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漩涡
易邪的话没能让大家沉重的心变得轻松，他自己也没宽慰到自己，每一世善灵确实是同一个灵魂，但若不恢复全部记忆，就根本记不得从前的事。
而易正这么多年都没有恢复传承记忆，大多时候都是凭直觉做事，根本不记得从前转世时做了些什么人，认识了什么人，有没有谁还在等待他归去。
何况善灵是在白泽沉睡时剥离，谁知道白泽下一次沉睡是多久？万一下一次剥离的是恶灵，那易正的灵魂岂不是又要许久才能托生。
唯一让众人感到有一丝安慰的是，不管需要多长时间等待，易正确实有归来的机会。
只要他们能有足够的耐心，并修炼至更高的境界，就等到新的善灵转世，并一步步想起记忆中的他们。
“回宗吧，不要多想了，徒增伤感。”培坤先一步走入传送阵中，众人只好跟上去，一路辗转回到了无相山脉。
拂衣四人抵达飞星域传送广场，一路朝着无央山脉疾步走去，行至半途，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拂真人留步！”
“挽风真人，好久不见。”
拂衣沿途没有隐藏行踪，只要抵达传送广场，各大宗族就会及时收到消息。苏挽风多半是听到消息，有意追上前找她。
“前段时间有一道空间裂缝无端生出，就在千机宗禁地后方，我恰好镇守在那里，一看之下发现了这许多东西。你看看，是不是玄鸟戾霄储物空间掉落的？”
苏挽风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堆宝物，有四阶符宝，有几箱极品灵石，还有数不清的丹药瓶，最吸引目光的要数那颗近一人高的云爆弹。
“此物共有二十九枚，都在我储物戒中。”苏挽风早就研究过云爆弹，还研制出了提升版本，万象所制作的这二十九枚老版本，自然无法让她生出兴趣。
她担心此事被人知晓，连千机宗的人都瞒着没说，只道自己在裂缝下捡到的只有符宝和丹药。而这些恰好是千机宗不缺的东西。
“多谢挽风真人，此物杀伤力巨大，还需谨慎保管才行。”拂衣用不上这东西，她相信假以时日，她的剑比云爆弹的威力强大得多。
宗门其他同伴也用不着，各有各的功法与秘术，如今连符宝都少用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拿走？”苏挽风有些意外，她听说拂衣等人都出自无相宗，虽知这流传万古的宗门宝物不会少，但这新式法器好歹也能将方净土夷为平地，他们居然都没兴趣？
无相宗到底是多财大气粗，他们对自己实力的信心，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宗族吧。苏挽风很快了然，自身实力强大的修士，确实无需依仗外物来当底牌。
“那我与宗门上报后，再和宗族与四大阁的真人们一起，决定这些新式法器的去留。”
苏挽风知道，小小千机宗无法吞并这样大一批武器，而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知晓，麻烦就会找上门。
她很有可能成为继任首座长老，原本不爱理会世事，但如今三千域衰败，材料锐减，她想研发新武器也没处找材料。一来二去，性子倒不再像从前那般清冷。
拂衣四人很快与她告别，接着朝无央山脉步去，途中几人轻松闲话，并无要去拯救上下域的沉重感。
“看来戾霄被昊羲打翻在地的时候，储物空间就已经随裂缝分散了。”钟韵想到缚龙域当日的境况，不由得心生后怕。“不知道有多少修仙域出现过裂缝，又有多少人死在其中。”
“只要不迎面碰上，逃开倒是不难。他的东西散到各大修仙域也是一件好事，强取豪夺来的东西，总该归还。”拂衣对没有得到戾霄生平收藏并无遗憾，她如今心境不同，对资源的需求也不像以前那么高。
此行一旦成功，天道恢复完整，过不了多久灵气就会复苏，那些半死不活的资源全都会重获生机。
恢复巅峰的修仙域，是完全能够供养这世间无数生灵的。
“那里就是无央山脉？瞧着平平无奇。”钟韵以为能通往灵域的地方，看上去多少应有些不同，但无央城空无一人，远处翠绿山脉也荒凉得很，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自从来飞星域没有了飞星，这里就只余下千机宗和几个小门派、小家族，城池空了大半，修士们全都一窝蜂涌入热闹的大型域。
拂衣上回来时是与路凌风一起，沿途还遇上不少截杀的散修，现如今连个活物都见不着，可见下域的状况当真无法再拖了。
“小正，你发现的灵气波动是不是在极南方向？”
“嗯！与你描述的方位一致。”
