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白龙马,蹄朝西
就像是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自从儒门论法以来,龙素便一直没有这么安心过,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记,天下也消失了,万事都安宁停歇。
列国的行走,结束了。
于是,深深陷入梦里。
她确实是太累了。
她在梦中见到了一些人,来到一处无人无影的旷野。
她看到前面有一株树,树下有几个人,模糊不清,她走着走着,却差点被绊倒,一低头,却十分愕然。
梦幻中的故事,人是无法分辨的,梦与真实几乎没有差别,只是一个荒诞,一个残酷。
但是龙素可以,因为她曾经入过梦幻,到过百骸。
龙素现在看到的人,把她差点绊倒的人,居然是曾子!
但是曾子似乎在睡觉,长睡不醒,龙素晃了晃他,曾子依旧没有醒来。
而且这个曾子,双手健全。
“诶……”
龙素叹了口气,她觉得已经够累了,但是连梦,都不能自主吗。
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看起来很累啊……”
有人的声音出现了,不是曾子。
曾子依旧长睡不醒。
龙素的身边走过一个高大的老人,他的神情很和蔼。
“我叫姬息姑。”
老人笑呵呵的做了自我介绍:“不是谁都能来到这里的,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到来,不过你没有死……”
“是因为桑叶出了问题,贪婪啃噬桑叶的朱襄氏被发现了,于是遭到驱逐,桑叶之内的百骸,开始乱套了。”
“来吧,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和我来。”
龙素听清楚了这个名字,她好看的眼睛逐渐睁大,最后慌张不已,甚至有些颤抖的行弟子礼!
“见过……见过大成先圣!”
大成至圣,只有几个人得到过这个殊荣,姬息姑,正是鲁隐公!
春秋,自隐公而始!
龙素跟着隐公走向那株大榕树,榕树下有几个人。
仲尼赫然在列!
“仲尼!”
龙素再是见礼,然而仲尼对面的老人却先于仲尼道:“礼崩乐坏之世,还能有如此君子,善哉。”
善哉,是周人用来表示“很好”意思的词汇,在东汉之后,被佛门翻译为中土僧人的口语。
仲尼对龙素道:“这位,是卫武公。”
龙素为之震撼,这位更是在更之前的儒家至圣!
不,卫武公的时代,还没有儒家这个概念,也没有儒门,只能说,仲尼的道,是从他们这些古圣的言行与礼与道德中,结合古代祭祀之儒的一些习惯与知识,创立了儒门。
但是卫武公确实是鲁隐公之前的至圣,因为那个时代,至圣指的是人间最强且最具有德行的圣人,二者缺一不可。
龙素发现,仲尼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在卫武公对面,却属于侧席,而在卫武公的正对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看到了龙素。
那个男人原本正在与武公弈棋。
男人向龙素打了打招呼,而龙素先是一愣,随后就是大为吃惊,再然后,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而且,这个场景,着实太过魔幻了。
因为这个男人,是纣王!
儒家把纣王列为暴君与亡国之君,每逢大事情就要拉出来鞭尸,但是在这个奇怪的,类似百骸的世界中,儒家,以及各路有大德的先贤,居然和纣王谈笑风生!
“您……您是哪一位?”
龙素虽然已经有所确认,但是还不敢断言,而帝辛道:“程,没有和你讲清楚啊……”
“我是你认识的那个帝辛子受,不是你所见过的,史书中所书写的纣。”
“这样啊……夏启出来的时候,你不在啊……”
“百骸青史中的人物,往往荒诞悖逆,但人间的青史,也并非完全准确,就像是我的先祖商汤,他讨伐夏桀的背后,也有天帝作祟的原因。”
帝辛说的话,让龙素有些不了解,但是帝辛则是道:“不了解的话,休息好了,出去问问程就行了。”
“可惜啊,我倒是还想当一次证婚人,但是却暂时没有办法。”
龙素逐渐平静下来,而帝辛发现这个姑娘有点没意思。
这样调侃,倒是脸红一下啊……
“帝,既然已经接受,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帝,您这种捉弄人的习惯,其实……”
“好了好了!”
帝辛连忙制止龙素继续说下去,并且道:
“难怪我当初在又一次轮回时,居然没有对那次轮回中的妲己产生兴趣,你这种人,即使占据了妲己的模样,骨子里那种气质,也是不得君王欢喜的啊!”
这话说完,这里所有人都大笑起来,而龙素则是显得很无奈。
“帝,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言吧……虽然君子修身养性,但龙素毕竟已经将要嫁人,程知远,也不再是你手下的运粮官了……”
虽然这里人很多,但是仲尼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家后辈弟子的。
而龙素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这里难道就是真人土!”
传说圣人死后会成为真人,而真人们的特殊性则让他们不会插手世间情况。
“不,这里不是真人土。”
有人告诉龙素,不要瞎想。
“您是……”
“他是齐桓公。”
有另外的人做了解释。
龙素已经无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死去的大人物们,没有在黄泉,而是来到了这里,但是为什么,纣王也在?
“帝脱离苦海,可喜可贺,朱襄氏已经自身难保,帝从无尽轮回之中解脱,真的要现于人间吗?”
卫武公询问帝辛,而帝辛道:“怎么,你们怕我回去,断了周的气运?”
“这不当有,周气数已尽。”
卫武公叹了口气。
鲁隐公,仲尼都是默然无言。
“太公望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做呢,老东西,在我的轮回中不断扮演闻仲,醒过来,挣脱出去,可多亏了他啊,不然我的故事,就要变成朱襄氏壮大自己的食粮了。”
“山海彼方还有一个天子,他对于人间来说很危险,等等,我回去可不是为了拯救人间的!”
帝辛爽朗的大笑:“每个人都要有想做的事情,再活一次,不再是帝王,我当然要在新的时代,活的快活一些!”
“再说了,我就算把人间掀过来,也和你们无关了,你们都死了,我却没有!”
诸圣无奈。
这时候,远方有龙吟响起,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隆隆移动。
“来了,龙素,要见你的人到了。”
仲尼开口,神色严肃:“万不可失礼啊!”
龙素有些紧张,她问仲尼那是谁的轩辕?
一辆大车,由两条龙拉着,从大地的远方行驶过来。
“车上坐的人,就是这个死亡世界的缔造者之一!”
“齐有蒿里,楚有三重泉下,魏有罗浮,秦有故土。”
“这些都是死后的世界,是过去之人留恋徘徊的地方。”
“大榕树下,皆是有德之辈,而这片旷野的主人,就是那位!”
“舜帝!”
当两龙行至近前,轩辕车上的人也被众圣所见!
“参见舜帝!”
即使是帝辛也要拜见。
舜帝向众人还礼,再看向龙素。
“打搅大士休息,着实有错啊。”
龙素连道不敢,舜帝当前,这真是一个人物比一个人物古老,一个人物比一个人物来头要大。
“不必多礼,不必惧怕,不必担忧,我们只是一些残存的魂灵,在这里苟延残喘而已。”
“除去帝辛,其他的,都已经是远离世间之人,并且再也不能回去了。”
舜帝道:“请大士来此,是有所求……”
龙素连忙道:“舜帝请讲!”
舜帝道:“我等不能回到人间,人间也早已不是我们的世间,这里的话语也不能被世间所见,只有大士这种无暇君子,才能窥视一二。”
“所谓,道之赤诚。”
舜帝道:“大士已达此境,而程夫子虽然强大,却还远远未及道之赤诚。”
“道之赤诚,是靠近于道的一种状态,可遇而不可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远离道者,只能以力诉求,得道之赤诚者,有道尊之望。”
“作为这次请求的回报,我将告诉你一些经验……”
“告诉你,如何化入‘大破灭’!”
舜帝的报答十分厚重,这是连诸子都没有几个悟出来过的,得大破灭者,世间寥寥无几。
“不必惊震,仲尼未得大破灭,不代表世界没有这种人,五年前人间大乱,却也有许多人未曾出手。”
“我想请大士所做之事……”
龙素的眼睛逐渐睁大,吃惊且不敢相信。
“还请一定著此史书,只有得道之赤诚者来写,才有意义。”
舜帝作为回报,交给了龙素关于大破灭的一些经验与心德,而龙素却突然产生疑问:
“我不是史官,没有权利可以修史书……而且,而且……舜帝,各位先圣……”
舜帝笑道:“那样,我们就能过彻底安息了,你所编篡的史书,可能会成为尘埃落定,使百骸消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桑叶繁多,大体因为史书杂糅不全,与神话混淆而不知真相所致,又因为幻化人的影响而变得荒诞不堪。”
“人间其实也有问题,这与百骸脱不开干系,但这些都不是大士应该考虑的事情。”
“有的东西,顺其自然,有的东西,必须争取,很多人分不清舍与取,失与得,或贪得无厌,或一毛不拔,或者……”
“这里不过是违抗黄泉的地方,我开辟了这里,但同样,这不一定正确。”
“人本该回归来处,但现在我们并没有,黄泉也成为憎恨的土壤与恶海,很多事情,都和幻化人有关。”
“人间究竟在什么时候变得不正常的呢?”
“第一次,应该是在神农或者帝喾的时代,第二次是在尧的时代,第三次是在夏启,第四次是在孔甲。”
“然后是桀,汤,武丁……这个时间没有规律可循,有的时候长,有的时候短。”
“最后一个,是周穆王。”
“这些是幻化人出现过的时间点,我猜想,青史正是因为他而变得不正常。”
“以青史来养育桑树,但是西方的人,和东方的桑,为什么会有关联……”
舜帝一边教导龙素,一边与她聊起天来,而龙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程知远在秦国半残破,不完全的天道之火中,得到了幻化人的能力。”
“幻化神游,古来传说的法术,飞者走,走者飞,冬雷震震,夏造华冰,死者生,生者死……”
“一切不过是虚幻,是梦,是行走的尸骸。”
舜帝说出了可怕的猜想。
“幻化人,是天道本身吗?”
“传说西极之国在钧天之野,这本就是天之至尊居住的地方。”
“也只有天道,才有变乱史书的能力,而我们猜想,他在中原,可能有另外一个身份。”
“仙人‘天道’!”
舜帝道:“而仙人天道,又牵扯到两个伟大的存在……”
“在遥远的过去,有两道影子在对弈,正面的青史属于素王,百骸的青史属于玄圣。”
“素王有名称,玄圣有形体,素王与一切人间历史同在,过去未来没有限制,是空无之王;玄圣是高于一切的伟大仙人,是无穷而无所不包的道。”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像是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
“是啊,那就是他们在遥远过去的名字。”
“人间的秘密,被人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无数的人试图触及他们,但是最后能够见到他们的人,被世间众生,称呼为道尊。”
“他们被天帝们呼为‘与道相近者’。”
龙素震撼了,为舜帝所说的一切而骇然。
“人间的故事,难道仅仅是南华与奈何的比试而已吗?”
舜帝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又有来自很久以前的疲惫。
“做好自己,我们确实存在过,丹青已干,不可改也!”
龙素听着这句话,突然眼前逐渐模糊,遥远的榕树下,诸圣向她道别,而龙素却念叨着青史的故事,最终意识远离了那片古地。
而在最后,龙素似乎见到,一匹白马跨越万古,从光芒的河流中穿行而过。
岁月是它脚下的尘埃,光阴组成它的道路。
流沙中的人影,一闪而逝,白马的蹄子,向西方奔去。
很久以前,龙马负河图而出。
于是人间,伏羲窃仙法于天,始见岁月。
第六百八十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南水北,这天下间纷乱无止。
一间茅屋,四方篱笆,菜园子与几株驼背的大树。
山谷之中,难得清静。
程知远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过起这种隐居的生活,但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坏。
“所以君子答应我了吗?”
当龙素醒来的时候,程知远所问的自然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见到了不得了的人物吧。”
龙素很诧异,而程知远道:“不要这样看我,继承了幻化人的神游法,又经过了五年的天火洗礼,我能感觉到一些异常。”
“是舜帝。”
龙素没有隐瞒,她确实是休息好了,但是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忘记,而程知远听完之后,则是对龙素道:“那应该祝贺君子,这是好事情啊。”
“舜帝让你书写青史,说是让他们解脱,让百骸消亡,而你所说的素王与玄圣,也能对应上我之前在庐山巅所感觉到的异常了。”
“原来是幻化人啊,我有了一个猜想,百骸他摹刻了人间而铸造的另外一片青史,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而舜帝居然说他是仙人天道?”
“天道应该在南华下界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但天道是仙人啊,既是仙人便是真君座下,可能够铸造青史的幻化人,又怎么会是仙人天道呢?”
“是天道本身?不,舜帝的这个猜测或许是不对的。”
程知远与道火合一,已经感觉过天道的本相,那并没有什么化身,与人间一样,只是一种至大至高且至远无极的广袤意志而已。
人间的意志有喜欢与厌恶的东西,但是天道没有,所以天道常常是醒着的,而人间一般都是睡过去的。
南华真君是玄圣,而奈何之王就是素王?
“那这么说....最后帮我击退道尊的....难道是奈何之王吗?”
程知远似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但却让龙素心中连续惊讶了好几次。
人间的秘密,确实是如周平王所说的,那只为嬴异人所知道的话语一样,现在所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见到了白马,那么我又知道了一个重要的讯息,白马不在真正的人间,而是存在于岁月流光之中?”
“天勾白马,桃源古地....”
“那么,君子要编篡史书吗?其实是可以的,仲尼作了春秋,那时候他是鲁国的司寇,他也不是史官,后来诸侯攻击他,大夫们排挤他,仲尼知道他的政治主张不会被采用了,于是觉得可惜,便评判这上千年来的是是非非,希望让天下人明白其中的道理,以及什么是正确的准则,错误的则不要效仿。”
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仲尼说,我把我的思想用空话记录下来,但不如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来表现而显得更加深刻明切。”
“也没有什么不能写的。”
程知远给龙素鼓励,而龙素则是道:“我已经决定要写了。”
“我也想看一看这个人间到底是怎么了。”
龙素深吸一口气,她看向一侧,目光柔和下来。
那个孩子还在睡,没有醒来。
龙素轻轻抱着孩子走到外面,她看着这片幽静的山野,回头问程知远道:“这是哪里,这座茅屋,又是谁的?”
“是啊,谁的呢?”
程知远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生尘埃蛛网,你睡了好几天,我把这里打扫出来了。”
“主人似乎已经离去,但可能离去的不是太久。”
龙素失笑:“那我们怎么能占旁人的屋子来居住呢?”
程知远:“君子暂无栖身之所,暂居他人屋檐下也不为错,小人从之....像我住起来就没有一点压力了。”
“君子啊。”
“你叫我什么?”
龙素转过了头,微微垂下脑袋。
程知远顿了一下。
龙素的声音很轻:“我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
“好。”
程知远点了点头,但又道:“不过我随口花花一下,但这样真说的话....不合礼数啊。”
“现在可找不到津渡船舶来下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大雁也没有....这哪个我也做不了啊,不合礼数,不合礼数.....”
龙素侧过头去,眼神平静,对程知远道:“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我已经哭泣过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了,那是不能反悔的。”
“你害怕什么呢?君子啊,小人啊,现在都不用这个称呼了。”
“仲尼的父亲与仲尼的母亲,是野合生的仲尼,他们的年龄也属于‘不合的礼数’,但这和圣人的出生却并没有任何关系。”
程知远愕然,最后敲了敲脑袋。
“你可真是...直性子.....”
这婚后生活看来是还不能逗弄了,老老实实的吧。
于是,简单的做了些布置,问名之后,便是归卜于庙,这是纳吉,但是程知远没有龟甲,所以就在地上拿竹草画了个圈,至于里面拜的哪路神人.....
龙素却是比程知远先动作了。
那里面写的,居然是帝辛。
“纣王?”
程知远不免感到很有意思。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纣王帮的大忙。
“我在大榕树下,见到纣王,他说来不了很遗憾,我就帮他写上吧。”
龙素是这样回应的,而程知远则是感到更有意思了。
然后就是纳征。
这个就是聘礼,不过程知远现在身上是身无分文。
周朝聘礼“凡嫁女娶妻,入币纯帛,无过五两,士大夫以玄纁束帛,天子加以毂圭,诸侯加以大璋。”
这个意思是说,周代的娶妻,士大夫级的人物下聘礼,也不过就是五两彩色丝帛加上一对鹿皮而已,对于士大夫这个阶级来说,确实是象征意义而已。
要是天子,才有所谓的迎亲车队,诸侯娶妻不过加个玉璋而已。
所以后世人娶妻,动辄迎亲车队,那放在周朝,都是天子的待遇啊。
程知远拿了五根草,鹿皮倒是容易,而龙素也叹道:“我便是五根草就把自己卖给你了。”
“今日五根草,来日便是五座山。”
程知远这么说着,倒也是觉得有点尴尬,又嘀咕道:“我本是想去远方一走,以我神游之法,五两彩丝还是要的来的。”
但是龙素却道:“婚姻大事,哪怕是不合礼数的野合,也不能中途离去。”
程知远也没有办法,事事都依自家妻子,还能如何。
那请期就不必了,便是今日,按照姜子牙的那种说法,什么黄道吉日,我告诉你要走了,我想出去了,那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再说了,现在荧惑道尊下界,哪里还有所谓的黄道吉日啊。
而亲迎这个环节,其实也可以掠过了,程知远在此世没有父亲,只能以杯水祭祀天地,又捻起一撮土灰放入水中,饮用下去,就算是得了父亲赐酒了。
但是剑神童子突然跳出来,表示要当这个爹,而很快被程知远丢开了。
在经过许多年之后,剑神童子已经不再是程知远的对手了。
“程知远!你忘恩负义,忘了当初我舍命救你吗!恩同再造啊!你叫我一声那什么也不委屈你啊!”
剑神童子被龙素的耳中小人拉着,使劲在那里给他顺气:
“童子,算了算了!”
两个小灵怪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大环节。
此时要去女方家的庙宇前,迎娶新娘。
到了这个环节,士大夫等才能使用车辆,而不是像天子一样,一开始就动用。
随后便是正婚礼。
而周代是没有拜堂礼的,而是直接饮合卺酒。
“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男女各拿一个饮酒卺,匏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夫妻本要饮酒,因为酒水甘甜,入苦涩之器,象征同甘共苦。”
龙素捧着这个破瓜,心中却道:“如今却不能同甘,只有共苦。”
这似乎是一种不太好的征兆,但龙素已经满意了。
因为程知远此时比她要直接,这般就已经问了出来,而龙素则是给了回应。
“左传曾讲,晋国的大臣郤缺,少时因父亲犯罪而被杀,废了士大夫的身份,贬斥为平民,但却不因环境与际遇的变化而怨天尤人,反而更加努力修行自己的德行。”
“一次郤缺在田间除草,午饭时间妻子将饭送到地头,十分恭敬地跪在丈夫面前,郤缺连忙接住,频致谢意。夫妻俩相互尊重,饭虽粗陋,却吃得有滋有味。”
“便是此刻,正好晋国大夫胥臣路过,为有触动,于是一番攀谈,认为郤缺是治国之才,回去举荐他为下军大夫,后来郤缺立大功,升为卿大夫。”
“相敬如宾,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那一切做完,便是最后的“餕余设袵”,俗称“合床礼”。
程知远不免道:“十年前,百骸之中,纣王赐婚,你可是一夜没有上床,和我斗了一宿的剑。”
夫妻打架,纣王听了一宿愣是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这也算是百骸中的一场笑话了,不管是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龙素道:“那夫君今日还要斗剑吗?”
程知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几把剑,都突然不见了。
“诸剑入匣,还斗什么剑?”
