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濠梁之辩
濠梁之辩,惠子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杠精这种东西,有庄周一个就够了,而且他是真君的化身,其实这样说起来,自己被杠下去也不算丢人,甚至人间还有不少人,认为那场辩论是自己赢了。
“是鱼还是人,那要看你是坚石还是白石。”
惠子巧妙的把问题重新踢了回去。
他告诉程知远,鱼和人的关系,和本来面目,是和大道中的坚石、白石,相同的,离坚白究竟是坚石还是白石呢?那除非真正证得大道之后才能明白,所以鱼和人的关系,真面目究竟是鱼还是人,那就要明白“大道”才能知道了。
程知远不免觉得,名家还真是偷换概念的好手,相似而不尽相同,倒是找了个好的例子。
到底是鱼梦到变成了人,还是人梦到变成了鱼呢?
法术也可能是虚构,更何况涉及到幻化人以及颠倒这种概念。
天界人间,或许一切不过是两条鱼的幻想而已。
是当初听了庄子和惠子辩论的那两条鱼,而脑海中幻想而来的世界。
这种事情为真实的概率,是完全有的。
庄周梦蝶这种概念,确实是不太好讨论出个高下来,而惠子貌似并不想再来一次形名之论,这倒是不太像一个名家人了。
程知远:“所以惠子看到离坚白,还是没看到?”
惠子:“公孙龙看到了吗?”
他不回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程知远:“太乙说他没看到,但是如果没看到,是怎么知道离坚白的呢?”
惠子:“是先有离坚白的词汇,还是先有离坚白的存在呢?公孙龙说离坚白之前,离坚白究竟是怎么一个形象的呢?”
“所以公孙龙到底看没看到呢?”
惠子又是一招大挪移,形名之辩瞬间成了鸡蛋之问,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当然,重要的是这个概念,而不是真的说鸡和蛋,万物本有衍化变化的过程.....
程知远:“公孙龙忘了看没看到。”
这是一个让惠子吃惊不已的答案。
什么叫做忘了。
你又不是公孙龙,你怎么知道他看没看到?
即使是素王恐怕也不能回答,你却如此笃定?
“忘了就是忘了。”
程知远对惠子道:“因为忘记了看没看到,所以就不知道了。”
惠子沉默了一会,然后明白了。
真君的道,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忘记,故而,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公孙龙到底看没看到,他也不知道。
太乙说他没看到。
有人说他看到了。
他自己闭口不言,但依旧强调坚石和白石的辩论....
于是大家认为,他不可能看到离坚白,只是提出了这个理论而已,他或许是一位伟大的理论者,是名家不可逾越的高峰,但却不是圣贤之中最强大的人。
因为如果他看到了大道,他就会不会一直强调坚石白石;因为如果他看到了大道,那么他就更不会止步在圣人之中不得寸进。
但古时也有一步登天者,谁又知道公孙龙到底为什么停下了?
程知远此时对惠子道:“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但书籍不曾超过言语,不过是言语的记述,然而言语中的某些东西是不可复制的,它的意义,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忘记了,不知道,那是因为,根本不懂如何去说,不知道如何去问,那便只好‘忘记了’。”
“可以看到的东西,是形和色,可以听到的东西,是名和声,世人都以为从这四者中可以探求事物的本质....”
“但如果这四者不足以表明一件事物的本质时,知道的人不会去说,说的人就一定不知道,于是世上的人,是永远认识不到这一点的。”
惠子忽然感觉到一阵惊恐,他很久没有再激起这种情感了,于是,幻化出来的河流中,濠梁之下的两条游鱼,开始迅速的拉开距离。
忘记了!
游鱼儿看破了一切,看破了形与色,看破了名与声。
他的鱼尾摆动起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我...我真是鱼?”
惠子在这一瞬间,那种惊恐的感觉越来越大,这一顷刻,仿佛过去一切证道之行都成为梦中的幻想,而他也不是那位真正的惠子,只是惠子倒映在濠梁中的那道影子,在影子之下的那条鱼而已。
他不过是一尾濠梁之鱼罢了!
那天地之间,仿佛冥冥响起庄子的声音!
请循其本...请循其本!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上来!
惠子看着程知远,这一瞬间,程知远似乎变成了面容模糊的庄周,又像是成了一个古来不可诉说的无冕之王,但不论是素王还是神禹,亦或是庄周,这些都不过是他眼中的幻觉而已。
忘记了,忘记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惠子抬头,此时是鱼在抬头,濠梁之上站着两个人,那一个是惠施,另外一个是....
那个戴着头巾的人低下头来,看着水中的鱼....
庄周?
那个人看向水中的两条鱼。
“张仪?!”
幻化的梦境破碎,濠梁上站着的人,不再是庄周和惠施,而是张仪与惠施!
惠子猛然退了一步,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鱼了。
“你看到的是我,还是庄周,还是别的什么人?”
惠子此时终于重新聚集精神,他大惊失色,因为此时的他,是仙人的模样。
到底是鱼,还是人?一时之间,形名之辩中,走到最高处的惠子,居然开始恍惚了。
濠梁之辩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也正是如此,最容易心心念念与沉溺其中。
惠子再抬头,又一转头。
他又一次看到了濠梁上的两个人影,而此时的惠子,又成了鱼。
“程知远....你...”
惠子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了,正如最开始他给程知远设计的那样,濠梁之辩的失败者,会变成真正的鱼,而此时的他,落入程知远的幻境之后,加上他之前并不能回答程知远的问题,所以此时的他,在人和鱼的状态中摇摆不定,正是正在向失败的深渊滑落下去!
濠梁上的两个人影再度探头,第二个人依旧是惠子。
而第一个人,是程知远!
惠子忽然被一阵水波捞起,他变成的鱼被程知远捉在手中。
另外一个“惠子”奇怪的问:“子非鱼,莫非真要在这里问一问鱼么?”
程知远则是道:“问鱼...不至于,倒是这般辩论,永远没有止境,不如,我将此鱼脍之.....予先生分食?”
仙人“惠子”惊骇莫名。
圣人“惠子”颇觉得有意思。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问之秘
生,还是死?!
惠子贸然插手这场争斗,自己计较有无上的胜算,故而其余仙人却没有插手,于是此时的情况,便显得不好看了。
齐物论一声叹息。
壶子和天司命都沉默下来。
惠子自认为无敌于辩论形名,连儿说都甘拜下风,作为世间最高的仙人之一,居然也会陷入变成鱼儿被人分食的窘境?
仙人们的注视内,惠子已经变成了一条鱼,而濠梁之景,也真实的呈现在他们的眼中!
程知远的剑,将变成鱼的惠子分杀了,那条鱼拼命的挣扎,但是没有用处。
鱼肉被切开,鲜美而晶莹,圣人惠子吃了仙人惠子变化的鱼肉,二人在濠梁上,将仙人惠子分而食之。
然后,程知远眼前的圣人惠子,面色开始变了。
“呕!”
圣人惠子开始干呕,老先生满头汗水,再抬头时,双眼之中满是凶狠与冰冷,而程知远则是慢条斯理道:“子非鱼,为何恶食鱼肉?”
此时眼中的圣人惠子,已经变成了仙人惠子。
辩论到这里,过去的自己吃了未来的自己,又像是幻化中的自己吃掉了真实的自己,于是不论是幻化的自己,还是真实的自己,都合二为一了。
于是惠子又重新成为了“惠子”。
或者说,惠施成为了惠子。
这场濠梁之辩的一切,都是在和名形之间作转变,包括惠施与惠子的名字,就像是曾子与曾参的关系一样,或许是一个人也或许是两个人,在第三人听到两者的名字之后,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惠施.....亦是五十二仙人的篇章之名。
也就是说,惠子未必就是仙人惠施,但是仙人惠施却一定可以自称为“惠子”。
这就是“名相离”。
“子,非鱼?”
程知远又问了一遍,惠子眼神愤怒,龇牙咧嘴,怒道:“是你赢了,是你赢了!老夫输了!”
“汝为刀俎,我为鱼肉,老夫已经没有脸皮再对你动手了。”
刚刚程知远下剑,切死了变成鱼的仙人惠子,那么就意味着,人为刀俎这四个字成立了。
惠子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场辩论,本就是这样,失败者就为鱼肉!
“不谈论境界高下,看起来并不能直观的体现出比斗者的本领,但是这种辩论,失败者就为毫无抵抗之力,其实更为凶险....”
“老先生,已经误入歧途了,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大道之一。”
惠子面色青红不定,程知远是在告诫他,说这种如赌斗一般的辩证,失败者沦为道的牺牲品,这绝不是通向大道的门扉,或许能让你抵达大道之前,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程知远说完,目光渐冷:“不过老先生贸然插入我与天司命的争斗,不知是想要公正裁断,还是要拉偏架?”
“不过也不必多言,这也不必询问,结果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天界要惩戒我,但是现在,我可以直言,你们除去齐物论之外,应该是无人能惩戒我了。”
诸仙人沉默不言。
程知远站在一重天处,看着惠子,言道:“既然你们的动手结束了,那么,我想问几个问题,希望你们这一次,不会再认为我放肆了。”
当然不会了。
即使还有上仙们,还有那些类似牵令近、迂令诞的那种上仙,他们此时也都注视着程知远,而不发一言。
一个人,让天界失声。
“请问吧。”
只有齐物论的声音出现了。
程知远点头:“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在帝辰降世之地,开启天门?”
齐物论还未曾作声,已有上仙开口:
“道尊的算计,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程知远摇头:“你们肯定知道,钧天的计谋,你们都知道。”
“大祭酒,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上仙们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壶子开口回应了:
“知道一点,但不能说全知道...道尊想要雷书,两册雷书是仙典人间世的复制品,人间世是混沌氏的变化,混沌氏是元始天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道尊想要雷书,也无非就是知道里面有伏羲留下来的秘密而已。”
程知远的目光亮了起来:“壶子是说,郑庄公破译了仙典,那混沌氏变成人间世,难道是伏羲一手造成的?”
壶子道:“或许是吧,种种蛛丝马迹,显示或许是这样的。”
“仙典人间世,或许就是混沌氏之死后留下的道理,被凿开七窍之后,被伏羲编篡而变成了仙典,也是五十二仙人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而姬寤生为什么有这种本事......我们也曾关注他,认为他或许不是一个凡人....”
“不及黄泉,不相见也.....就像是素王曾经占据大禹的存在一样,或许姬寤生,被玄圣所占.....”
“至于天门开在帝辰降世之所,帝辰得到两本雷书,随后逐渐在人间衰弱,钧天道尊算计晋国,也是为了得到那两本雷书。”
“不过帝辰的衰弱,显得不正常....我们认为,或许是有意为之,而钧天道尊则是认为,既然有意为之,不如就顺水推舟,帝辰消失之后,那么他的一切手段也都会消失了....”
“于是,帝辰在钧天道尊的算计下,彻底消失,但他消失的,也未免太过诡异,并且直至战国之世初期,他还有一部分的祭祀形体,让人不得不觉得奇怪....”
“或许两本雷书合一之后所得到的道理,比起元始天道来说,还要更接近伏羲当初悟出的那些文字大道......”
这可真是一个惊人的猜测,当然众仙们也只能冷眼旁观,而不能出手试探,天界的门扉毕竟不容易打开。
程知远还有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张仪的存在,幻化人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齐物论开口了:“这个问题,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回答你。”
诸仙也惊讶,程知远思考了一会,又言道:“不能深究?”
齐物论道:“不能深究。”
程知远深吸口气,随后问出第三个问题。
“我想问.....‘太上’,在哪里?”
第七百七十七章 太上之疑
天界静谧,无人出声。
万物天地齐于一步之下。
万仙都注视着程知远,此时程知远已经和他们站在同一片高天中。
太上在何处?