确定无异后，一行人立刻动身前往极南深山，死寂的山中没有妖兽和历练的修士，若是在眼上覆盖一层灵力，还能看到极远处的山脉边缘，笼罩着一层如夜空般的屏障。
没有飞星划过，屏障便成了一块黑蓝色幕布，安静无声地悬挂在这片修仙域四周。
拂衣往深山中走了不到五十里，也感应到了易正所说的异常，那是灵域传来的灵气波动，与下域截然不同。
“就是这里了！”
她加快脚步继续向前，很快就在曾经进入灵域的位置看到了一缕缕黑亮光芒，漩涡似乎刚刚开始聚集，还未完全成形，不过看它壮大的速度应是要不了多久。
四人欣喜片刻后，来到附近山中修炼等待。从逐渐成形的漩涡中溢出的丝丝灵气，纯净浓郁得令人沉醉。
黑亮光芒越来越浓郁，漩涡也越来越大，不到一个月时间，众人将赶路的疲倦驱散时，入口终于开始稳定平缓地转动。
“进去吧。”
拂衣缓缓起身，身周灵息沉厚稳固，心中一片平静。看向易正的时候，眼中只有释然，这个从小看大的孩子是注定要献身于此，正如佛门高僧的那句话。
一切发生的事，都是注定要发生。
四人带着期待一齐飞身至漩涡前方，黑色渐渐将他们身形吞没，一瞬间就消失在下域的空间中。
第797章 红莲红月
云边草原静谧无声，轻风拂过草叶，引起一阵沙沙轻响。灵气浓郁得像是能化作液体，精纯程度让元婴修士略有不适，但肉身与元婴又顾不得那么多，饥渴地吸收着周遭围拢的灵气。
这里的天道与灵域外一致，源自于天地间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但在这天地间，四人都能体悟到下域绝不会有的道意。
双脚踏在这片柔软的草原上，拂衣心中没有重归旧地的感慨，只有一种全新的期待。
山水云间是由被称之为浑浊区的云边草原、由红莲道尊坐镇的点化山、以及助雷劫受伤的修士疗养的涤尘泉组成。拂衣记得红莲道尊曾说，这里是一方独立于灵域的大型洞天。
“来者何人！”
严厉的女声从远处飘来，一名金丹圆满女修与一名金丹后期男修，从平原尽头御剑飞来。看到四人，神情愈加凌厉。
男修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厉声呵斥道：“速速进入清洁区洗去尘埃，待我等上报，自会有人前来审问尔等来由！”
拂衣眉峰一挑，唤出乾坤当空一剑，剑势威压震得两人几欲吐血，浑身经脉被元始蛮荒的天地力量震得刺痛。
“这里的人还是那么无礼，难道你家长辈没教你尊老？”拂衣扫了一眼二人骨龄，都是一百一十左右，比她年纪还大些。“咳，好歹境界比你们高，你对灵域诸多真人亦是这般态度？”
剑势余威未消，两人根本不敢靠近。
他们一开始是想到，记载中无意来到此处的修士，无一不是战战兢兢以为误入仙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让人瞧不起。
谁知眼前这四人眼中既无好奇，神情也不卑微，身上虽有下域令人厌恶的灵息，但比起灵域的元婴真人根本不差。不仅不差，隐隐还有超越。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赔礼，这四人显然不是误入，而是抱着目的前来。
“陆家小儿，速速致歉退下，回到家族传我命令，心境不圆融永世不得离开陆家。”
一道语气平静中隐含怒气的女声，从高空深处摇摇传至山水云间，听到这女声，拂衣露出笑容，两名陆家小辈却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晚辈不懂事，冒犯了三位真人和道友。”
另一名倨傲到懒得说话的女修，也跟着连连叩头致歉。“请真人和道友恕晚辈无礼。”
“算啦算啦，赶紧走吧，看着就糟心。”拂衣撇撇嘴，才不把这道歉往心里去。
这两个显然是家族送来历练的小修士，山水云间镇守者是红月道尊，座下还有红莲道尊，把小辈送过来既能攀上关系，又能得到一些指点。
这些家族小辈傲气十足，哪里看得起下域飞升来的人，不管在下域如何风光，上来了便是一介散修，他们身后的依仗与靠山岂是这些散修能撼动的？
何况一开始看到拂衣等人分明不是飞升而来，区区元婴散修，他们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
若当真是误入此地，此刻怕是已经被圈入清洁区关押起来了。
两个小辈经脉受损，又被红莲道尊的声音吓得不轻，御剑时跌跌撞撞，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红莲道尊这才从空中现身，像是直接穿过了极远的空间距离，自行划出一条空间通道而来。
“拂小友，红月道尊等你多时了。”
红莲看向众人的眼神平和如止水，没有高高在上，但也谈不上欣喜。到她这境界，世间万事万物都难动摇心境，无论拂衣来与不来、修仙域是存是亡，她也只是同一副模样。
