贤者,传于万古而至如今,人间必不至此。
因为他自诩大禹的儿子,联合了十二牧首中的九个,于是天下大部分人都臣服于他,有扈不服,他便予以征讨,结局自然是有扈氏被覆灭,而他也终于坐稳了天下。
于是,雄心壮志开始燃烧,认为自己可以做的比三代更好。
“啊……帝喾传挚,挚能力不足,十年后以天下让尧……”
“父亲是大德的大禹,而我,则是能力不足的帝挚,但挚有识人之明,可我,没有。”
圣皇的身躯被持续焚烧,但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而天下人也都听得清楚。
夏桀也听得清楚。
他愕然,随后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
下一瞬间,浩大的天火与人皇的威严,带着岁月的残片,一把抓向夏桀!
“无用之人做了无用之事,万古之前,我居然还有脸给旁人发出邀请……”
“这就是我的中原?这就是我的子孙?”
那漆黑的太阳被按压,一圈青色的火焰绕着夏桀升起,他的声音咆哮,与圣皇争锋相对!
“我可不是你那一脉的人!”
夏启直系止于孔甲,如果认真说起来,夏桀确实与夏启不亲近。
而且,现在,启是要杀夏桀!
“先祖!商周之人,占据诸夏之土,灭亡了你的传承,你不讨伐这些卑劣的小人,却反而要来杀你的血裔后人吗?”
夏桀感觉到那只手掌得力量豁然放大,心中震骇之余,剩下的便全都是怒火与恐惧!
“既然你要杀我,那你也要死!启!你已经没有之前的力量了,现在的你不过比我只强些许,想要杀我?等到天火焚尽你的躯壳与人格……”
轰隆!
庞大的人皇威严从万古之前来到当世,圣皇的手掌盖压下去,口出天言!
“甘!”
山开始崩解,世上尘土飞扬,战马在嘶嚎,战车在隆隆作响,鼓声与金铁交错之声穿插不休!
天突然分开!
举世瞩目的一击,夏桀只感觉置身于万军丛中,他这一瞬间好像都有了肉身,但却要承受血肉骸骨碎裂之苦!
一言可为天下法!
这便是人皇!
那种巨大的恐怖,像是见到了他最害怕的那个人!
就像是回到了当初被商汤讨伐的时候!
漆黑的太阳在剧烈摇晃,夏桀发出震世的恐惧嚎叫,而启缠绕着天道的火焰,那双臂张开,居然要把整个楚地都揽入胸怀!
正是此时,一尊天帝恶鬼有了动作,公子彭生化为飞天的野猪,一瞬间冲到庐山顶峰,他看到了程知远,摇身一变的高有万丈,两根长牙捣落,势要把庐山崩灭!
“天火燃尽,断绝根源,圣皇不攻自破,现在他连魂魄精神都不存在,不过是一个岁月中虚幻的人格而已!”
“是天道在维持他的存在!那具躯体北道火灼烧吞噬,已经没有用了!”
程知远的手腕上,精血滴落,汇聚成洼。
邱山毫黍茁壮成长。
谷物,成熟了。
那巨大的野猪獠牙被抵挡下来。
公子彭生感觉到自己变弱了,天变得更高了?
不……万丈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一百丈。
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大,程知远的气息,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邱山至大,毫黍至小。
“一百丈……原来现在的我,有这么强吗?”
邱山毫黍不能让人变得强大,但是可以把踏入界限中的敌人,变得和谷物之主一般弱小。
程知远的力量提升,是因为之前的潜能绽放。
“我可不会用这种法天象地似的招式啊!”
公子彭生来不及想出了什么问题,程知远的剑气,已经斩在他的獠牙上!
剑光挥舞,公子彭生恢复人身,但是程知远二话没说,直接上来开打!
风雨大作,石剑生光,二人在天道烈火之中鏖战,公子彭生大声呼喊:“我居然和你这种圣人不相上下?你把我变弱了?”
程知远:“我还不到圣人!”
公子彭生心神大震!
石剑劈落,程知远一抬左手,一只黄蛇大嘶一声,一口咬中公子彭生的脖子!
鬼气爆发,公子彭生勃然大怒,手中变化一柄战戈,挥舞起来,寒风凌冽,威啸八荒!
战戈打在石剑上,程知远毫不犹豫施展出诸侯剑第三重境界!
满天星宿,剑光湛然!
列在帝庭!
腥风血雨绞入满天银汉,那柄石剑斩中公子彭生的胸膛,而就在这光明晦暗交织的天地中,它山剑的剑刃,崩开了!
石皮化为尘埃,一柄大剑的锋锐剑光,在这一瞬间,闪耀天之九野,尽落庐山!
它山剑是剑胚,如今,在这满天道火之中,似乎得到了淬炼。
大荒巨海,摄于锋芒!
第六百七十四章 普天之下!
公子彭生的眼中所见一切天地之景,犹如万古以来的荒原群山横压过来,耳中响起千古不灭的沧海潮声,巨大的,荒与海的力量,几乎让他瞬间窒息,而那柄破石而出,舞于天之九野,击于地之八紘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鬼气爆开,向外不受控制的喷涌,公子彭声既惊且怒,风雨之下,渊海界瞬间打开!
浩大的阴霾与诡异深渊,出现在风雨界的上下!
“区区一个圣人级的仙家,能把我这等天帝级人物,逼到打开渊海界!各种手段动用,倒是我小瞧了你!”
“也好,这一剑能伤到了我,倒也不枉我打开渊海界来斩杀你!”
“不然,若是无名小卒被渊海吞噬,反倒是丢了我的脸!”
公子彭生伸出手掌,他向天撕扯,于是漫天星辰都晦暗下来!
“云汉?不足道哉!天外寰宇,距离人间过于遥远了!日月星辰之气,在如今阴阳大乱的时刻,太容易被遮蔽了!”
公子彭生手中战戈一晃,一道剑光撕裂九天十地,斩在它山剑上!
剑与剑交错而过!
风与风震肃而起!
程知远被这横扫千军的一剑斩退,而公子彭声道:“你知道天子五兵,军阵五兵,车之五兵,分别都是什么么?”
“剑这种兵器,只见于天子所列古之五兵中,却代表了至大至尊至上至圣的意思,车五兵,乃戈、殳、戟、酋矛、夷矛;军五兵乃矛、戟、钺、楯、弓矢。”
“剑本杀人之器,是短兵之君祖!”
剑与剑交错而过,程知远挥舞剑势,飞云龙蛇,压山倒海,天帝征南,阴山震雨,索命鬼神....然而剑势或刺或压,或劈或砍,或走或挫,金铁交击嗡鸣之威,气浪滚滚开破六重云海,但是程知远却依旧不能在剑术上占到太多便宜!
锵!
公子彭生手中的宝剑,压在它山剑上!
剑锋一转,陡然一刺,这一击犹如毒蛇杀人,威势却能洞穿云山,剑气与锋锐绞杀而错,程知远手中它山剑从剑气上划过,而自己也被那道剑势,击穿了左肋!
鲜血迸射,剑气试图在肉身中肆虐,但是瞬间被程知远镇压下来!
“压住了?很好!还有点意思!”
“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剑术,我自然也会,只是没想到,杀你要用上这柄剑而已!”
公子彭生的声音幽幽,似万古之前传来的诡异梦呓。
剑从程知远的另外一侧突然出现!
而程知远本身忽然化为云霞散开,紧跟着,天地旋转,连山剑阵被触发,万古天穹密密麻麻,全都是无量剑气!
“杀!”
剑气向下坠落,而公子彭圣突然把那柄宝剑在身后一转!
四尺剑,寒光猎猎,锋芒毕露!
“青帝出蓬莱!”
这一招背剑转身,剑气横扫,隐隐中,似乎有一位持剑大帝转身而舞,那漫天遍野的剑气,被公子彭生一剑全部震灭!
剑势陡转!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捂住左肋,压住鲜血,而公子彭生冷笑道:
“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你终究不过是一个教书的夫子,拿起剑,穿上了仙人的外皮,就真的是说剑人了吗?”
“打我一个措手不及而已,还真以为能骑到我的头上!”
程知远反手一指,大罗剑气瞬间爆发!
差点在此时洞穿公子彭生的脑袋!
后者猛然一震,险险避开,但头上依旧已经被伐开豁口,仿佛剑气先于动作而至,于是鬼气喷溅,不能抑制,程知远则是冷冷回应:
“不过如此?”
公子彭生神色狰狞,带着嘲笑与刺入骨髓的寒意。
“不过如此?说的好像你很强一般?可惜,差一点,还是没有击中....于是,你的剑道可以称世间无敌吗?诸侯剑第三境了,却依旧不能称雄于世,你终究只能与圣人交交手,但我,你再怎么限制我的力量.....我的经验,我的境界,都远远超越你!”
“因为我乃天帝级人物!”
但他没想到,程知远在此刻,不仅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沉默,却是立刻回应!
“天帝人物的头颅,那我便收下了!”
公子彭生的眼睛陡然瞪了起来,随后便是一声撼动天地的大笑!
“狂夫!”
“想要我的头!只怕你这仙人的剑,砍不动我的脑袋,是不够崩的吧!”
“很多年前.....”
宝剑斜下,公子彭生的头发披散下来,作一副无礼蛮夷之态。
“我炼了厉山在身,成了这副被管仲驳斥的蛮夷姿态,披发左衽......很多年前,我在齐襄公之侧,他为了掩盖妹妹与他自己私通的丑闻,让我在车上杀了发现此事的鲁桓公。”
“但鲁人不服,要与齐国争斗,襄公胆怯,便归罪于我,而隐瞒文姜之事,于是便用剑,把我的头砍下来,送给鲁国的人平息他们的愤怒。”
“我入黄泉,心中怨恨甚深,士可为知己者死,亦可为仅见过一面的人而亡,因为那是义之所在,那是我道之执着所往,然而这种冤杀,我却不能服气。”
“他有什么可怕的?”
“我化成野猪,在他打猎的时候,去加害他,他害怕我便射了我一箭,却不知道,连称,管至父,已经被我所驾驭,于是在晚上,叛军杀掉了他。”
“这种人,不值得效忠。”
“而我在黄泉,为了不让人再度斩掉我的脑袋.....我炼化厉山,终于成功,如今的我...不是你这种小辈,可以触碰的。”
“逃....哈哈,所以,我是不会走的,虽然明知道,你不断的攻击我,是为了拖住我,不让我离开这里,但现在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我不可能走的。”
公子彭生注视着程知远,带着一分感慨,九分怨毒!
“如果连一个区区圣级都杀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天帝人物的行列中呢!”
“你想要耍小聪明,那就来吧!这样击败你,便让你更加说不出话,同样也告诉那些想要取巧压胜我等的蝼蚁们.....”
“天高云阔,但汝等,依旧只能匍匐在地,仰望高天!”
公子彭生提剑向程知远走去:“气喘完了,话说尽了,那也就该上路了!”
“这柄剑,便是厉山的龙脉与我生前的佩剑所炼,名曰豕恨!”
剑挥舞起来,而下一刻,两位剑士的宝剑,已经交错在一处!
当!
那一剑挥舞,公子彭身的剑锋与它山剑交错的时候,程知远只感觉自己在面对的不是天帝人物,也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鬼魅妖魔....
那是一座山!
一座宏伟,广大,辽远的山!
公子彭生的一剑挥舞出来,那是在挥舞一整座大山,而不是在挥舞一柄剑!
想要打断这柄剑,就必须要学会“断山”的招式!
杀人的技巧,大家都会,但是断山.....斩海....
剑本不是用来劈斩的,威力最大的是刺击,所以,当把剑术练到可以断山斩海的时候,那就是以蝼蚁之身可开天地之束缚,这些天帝人物能变得身高万丈,他们之中,如果有天帝级人物的剑客存在,那必然是已经学会断山斩海的招式了。
招式的力量,与本身的剑道境界,密不可分。
“一座山就压得你抬不起头了?厉山虽然存在神异,但并不是斩不断的!”
公子彭生挥出十剑,程知远以十剑猛烈迎击,大荒,沧海,厉山,天威,四方力量混杂绞杀,公子彭生越战越勇,而程知远亦是越杀越凶!
“好!”
公子彭生见到程知远居然还能和他斗个不分上下,此时也不免心中有了赞赏!
“虽然是蝼蚁,但也足够大了!”
程知远却立刻回敬道:
“你也不差!”
公子彭生哈哈大笑,随后怨声震怒,神色狰狞!
“我需要你来夸赞?”
一剑斩开云海,庐山上,天道之火已经彻底把两个盖世人物包裹进去,青炎吞吐,公子彭声的眼中,除去程知远之外,便是那浩大的天道火海!
“天道之火又如何,纵然万般不利,你依旧占不到绝对上风,天帝人物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吗?你可不是天齐神,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即使是想要拖着我一起去死,可是都办不到啊!”
“我告诉你,我耗得起,就算和你打上十天十夜又如何?你精气神明消耗殆尽,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半点胜算!”
公子彭生大剑立劈!
“巴山鬼啸!”
山剑之下,万鬼呼嚎,古老的梦呓与厄难全都爆发出来,天道之中,万鬼撕开烈火,无视天道的焚烧,那这一剑似乎唤醒亘古以来死去的所有亡魂,程知远看着那如山如云般的黑色鬼影大军,从青色的烈火中不断扑击杀来......
这一剑,极凶!
鬼啸之音化归苍茫剑气,如绞盘一样从四面八方刺杀而来!
程知远手中它山剑一落!
“大荒巨海!”
大荒与巨海的影子再度折射,万鬼被大荒吞没,被巨海所淹,公子彭生一脚震开剑势,大荒巨海尽数消弭,烈火卷曲,那融合了厉山的大剑,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天而下!
一剑!
两剑!
三剑!
一个轮转,三剑击下,程知远只感觉精气神明都被打的崩裂,手中它山剑发出无意义的鸣颤,这柄剑没有剑灵,所以也不会发出悲鸣和喜悦。
但是这巨大的鸣颤,是因为对方的攻击过于强大,而产生的震动。
三剑击破,程知远则是连挡三剑,而公子彭生脚步一踏,云天浪涌,青火开道,却是第四剑已经从无法遮掩的地方,以最凶最狰狞的模样,向着程知远的脑袋斩来!
而程知远在这一刻,忽然伸手,以大罗剑指,点向那柄剑的锋芒!
剑气交错!
轰隆!
剑气贯穿了天道,程知远使用了神游,但依旧被余气所伤,鬼气锁定,然而公子彭生发出狰狞且爽快的笑声,刚刚把剑一挥,突然他眼前的世间,就变得稍有血红。
公子彭生摸了摸头,除去大罗剑指所伤的一处,现在又有一道剑伤,几乎把他的脑袋斩了开来。
程知远的身上,负伤十三处,剑气所伤为多,血肉糜烂之地有五,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程知远聚天下金铁之气,趁着那绝杀的一剑,用对方的剑气,击伤了他!
公子彭声的左胸被洞穿,鬼气流淌,不能遏制。
“你这夫子....本事不小....”
公子彭生看到程知远左胸同样没了。
他咧开嘴:“我赢了,鬼无心可活,人无心会死。”
程知远的面目隐在阴暗之中。
一尊巨大的往世神明,突兀的出现,用那只奇怪且可怕的独眼,静静的注视着公子彭生,而彭生被这尊突然出现的神明震了一下,不过让他骇然的事情,还在接下来。
因为程知远,居然动了。
公子彭生毫无犹豫的挥起大剑!
一瞬间,渊海震怖,一种极大的死气从中爆发,这无名一剑不讲究任何技巧,仅仅是一挥而已!
然而剑风挥舞!
锵——!
一道寒光爆开,公子彭生的左臂被斩断,连带着宝剑一并折碎!
咚!
程知远手中的它山剑,此时变了模样。
大荒巨海的力量威严清晰,但在此之上.....
那柄剑的名字,也不再是征诛,亦不再是“奉天子以讨不臣”。
而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剑躯是它山,但寄宿在剑内的意志,变成了小黄蛇。
不过这一次,不是征诛。
而是“威厌”!
程知远举起它山剑,大荒巨海,君临四方!
“你....!”
彭声颤抖,此时居然忘记了之前所说的不离开的言论,他猛然后撤,感觉到出了大问题!
仙道气息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多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天子威严!
锵——!
剑的锋芒不追加剑气,也不追加光明,就像是剑锋,追上了公子彭生一样.....
这一剑,将他从世上抹除。
公子彭生受下,精神与万古同灭,魂灵与黄泉同消!
青火炸开,威严湮灭,无数强者看到了那道淹没于剑威之中的,就像是突然消亡了形体的人物.....
公子彭生的呼喊戛然而止。
从此宣告世间,一位天帝人物,已被斩杀!