太上忘情的那位,是否真的存在,谁又能说清楚呢?
但是每个仙人都曾经想过,自己的诅咒到底如何破解。
给诸仙种下诅咒者,是壶子,还是惠子,还是天司命,还是寓言,还是齐物论?
太乙言之凿凿,说就是齐物论和壶子的手笔,但是壶子矢口否认。
人间的仙人们不相信天界仙人的说辞,于是春秋之后,几无人飞升。
强大的仙人们压制自己,不让自己飞升,于是养生主,逍遥游等篇章不再于世间流传。
说剑篇辗转,在战国之初落入黄厉原,后被太乙取出。
所有人都在寻找解决诅咒的办法,但是寓言死了,程知远也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卞和。
但他也没有找回七情,不过是在占据别人的七情使用罢了。
或许天上的仙人们发现了太上的一点手段,但是又不能完全复制出来,于是在人间酿成了某些问题……
万仙都在想这件事情!
从这世间有仙法传下,出现仙人诅咒的时候,就在想了!
“我是商时的仙人。”
齐物论开口了!
“我身上,也有仙人的诅咒,七情的缺失,我以齐天地之境,来齐世间七情,所以众生有情,我就有情。”
“我也可以无情,与天地一般,不仁而视万物为刍狗。”
“但我身上的诅咒,依旧存在。”
“很多人都在问,太上是谁。有些仙人不知道这个名讳,但是现在你讲述出来,他们便也知道了。”
“我说我是商代的人,那你们或许会觉得,太上是夏代的人……”
万仙中,有上仙忍不住问了一句,又带着叹息与无奈。
“不是吗……”
似乎是明白了,当齐物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某种结论的破灭。
“或许,你们思考中的一些人,都已经在此时,无法对应太上这个称呼了。”
“道尊也想过这么一个人……”
“但也只是想过,你和他又说了一次,于是道尊就有些相信了。”
“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但今天,既然你问了,我本可以不回答你……”
“不过,既然伏羲的踪迹都已经被看到,那么只要出过手,就会有痕迹,我们见到这个人的时间,也不会晚了。”
“太上,他确实是存在的。”
一言过后,天界都开始震动了。
帝庭三神也听见了,他们德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目光。
在那黄泉与人间的夹缝中,榕树下的诸圣人,他们的手也开始抖动。
孔丘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老聃曾经在土巷子中,和他给别人家出丧时说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太上,真的存在。
但……它又是怎么样的一位存在?
是和元始天道一样,还是和伏羲一样,亦或是某个成就极其之高的道尊,又或者已经和素王玄圣相差无几?
程知远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太上,果然是存在的!
“那我们的诅咒……果然是,太上忘情么……”
程知远第一次声音出现了变化,而齐物论听完之后,赞赏道:
“太上忘情……好名字啊,倒是显得这个诅咒,有些玄之又玄的感觉了……但这个诅咒,确实是诅咒,而不是福祉。”
“如我可齐天地万物,不能破,如你可剑开天门,亦不能破。”
“如壶公可遁虚藏,不能破,如寓言可掠天下情,也不能破……”
“如惠子,如天司命……”
话语到此,已经有仙人神色黯淡下来。
这么多年的追求,天界的仙人终于承认了,他们有替代之法,却无破解之道。
太上忘情,无解之咒。
连他们这些看见了离坚白的人,都不能解。
“太上究竟是什么,如果他是一个强大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已经接近了素王和玄圣!”
“如今,连见到大道的仙人居然都束手无策……连道尊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齐物论是如何知道的?”
“你见过他?为什么说伏羲被看到踪迹,他就会出现了,是他在找伏羲,还是他是幻化人之一,亦或是他就是伏羲?”
无数的问题,从天界诸仙口中传出,他们憋着这股气,已经太久太久,最近的,也有几百年了……
天界是压抑的,仙人们都在向大道去看,但是现在,没有人关心大道了。
大家只想知道,太上何在!
齐物论巍然不动。
“我知道太上存在,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他不是三代的人,也不是夏,也不是商……”
有人失笑:“难道是周人吗。”
但齐物论却道:“他或许是周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人怎么可能给商代的齐物论,种下太上忘情的诅咒呢?
“可以做到,我只是猜测他是周人,因为我当初看到的两个字,是周大篆……”
程知远此时心中涌出不可思议的念头。
“是,穷天道尊?”
一般来说,太上不就是老聃么。
“不是穷天道尊,但是穷天道尊或许见过……只是或许……”
“即使齐天地万物,有些东西,却也齐不了……太上不可齐,不可及……”
当然是不可齐的,如果可齐,齐物论早就摆脱了仙人诅咒。
“所以说,或许有人逆行岁月,就如同当年仙人田子方进入青史,大祭酒,不是也逆去青史,到过山海和武丁的时代吗。”
程知远知道那不一样。
人间是四界之一,是伏羲推动的,是万古青史中唯一真正存在之所,其余青史皆是依附的桑叶罢了。
真正的青史可以被插入虚假的青史,但不可能从未来篡改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像是树木的枝干已经腐朽枯萎,又怎么可能再复苏呢。
“他会来的,如在大道中留下的文字一样,他在找伏羲……他不是伏羲……”
“他曾说,他来时,道转红阳。”
“也或许,太上本不是周人,而是一个周人,现在,作为太上……”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太上座下
太上在何处?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
不止一个人记下了这段话,所有可以听闻的人,都记住了。
他们甚至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些天空。
有些是灰蒙蒙的,有些是看不见光芒的,有些则是沉重的,还有的如天界的,是忽远及近的。
他们能看到那轮太阳,也或许有很多太阳...但不论如何,天界是距离日月最近的地方。
日月者,阴阳也。
道转红阳,意思是彻底消灭阴暗?
如果是这种比喻,那么似乎并不是一个太好的表达....这意味着幽冥将灭,还是人间将崩?什么是阳,什么是阴?
程知远背后有一轮太阳,那是青色的。
太上的背后或许也有一轮太阳,那是红色的。
青色的是天道,那么红色是什么?
他或许本不是一位周人,而是应化在周世之中,成了一位周人。
就像是幻化人变成张仪一样,人们以为张仪死了,事实上不过是张仪幻化而去了。
张仪只是一张皮而已,幻化人在人间达到了自己的所愿,于是他就离开了。
没有人能留住他,世人都说张仪奔魏,但他真的去了魏么?三晋的土地是钧天所眷顾之所,原本是帝辰居处,这么一看,张仪奔魏,就很有意思了....
是冲着帝辰去的,还是冲着钧天去的?
天界的仙人们散去了,他们都需要各自梳理下情绪,他们看到程知远身后的天门,忽然面色复杂起来,又痛苦万分。
“为了什么啊,飞升上来,天界的人与人间的仙人不再相信,自春秋之后,飞升者便寥寥无几,天界的人视人间的仙人如蝼蚁,然而却又惧怕人间的顶尖仙人们踏过天门....”
“既然在人间可以修的道,既然在天界也找不到恢复七情的办法,那么这么多年,自以为修成了什么无上的法术,但兜兜转转,说不定,其实还在圣人之境啊....”
“镜中花朵,水中幻月,原来一切都是空无之变,所求者,所不得者,以为自己已经远超过去的自己,渡过了大破灭,踏过了山君、土伯、泽鬼们,但结果,其实和在人间没有区别。”
“那真仙的境界是什么,我们渡过了大破灭,死仙们从天上落入人间,原来也不过是力量高一些的圣人罢了,如一口井水,它的上限就在井的边缘,圣人的巅峰是距井口三尺的地方,但我们是在井口的边缘,可事实上还在井中。”
“那就不是圣人们太弱,而是圣人的境界,还可以继续上行....所谓巅峰,其实远未及巅峰....”
“难怪人间的天帝们,总不敢全力施为.....”
“我想回去。”
有仙人看着那座天门,语气变得十分悲怆。
“但下一次冲过天门,却不是归乡下界,程夫子,你也应该做好准备了,天门必开在长平,而雷书合一之后,大道一显,那就不仅仅是道尊手下的死仙们下界,而是我们天门,全都会下界了。”
“不过那时候,我或许七情尽去,也漠视世间,不再在意人间了吧。”
程知远看着这位仙人,认真道:“你是....”
“欧冶子。”
程知远的目光微微一缩,点了点头。
“剑祖.....您会葬在人间的。”
“但天门终究是要惩戒世间,钧天道尊为你们大开方便之门,自己去寻那雷书,要得到伏羲的秘密,现在既然你们说,伏羲出手了,便留下了痕迹,连太上和幻化人都会出现了,那么道尊肯定也对雷书志在必得了。”
“他放我下界,而我下界之后,双方恩怨便重头来过,在南山之阳....”
程知远说到这里,忽然自己一愣。
殷其雷,是往世雷书与来世雷书合一之后的歌谣,在南山之阳呼唤一位离家许久未曾归来的君子。
世人都认为,那是在呼唤伏羲。
而程知远忽然心中悚然而惊!
山在南方,阳在南方,那么太阳就是青白色的,是少昊的旭日。
而山在北方,阳就在北方,那么太阳就是落山的红色,是太昊的红日。
太昊,指的是伏羲的另外一个身份,也是二重神格,既是一人,也是两人。
所以,太上在寻找伏羲,但找不到,因为伏羲在山之北,太上在山...之南?!
程知远忽然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似乎找到了一点重要的线索。
我等与太上在同一世!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这....意味着他从山之南,去向山之北!
欧冶子却不知道程知远在想什么,只是看他呆呆不语,好心告诫道:“你合天平经有缺,雷书之诡,耗费了你数条姓名,越是迟来的还,所还的气运便是越巨大,你现在一路走着,击破一切,但稍有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太行山巅,与天齐高,乃是帝辰行所,帝辰解雷书而引钧天,而天门惩戒世间,本是应化之事,其事乃秦赵之战,此本是定鼎之事,二者都有代周之运,二者皆有降龙之形,死去的大量精神会铸造降龙之影,借助此影,天门洞开之后,上仙便可以下界了,至此,天人再开,颛顼帝时期绝断的天梯也重新出现。”
“下界之后,清算汝等人间之仙....此,天门大昌。”
欧冶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复杂,而其他的仙人并不忌讳他告诉人间仙人这些事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程知远一言不发,前去天门,空洞的声音略有沉重之意。
“坚白石?人间是坚石,还是白石?”
程知远入天门前最后一问,欧冶子回答:“是坚石,坚石者,磐石也,离坚白,合同异,此天界之行,为的是以启人间.....”
程知远点了点头:“那我等就是离经叛道之仙了。”
“看来太乙所说,到底无错,你们终究还是以百人之功果,成一人之大道。”
诸仙不言,目送程知远远去,此一去,天梯便开定了。
飞龙在天而远去,降龙在野而新临,正是大世轮转之时!
踏出天门的一瞬间,万物人间回到眼中,云烟聚集,山河无恙,却听闻沧浪之水汹涌而流,那却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
有人等候多时。
程知远看过去,却是猛然一惊!
那人站在远方,背对红阳!
程知远再看四方,此地却已不是长平!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奉太上之命.....在此等候说剑人多时。”
来者.....
仙人·渔父。
吴王夫差也!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关尹子
说剑人与渔父相见穷桑之野!
“这是穷桑之野....说剑人,知道穷桑之意吗?”
程知远道:“古帝少昊所居之处,在东海之波...但是西方似乎也有一片穷桑之野,据说周穆王和老聃都到达过。”
“老聃....穷天道尊么....这个人间的名字被隐去了,说剑人能毫无阻滞的说出来....”
吴王夫差笑了笑:“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剑客,剑锋已至道境之深处....”