“道尊不是说能离开这里了么？”拂衣记得她是受罚才到这里来镇守点化山，当年见到她还有些欣喜，直道是终于能离开了。
红莲道尊浅浅一笑。“另有所悟，不必执着于离去了。”
她说完用温和的神识将众人裹住一卷，拂衣只觉脚下一空，眼前灵光碎片骤然闪现，短短数息之间，双脚落地，人已经来到一片熟悉的梧桐树林外。
红莲仍是站定，恭谨地朝里面行了一礼，高声禀告道：“红月道尊，红莲携人祖后裔与白泽转世前来拜见。”
“进来吧。”稚嫩的女童声音未曾变化，某种无形的束缚在一瞬间消散，应是红月设下的防御被抹去。
梧桐林中青雾缭绕，生机勃勃，一入内，天地威压更加强烈，有红莲守护，众人才能一步步跨入其中。
林中阵法重重，红莲走得小心，每走一段路都不忘提醒他们跟上，温和的灵息更是一直包裹住他们。灵殊红莲中蕴含的独特气息，让四人身上的不适缓解了不少。
来到树林深处，隔着重重树影就能看到盘坐在前方石台上的女童，六七岁的模样，与丹玉有些神似。一身大红色的纱裙不知是由什么材质炼制，泛着点点金色光芒，灵光在身周流传出一道柔和光圈。
漂亮的小女童额间绘制着飞天凤凰，衬得小脸白皙莹润，尽管身量比丹玉还娇小，灵息还丝毫不显，但众人一靠近还是忍不住把呼吸都放轻。
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阶道尊，不同于肉身被打破还消磨许久的昊羲，也不同于碎不成形的万象，红月是实打实的渡劫圆满，她的实力，令拂衣等元婴修士无法想象。
“下域情况可好？”红月的声音清脆稚嫩，但语气透着无尽沧桑。
“情况不妙。”拂衣把下域近些年的境况如实告知，又将戾霄、昊羲与降神阵的湮灭详细道出，最后才道，“我们想尽快融合上下域，以免下域苍生再在枯竭中大乱。”
“那份晦涩难懂的玉简可否与我一看？”红月的传承记忆远多余下域妖祖后裔，见拂衣点头取出玉简，伸手招入掌心一探，眼中露出了然。
“山水云间乃小洞天，无法施展，须得进入真正的灵域，辅以灵域出生的乙木与庚金，即可融合上下域。”
五行齐聚，上下相融，白泽善灵惠泽天地，生机与希望就将重现。
第798章 中荒
乙木和庚金皆需先天生成，本以为要在灵域等待一阵，找寻这两种难得一见的稀罕灵物，没想到红月道尊微微摇头，嘴角的弧度表明她早知道灵物在何处。
“乙木是天地初生时的元始木灵催生出的一棵树，若抛开这先天乙木的名头，实则就是世间第一棵梧桐木。此物原本属于青龙一族，但几经辗转，后来一直被凤凰一族保存，如今恰好在我手中。”
先天庚金是白虎一族圣物，从初代白虎一直流传至今，就连大浩劫分裂世界都不曾遗落。
“那我们几时动身？”拂衣已经做好全身心的准备。
“现在。”红月突然露出一个幼稚的笑容，与刚刚的高人形象反差太大，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裹住向外卷去。
大洞天与灵域相隔的空间距离不远，以红月的境界，不到一眨眼之间就离开了梧桐树林。
灵域的天道压制猛地压下，若无红月和红莲护持，仅凭这浓郁灵气冲击与天道压制，就能将拂衣等人彻底击垮。
双脚落地的时候，拂衣发现自己位于高空云雾之中，身后是一片金色竹林，她的神识与目力无法穿透。
前方，一片片大小不一的云雾一直绵延至极目处，彼此间相隔甚远，有城池，有独立的高塔，如同海上的岛屿，只不过是悬浮在空中。
“这里是云荒，由白虎一族管辖，看，那一只便是此代族长，蛮影。”
顺着红月的手一看，云荒深处一只小巧玲珑的白虎朝他们这边跑来，浑身绒毛蓬松，随着奔跑的脚步飘动着，先是一团圆圆白白的雾。
小白虎的眼睛与鑫云一样皆为金黑色，只是形状不大一样，粉红的鼻尖与利齿也都有些许不同。
“蛮影，我们是为融合上下域而来，现在需要你们族中的先天庚金为引，不知现下庚金何在？”红月与他说话十分随意自然，一看就是老相识。
蛮影绕着拂衣四人转了一圈，还冲着略有些紧张的易正“嗷呜”一声吼，惊得易正连退了好几步。不是害怕他本尊，而是这举动实在不符合九阶道尊，让他完全没有防备。
看到易正受惊，蛮影才颇为满意地化作人形，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显现在空中，穿着一身白底金纹束腰道袍，头上顶着虎啸金冠，白嫩的脸上一双大眼睛亮如星辰。
“你镇守山水云间就是为等他们吧？”
“嗯。庚金......”
“哎呀我知道庚金，先去里面坐会儿。”他说着转头看向拂衣四人，笑眯眯地道，“不是刚从下域来么？要不要尝尝我们族中的果子和灵兽肉？”
“多谢前辈好意，不过我们想......”
