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气破天关
这一剑的威势,比起第一剑还要旺盛。
山也沉默,风也停驻,世间万籁之声皆尽寂灭,广阔的天空上,连浮云都不会再存续,这柄剑向上高高举起,于是天空,便不可有任何事物存在于苍穹。
天门摇晃了。
壶子眼中,连剑的光辉都没有看到。
天门开始震动!
砰!
一道剑痕出现在天门上!
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托着苍天而起,要把天门驱逐出去,从这片世间!
天门之后,上仙离去,三神退避,有了第一剑的经历,他们知道,这第二箭,来的只会比第一剑还要凶猛!
“老朽来接着你的剑招!”
壶子面色难看,在门后显化无相之相,于是世间万物,诸般一切,便莫不再他身躯的演化之中!
之前第一剑擦着他的脸过去,直抵达白玉京极深处的山野才停止,被齐物论所阻挡,一招齐天地将那剑招化去,但是壶子却被打了脸,因为第一剑,如果要封侯,即使壶子认为程知远杀不了他,但他之前没有反应过来,也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当然,壶子也并没有真的想过,程知远居然真的能以一剑破天门!
而这第二剑,壶子既然有所准备,就绝不会再在人间这些愚蠢的虫子面前,丢人现眼!
“在老朽没有踏出那最后的一步之前,老朽绝不会把这份仙典拱手还给人间!老朽以列御寇为道标,要做的很多事情,还没有做成。”
“离坚白虽见,但没有得到老朽想要的东西....老朽依旧是看花人,还没有变成摘花人!”
壶子的声音,自天门中传出!
他是“应帝王”!
“莫要太狂妄了!涉海凿河,使蚊负山!”
壶子以压力对压力,天门上出现的不仅仅是剑痕,此时还有指印!
涉海凿河,使蚊负山,是谓之“强人所难”!
“去!”
壶子试图逆转那些剑痕,他的大手覆下,凌世一拍!
使得剑痕变成蚊子,变成那些不自量力,妄图淌过沧海,凿穿江河的“虚妄幻想”!
他要把程知远这第二剑,硬生生化解掉!
一切不可以为之之事,皆可为之!
无为,亦无不为也!
然而程知远此时在人间,只是吸入一口气,又呼出一口气,仰起头,高高的呼喊!
“我,将逐天门!”
就是这一句话,山岳沉入大海,巨凿洞穿江河,蚊虫真的能扛起大山!
壶子的瞳孔逐渐收缩,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在向上抬起,万物的气在躁动,他的精气在逃逸,仙法在崩溃,直至他的手背上,出现了剑痕!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是手掌压在下面,还是手背压在下面,已经无关紧要了!
壶子猛然收回手掌,而也正是这一刻——
那第二道剑痕,顺着天门,压到了门内!
时至此时,壶子依旧没有明白,程知远只是举起剑,为何这里就出现了剑痕?
程知远没有斩,也没有刺,比起第一剑来说,他只是高高把手中的剑举了起来而已,然而剑痕越积越多,伟岸的上苍威严,正在寸寸崩毁,壶子看到了人间的剑,这正如齐物论所说的一样,是自商代以来,第二个伤到天门的人间仙人!
即使是天帝人物,单单出手,也不可能损伤天门。
沉重的压力让天门发出难以承受的巨大吱嘎声,剑痕一片接着一片的出现,壶子的气都在被挤压,震荡,万物要离开现在存续的位置,那柄剑不容许任何的东西,凌驾在人间的上方!
天门开始倾斜,却是被硬生生顶的向远方扭曲!
但是剑痕再一次停止了,壶子再度施展仙法!
“一以是终!”
一件事物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而会自然消失!
剑痕被抹除了一部分,壶子瞪着眼睛,保持着这个姿态,随后,壶子心中至人之境完全显化,进入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的境界之中!
“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壶子的眼中,万物皆成无为,来者照之,去者不留,万物不能损伤他的心神,而他的心神,此时就在天门之上!
不成为名誉的寄托,不成为谋略的场所;不成为世事的负担,不成为智慧的主宰。
天地自有本来相!
虚而藏,不为人所测!
剑痕密布到天门之内,这种就在眼前而让人愤怒疯狂的行为,彻底让壶子有些头皮发麻,这还只是第二剑,自己居然就要动用至人之境,应帝王的无为本相都被施展开来,那么接下来,却还有第三剑!
壶子低下头,却突然愣住了。
程知远把举起来的剑晃动了一下,似乎准备放了下去?
“三剑叩问天门,为何第三剑放下了?”
壶子看着这一切,他开始并不理解,也看不真切,但是他终究是曾经人间的无上人物,也是传说中吓走巫咸的仙人,在三个呼吸之后,他便猛然抬起头来!
至人之境中,岁月的本相出现,那在离坚白前,壶子的幻影看到了另外一个幻影!
程知远的幻影!
真实与虚幻交替行进,而程知远此时,似在下方,又似在上方!
这与齐物论展现出的“齐天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三剑!”
这第三剑,按剑向下.....
而,所向披靡!
程知远放下了剑,但也是狠狠的挥了下去!
手掌舞剑,放,平,落,挥!
向下!
天门在上!
这一剑,乾坤颠倒,阴阳错位,天门犹如被分开的黑白画卷,从中间一分为二,而壶子的至人之境,结结实实的中了这一剑!
摧枯拉朽,力量所到之处,一切障碍都将被扫平!
呼——!
风吹过天门,壶子的肉身化为精气,虚藏之相显化,他七窍出火光,这一剑伤到了他的精神与境界,连他的肉身状态都被摧毁!
天门中的剑气,向天门之后,爆发出去!
一气破天关!
在世间人物的眼中,天门关就在这一瞬间,轰然震动!
那被世间仙人畏惧了许多年的天门关,裂成了两段!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天命在长生
第六百四十六章
——
天门关崩塌,没有过多的修饰,也没有继续出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天门之后,壶子的精神坐定,肉身化为尘埃,而他已经看不到人间的情况。
天门,裂了!
而在人间,天门关裂开,化为浩瀚的云开始散去,于是天地明空澄澈,世间的仙人们,都陷入了极端的沉默当中!
这一剑的威力,已经在人间几无敌手!
“还有一剑。”
有身处世间最高点的某位仙人轻声开口:“三剑就打碎了天门关,我等都做不到的事情,即使是感悟了商天子三剑,这进步也未免过于快了些。”
“不过想到有人间相助...这是第二次了,大概也就能够接受了,如果我等被人间所助,想来也是可以击破天门关的,只是人间不会相助我等,所以这种念头,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啊....而这天子剑,一共是四剑.....”
三剑就打碎了天门关,但是还有第四剑没有挥出。
向前直刺就一无阻挡,高高举起就无物在上,按剑落下就是所向披靡,而挥动起来,则是旁若无物。
这最后一剑,就是涤荡世间一切尘埃,开辟万象的一剑,没有什么能抵挡,在这最后一剑的描述中,即使是世间最强大的东西,也并不比空气坚固多少。
万物触之皆如泥土,剑锋所掠无物不斩,这就是第四剑,而没有用上第四剑,天门关就崩溃了,人间的仙人们看不见天门之后的情况,但也依稀能够,能够大致的想到,壶子此时的模样。
那一定是面色青红交错,十分的难堪吧。
昔年他用四种道相,让巫咸吓得仓惶逃遁,他便在自己的位置上,教导列子天与地之间最质朴的道理,当时世人都说他已经得了大道真意。
而如今,天子剑没有出四剑,仅仅是三剑就在他的眼前摧毁了天门关。
可谓,时移世易!
剑声颤动,程知远低下头来,俯瞰世间!
匈奴的大军开始躁动起来,原本因为天门大开,以及钧天道尊突然出现而导致的平静状态,再度被打破,众人这才想起来,此时,大家还是在战场之中!
“攻还是不攻?”
呼衍王之前负了伤,退出了战斗圈,但现在大部分人都受了伤,断胳膊断腿的满地都是,他的伤势比较起来反而就显得轻了点,于是抱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他问了这么一句。
向他们的大天子,也就是浑邪王开口询问。
浑邪王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祭天金人。
“您说这一次,天命在我等!”
浑邪王说这话,但明显可以看到他的嘴唇都在颤抖,背都有些驼了下来。
“天命,难道不在长生吗?您欺骗我们?我们不能相信。”
祭天金人道:“天命确实是在长生,直至现在,还在长生。”
浑邪王看着他:“然而世上根本没有长生天主....您是向道询问所得到的答案吗?”
祭天金人:“长生天主就是道,道就是长生天主,这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就像是曾经在周成王的时期,世人视昊天上帝为道,后来楚国人说东皇太一是道,齐国人说天齐神是道,晋国人说帝辰是道,燕国人说清微是道,宋国人说玄天是道,郑国人说上宰是道,鲁国人说圣王是道.....”
“这些里面,有人,有神,有天帝,有不存在之物,但道是一种称呼,不论是圣人还是天神,都是世人所以为的道的载体与意志体现罢了。”
浑邪王释然,向祭天金人单膝跪下。
但是他又抬头,指着那高天上的程知远。
“若天命在我等,如何胜他?”
这本是公平的较量,即使是天帝人物,长生之地也能拿得出来,白马胡巫是天帝人物,对上了赵悝,他们匈奴三王足以担当圣人们的对手,而更有金天君王,大漠龙神,甚至能请动钧天道尊的径路圣子。
雁门关根本不可能打败这种战力,而且匈奴有十几万大军,又说服了鬼方等一系列北狄,前来帮助,要效仿当年周幽王时期之时,而赵国没有恒山武士相助...不,在匈奴人看来,即使恒山武士回来了,面对这种强大的兵力,也是必然会覆灭的。
但现在,有一个超越天帝级数的人物,不需要白马、龙神他们开口,浑邪王也不是傻子。
这位周宫的大祭酒,就是冲着北上御敌而来的,而要面对这样一位人物....
这里的匈奴高手,只有祭天金人可以与其一战。
“您说天命在我等!那请您告诉我!在钧天道尊离开,在那位曾经的天子离去之后,在天门也碎裂之时,我们要怎么样打进雁门关?”
浑邪王甚至是低声嘶吼出来的!
那个人只是站在这里。
他随意挥下一剑,就抵得上百万大军!
“请您出手!请您出手!长生之地的子民,还在盼望着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盼望着草原的人回去。”
然而祭天金人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改变他的判断。
“不能出手。”
浑邪王傻了眼。
不能出手?
天命在匈奴?
这都是什么狗屁的话!
北地之王,不破雁门,何以入中原!
但这个时候,程知远出现在浑邪王的身后!
一阵云烟,浑邪王浑身僵硬,而身边所有匈奴勇士都大惊失色,他们拔出马刀,但是却摇摇晃晃,不敢举起!
因为之前程知远一气破天关,连天门都碎裂了,他们看到那一幕,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天命也是会变的,有些人和事,并不在提前可看到的天命之内。”
程知远似是在和浑邪王说话,也像是在和祭天金人说话。
“现在天命真的还在匈奴吗?”
然而让程知远没有想到的是,祭天金人的回应,却是斩钉截铁。
“正是。”
程知远看着祭天金人,而祭天金人道:“天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强大而改变什么,也不会因为秦军,齐军的援助,而迁移....”
他的话没说完,浑邪王却是手足冰冷!
什么东西?齐军?!
东方的山戎迟迟不见人影,浑邪王还以为他们是背弃了盟约,而到此时,他才明白。
原来还有另外一支军团,正在北上!
程知远问道:“天命在哪里呢?”