第六百七十五章 伸出来的手
天地都在震荡!继九天帝之一的天齐神、幽冥巨鱼水亡伤死去之后,第三位天帝级人物丧命了!程知远的天子威严在急速消退,威厌剑是周穆王所说的过的第二把天子剑,对应的则是说剑篇中的诸侯之剑。以威严和力量来压服四方,不用去兴师动众的讨伐,对方光是听到你的名字,便已经准备投降。如果说征诛之剑是“奉天子以讨不臣”,是一种极端的不服就杀的意气,那么,威厌之剑乃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已经带上了上位者的气魄与威严!程知远知道,斩杀公子彭生的事情,已经让黄泉鬼众震撼惊诧,但是同样,现在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对自己力量过于膨胀的莽夫,会来到庐山巅了。程知远放眼望去。杜伯实力未复,几个鬼帝都被列子,东皇,鬼伯拖住,虽然列子也负伤,鬼伯更是已经有明显的退缩之意,但是同样,算是公子彭生,黄泉鬼门的五大天帝级战力,已经失却了三个!只剩下和圣皇缠斗的夏桀,以及远走齐楚边界,正在大发鬼威的大厉!“人间的大乱,即将终止.....鬼门关已破了一个角,恐怕不能再有天帝级恶鬼过来了....”而且这场战斗,其实是人间的天帝过于强大,东皇太一的力量超越其他天帝,所以他一个神就能拖住少康等数个鬼帝,否则,这些强大鬼帝加入进来,局势必然危险无比。“人间的天帝们.....你们这帮罪魁祸首.....”杜伯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怨毒!而程知远则是由衷的松了口气!不过就在此时,程知远看到褒姒动了。她向着天之青火走去,一步一步,踏足于虚无之内,而庐山的烈火不能吞噬她的存在,程知远不知道褒姒要做什么,于是试图阻止她。然而神游之法没有施展出来。因为杜伯杀来了!公子彭生带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而来,带着炼化了厉山的威严而至,他的双手能把天空撕裂,他的剑锋能把千山抹平,然而即使是这般强大的力量,却依旧倒在了人间!杜伯都傻眼了。程知远不过区区一个天象仙人,即使诸侯剑境心领神会到了第三重,也不过只是与圣人争锋而已,圣级人物,怎么可能斩杀天帝级人物呢!天空晦暗了,黄泉的鬼气开始暴动散去,阴威大退,而阳间的力量,不会为黄泉的天帝人物唱诵葬歌,但是天地依旧会表现出,对天帝人物逝去的,该有的部分尊敬。于是尘埃落尽,不敢扬起,于是风雨大作,万灵为之哭喊,既哭生者,也哭逝者,但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这是天与大地,对一位天帝人物该有的尊敬。在天齐神死时,是调动天帝级人物全部的力量,于是他得到了该得到的光景,那就是万古不灭的云汉星辰。“公子彭生!”天帝人物是不容易出现的,每一个,不论是人间还是黄泉,不论是阴世还是阳界,都是傲视天下,称雄于乾坤的盖世人物,单独拿出来,几乎可以横扫阴阳大界,天帝人物的对手,只有同为天帝级的人而已!而且天帝人物强大之处,不仅仅在于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诸夏鬼帝之中,有不少鬼帝,拥有真正天帝的威严,但却依旧只能两个鬼帝,或者三个,五个鬼帝,才能完全拖住一个活着的天帝人物。眼下彭生被杀,而且是被区区圣级人物越了盖世一步,这一步,那正是白云与之黑泥,深渊与之穹霄寰宇,高不可触,低不可起,这与蝼蚁杀了猛虎的荒诞事情,又有什么不同呢?杜伯在这一刻,居然害怕了。因为他的力量,在之前程知远化身昊天的时候,与其厮杀,已经几乎耗尽,只是没想到,程知远失去了昊天之身,但他反而直接斩杀了一位天帝!“不,重点现在不是在庐山之巅!”杜伯忽然毛骨悚然!程知远这种人,在圣人的境界,居然就能斩杀一位天帝,虽然用了许多手段,但是公子彭生即使被削弱又怎么样?他可是炼化了厉山啊!这种强者,在与程知远这种后起的微末之辈鏖战之后,居然会身死道消!“夫子决不可活!”杜伯此时是拼了,他知道程知远现在必然虚弱,但是靠近他,肯定也会被那种奇怪手段把自己也变弱,不过自己现在本来就已经够虚弱了,还能再虚弱到哪里去呢?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斩杀程知远,那么再给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阴阳平分的理想,这黄泉来到人间的愿景,还能实现吗?杜伯想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那是安期声转述的故事,他之所以要用羽化登仙丹,强行造化一个真仙,而且断定这种手段可以,正是因为安期声找到的古籍上,写着这种事情。服用九转仙丹,羽化登仙,那枚登仙丹,则是道祖所炼!楚国先君,道祖鬻熊曾经为某个人炼过一枚羽化登仙丹,并且成功了,那个人驻世而不死,化为真仙,而道祖留下的楚简之中,详细写到了一件事情。真仙这种境界,其实是人间可以修行到的。天帝在人间的实力被限制,所以只有东皇太一是彻底放开了手脚,而真仙如果降临,那么与东皇太一估计也相差不大!真仙是仙道之中,近似于终点的境界了;而天帝同样是神道之中,已经近似于终点的另外一种境界,与真仙几乎相对应。但寻常天帝人物,在人间必有所限,可如果有真仙出现,那后者是不会被限制的。山海彼方的天子们,以及东极人都是这样想的,只要出现一位真仙,那么他们就能横扫南世界,涤荡乾坤,整个人间大地,没有人或者神,可以抵抗这种力量!杜伯此时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如果再给程知远足够的时间,他会不会自己成长为一个“真仙”呢?那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黄泉大敌的言论,早就是为时已晚了!“死!”杜伯毫无犹豫,在靠近庐山的时候,弯弓搭箭,巨大的神箭击出,天穹都被撕碎,这一箭上带着的精气神明,又是杜伯已经恢复的实力的一半左右,但是精气神明凝聚在一个点上,这个点的威力,便远远超过精气神明自身等级许多许多....聚万物灵气,聚天地杀意于一处!程知远心中危机大起,豁然抬头,那破开苍穹的一记绝杀,已经打到眼前!嗡!数柄宝剑出鞘,自发护主!然而下一瞬间,巨大的力量,箭尖未至,箭威已落!那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接将嚣器,洗血,白崭舞,斩蛟剑,尽数击断!冥冥之中,曾经借走的来世气运,在此时得到了回应。剑断之后,便是人亡。每一次气运的离开,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天平简牍失去一枚还算好的,可这一次,是真正的,要被杀了性命!程知远身上的伤口本就没好,之前被公子彭生差点一剑斩死,杜伯的箭压震断了四剑之后,程知远抓起它山剑,正欲拼死一搏!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光芒捉住了那柄箭!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焰当中,如跨越千古伸出来了一只手,天帝级人物的绝杀之箭,在这一刻被阻挡了。褒姒出现了,她的手中捧着一簇安静燃烧的烈火。“这是天道所在。”褒姒把那团青色的火焰高高举起。杜伯的脸色剧烈变化。————圣皇启!“先祖!”夏桀的太阳被镇压,那浩瀚的黑日被肢解,夏桀的精神意志灌注到那具原本就属于他自己的尸体当中,于是这具断手断脚的尸体,在以诡异的状态,迅速复苏!“!”但就在这一刻,鬼气炸开,夏桀被伤到,圣皇的力量渗透过来,而同一瞬间,有一个老人出手,谱写人间之义!墨翟?不,那是另外一个方向!“孟轲!”孟子出手了,抛洒出自己的精气神明,那一击让他苍老了十年,但却准确无误的击穿了夏桀的精神!“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之后,另外一个方向,墨翟的声音,以及诸圣的力量,已经同时杀到!这一击争取了时间,没有让夏桀的精气神明完好注入尸骸,于是墨子手中并不锋利的钝剑,以及诸圣的兵器,刺穿了那具尸骸!“是了,公子彭生舍弃你而去攻击庐山,但是他却被斩杀在庐山巅上!”“所以你们这帮被公子彭生困住的家伙们,全都过来了!”夏桀的精气神明又被撕碎摧毁,但那具尸体还是站了起来!“该死!该死!你们这帮本该入土的老人,你们这帮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的腐朽者,你们都应该坠入黄泉,堕入深渊!”“商人可恨!周人可憎!”夏桀发狂,他此时衍化真身,尸身上爆发出熊熊青火!“夏之天矩!”夏桀的威严是可怕的,在这一瞬间爆发的愤怒与怨毒,所带领着,释放出来的力量,甚至在一刹那,压过了圣皇启!但也确确实实,只有那一刹那!他的大手向前面镇压下去,于是夏朝的天威,在这个短暂的,没有天道看顾的时期,开始肆意妄为!他与圣皇战,同时压制诸圣,装若疯魔,大吼嘶喊!“我已经受了万古的折磨,在黄泉中每一寸光阴下,我都能记得当初我死时,那冲天的杀气与整个人间的恶意!”“商汤的那副嘴脸,那传递万古的嘲笑,我依旧记得!”“先祖啊!商汤是怎么说的?他说,来吧!你们众位,都听我说。不是我小子敢行作乱!因为夏国犯下许多罪行,天帝命令我去讨伐它!”“我们的君王不怜悯我们众人,荒废我们的农事,所以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征伐夏国呢?”“夏氏有罪,我畏惧上帝,不敢不去征伐啊!现在你们会问,夏的罪行究竟怎么样呢?夏王耗尽民力,剥削夏国的人民。民众怠慢不恭,同他很不和协,于是人间传言.....”“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呢?我们愿意同你一起灭亡!夏的品德这样坏,现在我一定要去讨伐他。”“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哈哈哈哈!”夏桀已经彻底疯魔,与圣皇杀到盛处,同时大吼着,告诉圣皇,他是如何被商汤讨伐,又是如何被人间所摒弃,而这一切,夏桀告诉圣皇,他是妖,是霍乱夏朝的妖,于是天上的天帝们,给了商汤命令.....“这就是九天主宰,在夏朝末期,逆乱人间的故事!先祖,你听得清楚了?”“天帝命令商汤来讨伐我啊!而如今,我报仇了,天齐神死,昊天大衰,东皇太一也死期将至!这帮天帝贪婪至极,简直比起黄泉的恶鬼,还要贪心!”“先祖,你不应该再庇护这个人间!这已经不是你所在时的人间,也不是尧舜禹活着的时候了!现在是周人的天下,诸夏已亡!”记得!”“先祖啊!商汤是怎么说的?他说,来吧!你们众位,都听我说。不是我小子敢行作乱!因为夏国犯下许多罪行,天帝命令我去讨伐它!”“我们的君王不怜悯我们众人,荒废我们的农事,所以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征伐夏国呢?”“夏氏有罪,我畏惧上帝,不敢不去征伐啊!现在你们会问,夏的罪行究竟怎么样呢?夏王耗尽民力,剥削夏国的人民。民众怠慢不恭,同他很不和协,于是人间传言.....”“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呢?我们愿意同你一起灭亡!夏的品德这样坏,现在我一定要去讨伐他。”“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哈哈哈哈!”夏桀已经彻底疯魔,与圣皇杀到盛处,同时大吼着,告诉圣皇,他是如何被商汤讨伐,又是如何被人间所摒弃,而这一切,夏桀告诉圣皇,他是妖,是霍乱夏朝的妖,于是天上的天帝们,给了商汤命令.....“这就是九天主宰,在夏朝末期,逆乱人间的故事!先祖,你听得清楚了?”“天帝命令商汤来讨伐我啊!而如今,我报仇了,天齐神死,昊天大衰,东皇太一也死期将至!这帮天帝贪婪至极,简直比起黄泉的恶鬼,还要贪心!”“先祖,你不应该再庇护这个人间!这已经不是你所在时的人间,也不是尧舜禹活着的时候了!现在是周人的天下,诸夏已亡!”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世间仙人们
大禹涂山御座开,诸侯玉帛走如雷!
这本是程知远悟剑时所得的剑势,是诸侯剑第一剑境,封野成国中的无上剑言。
那上万圣君在此时,都缓缓转过头去,包括启,也震惊了。
他确实是呼唤来了风雨,但是这些风雨绝对没有这么大。
居然重现了万古之前大禹时代的盛景!
这片特殊的,更大更浩瀚的风雨不是启的力量,因为启并不是仙人。
启所呼唤的风雨,只能填满楚国,但此时出现的,从庐山之巅而起的,是盖压整个天下的风雨。
“仙道之人的死,是在白玉京,那些石头人……不能动的,已经面目模糊的,那都是逝去的仙……”
大禹曾经与女娇一起治水,青丘稷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大作用。
这不是大禹的本事,而是曾经女娇用来镇压相柳的能力!
仙人主风雨!
拥有涂山氏后裔血脉的人,亦或是曾经被涂山氏气息所认可的人,在这个时候全都心神悸动起来。
远在齐国的甘棠如此。
远在赵国的龙素亦如此。
夏桀的尸身被卷入风雨之中,那上万圣君,正是舜之后,整个天下来朝见大禹的那些首领!
“涂山会……”
启看向上万诸侯,而上万诸侯,都是曾经所留在天矩之中的一道精神。
他们出现了。
完整的夏代天矩,也在此时,把楚地尽数镇压!
夏桀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大风雨,他身为天帝级人物,自然能感觉到风雨延伸的地方。
整个人间。
在庐山巅,风雨凶猛。
程知远此时头痛欲裂,眼中能看到整个人间的无数景色,燕国的吕不韦,高渐离;赵国的龙素,公子嘉,公子迁;洛阳的李斯,王翦,曹亭,高长恭;齐国的君王后,太史公;洛宫深处的嬴异人,周幽王……
秦国的秦王,范睢,白起,李悝,祁毋山,陈龙右……
天下间的一切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程知远拿起剑,身前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褒姒问道:“夫子看到了天下吗,天下还好吗?”
程知远闭上眼睛:“很好,只要还能看的到,那就很好。”
杜伯浑身颤抖,他看着褒姒手掌中越来越少的青色烈焰,对褒姒大喊:“给我,给我!你欠我的!”
“你找死啊!你怎么敢不还我的恩情!”
“这是天下的礼义啊!”
杜伯在这一刻猛然大吼出来!
“仲尼不愧是万古大圣,不论他当时指的是谁,但现在,在我看到的,只有眼前的真相!”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培养了这么久远的,为了拿到天道之火的傀儡。也是夏商周三朝都恐惧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叛变了。
还是自己操之过急,把她吓到了?
让她以为,程夫子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吗?
难道就是因为一点点的动摇……
“我当年真应该把你杀了,我到底图什么?”
“如果杀了你,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而已,那些山野人算什么,我是堂堂上大夫,我有必要冒着去死的风险去包庇你?”
“还连累了我刎颈之交!”
杜伯大恨:“像你这种反复之女,是不会得到旁人真心对待的,逆迟早也要消亡在这个世上!”
“儒家的人最是痛恨反复小人,而法家更是如此!不巧,你帮助的人,正是这样的存在!他既是儒家,也是法家!”
“那些愚蠢的女子总是首鼠两端,最后都免不了被牵连杀死的下场,如果此事落幕,让东皇太一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以及你的所作所为,为了他们将来的野心不受干扰。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杀掉!”
“你死到临头,还能笑的出来吗?”
杜伯再次提起气息:“借着青火捉住了我一箭,这第二次……”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了?哈哈!”
杜伯看向程知远!
“如果你要保她,我就用和天齐神一样的手段,把整个楚国埋葬,如果你不保她,那我就只这针对她一个人。”
“在你杀我之前,我一定可以做到自灭。”
“程夫子!交出你的善意,是为了这芸芸众生放弃她,还是为了这个奸滑的女子,被世人唾骂?”
“是要当第二个周幽王?!”
……
“下雨了,先生怎么不进来啊。”
赵国邯郸的街头,龙素所居住的老房子,是荆轲留给她的。
荆轲不住了,鲁仲连也成功进入赵国名堂,这个破房子现在只有龙素居住。
天上的风冰寒刺骨,大雨滂沱,把她的厚重衣衫全部打湿。
“仙道风雨……这是……程知远?”
龙素所能感觉到的,天下自然有无数强者都能感觉到,他们或认识程知远,或认不得程知远,但现在,他们都记住了这股气息,记住了这个仙人。
这是掩盖世间的狂风暴雨。
自古以来,还不曾见过,有仙人能把风雨蔓延至整个人间。
人间化为风雨界,这种事,亘古都未曾有过。
“先生,这大雨来的很奇怪。”
孩子们跑出来,试图给先生打伞,遮挡风雨,只是这时候的伞比较简陋,一下就被风给撕碎,但孩子们还是不放弃,要去拿蓑衣,这时候,龙素才回过神,连忙把孩子们撵进狭窄的屋子里。
……
“兄长!”
甘棠情不自禁的呼喊出来,这风雨中充斥着涂山的气息,那遥远的夏代,似乎正在跨越岁月重启,但是很快,这股气息,渐渐消失,风雨中出现的,隐隐约约可以感知到,那是一种还没有书写完全的,新的“天道”。
甘棠不知道楚国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天下大半的圣人都在赶赴楚国。
但齐国之中的至强者们却没有动。
君王后要镇压齐国不能离开,但传说崂山海上有一位盖世仙人,却似乎也没有去。
难道是楚国的事情,不值得他动手吗?
但天帝都已经战死了啊!
……
“此人不简单……”
天下各地,都有盖世人物注视楚国,这其中多数是圣人,毕竟赶赴楚国的圣人,只是大半,而不是整个天下都去了。
总有隔岸观火者。
也多有放弃者。
确实如此,当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天帝们与黄泉鬼帝交手,当他们知道的时候,天帝已经出现了陨落者。
这种巨大的士气打击,自然让他们绝望,天帝级人物与圣级人物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圣人与天帝相比,过于弱小了,而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斗远不及主圣,仅仅只是亚圣的水准。
至于子,只有寥寥几位。
但是除了这些圣人之外,还有更多的……
盗跖坐在颜回的坟墓前,漠然的神情多了一丝错愕,随后便渐渐高兴起来。
“人间还有这样的高手?这不是当初那个小夫子吗?”
“真是怀念啊,原来一转眼,曾在楚国朝堂上怒斥诸士的小夫子,已经成长为这么厉害了?”
“要谱写天道?那就去谱写吧!”
“这人间的死活,与我又有甚么干系?我还差半步就是真仙,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更上面那些人要来看我了。”
“那时,便不得不飞升了。”
盗跖敲打着颜回的碑:
“我做的不对吧?但我想这么做,现在终于没有人约束我了,至你死后,我才真正得到了逍遥。”
“世人都认为你我是生死至交,但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你是我的枷锁,你死了,我才能真正释放天性,回归到道之中。”
“可惜,颜回啊,这次人间的动乱,恐怕不能造成我想给你看的景色了,这破破烂烂,由礼所构成的天下,何其脆弱。”
“哈哈,我兄长柳下惠是人间公认的君子,他的弟弟却是喝骂仲尼的江洋大盗!是最大的无礼者!”
“他们说我无道?”
“错!”
“绝圣弃智,保身全命,不当死时绝不赴死,不当去时绝不赴会!”
“为完成我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其他的都和我无关,这就是我的道!”
盗跖的声音传荡出去,反复于山川之间……
……
汨罗江上,一叶孤舟。
渔父披着蓑衣,在这惊天的风雨中,安静无声的钓鱼。
大雨落在江河,但江河不涨。
风雷起舞于九天,但九天乌云不散。
“天平经被谱写了……但是还有一枚消失了。”
“天道之火永远是斗争的关键,真是麻烦,我本来还想去参与的……”
“但果然,还是守着我该守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啊。”
“说剑人,这位是历代最强了吧,即使是金履,越女等人也不可匹敌,毕竟谱写天道者,只此一位。”
“法于天、贵于真、不拘于俗。这是我的道。”
“我已经不是明面上人间的君主与圣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意义放弃我的道理,去信奉仁义。”
“谁想去信奉仁义,那就去吧,没有人会阻拦,因为那是精诚者若选择的道路!”
“但在我看来,性服忠信、身形仁义、饰礼乐、选人伦,都是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圣人也好,程夫子也好,法家儒家,乃至墨翟勾践之流,都把天下人的性命看的太重了。”
“黄泉也是,他们要的其实是天下人的阴阳,不是人间的,真正属于道的阴阳。”
“虚假的平衡,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而已,没有关注的必要,因为人间的道依旧没有变化。”
渔父自言自语:“有一日我会和说剑人相遇的,这是必然的。现在看来也是注定的事情了。”
“他谱写了新的天道,但是不全,而我,则掌握着通向人间大道的钥匙。”
“天人是相互呼应的,我要更进一步,需要他,他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我。”
…………
洛阳深处。
嬴异人感觉到了程知远的气息,豁然站了起来,仰头,却只能看到冰冷的屋顶。
周平王,周幽王,都感觉到了这种气息。
但平王关注的,是这足以震动人间的无上伟力,而幽王关注的,却是……褒姒。
“妖女啊……”
周平王的声音阴冷平淡。在这个时候,他和周幽王似乎并非父子关系。
“人间被她救了。”
幽王叹息,神色复杂。而平王冷笑:
“人间依旧是人间,不会为外物所动,所以说,你们这些天子,能看到的都是表面……”
他在这个时候,人格似乎变成了昊天。
“这些人总以为自己可以影响人间,何其愚蠢啊,人间的秘密,不是他们所能见到的!”