拂衣的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他打断。
“啊啊啊，我想起来啦，我那里还有好大一坛‘醉游星河’，你们想不想尝尝？这可是灵域最好的灵酒！”
“蛮影！”
红月身前闪出一道凤凰红影扑向他，在他身前冲他张开嘴，呼呼啦啦喷了一道虚影火光。蛮影不躲不避，眼中金色光芒一闪，身周飞快闪过一圈星月之光，将火光尽数吞没。
“咳，我就是想跟他们说会儿话，问问下域的小白虎怎么样了。”
蛮影扭扭捏捏，终于吐出实情。
“自从上一任族长寿元耗尽陨落，我们族群的数量越来越少了，要是能多一只都好，说不定数目一有变化，族群的命数也就有变了！”
“那你还不将庚金取出，融合之后，白虎小辈自会前来找你。”
红月伸出一只手到蛮影身前，眼神灼灼，似是不给就要再次喷火，这一回肯定不会是虚影。蛮影终于不再玩闹，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白色金属。
先天庚金中只蕴含金灵力，整个实体都是由最精纯的灵力凝聚，若是化开，不会有一丝实体粉末，只会变作灵光点消散在世间。
“你们上哪儿去融合？我也去吧。”蛮影变作一只小虎，蹦蹦跳跳来到易正身边，用尾巴挠了挠他的后脑勺。“白泽善灵，哼。”
易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前辈为什么老是捉弄自己，不过这种捉弄又非恶意，像是天性顽皮，又像是友人之间的打闹。
“你去做什么，又帮不上忙，别添乱了。”红月收好庚金，保护好拂衣等人，将他们一卷再次钻入空间通道中。
谁知拉扯出空间通道时，后面还是跟来了蛮影，小白虎奋力向前刨着爪子，由于这里并非自己创造的通道，是以有些费力。
灵域地势极广，哪怕是能够穿梭在空间中的九阶道尊，想要从这一头抵达另一边，也需得消耗不少灵力与时间。
拂衣感觉从进入通道直到抵达目的地，拢共耗去了六七天之久，她与同伴都惊诧不已，没想到空间通道这样快的行走方式，竟还要耗费这样长的时间，可想而知灵域的地势有多大。
“玉简上记载的中荒就在此处了。于中荒中部枯木逢生处，融合先天异火、乙木、庚金，九天重水，玄天息壤，空间通道开启时，由......”
红月道尊突然停下看向易正，见他微微摇头，便没有再说。
反应慢半拍的钟韵与蔺不屈，至今还不知晓他即将献身，他不想提前使人伤感。
特别是蔺不屈，从小将他带到大，不会吃饭时一口一口喂下，不会饮水时一点一点渡入。
学步、玩耍、练功、顽皮，他的整个童年都与蔺不屈相伴，如今将要分开，不知再见又是何种面貌，他无法对着蔺不屈提前讲一句告别的话。
正有些忧郁地想着，说不定以后再见面，大家都要把他给忘掉了，突然有一道毫不掩饰的视线向他扫来，回头一看，又是蛮影前辈。
易正不敢多看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收敛起灵息却也给人以压力，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前辈怎么老是盯着他不放。
“中荒少有生灵居住，唯边缘处由麒麟一族镇守，边缘共有九百九十九城池，我们不必经过那里，直接前往中部无人区。”
红月伸手划出一道灵光，挥向遥远的前方，红色凤凰点亮昏暗，四周空无一物，龟裂的大地看上去竟比下域还要荒芜。
第799章 枯木
灵域广袤无垠，许多九阶道尊都不知边缘何在，这里的地面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荒域，还有位于天空中的云荒，地底极深处的冥荒。
据红月和蛮影的解释，原本上下域还未分开的时候，整个世界比现在还要大上无数倍，但荒域的分布仍是相似。
那时候，东部是由青龙一族镇守，南有凤凰，西有白虎，北居玄武，中部自是掌管土灵的麒麟。地底深处的阴冷空间，有玄鸟一族的巢穴，云端之上盘踞着无数朱鸟。
人祖后裔来去无踪，有人族之处便是他们的领域。
现在许多地域不再适合居住，譬如这中荒，曾经是灵土地肥沃的一片宝地，如今已是这处处开裂的荒芜模样。
枯竭是从中部到边缘蔓延，速度不快，加之灵域的范围实在太大，是以久居于此的本土生灵对此不以为然。反正这里枯竭了，还有另一处可移动。
唯有具有传承记忆的妖祖后裔知道，这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灵域本土生灵并不具有远古与上古时期的记忆，他们认定下域与灵域就是截然不同的地方，下域污浊，生灵低贱，哪怕飞升至此，也不配与他们深入往来。
更不要说上下域融合，这对灵域本土生灵来说简直是侮辱。
“中荒中部无人居住，正好有利于融合，至于融合之后会不会引起纷争，现在不必考虑。”
红月和妖祖后裔对此早有准备，况且融合之后，整个世界的变化是可见的，天道重新完整，资源重焕新生，那些骨子里瞧不上下域生灵的修士，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动手。