祭天金人给予回应:
“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所以,正与反,就颠倒了,没有的天命也成为了固定的存在。”
“这就是道的轮转,是阴阳与两仪的交错,寻常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的,但是两仪,偶尔也会出现逆转的时候。”
“你打破了天门关,现在的人间,不挨着天,也不靠着黄泉了。”
他的话落下。
就是这个时候。
那雄伟的雁门关上,突然有一块夯土轰然倒塌了下去。
————
祁连山外。
一个浑身裹着尸布的人,从这里踉跄走出来,他的一只手是焦黑可怖的。
他身后有一片天空,尘埃弥漫,号称黄厉原。
第六百四十七章 姬发
白帝曾经说过,九天主宰抹掉了山海众神,但自己也被名为贪婪的怪物所吞噬,开始要命的汲取人间的气运,这名为贪婪的巨大怪物,它是真实存在的,元始天道虽然可怕,但是贪婪巨怪更为可怕,人道伐天,但伐天者终将替天行恶。
祁连山外的人走了很久,他漫无目的,因为在如今的世间,这片世间已经变得很陌生了。
距离他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千多年。
这个人甚至没想到他还能活着,或者说,以这种活死人的状态,从那片原野走到人间。
直至前往人间的前一刻,他都是混乱而无神智的。
有一道清天广乐唤醒了他的神智,但他不知道,这片声音会维持多久,而当声音消失之后,他又会变回浑浑噩噩的状态吗?
“妖啊....”
失去了人的身份,看上去更像是妖,事实上不过是贪婪的寄托者。
自己死了,断绝了贪婪在人主的身上复活与流转的结局,但是到头来,自己却作为贪婪巨怪最合适的宿主,从那片亘古荒凉,犹如梦幻不能苏醒的黄厉之世,重新回到了人间。
“连死人也不放过吗,连我这个早已逝去的人也要利用吗?庇护周天子安宁的黄厉原,居然成为了让我复苏的巨大阵法,历代的天子如果知道了,都会唾弃我,远离我的吧!”
“穆天子,可真是一位善恶无定的天子啊....不过也不能这么说,穆天子已经死了,现在的是钧天道尊。”
“有得到的就有失去的,谁又能说,穆天子不是钧天道尊的化身呢,谁又能说,钧天道尊是穆天子证道而成的呢?”
裹着尸布的人顺着祁连山中的野草行走着,步伐缓慢,但是比起一开始的踉跄,显然已经好了很多,这证明他的“状态”正在恢复,正在一点一点的,逐步适应这片人间。
天地间,响起轻快的笑声:
“我想要向您问一问仁义。”
裹尸的人“看”向虚空,极远处有无尽灿烂的光明,山岳上拥有烟霞,溪谷中倒映着蓝天白云,裹尸的人于是也笑了起来,但是声音却无比嘲讽:
“这天下所有人都问得了仁义,但利用死人的你,有什么资格来问仁义呢?”
那轻快的声音,也就是钧天道尊,正在道:“我只是问而已。”
“我问,您答,仅此而已,我在雁门关听到了关于仁义的一些论述,所以我又想问一问,被世间之人标榜为仁义之君的您,又是怎么看待仁义的呢?”
裹尸人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问尧舜呢?”
钧天道尊道:“尧已经死了,舜藏了起来,但也是半死不生的状态,我没有办法去问他们。”
“但您,却是离世间最近的一位仁义之君了,并且最有资格诠释,何谓血流漂杵的仁义。”
“周武王姬发....”
钧天道尊淡淡道:“我不是在利用您,而是在让您完善这世间的天命,天命所显,匈奴合该有二十年的天下。”
裹尸人愣住,随后发出震撼天地的笑声。
“二十年?什么叫做二十年?”
“卦象上从没有显示过,青史之中,也从没有过这种时候,世间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也没有千秋万代的子孙,周代八千年,诸侯割据,这些卦象我已经看到了。”
“但唯独没有匈奴,匈奴毫无天命,在你口中,却成了有天命者,这天命从何而来?”
钧天:“连子孙尽失,最后称雄于当今战国之世的人们,都看到了吗?”
裹尸人:“不然呢?”
钧天:“那还真是无趣啊,周文王的卦,居然这么灵验吗?但你们却没有看到周穆王。”
裹尸人:“穆天子,把我这个死人弄的重回世间,布下这般大阵,就是为了把这天地江山,送给匈奴?”
钧天:“武天子,此言谬矣,只是顺应天命而为之罢了,而且,我不是穆天子。”
“周穆王本就是不存在的人,他的一切,都来源于青史的篇章,是我虚构出来的人。”
“但他以虚构之身,存世一百余年,假的便也是真的了,因为世人都相信,有这么一个时代,这空白的时代,任由我来书写。”
“所有的人,包括道尊们。”
钧天继续道:“正与反颠倒了,所以匈奴就有了天命,正是因为他们从没有拥有过,所以这一次才会出现。”
“靠着颠倒一次人间,妖与人也会错乱,武天子就要充当一次媒介,万象之中,没有生命的东西都会错乱,坚固的会变成柔软的,灼热的会变成冰冷的,包括...世间众生所修行用的...六气。”
钧天道尊:“这就像是一次眨眼,是天地的一次眨眼,是四界十方的一次眨眼,我成功了,留给世间的,却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裹尸人忽然不寒而栗,他明白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正与反....你将虚构出一片青史?!”
钧天道尊道:“正是如此,青史从未改变,但是借着这一次眨眼,我插入了一个不存在的时代,匈奴有二十年天命,而您就是万妖之主,也是贪婪的化身,死者重活于世,证明离坚白,已经可破了。”
“周穆王的时代,就是我所做的试验,我是穆天子的影子,但是穆天子却不是我,郑庄公研究了半辈子,也未曾看破,因为他的眼界太小了些。”
“一切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走到如今,我插入了一个时代,第一个千年落幕,便影响了后续整整七个千年。”
在虚构的历史中,匈奴人自然就有了天命,因为正反颠倒,世间一切都眨了一个眼睛。
这一个眨眼,就是无数生灵的一生。
但是在大道面前,万物都如尘埃般渺小,这也是祭天金人最开始时,与金天君王所说的那些话的真正意义。
不论是赵国,还是匈奴,还是秦国,还是任何神、圣....
在青史之前,在天命之前,都如蝼蚁一般了!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道无不有所送,亦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亦无不有所成!
第六百四十八章 背弃天命
雁门关毫无征兆的崩塌,连带着恒山也倾斜下去!
大地隆隆震动,赵军瞬间死伤一片,而匈奴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
群山与雄关,已经消失了。
“退兵....退兵!”
浑邪王在此时福至心灵,立刻下令退军,退军是因为程知远还在前面,这个疯狂的教书先生,足以一剑将他们毁灭。
但浑邪王心中的激动,却不能抑制,故而更是在同时间,在疯狂的大笑着:
“天命...天命!这就是天命啊!”
“怎么会有这么神异的事情。这如果不是天命所至,又该怎么解释!”
恒山的断裂,雁门的崩塌,连白马胡巫他们这长生四神都傻了眼睛,这不是凭借厮杀与血火打出来的,而是硬生生,得到了天命....
这是钧天道尊,顺手送给他们的一份大礼!
恒山武士们眼睁睁看着雁门崩塌,李牧与赵悝也在崩塌之中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诸岳山川的之中的真人们开始消失,那些虚幻的身影终于重新隐回世间,而且似乎,再不出来了。
一片世间不该发生的青史,从这个时间节点,要闯入进来。
青史的进入是不可预知,不可查看的,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的。
钧天道尊掌握了书写虚无青史的能力,但他也不能篡改,而是把这些青史,完美的融入原本的青史之中。
所以祭天金人在看到雁门关的一瞬间,在看到匈奴人和赵**队厮杀的那一刻,才会发出无所谓生死的感慨。
它早已看到结局与天命了。
钧天布置的一切,是顺应人间的意志而实现的,所以天命已经真正的在匈奴这里,至少是二十年。
恒山自崩,雁门倾覆,正是人间对于这件事情做出的处理。
人间的意志,只会抵抗其余三界,而内部的,不论是长生之地的人,还是南世中原的人,都是人间之人。
“长生天主在上!”
呼衍王大声高呼,三王的声音震动云霄,匈奴人的士气一瞬间高涨的无以复加,但是他们面对退兵,却有人心火上头而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大吼道:“我们不应该退!天命已经在我们的身上!那个教书的先生,那个周人,再强大,难道还能强过天命吗!”
“我们应该冲过去,他根本不可能阻挡我们!”
匈奴的很多战士嗷嗷叫唤起来,但却被三王的愤怒所阻止,因为他们是强大的,所以只有强大者才知道程知远到底有多强。
那未必就不能违抗天命....
“面对这位能一气破天关的人,说什么天命不可阻挡....笑话罢了。”
浑邪王看着程知远,但是却抑制不住的高兴,他们现在退兵,为了保护匈奴,祭天金人一定就会出手,程知远不能在这个时候杀死他们,也杀不掉的。
但是他们这些强大之人,不可能每次都能赶到这里,如今雁门关没有了,恒山也崩了,那南世大地就像是全裸的姑娘,美好的曲线在长生之地面前一览无余,长生之地想什么时候南下劫掠,就什么时候!
抢完就走,而南世之人只能从这里离开,哪怕不离开,依靠赵国的长城....
但连雁门都崩塌了,谁又能保证,下一次大战的时候,赵长城不会坍塌呢!
天命,就是一切!
匈奴从未曾得到过天命,而如今是第一次。
“但到底为什么....”
浑邪王到这里,还有些不理解,毕竟山海彼方,据说还有一个天子,为何他没有天命呢?
而在这里,祭天金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当年,浑邪乌檀在赵地的大槐国前,抓走了一具死而复生的尸体,那个尸人,就是周王室的子孙.....”
“故而天命应在赵地,因为命运纠缠....”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照应,光会找到影子,无论多么曲折。
程知远盯着匈奴的大军,此时大量的军队后撤,赵军因为遭到重挫而不能追击,恒山武士更是守关的步兵,如果要追击骑兵,要耗费很大的精力,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即使是远处的秦军,也没有追击,因为秦军的骑兵,相比起匈奴人来说,还是太远了些。
等到秦军来到近前,匈奴人早已变成一阵烈风离去。
然而,程知远在这个时候抬起了手!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这么做,会失去人间的青睐,等于背弃天命,不论这个天命究竟是不是合你心意,但如果想要在人间做成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无视一些东西。”
祭天金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身为人间的代行者了,有些事情,不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匈奴人来,你可以抵达,人间不会说什么,但如今匈奴得到天命,又先行的,主动的退去,无论是从何方道理,你都没有出手的理由。”
“如果你出手,人间就会对你失望。”
程知远抬着手,没有因为祭天金人的话语而放下,这则是让祭天金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有意思了起来。
“你是世间的学者,应该是最能权衡利弊的人,然而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却全是匹夫之怒....为什么呢?”
程知远对他道:“匹夫?这世间谁人不是匹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但是天子也是孤家寡人,匹夫一个,只是他的剑有着言出法随的力量。”
“很多人忌惮这股力量,所以会说‘王不可怒而兴师’。”
“有些事情,你要教给学生的,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而你说的,舍弃一些东西,换取另外一些东西,这句话,我是十分认可的!”
“而有些事情,我能做,便不可不为!”
声音传荡天地,振聋发聩!
人间无数生灵,惊骇不已。
“大祭酒,难道真要动手吗?”
有人不可置信,如果此时动手,就是背弃人间的意志,也是离开天命,如今,程知远身为人间意志的代言者,应该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身份才是!
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人间如此的青睐!
连世间顶点的诸多仙人都都愣住了,程知远的一个动作,就让天地都开始隆隆作响,这么大的动静好不亚于天门大开之景!
根本连隐藏都没有想过!