“连我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一角罢了。”
…………
崂山海。
大熊浮游被镇压到渊水之中,太乙端坐莲华,九天雷霆闪耀于穹庐之上,青天沉重,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下来,而太乙的目光没有向楚国望哪怕半眼。
即使这片风雨已经浩大到让他看不清楚。
“东皇太一,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尽天勾也未必就是天下无敌,当年商朝可以炸开一次,现在就可以有第二次。”
太乙的目光依旧注视着整个崂山海。
这片山海即将脱离齐国,成为他的小世界,大道与仙威并存不灭,而这也会是他的证道之地。
“程知远,你做的很好,如果我出手了,你未必能走到这里。”
“快点吧,等到你真正来到我现在所君临之地,那我,也就真正,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是太乙,也是东皇太一的另外一半,更是李太衣。”
“东皇太一的飞升,注定是失败的,他不会成功,”
“我之所以跨越万古,从百骸之后把你拉扯过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帮说剑找一个传人。”
“我不亏欠这些仙人,他们也无恩于我。”
“你就是我证道的关键所在,你越是强大,我便是越强大,距离道也就越近,我不会出手的,因为我不会重蹈人间世的覆辙。”
“四千年前,人间世因为在此事上贸然出手,而被某些家伙给杀害了……”
“这些东西,似乎与天上的石头人们,有些关系……不是山君,但是却很相似……”
太乙说出了令人恐惧的事情,那是庚桑楚一直查了很久的,人间世之死的谜团。
每个仙人都有自己的大道,他们不会因为一点点外界的影响而放弃自己的道路。
黄泉,鬼物?
正如渔父所说,求仁义者得仁义,求大道者得大道!
蝇营狗苟之辈,黄泉蠢物之流,在他们眼中,何足道哉!
天帝级人物?
他们距离大道,还远着呢!
第六百七十七章 选择的余地
杜伯在施展他最后的疯狂,而程知远却根本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选择?
不愤怒是因为程知远现在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而不选择,是因为没有任何选择的必要。
放弃楚国还是放弃褒姒?
这不需要选。
杜伯看到程知远面无表情,不免冷笑起来,最后变得狂妄不能遏制,他的笑声不断传荡,充斥着九天十地,抵达九幽黄泉:“所以我说人间的家伙都十分愚蠢,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越是向上越是如此,那些九天主宰更是狂妄的不可一世。”
“善意与恶意,都由得他们自己的心思来转,奸滑的女人遭到世人唾骂,谁敢庇护她?你觉得没有必要回答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那就来试试看,我之将死,最为疯狂,天齐神死亡前的疯狂,你应该都看的清楚了,一位天帝人物真的不顾一切,把自己的肉身点燃,彻底化为焚灭世间的光华与烈火,那么这片千里,万里的河山,根本就留存不下来。”
“天齐死时,是引动万古星空的威严,所以人间受到的破坏不重,也是因为他本身的目标并不是这片人间大地,但我不一样,我这就是冲着人间去的,你以为能够在我自灭之前,制住我?”
“庐山天火?褒姒这个奸诈的女子,帮你拿到了庐山巅的天之青火,你就以为胜券在握,可以秒杀我了?”
“天帝两个字何其沉重,人间顶峰,乃是世间无敌的存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无一不是绝巅之人,只有天帝才能对抗天帝,但也不可能达到秒杀的程度,即使是夏启对抗夏桀,夏桀也依旧能与夏启周旋;即使是东皇太一,彻底解除枷锁,也依旧曾经被天齐神拖延。”
程知远安静听着杜伯那如同疯魔般的狂言狂语,没有反驳的意愿,也没有反驳的举动,只是把那柄剑横亘在膝前。
“哦,你不用剑?”
杜伯开始嘲笑,但是他同时,心中也是开始发冷。
程知远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嘴上说的很狂,但是杜伯心里也没有十足的底气,他不是水亡伤那种狂妄的傻子,连仲尼当面都敢动手去打,杜伯生前好歹也是周王室的上大夫,那地位是极其崇高,而能够做到那个位置上的人,脑子必然不可能被虫子吃了。
真正被天道之火栖息的人,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不知道,但是想来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世间无人可以完全掌握天道之火,借火而栖,存续天道之火,也只是为了书写天道的文章而已。
就像是夏朝的天矩,商朝的天纲,周朝的天礼,以及秦国没有完成的天律。
天道本是一页白纸,就看后来者,要用那片火涂抹出怎样的图画,书写出怎样的道理。
所以,穷天道尊才会说过,这是违反自然之道的。
但是人间的人也都说穷天的道理是错误的,天道既然诞生了,下降了,那么,为了让人民生活的更好,立下一个准则是十分有必要的。
完全依靠君王的自觉性,是绝对不保险的。
三代之后,再不见三代这样的圣人,正是因为君王的来源被固定了,说到底,书写天道,仅仅是在弥补“家天下”中那“巨大的漏洞”而已!
因为不能从天下选贤任能,而没有人可以保证,一个君王的后代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早在三代之前,帝喾的儿子帝挚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尧也是考虑到诸多因素在内,才把天下托给了舜。
杜伯不知道程知远重新书写了哪些篇章,但想来应该都是符合他那霍乱世间的言论的,而这种言论是危险的,程知远做到了张仪想做但没有做到的事情,但很可惜,这次的书写,不是为了某个国家,而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但也正是如此,杜伯才更加恐惧。
程知远放置宝剑于膝前,他的身边,在庐山的巅上,散落着数柄被击断的宝剑。
“这些剑皆是被我收服,我与它们同心相联,剑毁人震,我心神悲痛,不能抑制。”
“黄泉的鬼门,到底是你们把我们看的太愚蠢,还是你们自己,本身就足够愚蠢呢?”
程知远终于开口了,但说出来的,却不是让杜伯欢喜的话,反而让他更加焦虑,不由得强制冷笑起来,然后一只手开始摸索向整个楚国人间。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人间的画面开始模糊,浩瀚的烈焰喷涌上来,杜伯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不由得大为震颤!
“你做了什么....”
神游之法,杜伯一直都在警惕,那是程知远的看家本领,也是最为可怕的招式,是西极幻化人才有的无上手段。
虽然杜伯并不能确定,程知远在之前交战中,那种挪移天地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因为贸然下判断是不明智的,有可能脑子一热,想到了针对性的方法,但结果对方用的是另外一种招数,于是自己因为大意,就会身死道消。
“人间没有遍,你只是看不到它了。”
“我没有回应你的话,因为你太过于疯狂,眼中已经浑浊不堪,我不用剑,因为我不需要剑来杀你,我现在很痛苦......”
程知远忽然从眉心取下了一部分的庐山青火,褒姒手中的青火已经完全消失,而程知远向杜伯丢出那团火焰。
“来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
褒姒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愣住,她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想要出言提醒,但却被程知远制止了。
“杜伯,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这片天之火。”
“那里面映照的,都是什么?”
杜伯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向那团火焰走去,他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激动,却又带着一种警惕与震恐。
“你什么意思?”
程知远:“不敢拿吗?”
贪婪的**瞬间就充斥了杜伯的心灵,那追求了数千年才看到的宝物,庐山的天之道火,那道火的火精,就在他的眼前。
“我的!”
杜伯一把攥住那团火焰!
“很好,程夫子,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怕.....”
“还是说,你想要借助这团火来控制我?好啊,我已经攥住了,求之不得.....”
杜伯显得贪婪,疯狂,同时又有些魔怔,但下一瞬间,他眼前的程知远,突然开始变幻。
杜伯抬起头,身边如梦幻泡影一般走过一个人影。
程知远已经不再是“程知远”。
庐山的巅上,青火遮掩之下,邱山毫黍轻轻摇晃。
万物归于百骸,而又化于梦幻。
————
那是.....
“周宣王!”
杜伯神情大震,猛然是如梦初醒一般!他再看四周,那些大夫卿士都愣神的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而边上的,走过的那个人影,则正是他的好友左儒。
而周宣王也愣了。
“杜伯,你是没睡醒吗?”
杜伯上来就一声“周宣王”,但这个宣是谥号,他应该称呼为天子才对,宣王都傻了,我还没死,你就给我上谥号?
不过这个宣还是挺不错....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杜伯就这样直挺挺站着,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因为在杜伯的意识中,现在是有些懵逼的,当然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
这是过去的景色......
怎么会回到岁月的深处?
这究竟是真的过去,还是百骸幻境?
还是说,之前的未来,鬼门,仙道,庐山,都是自己在做梦?
“杜伯,快向天子道歉!”
左儒在一旁十分恐惧,因为宣王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好你个杜伯,大清早见个面,上来就给我丢个谥号,现在还不道歉这么站着.....
“好啊,来,你上来,坐这里!孤下去站着!”
周宣王气的不轻,下了王席,一把抓住杜伯,就要把他向天子位置上按,顿时吓得周围的士卿大夫们都上来劝阻,一时之间人海汹涌,七嘴八舌,差点把宣王给生吃了。
“杜伯,快道歉!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这好好的,发什么病症?”
“上大夫,天子怒了!”
“臆想症....”
“天子恕罪,杜伯兴许是还没睡醒....”
宣王被这菜市场一般的呼喝又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终于在一帮大臣的“物理劝阻”下,杜伯终于算是对宣王道了歉。
随后,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宣王,开始说今天的正事。
杜伯浑浑噩噩,只觉得似真似假,他不断回忆过去的一切,难道自己被杀,堕入黄泉,又回到人间,以及庐山大战,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一定是程夫子对我做了什么,岁月怎可倒流!古来从没有听过!”
“这一定是百骸幻境!”
要想证实是不是百骸幻境,有一个很直接的方法,那就是自杀。
只要把自己弄“死”,但是却又死不掉,那就说明,这里确实是百骸之中。
杜伯这么想着,立刻就要去做,他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确认疼痛之后,居然直接从周宫明堂大殿,冲向一旁的柱子上!
宣王话没说完,边上的左儒一把就拽住了杜伯,杜伯一个踉跄趴在地上,边上的士卿大臣们连忙跑过去把杜伯压住,而整个场面中,只剩下一个呆呆愣神的周宣王。
“这真是没睡醒啊?”
周宣王都有点怕了,我刚刚还以为你在神游天外,没想到你是真的听了我讲话,但是你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孤就是让你去负责抓捕造谣的人,以及搜查卖桑弓的女人而已....你这上来就要去死,好歹也把话说明白了啊!”
周宣王走到杜伯面前,此时甚至有点诉苦的意味。
“古来只有有错的臣子,今日算是天子也有错了!”
宣王臭骂了杜伯一通,并且表示既然你想死,我这工作还不好安排,你要是已经被安排下去说完不成要去寻死。那就随你便了,但是现在这工作没有安排与负责,你要是死了,那天下人不是都得说我是个昏君吗?
周代还是讲道理的,所以宣王也只是气冲冲的走了,并且走之前还表示,既然你这么不想做这些事情,那就让中大夫去做吧,你在家歇着几天,继续睡,睡醒了再来见我。
“你说说你,这闹得是什么毛病啊,天子可是真的动怒了。”
左儒拉着杜伯,这时候杜伯才反应过来,一把跳起来道:“你说什么,他让我们去查什么!”
“不查了,不查了,交给中大夫了。让你回家睡觉,睡醒了再去找他。”
左儒拍了拍杜伯,让他赶快回家睡觉,别在这梦游了,而杜伯则是一把打掉他的手:“我很清醒,我清醒至极!”
“该死的程夫子!”
杜伯的眼中尽是血丝,鬼气几乎要溢满出来,那种愤怒与绝望,痛苦与哀鸣的过去,程知远刚刚还在被他嘲讽,要做出选择....
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这肯定是百骸幻境!这个家伙,他居然把我送到了这片岁月中....”
今天早晨周宣王所说的一切事情,正是当初杜伯为此而死的事件。
那个卖桑弓的女人,就是褒姒的养母,只是这个时候,她和她的丈夫,还没有来到周都。
但是那个谣言已经传来,那个“桑弓箕袋,几亡周国”的童谣,已经在整个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虽然宣王下了命令不许人再胡说,但越是这样,国人们与野人们的好奇心就越重,各种事情也传的越发神乎其神。
杜伯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宣王让他睡醒再去找他,明显是认为,这个查找女人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做。
那么,杜伯知道,自己注定还会遇到褒姒的养父养母。
在上一次,他放走了他们,给了褒姒性命与恩情,但是杜伯自己却因此而死,同时还连累了左儒。
那么这一次,杜伯不免感到天威的嘲弄。
这是程知远的反击。
你不是要杀褒姒吗?那么杀吧,让你回到岁月的最开始去,去杀了她!
第六百七十八章 过去开始的地方
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宣王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于路者,闻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妇遂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弃女子出于褒,是为褒姒。
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以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无可奈何!”
——《史记·周本纪》
————
“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杜伯从睡梦中醒来,他这次确实是按照宣王所说的,睡醒了,这才打算去找他。
但是事实上,杜伯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从睡梦中找到离开百骸的关键,他已经大致明白,程知远给他设了圈套,在昨天夜里,左儒离开后,杜伯又想过要自杀。
但是这一次,他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百骸幻境,那么很有可能,就出不去了。
说到底,自杀真的是正确的,离开百骸幻境的方法吗?
会不会失败呢?
杜伯对于百骸幻境的了解是有限的,他有很多无法证实的地方与猜想,毕竟那株桑树在人间最遥远的地方,有朱襄氏贪婪的看守着,但是现在看来,桑树应该是出了问题。
杜伯感觉不到这里有朱襄氏的气息,一星半点也没有,按照道理来说,每一片桑叶,应该都有朱襄氏的痕迹存在,不论多寡....
杜伯来到了街道上,周都的街头,他看到了,在周宣王的时代,小女孩们唱着这样的儿歌:
“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
杜伯驻足,拦住了那几个小孩,并且严厉的呵斥了他们!
“谁让你们继续唱这首童谣的!”
宣王已经明确下令,不允许国人以及野人在周都内唱诵这首歌,而孩子们的童谣,事实上必然是有心人发散出来的。
而杜伯对这种童谣更是反感至极!
这种操作,杜伯在死之后,看到了人间的春秋时代,战国时代,这种以童谣来作为宣传手段,并且配合一些怪异的事情,来瓦解敌方国家心智的事情,实在是屡见不鲜了。
孩子们可能是收了钱,于是杜伯便给了他们一些钱,孩子们立刻就招供出到底是谁让他们唱诵的了。
和杜伯前世调查的是一样的,依旧是一个士大夫,但这个士大夫,在杜伯曾经的,还是活人的岁月中,他的调查,发现这个士大夫是丢了魂。
所以,那个士大夫,也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杜伯知道,很快,就会有一对山里的夫妻过来,他们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听到了,就会让自己去抓捕他们,要把他们杀掉.....
“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一个被扔掉的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夫妇二人继续往前逃,逃到了褒国。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宫女扔掉的那个女孩献给宣王,以求赎罪,因为当初这个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
“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后宫去,一见到这女子就非常喜爱,生下儿子伯服,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伯服做了太子.....”
杜伯依旧记得这些事情,虽然他杀了周宣王,但是对于褒姒的利用,那个时候才刚刚开始,因为褒姒的父母祭祀死去的杜伯,而杜伯带着强烈浓重的怨气,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往黄泉,而是在人间重生为厉鬼。
杜伯是男人,但他却是最早的“红衣厉鬼”。
周宣王狩猎时,杜伯乘白马素车,着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出现,追周宣王,将天子射死在车上,使天子中心折脊,伏弢而死。
宣王的本事是极大的,历代的周天子,只有周宣王敢自称“天王”,但就是这样一位盖世人物,却被杜伯手中的朱红色大弓所射杀了。
杜伯来到了宣王的宫殿,而宣王看到杜伯的第一句话,便是:“睡醒了?”
周天子倒是生怕这个家伙再来个自撞南墙的操作。
杜伯这一次倒是“规规矩矩”,礼仪全都做足了,一如他生前模样,只是看着周宣王的眼神,却是冰冷无比。
“上次我让中大夫查找童谣所在,他所找到的,不足以让我相信,区区一个下大夫,怎么可能谋划这种恶劣的事情.....”
“除非他和犬戎,北狄有勾结.....”
杜伯听着周天子的话,也大概了解了,这中大夫的调查方式,怕不是和自己一样,在街道上给了那几个孩子些许财货,于是就打听到了这种没有什么用的消息....
“上大夫,这次的调查,交给你来住持,一定要查到幕后黑手,还有国内的流言蜚语,禁绝之事也交给你和左儒下大夫,你们二人,要督促国人与野人,不许他们在周都说什么亡周的谣言....”
“而且,要颁布禁止令,这个禁止令,现在扩大一些,原来我让中大夫发出去的,是不允许国内售卖这种桑弓,但现在,我希望你把这个禁止令,扩大到国外,到山野之间,让那些野人也知道,最近不要来卖弓箭。”
“如果有人违反了禁止令,那么就要逮捕,然后当场处死。”
宣王的意思很明确,这种造谣的人肯定是心怀恶意这还用说?向小了说是制造流言蜚语,向大了说就是勾结境外势力,妄图颠覆国家,这种罪名之大,抓你还用和你商量?
不论是哪朝哪代,你敢说这种话,不死也要脱层皮好吧!
夏代的时候,有扈氏公然造反,就被启灭掉;后羿篡夺国家,又被寒某人绿了,然后杀之,结果寒某人最后也被少康给灭了....
商朝的时候更是厉害,武丁时期有人勾结西方势力,说是从流沙之外而来的敌人,结果被他老婆拿着长矛就全部扎死了,到了纣王的时期,姬昌只是说纣王囚禁,侮辱九侯的事情是很不对的,于是纣王听到了,就以诽谤罪把姬昌也关起来,囚禁到羑里。
而且这可不是宣王自己挑事,宣王表示,自己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人要谣传颠覆自己的政权,这算是什么破事情,现在这个年头,野心家都这么跳了吗?
老子治理国家还是可以的吧,你这是吃饱了撑的?
宣王的时代,趋势上确实是开始复兴,之前厉王时期的颓废与无用状态一扫而空,宣王励精图治,把西周带上了第二个巅峰.....
所以宣王对杜伯表示,这些人,老子还是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吃饱了没事情干可以去造人,这帮人不想着造人反而来造反,这就很牛皮!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干他们一刀!
杜伯接过了这个责任,他心中暗道,至此,一切都和自己生前所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那么紧跟着,很快,自己就会遇到那对夫妻.....
杜伯的手顿了顿,看了看这片熟悉至极的宫殿,他不免发出了奇怪且绵长的叹息声。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谁能想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能再度重来一次呢?
————
檀是制作箕袋的男人,而楝则是制作桑弓的女人。
他们是住在距离周宫很远山野之中的野人,属于定时来到周王都贩卖木制弓箭以及简单手工产品的个体户,今日他们终于即将踏足周王都的土地,但是檀却止住了脚步。
楝看着檀,又看了看前面,长得并不漂亮的山野村妇,静静的抱住了身前的桑弓。
杜伯出现了,但这一次并不是出现在周宫之中的模样。
此时的杜伯,乘白马素车,着朱衣冠,只是未携朱弓朱矢而已。
“你们不要再向前去了,再向前去,你们的性命则不能保全。”
杜伯对他们两人道:“顺着这条路回去,你们来的时候走的哪条路,回去的时候就走哪条,不要乱跑,不要乱走动,不要捡起地上的弃婴....”
两夫妇面面相觑,而他们自然知道,眼前这个能够乘着白马的人物.....
白马在任何时代,都是地位尊贵的象征,夫妇两人知道自己遇到了大人物,但是大人物也不能阻止自己养家糊口啊。
但就在夫妇两人这么想着的时候,杜伯从袖子中取出一袋钱货,丢在了夫妇二人身前。
“拿着这些钱,去其他的城买你们需要的东西,天子的封地很大,手下的诸侯也有很多,这些钱货足够你们去其他的地方,去吧,去齐国,去晋国!总之,不要回到这里来了!”