“不错,穷桑地就是少昊所居之地,那你也知道,在人间的青史中,颛顼驱逐少昊氏于西方,人神之战以人之胜而落下帷幕,但是却为后来的夏代时,天帝接连降世埋下了隐患。”
“颛顼断天梯,认为隔绝天人神鬼便可以无忧,但白帝衰落,诸天帝们看到了人间的利,于是在贪婪之力的影响下,天帝们开始对人间动手,九天主宰下界,也变成了九大天帝....”
“天帝们下界,不走天梯,除了白帝在天梯时代下来....所以,他们下来的时候,很虚弱,并不强大。”
“所以后来东皇他们,百般心思的要回去天上。”
“青阳升于东海,向西方坠落的时候,就变成了西方的青阳,但是西方是日落之地,只有红阳,怎么会容许青阳的存在呢。”
“说剑人,太上问了一句话,天下的剑术,尽头何在呢?”
“我问太上,为什么一定要是剑术作比喻呢?太上说,因为剑是喻道之物。”
夫差对程知远认真道:“原来商天子三剑之上,还有道剑。”
“世间兵器,最后无不以杀生为目的,以锋锐为进攻的方法……不过也有大锤之类的钝器……”
“剑只能代表利器……不,事实上,其余的利器,也未必就愿意让剑来代表。”
“矛,就弱于剑吗?”
程知远目光微微闪烁。
越王勾践剑。
吴王夫差矛。
“我这辈子,都不怎么喜欢用剑,但是我那在人间死去的王父却很喜欢……”
“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也只是一世的身份罢了,就像是勾践一直寻找我,但找到了,又怎么样?”
“杀死我,那我让他杀死,他解恨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所以一直让他找不到我,我曾经以为,太上所说的剑,是越王的剑……”
“结果他不是说剑人,越女死后,说剑篇就不见了……”
程知远听明白了:“那你是在很久以前见到的太上咯?”
夫差道:“很久了,直到如今,道转红阳而对青阳相望,我才知道,太上要我等的人来了。”
程知远:“太上在等我?”
夫差:“天门之论,太上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他留下的文字被齐物论看到,就等同于他与齐物论交谈过了……”
程知远:“齐物论可是商人……”
夫差:“齐物论是商人不错,但他也是周人,他是南郭子綦,他是颜成子游,他是长梧子,他是公子产……齐物论,他与太多昔者同齐,混然为一之后,还算商人吗?”
程知远想了想:“那他是商代的谁呢?”
夫差:“伊尹。”
这可真是一个足以惊世的名字,辅佐商汤灭夏者……
“你呢,吴王忘了前身的事情,还是不愿意提及?吴王只是人间的仙人,本领也不过与天齐神相仿,天帝之境,不足以知道这么多事情。”
夫差自然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就是忘我,忘我之后出现的新人格,真的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每一次忘我都像是新生,一世结束不是死亡,而是前去新的一世。
“说剑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程知远听着,摇了摇头:
“太上还需要问我吗?你也还需要问我吗?”
夫差却依旧问道:“剑术之中有几重几境?”
程知远只好道:
“至于剑术的尽头……无重亦无境。”
“嘻!何解也?”
“……唯一心,一意尔。”
“噫,先生,何以教我?”
程知远忽然看向他:“太上让吴王动手,是要看看我的剑么?”
夫差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还请说剑人与我走三招。”
“只是三招,让太上看清,就行了。”
程知远:“……太上也用剑?为什么是三招?”
夫差:“因为穷天曾和太上说,三生万物。”
只是不起眼的一句话,程知远的目光微微闪烁。
已经隐隐猜到太上在周代的身份是谁了!
周人不是太上,但是太上可以是周人。
不过,这个答案,也确实符合荒诞的特点,这个世间,从一开始就无比荒诞。
程知远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天界一行,我对剑术又有几分感悟,既然太上想看,那当然要给太上看一看。”
“不过,只有两剑。”
“我也很想见到太上,天界的,人间的……很多人都想……想问他一句。”
“什么是太上忘情!”
这句话落下,突然天地之间卷起浩大的沧浪之水!
夫差动手了!
“两剑可不行,太上想看的是三剑!”
“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
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那片沧浪之水,掀起来的,是整个“红尘世间”!
水流是清澈的,沧浪之内的沙子却是红色的,渔父本身意味着通晓大道真性之人,又在不断忘我之中循环,那片红尘层层叠叠,可以说,确实是动了真本事!
“红尘在沧浪之中,水不能清,天地不能平!”
人间的万道,在此时镇压过来,沧浪之中,有无数双手!
程知远的眼中,水的下面是手,手是尘沙,尘沙是红尘,红尘最后是忘尘。
“我在天界与惠子辩论,在濠梁之辩上胜了他。”
“我的剑已经能斩开你们所谈论的东西。”
夫差的矛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长矛被宝剑点住,这一瞬间,万丈红尘之水中,沧浪被剑气镇住,但其中红尘,被整整齐齐,削向八方!
“剑术之中,只有两剑。”
“一曰赤诚之心,可见大道。”
“二曰肝胆之意,可斩大道!”
江河废去,夫差收回长矛,看似万物不斩,却又已经斩开万物……
“对不住了。”
程知远对夫差开口:
“太上,看不到第三剑。”
穷桑之野,风雨大作。
“老聃西出函谷见到太上,然后被钧天所杀,回归天界重返穷天之身,三万里紫气东来,真的是迎老聃的吗?”
“太上可真会挑选身份……关尹子。”
夫差笑了笑。
“不,没有这个人。”
程知远立刻明白了。
第七百八十章 穆天子
这世间本就没有关尹子,他就是太上的周代身份,这是没有错误的,但是在这方世界之中,没有这个人....
这正是矛盾之所在也!
真正的青史之中,没有关尹子,但是这个身份却又确实真正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世人问老聃西出函谷见到了谁?
然而他是谁,是秦国的官员,但是他的生平呢,他侍奉于哪位秦王?
秦国的史书中没有他的名字。
列国的史书中都没有,但这个身份是存在的。
但这个人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众生的身边,有一位看不见,摸不着,不曾与其相遇,亦不能与其相知的“人”。
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后人,没有先人,没有来处!
“凭空出现的...也就是说....”
太上的这种力量,比起钧天道尊以青史插入青史,幻化周穆王,又加上各种算计的手段,把晋国扯裂.....要高明太多了。
只是太上存在于这个世间,这个世间就有他的身份,但是这个身份所对应的人,是永远都不存在的。
世人思考老聃出函谷见到了谁,他们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或许有一个近道者突然说是关尹子,于是大家就思考,这个名字是谁?
然而,甚至连这个关尹子的名字,都是太上告诉这个人的。
于是太上的脉络就开始发挥作用,他进入世间的力量会帮助这些思考的人,补全关于“关尹子”的身份。
他们慢慢就记得了,或许左边的人恍然大悟,说了他的出身,右边的人指指点点,说了他的妻子是谁。
但这个人呢?
这些思考的人们又去思考,最后得出结果,会说:“啊,他大约是真的死了吧。”
而那些被他们脑补出来的妻子,先人们呢?
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因为只要他们不去思考关尹子这个身份,那些和关尹子有关系的,虚假的人物,也就不会存在于人的思考与意志之中。
就像是一转头,你开始忙碌,你看着路边,或许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石头,于是你就看着石头,但事实上,除了石头之外,还有尘埃,或许你眼尖,可以看见石头又看见尘埃,但是你的主观记忆,回忆的是石头而不是尘埃。
他们“记得”关尹子,但转头又忘了。
太上的力量,是影响认知的力量,不同于如今出现的所有仙人!
“这岂不是说,太上在周代,在商,在夏,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么?神鬼都不能知道其中的异常,太上与道同在,与世间的认知同驻,真实的身份,虚假的人。”
“真是可怕啊,与世间万物混同为流俗!”
不仅仅是程知远觉得太上的这种力量可怕,吴王夫差同样觉得很可怕,哪怕他是太上座下。
太上即使不出手,也有这种力量影响,太上忘情,或许并非一句空话。
程知远问吴王:“二剑之后,太上感觉如何?”
吴王夫差笑了:“那或许只有太上知道了。”
夕阳西垂,赤如丹火,那片耀眼的红阳,将整片天地都染成赤色!
看来太上,很满意。
穷桑之野上,吴王夫差背起蓑衣行囊,天边,他的那只鱼鹰飞来落在他的肩上。
“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下一次再见,就是真正在太上座前。”
夫差是如此说的,程知远则是道:“仙人渔父,当年和屈子对话的那个,也是你么?”
“是我....当然是我,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渔父,都可能是我。”
“你是仙人,却不在南华真君的座下,而在太上座前?”
“太上啊....你这样说,让我很尴尬,太上收我入座,但我用的确实还是真君的仙法,只是因为太上还达不到真君那么高罢了。”
“等到什么时候,太上真正忘情,忘记世间,那他也就超越了真君了,南华真君是一种象征,超越他,意味着从真实与梦幻中醒来,不可能与他平齐。”
程知远:“不可与他平齐,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
“素王玄圣,他们是道之阴阳,是真实与虚假,是至广与至高,但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这就是离坚白之后的妙处了吗。”
“所以看来,太上其实也已经达到了这个世间最高的地方了....百尺竿头,却不能更进一步。”
————
从穷桑之野出来,程知远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空虚感。
想要得到的问题,也得到了回应,按照道理来说,接下来应该准备锁死天门,是人间的仙道与天界的仙人们进行交手的事情了.....这关乎到大道之争,更关乎到天人之理,但是人间的仙人们都自有主张,而天界的仙人们却注视了世间很久。
为道而死,朝闻道而夕可死矣。
当然,还有龙渊中,那些疯狂躁动的人王们...还有不知何时会为祸世间的武王姬发。
但是现在,太上的突然出现,让程知远的心思开始乱了。
太上——道家。
这是当初姬发所说道家,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说出道家二字的人。
仙人或许并不是道家,而真正的道家,也只有太上一人。
天第六人之中,能知吉凶的道人,却不属于道家。
或许天界的仙人们,此时的心情同样如海中的波涛般起伏,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失去了数百上千年的某种情绪波动,在听到太上的时候,都重新的跳跃起来了....
“突然失去了目标,诅咒不能破解,天下注定失落,仙人们各有主张,列国的争斗也不能制止,这一路走过来,除了看似变得强大了,但事实上我距离大道还是那么远.....”
“除去抹掉了匈奴人,打开了尘封的一段青史之外,我似乎没有做什么.....”
“有些人修行为了长生,有些人修行为了看一看远方的风景,有些人为了大道离坚白,有些人...譬如我,只是为了家。”
“家国天下,家在第一,小家,国家,天下大家....龙素的青史,是我需要保护的东西,这是我第二次在此开口了.....”
“庸碌啊,最后发现是徒劳,这或许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所以智叟与愚公的区别,就在于此了!”
程知远忽然心灵中尘埃扫开,明悟了此时的情况。
在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程知远还记得一个人....
现在,在迷茫的时候,或许是该去试一试,能不能见到他,然后请教他了。
钧天道尊说周穆王消失了,跑掉了,但是钧天道尊对外是说他把周穆王抹掉了,毕竟那是他的投影化身,自己跑了,那说出去,他便没有了面子。
但是程知远是见过的。
于是,就在红阳落下去的时候,在穷桑之野的外面,程知远放开手掌。
小黄蛇突兀的从手掌中幻化而出,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程知远。
“赔钱货,如果周穆王是钧天道尊幻化的青史人物,是钧天的影子,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从第一次你进入我的梦中,来到另外一片青史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不是凡物....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子信物....”
“带我去见周穆王吧.....”
小黄蛇愣了愣,而后身躯虚幻起来,下一瞬间,天地回风!
那风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周穆王!