“昔年帝王作媒,明嫁正娶,却也让你上不得床榻....”
“若早知道你用五根草就能买来,我还费那般功夫么?”
龙素笑道:“君子娶妻,十年不晚。”
程知远不免愕然道:“说得好像是你娶我一样。”
龙素却是笑的越发好看:“小人终究是老了,说不动了。”
程知远大摇其头,突然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而这一次,龙素则是认真的回应。
“山有木兮木有枝。”
于是,夜幕之中,未有火烛。
星河隐遁,云山谷底,阴阳无测,龙无**,不能参天。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君子衣冠,方方正正,置于席前。
————
山间的野花盛开,而这座破落屋子的主人依旧没有回来。
似乎世人都忘记了,这小小的山谷中,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孩子已经恢复过来,开始咿呀说话,虽然只有三四岁大,但是却天生聪慧,而龙素对此的回答,是因为当年庐山上天道失去维系,人间又短暂苏醒,天人交感,所以才会出现一些比较聪明的孩子。
“如果他又哭又闹,恐怕还不等我师兄把他藏起来,他就已经被流民吃掉了。”
确实是这样,束龙当时从旁人手中接过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孩子非常与众不同,他似乎知道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谨小慎微。
这种孩子,束龙不想让他死去,因为这是古之圣人降生之后,才有的表现。
“对了,说到束龙,我听他所说儒家八性,没有听全....”
龙素笑了笑,却在这一点上没有告诉程知远,只是道:“夫君的德行还不够。”
程知远连是摇头摆手。
想要让自家老婆把她认定的死道理说出来,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这座山没有名字,龙素叫它苍庐山。
因为它的颜色,让龙素想起当年的庐山。
程知远不置可否,而教书的夫子,也已经沦为山野间的小农户,只是龙素曾经问过程知远,问他在等什么,而程知远也说,快了,快了。
自然是快了。
长平大战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在荧惑道尊下界之后,在秦赵近年来一系列碰撞之后,在很久以前赵武灵王窃取了秦国国运并且使得赵国出现了龙吟之后,秦赵之间,必须要来一场了结。
如果说长平大战原本还有可能不会发生,就像是很多秦国与赵国的战役一样,都没有打,或者说擦肩而过,但是现在,长平大战已成定局。
程知远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在等长平做什么?
这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事情,是注定要有一方失败的结局,虽然结果可以更改,赵国也不一定会发生大屠杀,甚至有可能是秦国被反打,但总要有一方衰落下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天道谁握,天命所归
“阿母!”
在山谷中的日子,不知道岁月过去了多久,但是那个孩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他会抱着龙素喊阿母,而龙素最开始时,倒也是很直接的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阿母,却不料这个孩子便开始哭,说阿母又不要自己了。
为什么称又呢?
因为这个孩子很聪慧。
“在束龙收养他之前,有三户人家都收养过他,对于你来说,算是他第四个母亲吧。”
这本是很容易点破的事情,但是龙素却有时候浑噩一下,难以看破,手忙脚乱的安慰之后,心中便也很纷乱,又谈到孩子的事情,却产生了丝丝恐惧。
但程知远对此,又要嘲笑“龙素”。
“《孟子·尽心上》中说: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
“小孩子,没有不知道要爱他们的父母的。”
龙素则是觉得很头大。
但是这个孩子确实是很聪慧,在龙素采竹简来写史书的时候,他并不会去打搅,而是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看,久了,龙素便要教导他认识字。
“阿母在写什么?”
“史书。”
“什么是史书?”
“就是我们的过去。”
龙素把孩子放在身前,另外铺开一份新的简牍,孩子便提起笔来,被龙素握着手腕,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简牍上书写起来。
边上的灯火被点亮,油的影子中,倒映着女人与孩子。
“这是什么字?”
“啊,这是楚...嗯,楚是什么?”
“嗯!”
“楚啊,就是一个国家....国家是什么?等会再说吧。”
楚国注定在青史之中有一席之地,龙素所写的第一篇简牍,是要梳理一遍从黄帝时期开始,到如今之世的主要国家与时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部落,他们一个叫烈山,一个叫做有熊....”
“烈山出了神农,神农分了两脉,其中的首领叫做炎帝,后来啊,阴康,无怀,大庭,柏皇,这些部落的,他们的首领也都叫炎帝.....”
“另外一个,是有熊,有熊的历史,他的强大没有烈山氏早,他们的首领叫做黄帝,又叫做轩辕.....”
“东方的部族,有一个部,首领叫做灵尤....”
“三圣的时代,就这样开始了....”
就像是在讲述童话故事一样,孩子听着,听着,入了迷,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中,能够有人说话,甚至是讲故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以前的阿母也讲过一些故事呢,也有这个三圣的故事,但是和阿母你讲的不一样。”
“啊,是吗?”
龙素带着孩子,教他在简上写下那三位古老的名字。
孩子很认真的写,这是他不曾涉及的天地,就像是懵懂的心被打开了一扇门扉,未来就将要从这里。
很久很久的故事,从三圣的时代,来到颛顼与共工争夺天帝位的时代....
“康回与颛顼争帝位,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于是天柱折,地维绝.....”
神话故事,对于孩子来说,就是童话,那是来自于血脉深处,是最古老时代的天神幻想。
夜深之后,便要睡了,史书放置在木案上,在三代之前的故事,大多已经不可考证。
日复一日,程知远在农田中耕作,对于当初在农田里指导过自然灾害防治的程知远来说,打理一片小田地,也算是杀鸡用牛刀了。
肥沃的山野,土地适合耕耘。
春天早就来了。
“旁家都是男耕女织,我家的这位,却是读书写字的高手,织桑麻却不行。”
程知远如此调侃龙素。
而龙素却有板有眼的回应,每当这个时候,程知远也就只能告饶。
一切似乎都有些过分的平静。
“在南方的大风雨到来前,会有短时间的晴空万里。”
“夫君在等什么?”
这不是龙素第一次发问了,程知远看着天空,原本舒缓的眉头,逐渐紧锁起来。
“我要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程知远如此对龙素讲,而龙素却不看他,只是平静道:
“一定回来。”
程知远看了看她。
“嗯,一定。”
在这座山谷的西边,一个砍柴的大汉路过这里,站在山头上,向那座山谷中的农舍眺望。
“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场大梦而已。”
“但对我来说,梦醒之后,眼中所见到的,是完全陌生的年代,八千年岁月更迭,连父亲和帝都已经化为黄土。”
大汉的身边,程知远幻化出来。
“对于你来说,真的过去了八千年吗?”
大汉道:“你做一场梦,和我经历一次人生,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那屋子,还是我借给你的。”
程知远道:“是啊,革……”
“革……现在世间的人,不是都称我为恶来吗?”
“就和八千年前一样,知道我真名的人,也只剩下你和她了啊!”
程知远道:“你擅长行走。”
恶来怒道:“但你有神游!”
程知远看着他,感慨道:“你这五六年的变化,比梦中的故事里,还要来的大啊。”
“变得更强了,变得更壮了。”
恶来冷笑:“我本来就比你的天赋要高,只可惜,帝把天命给了你!”
恶来指着远方:“好了,不多闲聊,你托我寻找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你在这里和她过着小日子,却让我给你东奔西走。”
“那个东西,在赵国!”
…………
赵国,邯郸!
浑天仪下,赵王捏着手中的金色竹简,双眼早已被这浩瀚的金色光辉充斥。
赵王身前,一个女子正襟危坐,神色冷峻。
“道尊是怎么知道,天平简在我手中的?”
“真是怪事!自古以来,道尊降世应劫,便不会再让任何人知晓道尊的身份,犹如当年穷天化老子……”
“为了这天平简犊,道尊居然主动露出化身,与我赵国接触,这真是万古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啊!”
“道尊想要这天平简犊……”
赵王捏着简犊,对荧惑道尊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赵国现在正和秦国争斗,天平简犊,对于我赵国国运来说至关重要。”
“道尊想要,那便还请道尊做出些实际行动来吧……”
“道尊已经不是当初在庐山上的道尊了……”
荧惑道尊眯着好看的眼睛,对赵王道:“虽然应劫入世,没了道尊的本领,但是让赵王在这殿堂上血溅五步,还是做的到的。”
道尊应劫之后,所说出的就不再是道言,故而能正常言语。
是故道尊开口,必然以化身言语,此时真身已经遁隐。
“当然,妇好的本领,没有人会不敬畏,这是商高宗武丁的妻子。”
荧惑道尊冷笑一声。
武丁,可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那也是万古以来,自己仅有的一次失败与坠落之一!
这个愤怒,终生不能忘记!
赵王说是这么说,但是他身边,已经有人上前几步。
圣人威严并不有所保留,道尊冷冷的看向赵王。
“但敬畏归敬畏,道尊想要简犊,就必须帮我赵国。”
荧惑道尊思考了一下:
“讲。”
赵王抚掌:“好!有道尊相助,此战我赵国必胜!”
荧惑道尊听到这句话,不免嘴角露出讥笑。
“我来人间,让人间爆发大的兵与战事,荧惑守心,天责帝君,难道你以为仅仅是让周天子的命格衰落吗?”
“你们既然已经称王,自然也有帝君的资质,你们治下的臣民也会因为你们的选择而被牵连拖累。”
“血与杀伐已经在土地间蔓延而不能制止,你却还觉得,这是有利于你们国家的事情吗?”
赵王摇头,且叹息道:“民众的性命是重要的,但是眼下,打赢秦国,奠定赵国的根基,这才是更关键的。”
“孰大孰小,孰轻孰重?世事皆有轻重缓急,道尊以为然否?”
赵王反驳完道尊的话,对她道:“现在,还是来说一说赵国和秦国的问题吧……”
“韩国上党郡守,冯亭的使者,前些日子来了,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这算是表态了,所以我们当然也不会放过,我让平原君去接收土地,但是秦国却不满意,已经派遣人马向上党集结,于是廉颇已经被我派去,在上党的西面……”
“一个叫做长平的地方,前去阻挡秦军。”
“秦军来势汹汹,不好对付,他们的铁鹰锐士,更是天下有名的强大劲卒,远在魏武卒之上。”
“我赵国虽然有足以匹敌的战士,但是恒山武士要坚守雁门关,不能外调,我正是左右为难……”
荧惑道尊道:“你是要我帮你守雁门,还是守长平?”
赵王失笑:“我不敢命令道尊,只是想请道尊,在两者之间挑选一个。”
“毕竟道尊至,那有没有恒山武士,调不调动,都是一样了。”
荧惑道尊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赵丹,你想的太简单了吧!你知道秦军这一次,有多少盖代人物吗!”
“恒山武士不调动?那你未必打得赢秦军啊!”
赵王的神色冷冽下来。
“看来道尊知道很多内幕,道尊去过了秦国?”
荧惑道尊道:“秦赵之战,始于赵武灵王窃取国运,这样大的事情,这样大的命运,我又怎么可能只入赵,而不去秦呢?”
“天无二日,山无二虎!”
赵王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但是荧惑道尊又道:
“不过,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诺,天平简犊,那一枚必然是我的。”
“若不去长平,恐你说我不出力气,所以我去长平,但是放心,你在雁门关的恒山武士,趁早还是调回来吧。”
荧惑道尊说完,注视那枚简犊大约数个呼吸,随后转身离开。
而赵王的脸色,已经是极其沉重。
天平简犊被他死死捏在手中!
“传令长平,万万要坚守以待,秦国,恐有数圣参战!”
“传令雁门,所有恒山武士,脱离李牧管辖,即刻起,全部调向长平!”
“传令……所有胡刀骑……”
“传令……所有裂地骑……”
“传令……所有重矛士……”
“传令,邯郸所有执剑士……”
“再发精兵,从各地军队抽调……”
赵王的命令不断从邯郸发向各地!
秦军是远离本土作战,必须要速战速决,所以正如荧惑道尊所说的一样,秦军派出了十几位盖代人物,正是欲速克长平,直取上党!
而赵国要做的,就是守!
“天平简犊……”
赵王看着那枚简犊,不免有些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当年的事情,并不是没有人披露,东皇太一,大司命等神人都没有死,赵王自然有得到消息的方法。
这是书写天道的东西。
这是世间亘古都难以见到的宝物!
这是当初程夫子用来修正天威,唤醒人间的东西!
但是有一枚离开了,所以新的书写的天道,是不完全的。
现在这一枚,正在赵国的手里。
赵王的野心急剧膨胀。
如果这都不算天命所归,难道被先祖镇国之剑背弃的秦国,会是天下的胜者吗!
连道尊都想要这个东西,甚至不惜自己显化身份!
天道,赵国的天道,就在自己手中!
如惊雷般的声音响彻在中原大地之上,从北方飘雪的雁门,到东方,到南方,赵国所有的强力军队,都在向长平调动!
而不久之后,在长平建设防线的廉颇,看到了乘坐青鸾而来的,秦国天骑兵!
“想从天上突破?死了这条心吧!”
廉颇向天空一挥手,后面山上,瞬间涌现出上千人的神弓兵!
大弓庞大,箭矢粗壮,这上千人,乃是廉颇训练的,专门对付天骑兵的大弓手!
赵国自古多出神射之人,古时晋国便有弓弩之利,虽然现在弓弩之威加诸于韩国,但是飞卫,纪昌,却是实实在在的赵国神箭手!
“飞卫士!”
弓箭击发,那侦查的天骑兵瞬间被从天上打落,鸾鸟被射死,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从天上砸落,被撕的粉碎!
“哼!秦军,老夫要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第六百八十九章 殷墟青日起长虹
秦军方面,白起接到通告,天骑兵被射下来,赵国出现了一支擅射的精锐部队,现在就驻扎在长平防线。
廉颇是老将军,更是老圣人,本事很大,白起不能担保一定能突破对方的防线,这段时间以来,秦赵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这次打长平,就相当于是要赌国运了。
不仅仅是秦国之间有这种想法,赵国同样是有。
时间不断的推移,旬日不断的过去。
长平之地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大规模的冲击战没有发生,但是小规模的冲突,每天都在爆发!
调兵遣将的规模越来越大,双方聚集的人手也越来越多,来到这里的新的将领,每个人都要向对面多看几眼,似乎多看看,就能找到前面敌人的破绽。
“信梁啊,你看看前面,廉颇的防线真是坚固,他为了对付天骑兵,专门训练了一支射手军,这老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打坚守战,至于攻击,他以前虽然很厉害,但现在他肯定也是知道,自己老了,虽然依旧是一代名将,但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他锋芒不够了,当年我和程夫子同席相饮时,他说的一句话让我甚是欢喜,所谓剑老无芒,人老无刚,人上了年纪,心气就散了。”
白起对王龁这么说着,而王龁则是道:“武安君啊,廉颇守城,那一定是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啊,五年前天下动乱,秦赵都没有受到波及,国力充足,但我们毕竟是劳师远征,打不了太久,若是久攻不下,那就是无功而返啊。”
白.asxs.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要速战速决,但是廉颇就是抓准这一点,他先守,再攻,这是那位曹先生的战术啊,等我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就算是心气散了,也能让憋着一股气的赵军,把我们秦军撵的到处窜!”
两位大将在长平远方的山头上看着对面,顺着丘陵一路走,而很快,一个老人走了过来,白起看到他,顿时笑了:“姚先生也要看看对面的动静?”
过来的老人,赫然就是程知远曾经的第一位师父。
也就是赵国邯郸的一家小染坊中,与平原君相交莫逆的姚先生。
“终究是故人。”
姚先生摸着胡须,指着对面道:“是廉颇在对面?”
王龁此时也放松了一些,笑道:“难道姚先生还要去对面劝降吗?”
“开什么玩笑,廉颇要是能降秦,那天下不等于拱手送给你们了吗。”
姚先生负手过来:“赵国不缺勇将,但是赵国乃是四战之地,现在,马服君赵奢病重,李牧防匈奴,老庞煖防燕国,平原君要和韩国、魏国进行周旋,赵豹出使齐国,扈辄和廉颇在一起,打败了廉颇,他也就不足为虑,不过是个副将而已。”
“重要的人物都在这里,不重要的,那也就不用关心。”
白起目光一动:“老先生想要说什么?什么是重要的,除了廉颇之外?”
姚先生道:“正是这件事情,要和武安君.....”
他话没说完,眯着眼睛,忽然看向前面,在那遥远的山野间,出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与力量!
轰隆!
就像是有一道凶猛的红光坠落下去,白起和王龁全都心神一震,他们看向长平的方向,而姚先生正是此时,幽幽道:“来了,我之前打探到消息,赵王似乎得到了什么奇怪的宝物,和五年前的天道有关系.....”
“赵国里面,还有我的熟人,不过这一次之后,估计就不能再联系了。”
“你们看到那个身影了吗,五年前的人,现在还认识吗?”
王龁倒吸冷气,身躯微微僵硬,而白起挺直了胸膛,迎风站立,神色凝重无比。
“是.......道尊?!”
姚先生点了点头:“正是荧惑道尊。赵王肯定拿到了什么好东西,荧惑道尊居然主动现身,前去帮助,并且答应了赵王.....”
答应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防守长平!
“道尊现世,但已经应劫,也不过就是圣人而已。”
王龁是这么说的,但好像只是强行给自己一点信心似的。
姚先生则是不置可否。
白起叹息,且感慨道:“廉颇已经足够难缠,没想到来了一个更厉害的,不过还好,若是她还是五年前那般威风,我们现在,不要说能有程夫子那样的人物,便是连天帝人物,都没有一位啊,就凭我们.....”
“天下剑宗,即使是我,也摸不到她的一根头发吧。”
“到了道尊这种境界,已经不是军阵能够影响了的,即使十万大军包围又如何呢。”
姚先生哈哈大笑:“世间可没有几个国家能一口气拿出十万大军,就现在来说的话!”
“天下动乱,伤了不少国家的根本啊,尤其是楚国,已经完全一蹶不振了,哪怕要雄起,也至少要等上几十年,但那个时候,如果进展顺利,秦国应该已经统一天下了。”
姚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对面的赵国防线,眼中没有半点留恋,因为既然选择了来到秦国,那么这里就是实现他目标的最好媒介。
不过凡人与道尊,还是没有太大可比性的,当然也正是恰好,幸好,道尊降世,已经应劫,不再有五年前那般可怕强大。
“斩了赵国的国运,我的龙,就能苏醒了。”
“龙啊,龙啊,可笑啊,当年我不敢斩,赵胜来请我斩,我斩了便逃了,而如今又回来却不得不斩,也是到了关口上,该来的已经来了。”
姚先生的目光凶冷起来。
“莫要怪我!”