夫妇两个人就是为了卖货,赚钱,再买生活所用之物而来的,此时见到这么多的钱货,周代的钱币,西周使用的,是天然的贝币以及青铜贝币,同时还有大量的布币,而周宫对于这三种货币的换算,自有自己的一套算法。
此时的夫妇两人,基本上已经没有怨言,有了这些钱币,确实是足够他们搬迁到其他的地方居住,夫妇两人虽然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这里阻拦他们,但他们也毕竟不是傻子。
楝显得有些担忧,对檀道:“是周都出了事情吗?”
“这些钱货,我们不能拿吧?”
出于天生的害怕与胆小,这一对夫妇在历史中就是如此,而檀则是叹息了一声,对楝道:“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的声音很小,并且是已经背对杜伯,但是杜伯还是听见了。
这一句话,触动了杜伯。
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是程知远摩弄岁月,给予自己的嘲笑吗?
因为现在的杜伯,就在选择的岔路口上。
而这一次,他选择的,却依旧不是杀死褒姒。
而是决定,要让这一对贩卖桑弓的夫妇两人,从这里安全折返,随后,由他杜伯,来收养那个被遗弃的女婴!
是的,瞒天过海!
程知远给予自己选择的余地,而自己就要让他知道,区区一个教书的迂腐夫子,哪里能明白,什么是“余地”呢!
檀和楝,在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们如果不走,那就会死。”
杜伯毫无顾忌,因为这里是百骸幻境,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周朝大臣,而是黄泉中的天帝级恶鬼。
檀与楝退缩了,他们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杜伯很满意他们的行为,他架着白马素车,开始向记忆中,他们逃走时的那条道路寻找而去。
山野的羊肠小道中,这个时代的道路都是土路,杜伯驾驭着马车,顺着记忆来到那个小路上,他在山野的边缘,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既没有笑,也没有悲,杜伯这一次没有包庇那一对夫妻,但是也没有把他们送给周宣王,因为宣王在杜伯的心中,是个刻薄寡恩的天子,不需要再对他宣誓效忠。
杜伯找到了这个百骸幻境中的褒姒。
这同样是一段青史,是只存在于桑叶的岁月中的故事。
杀死她?
杜伯的心中充斥着冰冷的恨意。
这个婴儿很幼小,完全看不出曾经被预言要祸乱天下的模样,但是杜伯还是找到了她额头上细微的两个凸起,那是不显眼的龙角。
夏帝的后裔啊....
“只要杀了你,就一了百了,也解了我的心头之恨,但是....这是百骸....”
杜伯的神色冰冷,恨意却没有褪去。
“这里的杜伯,就是我.....对于我来说,是已经经历过你的一切一切,但现在杀了你,然后我回去向周宣王复命,再把你的尸体供奉到太庙吗?”
“那我为了什么?我已经不是周宫的上大夫....有利于周宫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杀死她?
杜伯并非是出于对婴儿的怜悯....
“现在那一对夫妇已经和她没有关系,我是她的第一个,在此世间被遗弃之后所遇到的人....”
小小的婴儿,此时伸出手来,但却并不是哭喊,而是破涕为笑。
她看到杜伯,突然笑了,就像是等了他很久很久一样。
这一刹那,杜伯忽然感觉自己失去的人性,似乎回来了。
那已经弥漫鬼气的厉爪,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岁月流转,杜伯似乎一瞬间,回到了历史最开始的地方,他在化身为恶鬼之后,射杀了周宣王,自己也浑浑噩噩游荡在人间,是见到了小小的褒姒,认出了自己就是她祭祀的那个大善人.....
“我怎么就养出了一头狼啊....”
杜伯抱着这个婴儿,却站在这片昏暗的小土地上,久久没了动作。
第六百七十九章 道尊!
“杜伯的气息消失了……”
庐山上,高月骇然的抬起头来,之前一直存在,并且极为清晰的,属于杜伯的浩大鬼气,在此时,就像是突然被从人间抹去了一样,彻底不复存在了。
高月停了下来,她看着那片越发庞大与沉重的天火,能够感觉到都,只剩下那操纵无边风雨的程知远了……
“公子彭生被他杀了,难道杜伯也被他杀了吗?”
高月再看向另外一方。
惊骇天地的交手,夏桀几乎已经被夏启给撕的粉碎,那上万圣君的手掌落下,将黑色的太阳扯的四分五裂,夏桀身上的天矩青火,根本没有办法对这些“夏代圣君”们起到半点作用!
“用天矩来强压人间诸子,算不上本事,所以我用圣君来撕碎你的力量……这轮黑色的太阳是你怨恨的化身,是黄泉中那轮幽冥之日的投影……”
夏启虽然已经把夏桀逼到绝路,但是依旧没有办法消灭他。
而维持圣皇复苏的青火,也即将燃烧殆尽了。
“终究是,没有做成很多事情……诶。”
圣皇看了看这片天地人间,又侧过头,看了看遥远庐山上的那位夫子。
或许百骸中,另外一片青史的自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
“桑……百骸中更改的青史,会形成新的桑叶,桑因此而壮大成长……”
“人间也有盖代人物,如今的衰落,不过是暂时性的,真正的,当这次衰落过去,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时代,即将到来……”
启看到了那个名字,但也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在这片火焰中,看着那个夫子。
天道之中,有文字显化。
本该清晰的,所谓确凿无疑的秦字,在这个时候却诡异的,显得有些模糊,而在微弱的火苗中,居然能看到“赵”的字样。
可天无二日,世亦无二主。
“人间依旧是众生的人间,我所能期盼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圣皇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此时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夏桀疯狂的笑,他感觉到夏启的力量在急速衰退!
“先祖,您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我将继承诸夏的遗愿,直到永远!”
夏桀狂笑但他自己也明白,他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持他继续战斗了。
夏桀感觉到这副尸体即将四分五裂,化为尘埃,那轮黑色的太阳被撕碎,夏启抹掉了他使用夏代天道的力量!
天帝级的力量也会耗尽,而远方,列子等人的战斗亦即将落下帷幕。
一尊鬼帝被斩杀了,夏帝少康消亡,被东皇太一格杀。
不过鬼伯也在战斗中损耗过大,此时选择遁走蒿里,于是他一走,有一位鬼帝动手,杀向东皇太一!
庞然恐惧的鬼气爆发开来,看着此时的一切一切,夏桀发出了愤怒且不甘心的低沉吼叫。
这本来是让人间大乱的事情。
这本来更是让众生沉沦的绝杀!
黄泉与人间终于要平分阴阳,逝去的夏要重新回到世上,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水亡伤,公子彭生,都被斩杀,而此时居然连杜伯的气息都消失了!
此时世间,不算他,天帝级恶鬼只剩下一个大厉,剩下的高弥渠等人,如今世间的诸子足以对付!
“怎么能就这样窝囊的结束?人间元气大伤不假,伤三天帝死一帝遁走一人,剑宗圣人死伤极多……”
“但是我黄泉是来复仇的,死去的天帝人物却远胜人间?”
“庐山巅的夫子……霍乱人间的变数……!”
“不行,决不能就此结束!”
是啊,他们的目标还没有完成,又怎么能够到此为止?
这样的结束,未免也太过窝囊了吧!
“人间的太阳不会熄灭,我也一样!”
“如果我是太阳,那么世间的民众宁可自杀也要和我同归于尽……很好,那就让你们看看太阳的光芒!”
“那从恒古以来不灭的祸殃!”
夏桀的尸体离开南巢,这时候,南巢的限制被打开,诸子圣人立刻出手,试图阻止夏桀!
“那是……”
邹衍此时踏步五方,一瞬间追上了夏桀的移尸!
土行法!
邹衍是阴阳家圣人,是足以称子的存在,夏桀被削弱之后,面对子级的圣人并没有取胜的本事,于是水火同起,五行五方转动,将夏桀制衡!
“阴阳家!”
夏桀感到无比棘手,没想到这帮圣人里,最麻烦的还不止是墨翟,现在的墨翟看起来虚弱至极,勉勉强强够得上子这个等级。
但阴阳家现在比起墨家还要麻烦!
“阴阳家,夏之前,三代的时候作为大部落的南正”而存在,部分南正后来成为炼气士,有些成了方士,有些则专注于阴阳五行的修行……还有一部分,羽化登仙。”
“阴阳家最擅长操纵六气之变。”
夏桀被邹衍拦住,此时才感觉到这帮家伙的强大,现在的他远不如子,而失去了天矩的帮助之后,他的实力下降了一大截!
“没有了夏代天道帮助,你就没有办法对付我们了吗?”
“圣皇斩断了你的力量,没想到啊,夏桀,史书上说的果真不假!你不过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只知道借助前人的遗泽来享乐。被杀死了依旧不知道悔改!”
“纣王还有拿的出手的大功绩,但你却什么都没有。世人所谓桀纣,现在一看,你哪里够格啊!”
邹衍大开嘲讽,夏桀震怒不已,然而搬动鬼气,鬼爪击落,却被邹衍的大五行天盘牢牢挡住!
“该死,该死!”
夏桀看着前方,越发疯狂,而这时候,巨大的石门被抬起,环渊,接子等人赶到,墨翟,荀况亦在此时出手!
“你想要拿鬼门关做什么?”
大风雪呼啸起来,荀子感慨道:“失去了天道的庇护,以及对我们的压制,南巢之景土崩瓦解,米现在已经对付不了我们了。”
“这里的圣人中,至少有八位被称呼为子的强者!”
孟子,陈良等人也出现了!
“夏桀,你这祸害人间的亡国之君,现在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不靠着天道,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孟子怒斥夏桀,而那后半句,实在是不应该由最敬重礼的孟子所说。
相比之下,陈良就直接多了。
那柄剑早已出鞘,只是之前被天道压制,困锁南巢而不能发力,此时夏代天道消亡,陈良手中的宝剑,终于绽放出可怖的剑道威严!
“剑杀天子头颅,何其有趣!对于你,似乎不必拘束于君臣之礼了!”
“我等是诸夏之人,却不是你治下的子民,万古之前,有万民将你擒拿,万古之后,自然也有人间强者来斩断你的头颅!”
夏桀震怒,发出怒啸:“所谓诸子,你们这帮蝼蚁,若不是启斩断了我的天威,哪里轮得到你们这帮虫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的天威,夏代的天道,怎么就不算我的本事了?那是前人留给我的!那是先祖留给我的!”
“因为我是夏后,是夏代的天子!而你们,出身高贵者,也不过止步于士,低贱者,庶人农夫,奴隶蛮夷,尽皆有之,安敢在我诸夏天子面前放肆!”
“我便是天,我就是道,我即理,我是世间的太阳!”
墨翟道:“这轮太阳,在万古前就熄灭过了,如今复活的,不过是怨恨所汇聚起来的余烬罢了。”
“说到底,你只是坟前的灰尘与余火,我曾听说,太阳的本体是金乌鸟,它们从东海的扶桑树上起飞,从汤谷飞向虞渊。”
“我还听说,大羿射落了太阳,杀掉了金乌,那么化身为太阳的你,本体除去那只尸骸,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呢?”
墨子道:“你想打开鬼门关,放出什么?”
“鬼门关被炸毁了一角,已经不能打开,杜伯都放弃了,你却来抢夺……”
夏桀被诸子围住,这是一群人间顶点的强者在战斗,直至此时,其他的圣人才知道,子与自己等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巨大。
夏桀望着鬼门关,恨意滔天!
就差一步了,一步之遥,却被该死的阴阳家圣人若阻挡,这怎能不让夏桀愤怒!
“你们不让我开鬼门关,那我便带着你们一起去死!”
夏桀恨极:“与蝼蚁同灭!奇耻大辱!”
但这一瞬间,浩大的剑威劈砍,陈良的宝剑击中夏桀,那具尸体被撕裂,脖颈处被切开巨大的豁口,夏桀中了一剑,尸体横飞出去,而天帝级的力量在此时爆发!
“你们妄图阻止我,但尸身不过是我怨恨的承载之物,我对人间的怨恨亘古不灭!”
“汝等死去,我将在怨恨中重生!”
夏桀的力量将这里包围,然而解除了限制的诸子,力量完全不逊色于他!
一根木剑打来,夏桀刚刚凝聚的鬼气,顿时被打的崩散开来!
墨子的木剑!
“天志剑!”
有人震动,这是墨家十宝之一的有锋剑,不过虽然有锋,本体却是一把木剑。
“你!”
夏桀被一剑砸退,精神混沌。而周围,荀子出手,风雪落下再削去夏桀一部分精气神明,紧跟着,移星换斗,天空中星辰降临,将冥冥漠漠至气尽数抽回寰宇!
夏桀的尸体被这斗转星移的招式彻底扭曲,尸体强制要开始崩解,他此时索性舍弃了这具肉身,因为他发现,他现在这具原本用来禁锢诸子的肉身,反而成了累赘!
诸子越来越近,威压越发迫切,夏桀发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他的愤怒,也开始变成惊恐。
曹沫的剑,落了下来,天与地一起分开!
乾坤清肃!
“谁,谁来护驾!”
夏桀的心中,在这一瞬间,似乎又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商汤的大斧落在他的头上,却没有斩下去,但那种恐惧,却是即使死去也无法忘却的!
渗入骨髓的害怕与哀鸣!
“天帝级恶鬼都已经死去了,鬼帝也将灭亡,你们让人间死去了很多人,圣人,剑宗也被斩杀数人。”
“天齐神死,鬼伯遁走,列子负伤,昊天几乎消亡,人间的天帝人物几乎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东皇太一。”
“而东皇太一,却已经不再是人间的天帝。”
陈良抬头,看向荀子:“荀夫子,你的弟子,真的很不错。”
“这浩瀚在天地间的风雨啊,他居然能拖死杜伯……天象境而已……怎么做到的?”
接子道:“与庐山之火必有关联,不过天象杀天帝,已经足够震骇世间了。”
诸子也是十分惊讶,甚至感到可怕,天象境大仙人虽然可与圣人战,但也只能在子的手下全身而退而已,至于和天帝人物正面硬撼,甚至将对手斩杀……
“这和之前不同,那是他借来了昊天之躯,现在,这可是实打实的天象杀天帝啊!”
诸子在赞叹,感慨,然而荀子却无法欢快,因为此时程知远的气息,安静的过头了。
天地间,风雨大作,不能停歇。
但这种浩瀚,却开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夏桀被逼迫到极限,他这才发现,夏启斩断的不仅仅是他身上的夏代天道,同时连他本身的精气神明,也在随着天道的消失而不断流逝!
他几乎要跌出天帝人物了!
“为什么……来人,护驾……”
夏桀喘息:“我是夏后,按照周的礼仪,当驾六龙(马)……”
“我是太阳……是唯一永恒不灭,不能被射下的太阳……”
他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环渊抬着鬼门关,长出一口气道:“他想要打开鬼门关,当初当年的九日?”
“看起来是这样的,子墨子说的有道理。”
“九日,这种神话中的东西……真的存在?”
“来!再斗一场!”
陈良抬剑:“不过看起来,到了斩杀你的时候了!”
………
庐山巅。
程知远的目光,开始望向一个方向,横在膝前的它山剑剧烈震动!
世间鬼物在风雨的冲击下不得不找地方躲避起来,但是此时出现的这股力量,却强大到令人骇然!
就是此刻。
鬼门关破碎,黄泉鬼气爆发,一只惊天大手破开阴阳限制,只是一击,诸子精气神明尽数炸开!
血染大地!
而后,那只震世的黄泉大手,遮天蔽日,向庐山抓来!
往世神与睚眦同时震动!
黄泉之主!
这只大手出现之后,遥远天宇上,一颗赤红星辰,猛烈闪耀光明,向人间坠落!
天帝之上。
是为道尊!
第六百八十章 荧惑与夫子
大手横扫乾坤!
程知远已经准备面对这只可怕的手掌,但是就在下一瞬间,那只大手消失了。
但,更大的冲击凭空显现!
六炁炸开,万物摇晃,而对于这股气息最为熟悉的,莫过于曾经的九天主宰!
“道尊!”
东皇太一此时身前还剩下两个鬼帝,连少康都被他格杀,但是他本人的力量也因此而大幅度衰弱下来,不过比起当下所发生的事情,气息衰弱这都已经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了!
为何会有道尊降临?!
九天主宰的位置在六道尊之上,但这并不表示九天主宰就比六道尊强大,主宰所掌管的是天之九野,道尊则主管世间吉凶祸福。
老子是穷天道尊,而昔年周幽王时,是地劫道尊下界。
东皇太一抬头,看到万古星辰中,那颗急速逼近的火红星辰,这并不是那颗西移的龙星,而是挡住了龙星,与它极其相似的另外一颗!
荧惑守心!天责帝君!
这一刹那,当荧惑星显化的时候,世间所有称王者,尽被斩落一道气运!
王以上者,天子,天帝,地君,皆被斩落胸中三气!
东皇太一感觉到自己的三道运势消失,三股冥冥之气也消亡不见!而身为天帝人物的他都如此,便不必说周天子,以及各地达到了“地君”的人物,他们所受到的损伤了。
地君,相当于“子”,但不开“道理之门”,则是以气、力、性命、威严等证入最后人间最后一重,同样列在圣人位,是五境三阶十五重的最后一重境界。
也就是十五重楼的人间顶峰。
君之一字,从很久以前,就被用来当做公之上,王之下的级位,是“至尊”之称!
但后来,因为天子威严丧尽,各国不断僭越,有以公爵封臣子为君者,魏国,秦国都曾经这么做过,例如孝公封商君....
而如今的君,如平原君,信陵君,也是王之下所能封的最高档次。
地君,也就是人间至尊的意思。
天帝统治神道,天子统治人间,而地君则牧守一方人间乐土。
“何以至此!”
东皇太一精神大震,天帝级人物在人间远不如道尊,而如今眼看夏桀将死,黄泉将败,但是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会有道尊出现?
“不好了,你们听着,现在.....”
东皇太一的话并没有说完。
那只大手已经突兀的出现在东皇太一眼中!
触天,天便崩塌;触地,地便陷落。
云也湮灭,海也干涸,万物都化为荒芜,仿佛要回到天地初开时的亘古蒙昧!
东皇太一手中的不尽天勾在此时为他挡了一击,而这一击,道尊的大手也被撕裂,似乎有道血洒在人间!
没有声音,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但是东皇太一却知道,道尊已经极其愤怒。
天与地都在沸腾撕裂,万物都在哀鸣,不尽天勾本来就是克制近道者,所以对于人间这些单单以力量堆砌的强者们来说,压制并不是非常明显。
诸子有了自己的道,所以他们是开道圣人,但他们的道,暂时并没有办法支撑他们来到天帝以上的位置,但是道尊不同。
他们某种意义上,比起九天主宰,更近似于道!
“万古的星辰湮灭,我等作为九天主宰,为万古星空化身的时代,早已过去,我们是最古老的天帝,但即使如此,在这些与道相近者的面前,也依旧不是对手。”
东皇太一喃喃自语:“原来我距离这些人,还有些距离,本以为已经回到了主宰时期的力量,但看来,我距离曾经的,那蒙昧时代的自己,还差的很远。”
天庭是立不下去了,但是东皇太一不会放弃,只要回到天之九野,那么力量迟早会一步步的恢复过来,曾经被剥夺的,曾经与太乙分开的力量,都会自己补全。
道尊们是应劫而来,而天庭并不在劫难之中,但现在不在,不代表未来不在。
诸子都被这只手击破,鲜血迸射,却依旧有剑光撕开天幕,但是斩断了道尊一指,却并不能换来这神话级人物的赞美与关注。
荧惑星下降,越来越靠近人间!