“青龙死后分出四龙,升龙在山,夔震于粟陆;飞龙在天,神吼于朱襄;降龙在野,世幻于混沌;潜龙在渊,寂灭于昊英......”
第七百八十一章 龙纪
“穆天子.....”
天子信物不是虚假的东西,钧天道尊投下虚假的青史,创造了一段虚幻的故事与过去,但是天子信物们依旧存在,不曾变得虚淡。
那是因为周穆王还活着,钧天道尊当然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承认过,穆王跑了。
自己创造的幻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虽然疑似是幻化人的干涉所导致的,但依旧是让钧天道尊十分恼火,却又放不下面子承认有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握,并且他还寻找不得,故而只提及周穆王,便说他死了。
但程知远倒是没想到,穆天子如此轻易的就现身了。
怕是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天子,天子与我所言,有朝一日,会再见的,那么,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程知远向周穆王见礼,周穆王点了点头:“是这个时候了,我也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终于能再次见到我了,这些年我藏匿的越发深邃,与天子信物的联系也越发紧密,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
“但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说剑人?还是程夫子...大祭酒.....亦或是.....”
周穆王说着,他身边的天地景色都显得虚淡,和程知远身边的截然不同。
程知远心中微动,注意到了周穆王的第一句话“快要变成幻化人”。
还记得齐物论所说的,程知远当时问,幻化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齐物论说知道但不能深究,于是程知远便没有再问。
现在从穆天子身上,貌似可以得到些许答案,周穆王脱离钧天道尊,确实是有幻化人在从中作祟,而且偃师,绝不是张仪,更不是当年第一次来见周穆王的幻化人。
穆王见了两个幻化人,但是在记录之中,他似乎根本不记得另外一个人。
“你知道你身后的青阳,与太上的红阳....”
“很像是么。”
程知远至此,开门见山道:“我来见天子,是想解惑,不过天子似已知我之惑。”
周穆王:“问吧,知无不言,不过要尽快。”
程知远看到赔钱货爬上周穆王的肩头,小黄蛇吐着信子,露出安逸的目光。
“它就是降龙混沌氏。”
周穆王忽然和程知远讲述了小黄蛇的来历:“天子西征之时,遗灵鼓而化为黄蛇,降龙在野,是日天子鼓,道其下而鸣。”
小黄蛇是混沌氏,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超出了程知远的预料的,不过很快程知远就明白过来,此混沌氏,或许与那位混沌氏,有些区别。
“混沌氏莫非是龙么,元始天道下降为混沌氏,混沌氏下降为人间世,赔钱怎么会是混沌氏呢。”
程知远问出这个问题,穆王也表示,问的好。
“你知道伏羲时期,以龙来纪官么?”
穆王开始讲述:“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只能回答你有限的问题,你问我和问钧天,是一样的。”
“天子征走四方,所见所闻虽多,但与岁月相比,不过是渺茫尘埃而已。”
“你想不明白的,是混沌氏,而现在你想要问的,探寻的,是这一世的究竟与本根....”
“所知道的,商是春,是升龙在山,粟陆氏升天,随后是周,周是飞龙在天,于是朱襄氏横亘天穹,但是如今朱襄衰,故而他要趴伏在桑叶之中,甘愿与道尊们,与天帝们作交换,但是试图逆天改命,没有这么容易。”
“伏羲氏与混沌氏与降龙,这就要谈到青龙来历。”
“孟春之月,其帝大皥,大皥氏以龙纪,故称龙师....伏羲开龙纪,也是人间真正运转起来的第一纪,一画开天之后,岁月移动,青史有载,那些文字再也不可磨灭。”
“后面便是伏羲杀元始天道,杀混沌氏,消失在人间的事情了。”
程知远目光动道:“青龙,是元始天道?”
“但混沌氏又怎么会成为伏羲下属。”
周穆王道:“因为伏羲就是元始天道。”
这个答案,把程知远惊的心神猛然一震!
“天子说问天子等若问钧天,天子欺人也,若是钧天知道这个答案,岂能白找伏羲这般年岁?”
程知远向周穆王质问,周穆王则是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知道人间的一些秘事,钧天知道天界的一些秘事,我不知道他的,他不知道我的,这不是很正常么。”
“...窃取仙法之后,伏羲被大道所侵蚀,他此时就是元始天道,你们不都听过么,元始天道下降...下降在那里呢?”
“这一世下降在秦国的一个孩子身上,那么最早的时候呢?”
“下降在伏羲的身上了,伏羲杀元始天道,就是自杀,道的根源一分为二,素王与玄圣就是南北海的两位大帝,混沌氏出来,当然是他的下属。”
“伏羲再杀混沌氏,混沌氏与他联系分开,成为仙人·人间世。神民丘里躺着的,就是元始天道的骨骸啊,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青龙骸,只不过二者相差巨大,中间又经过多次斩断联系,故而世人皆被蒙蔽。”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就像是我刚刚和你讲的,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故而我与伏羲,对话过了。”
“嘿,太上曾经说,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也就是说,幻化人都是幻想中的妖,连实质的人名都不该被赋予的!”
“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
程知远至此,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穆天子见过了伏羲,也见过了太上。
姬发曾经说过一个事情,那就是伏羲氏之前也有一个人得到了大道,却被大道同化而没有推动岁月,故而伏羲是元始天道,可能自杀是为了抗拒同化....
那龙之九子呢?
四大龙是青龙的力量衍生,相当于元始天道的威严变化,象征着时代的轮转,正如穆王来时所说,飞龙灭后,便是大世幻化混沌的降龙之世,这个时期的世间,浑浊蒙昧,肃杀凶烈。
“龙之九子,就是对元始天道的九个临摹之影,至于临摹者是谁....”
周穆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龙子的影子,弹奏古琴而奏天乐!
“当然是幻化人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向前走
龙子囚牛!
受到影响,远在龙渊的力量传递而来,程知远的身后,黑白幻化之间,出现了睚眦的影子,但口中的宝剑逐渐化为无形。
程知远的龙子图,本来是从剑道三十八篇章中得来的,并不是真的受了龙子睚眦的传承,但是同样,那副龙子图,本就是徐夫人看过了真正的睚眦而画出来的。
而到了如今,龙子睚眦已经幻化为实质,口中无形之剑,正是代表着商天子三剑中的含光剑。
大子囚牛,次子睚眦。
二龙子相对而视,一者广纳天地八方之风,一者凶威凌杀天下之物。
事实上关于龙之九子的顺序问题,天下间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而此时程知远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幻化人临摹出来的东西,本就是虚幻淡然的,世人把自己的固有印象加诸给它们,于是它们就有了各自的形状与象征的意义。
元始天道本就是混沌一片,是中央之帝的前身。
伏羲窃取的仙法,是指的开辟了天地间的文字记述,那些文字才是最大的仙法,而最让人疑惑的问题,到现在,或许只剩下一个,也可能....和原本的某个问题开始交错了。
仙是什么?
太上是谁?
太上忘情,是在向着真正的“仙”所转变么?
《道德经》第十七章,太上不知有之。
“那这么说来,我们还真的都是残次品,和试验品...被抛弃了啊...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程知远喃喃自语,看向穆王,穆王此时的神情已经开始逐渐恍惚,显然他之前所说,如果自己再不来,他就要沉沦下去,藏匿的越发深邃,而现在,貌似变成幻化人的时间已经快了。
“天子啊,在你消失之前,我要问一问,你变成幻化人之后要去哪里呢!”
“总得有一个归处吧!”
穆王道:“我本就是幻化来的,连在黄帝树下站着的时间,都是虚假虚构的,我的归处,我也不知道了,变成幻化人之后会去向哪里,我是不是还是我,这都不知道了....”
“我见过幻化人,但是在虚幻之中见到幻化人,那不就是身处于睡梦中在做的梦,属于离奇至极的事情么!”
这已经超出了常人认知的极限,梦中之梦,已经不可以用恢诡来表达,即使是常人做梦,有的时候做了这种二重梦,当醒来时也会惊骇,又有恍惚,更何况本就是在虚幻之中见证幻化人的穆王呢,而且幻化人还帮他再幻化了一次,这等若三重之梦.....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我本来想等你来时,传给你昆吾剑,但你自己已经有了商天子三剑,这昆吾之剑却也没有了大用,那么我便给予你另外一物,也是我仅剩的可以帮助你的事情了。”
穆王的神色忽然变得淡然了,似乎感情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意志:“成为幻化人,或许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是成道的一种吧.....”
程知远:“为什么如此说?”
穆王:“闭着眼睛看得很清楚,睁开眼睛什麽都没有.....”
程知远听着这句话,脑中仿若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但却又来去匆匆,无法捕捉,直是让程知远气息一顿,有些难受。
但瞬间,程知远又明白过来!
如今程知远学究天人,已至大道之面前,见过数次离坚白,对于道的轨迹的把握,居然还会出现这种虚无的状态,这就说明.....
“原来如此,我想要捉到那道灵光,但却是不可能触碰,这就是闭着眼睛看的清楚,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而闭眼看到的东西,必然是惊人的,于是就睁开眼睛想要去触碰,但是睁开眼什么都没有了!”
“闭着眼...闭着眼,这不是无为之道,也不是太上忘情!”
“这是...这是....不知,我不知,我不知道!”
程知远连忙呼喊数声,随后摒弃一切念头,不去思考这段记忆!
而周穆王目光顿时闪烁起光芒来!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遇鸿蒙而问治世之道理,鸿蒙大呼‘吾弗知’、‘吾弗知’而遁走矣!”
“云将得不到回答!天忘朕邪,叟何人邪?!”
“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不要询问‘它们’是什么,不要窥测‘它们’的实情.....物固自生矣!”
周穆王说完这些话,程知远已经忘记了一切,却又听得清楚。
“你记得我刚说了什么?”
“记得,但是说不出来,因为我的耳朵记得了,但是精神却忘记了。”
周穆王叹了一声:“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他伸出手来,万物尘埃汇聚,化为一柄尘土之剑。
“这柄剑,叫做危言。”
周穆王道:“是一位仙人所化,是真正的仙剑。”
危言者,行为超过言语,耸人听闻之话。
“仙人·危言。”
剑很古拙,但程知远一接触,上面顿时尘埃飞舞,露出绝世的凶光!
这不是一柄人间的剑,事实上和现在程知远所看到的任何兵器都不同,与商天子三剑这种喻道的神剑也不相同,如果论形体,这是一把有形之剑,是落了下乘的剑,但是让人恐惧的是,这柄剑光是放置着,便能感觉到它内部所充斥的,混乱的“道”!
“形躯对于身影,传声对于回响。”
被剑触碰到的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将有名讳。
程知远握住剑柄,看到周穆王的腰上有一把刀,那是名为炼赤的刀,是昔年征犬戎时所得到的至宝,那时候穆王捉住五个边远的王者,又得到四白鹿,四白狼八个部落的臣服。
他们献出这把刀,这本是传说中天神的刀刃。
穆王把刀抽出,架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当我要变成幻化人的时候,这柄刀就会落下,如果你还能回到这片幻化的天地中,或许你能看到我这柄刀,而如果你看不到我这柄刀.....”
“那你就要小心了,炼赤刀可以截断现实中的山岳,也可以一刀斩落众生的精神,被炼赤刀劈中,你的形态与你的骨血都会分开,名与器将不会统一.....”
“你不愧是古来最厉害的说剑人,刚刚接触仙人危言,就可以说出它体内混杂的道,我能从钧天的幻化中逃出来,又不至于被幻化人所瞬间左右,靠的全是它。”
“而这柄剑,我亦是从一个前人手中得来的,你知道的,我见过两个幻化人....”