“周人!你要赶尽杀绝吗!你要背弃天命,背弃人间吗!”
“周人,你要做什么!”
“我长生之民有二十年天命,二十年!青史已定!你要篡改青史吗!”
浑邪王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同样也不敢相信,程知远居然真的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像是要把匈奴人格杀在此一般!
但只要这么做了,就是背弃天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与倾听中,程知远那只手掌,并成剑指!
浑邪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手腕颤抖。
那股震怒的意志,已经影响到苍天的变化!
云在卷!风雨在落!
一声回荡辽远岁月的声音,自天而下!
“斩!”
如光,如影,如风!
掠过苍茫大地!匈奴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在剑气之下化为尘埃,这一剑下去,胡巫呕血,龙神断脊,金王破甲,圣子断剑!
十万大军,尽归虚无!
第六百四十九章 白登山
祭天金人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深深的嵌入而不能磨灭。
“世间没有万劫不磨的东西。”
祭天金人开口了,而十万匈奴大军连白骨都没有留下几具,漫天的尘沙落下,匈奴人化成灰烬,在摧山崩海的剑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而程知远刚刚动用的,毫无疑问是“人间”的力量!
“用人间的天命,杀死了本该被天命庇佑的人们....”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狠狠在人间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在程知远陷入绝境的时候,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了程知远,而在如今天门降世之后,又是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程知远,不论是人间为了寻找代行者也罢,为了自己的这一界安稳也好,总之,程知远是承了人间之恩的。
然而这一次,程知远不仅没有半点报恩的举动,甚至也没有那种想法,坚定的杀意,无论在何人看来,这都是背叛了人间。
未曾背叛南世众生,但却背弃了人间的天命。
于是在下一瞬间,人间也毫无犹豫的收回了天命,并且给程知远降下最严厉的惩罚!
程知远放下手指,这一瞬间,滔天的精气神明向着四面八方流失,但是程知远的目光瞬间锁定到祭天金人的身上!
“还有你!只要你活着,匈奴人就会不断祭祀你,等到下一代的匈奴人成长起来之后,他们会再一次的壮大,并且在你的带领与启示下,知晓此间的一切。”
“那时候,那些新的匈奴,即使没有天命,也是南世决不可小觑的大敌。”
程知远对祭天金人道:“我不能放你回去了。”
祭天金人则是发出意外的声音:“大祭酒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哈,原来你不是一个君子。”
这位少有显露感情的金色铜人,在此时笑了一声。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祭天金人,至少七情之中的喜,并没有失去,当然更可能的是他的七情都还俱在。
因为铜人,本就是死物而已,七情有也好,无也罢,对于一个已经证见大道坦途,却无法前往的“宗师”来说,哀莫大于心死,而他本就无心,七情也就是无用之物了。
程知远道:“我家妻子常说,我是个小人。”
祭天金人:“我知道,不过感情这种东西,我是不需要的。凡人的情感,只会影响我询问大道的脚步,而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凡间的生灵,喜欢上我这个铜像。”
“死物与山川土石,藤蔓青苔为伴,与岁月光阴为友人,与万物骸骨为亲朋,生者看待我这种死物,除去敬畏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就像是大祭酒一样,大祭酒要杀我,也是因为恐惧。”
“恐惧我的不老不死,恐惧我对于大道的理解之深邃,恐惧我在匈奴的地位,恐惧我,见证未来与天命的能力。”
“我就是一片郁郁繁华的未来,所以你不能容我,世间任何人也不敢容,放在大祭酒的位置上,既然做出了背弃天命的事情,却也是该做的更绝一点。”
“我本是答应了大祭酒,赌斗不赢,不会出手,你我双方算是平局,即使钧天下界,天门大开,诸般事情,我也未曾出手。”
程知远向他点头:“你是个君子,是天地的君子,不是人间的君子。”
祭天金人又是一声轻笑:“说的很对,成为天地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人间,成为人间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天地,人间对我来说当然不重要,我自然是天地的君子,大祭酒知我。”
“仙道也有不同的路。”
“但我认为,你我是一类物,你是生者我是死物,故不能称一类生灵,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而你动了匈奴人,也就意味着要与我一决高下,即使是你先行出手。”
“你的妻子称你为小人,但你事实上却是人间的君子,而正因为是人间的君子,所以才不会遵从天命,相反,天地的君子,那一定是不会背弃天命的。”
“大祭酒是世俗之人。”
程知远道:“趁着我还没有死,话需要少说一些了。”
祭天金人也开口:“既然已经动手,那就没有说的了,再拖延下去,对大祭酒也不公平,那么,我也给予大祭酒一些方便....”
就是这个时候,离散的天地精气突然定格,世间万般道理向四面八方延伸,虚幻的梦境突然出现,在祭天金人的展开中,一片青史桑叶,悠悠而至!
“你我之斗,避开人间,你若赢了,我在这桑叶之中,静等二十年。”
“至钧天道尊这片虚幻青史消失,我再现世。”
程知远看着祭天金人,突然问道:“是因为你突然觉得,生命都是一样的了?还是你真的要庇护匈奴人?”
祭天金人:“受其香火,自有馈赠,儒家法家,都有这个道理的,自然的君子受了世人的恩惠,虽然会愤怒这些恩惠会搅乱了自己的修行,但别人供奉数十年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这便是恩了。”
“换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不然如果大祭酒真的要走,顷刻之间便可幻化到长生之地,幻化人的法术,我虽然能看破,但是要拦,还是很难的。”
“长生屠戮,不过是再造杀孽而已,有一个对手,有压迫,才有紧迫....没有匈奴,还有鬼方人,还有山戎人...北地的那片长生之土,总会有一些人居住的。”
桑叶展开,一片未曾见过的岁月徐徐显化,程知远看着周围的一切,幻光流影,远方钧天之野一闪而逝。
“钧天野,虚幻青史构筑者所居住的地方,误入其中就像是进入化境,不能出来了。”
而程知远听着这些话,突然想到了龙素曾经说过的事情。
在圣人的榕树下,在梦里不知名的地方,舜帝曾经让龙素去“著史”。
不可更改的青史....
周穆王的时代是成功的体现,那么在周穆王之前,是不是还有被钧天道尊插入的,失败的青史呢?
“是有的。”
祭天金人忽然开口了:
“那就是大禹啊....只是最后,素王出手,作假成真,以道之根源重塑青史,使大禹成神。”
“百骸青史中的人物,往往荒诞悖逆....幻化人在尧的时期出现,带来了舜,青史改动,而钧天道尊捕捉到幻化人的出现,于是仿造舜捏造了大禹,然而大禹虚幻而不真实,在被利用之前,被素王封神。”
“人间正是无数桑叶覆盖的坟冢,青史缝缝补补.....”
程知远不言不语,手掌中一枚竹简滑出又收回。
而此时,这片桑叶所展现的时代,也已经彻底出现了。
但是让程知远大吃一惊。
“大祭酒应该已经失去了惊讶的情感...没有吗?”
祭天金人道:“今日是我笑的最多的一次,大祭酒,所谓青史,不一定指的是一片岁月啊,也不一定绝对是过去的事情,就像是您在青史之中曾经看过,伯邑考代替了姬发成为周武王去伐纣,而纣王的身边也没有了妲己。”
“青史荒诞,而你我正在荒诞之中,至于怎么比试,交手是一定会交手的,但是同样,我与您所说,要交换匈奴的气运....”
祭天金人的身边出现的那些“青史中的人物”,他们站出来,每一个都是匈奴人。
“这里是白登山。”
程知远盯着祭天金人,而祭天金人道:“青史是绵长的,即使秦统一天下,也终有灭亡之日,但统一六国者也不一定就是秦.....”
“同样,秦灭之后,六国的余孽掀起战火.....”
但接下来的剧情,却不是如程知远知道的那样。
这里同样是一个荒诞的青史。
刘邦没了,汉也没有了。
此时与匈奴鏖战的人,被困在白登山的,是——
“项羽”。
第六百五十章 天人之声
没有刘邦,项籍夺去了天下,分封之后,他自号西楚霸王,结果内部诸王纷乱,项籍在张良的帮助下,决定讨伐诸王,最终把天下收入自己之手。
不过这时候,本身只是想光复楚国,而没有想过效法秦始皇,甚至可以说文化不是很高的项籍,只想着和虞姬一起活下去,正是人生迷茫时,但是恰好这个时候匈奴人南下,项籍亲征北上,然而青史荒诞.....
没有了乌江自刎,却出现了白登之围。
张良辞官消失之后....
此时的白登山上,项籍不免仰天长叹,试图做最后一次的冲阵,然而匈奴之中,却有人会唱诵楚歌。
“这太荒诞了。”
程知远对祭天金人道:“再荒诞的历史也不敢如此的写,江东子弟的乡音,匈奴人怎么可能模仿?便是乌江自刎换成了白登之围,我也不说什么了....”
然而这番话,让祭天金人抓住了重点:
“大祭酒如此说,是知道这片青史正确的走向了?”
“奇也,怪也!过去之世,有简牍所记,有桑叶所印,但未来之事,皆在桑叶之中隐匿不见,只有道生道灭才会诞生一些,我能看见那些桑叶,所以我能将大祭酒带来,但是大祭酒是应该看不到这些桑叶的。”
“也就是说,在大祭酒未见离坚白时,大祭酒已经知道了....这片岁月?”
“还是说,这片岁月,对于大祭酒本身,也是‘历史’呢?”
祭天金人从一句失言,判断出了程知远的来历:
“原来如此,大祭酒,也是桑中人?”
程知远看向他:“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非此世者,这个名头,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是么,非此世者,那倒也不一定是桑中人。”
祭天金人“了然”之后,又问道:“那原本青史之中,大祭酒看到的,和我是一样的?不,那只是大祭酒所看到的一切而已,青史是会变动的,一个念头,就会有无数荒诞的事情出现,只是大部分都是虚幻,就像是水泡,一触就破。”
“匈奴人确实不能模仿南地的口音,但是秦皇派出去的长城军,那些被压榨了许久不能归乡的人们,里面可是有很多的南地人啊。”
“即使是大祭酒所看到的青史,也有韩王信造反叛乱投靠匈奴的事情。匈奴得到了韩王信,于是率兵向南越过了句注山,攻打太原,直到晋阳城下。”
“匈奴人驱使他们,杀戮他们,逼迫他们唱歌跳舞....”
祭天金人的话到此被打断,程知远道:“你居然在直言不讳匈奴人的劣迹?是想要以南世之人的屈辱,勾起我的怒火吗?”
祭天金人道:“我是天之君子,世俗之人,北南无分,生死不论,都是尘埃啊。大祭酒,又忘记了。”
程知远摆开天地,这片青史开始波动,岁月的褶皱出现,只听见程知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过去未来同时传来!
“怎么比?”
而这些声音,也传递到“他们”身边的那些“人”的耳中。
匈奴人诧异的抬起头,项羽也愣住了。
他们是看不到程知远与祭天金人的。
祭天金人用法力避开了人间的窥视,把程知远带去青史,但他们二物却又高于这片青史而独立存在。
天地之间,不断响彻空灵的声音。
“很好比,你以霸王为棋,我以冒顿为棋,我布下大阵,你只要能救得八百骑……”
然而祭天金人的话没说完,不论是山上的项籍,还是山下的冒顿,此时都大声呵斥!
“什么鬼神,居然敢在撑犁孤涂的身前放肆!”
“我一生大小七十余战,手中杀过的人足以堵塞江河!你们这鬼神,是想要尝尝我的剑吗?”
两个首领都不是甘心之人,而原本已经感觉到疲惫的项籍,此时也被勾起心中最深沉的怒火。
他是西楚霸王,岂能被鬼神肆意玩弄?