那只大手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再度突然出现。
因为对于道尊来说,东皇太一的气息,可谓是无比熟悉了!
“偏向于奈何之王的三位道尊.....”
“荧惑星!”
程知远震撼的看着那颗星辰,在没有仙神圣人的世界中,荧惑不过是距离地球很近的火星而已,但是在这个时代,荧惑自然也有神话般的定义。
“荧惑星,我现在看到的是荧惑星的本相,它的躯壳是一颗漂浮在寰宇中的巨大岩石,孤独而荒芜,那就是荧惑道尊悬浮在寰宇之气中的蝉蜕。”
“更是道尊居住的地方。”
程知远从天之青火中了解到了信息,同时震撼于道尊的强大!
不论是浑天的世界观,还是宣夜的世界,能够悬浮于寰宇之气中,与日月星辰同辉闪耀,这确实已经是强大到了超出概念....
活的行星?还是神话生物?
这可是有仙神圣人的世界啊,倒是不能用这种思想来思考....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因为那只大手,此时已经重新抓向庐山!
“东皇太一都能让庐山摇晃,世界至圣拔起来的这座通天大山,并不如想象中坚固!”
荧惑道尊的能耐,远远超越东皇太一!说实在话,现在是任何人都救不了庐山!
轩辕十四在一处山头,已经骇然到麻木,边上的庚桑楚身上血流成河,几乎把他染成血人,而轩辕十四看到他这副模样,恨恨道:“甚么倏忽二帝啊,什么元始天道啊!现在道尊都来了,你的元始天道在哪呢!”
庚桑楚作深呼吸,他现在极度虚弱,又叹息道:“我不是天下共主,二帝自然不会青睐我,元始天道也不会过分的注意,本来此战都应该平息.....”
“这种变数真的让人意想不到.....我感觉我要流血而死了....”
庚桑楚流着血,努力抬着眼皮,却还有心思和轩辕十四开玩笑:“我看到白玉京了,里面有羽人。”
“羽汝母婢!”
轩辕十四开口就骂了一句。
但这并不能缓解现在的气氛与情况!
庐山巅上!
浩瀚的天道青火被挥舞起来,程知远舞起它山剑,那股惊天骇世的力量与气息,让睚眦从豺狼化为幼犬,让往世神从漆黑不可捉摸,化为一只独眼的图腾。
大空破碎,山海化尘。
荧惑道尊的手掌,已经落到了庐山巅上,要把天火与这座圣山连根拔起!
锵——!
但就在这一瞬间,世间风雨忽然汇聚。
程知远把散发出去的风雨全部聚集回来,一刹那,天下恶鬼不必再躲躲藏藏,一瞬息,天下的金行之气全都被裹挟在其中横飞回来。
一晃眼,一瞬间。
那是一剑!
庐山上的天道之火化为剑锋,道尊的大手被从中斩开,化为天地六炁而散于八荒寰宇,荧惑星震动,火光与荒芜同起,而破碎的鬼门关中,又是一只六炁大手直接伸出,再度来到人间!
虽然斩断了道尊的手掌,但是对于道尊来说,根本没有半点伤势!
轰隆!
第二剑!
程知远把世间风雨聚在剑锋上,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成为了天道化身,然而青火之中,天礼的力量已经十分淡薄,所以程知远把自己一切都灌注进去。
那是商朝的天命!
“青帝出蓬莱!”
程知远舞剑而起,背剑而回,这一套剑势,正是方才被程知远斩杀的公子彭生之技!
它山剑上,威厌二字并没有消退,大荒巨海,面对荒芜火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一剑比起刚刚更为可怕,带着天命中的诛杀之力,死气爆发,夹杂其中,两道剑势开天而去,道尊的那只大手又被狠狠击碎!
众人都震撼,庐山上空的那柄剑,横贯出去,居然伤到了道尊!
“夫子!”
有人呼喊出来,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人能够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几个镇压过人间劫难的圣人。
幽王之后是鲁隐公,穷天之后是仲尼。
天下的大成至圣啊!
“如今的人间,还有无敌的圣人吗?”
大成至圣这个称呼,是给人间无敌的圣人所用的,就像是仲尼不死,东皇便不敢露出不尽天勾,世人确实是说,仲尼没有参悟大破灭,但是古往今来,从三代之后至如今,万古岁月过去,参悟了这一重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而且参悟大破灭确实很强,但如果自己本身修行不够,那么大破灭即使侥幸渡过,那又能如何呢?
但现在,人间又出现了至强者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但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庐山上舞剑的年轻人。
那是世间最锋利的宝剑,那是世间最勇不可当的仙人。
而此时所挥舞的,当这样一个人物,暂时踏足了人间无敌的境界时....
那是真正的,比起东皇太一,还要高上一筹的威严....
人间没有上限,只是很多人自以为已经走到了人间的尽头。
像是君王后,她这种濒临飞升的大仙人,那并不是突破了人间的束缚,而是她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到被白玉京寻找到。
人间从不干涉任何强者的来去。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拔起了兵器,在保护着这片人间....”
“至如今万古之后,那世间通天的神山上,依旧有人在舞剑。”
“这是最为让人庆幸的事情....不是吗?”
困惑,高兴,唏嘘的语气,从人间的各个地方传来。
而凡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逃,他们只知道,灾难又来到了。
楚国已死了很多人。
风雨停止的时候,万鬼开始躁动,没有死去的,都在试图吃点魂魄补充自己,但是紧跟着,如今庐山上的对决,虽然不把风雨外放,但却是实打实的,让鬼物们恐惧且害怕。
而似乎是感觉到了人间居然有这等“强者”,在荧惑星的指引下,鬼门关中,爆发出一阵浩瀚的,难以言说的伟岸气息!
“道尊的肉身是荒芜的山星,道尊的本相是那凶恶的荧惑,道尊的精神与魂灵,则是在黄泉鬼门关下,荧惑道尊....阴阳家所言,天中寰宇,禁忌之凶神!”
程知远看到那颗荧惑星飞速的移动,在人间可以看到那颗异常闪亮的红色星辰,而这一刹那,黑暗的幕布让万星显化,程知远亲眼看到,那颗星辰掠到了南斗六星上!
“火星犯南斗,天下大饥,万民流离!”
这是一种极其不详的预兆!
荧惑道尊显然是准备给这位人间的绝世人物,一点“颜色”看看!
“道尊应劫出世,也就是说,这次黄泉大劫,要么是更大劫难的钥匙,要么本身就是后续所有灾难的源头.....”
程知远的计较没有结束。
此时戛然而止,声音寂灭。
因为前面的万物都在崩坍,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化为梦幻泡影,真实的成为乌有,这一次落下的力量,将一片天之道火扭曲,随后抹除!
但是天道自有规则,一片天火消失,立刻就被凭空补上,道的规则强大无匹,天道更是不可撼动,只能稍做更改而已。
“那是!”
程知远虽然没有恐惧,但呼吸却开始略显急促。
刚刚那一下,确实是以精神扭动世间,那是“大破灭”的境界!
人间众圣苦苦追寻了千年万古的境界,此时此刻,在道尊的手中,就这么悍然的施展出来!
万物凋零,一切归于虚无,大破灭的力量镇压向人间,向庐山,向程知远而去!
道尊并没有想着这一击就能击垮程知远,也没想着就凭一个大破灭就毁掉庐山。
道尊的心思,让世人害怕且恐惧。
程知远挥起剑来,威厌剑上,锋锐击打,贯穿万古星河!
这一剑,染上岁月的颜色。
那万古之前,似乎有几道影子冲来,在这一刻,在众生的期盼中,指向那道尊的手掌!
很久以前,世间的顶峰,总有一个持剑的人。
很久以后,世间的顶峰,依旧有这么一个人。
第六百八十一章 说剑
卫武公,鲁隐公,孔丘。
有人在后面伸出手来,于是前面的人被鼓励着,奋力挥起剑来。
人间在这一刻,似乎苏醒过来了。
天与地都有回音,风与雷雨都在呼喊,尘埃与蝼蚁在呼吸,山河与川海隆隆震荡。
荧惑道尊的威严停下了。
道尊想要让世人害怕与恐惧。
但是世人虽然害怕了,却没有恐惧。
道尊仿佛跨越阴阳与岁月在注视着程知远。
剑触碰到她的威严,横压万古的力量在此止步。
但同样的,剑的锋芒也黯淡下去,不复曾经的光亮。
“狂妄。”
道尊的声音传入人间,诸多强者无不震动。
道尊开口,必然是以化身而言,真身降临的情况下,他们从不说话。
因为到了他们这种层次,以真身开口说话,会让人间醒过来。
人间并不是没有绝世人物,天帝们曾经是九天主宰,但如今依旧属于人。
孔丘颜回,杨朱墨翟……人间并不缺少绝世高手。
但是再强大的人,在道尊面前也弱小,就像是再巨大的生灵,在天地面前也卑微。
道尊开口了,以真身诉说言语。
于是人间就要醒了。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道尊要应劫,她就不能惊醒人间,但她选择了惊动人间,让人间苏醒,那么这就表示,她不会在对眼前的狂徒手下留情。
她要把程知远这个阻挡劫难到来的人,挫骨扬灰。
“但这同样也是好事情!因为这就意味着,道尊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战胜对手,否则一旦应劫,则降入人间,真身就不可再在此世扬威耀武!”
东皇太一看到的,却与众生不同,他认为这是好事情,确实如此,不论道尊杀没杀程知远,此次人间苏醒已成定局,她已经输了。
世间的狂徒从来很多。
但是能阻挡道尊,让道尊全力出手势必要杀的,寥寥无几。
————
“虽然是暂时的强大,但也确实完成了古来无数人物的念想!”
“他们生错了时代,不能与道尊见面,而道尊降世之后,便会隐在凡尘,天下茫茫,谁又能找得到他们?”
“在道尊降世时,与道尊一战者,千古来都不见,万古之前倒是有那么一两人。”
“只要战胜道尊,就能逆转天数,不过这次人间苏醒,道尊对于人间万道走向的影响,已经是微乎其微的了。”
东皇太一转过身,深吸一口气。
之前用不尽天勾挡住了道尊的一击,而之前的鬼帝仍旧活着,现在剩下两个,东皇太一爆发出强大的天帝威严,准备在此斩杀二帝!
正是远方,列子斩杀了一位鬼帝,云海震怖,而列子在斩杀自己最后的对手后,已经不打算再于这里观战了。
他驾起大风,庐山现在已经不是天火争夺的问题,而是道尊要在此地应劫!
“走了也好,留下性命,来日再交手吧。”
东皇太一转过头去!
“这场黄泉的算计,由夏桀所闹出来的荒唐之事,是该结束了!”
————
程知远同样听到了道尊的愤怒,还有她的蔑视。
自己相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十分狂妄了。
但是程知渊同样感觉到另外一股莫大的,如同万法之源,众生之根一样的气息正在苏醒。
那是人间。
但是万古以来的人杰们,也在这片岁月的天火中闪烁过影子,这只是一些执念,是一些值得被天道摹刻影子与铭记的人物。
当程知远举起剑的时候,无数虚幻的影子也都举起了剑。
道尊的手掌砸落下去,而荧惑道尊也以真身出现在这片人间。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但是眉头中却有恒古不散的冰冷,荧惑星主战争杀伐,当她出现的时候,天下必然就会有灾祸。
她的手里拿着一柄大钺,上面纹着恒古以前的鬼神图画。
道尊在人间都有化身,而道尊也是人所成就。
“道尊的本身来源已经无人知晓,有人说,他们或许是桑叶中的人物成道,在人间之外的某片岁月,世间称雄,最后又回到这里。”
“也有人说,道尊是是神人托生,真正的精神本体,不过是一团游荡虚无的元始灵气……”
程知远听见这个声音,那来自遥远彼方,当程知远抬头向更高处观看的时候,能见到一个人。
那个人背负青天与雷霆,脚下踏足莲花。
那个人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是程知远却不会忘记他。
李太衣!
仙人太乙!
太乙是他的自称,与庚桑楚等人不同,没有人知道东皇太一的另外一个人格得到的是怎样的仙法,但是太乙毋庸置疑是世间最强的仙人之一。
“看到了吗,这就是道尊,你看到她的模样吗?在很久以前,荧惑道尊最喜欢的化身,就是妇好!”
“所以,妇好正是她的争斗相,而很久之前与道尊战斗过,并且触及过,击败过她的人,是商高宗武丁。”
“你很强,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在我看来。你还依旧不够强。”
太乙的模样在烈火中模糊,隔着万里之遥,他看了看庐山此时的状况。
毕竟道尊降临,和夏桀已经不是一个级别了。
夏桀等人在他眼中看来,无异于跳梁小丑。
沧溟沸腾,荧惑道尊举起手中的大钺,而程知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青史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道尊们真的并非此世之人……
如果道尊们真的只是其他青史中另外成道的人物……
那这片神魔般的春秋战国,也就有了一定的解释。
南华真君和奈何之王,似乎他们的形象也开始立体起来了。
程知远忽然感觉这个世界都有点问题。
来不及继续思考了。
荧惑道尊的钺,已经坠落眼前。
天与海被切开,弥漫天下的凶威试图让万象湮灭。
程知远同样挥起了剑!
于是过去岁月中无数强者们都抬起头来,他们挥起了剑!
道尊冷漠的砸下大钺!
天地之间,有一只无形的臂膀加入进来。
就在这一瞬间!
程知远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帮助自己挥出了这一剑。
于是整个人间,都豁然开朗!
“请天下剑者助我!”
“请天下剑士,助我一臂之力!”
————
人间醒了。
于是它抬起了手臂。
道尊猛然停手,人间的力量将她逼迫退开,而更遥远的四面八方,则是有浩瀚剑气,汹涌而来!
道尊抬头,看向远方。
她重新舞起大钺!
试图提前斩杀眼前的人!
“休想聚剑!”
————
秦国。
几位天下剑宗听到了那声呼喊,所有曾经用过剑的人,曾有过哪怕半点锋芒意气的人,都听到了。
秦律严苛,剑客若不入军,则连私斗都是有罪的。
那些剑客们,或是故土难离,或是已经为王前驱。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听到了这句话。
没有人开口,老秦人们在等一个态度。
但有人先行动作了。
秦王宫中,两道剑光升天。带起万世雷霆!
太阿,巨柳,二剑南飞!
“秦王的佩剑出去了。”
“那到底是有雄吞天下之志的人!”
于是有人听到秦王曾再宫中诉说。
天下的土地,迟早都是他的,那么,总不能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骑在王飞头上作威作福。
随后,又有数把宝剑,带着剑客们的精气神明,飞向南方!
那是锁蛟,那是萍踪,那是荆山!
那是秦国十位当世剑宗的宝剑!
于是蓝田大营中,秦军便抽出了宝剑。
于是大戎至原,正在搏击的旄头骑们,把剑全都向天丢去!
那是秦军为了对付恒山武士而训练的王牌!
但这件事情没有终止。
因为秦王宫中,那柄被高高供奉起来的定秦剑,飞上了天空!
————
赵国。
赵王感觉到西方的浩大浪潮,而邯郸之中,也已经又剑客举起了宝剑。
“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昔年这种愚蠢的事情,不会重现。”
“赵国不亏,这是威镇四方,展示国力的好时候。”
赵王有自己的计较。
“长城不会动,雁门关不会动,李牧也不会让长城动,那个缩头乌龟……”
“不过这次不动正好,让匈奴看看,桑那些愚蠢的长生之人看清楚……我赵国之力,究竟有多强!”
赵王举起手中长剑。
那柄剑,在人间之内。熠熠生辉!
剑号“湛卢”!
“大仁在赵!”
赵王的声音响彻赵土,于是赵国境内,如怒龙般的剑海掀动起来,造化出雷海般的声势,向南方压去!
……
赵国邯郸的街头。
龙素把自己的佩剑送向南方。
她看着那柄剑,越来越远。
但此时,却笑了起来。
————
魏国。
“孟尝君勾连幽冥,又暗充间者,使华阳之战魏国大败,如今卷土重来,造化这等恶果!”
“大王,我国自华阳一战之后,国力大损,再不是雄国之列,如今强大如楚也沦为这把凄惨模样,我国万万不可参与此事……”
“恐被道尊清算……”
“荒诞,唇亡齿寒之事,发生的可还不远呢!”
朝堂上有人走出来,大声驳斥!
“今日天下还有人能与道尊战,若此人死了,那才是真正要被清算呢!”
“今日你不助她,来日便没人救你的性命了!”
信陵君怒骂诸臣,同时拔剑给予回应!
他大步离开,来到市井,来到城池,来到大营,对万军呼喊!
“愿随我来者,起剑!”
于是,魏国武卒尽数拔剑!
如山般巍峨的力量,涌动,向南!
————
齐国。
齐国多技击之士。
但齐国没有任何犹豫,稷下学宫的人们拔出剑来,涂山的人们拔出剑来,晏子一脉的人们拔出剑来。
君王后与齐王,拔出剑来。
“愿河山可平。”
“为何不说些君王该说的话?”
“哪里有什么好说的啊。”
齐王笑了笑:“统一天下的宝座,轮不到我坐了,现在齐国没有了天帝的威胁,能过几十年太平日子……”
“秦,赵,谁要这天下,就要过去吧,等到五国灭……”
“你也走了,这世上,我们窃取来的,都要还回去。”
君王后有些伤心。
“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我们做出了很大的事情,还间接让燕国衰弱,我们做的,已经做完,所以,和平的让天下一统,才是后来者要做的事情。”
————
韩国。
韩国与程知远素无交集,但是在此时此刻,韩国众人,却是不约而同的举起了剑。
韩国是弱。
但韩国有天下最凶猛的强弓劲弩,更有人间最好的宝剑!
天下强弓,劲弩,宝剑,皆出于韩国!
于是,人间之中,以韩国之剑,最为凶猛!
————
燕国。
吕不韦没有送出宝剑。
因为公孙操没有,现在吕不韦正混到朝堂中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如果贸然举剑,会北公孙操关注。
这是不利于潜伏的。
于是,吕不韦也只能看向南方,遥遥的作揖。
而高渐离,是第一次看到,吕不韦口中提及过的这个人。
这惊天动地的气魄,正是程知远。
高渐离看着南方。
心驰神往。
————
洛阳。
学宫的弟子们毫无犹豫的祭出了剑,周宫深处,平王,幽王也分出了精气神明,化为他们曾经的佩剑。
嬴异人也祭出了剑。
而在深宫中重病的天子,努力的抬起了手。
那柄天子剑得到了指示。
它飞出洛阳,向南而去。
————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从地之八纮而来的,那是遥远的剑气!
人间不是只有南世!
而道尊开始震动了,人间的那只大手,在此时把四海八方的剑气,全都移动到这里。
于是道尊在震怒之下,对程知远斩出了一钺!
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
“从天命而征之!”
道尊口中的天命,并不是天道!也不是王朝。
而是他们自己所应的“大劫”!
程知远的剑递了出去。
于是整个人间的剑,都递了出去!