“仙人中有寓言,有重言,还有危言....危言之道,因物随变,唯彼之从,随人从变,己无常主,故而如此混乱。”
穆王开始沉寂,他的身影变得有些黯淡了。
“向前走,不要停。”
穆王的声音落下,程知远已经在幻化的天地中,向前迈出了许多步。
明明暗暗之中,有无数眼睛,豁然睁开。
所谓化人者,化之一字,在商朝的甲骨文中,是两个正反颠倒,背对着背的小人。
程知远的脚步没有停下。
程知远的身边,出现了无数个虚幻的影子。
直至不知道走了多远。
终于有一个影子站到了程知远的面前。
那个影子发出声音,让程知远不要再走了。
但程知远不听,也听不见,封闭诸感,一路向前。
“一道纵光起始,从东面来到这里....”
那个影子说话了,带着无穷的恶意!
程知远忽然一步踏空。
此时诸感复原,无数的幻化人也消失了,包括那个试图制止他的影子。
而此时的程知远面前,是正在写简的龙素!
龙素愕然的看着他,程知远盯着她看了许久,把危言剑插在了地上。
“青史断了,原来是这样!一节,一节,就这样...再是一截截!幻化人们在更改青史,在截断它们,所以,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
程知远转过身去,危言剑嗡的发出一道虹光!
虚淡之中,青史流转,一个人影赫然显化,被一剑击伤,流遁而去!
龙素大惊,这里这里居然有一个人,而她却全然不知!
“那是.....”程知远一瞬间捉到了对方的名字,对方的名字,出现在危言剑上!
“老成子!”
第七百八十三章 红阳初显
“幻化人!”
龙素博古通今,听到程知远的说出名字,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而她瞬间又眉心渗出汗珠,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之前,龙素发现,自己居然全然不知道老成子此人!那是被程知远一言道破名讳之后,青史之中才浮现出他的名字与故事!
“老成子学幻于.....”
龙素突然又说不出话来,只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允许她继续向下说,但是程知远说了出来!
“这些幻化人断了青史,他们与太上似乎有些关系!”
老成子的故事也在程知远的心头浮现出来,这是一位被遗忘的诸子,他的年纪也很古老了,大约在穷天道尊的时期他就存在了,此时幻化人的过去显化出来,虽然支离破碎,但是故事依旧可以见到全貌。
老成子曾经向尹文先生求学于幻术!
春秋时期,尹文先生有一套高超的本领,他能使死的变成活的,使存在的东西消失,还能把黑色的东西变成白色的,非常坚硬的变成率软的。因此,追随他的人非常之多,老成子也是其中一个。
而老成子向他学幻化之术有三年,尹文先生不教只言片语....
“尹文!那不是稷下学宫中的....”
龙素此时也反应过来,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这个之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的名字,正在逐渐从脑海中被抹除掉!
“尹文和宋研二位先生,宋研先生十一年前就已经时日无多,尹文先生主持他的一切事物,在学宫之中颇有名声,曾被认为是荀子的继承人,稷下圣贤七十六人,当时有不少已经逝去,后来尹文先生,被认为是可以和宋玉,鲁仲连一同争夺稷下大祭酒的人选,不过....”
不过后来真正继承大祭酒的,总之在一系列事情下,是程知远自己。
“他是道家人!”
程知远想起来,当初自己力挫鲁仲连,执掌学宫大祭酒,当时尹文先生表现的不过是宋研先生的应声虫而已。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人无处不在。”
————
虚幻的青史开始剥离一段,但是却无法从已经想起来了的人们心中完全抹去,此时的四象学宫之中,有一位圣人放下了书卷。
同时,邹衍等阴阳、墨家、名家的圣人们? 同时出现在尹文先生面前!
“你是谁?”
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那是因为青史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而接入其中的尹文先生的本相在岁月之中得到了暴露。
“诸位,缘分已尽,战国之世,也快要结束了,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尹文先生站起来? 面向诸圣:“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应接万物? 以去除成见为开端!”
邹衍诸圣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天地大幻,万象都颠倒流转!
只看到尹文先生身后,一轮虚幻红阳? 若隐若现!
“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太上无败!”
“我是谁,我乃关尹子!”
“从前老聃往西去的时候? 在迈出函谷前? 回过头来对我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一切能够吐出去吸进来的气? 一切有形状的物品,全是虚幻不真实的东西。自然所开始的,阴阳变幻,或者叫做生,或者叫做死;气数尽了,该变换了,于是有了各种的变化,或者叫做幻,或者叫做化。”
“世间自然的技巧极其微妙,功夫极其深厚,难以穷尽,难以追本溯源。凭借形状而加以改变的,那机巧过于明显,功夫不深,所以随时可以变动,也随时可以消灭。”
“懂得幻化和死生没有什么质的差别,这才可以学习幻术....”
邹衍想起来了这个故事,他神色严肃,紧跟着道:“老成子曾经学幻于汝!你根本不是当世之人!”
“而你对老成子说,你和他同样也是幻化的东西,让他不必必再向你学习!”
尹文先生道:“世间任何的时代,都会有幻化之人存在,我自春秋之时,老聃西出函谷我就活着了,孔丘死了,我依旧年轻,宋研又是什么时代的人呢?”
“春秋不见我的名字,左传也没有我的身影,老聃出函谷时,重作穷天,只带了两个人,那么我究竟是两个人中的谁呢?”
红色的太阳挂在他的身后,此一瞬间,他所在地,便是天边。
万物都化归本真,圣人们的眼中,红阳流转,散发出古老质朴的光辉。
“诸位,且与我一道前去幻化之世遨游.....”
尹文先生的声音,如梦似幻!
诸圣人将要沉沦,四象天宫也将坠入梦乡。
不过此时,一道风云忽起,尹文先生笑着离去,而差点被融入红阳之中消失无踪的诸圣人身影,也在此时重归人间!
列子出现在此!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此事,记载在《列子》之中!
“子列子!”
诸圣人看到列子,不免诧异,列子避壶子于世,不敢出现,但此时却又逼退幻化人,尹文先生刚刚展露的红阳,其中境界化万物于无形生死之间,比起展露外相的壶子来说,明显要道行更高,但却被壶子的徒弟列子所破.....
“我并不如他,能破他的幻术,只是因为我去过化人之宫。”
“周穆王享乐于西极之地时,我入梦中与其同在,至中天冲虚之间,幻化无形无相之世,后来抵达古莽之国,其中的民众五十天睡一次,把梦中所见的认为是真实,醒来的认为是幻想。”
列子承认,在修行以及看花摘花得境界上,他远不如壶子,故而要逃遁避开,天帝人物看似风光,但与天上那些至高之辈还差了一个层次,那毕竟是九天主宰乃至于道尊的层次。
但是刚刚尹文先生并无杀心,只是想要拉着众圣去到一个梦幻的天堂,却被列子打碎,故而他轻笑数声,如此而退。
“幻化人....这世间还有多少幻化之人,他们又藏在哪里,这片岁月就像是捕鱼的筛子一样,水流从中哗啦啦的流淌,无数的虫子从低下钻打上来....”
第七百八十四章 再现开天之事
程知远倾听远方,尹文先生消失之后,子列子出现,太上的力量显化了一瞬间,随后一切都开始远离,但是程知远依旧听到了列子的一些话。
剩下的,因为道的远去,而变得模糊了。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
龙素说出古莽国在列子一书中的记述,程知远道:“子列子是去过这荒诞的地方了,太上不知有之,幻化人们就像是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但是他们与太上似有关联,却又不甚同路....”
“子列子的书本中记述了很多被岁月抹去的人啊,当初的东郭先生也是....看来子列子不被这些人所蒙蔽的原因,就是他去过化人之宫的缘故了。”
“不知有之,不知有之。”
程知远重新念叨两遍,又想着周穆王所说的“闭着眼看的很清楚,睁开眼则什么都没有”,以及鸿蒙所说的“吾弗知”。
在商朝的甲骨文中,化字是背对背的两个正反颠倒的人。
万物尽知之人,在人间就是万物不知之人,在人间万物尽知之人,在幻化之地就是万物不知之辈。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者们来去于青史与人间的通途要诀就在于此。”
“而尹文先生说自己是关尹子,这也是骗人的,毕竟根本没有关尹子这个人啊....”
程知远对龙素解释,并且告诉龙素,著作青史而引来的幻化人,绝不会仅有老成子一人,还会有其他的幻化人“不知有之”的来到这里。
龙素思考了一会,言道:
“我看不到幻化人,没有办法帮你,但是关于你所说的,道的变化,我从列子的书本中,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在幻化的心境中,第一重是不震不止,然后是灰然有生,最后是太冲莫眹? 如此抵达无心浑化之境? 或许就是所谓的太上忘情。”
程知远听完之后? 摇了摇头:“无心浑化,与太上忘情或许是相对应的一种状态,太上忘情而真有情,非绝情,而无心浑化? 却是彻底的荒诞恢诡? 无心的意思是消失自我? 浑化则是与天地融为一体。”
“无心浑化,青史即我,我即青史? 这或许就是幻化人们的至高追求,以身造化青史,推动岁月往来。”
龙素吃惊不已:“那...如此可以明道?还是说他们要自己成就大道?”
程知远道:“在人间的时候,太乙向我展示了一种境界? 顺从本心和天地的本质? 来达到‘我为吾’的境界? 吾本就是我,但是我如果明白我是什么,那么就破开了世间蒙昧之迷。”
“我是太乙的道标,我越是强大,太乙便越是强大,现在的太乙,恐怕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吧。”
“他或许要真正证明大道了,穿透离坚白,达成他自己的意愿,而这些,只需要我再向前迈出一步....”
“离坚白的对面,空无的彼方。”
程知远对龙素道:“要把断裂的,千疮百孔的岁月重新拼接起来,这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人们向岁月尽可能的摄取自己的希望,却不知道岁月已经破败不堪。”
“当青史著成,一切虚幻的都会消失,一切不得安宁的都会重归寂静,一切贪婪疯狂的都会成为神话中的黑影,于是天地世间,青史不再混乱。”
龙素听完,忽然道:“我,突然不想写了。”
“舜帝的要求过于高了些,如果放任残破的青史持续下去,天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程知远略有诧异:“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放任下去,青史的变化对于民众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不关心外界的任何发展,有利于他们的便用之,有不利于他们的便舍之。”
程知远说到这里,倒是顿了一下。
这,还有些像是诸天万界的意思了。
但是大我消失,诞生无数小我,也意味着伏羲推动的岁月重新停滞,剩下的幻化人们截断青史来完成自己的野心,或是求道或者化身为道,四界十方逐渐消失,最后剩下的,无数生灵都是幻化所致,无数的青史众生都化为古莽之民....
世间最后,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道者”。
道者存在,青史存在,道者不存,青史消弭,不再需要窃取来文字,不再需要任何可以佐证世间的东西,四界十方就此不复存在,过去的一切都为空,未来的一切都为无。
“这可真是修道之人最终的理想啊,天地万物终究与我同齐生死了,我即是道,道即我,我即万物一切。”
“这就和周穆王所说的对应了,幻化人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但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是一位幻化人。”
只不过幻化的不够彻底,只是掌握了神游之法罢了。
程知远用很淡漠得态度说出这席话,龙素则是问道:“夫君试图阻止他们么?”
“拯救世界?这未免有些老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以一人之力去与诸道周旋,乃至于定天立世,此乃大圣之中的上圣,世界无有这种人,古来不曾有,后世也不会有。”
“纵然是太上都办不到啊。”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大道被废弃了,才有提倡仁义的需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正意味着此世是一个荒诞之世。”
“政儿呢,让我看看他。”
小嬴政被抱来,程知远心情略有浮动,元始天道此时下降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事实上....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嬴政这个名字,都不能说是人畜无害吧。
“元始天道,过去有九个幻化人为你临摹了形影,如今,我来临摹第十个。”
程知远想要知道,幻化人们为什么要临摹元始天道而留下龙之九子,是想从元始天道之中观察大道的骸骨么?