楚人虽然重鬼神,但项籍却不这么认为!如果鬼神能够庇护楚人,当年秦皇又怎么会攻破楚国?!
项籍开始回忆他过去看到秦皇的情况,然而很奇怪,不论怎么回忆,秦皇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楚的。
而且……甚至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理所应当。
“因为那是元始天道,秦皇的脸,可以是任何人……”
程与金人的对话声音再度响起,项籍则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鬼神,居然敢肆意窥视自己的心神!
“看啊,霸王开始动怒了。”
这句话被山下的冒顿听见了,此时他冷笑一声:“什么霸王!被我三十万控弦之士锁在这里的人,也配称呼霸王?”
“我,冒顿,大草原的撑犁孤涂!我东灭东胡,西灭月氏,南破白羊,楼烦,林胡!我,才是真正的天子,真正的霸王!”
“你们这些鬼神,连我的名字都不认识,还称山上那个孬种为霸王吗!”
冒顿的声音得到了周围的同意,匈奴人们狂热的呼喊起来,而山上的楚军,本来低落的士气,在这一刻因为愤怒的加持,开始回升。
项籍冷冷的走了出来。
“霸王?哈哈……我居然被困在这里……任由一个蛮夷羞辱?”
“哦,我楚人也是蛮夷……”
“我楚人,是帝高阳之苗裔!”
项籍和刘邦的区别在于,刘邦是理性人,有大忍有大谋;项籍是感性人,当下之事当下去做,所以后者往往会因为情感而成、坏某事。
所以冒顿的这些话,刘邦能受,但是项籍忍不了。
而在青史褶皱上的程知远与祭天金人,此时程知远绕着白登山的区域,走了几步。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可以被敌人杀死,但不愿意沦为棋子玩物。”
程知远话毕,祭天金人则是道:
“这些匈奴人,大祭酒看着他们,像不像被大祭酒一剑杀死在雁门关的那十万匈奴?”
这句话出来,青史之中,原本狂热的匈奴人,顿时愣住了。
而楚军在停顿了很久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嘲笑声!
而程知远也明白了。
“钧天道尊写下虚幻青史,你之前所说的……原来隐匿的桑叶,这个时候已经长出来了吗。”
“难怪可以躲过人间的怒火。”
而此时,两人的对话,也让这片崭新青史之中的人们,记起来了一些事情。
项籍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知道,此时的这两个“鬼神”究竟是谁了。
他手在颤抖,仰天而啸!
天不亡楚,时至今日,他依旧是大楚霸王!
“四象天宫的第一任大祭酒!曾在雁门关一剑杀十万匈奴,逆转天命二十载,死于人间之怒。”
“是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
当然更重要的,程知远其实……
是项籍的师祖公!
第六百五十一章 山与风
项燕曾经就读于太学,那是当年程知远在楚时,项氏向他介绍的,自己本族内的优秀孩子,于是程知远将项燕引荐入太学之中,与李斯等人为同窗,亦是程知远门下的学生。
春秋战国时期,先生与学生的关系,有些并不是那么的明朗,像是吴起曾经听过子夏在西河的讲道,那时候吴起落魄,但是听闻数次子夏之学后,惊为天人,外出之后,闯出名头,对外便是自称子夏门生。
而项籍正是项燕的孙子。
“师祖公!”
项籍向着天空呼喊,在短暂的亢奋之后,又冷静下来。
走投无路的模样,被师祖公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在刚刚动了自刎的念头,项籍不免开始反思自己,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叔父的呵斥。
文不成,武不就,读书不行,练剑不成,就凭借一身蛮力耍横,叔父当时非常愤怒,自己便说要学万人敌的技巧,于是叔父带着自己学习兵法,但自己学兵法,也不成。
直到自己看到那秦皇..现在想起来,秦皇的模样是模糊的,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而刚刚师祖公与那个不知名鬼神的对话,说秦皇是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这个词汇,也有记载,但是项籍记得不清楚。
从始至终,自己一直都在凭借着**作事情,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到最后,得到了张良,却也是对方在无奈之下才选择帮助自己一样...当然,在项籍回忆当中,张良的模样,似乎也开始模糊。
他一时之间,神色迷离起来,复又很快清醒,羞惭万分。
焚烧了秦宫,天下的万民都流离失所,最后张良道破自己有些事情做的过分了,自己心中却是不服气的。
因为张良在对秦国复仇的时候,不也是很乐在其中吗!
不对!
张良他究竟在开心什么?
他要杀的是秦皇,还是元始天道?
于是,在项籍的记忆中,张良的模样迅速模糊起来,逐渐与秦皇一样了。
“啊,河上丈人出现了。”
祭天金人窥视了项籍的思绪,有些感慨的开了口,而程知远也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上一次在黄粱中与纣王相见,问过河上丈人的事情,至今之后,已然是许多年了吧.....
夏启时,东海之外有登天台,鸿蒙传法于方回,方回传法于狐仙,狐仙传法于石尊,石尊传法于鬼巫,鬼巫传法于后遣,后遣传法于南伯子葵。
而最后这个人,就是周文王姬昌的弟弟。
纣王曾经说,钧天之乐,是蠢货之欲,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朱襄氏不过是表面的蠹虫,真正操纵青史变化的,另有其人,而那个时候纣王以为,这个黑手是幻化人。
因为纣王在鹿台**的时候,幻化人出现了,说可以帮助纣王,击溃武王的大军。
但事实上,幻化人根本不关心纣王的事情,他眼中看着纣王,其实就和看着一个虚假的人偶没有区别,但是纣王却不这么认为,于是,那个真正的影子,曾经出现在钧天流沙中的道影,是钧天道尊,或者说,周穆王。
“河上丈人是...东海道人安期生的老师,他服务于山海彼方的那位天子.....”
“他在春秋与战国之世的徒弟有很多.....”
程知远道:“我以为,这个也是钧天道尊?”
祭天金人道:“道尊不会来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行动,青史已经被插入,混淆的时代开始,不过幻化人被引出来了。”
“张良就是河上公,至于他的来历,而另外一个黄石公,则是幻化人....”
“这是荒诞与荒诞之间的对决,比试。”
程知远的瞳孔微微收缩,吐出五个惊动世间的文字。
“仙人,人间世?”
祭天金人回应:“是然矣。”
人间世应该空悬了很久,这一点已经被无数人证实,连太乙他们都是如此讲述的,河上公是人间世?简直是荒诞无稽之说!
“我没有说他是现任的人间世,他是被杀死的那位人间世。”
“所以河上丈人,一直都是出现于旁人口述,而从未曾有人真正说....自口述之外见到他。”
祭天金人言:“四千余年前,人间世被谋杀,河上丈人死,那时,正是平王东迁,昊天夺位之时,周礼动荡,天地混沌。”
“而人间世虽死,但河上丈人之精神已至‘无己’之境,泯灭物与我的对立,把自己消融与天地万物之中而臻于道我合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地,虽然还不能称为‘至人无己’,但至少,已入无己之门。”
“身形消灭,不代表意志不存,既与天地无物我泯灭无分,那世间垂钓诸公,自姜子牙外,抛逍遥游之说,其余者,便无处不是河上丈人。”
程知远放下心来:“说的玄乎了,到头来,其实就是一个死鬼,天之意志而已,人间世的特殊,我是知道的,毕竟是混沌氏下降,曾经追杀伏羲氏,有本领,自是正常。”
“人间世,依旧是空悬的,很好。”
既然是一个天地间亡命的精神死鬼,那么程知远便没有必要提心吊胆了。
魂魄易哀,天地易变,精神修行稍有波动,便会掉出那种与天地合一的状态,这种精神意志,残续存在的东西,既不能对生者造成伤害,也不能操纵人的思绪,只存有道理,并且不得有超越天地的私心。
所以没有了刘邦,张良就去帮了项羽,因为它就是青史的推手之一,而黄石公,是幻化人。
幻化人来了,又离开。
而正是程知远与祭天金人纷说着,这次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青史的褶皱早已开始浮动。
“八百骑,少一个人,大祭酒就是输了,不算项籍。”
“请破阵。”
人间的君王们还在四处查看,然而匈奴人却全都如中邪一般开始移动,冒顿浑身上下冷汗直流,大声呼喊,甚至拔刀相向,然而并没有哪怕一个匈奴人搭理他。
程知远的声音,降临下来。
“项籍,八百骑。”
“你眼前的匈奴人,不再是匈奴人了,听我所言。”
项籍询问:“师祖公,若前方不是匈奴人,那又是什么?”
程知远的声音下降:
“此阵是自然之六境,唤作‘寥天之一’,人的躯体有了变化而人的精神却不会死,安于自然、忘却死亡,便进入道的境界而与自然合成一体。”
“所以你见到他们,他们既存在亦不存在,你愤怒的挥舞过去,只会被他们斩杀磨灭,而你退回来,他们又是虚幻淡然。”
祭天金人再次发出了一个笑声。
“道之枢纽,就在冒顿身上。”
这句话把冒顿吓得不轻,而祭天金人则是道:“正是如此,只要能突破大道,余八百人,杀冒顿,便是大祭酒赢了,但是霸王之智,拙也,怕不能见道。”
项籍面色难看,而程知远又是声音下降:
“阵也好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至坐忘之境,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
项籍有些听不懂,而程知远叹气:“果真是文不成武不就之人。”
“说的清楚点,你现在想象你前面的是一座山,山是不会动的,是有形而上;而你是风,风是无形的,是无形而无妄,是可穿过它的。”
“是山在风中,还是风裹山形?”
项籍不得已,开始在此时修行起来,并且疯狂的思考。
第六百五十二章 存在于前
这时候,在这片天地内,最难受与愤怒的,就是冒顿了。
堂堂的大单于,长生之地的天子,撑犁孤涂,居然如此的窝囊!
他的人头,成了两个所谓“天神”的赌注!
“我才是长生之主!!!”
冒顿愤怒的嘶吼,声音传动九天:“不论你是谁,也不论你曾经是否与我部有过渊源!如今,我才是匈奴的主人!”
“你竟然敢拿我的头颅,作为你们的玩物与赌注!”
冒顿的心情剧烈波动,怒气逐渐难以遏制。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即使旁人需要他的妻子,他也可以拱手相送的隐忍者了。
在降伏大月氏之后,在杀了他的父亲头曼之后,在镇压了整个长生之地的人之后……
他已经蜕变了,整个长生之地,乃至西域都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
然而他如今却沦为他人手中玩物!
何等屈辱!
周围的匈奴人如同成为傀儡一般,不再听从他这个大单于的指挥,明明是在保护他,但却是把他当成了猪,羊!
冒顿突然拔剑,一剑斩向一个“亲卫”,然而剑落下去,却斩中空无一般,剑没有杀到任何东西……
亲卫似在极远处,却又在极近处。
亲卫依旧在阵法当中纹丝不动。
冒顿在愣住之后,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而此时,祭天金人道:“你应该相信我,但你没有,你是一个雄主,所谓雄主者,当要有猜忌之心。”
“所以你做的是对的,但是你是刺不中这些勇士的,他们现在,肉身就是天地,既存在又不存在,他们现在是‘寥天之一’,要灭他们,那就是打崩天地,而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而他们的精神,则是与自然同在,同时在有形的世界与无形的世间对抗着敌人。”
“这是世间的巨壁,是厚重的山。”
“要搬动大山,即使是现实中的圣人都难以做到,最多只能搬动形而不能搬动质,而强于圣人的人物可以搬起,但这种人又有多少呢?”
“纯粹以力量来搬山且不容易,更何况搬动一座精神中的大山?”