暗中的争斗，放在任何修仙域都有，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会对整个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不论融合不融合，修士的世界都是强者为尊，且灵域修士皆对血统传承有种狂热追求，十祖后裔的地位远超寻常生灵。
有十祖后裔镇压，为下域生灵做靠山，大型势力便不可能出手。
“飞升灵域的修士若能在打压中成长至今，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到时候凝聚起来，又是一股强大的势力。”蛮影也难得认真起来，没有再在易正身边摇来晃去逗弄。
一行人在中部步行寻找那棵唯一的逢春枯木，数道神识扩开，仍是没有收获。
“玉简所说的树究竟长什么样？中部早就没有生机，曾经枯死的树林全都化作尘埃，哪里会有重新发芽的机会。”蛮影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在众人侧方，话虽说得绝对，但神识仍未放松。
红月神情平静，走在众人之首缓缓道：“中部这么大，你又不知晓全貌，慢慢寻找，总会找到。”
拂衣在见识到灵域的广大后，十分认同红月道尊的话，单是一个中荒的中部，就能让九阶道尊的识海用到极致，说不定哪里就有多年无人抵达的地方。
这里的灵气不似别处那般浓郁，但对于不曾经受雷劫洗礼的拂衣等人来说，还是无法直接面对。红月与蛮影的气息如影随形，令人心安。
拂衣走着走着，发现易正的神情有些古怪，灵息也有轻柔的波动，应是情绪起伏所导致。她以为他在为融合一事担忧，传音关切了一句，却得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回答。
“我好像认得蛮影前辈，在很久很久以前。”
“嗯？是传承记忆恢复了么？”
“好像是。不过又不完全是蛮影前辈，或许是蛮影前辈的先辈，只不过气息十分相仿。”
经过易正一番解释，拂衣总算明白过来。
白泽的善灵转世有许多代，远古、上古、中古时期都曾出现过，其中或许有一位甚至多位和白虎来往紧密。
紧密到深深印刻在传承记忆中，以至于影响到恢复完整记忆的白虎，对善灵转世有着天然的亲密。
拂衣想到当年易正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连一向不喜欢人族幼崽的鑫云，都没有对他有过任何伤害之举。
那时候的鑫云还受戾霄控制，最后宁愿冒风险违背命令，直面戾霄的怒火，都要把孩子托付给她让她快快离去。
当年拂衣只以为，鑫云是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反抗戾霄，给戾霄添堵。但现在想想，若是换作别的孩童，她说不定顺手就交上去了。
这难道就是刻在血脉中的记忆影响？就像她与钟韵一见如故，明明初相识就有超越陌生修士的信任。
她和钟韵、蔺不屈虽然没有传承记忆，但体内运转着三清道祖的气息，藏得极深的意识驱动着他们彼此信赖。
“难怪蛮影前辈老是捉弄你，想来在记忆中，你的灵魂在另一具躯壳中，与白虎族群有过紧密的关系。”
“应该是这样了，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受限于金丹期的境界，又无白不陨亲自灌输记忆，易正记不得曾经的种种。
他的传承记忆不同于易邪，易邪得到的是青龙一族的族群记忆，而世间只有一只白泽，善灵与恶灵的记忆，都是他们一代一代亲身经历。
“我感应到枯木的气息了。”突然，红月道尊转身看向西边极远处，眼波流转时，一道模模糊糊的水镜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红月的神识观察到的景象，她利用空间法则，让极远处的枯木呈现在近前。
一棵立起来能够穿破苍穹的巨树，横倒在干涸的地面上，巨物的倒塌总能给人以凄凉之感。枯树不知死去了多久，竟能在这并不肥沃的土地上保持原状，不曾被岁月化作尘埃。
“我也感应到了，可是这树所在的空间，好像并不属于灵域。”
蛮影跟着探出神识查看，很快发现这棵从未被人看到过的巨树，原来并不生长在中部的土地上。
“不错，中部属麒麟管辖，上古末期修仙域分裂之时，正是从此处断裂。这里应当与山水云间相似，是与下域连接处，只不过断裂处险象横生，空间波动必定凶猛。”
红月口中的凶猛，对于小小元婴金丹来说，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去冒险。”蛮影突然化作人形，七八岁的小童子神情端肃，再无半分幼稚玩闹的神态。“我去冥荒寻玄鸟相助，唯有他们，才能稳住如此强烈的空间波动。”
第800章 静默
在中荒等待的日子里，拂衣四人每日修炼悟道，偶尔斗法切磋，在红月道尊的点拨下颇有心得。
灵域的天地威压仍如影随形，但一段时间过去，他们也习惯了承受一部分压力，肉身与元婴都有被打磨洗涤过的提升。
拂衣的剑势，在这片天地间引不起如下域一样的波澜，她劈不开中荒已经开裂的土地，引动不了强大的气机，唯一能撼动的是灵气与空间。
红月道尊见她面露惊讶，笑着安抚道：“能在元婴期修炼出剑势，放在灵域都非同寻常，况且你的剑势有了意境，能搅动风云、撼动灵气与空间都已是难得。”