那是秦国的剑,是巨柳太阿,荆山萍踪;那是赵国的剑,是湛卢,平宣……
那是韩国的棠溪,那是齐国的小君,那是魏国的武兵……
那是学宫的弟子剑。
那是洛阳的天子剑!
整个人间,在此时递出一剑!
锵——!
那在剑与斧钺交错之后,天空的火焰炸成漩涡,浩大的风雨从剑锋崩解到剑柄,但那柄斧钺也被打断了一个豁口。
威厌剑上裂纹密布,天礼的力量骤然衰退。
道尊的身体被斩中一千处伤痕,她的脸被划开,她的胸口被穿过,她的斧钺,应声折断!
道尊可怖的模样,她抬头,但青火之中,已经不见程知远的身影,只有半张脸孔,逐渐湮灭于岁月中。
道尊吐出一口气。
她受到重创,已经要开始降世了。
“有意思。”
“何方人许?”
她认可了这一剑。
程知远的声音,从逐渐燃烧殆尽的天道烈火中吐出,铿锵有力!
“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
第六百八十二章 圣人尸骨
楚国,此时已是深秋。
这座山并没有什么名气,不过是深山之中的一处小小山野,居住在这里的人家更是不多。
箕是居住在这里的一个孩子,父亲前些年被楚国征召,在战场上死去,那是楚军重夺西河一战,距离今天,已经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五年前爆发的天难,使得人间多出了很多的恶鬼。
楚地鬼神之风日益繁重,而幸,楚人的至高信仰,东皇太一依旧坐镇在这里。
信仰东皇太一的人,都会得到神庭的庇护,这是能够让黔首们能在这种乱世里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至于楚国,经过五年前的大变故,现在已经破落不堪,而由于楚国现在环境复杂多变,楚地格局动荡,倒是一时之间,没有诸侯国前来攻伐。
人间的大乱中,楚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破坏。
箕背着木柴从山上回来,手里的斧头钝而且重。
月山距离信阳很近,虽然五年前万鬼肆虐楚国,但是后来都被东皇陛下一一平定降伏,到了信阳,后面就不用再翻山越岭,一路向东北方去,就能去往陈地。
那是现在的楚都。
箕经过半山腰,他来到这里,看着那株老树下的“人尸”,恭敬的参见。
这具尸体出现在这里已经五年了,当时天有大雨,这具尸体随着惊雷凭空出现在这里,五年过去,不仅仅尸体不腐,而且,在尸体的身后,还长出了一株巨大的老梨树,为他遮风挡雨。
而自从这具尸体出现之后,整个月山的野人,仿佛都受到他的庇护。
这五年间,刀兵不临,恶鬼不见,盗匪不至,雨顺风调,连老鼠都不会再啃坏房屋,而是搬迁远离,走的时候甚至有人看到鼠群恭恭敬敬对着那具尸体行礼。
这都是这具尸体出现之后才出现的情况。
这具尸体正襟危坐,衣冠整齐,依旧如君子模样。
就像是在这里修行时,寿命耗尽而自然逝去的一样。
这种神异的情况,自然让本就崇拜鬼神的楚人,越发敬畏。
箕也是如此想的。
这具尸体,曾经一定是某位惊天动地的人。
但他只是一个山野小民,不知道天下间的大事情,只要能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他每天会黑这具尸体上贡,希望他能够保佑自己以及母亲,能够平平安安,不用被鬼怪,兵祸殃及。
尸体是死物,但是精神与魂灵却是充满神性,这是楚人的世界观。
只不过,今日,箕在参见尸体时,遇到了从西方逃来的两个人。
他们自称被秦国追杀,逃回此地的楚人,其中为首,自称公子完。
天色阴沉,箕抬起头来,知道或许将有秋雨。
来的声势极大。
“回来了,终于从秦国逃回来了。”
公子完正是前些年被楚王送到秦国去当人质的楚国公子,如今楚王病重,他便要求回来,但是秦王却不想把他放走。
于是,在黄歇的帮助下,以偷梁换柱之计瞒过秦王,于是,公子完得以从秦国脱身,一路上伪装成山野之人,颠沛流离,终于辗转来到楚地。
“昔年晋文公重耳,齐桓公小白,都曾经受过这等流离之罪,但正是因为他们有了这些经历,才知道如何改变这个国家,最后都成为一个时代的霸主。”
“公子如今所经历的,正是和晋文公,齐桓公所经历过的故事一样啊!”
黄歇安慰公子完。
“到了这里,距离信阳已经不远,再过了信阳,不远就是陈地!”
两人去秦时,车马隆重,两人离秦时,身无长物,隐姓埋名。
但公子完觉得,自己能够逃出秦国,已经是贪天之幸,再多的,也不该再奢求了。
天色阴,世有滂沱大雨。
他们看到那株老树,看到了树木下正襟危坐的“人尸”。
公子完遥遥呼喊:“那位,可借栖身地一用否?”
尸体没有回应,公子完只好淋着雨再喊了一声,而春申君察觉异常,大步向前。
“公子,这是个死人啊。”
黄歇声中称奇,死人衣冠如此玩好,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仿佛如生前模样,眼前这副景色,确实是有些过于鬼神化了。
“这是遇到了什么人啊?”
公子完看着这个尸体,心中顿生敬畏,那刚刚闪烁过一瞬间,本想让黄歇搬动这具尸体的念头也没了,于是便恭恭敬敬的行礼,拜了数下,才敢在一旁蹲下来歇息。
“这种人生前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昔年子路死在卫国,死时正是衣冠不动,那是君子之死。”
黄歇同样是楚人,好言天命神鬼之事。
而且这个世上,本就有神鬼与运势。
“这具尸体呈古之圣贤状而死,已与天地合一,这株梨树便是开的茂盛异常,正是圣贤死后,其精气神明影响而成!”
“公子,此乃大贤之兆,楚国在公子手中,必可振兴!”
公子完顿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厉害了,不说是天命之子,但至少也已经有王者气运护持,这么一想,他对那具尸体就更为恭敬,甚至对春申君道:
“既然遇到古圣尸身,又岂能让圣人曝尸荒野!春申君,看来我们还是要把这具圣尸搬……”
“不!请回去!一定要请回陈地!”
公子完这时候起了心思,看来是上天注定,他要从秦国逃走,正因为从秦国逃命,所以才能在这里遇到圣人之尸!
然后,迎圣尸回国,自己必然能够继承楚王之位,而自己那些兄弟,也将被自己狠狠扫除!
历经重重磨难,不正是为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吗?
“我要以上卿之礼拜圣人回国!”
公子完越想越是激动,越是觉得,这就是上天要让他当一次晋文公,齐桓公啊!
不过黄歇却有点反对。
“堂堂圣人,岂能仅以上卿之礼待之?恐引冥冥圣怒……”
他对公子完道,如果真的要把这具圣人尸体请回去,那么必然要以令尹之礼请,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啊!
黄歇想的很多,既然要请圣人尸,那么就要把阵仗搞得大起来,要有足够的场面,要让天下人知道,公子完的继承,是有天命在身的。
往古时代,当雄主继位时,这世间也就多有异像。
伏羲出时,龙马白龟,负河图洛书而出,大禹治水时,应龙旋龟,以力开山辟河而至。
“令尹!这……是!便以令尹之尊请回去!”
令尹,是楚国在春秋战国之时,整个楚国的最高官衔,掌握政治事务,执掌一国之国柄,身处上位,以率下民。对内主国事,对外主战争,总揽军政大权于一身。
而令尹,往古,则都是主要由楚国贵族当中的贤能来担任,且多为芈姓....
然而此时此刻,公子完和黄歇却都明白,假的令尹只是一个象征意义,反而能够帮助自己,在即将开始的王位争夺中,占据有力的高地。
在经历了五年前的天下大乱之后,楚国再也不谈要驱逐鬼神的事情了,而楚王的心血也基本上付之一炬,因为东皇太一回来,当楚人的天帝回到人间的时候,楚人毫无犹豫的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的感受最是真实。齐国的天帝战死了,但是楚国的天帝活下来了,并且连杀数位天帝级人物。
于是人间都在颤抖。
公子完神采飞扬,认为这就是他人生巅峰的开始。
但是很快,山野间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箕出现了,拿着伐木斧,神色狰狞,而居住在月山的楚地野人们,气势汹汹的杀到了这里!
箕看到了公子完的动作。
他猛地指向这些“归乡人”!
“他们想要拿走圣人尸!”
山野间的民众们提着斧头就来了,在他们眼中,敢在这里亵渎圣人尸体,那自然是不尊敬鬼神,既然是不尊敬的鬼神与天命的人,那必然不是楚人。
但是公子完却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群山中野人,哪里知道这圣人尸与我的缘分!”
“给我打走他们!”
公子完向黄歇下达命令,后者自然不敢违背,于是当黄歇站到那些山野小民面前时,仅仅是一把,就将一个人直接提起,随后当做木棍,狠狠将他摔在地上。
“念尔等都是楚人,不开杀伐!都散去!”
黄歇冷冷向前一站,大手一挥,瞬间将三个人拍的横飞出去,口吐鲜血不止。
箕拿着斧头就劈了过来!
但是被黄歇一把夺去斧头,反手一斧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于是血迸射出来,箕摔倒在地,嚎啕呜呼。
“不自量力!”
于是他转过身去,却看到公子完试图背起那具尸体,然而这一下却沉重如拔山倒岳,他脸孔憋的涨红,而那具圣人尸却纹丝不动!
黄歇连忙大步赶过去,一起帮助他拔起尸体,然而即使是两个人,两个都有修行的人,尤其是黄歇更是十二重楼的大高手,却依旧无法搬动这具并不强壮的肉身。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土地神圣?”
黄歇心中开始打鼓,这种不能搬动的东西,一般都是在镇压什么。
“公子....”
他向公子完说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公子完却不甘心,他刚刚看到争夺权利胜利的一个通天大道,眼下让他轻易放弃,那怎么可能呢。
“再坏又能如何?镇压东西?当年天帝级恶鬼都被东皇太一生撕了数个,这圣尸下面镇压的东西,再厉害,还能敌得过东皇太一?”
“力不至天帝,皆是蝼蚁!”
“搬!”
————
混沌虚无之气中,一点天之精神熠熠闪烁,浑噩不能侵袭,晦暗不能沾染,于是随着天道间一声高亢的剑鸣,这一点天之精神完全恢复了。
程知远能够模糊看到外部山野间的事情,那个时常给自己上贡品的年轻人,已经被人用伐木斧砍倒在地。
程知远的本体,那道天之精神开始分化。
一大一小,分化成两个人。
程知远完全清醒了,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混沌之中没有岁月,这里是精神的世界,也是万物原初的点。
“元始天道降临了部分,道尊退去了,你终究是让天下震惊。”
程知远侧过头去,眉宇间升起怀念和熟悉。
“什么啊,是剑神童子。”
那个小人正是剑神童子。
他苏醒了,从诅祝中摆脱,同时也意味着程知远最开始时,自己差点毁掉的仙人根基,已经补充完全。
“道尊退却,但是人间已经应劫,接下来将有征伐的大祸事。”
“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
“浑噩之中无法计算,但可以从你的精气神明来判断……”
剑神童子看向程知远。
“经过两次洗礼,你的精气神明已经强大到可怕。”
程知远:“我要从这里离开了。”
剑神童子:“你觉得是人间需要你了?”
程知远:“人间从来不需要谁,我知道一句老话,即使没了你我,天道依旧照转,太阳照常升起。”
“谁也不必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只是我在这里太久了,有些乏了。”
“该出去的……一定要出去的。”
“那么就出去吧。”
当程知远说完这些话,那醒来的时候,是在楚国的一片大山中。
月山的原野中。
一株老树不知何时长了起来,程知远背对着这一株老树,而老树的枝叶庇护在程知远的头上,为他遮风挡雨。
但前面,却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程知远看着他们,一瞬间伸出手指!
锵——!
一指点落,黄歇浑身上下中剑伤一百一十一处,他大声惨叫,直接摔倒在地,瞬间地上就流成血洼!
“饶命...饶命!圣人恕罪!”
黄歇的声音痛苦至极,身上的血肉几乎都在瞬间糜烂了,而公子完则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圣圣圣...圣尸活了!
“你斩了他一斧?”
程知远问黄歇:“那我便打你一指,这一指中有一百一十一道剑气,斩了你身上一百一十一道精气河流,这就算两清了。”
“那么,你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天下间,楚国的王,是哪一位?”
程知远看向公子完。
“你叫什么?”
公子完颤抖着,如实回应!
“熊完....现在是天子百五二年,仲秋!这里是楚地月山,东北方向不远就是信阳,我父亲是当世楚王,此时病重,我正要回去继承父王衣钵,我从秦国逃来......”
正是此时,远方的山野间,传来如雷震般的声音。
程知远了然于心。
周天子百五二年。
距离长平之战,一年前!
第六百八十三章 岂有同类相食?
天子百五二年,楚顷襄王病重,此年,公子熊完欲从秦国离开,会国争位,但秦昭襄王不许,于是在还未曾被封为春申君的黄歇帮助下,以偷梁换柱之计,逃离秦国,公子熊完,即楚考烈王。
剑神童子出现在程知远的肩头上。
“当年种下的法,如今终于开花结果.....这世间少有的强者,凡是能在黄帝柏下站立的人,从来都没有寻常者。”
多少年了,距离程知远走出黄厉原?
算上这段时间,已经是整整十年了。
十年间,前五年,夫子在榆次斩杀相虺,在黄河上与徐无鬼争斗,在赵国都城中挑翻过匈奴英雄,在稷下学宫,名噪一时。
随后,入法,入儒,立新宫,天下人,便都知道了夫子的名字。
前五年,世间有一个祸害在成长。
后五年,这个祸害将道尊打入凡尘,自己消失无踪。
世人说天火会吞噬凡人的血肉,于是夫子也就消失了。
而庐山的天火,在道尊入凡之后,便彻底消失。
程知远记得,似乎有一个老人把自己送来了这里,因为在这个地方,最能够修养人的精气神明,楚地之人多信鬼神,在破败的战火之下,必然有人求救于神明。
那个老人,就是在儒家比试中,暗暗出手,牵制曾子的人。
那个老人,是在灞桥上垂钓的人。
程知远突然记起来了,当时明明是背对着他,但是现在却能想起那个鱼钩的模样。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太公望!”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多谢太公。”
无法知道太公还在不在这里。
但是谢还是要谢的。
程知远站起身来,公子完后知后觉,他转过头看向遥远的方向。
西方的追兵来了,山野间,密密麻麻,开始出现了秦军!
秦军在如今,似乎变得更加凶悍与激进,而秦昭襄王延续了他那一贯的作风,即使是孟尝君欲离秦,秦昭襄王都试图把他杀死,即我得不到的,除非是真得不到,否则,能做掉便尽量做掉。
所以说,入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被秦王邀请而去的人,若是主动去的,秦王反而不会为难,譬如荀子等人,不论是此方还是青史,都是安然入安然出。
但昭襄王嬴稷,终究与惠文王嬴驷性格迥异。
襄王被掣肘了很久,不能放开手脚,所以一旦当他放开手脚,便是要彻底的放飞自我,那种狂傲与疯魔般的霸道,要带着如庞然大物般的秦国,碾压下去,碾碎对面!
今年,秦伐韩,白起连下韩国少曲、高平、陉城、南阳,韩国本土与上党被从中撕裂。
范睢用了远交近攻之策,秦先攻魏,再以魏为跳板,实乃伐韩。
公子完心惊胆战,他趴在地上不断颤抖,而西方追杀的人,首当其中便是一声浩瀚龙吟!
那位剑宗显化,一人当先,率领一千余秦军先锋出现!
这一千余秦军,个个都是十重楼的高手,他们沉默寡言,他们浑身披着漆黑甲胄,就像是陵墓中的披甲俑,身上负方盾,手中拿着杀人的秦剑与开山的秦斧。
秦锐士!
是秦军中最高等级的锐士,仅仅只有一千六百人,这些锐士,对位的,是赵国的恒山武士!
他们发现了程知远,第一反应不是杀过来,而是从秦斧之下滑出一柄铜弩!
他们的腰挎上别着一把大型单兵秦弩,在见到程知远的一瞬间,弩箭已在弦上,待机而发!
剑神童子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屑的翘了起来。
而程知远一抬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陈剑宗,别来无恙。”
陈龙右猛然抬头,他看到了在老梨树下的程知远!
于是如天雷轰顶,沧海掀动,陈龙右一脚踏在大地上,山石摇晃,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而后,似乎是不能相信程知远还活着,于是毫无犹豫,凶猛的剑啸伴随蛟龙的长吟,在此方掀起尘埃剑气!
“都不要动!我来会会他!”
陈龙右神色严肃,大喝一声,正是平地起惊雷!
倒要看看是真是假!真的必然不怕,假的必然不敌!
当然被天火吞没的人,难道还真的活着吗!
“神人击剑势!”
陈龙右抬手就是绝杀,然而剑气纷涌,却斩击到程知远面前时,顿时化为青烟飘散。
万方剑气,归于虚无!
锁蛟剑停顿在程知远身前,剑锋距离面门还有一寸,但却不能刺去,反而原路退了回来。
陈龙右骇然震动!
“它还记得我。”
程知远指着那柄锁蛟剑,而锁蛟剑甚至表现出一种尊崇与敬畏。
这种状态,陈龙右彻底懵了。
“你...真是程夫子?”
那五年前,将道尊打落凡尘的说剑人!那更是秦国曾经见过的法家第四派之主,更是陈龙右说过,曾经要一定杀死的人。
但是,时过境迁。
陈龙右恍如梦醒,原来一转头,距离自己第一次看到程知远,已经是七年了。
岁月总是在人不经意间迅速流逝,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陈龙右的目光上移,抵至剑神童子。
这种小人是灵怪所化,成因复杂,但是陈龙右清楚记得,程知远在过去,从来没有这种小人。
程知远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大剑坠落下来,锁蛟被收起,陈龙右站在这里,指着公子完。
“夫子是要保他吗?”
陈龙右又看向边上,黄歇身受重伤,有一百一十一道剑气缠绕其躯上。
“但夫子又伤了黄歇.....夫子何意呢?”
这时候,公子完也晓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自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位救苦救难的天人,于是顾不得形象,连连拜见:
“请夫子救我一救,日后,熊完登临国君之位,夫子可凭今日之事,来找熊完兑现三个诺言,哪怕夫子要熊完舍弃楚国,死于庙堂,熊完也是肯的!”
“只是绝不能死在秦军手上,怀王死于秦,父王被秦国逼迫迁都于陈地,楚国受到秦国的攻伐已经很久很久,八世的姻亲,九世的仇怨,无可化解!”
程知远负起手来。
陈龙右道:“夫子以前最爱霍乱天下,如今就有一个霍乱天下的选择摆在眼前!”
“还请夫子抬手,此子是楚王之太子,在秦为质,若他身死,则楚国必陷入内斗漩涡,诸子争斗,楚国朝堂必然分崩....”
程知远:“有用吗?东皇太一还活着。”
陈龙右默不作声。
“现在的楚国朝堂,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吧,在目睹了东皇太一的强大实力之后,楚国当年所做的一切,为了扳倒神道而做的手段,全都白费了心思。”
在程知远反问之后,陈龙右却是道:“夫子,五年时间,你消失于人间,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
“东皇太一很快就要飞升,回到天上了。”
“楚国如果失去天帝庇护,那么,再失去一个新的君主,国家至少要动荡三年五载....”