————
赵国,邯郸。
程知远早就到了这里,但是赵王一直在深宫之中不曾出来,程知远其实可以用神游之法幻化进去,并且强夺,但是正如当初所借走的一样,那种冥冥中的厄运,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么一个时候。
借了几条命,就要还几道运势,甚至这些运势之中,有的会是祸乱天下的引线,有的则是杀身之祸,在青火中渡过了五年,在浑噩中苏醒过来,程知远已经明白了很多,不再是十年前什么都不懂的人了。
往世神的特殊性,所以自己如果刻意去,一定要去做一些事情,有可能会造成反向的结果,尤其是关乎到“命运”这种事情的时候。
“因为从来世借走了命运,所以日后必须要还上,很多事情就印证在这里...当年第三枚天平简牍从我手中飞走,而现在即使我直接去取,恐怕也是取不到的。”
“急则生变,赵王拿到这枚简牍也没有大用处,天道已经被我更改大半,第三枚如果不是镶嵌在天道中,则毫无意义。”
“但既然当初从我手上飞出去了,那么命运也就是在昭示着什么,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和这第三枚简牍有关,以至于把本该出现的,本该得到的运势,全都打乱。”
程知远试图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王想要把简牍和浑天仪合一,但是没有成功,简牍确实是差点融入进去,但浑天仪毕竟不是真正的浑天,它只是个国器而已.....是墨家打造的东西。”
“失去了国运,这个东西甚至无法转动起来,这样的死物,没有自己的道理存在,国的意志是什么,也很模糊,这是无法承载天平简牍的。”
“大道不在此。”
程知远观察了很久,赵王一直在搞一些骚操作,虽然当年自己在赵国厮混时,就见识过这位新赵王,也就是赵孝成王的各种奇葩想法,譬如要提前僭越什么的...当时的赵国要是僭越,怕是被其他国家联手把头都打飞。
现在么,很显然,他的野心死灰复燃了,天平简牍的力量,他已经见识过,那么就不可能不心动,这是君王都会有的野望。
而且,剩下的这枚简牍,在程知远观察,且漫长的偷听中,得知了荧惑道尊降临赵国的事情。
就是为了这枚简牍而来,而赵王也正是在寻找,为什么道尊需要这枚缺失简牍的原因。
“难道用这枚简牍,还能重置天道不成?”
这种结论并不是没有,但是未免过于荒诞了,难道一群人拼死拼活为了天平简牍争斗,收集齐全,最后旁人拿着一根缺失的,就能把前面一切的努力都打成流水吗?
天平简牍如果出世时无人看顾,直接分散于四海八荒,那绝对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程知远还没有找到简牍的问题所在,但是邯郸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了。
长平的对峙越发凶猛,增员的兵力与物资也在不断运向前线,赵国的国人们倒是显得自信满满,甚至有些狂妄,而且好像也憋着一股气似的。
赵国的国人们,同样带着一种与秦国争锋的怒气,或许是很久之前和秦国的屡次大战,赵国都是小败收场,所以让赵人们非常愤怒与不满。
不过赵奢为主将的那段日子,倒确实是把秦国倒起来打,而赵人们的希冀与战欲,大致也来源于那几次大胜,感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那么现在,就是要换成赵人,把秦人打趴了?
程知远在邯郸行走,又是十日过去。
今日,天有风雨,路上无行人。
赵国王宫之内,终于出现了没有出现过的动静。
程知远注视着赵王的行动!
赵王来到了邯郸内的一个地方。
星宿府!
邯郸的星宿府,这里的人已经有些陌生,一些老人物都已经不见了,鬼宿不在,角木蛟也不在,赵国似乎完成了对于老氏族的镇压,这一点上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赵王进来,没有人回应他,没有看他,似乎他本就不存在一样,赵王的眼中有淡淡的金色,显然是借助国运,终于摸索出了天平简牍的些许力量,懂得了如何运用。
星宿府中,放置着天盘,这本是没有什么大用的东西,远不如浑天仪强大,仅仅只是给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作为指引而已。
天盘转动,赵王在天盘上,平静的观看。
但是当赵王把天平简牍压在天盘上的时候,天平简牍的金色光辉,向外扩散,很快在天盘上,模拟出其他十三个简牍的样子!
十三枚虚假的天平简牍,分列有序的呈现在天盘上!
“这是!”
赵王惊的屏住呼吸,双手颤抖!
而程知远看到这一幕,也是惊讶万分!
十四枚天平简牍,指向人间的十四个地方,这十四个地方就像是坐标一样,而此时天盘上依旧模糊,十三个地方都看不清楚,唯独第三枚简牍上所标记的地方,清清楚楚。
十四个坐标,最后都指向一个地方,就是这个地方,需要十四个地方作为引导,知道的地方越多,距离最后的地方就越近。
在天盘上,这个地方显示在天盘之外,但天平简牍显化了名字!
“桃源古地,见道之所!”
道尊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地方,天平简牍很久才会出世一次,所以每一次的坐标,都是十分珍贵的。
道尊已经是“近乎于道之人”,但他们依旧要应劫,要负责世间的运转。
这不算真正的成为道尊,这就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
强虽强,却要应劫入人间,重新变得衰弱,这种强大与虚弱循环不止的奇怪情况,他们早就不想承受了。
赵王显然没想到自己似乎弄出了大的东西,同时喃喃自语道:“姬寤生到底知道了什么....他的手记.....”
这让程知远目光豁然凝聚起来。
赵王的声音很小,很轻,似乎就怕隔墙有耳一般。
“但这个结果太大了,赵国承受不住,近似于道,难怪道尊需要这个东西,但是对于我来说,眼下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眼中金光逐渐黯淡,心道不好,于是把第三枚简牍显化的地方,看的真切。
“嗯?!”
赵王看着,那个地方显化出来,却又有其他的文字浮动!
“殷墟帝陵,青日存之!”
赵王的呼吸瞬间凝滞!
青色的太阳!那不正是天道的残片吗!
第六百九十章 时代的道标
天道残片,青色的太阳,既是火焰化作的形象,亦是曾经夏桀也显露过的样貌。
那时候,是黑色的太阳外面,燃烧着熊熊的青色火焰。
赵王感觉天道与天下共主的位置正在向他招手,而他借助寻找到的姬寤生手记,终于破解了一部分其中的秘密,天道之秘要在天盘中寻找,在星宿列位之中,可以见证古老时代,被天帝们解析并且或许曾经隐藏起来的秘密。
东皇太一寻找天平简牍,让大司命前去取来,亦有这重意思?
“这是天命所至!天兴我赵国!”
赵王甚至激动的自言自语,说出声音来,而程知远把这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些天盘上的位置,除去第三枚显露的殷墟帝陵,其他的都很模糊。
而且即使是帝陵也有很大的问题。
“商代与周代交替时,天礼代替天纲,不尽天勾折断而落在人间,天火的残片落下,有一部分被商鞅拿走,后来献给秦孝公,以至于秦国有了所谓的天律。”
“但是天火,青色的天道烈火,以及这天平简牍,至少是在三代的时候就存在了吧,当天下更迭的时候就会出现,那么,十四古地之中,居然会有商朝的帝陵?”
“商的历史,相比天平简牍来说,可是晚的很了,这个青日,说不定也是当初商周交替时坠落在殷墟的,那么只是一个残缺的太阳,赵国拿到之后,以浑天仪融之,确实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个类似不完整天道的东西,但若说天律并驾齐驱,还是早了些。”
“商的帝陵,时间太近了,除非天平简牍记录的十四个古地,是根据时间与朝代来推移的,代表的是上个时代的一切历史.....”
“那么其他的十三个地方,难道也与商朝有关系吗?”
“而如果并不是这样,那么这枚天平简牍所显示的东西,就似乎有点问题。”
程知远看了一会,看透了这个看似是大机缘,实则是大陷阱的东西。
说到底,赵王是怎么得到天平简牍的?
姬寤生的手记,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为什么之前没有动作?
为什么在一月之后,才开始来到星宿府?
按照郑庄公的笔记,自己也曾经看过,简牍之中写的一般不会太模糊,连人间世这些东西都明明白白的写在里面了。
问题实在是太多,巧合也实在是太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程知远目送赵王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随后来到天盘前,手指尖端出现十三道金色的虚影!
天平简牍!
这一次,那十三个模糊的地方,出现了十一个!
加上消失的第三个位置,还有三个模糊不清!
隐隐间,有昊天余威弥漫!
昔年昊天上帝的身躯虽然重新回到周平王身上,但是那是因为程知远没有拿到完整天平简牍的缘故,故而天道不全,所以依旧差了一线,于是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然而虽然回到了原本,但是终究已经书写了十三枚,而且程知远确确实实,曾经“化天为帝”。
故而,昊天之威,在如今经过天火洗礼的程知远身上,亦得到了显现!
这就相当于一位弱化版的昊天,但是能动用昊天的部分权柄,这对于人间来说,是极为恐怖的。
“嗯....不对。”
程知远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之前认为或许天平简牍显示的,是灭亡时代中的地名,但现在,程知远才发现不对。
“确实是时代更迭,但是这些.....”
程知远有些沉默,无比震惊。
天平简牍记录的十四个古地是会变化的,都是上个时代遗留的产物,而每个时代,都会有这些地方,在冥冥之中组成一条道路,通向桃源古地!
“十四个地方,随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在天平简牍中会留下一个地方,代表一切从开始走向灭亡?”
程知远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猜错了,但是不打紧,更大的问题已经直接浮出水面!
桃源古地的开启,是需要时代的“更迭”的!
不是拿到所以天平简牍就能找到!
所以道尊们在等候!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从人间来到桃源古地的路!
商朝出现在第三个简牍,而这个简牍的顺序,是从过去来到未来!
也就是说,第三枚简牍之后,就是第二枚简牍,而这第二枚简牍,在周朝彻底灭亡之后,就会出现那个“地方”!
程知远目光深深的把这十三个地方记下来。
这里面有几个地方,让他十分在意!
“柳宁龙洞?”
“穷桑之野?”
“青龙葬地神民丘!”
这些地方出现的时代,向上推移,是舜以及尧的时代!
但是三代究竟算是一个时代,还是三个时代,暂时程知远还不能知道,因为上古的故事大部分已经失落,即使是春秋战国的记载,也有很多重复以及错误的地方,要知道,其实春秋战国之人,去看这些古代的故事,他们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使是正常的历史,也已经相隔了一千五百年,更何况在这片仙神倒逆的世间,那已经是远在万古之前的故事了!
“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推进,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烙印,周灭亡之后,就来到了第一个简牍,那就是秦....”
而秦,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从长平之战到楚汉之争,长久吗,感觉像是隔了三个时代?
其实只有五十四年。
一个时代都还没有落幕,但是给世间的印象,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嬴政和刘邦,是同代人。
“我几乎可以明白,甚至能预见到,当秦完成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后,不论是庚桑楚说的元始天道,还是空悬四千年的人间世,亦或是出现在燕国上空的诡异巨眼,以及...东皇太一。”
“他们会开始行动,凡是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会开始急不可耐,试图进入到桃源古地!”
“这就是道标!难怪天平简牍能够压制了昊天上帝,使得昊天上帝被驱使,贪婪欲吞噬道者,必被道所反噬!”
第六百九十一章 葬土(一)
秦王宫中。
秦王同样在看着一份简牍,不过自然不是天平简牍,这份简牍有十几枚竹简编成,但上面却只写了四个字。
降龙在野!
四大龙之一的降龙,在青龙死后雄踞一方,代表秋天的肃杀,降龙下于原野,则人间必有战祸刀兵之灾。
飞龙朱襄氏在百骸被重创,这个事情,秦王也知道了。
这次姚先生前去斩龙,斩杀的正是赵国的国运,赵国的国运曾经窃取秦国,形成了龙蛇的模样,而这份简牍上书写的四个大字,亦是在告诉秦王,要不惜一切,把赵国的那条龙蛇杀死。
秦国便是降龙下降的原野!
龙威弥散,代表时代的更迭变迁,飞龙失利,与人间逐渐遥远,代表着它再也不能在人间称雄,那么下一个要出现的,代表时代更迭的,正是秋之降龙。
降龙睁目,黑暗祛除,人间顿生光明!
“张仪....”
手书是不知名的人送来的,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从山野间过来,显得有些浑浑噩噩,显然是被道术所控制,但是他自称是受到张仪所托,这就让秦王觉得很诡异。
张仪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复活过来,还给自己送信息呢?
而且张仪,怎么会知道秦国的计划?
降龙在野,是秦国早就制定的规划,慢慢把周天子磨掉,在他威严丧尽之后,飞龙便不会再出现于人间,但是谁也没想到飞龙居然是在百骸之中,难怪周天子这么久了,都还在苟延残喘。
不仅仅是在于昊天加持,不仅仅是在于可能有某位天子未死,而化天为帝在苦苦为周朝吊命。
还有朱襄氏的余威存留。
但是现在,张仪送来的这个东西,那个被操纵的农夫,亲口告诉秦王,飞龙已经彻底脱离百骸,失去了掌控力,飞龙已经大幅度消弱,现在正是降龙出现的时候!
升龙在山,飞龙在天,降龙在野,潜龙在渊!
除非云梦鬼谷隐瞒了很多事情,除非是北郭先生在暗地里又做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北郭先生有让尸体起死回生,变成傀儡的道术,但若说他把张仪变成了尸傀儡,那就实在是有些搞笑了。
仿佛有巨大的谜团在靠近,曾经被世人惧怕的张子,如果还活在世上,并且第二次打算为秦国效力,那么恐怕,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了。
“姚先生杀掉赵国的龙蛇,他的龙就能苏醒,借助秦国迎来的降龙,身负剑道三十八篇之一的姚先生,也能真正明悟他那一篇‘龙伯舞剑’的至高剑境。”
“这就像是祭祀,而赵国的国运就是祭品,为了剑境,即使是曾经的故土也能够舍弃,不过姚先生本身,就是一个流浪者啊.....”
“赵国,不过是暂时栖身的地方,秦国会比赵国做的更好,这天下的有识之士,会择主而仕,秦赵之间,早就该有一个说法。”
秦王顿了顿,突然道:“让人准备一下,孤要去一下蓝田大营,随后去往四象学宫。”
“现在去洛阳?”
有人发出疑问,而秦王点了点头。
“到了洛阳,可以看清楚长平的变化。”
“到了洛阳,也要见见孤那个孙子……”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学习一下,不论是打仗,还是治国。”
————
长平的战事正在展开,冲突的规模也在越来越大。
而洛阳中,嬴异人却刚刚进行完了“婚礼”。
这一次,他没有被送到赵国当做人质,因为不需要他争取时间了,而他的重要性,也不再允许秦王做出这样的决定。
秦王准许他留在洛阳,留在四象学宫,是让他在学宫之中,作为秦王的代表。
新的时代,需要人才,在五年前天下动乱之后,有很多的人才,从人间大地逐渐涌现,而掌握天下最大学生资源的四象学宫,重要性比起五年前来说,几乎提升了十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了。
而异人所娶的妻子,也正是萧菽。
同样是赵女。
但未来,早已经不同。
秦人赵人互相为敌,但是这和四象学宫没有任何关系。
幽王的火焰十分兴奋,但是异人在等萧菽熟睡后,冷冷的自言自语。
“我连周幽王都见过了,你不过是他留下的不甘的意志,你已经不再是他本人,在周幽王的记忆全部散去之后,你还想借助我的地位与身份,完成对这片人间不甘心的重塑?”
“你要失望了。”
嬴异人看着自家妻子,对自己身上的天子信物发出了警告。
“我的孩子不会是你的工具,区区天子信物,还不是真正天子,也想借体还魂,拥有肉身?”
“秦国有镇压神灵的方法,封印一个婴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烽火剧烈震颤起来,似乎十分愤怒。
它要造成周幽王未竟的愿望,即使周幽王自己都已经放下。
但是它不会,正如嬴异人所说的一样,因为这种大执着,就是烽火存续至今,且越来越壮大的根源。
它是有灵魂的天子信物,不是十三玉剑那种已经腐朽在尘埃中的东西。
更不是黄蛇那种呆头呆脑的家伙。
它是烽火,而烽火,为战争而燃烧!
“若我为秦王……”
嬴异人说着这句话,同时也想着曾经在心中许诺下来的诺言。
或许这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吧,他当效法尧舜!
这个理念,直至现在都没有改变,但是异人却知道,自己的坚持,已经有所动摇。
秦王来过一次四象学宫,并且明确表示,安国君死后,异人就是秦王。
所以,他对于异人开始试探的,说自己要在学宫中潜心钻研知识的事情,给予了严厉的驳斥。
异人叹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知。
秦王来了。
异人神色紧绷,仔细整理了衣冠出去,来到学宫的接待处,秦王在这里已经等着了。
“路途遥远,孤好不容易来见你一次,你却这么战战兢兢,哪里像是秦人?”
秦王盯着异人:“孤听闻,你婚了?”
异人大气都不敢喘。
王长孙的婚礼,居然随随便便就结束了,而且还没有让秦王知道。
但是这里是四象学宫,是王也不能乱来的地方。
秦王看着嬴异人很久,而后缓缓道:“这还像话,有点秦人的脾气了。”
嬴异人有些愕然。
秦王则是淡淡道:“你是未来的王,娶妻当然也不会只娶一个,赵国的女子,我听说她身份不高,那在你这里,是当不成正妻的。”
“国君的夫人,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她肯定要有地位,以前秦国会娶魏女,会娶楚女,而魏国楚国也会娶秦妇。”
“这都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你娶了赵女,现在秦赵交战,其实,从另外一方面也是好事情。”
“不论谁胜,战争过后,都能用这个借口,得到一些周旋的余地。”
秦王是从政治的角度上来看问题的,身为君王,要看的远一点,而且嬴稷对于儿女情长的时期早就过去了,他父亲秦惠文王其实才更加看重感情问题。
嬴稷并不是一个有情的人,他看的更多是国的利益,至于魏女,楚姬,秦妇,都是利益交换下的产物。
就像是秦楚,谈判的时候就是八世姻亲,交战的时候,就是九世的仇怨。
嬴异人突然愕然,但是秦王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剧震。
“身为王,必须要有君王的担当,身为王,也必须要有君王的胆魄。”
“一言一行,掌控万人生死,听上去是不是很威风?”
“但事实上,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即使是拼上性命的战争,也决不能以儿戏的态度来观看!”
“君王之命,在战场上,并不比普通士卒要高贵多少,一发箭矢,伟大的君王就会命丧黄泉!”
“但是,你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方……你有很多东西还需要学习……”
“至于你的天子信物,就暂时留着吧。”
嬴异人吃惊万分,而秦王道:“你以为能瞒过孤吗,幽王的烽火,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这是一个祸害,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多人在寻找它,但是它想要让秦成为它的东西,是痴心妄想。”
“真正的周天子都曾经被驱逐,一个天子信物而已……”
嬴稷根本看不起幽王烽火,而是直接告诉嬴异人,这垃圾玩意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至于怕?
秦王还要怕这个东西?
“又不是什么天帝道尊,玩运势的东西,和神是一样的!天帝都能被镇压,在秦国,一切有天律兜着!”
“接下来,你要去长平,亲眼看一看,这场人间,赌上秦赵国运的大战争!”
秦王心平气和:“我给你请了一个长假,圣人们已经同意了,不用担心学业的问题。”
“身为秦国的王孙,春秋的时候,战国的初年,是需要下放到山野间历练的,而现在,不能这么做。”
“但虽然不能放到山野,但可以前去前线,如果不经历战火的洗礼,那么思考问题,就会永远这么天真。”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被云中君掳掠时,那般无力与无用吧?”
————
杂草从生的原野。
依照天平简犊在天盘上显示的坐标,程知远来到了一处地方。
殷墟,帝陵。
这是距离当前时代最近的道标,而所处的地方,倒是很有意思。
这是商王朝的葬地,也是祭祀地。
这是不显化于青史的地方,这是商朝的祭祀地,早已埋葬在岁月中,在尘埃里。
这里荒草丛生,根本没有半点殷商废墟的模样。
高大的城墙已经坍塌殆尽,程知远抬头看着前方的山谷,微微吸了口气。
所谓的商朝葬地。
所谓的商朝祭祀地。
就在朝歌!
卫国云梦宫!
鬼谷!
“朝歌,纣王死去的地方,也是殷商最后的国都。”
没有多余的语言,程知远要看看,这些所谓的道标之地,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被特意标注出来,可以通向桃源古地的地方,而殷墟帝陵中,居然有天道的残火存在。
北郭先生不知道这一切?