拂衣近日也察觉到剑中意境的出现，只是她暂时辨不清这是演道带来的错觉，还是剑势真有化为剑意的征兆，听红月道尊这样一说心中才有了底气。
剑势是剑修与本命剑的气魄，凝聚出无形杀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浩荡磅礴。想要从剑气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剑势，已是十分不易。
由势化意这一步，更是会拦住**成的剑修，意境由心而生，心无杂念，人剑合一，对剑道与天道的领悟深刻且相融合，才能够顺利跨入剑意之境。
意境无形，相比起能引起空间波动、灵气漩涡的剑势，剑意在“杀人于无形”上更胜一筹。
剑修与剑的心神相通，意境随心而动，不知不觉制造出来的死亡陷阱，就会笼罩在生灵头上。无声无息带走一条条生命。
每个剑修的剑意不尽相同，拂衣的剑经过一场场变化，一次次历练，一回回提升，如今已大致进入自然无为之境。
她如今的追求便是如此，无常无为，是为大道。
她与乾坤从表面看上去，不再像是金丹期、或是元婴初期那般锋芒毕露，凌厉非常。
如今的她手握乾坤站在那里，身上几乎没有一丝杀气，更看不出半点凶狠。若是收敛了灵息，甚至像是一个握着凡剑的凡人。
但修道之人皆知，越是返璞归真的修士，就越是值得警惕。归于最质朴最元始的一面，说明与大道的联系足够紧密，更加接近于天道与自然。
这样的修士看上去确实不具有杀伤力，因为天地自然在平日看来同样没有任何危害，然而在爆发的时候，他们与天地自然一样，会带来令人无法抵抗的毁灭。
“玄鸟一族如今还住在地底么？蛮影道尊去请，会不会被拒绝？”易正整日无所事事，修炼对他来说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只想尽快让上下域融合。
蛮影一走就是两个月，虽说知晓灵域土地广袤，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下域玄鸟一路作死，让他很难完全去相信这一族群。
拂衣在异时空见过一只友好的老玄鸟，深知这一族群绝不都是戾霄那样。“应该不至于拒绝，或许是在途中耽误了吧。”
正在打坐感悟天地的红月闻言睁开眼，颇为笃定地道：
“玄鸟一族稀少凋零，与我们一样想要改变修仙域，不过他们的巢穴空间过于复杂，蛮影对空间领悟又有欠缺，我们怕是还有得等。”
有她开口，大家完全放了心，只要没有哪一个族群从中作梗，融合就只是时间问题。
一年时间飞快过去，钟韵与蔺不屈在灵域特殊的天道、以及浓郁均衡的灵气中，双双突破至元婴后期。
拂衣同样争气地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成功抵达元婴圆满之境。
中荒果然是枯竭之境，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他们再无别的活物，路过的飞鸟虫蚁都不见一只。所以远处传来微弱灵气波动时，所有人都轻易感觉到了。
“是蛮影。”红月道尊发现他不仅带着玄鸟一族的首领，还带来了朱鸟、麒麟、青龙、玄武四支妖祖后裔的首领。
众妖修漫步走来，形态各异，在远空形成一幅令人震撼的彩色画面，将中荒死亡之地染上灵动生机。
玄鸟浑身漆黑如墨，泛着幽蓝光辉，宽大的翅膀一振，周遭空间便要为之震颤。它飞在最前方，在即将抵达众人上空时化作人形，一个曼妙少女翩翩落在他们身前。
“红月。”
“蓝祈”
少女和女童点点头打过招呼，后方几位妖祖纷纷化作人形落下，他们好奇地打量着下域来的人祖后裔小辈，以及那只明显是白泽善灵转世的小小人族。
“听说你们找到目的地了？”玄鸟蓝祈直入正题。“让我看看情况如何。”
红月道尊白嫩的小手在空中一挥，再次利用空间法则将巨大枯木景象显在近前，此举不同于幻化出一片一模一样的虚像，而是将真正的枯木所在呈现在近处。
蓝祈对空间法则的操纵显然更加得心应手，她伸出修长纤细的手臂，直接探入水镜之中，一股强劲的空间力量喷薄而出。
哪怕有诸多道尊保护，拂衣等人还是被这力量冲击得连连后退，他们知道没有危险，但面对强大力量的本能让他们无法安坐。
“乱象横生，我要进入其中才能稳住。”蓝祈的语气平静淡然，仿佛是要去山野中采几朵花。
事到如今，无论知道进入其中有多少风险，都没有人开口阻拦。蓝祈本身更不需要阻拦，她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走吧。”红月化开复杂心绪，一切杂念如烟雾消散。
静默行走在中荒的十祖后裔，围绕着正中心的白泽善灵，走向他被注定的牺牲。
蓝祈在无声中沟通天地与此方空间，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迈出一步，却能看到身周景象飞移，连变化的过程都无法看清。
一步千万里，抵达目的地时，却也是整整两个月之后。
剧烈且充满杀机的空间波动，就连无法感知空间力量的拂衣四人，都深深体会到了死亡的逼近。
“枯木就在波动内部，我去平复，你们在此等候。”蓝祈说完人影就消失不见，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下。