“人的精神被山所镇压,那**也不过是无用的尸骸罢了。”
祭天金人的话被冒顿听到,冒顿的神色阴沉无比。
他在此时做出决定,他一定要得到类似这种的力量,能肆意操纵,玩弄他人的力量。
如果不想被当做傀儡,那么自己就要做操纵傀儡的人。
这种无法掌握一切的感觉,很可怕,很恐怖。仿佛让冒顿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他在大月氏当人质………
这时候,白登山上,项籍感觉到了冒顿那愤怒的一剑,天地间的风,仿佛都被那一剑带动起来,远远的传到了自己这里……
不过事实上并没有。
但是这就是察天地之细致的力量。
“感觉到了吗?”
程知远问道:“那是风。”
项籍没有回应,越发忘我,在感觉那一剑,在回想那一剑。
那一剑带动了风。
剑并没有杀中那些匈奴人。
但是风,是否触碰到了呢?
“我想我或许知道如何破阵了,但还需要一些试验。”
项籍深吸口气:“师祖公,我明悟了。”
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项籍对于战斗,有一种特殊的敏锐,像是野兽一般,有着冒险的本能。
这一点上,和项燕一摸一样,当年项燕击李信,就是用的分而奇击,从而大破李信,因为李信也是一个爱冒险的人,项燕恰好抓住了李信的性格……
“八百骑……”
项籍看着身边的人,数万大军被困在这里,此次冲出去,只需剩下八百骑?
是对方在放狂言,不认为自己可以活下多少人?
还是对方真的有这种实力?
现在看来,无论怎么比,与天地相合一的匈奴军队,显然比楚军要强大无数倍。
人力可胜天否?
过去天不能言,自然无答案,而如今,天,降世了。
“我将用各位的性命去赌。”
“我们将胜天于此!”
项籍知道,士兵们是听不懂什么天啊人啊的,所以只需要告诉他们怎么打,再用胜天一步这些话,来激励他们的士气,就足够了。
还能和自己在这里的,无不是老卒,他们凶悍,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剑最凶猛的攻击,就是刺!
有三千人出来了,他们沉默着,即将去送死。
“我需要继续的看,看这片天地的破绽,山虽然沉重,但是风可以穿过它,或者……凌驾它,绕过它!”
“真正的山,是冒顿,其他的山,都是虚假的……”
“八百骑,是破阵之数!而不应该是乞活之数!”
三千人下山了,分成六队,从六个方向出发,又有六百人驾驭战马出去,他们冲锋向前!
匈奴人此时也冲了出来!
就像是天地挥出了一鞭,鲜血与尸骸开始坠落在大地上,元气开始浮动,而天地间的风,开始吹拂了。
项籍感受着那些风。
心中想着程知远的话。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
忘其所以记,内不觉其一身……
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
项籍看着那些楚军士兵不断死去,不断死去。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像是化成了一个木头,他尽力把自我摘除出去,即使对他来说很难以做到……
但现在不得不如此做!
天上下起来血雨,楚人的士气在摇摆,而项籍的眼睛则是一直看着那片挥洒血水的土地。
随后,在这一刻。
项籍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已经从世间离开很久的夫子,那是程知远!
程知远也感觉到项籍的目光,不免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但是还不够。心不动故。何谓不见?是为形都泯故。”
“你不存在,它也不存在,但是冒顿存在!”
“来!”
就是这一声,犹如天地之间起惊雷,三江震荡,天水倒流!
项籍感觉到了风!
浩瀚的风!
那些死去的人们,在匈奴大军移动的过程中,他们的血气化为了大风!
山的动向,山的破绽!
项籍长啸一声,此时楚军之中,所有骑兵,跃马而起!
祭天金人沉默不语,再看程知远,道:
“大祭酒一言道破山风之变,世人惊矣。”
就见到世间大阵,项籍冲去,如过无人之阵,它为剑锋,所过之处,万象皆只是天地而已!
“万物为风!”
楚军的人们重复着这句话,他们只看着项籍的背影,后面的人看着前面的背影,于是他们都穿过了匈奴大军!
一杆重枪,抵到了冒顿的眼前!
第七百五十三章 假人
(原来前面标题第一个数字都打错了,汗....不过问题不大...)
风!
风是天地间流动的气,它普遍而畅通无阻地吹送过来,不分贵贱高下,万物都沐浴在风拂之中。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那是一柄剑!
冒顿的眼中,铁枪冲击过来,数十万大军犹如幻影被突破,而在惊天动地的战吼声中,他挥起自己的战刀,迎向那杆铁枪!
他杀心大起!
冒顿虽然对那两个所谓天神的谈论,不太清楚,但至少也知道,此时的项籍,他是没有任何杀心的。
他只是在做出一个刺的动作而已!
但他冒顿不同!
一个没有杀心的霸王,和一个拥有杀心的撑犁孤涂!在相同的条件下,在对等的撞击中,在相差并不远的武力上,他冒顿带着无边无际的愤怒与凶残狠辣的杀心,那绝不是一个只知道挥刺战枪的木头人可比的!
“来得好!”
于是他的声音震动九霄,仿若雷霆,似乎要靠着这一声将项籍唤醒,只要项籍起了半点杀心,那么紧跟着,他和他的那无数楚军,瞬间就会被匈奴人的战海所淹没!
山是高大的,镇压九地,不能与泽平!
战刀迎向战枪,但是天地在这一瞬间似乎定格,当刀刃斩中空气,擦着项籍的头颅劈过去的时候,冒顿发现自己突然离地而起,他被那一枪刺中胸膛,微弱的风在一瞬间化为夺命的力量!
风在大地上生成的,从青翠小草尖上兴起,逐渐扩展到山谷,在大山洞口怒吼,沿着大山坳,在松柏林下狂舞。
疾风往来不定,形成撞击物体的声音;风势迅疾飘扬,犹如怒火飞腾,风声如雷,风势交错相杂。飞砂走石,大风摧树折木,冲击森林原野.....
冒顿口中的血流落出来,天地间仿佛回荡着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南世中土曾经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他叫做宋玉,曾经做了一篇文章,与楚襄王论道,所谈及的,就是“风”。
《风赋》。
襄王就是顷襄王,也是程知远当年与庚桑楚同去献计的那位楚王,宋玉是他的臣子,也是后来争夺学宫祭酒的有力人选,但是宋玉没有从楚地回来,而是一直待在了那里....
天地在这个时候散开了,山被风所穿过,山后面的万物见证了风的移动,于是山也被风所裹挟了。
白登之围,解了!
祭天金人看到这个结果,不免发出叹息声。
“青史向祭酒一边倾斜了。”
是的,项籍本是会输的,但是青史在摇摆,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的结局。
祭天金人输了。
“于是你要履行诺言,在这桑叶之中,静静等待二十年。”
程知远如此告诫祭天金人,语气严厉,而祭天金人道:“我无意反悔。”
尘埃移动,青史成幻,程知远感觉到人间的力量开始逼近自己,这意味着精气神明又要开始流失,程知远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青史在晃动,万物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对于程知远来说,这不过是一个荒诞的青史而已,是承接了人间的历史而演变来的桑叶。
“人间让我迎接它对我的惩罚,但是我却并不认可这种惩罚!”
程知远锁死了自己的精气神明,此时背上的往世雷书,那只眼睛睁开,四面八方的力量开始集中起来,程知远进行推衍,即使把精神全部耗费殆尽,也要推衍出击退人间的办法。
曾经自己的最大帮手,如今成了一个要对付的敌人,只是因为自己背弃天命,但程知远从没有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众生才是人间,一个没有万物众生的人间,不过是一片绝死之域罢了!”
程知远对人间开口,人间的力量似乎有所迟疑。
“山川,它们不会开口,不会说话,是死物,但它们也是‘活着’的,山死去,会崩塌,川死去,会干涸,风死去,万物衰退,雨死去,天下大旱。”
“万物自然都是循环的,这就是生,众生在此之上诞生,更是生之一字的真正体现,小到虫蚁,上到飞禽,下至走兽,远达人灵,无不是生之一字。”
“天命庇护谁,和我没有关系,我要庇护的,是我看得见的,我所认识的那些众生,自然之中有天敌存在,而我,就是匈奴的天敌!”
“如果你一定希望的话,那么我也将是人间意志的天敌!”
程知远的声音毫不客气,人间似乎陷入一种漫长的思索当中。
很快,人间有了决断。
消灭程知远,不再是惩戒!
人间意志毫无保留的敌对,惊天的震荡要将本就快消失的青史给彻底撕碎,在人间那无穷大的意志当中,程知远即使曾经一气破天关,却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抵抗之力!
四界十方,人间就是四界之一!
程知远从袖中取出那枚破烂的简牍,在人间意志来临的时候,向着前面压去!
未始出吾宗!
在这枚不知名的大道简牍,接触到人间意志的一刹那,曾经这枚简牍将荧惑道尊的道性全部抹掉,而在没有接触到重大变故的时候,就只是一枚极其坚固的普通竹简而已。
那五个字熠熠生辉,在这一刻,大道简牍开始出现波动!
那五个字仿佛活了过来!
这种变化是程知远想要看到,但绝对是不曾料到的,但现在要的就是这样的不可控!
人间的意志,被五个字给照破,无形之力出现了有形的姿态,那毫无疑问是一个人形。
在万物没有诞生的时候,这个人形是混沌状态,是一个漩涡,在万物诞生之后,先是尘埃,再是太阳,又是星辰之光,随后山川之体,万兽之貌,最后才是这副人的形态。
这是人间的意志,是随着世间的变动而不断变动的。
“时与世移,世与事易!”
未始出.....壶子就曾经证得这五个字,是不曾显化的大道,证出了这五个字,其实恰恰说明,距离真正的得道,还有一道鸿沟无法逾越,这也是壶子困锁在天门后的原因。
但是程知远的这枚简牍,笔迹,是素王所写!更是伏羲氏所窃取来的道之根源之一!
而素王,岁月光阴之中,与人间的青史永世同在!
那五个字在扭动,最后逐渐变化。
程知远的眼中,出现两个字,曰:登假!
登假,言升天远去,假者幻远也!
就是这一瞬间,程知远变化了,成为了一个“假人”,身上浮出一个幻影,人头蛇身,这个东西,叫做委蛇!
人间的一切意志,不能加诸!
第七百五十四章 遇道则止!
空,无,虚妄。
当人间的意志落下的时候,一切都空空荡荡。
委蛇狰狞的笑。
虚与委蛇。
《庄子·达生》:“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
春秋时期,齐桓公在打猎的时候,受到鬼怪的惊吓,在床上重病,那时候齐桓公正开始使用竖刁、易牙这两个小人,竖刁去为难管仲,管仲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害怕竖刁污蔑,于是就出去招榜悬赏。
这时候,有一个叫做皇子告敖的人来了,他告诉齐桓公:
【山中有夔,像龙而有一足。野中有彷徨,像蛇而有两头。泽中有委蛇。】
【主公所见,正是委蛇。委蛇大如车轮,长如车辕,紫衣朱冠。一般人看不到,只有称霸天下的人才能看到。】
大直若诎,道固委蛇。
万物事理本就是曲折向前的,如同蛇在爬行。
人间认出了委蛇。
皇子告敖所见的“三道兽”。
委蛇本身就没有实体存在,故而三道兽中,能见到委蛇,那属实是极其优秀的人了。
就如同皇子告敖所说,见委蛇者,霸天下也。
但在人间看来,有些荒诞,虽然很多事情本就荒诞无稽……
譬如,世间最一往无前的剑锋,居然会显化出蜿蜒曲折的委蛇。
人间不免觉得,这有些意思。
依靠假形,成为假人,变成有相却无形无质的状态,世上只有梦中幻影有着这种对应的状态。
登假,言升天远去,假者,幻远也。
只要委蛇还存在,人间相对于程知远,就是不能相触碰的两方世间。
此时委蛇的紫衣朱冠逐渐与程知远融合,人间出手无望,三道兽的强大在于根源,人间只是四界之一,意志虽然至高至大,但却不能超越三道兽的“形态”。
但人间,是第一次不想就此罢手。
程知远可惜了,如果他不违逆天命的话。
人间的意志反馈到程知远的心中,于是大千万象,山张开嘴口,风呼出声音,雷震下呵问。雨发出悄悄的问询。
虫子们开始说话。
异口同声,震惊整个现实中的真正天下!