“三年五载,足够秦国打一场大仗了。”
程知远盯着他:“从我至南世,已有十年了。”
“五年前,天下平定了吗,鬼物消灭了吗,死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又有多少人埋骨苍山?”
陈龙右:“大厉被越王斩去半条性命,借瞒天之法逃遁而走,越王也力竭,难以追击,至于诸子,伤势不同,有轻有重.....”
“鬼物,自然也是没有完全消灭的,但是鬼物同样不敢履足中原,只能在楚国晃荡。”
“杜伯消失了,与您一样,消失于天道的青火之中。”
程知远没有遵循青史的轨迹。
“你想要让秦国统一天下吗?”
陈龙右回应:“一直都想,想见到秦王功盖八荒,泽于四海。”
“那么,这个家伙就给你了。”
公子完愕然抬起头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瘫软在地上。
陈龙右也很是愕然。
但程知远道:“那么就让秦去统一吧,不过他真正忌惮的,也并非是区区楚国的质子啊。”
“我把他交给你,你帮我个忙吧。”
程知远道:“帮我把这片山野的人们,救治一下,然后,护送到你们的城中。”
陈龙右沉默了一会,古怪道:“这里是楚地,我们是秦军.....夫子要我们把这些黔首,带回秦国攻下的地方去吗?”
“那最近的,是安陆,是云梦泽吧,可这路程遥远,恐怕....”
程知远却是走到陈龙右身边,随后并起两指。
那指尖点向苍茫大山。
于是,有一声天籁,回荡无止!
剑指一落。
群山退守!
一条大道就此出现在众多秦军的眼中,向着西南的方向一路延伸!
一指,斩开一条千里大道!
陈龙右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夫子.....”
他转过头。
“已至化境矣!”
没有继续多说,该做的事情,立刻就开始做。
而公子完则是被看押住,黄歇也被擒下,此时公子完苦笑道:“我本以为遇到圣人尸,是我时来运转的结果,但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其实是我死去的前兆啊!”
而这时候,程知远却“调侃”了一句。
“因为我还活着,如果你真的看到圣人尸,或许那才是你时来运转的时候,但我是活人,所以很不好意思,你的运气,似乎变得差了很多。”
程知远离开了这片山野,而秦军们注视着他的背影。
这些秦军中,有几个,是程知远相熟的人,那些是曾经在汉水,在西河,在咸阳之中,所遇到的那些兵卒,但他们现在却不能说话,因为他们是秦军之中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目送程知远,这个消失了五年,又重新回到人间的仙人。
夫子这一去,或许与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程知远走了很远,这时候才回过头来。
长平之战已经不可避免,即使五年前发生了天下那般可怕的动乱,也不足以让中原停手。
因为越是这样,列国越是心惊胆战,他们开始忌惮鬼神的力量,亦准备完全封锁人间四界。
秦国更是如此。
“最强的锐士,会殒命在长平之中....现在说不打,为时已晚,上党已经降赵,大战就要开始了。”
“这就是当初所占卜出来的,十二年后的大劫,长平之战从发生到结束,一共是三年。”
“这也是荧惑道尊下界之后,所要应的第一场大劫。”
荧惑主杀伐,所以自她下界化凡之后....
长平所造成的杀戮,至少应该比道尊亲自动手横扫天下要来的少的多了。
荧惑星本想把整个南世卷入其中,甚至波及到羽野,龙原,长生等八荒之地.....
“在这一点上,还是按照历史的走向来吧.....”
这是程知远对于荧惑道尊最有意思的嘲笑。
“不过,支撑长平之战的,从来不是什么道德伦理,也不是什么大劫大灾,而是野心与贪婪啊。”
程知远向中原的方向,也就是北方走去。
翻山越岭,饮朝露而食云霞,程知远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感觉不到饿这种状态了。
程知远的脚程并不快。
出了月山等山脉,过了信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
原野的边上,有一座破败的庙宇,那曾是祭祀周宫八神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一处镇子。
这里是韩国的土地,是重丘的土地,但是现在,这里属于秦国了。
程知远看到了一些流民聚集在这里,他们在吃着一种血食。
那是人肉。
庙宇的门户被打开,流民们凶狠的看向门口,程知远却不看他们,而是看到了一个依靠破碎神像的儒生。
程知远看透了他的精气神明。
他曾经很强大,但现在已经极其弱小。
精气神明破碎,至少超过了三十日。
“秦军来了,城池破了,逃难到这里,遇到了鬼物,没有食物吃,只能吃死人的肉。”
儒生抬起头,双眼血红,向程知远努了努嘴。
“他们吃的可欢快了,等我死了,也会成为他们的粮食。”
程知远:“你不吃这些死肉吗?”
儒生大笑:“自古以来,天地生灵间,岂有同类相食之行?你何时见过虎吃虎,象吃象?如今,他们都在吃死人的肉,他们已经不与我同类,而我依旧是个人啊。”
“活下去还是要人的尊严?我选择后者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君子无恙否?
程知远看向儒生身后。
他依靠神像,很久没有动弹了。
“你后面有一个孩子。”
程知远是如此说的,而儒生面色微微变化。
周围的流民们似乎如闻到了血腥的鬣狗。
“有人……有人啊。”
“小孩的肉……”
有人靠近过来,儒生不动,程知远也不动。
流民们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似乎每一步都试图触及到儒生的底线。
儒生叹息:“吃死人也就罢了,还要吃活人吗?”
流民中,有人贪婪的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藏了一个孩子,孩子在这种年头是活不下去的,不如给我们吃了,这样我们就能活……”
儒生双手搭在一起:“你们如果死去,黄泉蒿里,亦或是罗浮山,三重泉,哪一个你们都去不得。”
“想你们这种人,只配落入黄泉海的海面,死后不能安息,只能随波逐流。”
流民道:“那就是死后的事情了。”
儒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程知远。
“你们怎么不去吃他?是因为他看起来身强体壮,你们不敢打吗?”
流民失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与其找不确定能吃到的肉,不如吃小孩子……”
“不过也要谢谢你。”
这个流民看向程知远:“谢谢,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后面的神像里藏了个孩子的?”
程知远:“孩子的气息很容易辨别。”
流民有些不明白,孩子的气息?
但他想不明白,又在饿头上,也就不再继续想了。
儒生对他道:“那行吧,你过来,我把孩子给你,不要吃我。”
流民呵呵的笑。
“不吃你,把孩子给我就行。”
儒生点头:“那你来取吧。”
流民走了过来。
儒生的手,猛地伸出!
那个靠近的人被一把掐住了脖子,连瞪眼或者惊呼的行为斗做不出来,直接被用力捏死!
整个脖颈都被气劲震成齑粉,头与身体瞬间分开,四周的流民们猛地就从那种贪婪饥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再看儒生时,眼中全都是震恐之色!
他们慌忙后腿,而儒生则是一脸戏谑:“来,都过来,肉就在这里!”
没有流民再敢靠近,而儒生并没有松口气,而是转过头,死死盯着程知远。
“你故意的,你要做什么?”
程知远:“给你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去发泄,因为儒生一般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着不说,不做。”
儒生冷冷的笑了笑:“你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吧,你……让我杀人了。”
程知远:“吃人者,不是已经非我族类了吗?”
这次轮到儒生默不作声了。
程知远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杀了他,你和寻常的儒门弟子不太一样。”
“我所认识的人,即使要动手,也必须要找个正当理由。”
儒生:“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龙有逆鳞,触者则死。”
“孩子是一个男人托付给我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把孩子托付给了他,这个孩子活下来不容易,他太辛苦了。”
“他这一条命,抵得上三个活人的命,再加上他母亲,一命就是四命,这难道不沉重吗?”
儒生:“我已经没救了,精气神明已经完全枯竭,这不是补充或者睡觉就能恢复的,就像是大树没有了根,再强壮的树吸收不到养分,等到身体内自带的力量消耗殆尽,这颗大树也就到了倒下的时候。”
儒生拉开自己的衣服,那是一道深可见骨,但却没有血流淌出来的可怕伤口。
剑锋已经把他的四肢百骸,一切经络都给摧毁了,就像是河流失去了河床,同时也失去了源头。
“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但是这个孩子却不能死。”
儒生看着程知远,看了许久,不免叹了口气。
“可笑啊,等了这么多天,进来的人居然只有你一个。”
程知远道:“这么多天,你给孩子吃的什么呢?”
“自然是我的精气神明。”
儒生道:“人之根本在于先天一气,一气不散则人不死,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灌注我的精气神明,就可以让他一直活下去。”
“但这样,也仅仅是保住他的基本性命罢了,人会变得虚弱,距离死亡,其实也不远。”
“你不是个好人,但现在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会带上一个累赘吗?”
儒生盯着程知远,眼中闪烁莫名的光。
有些幽暗,有些诡异,又有些愤怒与无奈。
但出乎儒生的意料。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一个几岁的孩子而已。”
儒生微微一愣。
“没想到……你不会也是想把他吃了吧?”
儒生难免这样想。
“从刚刚看来,你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
程知远摆手:“你错了,果然,你确实是儒门,有些事情,总是站在非对即错的角度上来看。”
“该救的要救,该杀的要杀,不是什么漠视生命,而是善恶对错,亦或是有苦难言……人间的情感与故事是很复杂的。”
“君子总是希望人们变得有道德和简单,希望人们知礼守礼,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没有私心的,也只有天道了吧。”
儒生沉默无言。
程知远负手:“话说,你不认识我呢,你是儒家弟子……常年行走在外吗?”
儒生有些愕然:“你?你是谁,很有名吗?这种问题真的很奇怪。”
程知远点了点头。
儒生发出嘲笑,意思是程知远这真的有些人前显圣的味道,但说着说着,儒生忽然愣住了。
“你……不会姓程吧?”
程知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长久的安静之后,儒生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就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声。
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程夫子?”
程知远:“是我。”
儒生神色冷冽:“这让人怎么能够相信?当年死去的人活过来了?”
“你莫不是和黄泉有了交易?只有黄泉弟子才能死而复生!”
程知远:“我没死,也没和任何人做交易,我只是睡了五年,做了一个不算太漫长的梦。”
程知远的耳朵里,剑神童子跳出来。
“睡了五年而已!”
剑神童子趾高气昂,负手盯着这个儒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看来你两样都做到了,这样的人物居然没见过夫子的面,真是可惜了岁月。”
儒生愕然:“灵怪?”
他再看向程知远。
“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故事,但是随便就遇到的人,自称是程知远,我却是真的难以相信。”
“但现在你这么说,我却稍稍安心了些……姑且当你是真的吧。”
他的气息又弱了很多,显然是大限将至。
“没想到让龙素抛弃儒道至理,转而去人间游历……让龙素反抗自己老师,乃至于对抗师兄縯谞的人…”
“我是儒门的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能用儒家的礼仪下葬,那么名字也就不能镌刻在碑文上,也就没有意义了。”
“你姑且叫我束龙吧。”
儒生叹了口气:“还有你说我是儒门……现在可没有儒门了……”
“八脉已分,各自为家,不列门墙,只称儒家谁脉谁宗,不可再称儒门了。”
儒生挪开了身子,后面破碎的神像里,躺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程知远把孩子接走,而儒生得气息一下子就衰弱下去。
心愿一旦了却,那么维系浑身力量的一口先天之气,也就差不多要散了。
“我们萍水相逢,夫子也不欠谁的,但我仍旧希望,你能保护这个孩子,世上没有谁是该死的,孩子是一个希望……”
“能在这个年代辗转四次,依旧活着,本身就是奇迹……”
儒生闭目,喃喃吐出最后的话语,同时以双手,正衣冠。
“儒家八性,所以杀生成仁,舍身取义,安心在平,立身在正,静心得意……”
他的话没有说完,正衣冠的手便落了下去。
气息流转,复又散去。
但是下一刻,他的尸身消失,从那些饿极了的流民眼中,就这么化为云烟散去!
程知远踏出庙宇。
此时此刻,儒生的尸体应该已经跨越很远很远的山与水,回到了天尽头的白鹿宫。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朝游北海,暮栖苍梧,御六气之变,乘风于天地之间。”
孩子被程知远灌以自己的精气神明,于是程知远可以感觉到孩子那虚弱的状态,正在逐渐平稳下来。
“儒家八性,我还没有听完,你也没有说完,就这么结束了吗?”
“那还真是可惜啊。”
程知远想要看一看人间,但是现在的人间,已经只剩下一个乱字。
不过,还不够乱。
真正的大乱,很快就要来了。
程知远看向远方。
那一步踏出去,群山诸海都向着程知远走来。
…………
龙素在这五年间,走过了很多地方。
从赵国到魏国,从魏国到秦国。
但是至少有两年,她都在楚国境内行走。
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但又像是鬼使神差,有的时候会心情低落,浑浑噩噩。
时光会把一些瑕疵剔除,留下美好的故事。
而这五年间,武王钺也没有再说过一次话,就像是沉睡了一样。
她去了庐山,庐山依旧高大,得到了剑宗们的许可,她没有走试炼的道路,而是直接登上了庐山顶。
当时龙素还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做孟破。
“你找人?那个人早就死了吧,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情。”
孟破的气息阴沉,显得有些不对劲,龙素和他交谈了一会,孟破说,是程知远间接让他失去了在云梦宫修行的机会。
因为北郭先生认为他不适合在云梦宫修行,并且把他丢到了庐山,这本身氏好事情,但是孟破却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因为他这样就不算凭自己本事进的庐山了。
他认为源头是三宫合并,并且直白的告诉龙素,他和程知远有过节。
龙素失笑。
“我总是能遇到和他有关的人。”
后来,龙素离开庐山,离开楚国。
如今回来了,来了韩国。
但是秦伐韩,将韩国拦腰斩断,白起连下四地,兵锋正盛。
龙素曾经拒绝了赵国的挽留,并且完成了最后的教习之后,就离开了赵国。
倒是荆轲曾经在她走之前,和她喝了点送行酒,鲁仲连亦是一样。
好歹是租过一间屋子的老朋友,虽然荆轲的房子和猪圈一样,但是遇到就是缘分。
赵国留下了很多种子,龙素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周游列国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重走仲尼走过的路。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春秋,而是战国。
但是龙素依旧教了很多人关于礼的知识。
礼不单单是一部分礼仪。
同样也是一种道德。
天下不能以礼,以德治国,但至少,不能没有礼与德。
礼是德,也是一种无形的,是自我约束的法。
零零寥落的韩国故土,民众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龙素在山野,在破败的村子里帮人治伤,而又在村口已经被斩断的,刺柏树桩前讲述她所会的道理。
刺柏树,这是很多圣人讲道时喜欢挑选的地方。
所以,很多诸子百家,六十圣门的弟子们,也很喜欢在这里讲道。
他们喜欢的,是圣人讲道时那种伟大感。
所以他们讲得都是微言大义,讲得都是引经据典的古来之事。
但龙素和大家讲的,则是如何治伤,如何治病……
她说的都是生活琐事,微言大义不讲,礼与道德,夹杂在这些琐事之中。
譬如要互相帮助,这样才能活下去。
譬如要同心协力……
她很累,而破败的村子,再她的帮助下,逐渐恢复生机。
“女君子,可立圣人位……”
有人要给她立生牌,龙素吓了一跳,不敢接受,连忙推脱。
而村子里的,活下来的人们,有几个年轻人,看着她,眼神中混杂着憧憬。
但也仅仅是憧憬罢了。
士与野人,是两个不同的阶级,想要与士站在一起,那么至少要成为国人。
龙素说着说着,忽然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她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是让她寻找了很久的人。
她的声音从小变得大,随后有些沙哑,逐渐哽咽。
等到村民们发现不对劲,逐渐散去,并且以或了然,或失望的情绪离开后,程知远走到了龙素面前。
“君子无恙否?”
龙素已是泣不成声。
但她走到程知远身前,忽然神情恍惚,因为当年,程知远没有她高。
现在她要稍稍踮脚了。
龙素望向程知远,却是第一句话让程知远哭笑不得。
不过依旧言简意赅。
“这孩子,是谁的?”
第六百八十五章 十年之后,再背一次
龙素抱过那个孩子。
“束龙...那是我三师兄的名字,是陈良先生的亲传弟子....”
程知远并不认识束龙,原来是因为他当初在程知远前往白鹿宫的时候,并没有参与,而是依旧在人间游历,不过他的游历,与龙素的周游列国并不一样。
他是为了出仕,且积累名望,而龙素是舍弃名望,希望用儒家的教义,行墨家的事情。
“我认识你。”
剑神童子指着龙素:“没想到,上一次看到的小姑娘,现在都成了大姑娘了...不,是女君子。”
龙素笑了笑,她看着剑神童子,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因为当时龙素出现前,剑神童子已经陷入程知远的心灵深处,所以童子知道龙素,龙素却不认识童子。
话转回来,说到束龙的身上。
“三师兄承了剑道的衣钵,等闲之人,即使是天下剑宗想要伤他入骨,断他经络江河,灭了生根,斩了精气神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军之中,难道还有比陈龙右,祁毋山他们还要强的人吗?”
龙素道:“总不会是白起将军吧。”
程知远:“不是白起,伤人的剑气与白起的不同,我以前也是见过他动手的...”
不是白起,不是秦王。
伤束龙者,乃至于让他垂死而不能救,这等于是让他自己看着自己死,这种杀人法子,有点凶残与无礼。
陈龙右等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秦国的几位剑宗都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但程知远其实有一个猜测,但是不敢确认,这般凶狠残忍的剑法.....
就像是当初赵国染坊中的那个老人所使的一般.....
很像,但是不敢确认,所以程知远什么也没有说。
秦军攻下韩国的野王,把韩国从中直接拦腰斩断,实际的目地,是要攻击上党,而上党受到韩王命令降秦,但上党的郡守却不愿意降秦。
束龙正是这次战争中的牺牲品之一,秦积之势不可以一人之力,乃至十人百人之力去撼动,而这次的战争,包括龙素师兄的死,同时反映出另外一些事情。
秦国出现了新的强横人物,并且手段,不是那么的“温和”。
但这到底是战国,不是江湖。
不是说杀了我家师兄,我就要为他报仇,同一先生门下,在战国时期的师兄弟,常常都有互相厮杀的事情发生,这一点屡见不鲜,譬如庞涓孙膑,譬如李斯韩非.....
这个时代,是一个讲政治的时代,战国是战国,不是江湖,没有快意恩仇,今日是师兄弟,明日便各为其主,今日是师兄弟,明日可能就要为自己的一些言行与选择付出代价,既然选择了出仕,那么早就应该做好死去的准备了。
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东汉末年。
战国没有江湖,只有为道而死,乃至不惜反目成仇的种种故事。
程知远告诉龙素,他已经把她的师兄,把那具尸体送回了白鹿宫,而龙素对此,她的情绪逐渐平稳,最后只是淡淡的表示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也没有必要了。
这个时代,本就是人与人争斗厮杀的岁月,能留个全尸,那已经很好,还奢望什么呢?子路圣人何其勇猛,曾经把后来的天帝级恶鬼按在地上暴打,但如这般人杰,也会老去,在仲尼劝说无果的情况下,死在了卫国的动乱中,被乱刀砍成肉酱。
圣人尚不能留全尸,为道而死,既然选择了,那就要面对。
“君子去了秦国?”