拂衣感觉到此处的静默，与死寂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他们的沉默是对蓝祈的祝祷与担忧，是对生的向往与期待。
他们的静默，是一场即将勃发的生机，绝不会就此永远沉寂下去。
第801章 融合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缓慢，虽说朱鸟在侧，明确表示时间流速正常，众修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三天为什么像是三年。
在这三天里，他们能感应到的空间波动变得微弱了，拂衣等四人已经无法感知到波动，但那种令他们心惊的危机还在，说明蓝祈还未完全平复里面的动乱。
“上古末期，麒麟一族管辖的中荒是土灵最为浓郁、地势最为平坦、空间最为稳固的一点。从这里开始分离，能让灵域在空间动乱中完好无损地离开浩劫死地。”
麒麟再一次化作原形，巨大的兽身趴在干涸地面，用苍老忧伤的语气开始讲述记忆中的往事。
“大浩劫前的那一场创神，实在是生灵劣根性导致的灾祸，若一开始就将力量灌注在分离上下域，说不定能够救出更多的生灵。”
听到麒麟的话，青龙首领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那是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降神巨阵，谁能想到，会给我族以及整个修仙域带来那样的灾难？”
除了极少几条分离到上域的青龙，余下族群被屠光杀尽，经过岁月的冲刷，这场劫难已不被青龙一族当作“仇恨”。
麒麟首领摇了摇巨大的头，看向苍穹深处，语气复杂地道：“或许流传降神阵的本意并非如此，或许是时空动荡难以控制，我们引来的东西......不该存在于我们的时空。”
拂衣不由得想起魔种的诞生，她在异时空亲身体会过，从那动荡无比的通道中传出的力量，远远强过了灵域巅峰，甚至强过了灵域的天道威压。
既然万象在碎裂后能够划破空间，抵达没有修士的异世界，那么说明在他们与异世界之外，还有不知多少种奇异的世界。
有的世界与他们一样能够修炼飞升，有的世界全是没有形态的魔物，还有的世界有各种无需灵气的古怪武器。
更多的，却是超乎她想象力的地方。
“说不定待我们与仙域融合，就能知道那些时空动荡究竟通往何方。”
说话间，众妖修突然看向空间波动处，沉默着感应片刻，脸上皆生出喜意。不过片刻后，这喜意又化为几许忧虑。
红月看向拂衣四人，神情复杂地道：“蓝祈将空间波动稳住了，但你们可能需要进入其中。”
拂衣早有所料，钟韵、蔺不屈与易正同样做好了准备，唯有进入原本分割的空间中，才能将两片地域重新连接起来。
在这里，上下域之间的空间距离最短，若是换作别处，就算融合办法完美至极，相隔甚远的空间距离也是一大难题。
最大的危险都已被蓝祈镇住，往简单处想，他们只需进入其中，祭出先天灵物将两处接上即可。
“那我们就不耽误了。”拂衣朝诸位道尊抱拳一礼，谢过他们一路来的守护，融合后他们会落到何处都难以知晓，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何地了。
拂衣无法感应到空间波动处，待红月道尊撕裂出一道细长的裂缝，稳定住进入的通道，她才感到乾坤传来一种难以自持的惊颤。不是恐惧，更像是震撼。
她看向钟韵与蔺不屈，面上含笑，轻松无比。两人与她一样，心境没有太大的起伏，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让修仙域重焕新生。
凌空行至裂缝前，钟韵、蔺不屈先行入内，拂衣带着易正紧随在后。
在即将跨入其中的时候，她笑着看向他，轻声说道：“我们会和蛮影前辈一样，记得你的一切，不管你何时以何种形态归来，我们都不会有所改变。”
易正咧嘴笑着点点头，如小时候那样牵着她的衣袖，与她一起走入了未知之中。
黑暗里，蓝祈的声音如同明灯，指引着拂衣和同伴们顺利穿行。
这里没有方位，无法感知距离，好在没有了天道威压与过分浓郁的灵气，终于能够自由舒畅地走动。
“再往你们的左手方向，一直向下行走一阵......好，停下来，朝右手上方走。”
蓝祈一边镇住动乱，一边让他们靠近上下域的分割点，亦是即将融合的连接点。
拂衣与同伴们在指引中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昏暗的视线一下子变亮，她看清了身边的三个同伴，看清了化作原形展翅抵御住空间风暴的蓝祈。
她还看到，蓝祈的上方是一片巨大的干涸土地，与此前看到的中荒几乎一模一样。在她的“脚下”极远处，模模糊糊可见无数碎片，她知道，那是三千下域，是她来时的地方。
“接下来就靠你们了。”蓝祈看上去看算轻松，空间动荡击打在她强悍的肉身上，就像水流淌过巨石，没能造成可见的影响。
不过拂衣也知道，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若是耽误太久，蓝祈同样会有危险。