恐怕这个解释难以让人相信,他至少也知道一些,一些表面的秘密……
山谷静谧,就像是没有人存在与居住,模样像是荒芜了很多年,任凭是谁,恐怕也想不到,这里就是原本三大学宫之一,卫国朝歌云梦宫的入口。
程知远来到这,然后走进去。
就像是天地都在波动。
山谷内有大阵启动,但是程知远根本不管那些阵法,这些阵法是为了考验入谷者资质的,所以并不是特别难解。
但这些和程知远没有关系。
身形开始虚幻,化为云烟,程知远试图抵达谷内的一些地方,于是,在一片高大的,古老的宫殿前,程知远出现了。
而感觉到谷内大阵被触发,同时又空无一物闯阵,这种异常让守谷的人走了出来。
宫殿前,苏秦背剑,见到了程知远。
“你是……?”
苏秦不认识程知远,因为他虽然听闻过程知远的名字,但却没有见过。
“如果你是想来拜师学艺的,那么你已经过了第一关。”
苏秦如此说着,而程知远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拜师学艺的。”
“北郭先生在吗?”
苏秦感觉的出来,程知远的强大与可怕,他额头露出细细的汗珠,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北郭先生是当代鬼谷,你想要见他……跟我来吧。”
苏秦隐隐觉得,程知远恐怕大有来头。
两人走到宫殿的深处,眼前突然是豁然开朗。
青山碧水,就像是世外化境,湖泊之中有山,山上有水与屋。
程知远踏出一步,化为虚幻尘埃。
苏秦还没有反应过来,程知远就来到了北郭先生的面前。
“北郭先生。”
程知远向他行礼,而北郭先生在愣了之后,双眼变得兴奋起来!
“你,没死?”
程知远:“不错,侥幸而已,没想到还能再回人间,也是贪天之幸。”
“我不想说的太绕……来这里,有几个事情,第一个,请问……”
“张仪可在?”
第六百九十二章 葬土(二)
张仪,当时在姜魁的诉说下,是张仪托他前去,给程知远带了邱山毫黍。
这个被世人称呼为张子,而且早应该在秦武王初期就逝去的人,在如今的乱世重新显化,但是同样,包括秦王在内的一部分人,认为那个“人”,不过是假借张仪之皮,借张仪之名,妄图在天下弄出些大动静的野心家罢了。
同样,程知远也不认为,张仪还活着。
张仪与郑庄公,显然知道很多事情,当时这个张仪,真的是那个张仪吗?
北郭先生站了起来,但是却出乎程知远的意料。
“我无法让你见他。”
“因为张仪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程知远对得到回绝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北郭先生连连摇头:“他真的已经死了。”
程知远摇了摇头:“我也相信他死了,但这世间还有一个张仪。”
“难道北郭先生要说,这世间还剩下的,这个张仪,是先生自己吗?”
北郭先生摇头,表示并不是自己,但是鬼谷中的张仪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张子的尸体葬在鬼谷之中,历代的鬼谷先生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张仪也曾经担任过鬼谷先生。
“那就有意思了,难道张子会阴阳遁法,能来往于生死两界,时而为人,时而为鬼吗?”
“哦,对了,先生以前似乎说过,蒿里鬼国有大道存,鬼伯为天帝,而先生的很多道术便是从鬼国之中所习得,但是鬼伯在五年前已经显化,难道鬼谷之下,通向的地方,就是蒿里吗?”
“蒿里是不服从黄泉的地方,鬼伯也是自开一方小幽冥的天帝人物,若是说他把历代鬼谷先生的魂魄收拢,倒也不是不可能。”
“云梦宫有很多秘密,但是我本来是没有想法去探寻的。”
北郭先生含笑道:“那恐怕不行,程夫子还是请回吧,云梦之地,鬼谷深处,不见鬼谷弟子之外的人,这是规矩。”
程知远:“先生还请通融一下,张子之事,关系重大,我们三宫合并,其实也不算外人啊.....”
北郭先生制止了程知远的话,而是道:“错了,三宫合并,不过是利益驱使而已,若说是一家人,还是有所区分吧?”
“云梦的归云梦,四象的归四象,各取其方便而已。”
“你不是鬼谷人,四象的学生,也不是云梦的学生....云梦要从四象中挑选学生,那些,才是我们的人。”
程知远看着北郭先生:“原来先生,是这么看待四象学宫的?”
北郭先生点了点头:“本来不就是这样么?三宫合并,其实还是多数出于自保,但我云梦不需要,因为自古以来,这里从不遭受战火。”
“云梦中立,乃兵家所出之地,各个国家想要兵法上的人才,都要掂量掂量这里。”
“而四象学宫,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也是一个方便收取学生的跳板而已,夫子不高兴,可最开始不就是这样么....难道你们会错了意思?”
北郭先生说着,又笑着摇了摇头:“程夫子的探究之心,过于重了些,我说了张仪先师已经只是一具尸体,夫子何必执着于一具死尸呢?”
程知远:“事关人间吉凶祸福,向小了说,关乎于某些人的证道。”
北郭先生失笑:“说的有些耸人听闻了不是?”
无论程知远怎么讲,北郭子师都并不同意程知远进入鬼谷深处。
“夫子,请回吧!”
北郭先生动手,此时鬼谷山河开始移动,就像是大阵被触发一样,滔天的神通汇聚变化,刹那之间,万里云烟收束,北郭先生抬起头....
程知远依旧还在原地!
北郭先生顿时愕然!
而程知远对北郭先生的态度已经变了:“这种阵法,还移不动我,除非你会担山赶月的本事!先生,我来这里,是要问一些重要的事情,张仪是尸体也好,是活人也罢,我一定要看一看。”
“否则,我心难安。”
北郭先生笑了笑,随后神色冷了下来:“程夫子,你未免太过分了....”
“强闯云梦宫,我说了不见客,那就是不见,你不是鬼谷学派的人,就不能进。”
程知远:“那这么看,我无礼了。”
北郭子师冷哼一声,程知远盯着远方的山谷深处,看了许久。
“先生,知道青色太阳的事情吗?”
北郭先生盯着程知远,失笑:“夫子,有完没完?”
“青色的太阳?恕我不知.......”
但话没说完,程知远便道:“云梦现在也是在四象学宫之内,三宫既然合并,那先生便不如我的地位,我乃四象学宫大祭酒。”
“而且,很早以前,我有一句话,便一直想要对先生重新讲一遍。”
“先生当年,说如果要杀我,要用什么理由说服先生?”
程知远居高临下,此时不怒自威,那种沛然如天道般的影子投射下来,北郭先生浑然顿时一僵,冷汗直冒!
“程夫子!”
北郭子师面色十分难看:“你什么意思?”
程知远向他行礼:“今日无礼,亦将得罪了。”
“现在是我想要说同样的话,先生如果不想让我动手杀生,或者说...伤人,那先生,便要拿出能阻止我的道理来。”
“天下强弱,并非恒定不变,十年轮转,先生可曾预见会有今日?”
北郭先生面色难看:“你...大祭酒,我们可是一家之人,一宫之人!你强闯云梦,还在提十年前的事情,那我云梦宫,是应该退出四象学宫吗?”
程知远:“十年前,先生问我的依仗在哪里,并且很不屑的说我的两个老师,且说我不算剑仙,因为金履不朝见周厉王,谢丘潮三拒鲁桓公,朱顾瞻不仕周宣王,越女只教剑法而不称剑师.....”
“但是不论是荀况还是勾践,都远在先生之上,而剑仙,也有弱小的时候,并非生来就强大,如越女一样的人物,到底是少,所以我想问.....”
“先生的威风,只会对小孩子抖吗?”
“这就是鬼谷云梦?那恐怕今天,挡不住我。”
程知远叹息:“十年过去,今非昔比。”
“先生不想让人知道鬼谷秘密,那我只好逼先生,让我知道。”
“我的时间很宝贵,而且我告诉先生,我不来取,今日我走,明日等着先生的,怕就是赵国的大军了!”
北郭先生怒极反笑:“大祭酒!你在胡说什么东西!强闯云梦鬼谷,要见我先师之尸,已是无礼至极,法家第四派之主,儒家之中的大人物,就是这样的拜访之道?”
“赵国的大军?可笑!这里是卫国,赵国现在还在和秦国对峙,他有闲工夫来打这里?卫国已经去公称君,更不敢言王事,天下中立之地,这鬼谷上千年来都没有遭受战火。”
“赵国它凭什么打我?”
“大祭酒要翻十年前的旧账,那大祭酒就把我杀了呗,杀了就一了百了,当年我羞辱大祭酒,今日大祭酒杀我祭十年之恨.....”
咚!
北郭先生的话没有说完,程知远的剑指已经点在他眉头上。
后面的房梁坍塌,程知远目光漠然。
北郭先生面色苍白,不可置信。
“你.....我们.....”
程知远:“我很早就想说了,先生最开始是要剖我心脏啊,而且我也教了先生化学科目作为还礼,郑庄公的手记呢,拿来我看看。”
“云梦宫退出四象学宫?可以,但你要想清楚,现在是四象学宫在庇护云梦,如果云梦宫退出去,秦赵争斗之后,不论是谁胜,都不会再允许鬼谷这种能操纵天下,捭阖人间的独立势力存在,必须要加以遏制。”
“鬼谷的特殊就在于它的独立性,但是当天下一统之后,这就是不服王化。”
北郭先生气的笑了:“好啊,好啊,大祭酒是卸磨杀驴,现在不需要我们了!”
“先生说的有些意思。”
程知远道:“云梦的归云梦,先生的归先生,那我还需要留什么手吗?”
“而且先生开始的时候,想过毒杀七王,以天宫治世的道路吧?”
北郭先生顿时一愣,随后便是大惊失色!
“你....”
程知远:“我猜对了?”
“那么赵国,其实也有攻打鬼谷的理由了。”
北郭先生不可置信:“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这种事情,你单单凭猜....”
程知远:“诈一下而已,纵横家想的东西,和我想的,也差不多了。”
“因为先生想的东西,我也想过。”
北郭先生愕然,随后叹息一声,又抚掌大笑。
程知远一言不发!
剑指打下,北郭先生被击成重伤,那冰凉如同尸体般的身躯定格在这里,程知远化为一道云烟,直向里面飞去。
北郭先生神色十分难看!
鬼谷深处,云雾笼罩,程知远感觉到四周似乎有迷阵在移动,天与地开始颠倒,但是这些东西,在神游面前,都没有半点作用!
程知远竖起手指!
“连山!”
就像是天衍数字,连山之中,在天火之内,程知远领悟了更高层次的运用!
连山阳!潜山阴!
天地正转,就像是把天体运行的轨迹拨动,迷雾开始散去,一切回归到原始本来的模样,而那山谷中一条大路通向尽头!
深谷之中,有灵光浮动,明亮的光辉从遥远的天空坠落下来,又像是这里本来就有的光明。
历代鬼谷先师的葬地,就在这里!
那是一具具尸骸,而在中间不起眼的一个地方,一具干尸端坐,衣冠肃穆,正是张仪。
“真的死了....?”
程知远负手,盯着张仪的尸体。
这一下,仿佛要看破其中一切的隐秘!
轰隆!
这片灵谷的一切景色在这个瞬间突然坍缩,程知远的注视犹如昊天投下目光,像是天道突然在这里巡查,而真正伟大的,似乎代表人间上苍的目光降临下来,猛烈的刺激,让这里的虚空开始破碎!
不是程知远的注视有多么强大。
而是这里的虚空,自主在破碎!
“如梦幻泡影,一触即溃!”
这是百骸幻境!
“桑叶!”
程知远盯着前面,那是出乎于意料之外的情况!
历代鬼谷先师的尸骸都开始扭曲,一切坍缩,一枚桑叶出现在光明的尽头,在桑叶的后面,隐隐约约,似乎有另外一片浩大天地!
以百骸幻境为遮掩,实际上,是在掩饰桑叶之后的巨大乾坤!
那么张仪的尸骸呢?
程知远亲眼看着张仪的尸体烟消云散,但同样,程知远洞悉了这具尸体的奥秘。
这里所有的圣尸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的,只有张仪的这具是真实的。
什么张仪啊.....
他是从百骸之中来到人间的存在啊!
与恶来一样,是另外一方青史中的人物,亦是无数桑叶中出现的人杰!
“鬼谷深处,是通向另外一片乾坤的入口,这就是殷墟所存在的世界?”
“青色的太阳悬挂在高空!”
程知远可以看到后面那片模模糊糊的世界中,有青色的大日悬浮,万物寂静,像是一个死亡世界,但是在废墟上,有野花盛开,有微风吹拂。
生与死并存在此!
程知远想要弄清楚人间的真相,更想改变人间的制度,这是向大了说的,是身为学宫大祭酒所应该背负的...所谓理想。
仲尼还想让自己的道理为天下所用,可以说,道理在这个时代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向小了说。
程知远想要好好的过日子,更想取回自己丢失的情感。
但是天道,天帝,桃源古地,人间,乃至于最奇怪的白玉京。
有很多东西不能明朗,有很多东西十分危险。
天是昏暗的,沉重的,痛苦的。
————
秦国与赵国,在长平对峙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别门别派的圣人以及其弟子。
国运之争,牵扯甚是巨大,连带着圣门也开始蠢蠢欲动。
而秦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那些圣门想要在秦国内部搞事情,而源头就是赵国。
但是,赵国这里,虽然聚集了很多圣门,却有些圣人,没有前往长平。
云梦宫前,那片荒芜山谷处,聚集了圣人们。
赵王在前,死死盯着这座山谷,赵国的军队,有一万人,开拨至此!
第六百九十三章 葬土(三)
根本不需要和卫国打任何招呼,大军长驱直入,等到卫国国君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国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朝歌鬼谷!
拿到了天道的残片,就等于掌握了巨大的力量,秦国不过是一抹残存的天火,就能衍生出天律这种强大的,不完整的“天道”,如果赵国拿到了一轮完整的青色大日,那么赵国将强大到什么程度?
吞吐**,雄踞八方,威加于四海!
赵王甚至已经能看见自己一统天下的景象!
山海门,无生门,童字门,丹鼎门,将巨门,甲字门,还有...夜字门。
圣人们跟着赵王来到这里,他们已经知晓过去的很多事情,在五年前那场大乱结束之后,很多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东皇太一布道天下,为了飞升而下的大棋,幕后的一切,也早就为世人所明白。
“天道残存于云梦宫,这可真是震动天下的大消息。”
圣人们冷冷看着这片荒芜山谷,从自古以来,鬼谷一脉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其中,北郭子师十分强大,与前代的那些鬼谷先师一样,当然,北郭先生的本事,距离真正的“子”,还差了一些。
他的道路还没有完成,他的道理还没有立下,他的传世著作还没有书写。
北郭先生想要成为相比较开道圣人的人物,但他是道人,对他来说,开道圣人也就是“开道之师”,而不是跟随前面先师的脚步行走,这就注定他的晋升之路,会变得缓慢与艰难。
当然,云梦宫最大的依仗,不是北郭先生本身,也不是历代的鬼谷先师,而是护佑鬼谷的,由先师们历代加固布置的纵横之阵。
鬼谷一脉,是纵横家,云梦宫也是兵家的大本营,这里对于阵法的修行,是最深刻的。
“北郭先生虽强,但是也不可能是赵国大军的对手,何况这里有七位圣人,他还不是子,不足以人间称尊!”
“北郭究竟还是年轻,远不如他的那些前辈人物,不过想一想,张仪当年,似乎也和现在的北郭差不多吧.....”
“张仪这时候还没有修行呢,废人一个,差点饿死在秦国街头。”
“后来居上者终究是少啊。”
圣人们与赵王,带着赵国的军队向山谷内走去。
但是,诡异的情况发生了。
没有出现任何人物,没有纵横的人,没有兵家的人,山谷内甚至连大阵都没有启动,而当大军一路长驱直入进入到内部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秦曾经出现的宫殿,也空空荡荡。
山谷内什么声音都没有,鸟没有鸣叫,连流水都停滞,山泉不再涌出,没有野兽也没有人。
那座鬼谷先生居住的屋子,就在鬼谷的湖中央。
夜字门的圣人如游神一般凌空过去,而之前程知远击伤北郭先生的屋子里,北郭先生不见了,不论是尸骸还是随身物品。
就像是一切都不曾存在过,这里没有存在过鬼谷一脉,也没有存在任何兵家的人物。
这种天地空灵到极致的安静,只让人无比恐惧。
“怎么回事?”
“鬼谷一脉又在设计什么?”
山海门圣人在这里搜索了很久,没有找到任何北郭先生活动的痕迹,就像是北郭子师这人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难道是知道王上大军已至,提前逃了?”
这倒也并非不可能,北郭先生精通吉凶算计之道,更是“道人”而非“圣人”,他如果算到赵王引大军前来攻谷,那必然也能算到七圣围谷,那么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此时,圣人们搜寻无国,无生门的圣人看到了通向鬼谷深处的光。
此时,小山河突然改变,天上的太阳消亡,转而整个鬼谷化入夜幕星空之下,阴阳颠倒,白昼黑夜只在一瞬之间,诸圣震动,但是接下来,鬼谷深处,出现了青色的火光!
赵王精神大振,立刻与诸圣前往深谷,而在深谷之间,他们眼中所看到的,是一株巨大的神木!
程知远来时,并没有这株腐朽之木。
但程知远进入那片世界之后,在桑叶之内,这个地方,就出现了这株腐朽的巨木。
神木腐朽,没有树叶,但是在神木之后,却有一片空白的浩大乾坤!
青火就是从那片“世界”之中蔓延出来的!
“殷墟帝陵!哈哈哈哈!”
赵王神情都有些癫狂:“北郭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但他又把这些东西拱手相让?”
圣人们互相对视,眼中尽是震撼与贪婪。
青火就在对面,天道的残片,用来修行,那简直就是在窃天之法。
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自己更进一步实现自己的道理。
“是了...”
夜字门圣人忽然开口了:
“这是一方幻境,是过去埋葬在岁月中的青史,五年前,天下大乱之后,我曾经听人说过,像是道尊,并不一定是我们人间的存在。”
“天上,人间,龙渊,黄泉。四界十方之外,百骸幻境充斥着每一片破碎的岁月,在东极之中的那株大桑树中,可以找到埋葬着过去岁月的桑叶,但是那株大桑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找到的。”
“而有些桑叶,却是我们这个人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这就是百骸,是混乱的彼方青史,也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东西,人间的人去往百骸,仙人们通过田子方的口诀,靠着梦蝶可以进入百骸之中,往返于今生过去,而百骸中的人....”
“听说,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到这方人间!”
夜字门圣人这句话简直像是石破天惊,虽然有几个圣人早已知道,但是其他的圣人还是不懂的,连赵王对此的消息都是很模糊,此时才真正了解了其中的秘密。
“殷墟在人间,在云梦宫,在卫国,在朝歌,在鬼谷....”
“但是帝陵不在,青日也不在。”
夜字门圣人指着那片虚幻乾坤,圣人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些忌惮。
如果一去不回,怎么办?
“北郭先生,难道也是那片的人?”
“不存在于真正青史中的碎片...”
这些东西,听在各位圣人的耳中,实在是有些魔幻了点。
————
高大的都城,古老的祭祀之乐,鬼神的面具,侍奉于上天。
君王睁开眼睛,呼唤来自己的臣子,甘盘。
“我梦到了圣贤,他将下降于我的国度.....”
甘盘失笑:“这是好事情....”