程知远这样问:“君子游历了几方?”
龙素:“从赵到魏,从魏到秦.....然后....在楚...现在来到了韩。”
她如此说着,刺柏树下,龙素没有发现,自己似乎变得有些...想要倾诉。
就像是沉闷了很久,压抑了很久,在如今,终于遇到一个能够完全把自己那些积累的话,全部吐露出来的朋友....
“赵国的平原君想要举荐我,公子迁于嘉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没有留下....”
“我本来在赵国,住的是破烂的房子,在给那些孩子讲课的时候,我被人骂过,还饿了肚子...真的,说起来也有意思了,这是仲尼当初的感觉吗....”
程知远:“仲尼当初差点就饿死了。”
龙素笑了:“是啊,我还是不能和仲尼比,我饿了几天就撑不住了.....”
“我住的那个房子,那个人你认识啊,他叫荆轲.....现在在赵地当了平原君的门客吧....还有一个叫鱼伯婴的,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程知远:“鱼伯婴?是鲁仲连吧!”
程知远点破鲁仲连的伪装,而龙素有些愕然:“他穷的身无分文,真的是鲁仲连吗?”
“他被我扫地出门了。”
程知远说到这里,想笑,可惜依旧不能笑,只能尽量用调侃的语气来讲述当时的故事。
鲁仲连被程知远击败,然后离开了四象学宫。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他确实是去了赵国,又很巧的遇到了周游列国的龙素。
龙素从齐国来,当然不知道四象宫发生的事情。
“那位好歹也是有名的贤哲....你就这么把他.....”
龙素的表情显得稍有夸张。
程知远则是道:“有人失仁义,沉迷于权利,我只是帮他找回自己罢了,贤哲之人,毕竟不是圣贤,只是有那种资质而已。”
“但即使圣贤,也多有为恶者,这天下的圣人讲的道理,难道都是对的吗?”
“成圣并没有一个标准,只需要这个道理能够自圆其说,能够打开一方道路,那就可以了,这就是立道圣人,但是立道之后,后来学道的,晋升的圣人们,他们对于这种道理的理解,又是千差万别。”
“大道隐没,天下为公....”
龙素没有反驳,她继续和程知远说着,说完了赵国的故事,说完了许久不见的,程知远所认识的那些人之后......
龙素谈到魏国,说到信陵君,对这个年轻人君子十分推崇,而让龙素没想到的是,程知远对于信陵君的评价则是更高!
“我怎么知道的...我是没见过他,但是名声十分响亮啊...何况魏王女还是我的学生....”
虽然现在还没有出现窃符救赵的故事,但是公子无忌的名声,却已经是如日中天。
说了魏国,又说到秦国,龙素去秦国的路并不是一帆风顺,青玄大地与南世割裂严重,而且秦国并不喜欢儒家人,龙素在秦国可谓是举步维艰,而到了秦国,还要先办理一个“临时身份证”.....
否则,如果不办,在秦国连店都住不了,严重一点的,连水都不给喝。
而龙素在秦国,学会的最多的,就是隐忍了。
忍耐,忍耐,在一个不喜欢儒家的地方,谈论儒家的道理,势必要被很多人以言语攻击,其中不乏本来就憋了几年怨气的法家弟子,看到了儒家人出现,那正是一股气没地方撒,全都倒腾出来了。
疲惫,龙素谈到秦国,给她最大的一种印象,就是疲惫。
是秦国让她疲惫,而不是让秦人疲惫。
“秦法严苛,比起礼乐来说,确实是过于仔细与严肃,但我也认为,这是一种好事情,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坏事情。”
“三代的时候,人人都懂得谦让与合作,到了夏,人们开始出现分化,到了商,重于鬼神使得人们不敢高声喧哗,而到了周,周公制定礼乐之后,天下的人们都开始欢欣鼓舞.....”
“但现在,战国之世,已经沦落到要用这般严苛与仔细的刑法来约束人们的道德与行为,这同样说明,礼崩乐坏,道德早已彻底沦丧,救不回来了。”
“人心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自私.....已经不是礼乐可以拯救的了。”
入秦之后,办的学堂经常被人掀翻,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学习儒家的道理,但是后来,龙素来到咸阳,遇到了李悝。
学堂老人待她不薄,并且允许她在学堂讲课。
“我也在那个学堂讲过课....”
程知远说来感慨,那个学堂,不正是自己当初在咸阳时,被秦王丢过去放养的地方吗。
当时程知远打死也不会相信,那个学堂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法祖李悝。
只能说藏得太深。
“出秦之后,便是入楚.....”
说到这里,龙素便不讲了,看着程知远。
“我么....君子居然如此挂念我?”
程知远点了点头,而龙素叹了口气,觉得很累。
“本想给小人收尸去的。”
若是寻常女子,怕不是就要大羞一下,但是龙素却直接“坦白”,我是给你收尸去的,结果没收到,转悠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
嘴上强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君子特有的倔强,输人可以,不能输阵。
“小人尸骨未寒,五年一梦,劳烦君子这般挂念,有罪,不能赦。”
“我在楚国睡了五年,五年之间,我什么也没有梦见,空空荡荡,白白耗费了五年光景,对于人间,我的感觉是极其模糊的.....”
“只知道有些人祭祀我...也或许正是他们是祭祀,让我恢复的快了一些....”
“所谓信仰,是否就是‘记住’的力量呢?”
程知远对龙素道:“我以前谈论过这个课题,不过现在看来,还可以深究。”
刺柏树下的两人,五年不见,其实都成长了很多,不仅仅是在于年龄上,也在于见闻上。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程知远望着天空,现在确实是深秋时节。
春、秋之时,起刀兵之祸。
“十年春秋.....树木已经长成....”
龙素道:“我要走了,这个孩子,请你用神游送回白鹿宫吧....”
程知远:“你帮他决定了命运?”
龙素一愣。
程知远道:“我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所以我没有把这个孩子直接送去白鹿宫,因为成为儒家,不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愿,既然在这个年代辗转四次,那么我觉得,他应该有一段自己的人生。”
龙素沉默,又道:“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
程知远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有个办法,可以教导他,但不把他带回白鹿宫去,就这么周游,等到他长大之后.....”
龙素感觉到不对劲,不解且直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知远也是很直接:“君子上路,不介意多一个人吗?”
龙素有些愣神,怔怔在原地,最后憋了一句:“马车不大,载不了两个.....”
程知远:“我可以背你。”
龙素没有说话,她似乎在寻找可以应对的词汇,而程知远则是突然叹了一声:“看来君子不想要我跟着,那便....”
龙素忽然开口,自己都有些愣。
“我不让你跟着,你也会跟着的,有神游之人,天下又有谁能拦住你,不让你跟着呢?”
程知远却是直接道:“当然有,正是君子。君子若不让小人跟随,小人便不敢跟随。”
龙素顿时就失笑了。
“小人啊,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呢,你都已经是打落过道尊的人物,说的话,还是孩子气,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老了。”
程知远盯着龙素,却没有动静,而龙素接下来却说出了让程知远有些愣的话。
“我乏了,背我回去吧。”
程知远愣在原地,而龙素则是催促道:“君子不让小人跟着,小人便不敢跟着,君子让小人背一下,小人便不敢做吗?”
而龙素的眼中,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程知远回过味来,也是不免有些复杂,若说是喜悦自然有,可惜无法表示。
龙素把孩子缚在背上,任凭程知远背起,而程知远此时也心中感慨万千。
“自百骸之后,再背你,却已经是过去十年了。”
龙素的头深深埋低,程知远道:“君子要回哪里呢?”
“山野间,城池里,江河两侧,天下列国,荡荡南世,哪里都行。”
龙素的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在哭,那是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悲伤,不是为一个人,而是为天下而哭。
程知远轻声问:“君子与列国的故事结束了吗?”
龙素不给半点回应。
程知远却是闭上眼睛,背着她走了出去。
“那君子确实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记得孟子的话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随后,程知远又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悄悄道: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做《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不过好多人,你还不认识,他们也还没有做出这些经天纬地的简册....”
“休息休息,吾妻,该睡了。”
一步一步,就这样走着,消失在山野之间,刺柏树下,那辆马车,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白龙马,蹄朝西
就像是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自从儒门论法以来,龙素便一直没有这么安心过,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记,天下也消失了,万事都安宁停歇。
列国的行走,结束了。
于是,深深陷入梦里。
她确实是太累了。
她在梦中见到了一些人,来到一处无人无影的旷野。
她看到前面有一株树,树下有几个人,模糊不清,她走着走着,却差点被绊倒,一低头,却十分愕然。
梦幻中的故事,人是无法分辨的,梦与真实几乎没有差别,只是一个荒诞,一个残酷。
但是龙素可以,因为她曾经入过梦幻,到过百骸。
龙素现在看到的人,把她差点绊倒的人,居然是曾子!
但是曾子似乎在睡觉,长睡不醒,龙素晃了晃他,曾子依旧没有醒来。
而且这个曾子,双手健全。
“诶……”
龙素叹了口气,她觉得已经够累了,但是连梦,都不能自主吗。
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看起来很累啊……”
有人的声音出现了,不是曾子。
曾子依旧长睡不醒。
龙素的身边走过一个高大的老人,他的神情很和蔼。
“我叫姬息姑。”
老人笑呵呵的做了自我介绍:“不是谁都能来到这里的,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到来,不过你没有死……”
“是因为桑叶出了问题,贪婪啃噬桑叶的朱襄氏被发现了,于是遭到驱逐,桑叶之内的百骸,开始乱套了。”
“来吧,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和我来。”
龙素听清楚了这个名字,她好看的眼睛逐渐睁大,最后慌张不已,甚至有些颤抖的行弟子礼!
“见过……见过大成先圣!”
大成至圣,只有几个人得到过这个殊荣,姬息姑,正是鲁隐公!
春秋,自隐公而始!
龙素跟着隐公走向那株大榕树,榕树下有几个人。
仲尼赫然在列!
“仲尼!”
龙素再是见礼,然而仲尼对面的老人却先于仲尼道:“礼崩乐坏之世,还能有如此君子,善哉。”
善哉,是周人用来表示“很好”意思的词汇,在东汉之后,被佛门翻译为中土僧人的口语。
仲尼对龙素道:“这位,是卫武公。”
龙素为之震撼,这位更是在更之前的儒家至圣!
不,卫武公的时代,还没有儒家这个概念,也没有儒门,只能说,仲尼的道,是从他们这些古圣的言行与礼与道德中,结合古代祭祀之儒的一些习惯与知识,创立了儒门。
但是卫武公确实是鲁隐公之前的至圣,因为那个时代,至圣指的是人间最强且最具有德行的圣人,二者缺一不可。
龙素发现,仲尼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在卫武公对面,却属于侧席,而在卫武公的正对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到了龙素。
那个男人原本正在与武公弈棋。
男人向龙素打了打招呼,而龙素先是一愣,随后就是大为吃惊,再然后,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而且,这个场景,着实太过魔幻了。
因为这个男人,是纣王!
儒家把纣王列为暴君与亡国之君,每逢大事情就要拉出来鞭尸,但是在这个奇怪的,类似百骸的世界中,儒家,以及各路有大德的先贤,居然和纣王谈笑风生!
“您……您是哪一位?”
龙素虽然已经有所确认,但是还不敢断言,而帝辛道:“程,没有和你讲清楚啊……”
“我是你认识的那个帝辛子受,不是你所见过的,史书中所书写的纣。”
“这样啊……夏启出来的时候,你不在啊……”
“百骸青史中的人物,往往荒诞悖逆,但人间的青史,也并非完全准确,就像是我的先祖商汤,他讨伐夏桀的背后,也有天帝作祟的原因。”
帝辛说的话,让龙素有些不了解,但是帝辛则是道:“不了解的话,休息好了,出去问问程就行了。”
“可惜啊,我倒是还想当一次证婚人,但是却暂时没有办法。”
龙素逐渐平静下来,而帝辛发现这个姑娘有点没意思。
这样调侃,倒是脸红一下啊……
“帝,既然已经接受,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帝,您这种捉弄人的习惯,其实……”
“好了好了!”
帝辛连忙制止龙素继续说下去,并且道:
“难怪我当初在又一次轮回时,居然没有对那次轮回中的妲己产生兴趣,你这种人,即使占据了妲己的模样,骨子里那种气质,也是不得君王欢喜的啊!”
这话说完,这里所有人都大笑起来,而龙素则是显得很无奈。
“帝,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言吧……虽然君子修身养性,但龙素毕竟已经将要嫁人,程知远,也不再是你手下的运粮官了……”
虽然这里人很多,但是仲尼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家后辈弟子的。
而龙素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这里难道就是真人土!”
传说圣人死后会成为真人,而真人们的特殊性则让他们不会插手世间情况。
“不,这里不是真人土。”
有人告诉龙素,不要瞎想。
“您是……”
“他是齐桓公。”
有另外的人做了解释。
龙素已经无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死去的大人物们,没有在黄泉,而是来到了这里,但是为什么,纣王也在?
“帝脱离苦海,可喜可贺,朱襄氏已经自身难保,帝从无尽轮回之中解脱,真的要现于人间吗?”
卫武公询问帝辛,而帝辛道:“怎么,你们怕我回去,断了周的气运?”
“这不当有,周气数已尽。”
卫武公叹了口气。
鲁隐公,仲尼都是默然无言。
“太公望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呢,老东西,在我的轮回中不断扮演闻仲,醒过来,挣脱出去,可多亏了他啊,不然我的故事,就要变成朱襄氏壮大自己的食粮了。”
“山海彼方还有一个天子,他对于人间来说很危险,等等,我回去可不是为了拯救人间的!”
帝辛爽朗的大笑:“每个人都要有想做的事情,再活一次,不再是帝王,我当然要在新的时代,活的快活一些!”
“再说了,我就算把人间掀过来,也和你们无关了,你们都死了,我却没有!”
诸圣无奈。
这时候,远方有龙吟响起,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隆隆移动。
“来了,龙素,要见你的人到了。”
仲尼开口,神色严肃:“万不可失礼啊!”
龙素有些紧张,她问仲尼那是谁的轩辕?
一辆大车,由两条龙拉着,从大地的远方行驶过来。
“车上坐的人,就是这个死亡世界的缔造者之一!”
“齐有蒿里,楚有三重泉下,魏有罗浮,秦有故土。”
“这些都是死后的世界,是过去之人留恋徘徊的地方。”
“大榕树下,皆是有德之辈,而这片旷野的主人,就是那位!”
“舜帝!”
当两龙行至近前,轩辕车上的人也被众圣所见!
“参见舜帝!”
即使是帝辛也要拜见。
舜帝向众人还礼,再看向龙素。
“打搅大士休息,着实有错啊。”
龙素连道不敢,舜帝当前,这真是一个人物比一个人物古老,一个人物比一个人物来头要大。
“不必多礼,不必惧怕,不必担忧,我们只是一些残存的魂灵,在这里苟延残喘而已。”
“除去帝辛,其他的,都已经是远离世间之人,并且再也不能回去了。”
舜帝道:“请大士来此,是有所求……”
龙素连忙道:“舜帝请讲!”
舜帝道:“我等不能回到人间,人间也早已不是我们的世间,这里的话语也不能被世间所见,只有大士这种无暇君子,才能窥视一二。”
“所谓,道之赤诚。”
舜帝道:“大士已达此境,而程夫子虽然强大,却还远远未及道之赤诚。”
“道之赤诚,是靠近于道的一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远离道者,只能以力诉求,得道之赤诚者,有道尊之望。”
“作为这次请求的回报,我将告诉你一些经验……”
“告诉你,如何化入‘大破灭’!”
舜帝的报答十分厚重,这是连诸子都没有几个悟出来过的,得大破灭者,世间寥寥无几。
“不必惊震,仲尼未得大破灭,不代表世界没有这种人,五年前人间大乱,却也有许多人未曾出手。”
“我想请大士所做之事……”
龙素的眼睛逐渐睁大,吃惊且不敢相信。
“还请一定著此史书,只有得道之赤诚者来写,才有意义。”
舜帝作为回报,交给了龙素关于大破灭的一些经验与心德,而龙素却突然产生疑问:
“我不是史官,没有权利可以修史书……而且,而且……舜帝,各位先圣……”
舜帝笑道:“那样,我们就能过彻底安息了,你所编篡的史书,可能会成为尘埃落定,使百骸消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桑叶繁多,大体因为史书杂糅不全,与神话混淆而不知真相所致,又因为幻化人的影响而变得荒诞不堪。”
“人间其实也有问题,这与百骸脱不开干系,但这些都不是大士应该考虑的事情。”
“有的东西,顺其自然,有的东西,必须争取,很多人分不清舍与取,失与得,或贪得无厌,或一毛不拔,或者……”
“这里不过是违抗黄泉的地方,我开辟了这里,但同样,这不一定正确。”
“人本该回归来处,但现在我们并没有,黄泉也成为憎恨的土壤与恶海,很多事情,都和幻化人有关。”
“人间究竟在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呢?”
“第一次,应该是在神农或者帝喾的时代,第二次是在尧的时代,第三次是在夏启,第四次是在孔甲。”
“然后是桀,汤,武丁……这个时间没有规律可循,有的时候长,有的时候短。”
“最后一个,是周穆王。”
“这些是幻化人出现过的时间点,我猜想,青史正是因为他而变得不正常。”
“以青史来养育桑树,但是西方的人,和东方的桑,为什么会有关联……”
舜帝一边教导龙素,一边与她聊起天来,而龙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程知远在秦国半残破,不完全的天道之火中,得到了幻化人的能力。”
“幻化神游,古来传说的法术,飞者走,走者飞,冬雷震震,夏造华冰,死者生,生者死……”
“一切不过是虚幻,是梦,是行走的尸骸。”
舜帝说出了可怕的猜想。
“幻化人,是天道本身吗?”
“传说西极之国在钧天之野,这本就是天之至尊居住的地方。”
“也只有天道,才有变乱史书的能力,而我们猜想,他在中原,可能有另外一个身份。”
“仙人‘天道’!”
舜帝道:“而仙人天道,又牵扯到两个伟大的存在……”
“在遥远的过去,有两道影子在对弈,正面的青史属于素王,百骸的青史属于玄圣。”
“素王有名称,玄圣有形体,素王与一切人间历史同在,过去未来没有限制,是空无之王;玄圣是高于一切的伟大仙人,是无穷而无所不包的道。”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像是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
“是啊,那就是他们在遥远过去的名字。”
“人间的秘密,被人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无数的人试图触及他们,但是最后能够见到他们的人,被世间众生,称呼为道尊。”
“他们被天帝们呼为‘与道相近者’。”
龙素震撼了,为舜帝所说的一切而骇然。
“人间的故事,难道仅仅是南华与奈何的比试而已吗?”
舜帝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又有来自很久以前的疲惫。
“做好自己,我们确实存在过,丹青已干,不可改也!”
龙素听着这句话,突然眼前逐渐模糊,遥远的榕树下,诸圣向她道别,而龙素却念叨着青史的故事,最终意识远离了那片古地。
而在最后,龙素似乎见到,一匹白马跨越万古,从光芒的河流中穿行而过。
岁月是它脚下的尘埃,光阴组成它的道路。
流沙中的人影,一闪而逝,白马的蹄子,向西方奔去。
很久以前,龙马负河图而出。
于是人间,伏羲窃仙法于天,始见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