穆王说了一些,但是不全面,这里面还有理由。
程知远对着小嬴政,在虚天之中,画下了第一画。
就这一个比划。
仿佛昔年,伏羲氏一画开天。
第六百四十二章 斗转星移,天下为公
“打起来了,没想到天帝之间居然爆发了如此大战!”
云烟汇聚,程知远出现在这里,眼中清晰映照着天地间的一切,东皇太一的强大,足以与天下为敌!
天下与我,何足道哉!
程知远目光向庐山上看过去,这座世间最高,最大,代表意义最为沉重的神山,已经被东皇太一搬动了一次。
程知远毫不怀疑东皇太一会有摧毁庐山的法力。
天帝之战,就连天象境的人物都插不上手,虽然不知道天齐神出于什么目的,会带着蒿里鬼伯过来阻拦,但是总之,有同等级的对手在此时阻止东皇太一,那必然是好事情。
而且天齐神与东皇太一立场并不一致,甚至可以说是死敌的关系。
因为九大天帝互相之间本就是对立厮杀的状况。从各位天帝的对话,遗言,以及传说,简犊记录之中可以看出来。
原本的九天帝如今只剩下五个,而且帝辰死期将近,昊天也走到了灭亡的关口,按照过去的推论,天帝对于其他天帝来说,他的气运、力量、权柄,也是可以被“分食”的!
而如今,东皇太一想要创立“天庭”,控制天下所有修行者的气运与本身,这就大大触及到了天帝间的规矩。
“天帝都想要回到天上?九天主宰这样看,都是贪恋人间的气运而降临为天帝,但如今,却依旧因为贪婪而互相厮杀……彼此之间,全无妥协的余地了!”
程知远的目标是庐山的天之青火,要用青火来造化属于自己的天命,洗掉商周秦的烙印,不过眼下这个情况……
东皇太一一直有一道力量在关注庐山!
“等闲不可近前啊……”
不仅仅是程知远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盯着,但大家都不敢先行,正是因为没有把握冲过东皇太一的封锁。
这个天帝中的最强者,现在真正是人间无敌了!
程知远捏着手中的金简,希望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
天平经和天道青火是有密切联系的,那么在此时,双方距离如此过近的时候……
天平简犊上的文字很晦涩,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努力些许看出来,这是周朝初年的金文。
书写者,依照典籍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元圣周公旦。
周公制定礼乐,也就是说,天平简犊上写的,应该是和礼乐有关的东西。
改天换地之后,天平经才会出世,书写新的天道之章。
周公制定礼乐的时间,也正是在武王伐纣,分封列国之后。
程知远看了看其中的简犊,努力辨认出一句话来。
【礼乐,德之根;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
一句话便定下了天人两分!
程知远在此时念诵了一遍,随后耳中微微鸣颤。
天地间有细微的变化产生。但却难以被观测到。
程知远沉吟思索。
难道这不是用来修炼的东西吗?
但若说是书写天道之章的宝物,却似乎展现不出真正的神异来。
“天礼……对了,莫不是因为天礼被天勾撕裂,所以旧有的力量已经不起作用?”
程知远目光微动,想了一会,在这枚简犊上开始摩挲起来。
但就是这一使劲。
天平简犊上的文字,被抹去了。
程知远顿时屏住呼吸,这时候才发现,天平简犊上的黑色文字,是干涸的血!
周公旦用自己的血,制订了周代的礼乐制!
“抹掉了?!那……”
程知远逼出自己的血气,尝试在简犊上书写文字!
“夏有夏文,商有甲骨殷文,周则是金文来祭祀,那新的文字……是不是可以不必采用祭祀之文?”
程知远想到大司命所说的话。
前三枚简犊是最重要的。
“第一枚制定的是全部道理的核心思想,第二枚是大致方向,第三枚是具体措施。”
程知远迅速弄清楚了天平经前三枚的作用,用自己熟悉的语言翻译下来,正是这个道理。
第一句……
程知远在这一瞬间,却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礼乐,周公写的很简略,把礼乐的根本写在了简犊上。
程知远沉思许久,暂时从庐山附近离开,神游之法一念之间改天换地,回到了四象天宫。
天平简犊一十三枚皆在此地,本该有一十四,然而第三枚脱离,不知所踪。
程知远静静看着这些书写天下道理的宝物。
如果不是不尽天勾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东皇太一提前要扫荡乾坤。
天平简犊应该还要等上很久很久才会现世,而且是慢慢吞吞,磨磨蹭蹭,最后秦国,亦或是齐国,楚国,赵国……应该会争夺这些出世的简犊,致使天姥山下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但现在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而东皇太一虽然人间无敌手,但是与天齐,鬼伯,列子大战,暂时也使得他分身乏术。
“如果,如果天道之中的力量,和天平简犊上写的不一致,那会怎么样?”
程知远感觉心在跳动。
这是很大胆的想法,会彻底导致礼崩乐坏,亡不可救吗?
自古以来,应该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因为自古以来,不尽天勾从没有被人间的某个“人”所掌握!
“如果礼乐彻底消失,亦或已经与天平经的道理相悖,那么庐山上的天道青火,又会出现什么变化?”
程知远深深吸了口气。
“我确实是做不到在天帝级人物之间插手,那已不是圣人间的移山倒海,而是星宿列世,挪动乾坤的法力。”
“但是我做不到止天下纷争,也做不到平天下动乱,但是我可以,再让这个天下乱上几分!”
程知远的手指上,血气弥漫,凝聚成猩红嘀嗒的血液。
四面八方激荡起风雨!
腥风血雨。
一如这如今天下!
“这第一条!”
“天下为公,隶属万民!”
程知远在第一枚简犊上写下改写礼乐的第一句话!
如点燃这片枯朽苍原的野火,偶尔见证过星辰的衰落。
花开花谢,树木成林,生老病死,沧海桑田。
至万年,斗转星移。
天将动!
公之制,德也,法也,权也,威也,知也,道也!
第六百四十三章 昊天之力
四象天宫中,诸子看着手中损毁的礼乐典籍,上面的文字依旧,但承载文字的竹帛却已经腐朽开裂。
礼乐经过这一次打击,哪怕东皇太一输了,哪怕天庭不立,输的,依旧是这整个天下。
真正的乱世要来了。
人心中的恶意将被不断放大,那轮漆黑的太阳依旧高挂在天上,楚国的鬼神已经都被削得法力全无。
“我们现在除了捧着这些已经破败的天礼,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啊。”
荀子读了两句礼记,随后便失笑了一声,颜色间显得极为感慨。
天帝之战,人间顶点的力量,能够插手的人并不多,只有圣人中,最强大的一批人可以。
便是荀子,他距离楚国如此遥远,都能感觉到那股震天灭地的天帝威严,自己虽然已经称子,但和这些人比起来,依旧年轻。
列子可以参战,是因为他与仲尼的本领不相上下,再加上仙人之身,确实可与东皇太一过手。到了他这种地步,纵然是天帝也要给他五分面子,不敢过分逼迫!
而东皇虽然已经人间无敌,却并非无人可制他!
邹衍道:“齐国我记得有一位盖代人物,或许可制东皇。”
“是了,你说的极对,我亦知那是谁人。”
荀子道:“异人所说,太乙与东皇是一体两面,仙神对立不可调和,但如今东皇与天齐交手,在楚国横扫乾坤,可偏偏是天齐神……”
“太乙为何不出,无人知晓其中缘由,也或许是想等天齐,东皇斗个两败俱伤?”
诸子中,环渊摇头:“不应当的,这种渔翁得利的手段,只会让本来统一的战友,变成对立的敌人。”
“太乙乃古之上仙,这等权衡还是有的,此时相助天齐神,明显利大于弊。”
“若是把天齐神逼的跳脱出去,亦或是暂时与东皇联手,两大天帝同时出击,那才是天下无人可制!”
天齐神不论他悍然出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至少他正在对付东皇太一,那么他就是友军。
如果把他逼迫到和东皇太一联手……太乙的目光不应该这么短浅。
诸子沉默,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来太乙的动静。
“楚国大乱,但列国都不敢近前,这个时候,这个境界,已经超出了列国可以插手的界限。”
“天齐神也有自己的本事,按照天帝的约束,他是不能在齐国之外大动干戈的,东皇太一如今解开束缚,他是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得,但是天齐神……”
“秘密应该是在打神鞭上吧,姜太公留下的宝物,和其他的镇国之器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打神鞭奇怪的地方就在于,神人遇到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而且这不仅是一柄圣器,国器,更是一柄仙兵!
天齐神能挣脱齐国枷锁,强压楚国大地,其中关键必然在他近年得到的打神鞭上。
邹衍看着手中的简犊,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再仔细查看,却发现礼乐的文字,似乎变得脏了一些。
突然显得十分陈旧了。
“这是怎么回事!”
礼乐制,邹衍并没有太大兴趣,但却又必须承认,诸子百家也是礼乐制的受益者之一,因为他们有“士”的身份,除了墨翟与许行。
但即使是墨翟,他也是儒家出身,同样曾经习过礼乐,墨子那一套兼爱非攻,正是脱胎于孔子的最高理想。
只是后来墨翟发现,儒家不足与谋之后,便自己出去单干了。
荀子也发现自己的简犊变了,他若有所思。
他看向四象学宫的深处,程知远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
而且,还有另外一种更加奇怪,但却和天礼十分接近的气息与力量,正在学宫深处流转!
“你,又要乱天下了吗?”
荀子轻声说了一句,不免叹息。
而就是此时,学宫中,有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向楚国飞去!
勾践离开,这是荀子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荀子下一刻又去东望。
似乎可以遥遥见到,在那古老东方的山海旁,那巨大无比,高耸入云的琅邪剑,正在逐渐恢复它的本来尺寸。
勾践动用了琅邪剑。
这便说明,东皇太一的实力,确确实实,已经到了天下第一!
人间顶峰之战,古之剑圣,岂能缺席?
自然是不能的!
洛邑之中,万剑震动!
————
深宫之内,满地鲜血。
程知远披红袍,血水浸透简犊,一十三枚简犊上写满了想写的东西。
这足够了吗?
应该,足够了吧!
“简犊不全,估计会出现巨大的混乱,所以在第四枚上做了点手脚……”
第三枚是重要的简犊,没有第三枚简犊的“分配”,那么这重开天地的力量就仅仅只是强大的“暴动”而已。
可没有办法替代,所以只能在后面一枚上做些手脚。
当所有天平简犊书写完毕的时候,程知远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莫测的气息。
从简犊中传来,从古老的时代诞生,浩瀚高渺……
程知远松开手,但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天平简犊,此时却开始震颤。
一股强大无比的制约力,正在诞生,但是在这股力量的尽头,却传来痛苦不堪,且极不甘心的哀嚎!
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到制约力量的尽头,似乎是在眼前的深邃黑暗中,浮现出一片海市蜃楼。
一个高大巍峨的人影,浮动而出!
带着古来最大的浩然威严!
程知远不会恐惧,所以程知远直视这个“人”!
即使不再多说,但心中也有一股声音在告诫,对程知远诉说着眼前这个人形存在的伟大!
他就是九大天帝之首!
他是“昊天”!
轰隆!
强大澎湃的制约力向程知远的身体与精神中涌去,程知远可以看到昊天上帝身上的伤痕,那里面透露出“不尽天勾”的气息!
“昊天下降,为天道所同,他的存在状态是当世天道的状态,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程知远眼中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昊天的真身,在那具伟大躯体的里面,另外一个血肉出现。
那是最近一位的“昊天真身”!