但是君王下一句话,让甘盘愣了。
“这位圣贤与我的面孔并不相似,我也并不认识他,而且他并不是为了我国度的繁荣昌盛而来的。”
“我知道他在哪里。”
君王站了起来,气魄骇人。
他要去祭祀太庙,祭祀他的先祖,然后去找这个所谓的“圣贤”。
他要占卜,他梦见他的国家沉沦下去。
他是子昭。
他是“武丁”!
第六百九十四章 葬土(终)
程知远站在旷野中,前面就是商王朝的都城,在盘庚迁都之后,殷就成为了商朝的都城并且一直持续到很遥远的未来。
直至纣王灭亡,殷商,似乎已经完全代替了先商时代的那些都城,成为了商朝历史中不可磨灭的一个重要名讳。
但是眼前的这个城池,显然不对劲。
“夏桀曾经对他的人民狂妄的说过,他就是太阳,太阳是不会坠落的。”
“但是人民诅咒他,说如果他是太阳,那么他们就要与太阳一起灭亡。”
在那都城的上空,青色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抵达那处,总之,现在映照于眼中的世界,显得神圣而又诡异。
确实是商朝没有错,但是和之前的...和人间记忆中,乃至于青史,甚至是纣王的那片桑叶内,所出现的商朝都不一样。
人皇的气息弥漫,笼罩这里的整个世界,仿佛一举一动都能被感知到,那轮太阳监视着这里的万物众生,把一切都反馈给殷都中的那位帝王。
那高大的城池,高耸入云,像是矗立在这片虚幻天地中的支柱,而林立而起的祭祀石柱,参天耸立在那座“城”的周围,形成巨大的圆环。
程知远看了一会,那轮巨大的太阳没有动静,就像是被那座大城高高托起。
不过,已经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
程知远清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威严从遥远的殷都照射过来,那是人皇的目光,而那种气息,让程知远感到了熟悉,那正是和武丁帝剑一样的气息!
“商高宗武丁!”
“这种虚幻的世界之中,居然存在真正的人皇,百骸是梦,也是虚假,更是破碎的青史,亦是彼方,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程知远神游而去,而那投射过来的人皇注视,显然没有想到会跟丢目标。
殷商都城内,武丁没有梦到傅说,反而是梦到了程知远。
“锵——”
武丁抽出了自己的剑,他的臣子们有些紧张。
“圣贤有不为人知的隐匿之法,他躲开了我的注视,这个人必须找到,我得到了先祖鬼神的示警,此人将会让大邦商沉沦。”
“找,把他找出来!”
武丁的话语落下,臣子们不敢违逆,威严的人皇已经有些震怒,而在数个呼吸之后,商朝的战车,开始隆隆从殷都之中开拨出来!
大军向四面八方的涌去,程知远出现在一座山岳上,在这可以看到遥远荒原中,大量的战车掀起的隆隆黄土,化为尘云扬上高空。
青色的太阳,散发出来的光明,却和真正的太阳没有区别。
程知远躲避商朝大军的搜索,但是,这个时候,那轮青色的太阳,似乎在向程知远发出召唤与邀请。
而同时,武丁的眼中,青色的太阳熊熊燃烧,似乎在告诉武丁,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阳想要见到圣贤。
但必须依托武丁的眼睛。
武丁也想找到圣贤。
所以需要太阳的力量。
……
渺远高大的城池上,有祭祀的火被点燃,巫师们觐见武丁,希望他在祭祀的这段大日子里,不要乱动刀兵,以免冲撞神驾。
武丁很不满,非常不满,他坐在那里,仅仅是透露些许气息,就足以让那些巫师心惊肉跳。
“是啊,祭祀先祖的日子快到了,所以在这个关头,我更不能让外来的圣贤毁掉我的祭祀。”
“圣贤有大才与大德,但我梦中见到,他会毁灭我的国家。”
“祈求先祖庇护,先祖已经给予了梦作为预兆!难道事事都要去祈求先祖庇佑吗,那你们活着做什么,都去死吧!”
武丁突然震怒,那些巫师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大口咳血,颤抖着匍匐在地!
“商帝恕罪!”
巫师们心惊肉跳,肝胆皆裂,而武丁端坐未曾挪动半分!
“这难道不是上天,鬼神,先祖在告诫我,让我即刻出兵,去寻找那个祸国的圣贤吗?”
他的声音威严,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是!商帝之言,甚是!”
巫师们不敢再说半个不字!是的,武丁所说的,他说是鬼神告诫,那就是鬼神告诫!
他说是先祖托梦,那就是先祖托梦!
他说是上天昭示……
他就是上天!
巫师们心知肚明,武丁看似很尊重先祖与祭祀,事实上,自从他登基以来,即使是最开始三年不语的时候,他是一位极其强势的人皇!
那种眼神,只是一个眼神,就像是世间一切恐惧都席卷上来,充斥心灵,仿佛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没有人再敢反对他,武丁冷冷的扫视群臣,他腰间的佩剑震动嗡鸣,似乎在配合人皇展现他的力量!
祭祀的火焰熊熊燃烧。
商帝的威严笼罩整个世间。
“不过话说回来,大祭祀的日子就快要到了,你们该做的工作,那些卜甲刻画好了吗?”
武丁质问那些祭祀巫师:“太阳的光芒照耀大商的土地,万古以来,人与天的联系从没有中断。”
“但近些年来,孤也知道,人与天的沟通越来越困难,所以你们,认为是商帝的问题,或许是治理无方,才让上天不再关注人间?”
“孤无道也?”
武丁如此询问,而诸臣子吓得面色大变,唯甘盘等几人神色如常。
而巫师们则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此时呼吸都是罪孽。
“所以,你们又想了第二个可能的问题根源,那就是卜甲,或许是上天厌恶了这种简陋的卜甲?”
“所以你们在卜甲上写的文字越来越多,所以你们把卜甲造的越来越大,所以你们希望用白龟的壳来制作卜甲。”
“上哪里去找?是这么容易找到的吗?先代的时候,先帝帮你们找到了,但是结果,也没有太大变化!”
武丁指着上天,对诸臣子道:“为什么你们不想一想,是上苍出了问题呢?”
此话一出,巫师祭祀们顿时神色惊悚,大为恐惧,而诸臣中亦有很多人惧怕,有人此时对武丁道:“帝岂能不敬上天啊!”
武丁看着他,忽然道:“你怕上天降罪于你,所以不敢吭声,但是你又对孤在此义正言辞的劝诫,是觉得孤不会降罪于你吗?”
“你怕上天,但是不怕孤?”
那个臣子哭丧道:“我为王上不尊敬上天,而可能让商邦治下的百姓遭受痛苦磨难而感到悲伤!”
武丁点头:“很好!你心怀天下!”
武丁又问甘盘等几个心腹重臣:“你们觉得呢,孤不尊敬上天,但你们却没有或许恐惧?”
甘盘道:“还是帝的威严与怒火来的快且近一点。”
武丁神色大悦,哈哈大笑,不过甘盘又道:“天可尊敬,但不可过于崇拜,人可胜天,但有时天人相生才是正道。”
武丁望着那轮青色的太阳,它的气息宏伟辽远。
它的威严,已经靠近了秦国的天律。
它受到这方世间商朝的摹刻,商朝的祭祀,使它从虚弱变得强大。
“是啊,你说的对!为什么近些年来,上天与人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了?”
“我说是上苍出了问题,于是先祖托梦来告诫,你们却有人说我是不尊敬上天。”
“青色的太阳从何时开始悬挂?上天的力量从何时开始远去?”
巫师们硬着头皮回应:“如果真的是上天出了问题,那么一定会降下使者……”
武丁失笑:“使者?”
巫师们连连点头:“夏代的末年,汤王正是得到了上天使者的指引,才起兵推翻夏桀。”
“黄帝时,据说也有九天玄女下降人间,前来辅佐。”
武丁看着他们,忽然大声道:“那么,以孤的地位,向上天祈求使者降临,会得到回应吗?”
“还是说,那位圣贤就是上天的使者呢?!”
巫师们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回答。
而这个时候,武丁却是让人拿来卜甲,这看的祭祀巫师们有些欲言又止。
现在不是大祭祀到来的日子,不应该在此时进行占卜啊?
但是武丁所做的占卜,并不是在祭祀先祖,他在卜甲上写下文字,但文字所表述的意思,却不是在祭祀。
然后,他把卜甲放在祭祀的火焰中燃烧!
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些文字的变化,化为青烟,化为他的眼睛,而就在同一瞬间!
豁!
就像是上天睁开了双眸,注视着人间的每一处角落与虚妄!
在上天的注视下,没有任何虚幻可以存在,而武丁浩瀚的声音,也传遍这片世间的天上地下!
“找到你了,圣贤!”
程知远抬头,青色的太阳熊熊燃烧,人皇的注视再一次投射下来,而且这一次,甩不掉!
“上天与人间的联系越来越少了,人间与上天的联系越来越困难了,是上天出了问题!”
“是因为上天越来越强了吗?圣贤!”
程知远负手,迎着人皇的目光,忽然道:“很久以前,夏启也曾经这样看我。”
武丁的目光明显有些奇怪,但随后出现变化。
“圣贤,来殷都一叙吧。”
“圣贤,说是夏启时代的人,那么圣贤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天纲的威严?”
“而且书写天纲者,与我相仿,却又不是我所知道的人。”
那自然是了,因为这是纣王书写的天纲。
在这片世间,你是见不到他的。
程知远心中是如此想的,而人皇的威严不容置疑。
“也好,我也想打听一个人。”
神游幻化,眨眼之间瞬息千万里,在大祭祀的场地中,程知远踏足在黄土上,淡淡的风吹拂过去,武丁低下头来,而所有臣子都愕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程知远!
祭祀巫师们尤其愕然!
“他就是上天的使者吗?”
武丁看向祭祀们:“我把他请来了,来,开始你们的祭祀!”
巫师们胆寒,叩首求饶。
程知远没有向武丁行礼,因为此时此刻,程知远当站在这里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天纲!天命!
程知远曾经以身载道,把天命运用到一个可怕的境界。
唯一可惜的,是剑境达不到天子的要求,仅仅还是诸侯而已。
商的册封,周的册封,还有秦的册封。
在这一刻,程知远仿佛就已经要成为这片世间的,暂时的商帝,是天道在呼唤,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希望程知远能帮助它恢复完整。
怎么帮助?
当然是想要程知远成为它的载体!
它能感觉到程知远身上,有天道的本源力量残存,就像是破碎的上位存在!
“别想了。”
但是让青色太阳失望的是,程知远的精神意志,给了它最无情也无礼的回应。
“我来这里,目的之一就是取走你,不然就会有其他的人把你拿走,你是道标,十四个天道残片之一,有无数人希望得到你,然后找到通向桃源古地的门户。”
“只有我捉住你,而没有我承载你的结果。”
程知远站在这里,对太阳给予回应,同时紧紧盯着这轮太阳。
仿佛世间无数秘密,都在此时,被程知远勘破!
岁月在流逝,但是却不能清晰的感觉到,光阴在奔腾,但是却极其遥远虚幻。
天道与天道在碰撞,程知远逐渐了解了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
随后,程知远开口,对武丁道:
“确实是如商帝所说,是上天出了问题!”
“上天接受你们的祭祀,越来越强大,所以寻常的卜甲,也越来越难以得到回应。”
武丁盯着程知远:“孤收到先祖的托梦,梦里,圣贤毁灭了我的国度,让天下沉沦。”
“所以孤很好奇,圣贤要怎么做?”
“圣贤要取走太阳?”
武丁拔出剑来,剑锋直指程知远!
“上天居然会害怕圣贤的到来!”
“上天告诉我,圣贤不是这片世间的人!”
“所以圣贤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程知远负手未曾移动,只是平淡道:“人间。”
武丁:“这里就是人间。”
程知远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人间,只是一片桑叶而已。”
“还有……”
程知远双脚离开地面,凌空而起,悬飞于天,而商朝的天道,在此时开始显化!
天上的云聚集,天开始裂开!
“这里不过是张仪观看桑叶留下的梦,是荧惑道尊所截断的过去,所以这里的商王才会是你,而张仪就是那个幻化人!”
“但是道标,是真实的……”
武丁凌空而起,青色的太阳降临在他的身上,这个瞬间,天地都晦暗下来,而武丁代替了太阳,散发出暴烈的光!
“你不是人间的商高宗,你只是梦中的一个幻影。”
程知远指向那柄剑!
武丁挥剑斩向程知远,而下一瞬间,程知远的手中,出现了一摸一样的剑!
两剑相错,仿佛是两位商帝,在互相攻伐!
“武丁帝剑!”
第六百九十五章 青史与梦
青色的火焰,青色的太阳。
当天道与书写天道之人所相遇。
两把帝剑交错,武丁震惊于自己手中的宝剑出现了第二把复制品,而程知远却告诉他,这不是虚假的,也不是复制品。
“这是人间的帝剑,在桑叶中的影子,商的天道,我亦有这里的天命。”
“我曾经拿起过这把剑,因为你拿着这把剑,所以我也有了。”
“天道记录的青史,不可磨灭。”
武丁大喝:“圣贤也会胡言乱语吗,这些话根本不知所谓!”
“天命只有一人,那就是商帝,圣贤却说自己也有天命,哪怕真如圣贤所说,还有其他的人间,难道圣贤要告诉孤,圣贤是另外一片人间的商帝吗!”
“那既然圣贤是另外一位商帝,为何不治理自己的国土,反而来消灭孤的天下呢!”
“这世间万物都依托这轮太阳而存在,圣贤取走了太阳,便是取走了天下的命,万物都会因此而死,圣贤的人间是人间,难道孤的天下就不是天下吗?”
“什么张仪,幻化人,孤确实知道后者,但前者是谁,孤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帝剑的碰撞,让下方的祭祀台都裂成四块,巨大的土石隆隆坍塌,上苍的呼啸清晰可闻,武丁须发皆张,迎风而起,一举一动都仿佛浑然天成,像是大商天命加持,犹如上苍与太阳的化身,威严不可直视!
那剑挥舞起来,天与海都要匍匐臣服!
程知远衣袍猎猎,手中的帝剑同样挥舞起来,但是与武丁截然不同,这把帝剑挥舞时,万里的云海分开通道,无上的剑音使得万古尘埃都在流转,世间一切的沉重坠落向前!
地在悲鸣,尘沙飞扬,草木俱枯!
“如果我不来取,那么就会有其他人来取,商帝说的不错,如果是我在商帝的位置上,也会向外来者剑锋相向,不论是虚幻的人间还是真正的人间,桑叶有无穷无尽,哪怕是无止境的轮回也是人间.....”
“外面的人看这里是虚幻,但这里的人,看外面,又何尝不是镜花水月?”
“这就是幻化人眼中的内外之世。”
程知远闭上眼睛,似乎在这一刻,有些明白了幻化人来往于青史彼方,不断游移的行为意义。
虚幻与真实,就像是在堪破什么迷障一般,有无之变,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万物先出?
但这种行为意义,肯定不是幻化人的主要目的,张仪来到世间...不,幻化人来到世间,这一次没有像是周穆王时期那样,以“魔术师”的样子出现,而是以一个纵横谋士,鬼谷先生的样子出现。
鬼谷....说到鬼谷。
或许鬼谷先生,本就不存在吧。
那经天纬地的道术,与传授纵横之道的那些人,真的存在吗?
他们就像是幻化在人间的化身,所以才会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只是取走青日,而不会毁灭桑叶,我知道如何拯救这里。”
程知远对商帝开口,此时两把帝剑交错,而商朝的天道,则早已混乱不堪!
因为有两个执天道的“人皇”正在交战!
从格位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程知远也明白,在这片青色太阳孕育的历史中,在这片桑叶内成长的天地,包括眼前的武丁,都远不及真正人间中的那位强大。
那第一次,在朱襄氏面前,握住武丁帝剑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那种不可一世的霸道。
显然,朱襄氏和纣王当时存在的那片不断轮回的桑叶,是无限接近人间的桑叶。
剑与剑互相交错,武丁的声音满是愤怒:
“毫无证实的花言巧语,就想骗走整个天下的性命?”
他的剑刺击而下,山与尘埃都震动,随后被削去一大块,隆隆的声音倒塌,商帝身上的青色火焰,身后的青色太阳,已经要将他吞没,此时的商帝,本身就像是天道的化身。
程知远的身前,飞舞起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扇动翅膀,来到武丁的肩头。
就像是银泡乍破,蝴蝶轻轻抖动触须,而武丁在这一刻,恍如梦醒。
“梦蝶!”
只有仙人才有梦蝶,有梦蝶就可以承载梦境,万物不过是一场虚无,但即使是虚无的人,也能够来到人间,这就是南华真君所缔造的“世间”。
而这个时候,程知远的瞳孔也逐渐收缩。
于是望向高天,环顾四周,想起了龙素曾经说过的话。
武丁的时期,幻化人曾经出现过。
在神农,帝喾,尧,夏启,孔甲,夏桀,商汤,武丁......
“原来.....”
是梦,还是真实?
桑叶,真的是桑叶吗?
“原来出现在武丁时期的幻化人,不是张仪,而是我啊!”
程知远恍然大悟,而这个结论,更是石破天惊。
从一开始寻找张仪时,就已经落入仙人“天道”的棋盘中了,变成了他所变乱历史的一部分,万物的走向都被他所改写,但是却又....早已成为定论!
舜帝和龙素所说,武丁时期出现幻化人,那是过去的事情,自己寻找张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而张仪已经不见了,或许从五年前,甚至更久远前,就已经没了。
那么给姜魁的简牍,是写好的吗?
因为即使是黄泉鬼门关大开,这些事情,也都已经存在于“变乱”的历史之中了?
“真的是丹青已干,不可改也?”
程知远一下子似乎抓住了线索,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舜帝要托龙素,去著写“史书”!
因为这本史书,是不曾被“变乱”的历史!
虚幻,梦,行走的尸骸,这些是舜帝所说的话,而现在看来,如果所有人都存在于变乱的历史之中,过去未来都如同梦幻一样,醒来又睡下,那可不就是行走的尸骸吗?
那素王与玄圣呢?难道仙人天道,其实在窃取他们的“本相”吗?
“素王是南华真君,在天上,但却与人间历史同在;玄圣是奈何之王,是鬼域之主,但却又是高于一切的伟大仙人,是无所穷尽而无所不包的道!”
“就像是正反两面随着时代的更迭,而变化了,变乱了!”
武丁此时失去了战斗的**,程知远放下帝剑,而武丁似乎在梦蝶的翅膀上看到了什么,那或许是另外的世间,也或许是这个世间从开始到消亡的梦幻。
梦蝶能承载这片世间,于是性命都会留存,在青史之中,不会灭亡。
只要承载河图的龙马不来,那么岁月就会永存,不会被人所见到。
第六百九十六章 受命于天
青色的太阳开始陷入梦蝶的翅膀,武丁的怒火也逐渐平息。
“原来这世间,是这样的。”
武丁在梦蝶中看到了自己的世界,但那不过是自己天下的反向投影,万古以来所见证的岁月浓缩在小小的翅膀内,但是武丁的愤怒虽然消失,却依旧不认同程知远的做法。
“圣贤凭什么不认为,圣贤所在的世界,也是虚幻的梦呢!单单站在自己的角度,那么以孤的目光来看,圣贤又何尝不是虚无的人呢!”
“是谁,谁能定义青史与岁月?谁能证明真实与虚无?梦蝶本就是仙人梦中的东西!”