“即使是虚幻的天命,但已经变化,就不应该强制抹除。”
“顺从天命并不等于抹杀本心,青史已经足够荒诞,又何必在乎这二十年的匈奴天命呢?”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你应该有最优的解决办法,可你却冲动的选择了最没有道理的一种。”
“我不太擅长思考,因为世间万物都在我的注视中,我是人间,人间亦是众生,我即众生。”
程知远回应道:“这些青史在我们看来,足够荒诞,但是在青史中的人们看来,人间亦是荒诞的。”
“连荒诞的世间,都不承认荒诞的天命,难道不荒诞的真正人间,却要承认荒诞的天命吗?”
人间听完之后,回应道:
“你绝不是如此想的,否则,你不应该见证委蛇。”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话虽然不假,但能霸天下者,无不是可以忍气吞声之辈。”
“人老,未必无刚。”
程知远道:“世间所有人都清醒的时候,你装醉麻痹他们的注意力,等到他们酩酊大醉的时候,你却一定要清醒。”
“世间总有人要醒着,要么是我,要么是他们,所以说,该醒来的时候,就一定要醒来。”
人间听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万般道理都已经说尽,程知远说的,也确实是极有道理的。
虚幻的天命麻痹了所有人,使得众生绝望,而这时候程知远却清醒着。
本就是荒诞的东西,虚假的错误,不当去理,不当去见,不当去承认!
于是,风雨雷电全都停歇下来。
“真是愚蠢啊,如果你不惧怕死亡,那么就不会用假身来避开我的力量。”
“做错了事情,选错了道路,却又害怕被清算吗。”
程知远听到这里,突然想笑,但是因为失去七情而笑不出来,不过这种情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此言差矣,我逆反人间的天命,不愿意走曲折之路,和我是否怕死,并不可以相同。”
“这世间怕死的人多了,我也怕死,但是剑这种东西,当然是先挥出去,再说其他。”
“出鞘的剑,优柔寡断,那是谁都杀不死,什么都做不成的。”
“而且,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接受你的惩罚呢?”
“我认为天命不对,我不承认,你却想让我承认,还想让我去死,那我又凭什么去死呢?”
“你要消灭我了,但看起来,离坚白并不想让我离去,于是出现了登假,于是你也束手无策。”
人间没有再继续回应,这一次,它动手了。
这也是人间第一次,不愿意顺从道的意志,而就在动手的一瞬间,人间忽然明白了程知远的感觉。
人间在程知远之上,而离坚白又在人间之上。
一个荒诞会引发更多的荒诞,所以要在那个荒诞造成不可逆转的青史之前,把它扼杀下去。
原来这个时候,人间对程知远出手,当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巨大的荒诞已经发生了。
但是人间没有收手的意思,它一般不会去思考什么,因为万事万物都是它。
或许真正独立思考,有巨大的意愿与倾向的行为,只有这一次。
那惊动浑噩,宛如重塑一切认知的,如潮水般的巨大意志镇压过来,万物诸相都在其中生灭!
程知远不动也不离开,委蛇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身体,大象变化于无形之中!
那镇压万古蒙昧,衍化众生生灭的人间之力,在抵达程知远的面门前,在此一瞬间!
停止了!
骤然崩灭!
人间收回手去,当人形的人间意志,此时再看向程知远的时候……
最前面是程知远。
后面是一只狰狞的睚眦。
而后是一个高大的独眼神灵。
再之后,是三天子的持剑黑影。
更后面是一只巨大的委蛇!
直到委蛇之后!
人间的意志看向所有,四面八方,只有一面还存在于眼中。
那是一面无穷之高的墙壁!
叫做“离坚白”!
人间发出声音。
“负道之人……”
人间之威,遇道则止!
第七百五十五章 仙人“寓言”
负道之人,程知远并不知道人间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但从字面上已经可以猜测出许多。
在这一击之后,人间消失,没有过多的留恋,因为离坚白已经出现,在穿过了众多黑影之后,来到那面无穷高的墙壁前,即使是人间也没有办法穿过,只得离开。
在此次之后,人间将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无形状态,将不会再以有形的形态出现,因为这世间的“代行者”,已经与它背道而驰。
程知远至此也不免终于停止了动作,等到程知远缓缓转过头去,睚眦,往世神,三天子,委蛇,全部转过头去。
它们一起看向那面高大无穷的白色墙壁。
“大道!”
程知远向白色墙壁行礼,但事实上,这一切不过都是空幻中的造化,等到离坚白消失,万事万物都恢复原样。
而程知远的那枚简牍,也消失了。
大道已经显化,“登假”之道,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通天之法,登假本身也有“死去”的意思。
素王的笔迹刻印下这条大道,却因为在人间蒙尘而不能出世,自大禹时代一直流传下来。
是啊,大禹的时代,大禹已经被素王所占据,它自己本身就是假人,又如何继续登假呢?
而圣皇启,好大喜功,虽有平定天下之功劳,但他却没有资格见证这枚简牍。
程知远扪心自问,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要效法太乙,列子等人一样,开始布局千古,寻找代替自己的看花人,还是在此间事了却之后,回到世间.....
“不成大道,不以护己身,不护己身,不已护小家,不护小家,不已护天下....”
程知远下了决定,这将会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等到.....
心思转过,云烟聚散。
而在原本,龙素所隐居的山谷中,徐无鬼拿到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嬴政,或许对于徐无鬼来说,应该是元始天道。
熟睡中的秦太孙,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龙素的手放了下去。
徐无鬼的状态也不好,他的身外,一个影子的胸口被洞穿,那是儒家的绝技,凝聚全部的精气神明化为一千击聚集在一点上,于一瞬间落下,只要是血肉之躯,任何人都会在瞬间被打成齑粉。
“幸亏你失去了武王钺,否则刚刚那一下,我已经死了。”
徐无鬼对龙素如此说,他受伤了,但是幸运的是,他成为了古老仙人故事中,一个“问道的影子”的影子,于是,他便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他成为了“寓言”的傀儡。
这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对方是天门中的人,徐无鬼愿意为了大道而付出一切,他昔年希望杀死很多人来证他之道,也是如此。
但世间大变的速度太快了,超出了他的预期,徐无鬼有过预感,在被程知远击溃的时候,他就知道,南华真君不再青睐于虔诚者了。
后来,有游荡于天地间的倒影找到了他,那个影子是天上投下来,于人间显化的一丝幻象,他自称“寓言”。
五十二仙人中的“寓言”。
龙素的气息很衰弱,但语气依旧平静,即使身前染血也面不改色:
“你对我很了解,徐无鬼.....我的绝技,你都知道....”
徐无鬼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不对你知根知底,又怎么敢来这里呢。”
“程知远回不来了,他在人间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我至现在,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恶来也不在....”
龙素问道:“你居然知道恶来也不在....不,你居然知道这山谷中最后一个人的身份....”
徐无鬼:“寓言,无所不知。”
然而龙素却是不相信,轻蔑一笑之后:“寓言本就是用比喻性的故事,来寄托意味深长的道理,给人以启示.....这算什么无所不知?”
“你带走政儿.......是要自己独占元始天道?这也是必然的吧....”
徐无鬼道:“大士,你是君子,但这一次却想要用小人的言语来击破我的内心,我很遗憾的告诉你,元始天道,我将交给天门。”
“交给‘寓言’。”
龙素没有回话,徐无鬼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了。
拿到元始天道,也是寓言的意思。
寓言给予徐无鬼可以接受的大道,而徐无鬼则帮寓言在人间拿到元始天道,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那个影子之中,究竟有多少位古老圣人的影子?
徐无鬼不知道,甚至不敢想象,因为影子之中还有影子,无数的仙人“寓言”,在升入天门之后,重新叠加,变成了如今的这个黑影。
人间还有一位寓言。
但是天上的那位已经不需要人间的这道影子了。
“新的圆环开始了,人间的这位寓言,世间的五十二仙人,我已经不需要这一个的影子了,只要元始天道拿到,立刻,立刻就可以超脱于岁月,跨到离坚白之后....”
徐无鬼在心中回忆着“寓言”的话,他正要在此时离开,而龙素则一直是定定的看着徐无鬼。
就在这个时候,徐无鬼后退,后背却碰到了一根手指。
徐无鬼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一瞬间化成影子逃窜!
然而手中骤然一空,徐无鬼低头,影子中的嬴政已经不翼而飞,再看前面,程知远站在幽暗之中,双目却散发灼灼光明,如同黑暗之中的炬火!
“逃向何方?”
徐无鬼听到了这段声音,转头再跑,黑影的速度极快,一瞬间融入天地之中,缩地于百十数里之外,日月迁移,世间道影轮转无算,徐无鬼来到一处山川,一抬头,又见到程知远!
“逃向何方?”
徐无鬼心神动摇,再度逃窜!
待到一处山野,徐无鬼幻化而出,天空雷声大作,风雨阴霾!
程知远自风雨中来!
“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
徐无鬼浑身一阵颤抖,僵硬的转头,看向四周。
这里是.....
榆次河丘!
“不、可、能....”
徐无鬼一字一顿:“摩弄日月,移转乾坤....”
程知远:“幻化而已,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
“徐无鬼,记得吗,你在这里所说的话,那是还没有上岸,就足以使人怨恨了.....”
“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徐无鬼缓缓抬起双手,背部紧绷,无数的影子幻化出来,而程知远伸出一根指头。
“伤我妻孩,欺其妇孺,小人亦不做如此行径,不过你做事本就不择手段,今日重回榆次,恩怨了却.....”
“我倒是想看一看,‘寓言’能不能保得住你!”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风雨大作,雷光闪烁,一道黑影自天而发!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第七百五十六章 既见我,不见天门
一指对一指。
岁月静止,当世的一切成为古老的神话,又成为时间人谈论传颂,或欢喜或调侃的寓言故事。
寓,寄也。以人不信己,故托之他人,十言而九见信也。
“揠苗助长?”
程知远感觉到寓言的力量,居然能把现实影响成为虚幻,再把虚幻的梦变成现实,作用在某一个生灵,或者诞生一种现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能力,但似乎也有某种限制。
当一指触及到另外一指的时候,秘密便不再是秘密。
虽然寓言并没有想过隐藏什么。
“徐无鬼之所以突然变得这么强...或许还会更强,他会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成长,是因为‘揠苗助长’的故事吗?”
“孟子的徒弟,贤人公孙丑所编篡的故事,怎么会成为仙人的法术?”
这时候,那片君临岁月的高大黑影开口了。
“因为,或许这世间存在过这个事情。”
是的,只是因为“或许存在过”,仅此而已!
只要是或许存在,那在寓言的手中,这个道理,这个事情,这些寓言中的人物,那些寓言中的过程与结果,便一定存在!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
“寄寓的言论十句有九句让人相信,引用前辈圣哲的言论十句有七句让人相信,随心表达、无有成见的言论天天变化更新,跟自然的区分相吻合。”
那君临岁月的黑影,声音空洞缥缈:
“大祭酒想听什么故事?”
“不如....”
在程知远的身前,突然出现一道刀光!
那刀光斩开云烟,程知远步履移足到远方,再定睛向前看去,却是微微一怔!
那是一把杀猪刀!