虽然并不认识这个血肉人体。
但是程知远能够感觉到天子信物的震动!
这个人,是一位——
“周天子!”
第六百四十四章 借躯为帝
十三白玉剑有反应,赔钱货同样有反应!
天平简牍震动,制约力不断从昊天身上涌出,而昊天上帝也清醒过来,摆脱了衰弱与迷茫的状态!
“是谁!是谁在剥去我的力量!化为己用!”
昊天上帝愤怒了,开始试图把这股制约力收回,那位“周天子”所化的昊天,决不允许有人擅自把他的周礼夺去,编写成不属于他的新的规矩。
这是决不能被他所接受与允许的!
“你是谁!”
透过深邃的黑暗,昊天上帝能看到的,是一片模糊,这和程知远能透过深邃黑暗看到他,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天道不可查看!
这让昊天大为震动!
天礼,被更改了?还是已经天道崩毁,重定乾坤了?
昊天上帝的威严依旧存在,虎死不倒架,这个“昊天”既是最初的,当年因为贪心国度而被天道所同化的真正昊天主宰,也是后来,最近一位以身化天的“周天子”!
程知远明白,天平简牍的一种意外作用,或许被自己发现了。
那就是“借昊天上帝之力”!
不,或者说,确切的,应该是“化身为天”!
这个“周天子”明显就是如此,与天礼合一,制定自己的部分礼乐,他就是昊天上帝,就是如今天道的代言者,天道的力量就是昊天的力量,那位昊天主宰,贪婪无度,希望用这种“合道”般的方式,让自己在九大天帝之间,保持着绝对至高的地位,以及绝对无上的,对于当世天道的掌控力。
即使朝代末年衰弱下去,但只要新的朝代更迭上来,新的天道被书写,那么昊天依旧是那个昊天,只是没想到,天道的同化力过于强大,而这一切都是由贪心所导致的。
人已经贪婪无度,却没想到神,更是有贪天之心。
昊天属于天平简牍之后出现的产物,他也必然被天平简牍所制约,只是这一次,昊天上帝恐怕失算,周朝末年的礼崩乐坏,远远比他...或者说,最后一位化天者,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周天子几乎没有威严,也导致昊天上帝从没有陷入过这般衰弱的情况。
即使是夏桀沦丧,他依旧有着巨大的权威,即使是纣王被武王所讨伐,也不过就是一日之间天子的更迭而已。
但是春秋战国啊,绵延了数千年,这期间巨大的衰弱与削减,让昊天上帝几乎不能承受。
困锁于牢笼之间,暗无天日的,浑浑噩噩的渡过着,近些年来,更是举步维艰,连出一次洛邑,都要酝酿很久。
而至于他的附属,镇压八方的,在那“亭台楼阁,宫城池观”之中的周宫八神,也几乎都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
程知远要的是那股制约力,而昊天上帝是不允许自己的力量被分割离去的!
拉锯战便就此开始了!
昊天上帝的怒火沛然无比,虎死不倒架,然而巨大的天威,却被天平简牍稳稳当当的镇压,阻止下来,程知远犹如在看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怪物,在肆意的发疯,他所拥有的力量,即使是衰弱了,也完全可以蹂躏这片大地与苍天!
那毕竟是九大天帝之首!
“那是我的力量!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窃取天帝的威严!”
“天道在此,你居然能够渗透入天道之中!”
程知远深吸口气:“该放手了,天子!”
“天子?”
昊天上帝看不到程知远的真正容貌,而随着他的清醒,模糊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只能观察到一尊被金色光芒所遮蔽的人影,但这也同样让昊天上帝越发愤怒!
这种遮遮掩掩的数鼠辈,居然能在自己面前,夺走属于自己的力量!
此等蝼蚁,此等蝼蚁!
此乃**裸的羞辱,自周代开辟以来,天子威严,天帝威严,周宫天礼之威,曾几何时被如此践踏过!
“我合为昊天,不是为了让你羞辱的!”
血肉真身的声音,他的意识在此时似乎因为衰弱而受到刺激,与昊天上帝的意志短暂分离,而巨大的声音,同时带着昊天上帝的愤怒:“把我的力量还回来!”
两重声音从同一个“身躯”之内传荡而出,昊天的两个意志在不断挣扎扭曲,而程知远眼前的昊天,正在疯狂的冲击金色的光幕,他想要撕裂天平经的壁垒,但是他已经太过衰弱!
即使天平简牍不全,也能阻挡他,他如今的疯狂实力,不足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你是谁?”
程知远突然反问了一句。
这是之前昊天问自己的话。
昊天上帝的动作短暂停滞,而后带着一种大痛恨。
那种跨越了千古的怨憎,即使是天平简牍也不免轻微震颤起来,因为那血肉真身的怨恨,也同样变成了昊天上帝的怨恨!
“姬寤生,吾势杀汝!”
震撼天地与世人的怒吼,在神龛中爆发,也在昊天上帝与程知远之间的冥冥联系内,响彻回荡。
“我是谁?你是谁!”
“我是姬宜臼(昊天)!”
程知远的目光狠狠震了一下!
“周平王!”
东周第一位天子!
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平王在内外交困中度过五十年,而后崩于洛邑。
而周平王的怨恨,是对于郑庄公的!
程知远所知道的,两人之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郑庄公羞辱天子威严,更是弄出周郑交质这种可以堪称使得王室威严扫地的恶劣事件。
春秋战国之乱,自郑庄公姬寤生始!
“平王以身化天,虽然如此,却也可以看做是....死了吧?”
程知远是这么想的,天平简牍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拉扯的力量,昊天上帝的制约力,正在不断被汲取过来!
这些力量,充实了简牍,就像是在完成一个轮转,而昊天的力量急剧衰弱,此时此刻,那副血肉真身的情绪愈发剧烈,但程知远发现,昊天上帝的感情却越来越平稳了。
精神已经不再融合,而是要分离出来!
天平简牍上的血字熠熠生辉,程知远的眼中,似乎能见到此时的自己!
那外面的制约力化为一些气,又像是虚幻的影子,而新的的天道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强大存在.....
就像是自己,化为了新的“昊天”!
“啊......!”
周平王的血肉真身已经和昊天上帝的精神几乎真正分开,但这种分开几近于撕裂,所以对于他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周平王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还真正活着。
深邃黑暗中,高大巍峨的人形存在对面,在那金光闪烁的不知名之地,在那连周天子,昊天上帝也看不到的彼方,有一个新的,完全强大的“昊天”,正在茁壮成长,正在“诞生”!
程知远感觉到天道的渗透,那就像是一种支配,而这种天道,让程知远一下子想起了庚桑楚所说的“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与如今的天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与仙人“天道篇”又有什么联系?
但不论如何,这种被人所操纵,支配的感觉,十分的不友好。
“从古至今,都应该是人来书写天之章节,而不是天之章节挑选执笔持刀之人。”
程知远的背后,往世神睁开了眼睛。
神的力量,一瞬间将那些试图支配程知远肉身的天道伟力抑制住,但在这个时候,往世神的出现,让原本已经逐渐恢复安静与沉默,茫然的周平王,再度暴躁了起来!
“姬!寤!生!”
周平王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皮的血人,大吼大叫,在深邃黑暗的彼方,程知远只能在冥冥之中看到他,却不知道那是哪里。
但必然是在洛邑之内!
其实程知远与昊天上帝的拉锯战,这一次,只在咫尺之间!
洛邑与西郊,之间相隔,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啊!
程知远身边,原本属于昊天的气息,昊天的光辉,昊天的力量,也都越发的凝实,强大起来,这股强大无匹的力量,程知远无法消化,更不想被放开全部,被支配,故而只能是当做衣裳一样的“穿”在外面。
但这也足够了!
万万没想到,天平简牍书写之后,第一个出现的奇怪变化,居然是“以身化天”!
借来了昊天之力!
————
程知远能在这些光辉之中,看到亘古的星辰流转,能看到漆黑无比的大宇洪荒,更能看到璀璨爆炸的古老光明,还能看到似水流年般的万古长波。
说不清道不明,不能解释这是怎么样的世界与宇宙观,但初步看起来,与“宣夜说”极其相似。
当然,在程知远观察之中,这一幕幕,更像是真实宇宙,在水中的倒影!
虚幻而又美丽,但却又有极大的不真实!
就如同神游一般,程知远向上,向上,是精神是虚幻是梦想,是镜花水月。
但那高不知多远的天界,似乎触手可及!
“难道,这,便是真正的天界?”
那白玉京又在何方?
程知远喃喃自问,而昊天之力,在这个时候,似乎在回应程知远的声音。
诸侯剑境打开,似乎能在这诡异的,横波流转,星辰不灭的大河宇宙之中,看到一座座通天且极高,极巨大的白色神山,黄色的大海弥漫在山下,完全符合当初程知远所看到的“白璧黄泉”之景!
有剑声在鸣颤!
程知远隐隐约约,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很多人,那些人都配着剑,他们的面孔模糊不清,有的甚至本身就是虚幻的,像是想象的产物。
但是当程知远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剑,都在给予回应!
那一晃眼。
那一瞬间。
似乎一步不知道来到了哪里。
程知远抬过头去,上方是无尽璀璨的浩大星辰,而前方则是一些看不清衣着面容的“伟大存在”,只是从他们的气息可以判断,他们应该是“天神”!
这是什么?这是天庭之中?
“可东皇太一,并没有立下天庭!”
那些“天神”只是一个个剪影,虚幻不真实,他们的气息各不相同,他们的胸口,都有一颗星辰在萦绕,静静散发着灼热且璀璨的光。
程知远看向四周。
那是另外八个巨大的黑影!
加上“自己”,一共是九人,俯瞰着千古人间!
这是.....
九天主宰!
这是昊天曾经所看见的地方!
人间的寿命太过于短暂,但天上的寿命,其实更为短暂。
程知远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那些天神黑影,在昊天的注视中,并不是活着的存在,更像是这茫茫宇宙大河之间的一种气息所聚集,所谓的神,乃众生的崇拜意志,与亘古渺茫之气的结合。
而神下降于世,有肉身之后,有法身之后,有神龛寄托之物之后,便是神人。
神在天上诞生的岁月,并不久远。
甚至不如人间的岁月,来的漫长。
这人间不是神所造化,也与天界没有关联。
程知远,或者说昊天伸出了手。
于是,程知远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万物之大”,是号称“帝庭”的地方!
天界精神集中之所,其中最强大的主宰者,便是九大天帝!
帝庭有气而无质,有形而无实,虚幻渺渺,却又亘古长存,帝庭乃宣夜万气流动之地,是昼与夜的分界点,帝庭不是天庭,不能掌控世间,不能统辖三界。
天帝们看到了那些人间的天神,寻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他们在人间接受供奉,长生不死,而帝庭零落,九大天帝生出贪欲,他们没有自己的“实质”,所以,便要自己在人间去造化。
四界十方,这里是天界,也是“天上”,天有九野。
而人间,是天下,地有八紘。
这里,便是“苍天之野”!
“原来如今,气与质,形与实,阴与阳,道与非道。”
程知远在此时悟出了一些道理。
长生破灭之秘,或许就在这里。
天空开始变得虚幻,程知远借助昊天的身躯,一眼从宣夜之中挣脱出来,肉身在学宫之中,但是精神却驾驭着昊天的“躯体”,一下子,便“降临”到了楚国!
看到了那庐山上,熊熊燃烧,如同太阳般的天之青火!
而“昊天上帝”的突然降临,也让东皇太一与天齐神,大为惊震!
第六百四十五章 幕后黑手
程知远现在的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是在透过岁月注视着这人间最顶峰的天帝与仙人们,然而东皇太一,天齐渊圣,列子与鬼伯,亦对于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的昊天上帝,而震惊不已!