武丁看向天下:“我的天下,大商的天下,岂能因为一只小小的蝴蝶而终止?把天下寄托在蝴蝶的翅膀上,圣贤又怎么认为,这只蝴蝶,难道是不死不灭的吗!”
“这只蝴蝶会死,会灭亡,它能出入于两方梦幻,也能来往于彼方青史,但它依旧害怕白马,当白马来到这里,蝴蝶依旧会灭亡!”
武丁的心中带着震动与不甘心,他虽然已经看到了,在梦蝶展示的未来彼方中,看到了白马出现的几率,那是微乎其微,但是放在宏观角度上来看,把青史连成一片,谁又能说,白马不会出现在下一个时代呢?
于是光阴顺着推衍而显化,岁月开始倒流。
梦蝶扇动翅膀,武丁与程知远身上的两片关乎于天道的力量,开始为梦蝶提供帮助。
于是,光影出现了。
龙马负河图而出,伏羲氏窃仙法于天,于是大道震怒。
因为人间的岁月开始移动,从伏羲氏时起,便开始从记忆成为真实。
这片记忆向前延伸,造就古老的天神时代,这片记忆向后延伸,造就了无数变乱浩瀚的百骸。
人间从此成为唯一真实,虚幻的一切记忆成为真实。
所谓的“窃”,或是伏羲窥透了天地间本不可见的奥秘至理。
伏羲明白了世间很多事象的运行规律,甚至由此推衍出各种修行之道与文明之路。
而伏羲作为人,登临高山窃去法,人登山上,故而称“仙”!
“艮卦对应一,阳为一,伏羲在思考如何前进。”
“师卦为二、无,意思是时机到来就要上,必须主动强硬的动手。”
“震卦对应四,逆天登山,夺上苍之法,故让天骇。”
“大过卦对应三、六,阳之三,三生万物,然而孤阳炽烈失调,是伏羲得手的意思。”
“坤卦是零,也就是无,顺势而下,伏羲运用仙法来教导众生。”
“直至乾卦,是七,从开始到繁荣,无须解释,文明始开。”
程知远回忆起自己解连山第一句话时,得出的这个“句子”,这是以仙人的身份解读出来的,而这一瞬间,程知远甚至开始有点忘记,自己是怎么解读出来的了。
好像是在看着的时候,正确的文字提示就一直在浮现?
是连山在有意识的引导自己?
“这个故事并不好笑。”
武丁在梦蝶中所推衍出来的结果,让他神情凝重,且十分愤怒。
程知远与他同样推衍出结果,但最后的表示,只是沉默无声。
“圣贤,说话啊!
武丁震怒:“这个结论是荒谬的,那伏羲窃取岁月之前,人间又是什么状况?”
“它所展示的,是岁月在移动,难道伏羲之前的岁月,人间是混沌一片的吗?伏羲之前的记忆,都是虚妄?还是说,圣贤你也错了,你所谓的来处,所谓的人间,本也就是虚妄的历史!”
武丁的质问充满针对性!
程知远思考了很久,但最后也只能得到一个“不知道。”
“或许仙人天道知道什么,或许无所不及的天之至尊,西极之国的幻化人,他能知道。”
程知远对武丁这样保证,而武丁盯着程知远,忽然惨笑起来。
“圣贤也是可怜人,啊,这样看起来,还不错。”
程知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武丁则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这个时候,敌意全都消散了。
“相比于我,我还能知道,我的天下,在很多所谓‘真实’者眼中,原来只是一场大梦,是你口中所谓张仪观看某片桑叶而留下的迷梦,又因为你口中所谓的道尊而得以独立存在....”
“什么道标,我并不知道,但是显然,你们这些追求强大力量,或许是不死,或许是长生,或许是羽化而登天者,口口声声,说着我的天下是虚妄的梦,但你们自己,却也不知道你们的人间,是真实还是虚妄!”
“亦或是青史之中的,一个片段呢!”
“如果刚刚我所说的荒谬故事,真的是属于你们的真实......”
“那么你们,就是被伏羲氏所带来,遭到所有梦幻恶意加诸的,连自己是真是假都不明白的,可怜的,可悲的....人们啊!”
武丁在笑,在嘲笑,程知远有些反应。
虽然他的理解,和程知远的理解相比稍有偏差,但这些话,确实是给了程知远很大的触动。
“不,我不是这样想的.....”
程知远道:“所谓岁月转动,指的是神话时代的开端,亦或是人与幻想争斗的开始,我们涉及到很大的一个方面,那就是,什么是青史?”
“变乱的青史,无所不及的天之至尊在青史中反复来往,一片又一片的青史分开,人与人之间留给后世的印象也开始逐渐不同。”
“伏羲窃取的仙法,是真正触摸到了大道的宝物。”
程知远对武丁点了点头:“商帝,我之前有些迷惑,但是现在,我确定了,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东西,那么幻化人,又何必叫做幻化人呢?”
“人间就是人间,不可更迭,岁月中的记忆,也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是人从虚妄中取得了力量,我所认为的,是伏羲拿到的,不是岁月这个东西,而是岁月被伏羲拿到的那个‘宝物’所开始驱使。”
武丁听闻这番话,愣在原地,心神剧烈震动!
程知远道:“是的,人开始驱使岁月向前!而不是被岁月裹挟向前,随波逐流!”
“而这个宝物,就是‘道的根源’!”
“于是人间有了法,于是有了这些法,才开始衍生出桑,有了桑,才有了各个历史,而人间窃取了道的根源,所以,也就能够在天道之中谱写自己的道理!”
“南海的大帝叫做倏,北海的大帝叫做忽,中央的大帝叫做混沌,伏羲氏窃取了混沌,于是元始天道分崩离析!”
“是的,元始天道!在他之前的时代,所谓的‘道的表面’,或许就是所谓‘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古时曾经下降,化为混沌氏来到人间,化为仙人‘人间世’!
那么它下来做什么?
因为伏羲窃取仙法,所以混沌下界,而连山之中,也有类似的答案!
天道曾经清算于伏羲!
庚桑楚一直在说元始天道,在他看来,要用元始天道加持在统一天下的人皇身上,然后就可以使世间恢复所谓的“清明”,重新回到“民之相死而不与往来”的时代,顺应天地而生灭!
而元始天道下降之后,曾经往世雷书说过一句话,即“往世来世俱灭矣”!
有很多的东西,可以在其中找到似乎正确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这个宝物,那么幻化人频繁变乱青史,就能够说得通了。”
“他在寻找完整的道之根源,而变乱岁月的力量,或许是因为他手上拥有一部分的根源.....”
“根源,就是本源,是源头,是源流,是万道所发,是众生所始知之法,是一切青史最古老之师。”
“天之至尊,这个称呼也极有意思,而仙人‘天道’!也是在昭示他的本相!”
“于是,又牵扯到素王与玄圣!”
程知远想到这里,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极大的震撼!
若是还有恐惧的情绪,那么此时所感觉到的,应该就是贯彻天地的大恐怖吧!
“素王,玄圣!南华真君,奈何之王.....”
“他们两个,究竟是道之根源,还是得到了道之根源的生灵存在?亦或是...混沌氏本身所分的两个个体?”
“史书之中所谓的‘本相’,是舜帝他们寄托的希望,要还原本相....”
程知远站在天空上,久久无言,而武丁也忽然觉得,这片天下实在是太小了,但他在听完程知远之前的一部分话之后,却又觉得,程知远更加可怜了些许。
“人间的混乱,人间的问题,圣贤口中所谓的人间,其实远不如我们这些所谓的梦幻啊....圣贤,你说的一些东西,虽然震撼,但是后面闭口不言,是否可以看做,是圣贤的猜测,超乎自己的判断,以至于,更加不明所以了呢?”
“不过这样看来,我们都很悲哀,我们悲哀于虚妄,圣贤的悲哀...说到底,不还是虚妄吗!”
武丁的这句话,就像是醍醐灌顶,程知远瞬间双目回神,而之前仿若越陷越深的那些胡乱念头,瞬间粉碎!
“是啊,虚妄!”
程知远严肃起来:“我错了,没有人会自己认为自己的天下是虚妄,我试图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法,但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那么,我不是以外来人的身份,向商帝请求。”
程知远在向前去,于是天命震荡,商朝的一半天道,天纲的力量被他调动起来!
“我是以另外一尊商帝的身份,再和你决定商的未来!”
“是以我为尊,还是以你为尊?”
商朝的天命碰撞,天与地分割,阴与阳,晦暗与明亮,充斥着这片荒芜苍茫,上方与下方,犹如有一道璀璨的剑锋,割裂了阴阳昏晓。
大碰撞之后,武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武丁告诉程知远,他得出了结果,于是他要让程知远用他的方法。
如果程知远执意要取得天道太阳的话。
程知远同意了。
于是,在祭祀的高台上,两个人肩并着肩走过来,在诸臣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武丁对他们宣布了重大,且从未曾有过的事情。
甘盘整个人都愣住了,重臣们在反应过来之后,却又张口呐呐,想要说反对的激烈话语,但他们却发现,他们居然在颤抖。
他们口不能言!
商朝,有了两位“帝”!
共天下!
但更让人感到恐惧,与荒诞的事情还在后面。
武丁把手中的帝剑交给程知远,而程知远手中则有了两把帝剑。
随后!
“圣贤非商人,但如今,他是你们新的帝了!”
“见他,便如见历代先帝,包括我在内!”
而臣子中,祭祀们感觉到天道的呼唤,他们神情激动,并且天道的呼喊分成了两片!
他们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清晰的天道之声!
“是上天的旨意!是上天的恩赐!”
“帝是受命于天的!所以这个结果,也是受命于天!”
“新帝!新帝!”
祭祀们发了疯似的高声欢呼,而诸臣们想要说话却如同被限制,巨大的震撼不允许他们开口,即使他们惊骇,愤怒……
直至交接完毕!
天道的压力豁然崩塌!
“不可……”
“不可!!!”
一个大臣此时大嚎出声!
“告,你要说什么?”
武丁看向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侯告则是心中大震。
同样,甘盘也震动了。
因为,侯告与甘盘一样,也是被武丁称呼为师的人物,甚至地位还在甘盘之上,与侯雀相提并论。
但是侯雀是能征善战的大将,现在不在殷都。
“我……臣有禀!天无二日,国岂有二主,而且帝居然把帝位让给外人?难道现在,我们不是在商,而是在三代的时候吗!”
“帝受命于天,早已没有禅让的说法,更何况,即使是禅让,也必须要经过三年的考察,十年的行事,这样才能确定继承者究竟合不合格,帝啊,他是谁?外来者,不是王族的人,他是谁?”
“君权旁落,难道帝,要学习仲康,来一次夏代时后羿窃国之事吗!大商邦地,广有方土,岂能拱手相让,帝以为,自己让的是什么?”
侯告豁出老命,要让武丁收回成命,而武丁对他道:“你不知道我在让什么。”
“你也最好不要知道。”
武丁的话让人根本听不懂,但是接下来,当程知远举起帝剑,随后商朝天纲给予回应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骇然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道与国
天命所归,受命于天!
商朝前期,神权牢牢把握在祭祀们的手中,到了盘庚时期,有祭祀被打压,而到了武丁时,祭祀们则是真正被打落神坛,从原来可以影响王权,成为了一群应声虫。
程知远举起帝剑,于是天地震动的景色,着实是让诸臣都感到荒诞无稽,一个外人,拿着商帝的剑,居然能得到天道认可?!
那平日里,岂不是说,那些大祭祀们奉帝剑的时候,都可以驱使天道为己所用了吗!
按照这个道理,荒诞,难道他们也是商帝吗!
那你这商帝,算是什么!
这是受命于天,是人间之主的称呼与位置!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无名小卒就能立在此间!
“不可能!商的天命,是汤王建立起来的,商受命于天,伐夏而代之,王族承载天之意志,天之道理,怎么可能被外人所承负!”
程知远手中的剑缓缓放下,于是天道再度给予轰鸣,这一次,连那青色的太阳也在给予回应。
青色的太阳依旧没有放弃,它有自己的打算,程知远成为这方世间的商帝更好,那么,程知远就必须背负它。
于是,它就能实现最开始的目标。
它要程知远成为它的载体。
不过,此时青色的太阳还是稍有不解的,因为程知远最开始,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它,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呢?
或许是因为,程知远发现,这片世间的光芒,是自己带来的吧……
青色的太阳努力思考,但身为天道残片,它的自主意识并不是太高。
用简单的话来表示,那就是还只是一个孩子。
天道至公,如果出现不公的天道,那么天道有了自己的判断与私心……
在真正的天道本体中,这种巨大的情感变化并没有出现过,不论是天矩还是天纲、天礼,都不过是在按照当世的道理与世间规则在运转罢了。
但是天道的残片不一样,或许是它们流落人间的岁月已经太过于久远,久远到孤独。
所以,有一部分,就沾染了人间的思想。
“天道就像是一张会自我清除的白纸,除了写在天平简犊上的正确规则,其他一切胡乱的涂鸦,都会被天道的本体自己抹掉。”
程知远当然感觉到青色的太阳透露出来的些许疑惑。
承载它?
不可能。
程知远还是和一开始一样的态度,不可能让天道太阳来承认自己,而是自己凌驾于天道太阳之上!
有了私心的天道,已经不再是天道,而这种东西,有点可怕。
就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死一样,于是它心情不好,要让天下的人们去死,可即使他是天子,天帝,也不能这样做。
没有善恶功过的判定,仅仅依靠自己的喜好?天道一道有了私心,那么和众生也没有两样。
不过是一个天生接近天之道的火中精灵罢了。
祭祀们尊敬的跪在地上,他们和大臣不一样,他们跪拜的是商帝也是上天,帝就是神的化身。
既然帝受命于天,那祭祀们跪下,就代表迎接上天降临人间。
“不行,帝啊,不可如此啊!”
甘盘终于站出来,劝谏道:“即使对方再是不世出的贤者,从古至今也没有让国的说法!夏代的时候发生过这种闹剧,随被后羿窃国,后羿又被寒浞所杀。”
“伊尹放逐祖帝太甲,后来依旧还给国君之位,自古以来,没有贤臣升为天子的道理,而让于外人必生大乱。”
“帝啊,帝!我恳求你,收回成命!告示于上天啊!”
“即使上天承认这位贤者,先王列祖,难道能承认吗!”
但甘盘的劝谏,没有得到效果。
“先祖同意了。”
武丁看向甘盘。
是的,先祖当然同意了。
何其可笑啊,祭祀许久的先祖,与古来的故事,都是幻梦。
岁月厚此薄彼,所谓的人间,距离那个叫做张仪的人,看过这片桑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
而这里,不过仅仅几年而已。
正因为是梦幻,所以岁月走的快慢与否,都全凭借他的心情。
是因为过去青色太阳的光芒,不足以照亮世间,所以在很长久的岁月中,这里都处于浑噩吗?
“孤便是先祖。”
武丁看着甘盘,说出了让甘盘震颤且哑口无言的话。
因为一切的时代,其实就是从武丁的时候开始的。
当武丁继位的前几年时,这个世间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但那已经是张仪“逝去”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程知远接管了帝位,在这个时候,程知远几乎能感觉到……
剑境松动了。
那是什么声音?
程知远听到了剑在低声细语。
剑?
程知远在观看,在揣摩。
在思考。
精神世界中,由茅草屋蜕变成夯土房子,又从夯土房子蜕变成石墙的“天宫”,此时出现了青砖。
程知远明白了。
天宫反映的就是剑境。
天子剑的声音,自己开始能够听见了。
剑是有声音的,而剑境的声音,是程知远第一次听到。
快了,在这片桑叶所化为的世间,被尊崇为帝……虽然这只是武丁的意思,但也是天道的意思。
不过虽然“受命于天”,但并没有“乃服下民”,所以天子剑境的声音,越来越小。
“懂了,快了……”
程知远知道,自己破入天子剑境的时机,或许就要来了。
等!
此时此刻,祭祀们好唱欢呼新帝的赞歌,但是臣子们却破口大骂,直至下一瞬间。
“有人来了。”
程知远看向一个方向,而武丁也看向那个方向。
大军,至少是万人的大军抵达了这里,并且有数个强大的存在。
“原来如此,这就是圣贤所说的,圣贤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
程知远道:“是啊,他们来了,赵王来了,那是很久之后,很久很久之后的人们了……”
“这些人,是所谓的圣人。”
武丁询问:“圣人之称,从未曾听闻。”
程知远点头:“是的,因为圣人,是从周公开始的,对于商帝来说,或许换一个称呼,您会明白。”
“世主,方国主,亦或是,地君!”
“圣人之中的至强者,远远比世主强大,与地君相比较……那要看这位圣人是谁。”
武丁明白了:“原来就是那些方国之主一样的人物,那些小国,孤灭了太多。”
“那么,来的是大邦之主,还是小邦方国?”
程知远回应道:“约莫是介乎于大邦与小邦之间吧,呼为大邦也无不可。”
武丁哈哈大笑。
程知远的身影变得虚幻,而这个时候,青色的太阳,“如愿以偿”的附身到程知远的身上。
于是天道的残片开始互相影响,然而青色的太阳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程知远曾经承载过天道本体,青色的太阳对他自然亲近,但是同样,天道本体至尊至大至公的意志,也在此时,开始影响它。
云烟散尽,就像是程知远来时一样神鬼莫测,祭祀们认为这是新帝的威严,但是臣子们却都怒斥这是妖术!
“这正是夏代依旧下来的妖术啊!”
“帝,您究竟是怎么了!”
“帝!您之前说过,这个人会让天下沉沦,为什么,现在就变了?”
“帝,您应该杀死他啊!”
“那不是圣贤,是夏代,在夏桀死时遗留下来的妖物!是世间的怨恨回来复仇!”
臣子们暴动了,但是当武丁注视他们的时候,他们便全都胆寒了。
那正是帝的目光,这才是英明神武的商帝!
也是那位手段暴烈且不容置疑的商帝!
“怨恨?”
武丁看向他们:“孤是可怜人,你们是可怜人,他也是可怜人,但是他能见到我们见不到的结果。”
“你能想象自己生活在一只蝴蝶的翅膀上,或者是生活在一片桑叶里吗?”
“你们以为孤被迷惑了?”
武丁突然哈哈大笑!
“上一个自称能压制孤的,那个大祭祀,他的头颅挂在哪里,你们能告诉我吗!”
“没有人有迷惑我的本领!”
武丁的话让臣子们心里冰寒,却唯独是甘盘,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是因为仿佛抓住了一些线索。
“我了解帝,帝的行为都是有意义的,帝之前所说的东西,蝴蝶的翅膀,一片桑叶……”
甘盘明白了,帝或许是从那个所谓的圣贤口中得知了什么东西,让他的世界都颠覆崩塌,乃至于帝才会做出二帝共存,但以新帝治天下的荒诞举动,更至于说出“孤即先祖”的无稽话语来!
那么,是选择相信帝吗?
甘盘觉得可以相信,帝继承位置时候,三年不说话,让冢宰代替他治理,而他则默默观察每个人的德行与能力。
帝已经不止一次用他的行为,告诉甘盘,帝是一个雄主,既然是雄主,就不会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来。
“臣知道了。”
于是,在一片呼喊苦劝声中,甘盘突然站出来,并且表示对帝的信任,这让许多人惊掉了眼睛。
帝已经被迷惑,而甘盘难道也被迷惑了?
不过武丁此时却再度放声大笑。
“看看吧,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万军!那是商的军队吗?”
“感觉一下,这些贯彻天地的伟大力量,这些是来自世外岁月的人,那些犹如大邦之主一样的力量,他们是我们的后人,但却与我们共存在此!”