寓言一句话落下,天地之间就有一个故事被他信手捏来...不,或许是,这个故事本就是他捏造出来的东西。
只是因为“或许有”,那么便“一定有”了。
“曾子?”
这个突然出现,对程知远挥刀相向的人,是曾子!
不对。
“曾子杀人?”
曾子杀了曾参,因为曾参乱了曾子之道,此曾参非曾子,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故而曾子杀人讲的是类似于三人成虎的故事,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那个同名同姓的曾参在外杀人,于是世人以讹传讹,以为是曾子杀了人,就去告诉曾子的母亲,曾子的母亲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第二次也不相信,但是后来所有人都说是曾子杀了人在逃难,曾子的母亲也不得不相信了。
在这个人间中,曾子找到了那个杀人的曾参,随后把他斩了。
仙人“寓言”,道:“曾参杀人,曾子杀参,被寓言者,最后终究会变成寓言中的样子,曾子到底还是杀人了,不是么?”
程知远:“也就是说,曾子之所以那么痛恨乱道之人,正是因为,当年那个杀人的曾参,是你寓言中的人物?”
“不....”
程知远看着那个“曾参”,指着它道:“他,就是其中一任的‘寓言’吗?”
“非常聪明,大祭酒学识天人,一眼看破啊....”
虽是夸奖,但明显充满嘲笑,程知远道:“天门中的人物,为了证破离坚白,还真是在人间做了不少孽障事。”
仙人“寓言”,道:“曾子的刀,锋锐无比,曾参的刀,亦是杀人于无形之间,若不是我收回了它,曾子的刀,是伤不到曾参的。”
无形天地,于是程知远再退一步。
刀芒无所不至,已到身前半寸!
但是被一道剑指打崩!
程知远看着前面,对寓言道:“还是不行,斩无形的兵器,我早已经习得了。”
于是话语落下,“曾参”的头颅突然被截断,整个身躯化为无形之气,被打的粉身碎骨!
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三天子,含光剑么....”
寓言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了。
三天子之剑,这可是十分棘手了,三剑齐聚,神剑喻道,证明说剑人的剑势已在人间这个层次登峰造极,沉浸在天子剑境之中。
只要在人间之内,或者说诞生的本界之内,便无物不可触碰,也就是说,没有他的剑刺不中的东西了。
即使是人间的本相,也要中剑。
即使是太乙,东皇那种人物,同样避不开。
而天门之前被斩破,就是最好的证明!
徐无鬼汗毛皆竖,此时程知远幽幽道:“徐无鬼,揠苗助长的故事,你不应该没听过,公孙丑所写下的这个寓言,本质上就是告诉你,这个故事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徐无鬼深吸到:“但人不是秧苗,秧苗错过的一些东西,人是可以补全的。”
程知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生命呢?”
徐无鬼瞳孔骤缩,而仙人寓言再一次于岁月之中出手!
嗡!
一面无形之盾出现在前方,程知远的剑指,停下了。
这不是刺不中,而是刺中了,但是需要回答一个问题,才能继续突破,否则,会一直如此僵持,但对方也同样不能动。
程知远看向那个黑影。
“自相矛盾?”
楚国有个卖矛和盾的人,他先夸耀自己的盾很坚硬,说:“无论用什么东西都无法破坏它!”然后,他又夸耀自己的矛很锐利,说:“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被它破坏!”
市场上的人质问他:“如果用你的矛去刺你的盾,它们将怎么样?”,那个人无法回答。众人嘲笑他。无法被刺穿的盾牌和能刺破所有盾的长矛,是不可能共同存在的。
这个寓言,出处时间都不明朗,但是在春秋末年已经有了,后来收录入《韩非子》之中....
“这个故事,是先有,再有的寓言。”
“这是存在之事,而非或许存在。”
仙人寓言嘲笑道:“所以,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才能刺破,这是道的规律,而不是我的力量,你面前的这面盾,就像是离坚白一样。”
程知远突然呼出口气,手中剑指一弹。
巨大无比的力量,顺间穿过了那无形之盾!
“不必打破,因为山外,亦有青山。”
一言蔽之,仙人寓言惊动,徐无鬼被击中,浑身上下筋骨俱碎,一股精气神明从他躯壳中脱离出来,使得他当场跪地,呕血不止!
程知远又是一弹指!
这一击打破了徐无鬼的精神,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仙人寓言发出了笑声。
于是一道纯白色的光辉,从仿佛濒死的徐无鬼身上慢慢扩散。
“不破不立....”
程知远看向寓言,寓言则是指向徐无鬼。
“大祭酒将他逼至濒死,于是被砍掉了四肢,又把石头的表面敲碎,最后露出来的.....”
“是‘和氏壁’。”
“多谢,他已经有了入天门的资格。”
徐无鬼的脸上出现欣喜以及劫后余生,而程知远则是平淡的说了一句。
“错了,没有资格。”
寓言失笑,徐无鬼不语,然而紧接着,程知远的身后升起一道白色的光晕,使得他们都骤然失声。
而程知远道:
“既见我——”
“不见天门!”
第七百五十七章 作茧自缚
即使是和氏璧,在程知远眼中,也没有任何作用。
想如此轻易的借着自己的双手蜕变,然后一举冲入天门之中?
然后再在天门之中,摩弄世间?
天门里面的人,就待在里面吧,但是徐无鬼这种人,也能进去吗?
在天门之后躲藏起来,就此长生不朽?
做梦!
“这世间从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得到好处,还全身而退者!”
这道声音,没有喜怒哀乐,取而代之是则是一种大漠然,与一种“理所当然”!
徐无鬼神色紧绷,运转精气神明,在蜕变为“和氏璧”之后,他已经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离坚白的幻影,眼前总有一团苍白,但让他恐惧的是,那团苍白,之所以出现在自己眼中的理由.....
这不是因为自己修行有成而抵达了道之所在,而是因为自己蜕变有成,而看到了“道之所存”!
其意思就是,不是自己去寻找道而看到了道,而是看到大道出现在敌人的身后,而感到惶恐不安!
人未必要去找山,有的时候,人抬起头,蓦然发现,山,就在眼前!
仙人寓言也严肃起来,巨大的黑影把世间的真假颠倒!
“世间,或许有大道也不能触及的东西。”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挡住那片白墙!
或许有?
但接下来,一道声音传入寓言的耳中!
程知远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自然是有的,而且,是当然有!”
“因为你所见到的大道,见到的离坚白,是从我身上见到的,而我,就是那个大道不能触及的东西!因为我现在,就是大道的体现!”
这正是登假,在登假之后,程知远已经被那“出现的大道”所寄托,于是本身就成为了假人,那么有相而无形无质。
人有双手可以触碰自己,但是大道却没有,所以自己这个概念在大道之中都不应该出现,道无自我,过去不曾有,未来也不曾有,如果出现了拥有自我的道,那它不论是什么道,都应该只是假借道之名而行道之事的“某个人”罢了。
就像是五十二仙人一样,人躯不过是形骸,有的人无比在乎,有些人却毫无所谓,因为塑造他们根本力量的,是仙法。
寓言忽然赶到一丝惶恐。
这有些超出了掌握,于是他果断退避,将徐无鬼容纳到自己的故事之中。
但是故事,亦有疏漏处。
寓言感到一丝愤怒。
他的七情早已彻底舍弃,但是他自有补全七情的办法,正如徐无鬼所说,这位巨大的黑影,把很多代的“仙人·寓言”,变成了自己的“故事”,于是,那些仙人的七情,总会被保留一种,然后留下来,成为他的情感。
所以,寓言的七情全都在。
这是他从另外七个,在人间的“寓言”身上,剥夺来的。
因为那些人都成了他的故事。
“愚公移山。”
程知远肩膀一震,只感觉沉重无比,再抬头,却突然看到肩膀上挑着两个小土包。
一个叫做王屋,一个叫做太行!
“太行山崩了,还会有太行么?”
程知远问寓言,而寓言则是回答:“或许有这么一座山。”
很好,是早已料到的回应。
程知远淡漠道:“那它现在,没了!”
于是肩头骤然一震,两道剑气将两个土包撕开,王屋崩而太行毁,程知远转动一气,那一气打出,仿佛是随手为之,却又蕴含着无上剑威!
这一剑,向前直刺,则一无阻挡!
寓言看到了那一剑,那正是当初破天门的第一剑,也是最凶险的一剑,于是寓言再度编织故事,看了一眼徐无鬼,便对程知远道:“先生病矣。”
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
程知远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这是徐无鬼仙法中的一种招数,之前程知远也模仿着使出,不过现在,寓言居然把这个仙法,融入到了一则寓言故事当中。
“病入膏肓!”
程知远对这个寓言故事很熟悉,春秋时代,晋景公病重,秦桓公听说便派医缓为他治病,梦中,晋景公见到两个小人,他们躲在在膏的下面,又在肓的上面,于是医缓看过之后,便说病不能治了。
膏肓者,古以心尖脂肪为膏,心脏与膈膜之间为肓,膏肓之间是药力不到之处,常常表示事态之严重已经无可挽回,犹如天倾之势。
程知远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在模糊,精气神明在流失,于是便问道:“仙人也会得如此重病?”
寓言道:“仙人也是人。”
程知远反问道:“你难道不是人么?你会不会得这种病呢?”
寓言刚要开口,却又闭口,只是笑,而不回答。
回答了的话,那他也要中招了。
“懂了。”
只是此时,程知远突然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本领了。”
“因为你不回我,所以我明白了。”
“弄假成真,只是靠着一句或许有,于是世间便一定有,听起来荒唐的很....”
“但是寓言是蕴含道理的,所以这个寓言要成立,就要遵循道的规则,或许有也是顺应规则来说的,如果道说一定没有,那就是没有!”
“荒诞的寓言,不代表寓言中的道理荒诞,事实上寓言往往都是荒诞无稽的,所以,需要寓言不成立,那么,这个寓言中的道理,就必须是荒诞的!”
程知远对寓言道:“那,你听过八征六候吗?走者飞,飞者走,夏造华冰?”
“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
“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者。”
程知远:“我只要找到了你的法术的规律,那么就找到了道的规律,也就找到了寓言的破点,幻化人的法术,你不怕吗?”
“凭空捏物,荒诞恢诡之法!”
寓言沉默,因为他虽然忌惮幻化人的法术,但是幻化人的法术,对他的法术而言,完全是两个方面,他的寓言故事,是或许有,是存在于世的故事,而幻化人的不过是梦呓,颠倒现实的力量似乎有交集,但事实上却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寓言不打算让程知远继续开口,他伸手一指,程知远的两足顿时变化,“鞋子”之外又多了一双鞋子。
郑人买履。
不通变化。
“不论你有什么手段,现在都变化不得,即使是幻化人也一样。”
寓言的话刚刚落下,忽然自己一个踉跄,移动不得。
黑影收缩,瞬间变成一个正常人形,仙人寓言大为惊震,不知为何会变的如此,却是再抬起足来,只看一双影脚上,却套上了一双鞋子!
郑人履!
“这鞋子小了,我在梦中试过,穿不上。”
程知远突然出现在黑影面前,剑指一瞬间刺穿他的眉心!
天子一剑!
寓言发出惨叫,这也是天门中的上仙,第一次被正面击伤!瞬间,寓言的躯壳就将被岁月扭曲,被郑人履套上的他,已经不能顺应岁月的变化!
“来,告诉我,现在是梦呓,还是现实?”
程知远骤然拔剑而出!
“这也是一个寓言——”
“叫‘作茧自缚’!”
第七百五十八章 卞和!
仙人寓言的惨叫声,直惊天门!
岁月开始拉扯他的躯壳,他的黑影在被流逝的时间吞噬,逐渐开始支离破碎,就像是马赛克一般的崩解!