“昊天的气息....怎么和以前不同了!”
东皇太一的目光剧烈波动起来!
昊天上帝的气息变得强大了,并且更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攀登向鼎盛的时期!这种变化极不寻常,而唯一的解释,便是如今的“昊天”,并不是“周平王”了!
“昊天已非昊天!”
不仅仅是东皇太一,天齐神也判断了出来,他们同样身为九大天帝,彼此之间对于对方的底细几乎知根知底,昊天贪婪而几乎被天道同化的事情,他们当然知道。
如今的昊天上帝,乃是周平王化天所来,昊天永存,故而原本昊天上帝的一丝意识也亘古存在,但却已与天道相同,而化天者,却代代都不相同!
“有人化天为帝了!”
天齐神吃惊不已,一时之间甚至有些茫然。
这,太突然了!
“天平简牍被拿到了。”
东皇太一则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根源所在!
有人击败了大司命,拿到了天平经!
所以,昊天的力量才会从周平王身上剥开,开始聚集成新的昊天,而这位新的“化天者”,明显是冲着庐山青火来的!
“他既然化天为帝,那他便是新的昊天上帝!”
东皇太一的神色略显阴沉,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人间无敌手之后,展现出担忧的情绪。
虎虽死,余威犹在,更何况病痛之虎,若是发起疯来则更为凶残,再不要说,如今这只猛虎,几乎已经卷土重来!
昊天上帝终究是九大天帝之首,他的贪心虽然让他把自己都葬送在天道中,但却也带给他一种压制其他天帝的伟大权柄,而自古以来,天帝的实力,是依照人间的祭祀而更迭的,只是中原长盛不衰,更有颛顼氏在山海时期驱逐白帝的事情存在,故而九大天帝在那段时间,只有昊天不曾衰落。
而九大天帝对山海众神动手的计划,也是在人皇颛顼击败白帝的时候,开始的!
东皇太一叹息了一声。
即使提前算到了很多事情,准备了很多手段,乃至于天平经的出世时间都由自己掌握,哪怕自己已经拿着不尽天勾!
但这要做成一件古来未有的大事,却依旧有很多人,不择手段的前来阻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昊天上帝!”
天齐神此时突然开口,声音洪亮,传荡天地!
“东皇太一不敬上天,摩弄天道,妄图更改四律阴阳,欲立天庭之属,此事已经威胁到帝庭安威,他若从天上扯下帝庭,若天庭立,则我等永不能复归天上!”
“昊天上帝,还请与我,一道镇压东皇太一!”
天齐神再度表态,而且是绝对不与东皇联手!
因为昊天上帝的气息此时虽然强大,与曾经的衰弱完全不同,但距离昊天上帝的全盛时期依旧有着不小的差距,所以天齐神此时果断决定,让昊天与自己联手,这样再多一位天帝级战力,东皇太一,必然不能取胜!
此战,他必败无疑!
“汝等都要来阻挠我!”
东皇太一的语气有些玩味了。
“我立天庭,何时说话要毁帝庭?又何时说过,不许你们回归天上?”
“九天主宰,本就是因为贪婪下界,昔年坑杀山海众神,商周之时又策划数国动乱,如今,天齐渊圣,又在这里装什么护佑人间的浩然天帝呢?”
“姜子牙为何留下打神鞭?你拿着这柄打神鞭来打我,不觉得用的刺手吗?”
天齐神道:“九大主宰,互相在人间算计坑杀,杀了山海众神之后,灭了商代的古帝,周代被我等引导,重新祭祀星辰,仰望云汉,于是,人间的神灵,人间的供奉,不足以填满我们的贪婪。”
“我并没有要隐瞒什么!因为北斗,清微,承云,上宰,不正是这般死去的吗!它们被我们分食,不仅仅成全了我们,也成全了如今这人间无敌手的你啊!”
天齐神道出四大天帝灭亡之缘故,而如今帝辰以及原本的昊天,也都到了灭亡边缘,其中的推手,正是东皇太一!
“自楚王说出那句“我不奉中国号令”之时!昊天的气息,便开始衰弱!”
“自晋国内乱之前,楚国与晋国互为盟,弭兵之会在宋国举行,那时候,挑唆晋国士大夫的,不正是你吗!”
天齐神抖出东皇太一的老底,而东皇太一听闻之后,则是哈哈大笑。
程知远的精神,在昊天上帝的身躯中,听到了这一切的话,这些话,天帝们也没有避讳世人,更不曾避讳鬼门,鬼伯,列子,北落师门,庚桑楚这些人.....
那就是要让世间所有人都明白,都知道.....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这是一种巨大的悲哀,这意味着人间连被欺骗的资格都失去了。
但天帝们索取无度,到如今,依旧还对人间的很多东西,虎视眈眈。
欲物无止!
程知远指向天之道火,而天齐神则在此时笑了起来。
列子他们也明白,要染指天之道火的必须条件,那便要先对付东皇太一才行。
东皇太一的强大优先级,高于其他所有天帝级,上仙级人物!
“很好,既然这样,便让我看看截了我天平经的,新的化天者,有什么本事吧!”
东皇太一的双眉竖了起来,威严森然!
惊天动地的大战爆发了,天之道火被诸多盖代强者视为必须争夺的宝物,而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天象级的大仙人,甚至都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沦为陪衬!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天帝级人物大量出现,连列子都来了!”
轩辕十四疯狂抓头,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计算,几个大仙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东皇太一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布置。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
庚桑楚却是不甘心,他看向高天,对他们道:“那就是,向元始天道借力!”
“我曾在楚国施展毒城计,希望灭掉东皇太一的祭祀神火,然而如今看来,我当初的计谋,反而是帮他更快的挣脱了枷锁与束缚,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第六百五十六章 周幽周平
洛邑深处。
昊天的神宫中,血肉模糊,且虚弱的周平王瘫软在这里,他身上的昊天之力几乎消亡殆尽,而化天以正周礼的行为,似乎在此时,也走到了尽头。
他也逐渐从开始的蒙昧癫狂,恢复到清醒冷静。
然而周宫深处,这独属于昊天的神宫内,却有一个人跌跌撞撞,浑浑噩噩的走了进来。
嬴异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
嬴异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来的,只觉得半梦半醒,而此时又头痛欲裂,看着眼前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嬴异人更不知道,这是洛阳宫中的哪里。
自己应该是在西郊看书....后来,突然想要走走,走了很久.....又像是并没有多久。
周平王看到嬴异人,但更清晰的,看到的,是嬴异人背后的那个巨大阴影!
那个阴影熊熊燃烧,露出一张他无比熟悉的晦暗脸孔!
“父亲!”
周平王吓得一个激灵,他大口咳血,身体产生了不适的反应,而嬴异人又开始浑噩,感觉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与之相反,那个抓着嬴异人肩膀的黑影,幽王的烽火,在此时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黑影,是“周幽王”!
那双跨越了四千余年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儿子。
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与昊天合一,以正周礼的可悲模样。
以及当初,这个反抗自己,甚至谋划了四方戎狄攻破周王朝都城闹剧的儿子!
“周室如今的模样,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周幽王试图通过自己的信物,来对这个世间发出声音,然而能够听到声音的,只有突然惊醒的嬴异人。
嬴异人终于感觉到背后的东西,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几乎把他后面的影子全部吞噬殆尽!
一时之间,异人汗如雨下!
周平王咳血,他看着嬴异人,更是看着那团黑影,也是看着他的父亲周幽王。
“是你不对!中了妖女的孽计,乃至欲立姬伯服为太子,我尽到了自己作为孩子的本分,我又有哪点让你不满意了呢?”
“是我,在给周室续命,续了四千年!自天移之后,周天子困锁洛阳不能出,礼乐征伐也失去了曾经的威严,如果不是我,天礼早在四千年前,就没有了!”
“这天下,那时候,会是谁的天下呢!但肯定,不再是这个周室的了。”
“你做了什么?”
周平王在质问:“你终于舍得从黄厉原出来了,在文王,武王立下的墓地之中,你见到了成王,康王,穆王,宣王他们吗?”
“他们不应该劈头盖脸,用剑和斧钺去扎,去劈你的眼睛吗?”
“好高骛远,申国大叛,如果你拉拢圣门.....四戎不能入周宫半步.....”
“但你做了什么?你要灭圣,你要让这个....让周室的一切都走向鼎盛,是的,道理是没有错的,然而....太急了。”
“昔年,你那时代的圣人,不是如今的圣人,如今的圣人,是子,你那时代的圣人,是诸侯,或者叫做圣侯。”
“你不能平定诸侯,反而想要夺走诸侯们的力量与土地,他们不可能真心归附,而你,也远远没有强大到如武王,穆王,宣王那般!”
“你若是有穆王一半的力量,这天下的诸侯,没有人敢反抗你的,但你实力不够,又野心极大,你不能稳定这个周室,还放出了一个亘古的妖神....”
“夏朝末年,有两条神龙停在夏帝的城池里,他们自称是褒国的两个先王。夏帝占卜,或杀掉龙,或赶走龙,或留下龙,都不吉利。于是,夏帝又占卜,发现如果得到龙的唾沫储藏起来,这才吉利。于是陈列玉帛,并以简策写文告请神龙。”
“龙离去后留下唾沫,夏帝用匣子把唾沫装起来,除掉地上的唾沫痕迹。夏朝灭亡之后,这匣子传到商朝,终商一代,连纣王都不去碰它。”
“商朝灭亡,这匣子又传到周朝,经过三个朝代,没有人敢打开它。”
“到周厉王末年,匣子被侍女打开,唾沫流到宫中,无法除去。周厉王就命令妇女赤着身子对它大声呼喊,唾沫便变成一只黑蜥蜴,窜到周厉王的后宫。后宫有个侍女,刚七八岁,碰上它。周宣王时,这个侍女成年后便怀孕,没有丈夫却生下孩子,她很害怕,就将那个孩子丢弃......”
“这个孩子,后来在宣王的时候,被一对贩卖桑弓箕袋的夫妇收养了。”
“这个孩子,就是褒姒。”
周平王指着周幽王:“但你去打开它了,不仅打开了,你明明知道,那个女孩是匣子里关押的怪物,但是你依旧把她放在身边.......于是,那条龙女,彻底没有了束缚。”
“那是山海时代的妖神啊,是天帝们摧毁了众神之后,所留下的遗孤,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本就是抱着复仇的心来到这个世上,山海彼方的遗民视中原为仇寇,山海彼方有人悍然自称天子,是天命所归......”
周幽王的声音在嬴异人的心中响起。
嬴异人毛骨悚然。
【她本是神,我诛杀圣门的行为,并没有错,放任诸侯,到最后就是如今的结果,而当初的诸侯,也不再称圣.....】
【诸侯们能背叛周天子一次,就能背叛两次,连大成至圣鲁隐公都被害死,天子,至圣,在这些自诩圣侯的诸侯眼中,又算什么?】
【自分封以来,越来越多的诸侯,开始认不清自己,申国谋反,姜氏之族,始终有变乱之心!你在其中也有极重要的相助痕迹,你想要登上天子,你登上了,但最后,就还给世间这么一个残破不堪的天下?】
【你与昊天合一,知道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得到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智慧,但即使是如今的你,依旧不足以执掌天下啊!】
周幽王的话只能被嬴异人听到,而嬴异人胆战心惊的,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他也知道了,眼前的这个血肉模糊的怪物,究竟是谁!
周平王听到这些话,突然开始笑了,笑的越来越大声,洪亮!
“那你,想要把烽火托付给秦人?就凭这个秦国小子?你想要他来,统一天下吗!你不看看,这世间还有几位天帝,几位真圣上仙?!”
“一个养马的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