甘盘此时可以感觉到了,出现了很多力量,它们的主人在迅速接近这里,而这么多的大邦之主,也让甘盘感到震撼!
十个大邦主!
“这,世外岁月的人?”
甘盘到了这里,武丁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而武丁则是站在祭祀台上,对他们道:
“不需要谁去动手,不需要调兵遣将,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吧,看着你们的新帝,为你们驱逐这样外来的……”
“圣人!”
————
赵王的大军来到殷都的附近,他站在丘陵上向殷都眺望,而圣人中,甲字门的圣人有很大的疑问。
“这里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百骸幻境?百骸可没有这么容易进来!”
“需要特定的人,带着特定的东西,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进去,除非是知晓田子方口诀的仙人,才没有限制。”
“这里应该不算百骸,是单独的地方。”
圣人们试图给这里的存在,找出答案,而山海门的圣人失笑:“这有什么!道标所在之处,肯定自有神异之处啊!”
他摇了摇头。
赵王看着前面,他甚至已经心痒难耐,但是眼前的“殷墟”,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
这根本不是废墟,完好无损,而且比记载的故事里,要高大巍峨的多了。
那里面不会有商帝吧?
古代的人皇,比起衰弱重病的天子来说,其强大程度,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诸位先生,若是里面有天帝人物,先生们能否拿下?”
圣人们面面相觑,皆道:“那便难了,我们这些人,与天帝人物。相差甚大,亚圣对子,即使是十围一,胜算也不大。”
而且还有,如果那种天帝人物,是九天主宰级别,也就是东皇太一等人那种,那……
还是别想继续打了。
不过这个时候,夜字门圣人露出微笑。
“可以打,只不过要借浑天仪一用。”
“王上应该带了?”
赵王点了点头:“自然是带了,虽然本来是为了对付云梦宫。毕竟这种大事情,若不带镇国器,恐出乱子,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夜门圣人道:“可使古老的大黑夜天神降临,要借助浑天仪来施展,天帝人物说白了还是局限于天帝之中,那么就让天帝本身来对付他就行了。”
夜门圣人的话刚刚落下。
他的目光立刻看向前方的丘陵。
那丘陵上,荒芜的黄尘扬起,在众目睽睽之中,程知远的身体,以云烟聚集的形式,逐渐显化出来!
“他!他是!”
“程知远!”
圣人们在看到来者时,几乎是惊掉了下巴!
程知远没有死?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程夫子!”
“五年前,他怎么活下来的?”
圣人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下来!
程知远,当初挥剑,可是打落了道尊啊!
“程夫子!久别无恙!”
赵王看到程知远,先惊复喜,上前去,没走两步,看到了程知远身后,若隐若现的青色太阳。
“原来天道残片……在夫子这里!”
赵王看着程知远的目光,开始改变。
“夫子可愿入赵国一叙?自当年夫子失踪,赵国苦寻无果,幸夫子福大,入大河而浮于洛阳……”
赵王细数程知远做过的事情,当然,不忘记提醒,程知远一切的开端,就是在赵国。
程知远看着赵王,行了个礼。
赵王高兴异常,然而接下来,他那欢愉的神色就瞬间冷却。
“王上想要这个太阳?”
程知远点了点头。
“可惜,在下不能给啊。”
于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赵王一方,美好的气氛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冷漠与肃杀!
第六百九十八章 有人生灭于岁月
赵王没有冲上去,相反,他第一时间后退,而诸圣近前,也没有贸然动手!
他们聚集在一起,瞬息之后,祭起无数法光!
程知远在天姥山连杀七圣,天哭陨血,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名传天下,而如今程知远消失了足足五年,再度出现,诸圣人当然不可能托大,即使是夜字门的主圣级人物,在此时此刻,也不敢说上前试探较量!
如果说连杀七圣还不足以吓到所有人,那么后来打落道尊的一剑,已经让很多人心惊胆战,程知远消失五年,难道这五年他什么都没做吗?
诸圣心如明镜,他们能修行到这个地步,通晓世间很多道理,生死之间有大破灭,而他们现在对程知远是一无所知!
完全可以在言语上小看,羞辱对手,但在实际行为上,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小心警惕!否则就有性命之危!
“昔年天姥山七圣,纵然是火门圣人也不过是亚圣而已....”
“如今我们都是亚圣....”
“荒诞,他杀的了一个亚圣,就能杀的了九个,岁月更迭,五年之后的风,还是五年前的吗!”
圣人们迅速进行交流,而后施展法力,此时天地震荡,数只大手齐齐显化,向程知远拍去!
轰隆!
云烟连散,程知远出现在更近的地方,云烟聚集,毫发无损!
“起!”
赵王的身前升起法光,他毫无犹豫,此时祭起国之重器!
轰隆!
天色更迭,万象西移,一道银带从东方划破,蔓延至高天,成为云汉天河,浩浩然万古星穹寰宇,仿佛可以映照于诸天万界,种种人间!
那铜仪上的大环开始转动,万物星辰都随之迁移,赵国的浑天仪是墨家打造的最高国器,需要巨大的国运与精气神明来催动,如果放给个人而不是王者,那么就是一具普通的模型死物罢了。
“日月五星!”
“地有四游!”
“浑天如鸡子!”
赵王催动浑天仪,于是整个桑叶梦幻的天地,仿佛一切伟力都被那个国之重器所搬动!
程知远也抬头,被这种景色所震撼到!
挪移天地的威严,赵国的浑天仪,是星宿们都看过的东西,程知远在当初在赵国当星宿府斩妖人时,也看过这个宝贝,但是那时候的浑天仪,是安安静静的,未曾想到,这个东西被王者拿起之后,便能挪移整个万古群星!
“千年岁月,一念之间,万古沧桑,斗转星移!”
“浑天仪起,就是陷入一方巨大无比的天地阵盘之内,以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为阵中绝杀,诸天星斗千余数皆为门户!”
诸圣眼看到浑天仪显威,心中也是十分震撼,这种大景色,所谓国之重器,轻易不可移动,也只是听说五六年前,秦国的定秦剑曾经被程知远挥舞起来,那时候的程知远以天象之身,持定秦剑,轻轻一剑便杀了儒门七十二圣贤之一的秦商,连带着可以化解万物之法的随侯珠都被打落尘埃!
“墨家能打造出这个东西?”
有人开始出声,有圣人发出质疑,因为这个东西的威力,如果墨家能够打造这么厉害的东西,那当初直接自己用就好了,给赵国,岂不是违背了“义”与“非攻”的教义吗?
用这个东西,足以平定天下的纷争!
“即使是圣人也要畏惧此物,浑天仪之威,此时看来,已与天帝人物相仿佛!”
夜字门主圣此时眼中热切无比,浑天仪他知道很强,但没想到,远远比自己想到还要强!
“如果用浑天仪作为媒介,召唤大黑夜天神,古代的黑夜之君,当夜幕本身概念成为君王之时,君临于天下,便可以实现夜门的道理。”
“天下休舍,人民困乏,不起兵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环往复,此乃治世之太平大道。”
夜字门主圣打过浑天仪的主意,不过现在看起来,这确实是不太像是墨家打造的东西。
赵国隐瞒了很多,浑天仪的材料以及铸造方法,或许和墨家有关系,但很可能只有一半的关系,单单凭借墨家,如果能单独打造这么厉害的,接近天帝人物的国器,那么在君王催动以及国运加持之下,完全可以与天帝人物进行周旋,这已经超出了镇国器的威力水平。
诸圣祭起法光,合力帮助赵王催动大阵,而程知远陷入这片星辰大阵中,五官五感都陷入浑天的世界内,浑仪浑象,圆环在不断交错转动,天球之内万古星辰流转,周旋无端,一切可以摄取的精气神明都开始衰弱,在万古星辰的注视下,要散去归于浑天之内!
巨大的拉扯力,从亘古遥远的地之四游传来,那是天地的镇压,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抵挡,程知远感觉到精神要被星辰感化,而肉身则要被大地分尸,上与下颠倒过来,经络的运行也被打乱!
没有任何杀机,仅仅是天地最自然的循环之力,只是把这股力量浓缩到这片大阵之中,于是万古星辰与亘古天地,百年、千年、乃至万年岁月的循环分解,压缩在一瞬间,便造就了如此可怕的镇压之威!
“生老病死,人一世,凡身不过百年,圣人也难逃八百千年之数,世间顶端,见证三五千年岁月更迭之人,太过稀少,不如寄托精神于渺茫天地之间,尸骸化为尘土永存与四游大地.....”
赵王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大阵之中。
“在昆仑流沙所见到的星辰,与东海桃都所见到的星辰是不一样的,万古星辰亦有游移,朝生暮死,何况人乎?”
这是山海门圣人的声音,说着,似乎还有些愤恨。
“一出神,一恍惚,于是物走星移,白日去如灵箭,再难相逢。”
这是无生门大圣人的声音,带有震撼心灵的回荡。
“天可补,海可定!”
“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南山可移!”
“日月既往,唯岁月不可复追!”
这是将巨门三位圣人的声音,带着大感慨。
“圣人不贵咫尺之壁而重寸光之阴!”
这是甲字门圣人的声音!
“花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年时,赤子之心,去而不来!”
这是童字门两位少年圣人的声音。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这是丹鼎门老圣人的声音!
“昼夜更迭,昙花一现,人的生命过于短促,在广袤的大宇宙光之前,犹如蜉蝣比之鲲鹏,上古时期,有大椿,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悠悠万载,只称一春秋.....”
这是夜字门主圣的声音!
而他说完,继续道:
“程夫子,你与我门中有大怨,可惜,不能堂堂正正与你对决,赵王求道心切,此事更事关赵国与我等未来,夫子不肯让道,我等也只好强取!”
主圣的话让程知远听得清楚!
于是十圣,此时齐齐对程知远开口!
“世间万物,以岁月磨灭之!逝者如斯夫!”
“请程夫子灭于岁月之中!”
十圣齐齐衍化大境界!
八荒山河,夸父追日,日月西行,桃都神树,光阴天箭,咫尺之壁,赤子之花,白首之叶,天波沧海,千古昼夜!
十方大境,融入万古星河之中,圣人全力出手,造化幻景,乃是把自身一切感悟融入进来,于是改天换地,镇碎一切敌人!
乾坤都被扭转,当圣人的力量进入浑天仪之后,便拥有了左右人间万象的伟大威严,于是更改天地,挪移山海都不过弹指之间,此时,即使是在真正人间,也不必顾忌真人苏醒,因为此时此刻,圣人们所行所动,一切施展之法,皆为天地意志!
浑元运物,齐同万象以冥观!
浑天仪,浑天浑象!
【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未相离也!】
列子·天瑞!
“原来如此,浑天之道,果真不是墨家自己所打造,而是有其他人物参与,正是列子?”
列子当初显化,能与东皇太一过手,其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远凌驾于鬼伯之上,与天齐神同列,是当世一等一的,货真价实的天帝级仙人!
虽然武力方面或许远不如以杀伐起于草莽的盗跖,但是在说道调动天地万法时,列子的本事便远在盗跖之上!
程知远窥破其中幻象,列子的气息,即使过了这般长久的时间,依旧不能磨灭,宛如历历在目!
于是,程知远点了点头!
“你们说得极对!”
下一瞬间!
地之四游的拉扯力陷入空洞,万古星辰的镇压与感化都陷入虚无,这震动天地,足以让天穹注目的伟大力量,在此时被强行遏制住了!
“但这里是商!而我......已是另外一位商帝。”
“梦境中的天纲,亦是古老的天道,这里不是周,是我的主场!”
程知远重新站在赵王面前,虚幻的身躯骤然凝实,随后踏出第一步!
轰隆隆!
星辰开始退缩,大阵开始停止转动,万古不停歇的循环似乎要在此时休息一下,于是地之四游为程知远让开道路!
十方山河境开始退却,而诸圣骇然,且不明所以,但程知远指向十方山河,对他们道:
“岁月啊,葬下了一切,故而要珍惜光阴,此物一去,再难复来!”
“青史为记录岁月而生!”
“故,在这片青史之中,我就为天道,帝的意志不为任何外物所撼动,任凭岁月流转,观看千古更迭,遥望沧海横流。我依旧永驻山巅,于是见到云卷云舒,便是石中生火,在梦里存身。”
程知远上手,向天托举!
“天地!”
“天与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
轰隆隆!
天地分开!
程知远放开手,再向四方指点!
“东,南,西,北!”
“施以天命,普诰四方!”
轰隆隆!
于是十方山河境再度被击退,摇摇欲坠,一切虚妄影响被青史的浩瀚伟力所淹没,不断游移,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消失在这片乾坤!
诸圣大震,全力催动浑天仪,赵王更是面色苍白,精气神明中化出一条凶恶大龙!
龙啸震世,缠绕于浑天仪中,赵国的国运化为青龙倒影,如果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的龙,犹未可知。
然而程知远再进一步!
“退!”
只是一声震呵,诸圣此时皆是喉中一甜,而后大嚎一声,呕出血来!
诸圣的法力被逼退,正是不免咬牙切齿,但心中又骇然剧震,连手指都在颤抖!
此时,程知远再向前去,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便天地震荡一次,星辰后退更远,四游不敢晃动,使得那些言语句子渺远消弭,只剩下程知远自己的声音!
震动浩大!
“蟪蛄春秋,蜉蝣天地;晦朔朝菌,日月磨蚁!”
“三千桃纪,八千椿序。铁树开花,枯杨生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此何人哉,彼黍离离!”
十方山河境在此时彻底崩溃,被浩瀚岁月所击垮,青史化为古老的洪流,咆哮奔涌,浑天仪开始摇晃,万古星辰也开始遥远遁走,而诸圣被这一幕惊震到,他们感觉到这片桑叶中的“天道”,正在对他们发起“猛攻”!
这片孤独的,孤立出来的幻化岁月,正在排斥他们!
诸圣面色骤然苍白,而后又是齐齐,七窍流血!
夜字门主圣面色凝重至极:“低估了这位!”
甲字门圣人道:
“不好!任何人都不能抵抗岁月的侵蚀!”
“我不信!”
有其他圣人面色震肃:“人间的岁月才是岁月,这里算什么,一个失落的孤独百骸而已,百骸幻境我是没有来过,但是连岁月都不同的地方,幻境中的岁月,也算是真正的岁月吗!”
“孤立出来的世间,也有所谓青史二字?!”
又有圣人道:“但现在程...不,大祭酒,身有天道加持,我等借助浑天仪都压不住他,至少在这片乾坤,他是没有办法被制止的!”
这位圣人说话时候,给程知远换掉了一个称呼。
从程知远,程夫子,变成了“大祭酒”。
现在三宫合并,所谓的“大祭酒”,自然只有一个了!
“退!大祭酒肯定要走出这片幻境,没了这片幻境,他便驱使不得天道,而我们的浑天仪依旧存在,赵王一声令下,十方山河重现,我们出去,在鬼谷布置,让他来得,出不得!”
“守株待兔去吧!”
诸圣摇身而退,而赵王也是一收浑天仪,于是万古星辰如同幕布般被他收入掌中,而随着天汉西移,赵王与诸圣也都不见了踪影!
第六百九十九章 摧天剑!
诸圣呕血,不敢力敌,自然只有暂避锋芒,借助浑天仪远遁千里,直接离开这片幻境,不再与程知远纠缠!
“守株待兔,能抓的住次,但不可能出现第二次,这本就是愚蠢的作法,为什么还要去效仿呢?”
程知远喃喃自语,云烟聚散,回到了商王朝的都城,在武丁的面前重新显化。
既然诸圣要做愚蠢的事情,那么自己就应该让他们明白,愚蠢的事情不要重新去做出来,只需要存在于故事书之中,让后来的孩子们,知道不要做这些事情,那便可以了。
不过可惜,明晓道理的人有很多,但事实上,能这么做的人,却寥寥无几。
“圣贤没有斩杀他们?”
武丁如此询问,似乎有些失望,而程知远道:“商帝不知道,您先祖汤王,在捕猎的时候,常常网开一面,其本意是放过那些智慧的猎物。”
“但网开一面,有的时候,也被一些猎人,用来当做一网打尽的方法。”
“只要聪明的野兽,发现了张开的网口,它们就会呼唤朋友与同类,向那个缺口奔跑,于是在缺口之外设下陷阱,就能够一网打尽。”
武丁点了点头:“圣贤要带着这片桑叶离去了。”
“那这天下,也到了你真正作为主宰的时候了。”
“我们可以永存吗,希望你承负了天下,成为了商帝,不要自断未来。”
程知远道:“商帝使我为帝,共天下,不正是怕我把这片世间灭去吗?”
“只要世间青日还在,那么这里,即使赵王他们打不进来,我也离去,但最后还会有人来的。”
“到那时候,来的人,便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驱赶的了。”
武丁问道:“那会是什么人呢,又是谁呢,让圣贤都无能为力,难道比天道还强大吗?”
程知远道:“是的,他们在我们的世间,被称呼为天帝,与,道尊!”
“他们是靠近大道的一群人,是天中神圣,是世上真仙,天道也压不住他们,更不必说这片孤独的世间了。”
“商帝的天下,是作为桃源古地的道标而存在的,故而这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商帝能够与一位天帝人物对弈,但下一次来的,必然不会只有一位天帝人物。”
武丁思量了一下,对程知远问道:“之前斗转星移,天河变迁,难道这次来的人中,也有所谓的天帝吗?”
程知远摇了摇头。
“没有天帝,但是有与天帝不相上下的宝物。”
武丁闻言,重重一叹:“虽然孤很想说,圣贤或许是在演戏,在欺骗,但是孤转念一想,若是欺骗,也就证明圣贤有这般实力。”
“既然有这般实力,大可打进来,不必遮遮掩掩,而再想一想,即使圣贤真的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隐瞒,为了取得孤的信任,那么,圣贤的对立面,也同样会有很强的天帝人物。”
“圣贤所来的世间,还真是精彩万分啊。”
武丁的话再度让诸臣骇然惊恐,但他们这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因为智慧者已经明悟了很多事情,猜测到了一部分真相,虽然距离世间虚幻之言还是太过于遥远,但也能猜出,这片世间出了问题。
程知远则是此时用决定般的口吻道:“既然商帝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们现在便要离去了。”
“承载着孤独梦境的天下,岁月的一部分,如今要重新回来了。”
于是青色的太阳在此时消弭,天穹之下的大地将迎来晦暗,但是下一刻,梦蝶的翅膀扇动起来,于是天地开始变得虚幻。
商帝他们已经看不清程知远的脸。
当梦蝶把这片孤独历史收入翅中的时候,程知远也脱离了出来。
当一切归于梦幻,梦蝶也化入程知远的精神之中。
那原本生长着神木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十方圣人早已重新布置阵法,把这里完全封死,浑天仪转动不休,就等着程知远从里面出现,随后给予雷霆一击!
“没有了天道加持,大祭酒便没有方才镇灭岁月的本事!”
“不错!而我们,依旧持有赵王的浑天仪!”
“天地混同,这一次他如果不交出青日,便要吃些苦头,但也不能说我等无礼,实在是大祭酒仗着本领高强,一意孤行,不与我等商量。”
诸圣如今说着,却也都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们此时虽然说着自我安慰和强词夺理的话,但程知远的本领,已经让他们不能直呼其名,乃至于称夫子都要掉价了。
仲尼称夫子,是因为仲尼的学问是私学,而如今,程知远的学宫,属于七国承认,加上周天子的同意,是不折不扣的唯一官学,从这点身份上来说,程知远,远高于仲尼了。
仲尼称夫子并无不妥,但对于程知远,诸圣人却必须尊称一声大祭酒!