“郑人履,郑人履怎么会在我自己的脚上!”
仙人寓言惶恐不已,奋力想要脱下去却没有办法,而此时他也明白了程知远的“变化”,也就是说,现在任何一个时刻的程知远,既可能是真实的,也随时可能是梦幻的!
真与假,甚至不需要念头的转换,而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为真,都可能为假,眼中所见的真假,乃至于凭借道的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
因为梦幻中的人,与真实的人,在幻化之中,并无二致!
程知远把他打在现实,在梦中穿上了郑人履,于是现实中,寓言就穿上了郑人履,因为梦境与现实有些时候,所遇见的事情,往往是相反的。
“占梦...占梦书?!”
寓言惶恐:“五十二仙人的占梦书?幻化人的法术,居然涉及到了它的领域,但是占梦书早就已经失传了!”
程知远思考了一下,道:“五十二仙人,哪里有所谓失传之说呢,只是这门法术没有传人了吧,那看来就在幻化人手上了。”
“就像是人间世一直空置一样。”
剑光一落!
天子剑挥舞而去,仙人寓言被凌空斩成两截,自头分尾,一剑劈开万千故事,寓言的影子中出现第二个影子,而这个影子,才是他的真身!
影曾问影之道影!
“《庄子》中的故事!”
把自己藏在影子里面,而仙人寓言扭曲,且愤怒道:“我们本来就都是故事!都是南华真君所叙述的故事而已!”
影中的道影处于虚淡的状态,距离世间更远,距离岁月则是更近,程知远手中天子剑点下,发出曾经潜藏而发的第四道剑境!
挥动起来,而——旁若无物!
无物可挡!
一剑划过,影之道影被剑锋钉在现实中,眼睁睁看着岁月撕裂了他的庇护体,于是从此世间,仙人寓言的“外在躯壳”,就此消失了!
“从此世间再没有那个故事,‘影问于影之道影’,无果无功。”
程知远握住剑柄,一道剑境从上而发!
仙人寓言感觉到那股惊天动地的威势,嗔目欲裂!
“住手!住手!”
锵!
剑锋毫无阻滞,向寓言的真身上灌注无上剑威!
寓言感觉到那股无可阻挡的力量,自己的一切都在崩塌,曾几何时,一位能跨越天门,肆意下来人间的天门上仙,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本来还有很多手段,但是真身被刺中了……”
寓言无比悔恨,他本来抱着不以为然的心态,虽然后来逐渐重视,但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
但是……
程知远看着寓言,寓言的黑影露出悔恨的面容,在恐惧,惊慌,愤怒,凄厉等面容变化之后……
他开始微笑。
“大祭酒,天人手段啊!”
寓言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随后感慨道:
“完璧归赵。”
这是一个寓言。
是发生在秦赵之间的寓言!
在赵国当中,蔺相如忽然跪地,猛烈咳血,他浑身抽搐,圣人气息逃逸,直至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嗓子爬出来!
蔺相如凄厉至极,此时府邸中的人们吓得面无血色,眼睁睁看着这位“玉圣”,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玉雕”!
随后,光芒大放!
天门重开!从蔺相如的身上,就地拔高!
宏伟的天门显化在赵国,此时岁月中的寓言真身,也开始破碎!
和氏璧蜕去了外面的石皮,这才变成了世间最精美的玉石。
程知远看到寓言的黑影!
他,没有双足!
“大祭酒,时隔多年,我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双脚,这个仇恨是化解不了的。”
程知远盯着逐渐幻灭的黑影:
“卞和?”
“是我。”
寓言畅快的笑:“世间除了我,还有谁能造化和氏璧呢!”
“世人只知道和氏璧的精美,却不知道,卞和为了献玉,连续被呵斥了两次,被愚蠢的玉匠所驳斥,而被逐渐的,砍掉了两只脚!”
“哈哈……哈哈!卞和献玉!”
寓言重新斩掉了自己的两只脚,于是他就不再受到郑人履的束缚!
“壮士斩足,绝弃精神!倒也不负天门仙人之名了!”
寓言舍弃了徐无鬼,他现在只想自己走了,因为程知远勘破他法术的速度超出了估计!
程知远依旧看着寓言,似乎已经捉不住他,寓言的眼前,程知远也在消散,他回到了天门前,半个身子飞了进去。
随后,他突然身体一僵!
一柄剑刺中了他,使得他半个真身,不能进去天门!
寓言只感觉身躯被切开,他倒入天门之中,被岁月压塌,一半的身躯,被斩掉了!
天门之中,无穷元气内,出现了滔天的血光!
仙血!
寓言的半只眼睛落在天门外,看到了斩掉自己半个身躯的那柄剑。
“三天子……商天子三剑……”
“承影剑!”
剑叫承影,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
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
寓言的精神迅速衰弱,他的意识游离,这一次,是真的失算了。
天门染成血色,随后整个人间,都见证了一个寓言。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天门震动!
藏在岁月中的寓言被斩杀了,无穷元气中,壶子的气息都有些阻塞。
天门已经死了许多仙人,他们丧在人间,如今连随意来去天上天下的寓言都被杀了。
寓言明明还有手段,但是他却没有料到程知远的手段,寓言的故事并非无往而不利,到最后,寓言也成为了故事中死去的人。
“自过去以来,天门从未与人间这般敌对,仙人入白玉京,本是寻常期望之事。”
齐物论的声音出现,与天地等齐!
齐物论,这个仙法只有一代人,但是人间也依旧有齐物论的存在!
因为齐天地,齐生死,齐万物!
天地一指,万物一马!
诸仙一相也!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天上的眼睛
徐无鬼现在感觉到了恐惧。
那是和曾经第一次杀死程知远之后,看着他又站起来是一样的恐惧。
“知恐惧方有大作为。”
程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但勇者无惧,真正拥有大勇气的人,是不会畏惧任何可能畏惧的东西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达到了那种境界,但现在看来,还差很多。”
“至于你,差的更远。”
程知远提剑,没有迈动步伐,但剑锋已经刺穿了徐无鬼的脑袋!
“天门中的上仙都被我杀了,天上没有人能保得住你,天下也没有,龙渊、黄泉,如果你可以召唤出任何人的话,大可试试。”
徐无鬼惨笑起来:“没有了,寓言被你杀死,世间再也没有能庇护我的人了。”
“换而言之,如果连寓言都庇护不住我,那四界十方之内,除非齐物论等人出手,否则我全无生还希望。”
“功亏一篑啊,原来龙素与我缠斗,一直是在等你,怪不得她看到我抢走元始天道时候笑了一下......我本以为是她失去了武王钺,所以才不敌我,但没想到.....”
“原来她已经看到了我背后的人,所以知道不敌,故意与我拖延,造成我是上风的错觉....真是惭愧,居然被一介女子所戏耍....”
程知远:“那是君子。”
徐无鬼沉默,而后道:“是君子,但也是女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小人,你也是.....”
剑气瞬间穿过徐无鬼的四肢百骸,九窍精神,他的七窍喷出剑气,眼珠炸碎,耳膜破裂,口鼻之中鲜红四溅,一瞬间浑身上下的骨骸似乎都碎裂了!
“你不顺从人间,是不应天地之情,不顺从仙道,也是不应天地之情,但我到现在还没有理解,为什么我顺应天门,顺从天道,顺应人间,顺应天命,到头来是这个下场呢?”
“你杀我是私怨,我当然能够明白,但我心中,只有对道不公的呐喊,对真君偏袒的疑问,却没有对你差点杀我的怨恨。”
“从我见到你第一瞬间起,我就告诉过你,道不同,要么不相为谋要么至死方休,你做到了,这是不假,但是你完完全全走到仙道与天命,天门的相反处!”
“我的仙道,错在哪里?你不在仙道之中,为什么能杀我,为什么能杀死寓言?”
“强大么?寓言也强大,人间更强大.....”
程知远:“我是有代价的,现在我做的事情越是辉煌,在关键时刻失手的概率就越大,当年我失去了天平经最重要的一卷,以至于合昊天有缺,如今杀了你,再一路走下去,我在见到大道之前,也会迎来我的终点。”
“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不知道是六次还是七次。”
徐无鬼明白了,当下凄惨的笑起来:“也就是说,你每死一次,再活过来,就会损失你的运势,那你晚了,生死之间的变化,代价肯定是巨大的啊!”
“无求,无失,无弃!世间没有人能做到!哈哈哈!”
“但我究竟错在哪里呢!”
徐无鬼爆发最后的吼叫,程知远道:“不知才有真知。”
“你没有错,从现在看来,杀生也是你的道,追求生死之间的变化,那么现在,你自己可以彻彻底底的感受一下!”
“那整整一座城池的冤魂,与你放出妖孽的罪孽!天地的君子就是世间的小人,世间的君子就是天地的小人,这两者谁都没有错,你顺应所谓天命而杀戮世间的众生,那么你选择了作为天地的君子,那自然也就是世间的小人了!”
“天与人的认知是不相同的!记得了!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你活在世间,却自比为天空,这绝不是错误!”
“而是愚蠢!”
徐无鬼仰起头来。
程知远的剑抹掉了他的脑袋,徐无鬼被撕裂,身躯与精神都在一剑之下,彻底消亡!
只有那道仙法闪耀世间,融入岁月之中,等待下一个有缘之人!
徐无鬼被杀死,天门再动,那些上仙在最高的白玉京中,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那天门上的仙血永远不会干涸,寓言的血浸透在上面,他在人间的名字叫做卞和!
每个上仙,都曾在人间有过他们的名字!
原地云烟散开,这片山野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岁月才会显化这发生过的一切,而在那座小小的山谷中,龙素早已重新带着两个孩子,在给自己涂抹伤药。
程知远来到这里,没有见到恶来。
“革为何不在这里?”
龙素看向程知远:“他向西走了,说是要见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那自然是很久不见的人了。
因为恶来所感觉到的,那正是他曾经无比仇视的人啊,不,至少在这个世间,他没有见过姬发,但是伯邑考同样在梦中,自称周武王!
程知远看向西北的方位。
“有人出现在世间,从黄厉原。”
龙素诧异,刚要说话,又听程知远继续道:“是姬发。”
世间响彻一声嗡鸣。
在同一时间,西北的方位,原本在东郭先生手中保管的武王钺,跨越万水千山,飞坠至姬发的面前。
程知远能看到这一切,同时继续道:“天门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才是天门对于人间的惩罚。”
“天门之后,不论是诸仙,还是诸神,亦或是...道尊....”
“寓言逃窜的天门出现在赵国,不,其实与其说是赵国,不如说是晋国!”
程知远对龙素讲述了青史的故事,并且亲自给她上药,这让龙素脸颊微红,但很快又恢复到平静。
她轻声道:“青史是假的?”
程知远轻声回应:“那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不用盲目相信他人,我的意思是,连舜帝他们都不要相信。”
龙素沉默下来,一旁,大的孩子哄着小的孩子,小嬴政睡得很熟。
“晋国曾从郑国手里夺取的东西,正是我身上的往世雷书,所以晋国到底从郑国手里拿走了多少东西,不得而知....故而下一次,我断定,天门必开在晋国故土!”
龙素眨了眨眼,问道:“三晋的哪里?”
程知远:“天上的家伙们,像是钧天道尊,他们操纵着人间的万事的走向,赵简子都曾经为其中的棋子,那么之前,在匈奴之战前,本应该发生战争的地方,就是他们准备打开天门的土地。”
“何处居太行山之巅,号称与天齐高?”
“何处曾是帝辰降世之所?”
龙素深吸一口气:
“上党,三家分晋之前,还没有上党郡,那个地方是天帝的行所.....那么,天门本该开在...”
“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