“诸位,大祭酒来了!”
夜字门主圣声音凝重至极,程知远气息出现的第一瞬间,随着他的大声呼喊与警醒,赵王在瞬息之间,就催动了浑天仪!
大阵重新显化,岁月的声音再度涌向这里,程知远出来便陷入大阵之中!
“大祭酒,我等还可以谈谈!”
赵王的声音从大阵之外传来:“昔年大祭酒使我伐楚,赵国得信,闻讯便至,可曾有半点含糊?”
“虽然当年是为了报仇,但大祭酒说何日出兵,何日动手,强压楚国,我赵国可曾有半点违约?”
“这难道不算是恩情吗,大祭酒,不念旧情,这恩义之行,总该还吧!”
赵王打出感情牌,程知远则是道:“多谢赵王昔年出兵之恩,但我若是当初不说,赵国又岂能拿到对楚动手的借口?”
“神道收去人魂,又干楚国何事?楚王必然会这般回复赵王,赵王可以问责东皇太一,但是却不能驱军队进入楚境,试问赵王又要怎么去责问东皇太一呢?”
“神道与楚国若不分崩离析,在下若是不告诉赵王这来龙去脉与机会,赵王又如何能够得到如今的楚国土地呢?”
“这般恩情,还是赵王赚了,我呢,赚了什么?神道与我,本无大仇,只因为我那徒弟被捉,这才有了后面一切行动,赵王于我,是救了我徒弟的性命,是久旱逢甘霖,是滴水之恩……而我对赵王,难道不是涌泉相报吗?”
这本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若是真要掰扯一下,程知远自然还能给赵王弄出来两三条恩情。
赵王嘴角抽搐,此时气的不行,便住口不言,全力催动浑天仪,似乎已经对胜过程知远的口舌之辩死了心。
“早该如此,那秦楚有八世姻亲,却又有九世的仇怨。在这种涉及到国与君,圣人与天下的大利益中,纵然是救命之恩,或许便是真正君子,也不敢说不能不为所动吧!”
程知远的话语切入正题,此时十方圣人全力出手,打算在程知远失去天道之威的时候镇压他!
然而程知远,在此时继续抬起手,缓缓托天上举!
“天与地相去……!不好!”
“莫怕!他没有天道加持,又并非昊天真身,再使不出当年开天辟地的气势,如今人间天道消失,五年前天之青火降世,部分被斩断分散,但主体天威却没有被任何人触碰到!”
“礼乐已经接近消亡,如今天下几乎无道可用,天子之威,江河日下,何况大祭酒可并非天子!”
“不错,而且我等皆没有负剑前来,所长之道也非剑术,大祭酒如今无一剑在身,料想实力必然衰弱!”
有圣人出面,给诸圣打气,童门两位少年圣人此时齐齐笑出声来。
“岁月已经逝去了!”
“天地已经混沌了!”
程知远平静的开口:“那既然天地已经再度混沌,不能复开,那便从内而外,将这天地彻底掀翻过来吧!”
程知远眼看十方山河境镇压过来,此时右手并拢双指,诸圣立刻退却,因为这正是大罗剑指的起手式!
但就在他们后退的一瞬间,剑指却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轰隆!
山岳摇晃,星辰错位,大罗之威贯穿天上地下,浑天仪此时被赵王催动镇压下来,万古星辰坠落人间,而程知远在此时拔出剑来!
曾经的宝剑都已经折断,还没有前去重铸它们,它山剑也遗落,不知所踪,但是现在的程知远……
“曾经公子彭生有一剑,可舞动大山沧海,厉山生妖,巴山鬼啸。”
程知远并起剑指,转身背手,剑指向天,却又分散有影,震落十方!
“青帝出蓬莱!”
十方剑指,正似煌煌大罗天坠,群山万川,陷落流离,灭为尘土,葬送于岁月波涛!
十方山河境,破!
于是万古星辰也被震开!
无形枷锁崩解,当初公子彭生以这一招剑势破程知远满天剑气,犹如星斗幻灭,其中威力,甚是庞然!
赵王面色大变,诸圣亦被扫荡,而这时候,夜门圣人降下,向赵王讨要浑天仪!
“赵王还请速速决断,我等大阵,或许封不住他!”
“若不请大黑夜天神,则我等胜算不足,而且这太阳,未必抢的到啊!”
诸圣帮助赵国,是因为赵国相比秦国来说,在他们看来更有成为天下共主的机会,而且秦国排斥诸子学说,法家为尊,墨家次之,其余诸圣之道不能施展,无用武之地,故而便选择赵国,试图扶赵,登天子之尊!
其中让他们眼馋的,自然就是那强大的国运,而当赵国成为天下之主后,诸圣的实力自然暴涨,天道的馈赠也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来,而他们所开之道,在赵国便与国运相连,千古不灭!
好处当然只有更多,不会更少,像是夜字门,现在就打着借用浑天仪的名义,来召唤古老的自然黑夜,完善他们圣门道理的行为。
但不论为公为私,现在,他们都是站在同一个立场!
“好!”
赵王只是稍作犹豫,便点头同意,同样,浑天仪交接,夜字门主圣心神激动万分,立刻开始进行祈祷!
夜字门从古老的祭祀中诞生,慢慢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开了道理,而本质思想上,属于老聃思想的极端化之一。
他们更加奉行小国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套,并且相对于老子的一种提议,他们则是把这种提议,认为是一种正确的行为与道理。
古老的大黑天神,没有实际的形体,属于上古时期人们对于昼夜崇拜衍生出来的概念神灵,当浑天仪转动时,万古星空中的黑色夜幕,在此时居然如流水般转动起来!
天河不再威严,更大的,承载着万古以来一切声音的寂静黑海,正在浩瀚无垠的天空中,肆意流荡!
一只巨大的手,在呼唤中伸出来,那究竟是万古的黑夜,还是无尽深邃的轮回之海?
“万古岁月所积之精气神明,所聚集奉献,古老夜幕之中降临的手掌,将把万物都驱逐离散!”
这只大手不针对**,而是针对魂灵与精气神明!
万古以来的寒冷要把一切都送去长眠,精神遗落,**也就化为行尸走肉,如活死人般存在世间。
这是大黑夜天神借助浑天仪被呼唤出手的第一次,他是没有形态的,属于想象中的泛概念神明,故而更没有自己的意志。
它的意志,就是现在浑天仪的意志!而浑天仪,也在被这片深邃的夜幕所影响!
其黑……极烈!
程知远遥望那只巨大黑手,遮天蔽日,让六气都湮灭不复存在。
“白昼与黑夜,向来是最古老的崇拜之二,尤其是夜幕更是被视为拥有无上的力量,那是来自世间众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但很可惜,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恐惧了。”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程知远说着,忽然一愣,随后感慨起来!
“原来如此,束龙当初没有说完的儒家八性……是这些啊!”
“所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安心在平,立身在正,静心得意!”
程知远并起剑指,此时向天刺去!
“子曰!”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如果自己问心无愧,那有什么可忧愁恐惧的呢!
于是那道剑指洞穿寰宇!
整个夜幕天空,骤然震开!
大手倾斜,从中间崩塌,万古黑海湮灭!
程知远的剑指落下,刹那瞬间,夜字门主圣浑身僵硬,他的胸前,包括心脏在内,整个胸膛都不翼而飞!
赵王震骇,此时立刻取回浑天仪,然而他手掌猛地是一抖,几乎拿捏不住,因为浑天仪的三个天环,有一个几乎断裂!
程知远的声音出现在赵王身边,诸圣毫无察觉,被程知远三步欺到近前!
“你们错了,即使天道不开,你们也远不如我。”
“这一指……”
“可唤‘摧天’!”
第七百章 重要的消息(补昨天)
诸圣骇然,还未曾再有动作,赵王手中浑天仪欲收,却正是听闻诸天降下,四界十方混混无光,只有一道缓语,正是程知远一声轻喝!
“去也!”
赵王眼前一花,神智蒙昧混沌,一刹那仿佛云烟聚散,过去未来全都消弭!
而赵王的突然消失,在诸圣眼中,看起来自然让他们无比恐惧,一个主圣级人物被杀,君王级人物被放逐,此时剩下的圣人,没了大阵,他们自己也知道,远不是程知远的对手!
“大祭酒,且息天崩之怒!”
山海门圣人立刻抢着开口:“我等愿降了大祭酒!”
这时候还不去请降,那结果肯定很凄惨,殉道者并非每处都有,即使是诸子,也有人曾经沦为阶下囚,靠着巧舌如簧从中逃出,战国之世,留得这副身躯才能完成自己还未竟的道理,投降而已,而且还是降的天下第一学宫之主,不丢人!
地位的等差,山海门圣人看的清楚,这就像是降于王阐,鬼谷一样,传出去那都是美谈佳话,只是因为地位的不对等,这帮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归降他们,日后出去,也能吹一句“战而不死”!
山海门圣人出降,而其余诸圣中,立刻就有人跟上,他们心中苦涩,不过也自己思量,此时没了浑天仪,失了主圣天神与赵王,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了。
摧天剑意,不仅仅是摧毁了浑天仪与夜幕天神,同样也让他们的心气都散了。
“无生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甲字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将巨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这头一开,顿时有数位圣人请降,自知再打下去不过是白白送命毫无意义,他们自己自认,如果说此时退却,便会被抄家灭门,那打死也不能降服。
但是程知远身为四象学宫大祭酒,这种斩草除根的事情,碍于立场他绝对做不出来,而其余人甘心降服,也不会再做半点它想,其实就是恳求程知远,莫要杀了他们了。
不过程知远却道:“我要你们降服何用?”
无生门大圣人道:“莫非大祭酒要砍掉我们的脑袋,来此泄愤吗?”
程知远:“并无不可,说实话,却有此意!”
此言一开,诸圣震骇,而丹鼎,童字门的一老二小,三位圣人没有降服的意思,此时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只是丹鼎门老圣人愁眉苦脸,却不是因为自己要死在这里而哀叹,而是因为那片青日没有拿到,丹鼎门再度振兴无望而愁闷。
“大祭酒恕罪!”
无生门大圣人乞活道:“大祭酒杀了我等,也不过就是泄愤,但不杀我等,诸多圣门皆可为大祭酒助力,愿为祭酒前驱。”
“好教祭酒知晓,赵王已经见过荧惑道尊,道尊愿从赵王手中换取天平简牍,以此为交换,帮助赵王攻打秦军,而秦军之中.....”
“亦有大祭酒曾经的老师!”
程知远看向他:“无生门,你这是两面都有人?”
无生门大圣人道:“战国之世,尔虞我诈,不过寻常而已,我侍赵国,同门侍于秦国,但最后为的,都是圣门崛起而已。”
程知远也明白,这种就是两头下注,但是下注的人都是各为其主,三国时期还有春秋战国的遗风,就是这种两头下注,甚至三头下注,最后只是为了振兴或者保全世家门阀,像是诸葛家三头都有人,但是三兄弟却又各为其主,互相为敌。
这种关系是很复杂的。
无生门大圣人用这种消息作为交换,让程知远明白,他们手里还有很多类似的消息。
“可以,你活下来了,但是之前动手之事,我却不能就此了之,天下自有天下的道理,仲尼都不会说以德报怨,你动了手,那么肯定要付出代价来的。”
无生门圣人苦笑道:“大祭酒说的这是墨家的话啊!”
程知远:“在我学宫之中,墨子为教习。”
无生门大圣人咬牙,自己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睛捏成齑粉,气息流转,封住血水,对程知远道:“至此一目不见半点光芒,只留一目,看看以后苍生。”
“可!”
程知远同意了他的自残行为,而无生门大圣人长出口气,行礼道:“日后大祭酒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于是大圣人退去,只用瞎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离开,山海门圣人此时连忙道:“大祭酒,我亦有大消息!”
“大祭酒可知匈奴龙城!”
山海门圣人道:“我门中有圣人于长生之地活动,来报曰,匈奴近来似有异动,在龙城扫天涤地祭祀先祖,大漠龙神显化,金天君王为前驱,似要趁着秦赵对峙,分兵两路,东西南下!”
“匈奴有四大神灵,更有祭天金人,传说那物,正是五十二仙人中的‘大宗师’!”
程知远目光一凝,山海门圣人不言语,而程知远道:“山海门在长生之地,活动甚久,居然连龙城之内在做什么,都知道?”
山海门圣人连道:“山海门未曾通于匈奴,大祭酒还请明鉴,关外行走,北地大货主乌氏常与诸部族有贸易往来,山海门承他庇护,故而能在长生之地借放牧之口活动。”
程知远点了点头,山海门圣人顿时如蒙大赦,同样自瞎一目,留下但凡有事,任凭驱使的告别语,仓惶而退。
甲字门和将巨门,剩下四位圣人,此时齐齐上前道:“我等亦有消息,可告知大祭酒。”
除去荧惑参战,姚先生现身,匈奴异动,甲字门告诉程知远,东极彼方的山海遗民中有人前来中原,在这五年之内潜伏,出现是在齐国,并且似乎进入过稷下学宫,后来很有名声,不过稷下学宫,似乎有点出了问题,在原本的大师门离开之后,学宫本是涂山王进行主导,但最近却没了消息。
这让程知远眯起了眼睛。
将巨门三位圣人则是告诉程知远,天将变了,楚国的东皇太一,在占据神宫重铸帝殿之外,还和几个盖世人物产生了接触,有人说,东皇太一的手中,似乎在五年前勾走了一部分的天道青火,所以用此为筹码,似乎在准备着什么事情,但料想无外乎还是回到天上.....
诸圣人告退,而剩下丹鼎门和童子门,一老二小三位圣人没有想过投降,此时若是开口投降似乎更丢了脸面。
“明明是老头和小孩,动手却是凶残的很了。”
程知远道:“既然你们不愿意降服,也不想付出代价,那么就要我来帮你们一把。”
丹鼎门老圣人此时硬着头皮,似乎正准备引颈受戮,而童字门的两个少年圣人却开口了。
“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大祭酒没有死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但是现在,儒家似乎有人希望龙素回去。”
“龙素很久不出现,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年多,是因为大祭酒吧?”
两位少年圣人讲述,因为儒家发生了变动,曾子守陵三载之后不知所踪,而子思先生,在去年病逝了。
这是一个惊世的消息,子思先生病逝,意味着子思一脉的两大巨头都已经没了。
“有人希望龙素回去,作为新的继承者……”
“儒家正统的继承者!”
在孔子死去时,诸圣都已经明白仲尼的心愿,虽然他们依旧放不下,但是仲尼希望儒家不要分裂……
但是儒家依旧分裂了,并且速度极快,但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的儒家,希望有一个名义上的领袖。
也就是所谓“正统之人”。
因为有了正统,他们才不会从三上门的位置坠落,其他圣门觊觎他们的地位已经太久太久。
而被王钺承认的龙素,包括被仲尼,孟轲,荀况等一系列人物认可的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儒家盟主?”
程知远嘀咕一声。
龙素恐怕是会去的吧,时至今日,程知远其实也无法说完全摸透她。
有的时候,天真的可爱,有的时候,又让人不能明白。
程知远再看向他们:“很好,这个消息很重要,那既然如此……”
“你们也不必自挖一目,我学宫门前还缺看门烧火之人,便让你们三个去吧!”
三圣大惊,正欲死战,却被程知远一人一下打在天灵,精气神明瞬间崩解,被程知远单手镇压!
————
赵王从浑噩中抬起了头。
等他再清醒时,已是在万水千山之外,邯郸城中,赵王猛然抬头,前面正是愣住的平原君!
“王上!”
平原君大吃一惊:“王上如何来的?”
突然而至,平原君着实是猝不及防,他正办完了赵王交代的事情,刚刚回到邯郸之内,这水还没有喝上两口,赵王就突然亲自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怎么能不让平原君吓一跳呢。
赵王还没有回神,平原君把他搀起来,赵王呆呆的低下头,而平原君也看过去,神色顿时有些失态,震惊道:“这...这是浑天仪....”
“怎么裂了!”
浑天仪的三环裂了一环,虽然没有断掉,但也差不多了,似乎再驱动一两次,估计这个大环就会彻底折断,然而让平原君无法想象,也不可置信的是,这种堂堂大国之镇国器,有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能力,能把这个浑天仪击出损来?
“你....赵胜?”
赵王这时候才回过神,就像是恍如隔世一样,他此时摇摇脑袋,而后神情逐渐震撼狰狞,又带着不可置信与恐惧。
“程夫子回来了,他还活着,我带着人和他动手了,他一指击裂了浑天仪的三环之一!”
平原君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王上去哪里了?”
赵王这才想起来,赵胜被他派去接受上党的土地,然后和秦国使者扯了大概一两个月的皮,后来谈崩了,不过那个时候,长平之地已经发生了小规模冲突,于是赵胜与赵豹知道这事情必须要打才能解决,所以就驱逐了秦国使者,然后全盘吞掉了上党附近的所有土地。
故而他到现在才回来,是不知道赵王秘密调兵的事情的。
“来,我与你说!”
赵王拉过平原君的手腕,坐到一边,酝酿了一会,这才道:“还有人不见了...但他把我弄回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还有好几个圣人没有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平原君连道:“这.....王上,您究竟怎么了?圣人?”
赵王对平原君道:“是啊,孤....我与你讲完后,一会你与我同回宫中,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此事,然后要秘密给诸圣门发丧告,他们的圣人,已经死了!”
平原君面色凝重无比。
圣人死,这可是崩动天地的大事情,怎么在赵王口中说出来,就像是轻飘飘的定数一样呢!
“你觉得我说话语气过于轻了?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必死无疑了,我被打回来之前,夜字门主圣已经被杀了,程夫子一指贯穿他的胸膛.....”
接着赵王严肃的把自己的一切所打算的,和平原君说了,而平原君听完之后,久久没有缓过气来,手都在颤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赵王。
而赵王吐出口气,对他道:
“不过你说的也是,然,虽然诸圣未必会死,但至少要做好死的准备,否则诸圣门强压赵国,在这个关头,不可使得他们暗暗倒向秦国,否则我赵国凶多吉少,赵地本就是四战之地,若不能团结四邻,则必有灾祸。”
平原君心中此时一团乱麻,这位老君子对赵王无奈叹道:“太急了,太急了!王上啊!”
“你求胜心切,却没有料到程夫子突然杀出,你与他寻找青色太阳的最终目的并不相同,但你还是对他兵戎相向,原本十圣辅佐,确实是不当有什么问题,即使传说中的百骸幻境内,有商朝大军,赵国一万骑军,加上十位圣人,足以对抗,但是.....”
赵王有些怒了:“你便是在这里说,我若是不去做这些事情,若是后来秦国打过来,若是我赵国输了呢!”
他双目赤红,而平原君也冷静了下来。
“这可是赌国运之战,再说了,程夫子出现,谁能料到,哪怕他就真的,早一年,两年告诉你我,他还活着,你能保证他不在那个幻境中出现?”
“神游之法,是用来看的吗?”
“所以才要向诸圣门说明,圣人或死,或不死,与我赵国无大干系,并且告诉他们,程夫子回来了,圣门,他们自然会有对策,我赵国浑天仪都在大战中碎裂了一个环,镇国气运损失,也未能压制对方,还要我怎么做?”
赵王说着,随后又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头发。
“还有那一万骑军.....不过程夫子应该不会对那一万骑兵动手,这不符合他的道理,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还有,告诉东皇太一……”
“道标,在程知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