“小韵，不屈，准备好。”
拂衣祭出先天异火、乙木与庚金，取出玄天息壤与九天重水，五种先天生成的灵物一显现，就彼此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灵智最高的先天异火主动散发出邀约，庚金与乙木毫无犹豫地投入那片金色火焰中，紧接着，息壤与重水也缓缓向它飞去，在四人中间，在玄鸟和空间风暴下方，渐渐凝聚、融合。
拂衣感觉到丹田双鱼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仿佛是存在骨血深处、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本能，带动了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向灵物注入。
钟韵与蔺不屈亦是如此，在同时向五大灵物注入本源力量，精纯元始的气息让灵物们感到兴奋，这是来自于它们诞生时代的气息，是天地中最纯粹的力量。
三股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的本源气息，滋养着五大灵物，让它们原本的形态逐渐淡化。
异火变作了红色精纯灵液，息壤成为黄褐色灵液，重水为黑色，庚金为白，乙木为青绿，五种生出天地万物的颜色渐渐凝聚在一起。
灵液饥渴吸收着本源力量，渐渐化作无色的透明液体，拂衣感觉到其中散发出沉重的力量，好像天与地都融入在了这拳头大小的灵液中。
第802章 共鸣
这一团饱含生机的液体，占据了拂衣的全部心神，她的视线看向流动变化的液体内部，里面分明不是透明无形。
无数新异的画面在极深处爆发，视线穿透一滴液体的更细节处，再从这细微处继续往深处看，才能看到那一幅幅生机勃发的画面。
本源之力从她体内源源不断流入其中，有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自己与远古洪荒之前，开天辟地创道的玉清有了重合。
她的神思飘远至先天五行灵液极深处，又像是飘向了时间上的极远处。
她仿佛看到黑暗中闪现的一粒光，在爆发之际生出了时间，开辟出空间，天与地如滚滚烟尘般向上下分离，黑色的、肥沃的土地上，一道道五行光雾飞速划过。
高空深处，一道虚影分化为二，再为三，这三道人形显现的瞬间，世界便有了完整天道。
一股超越拂衣理解的气息从演道幻象中扑面而来，将她这外来的观测者退远，心跳加速中，她隐隐意识到那是超越仙者的力量。
“液体开始变化了。”
钟韵平静的传音荡开在脑海，拂衣随即看到，那一团液体渐渐开始拉长，向上下两边缓缓流动。
看上去极少的一团，分离出无数缕丝线一般的纤维，若是不用神识都很难观测到。
这些纤维飞快地上升或下沉，十分稳定，没有一点漂浮感，明明纤细到到了极点，偏偏有种重如山岳的沉重力量。
拂衣、钟韵与蔺不屈仍在原位呈三角悬浮，上方的纤维已经靠近蓝祈，从她巨大的肉身中穿行而过，却没有带去任何不同寻常的改变。
蓝祈似乎察觉到她们的关注，主动用淡定的语气道：“此物于我无碍。”
一直牵着拂衣衣袖的易正，左手握紧，微微颤抖。他感觉时机快要到了，从灵液分化为万千纤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应该离去了。
“我走了。”易正突然的传音，让钟韵和蔺不屈有一瞬间愣怔。
“你要去哪里？”钟韵不解的同时，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到现在，她终于察觉到了易正非要跟来的意图。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蔺不屈朝他看去的眼神复杂至极，最终只余下悲痛与沉默。
拂衣垂着眼，没有说话，她看着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在他松开的缓慢过程，仿佛看到了这只手从少年变作幼童，再变成婴孩的手。
小小的一只，紧握着拳头从襁褓中钻出来，温暖柔软，贴上她的脸颊。
随后，那只手消失了。
拂衣抬起双眼，看到易正的身影飞快消失、融化，不是在朝某一方向远走，而是就那样变得透明，很快就要不见了。
“来世再会。”
犹如来自极远处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话音落下的时候，易正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融入了万千丝线之中，正朝着上下两方飞速而去。
拂衣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急促，心跳如擂鼓，咚咚撞击着胸腔，隐隐作痛。
她干涩的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犹如干涩的眼眶，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种悲痛与永远失去一个亲人不同，更像是钝刀子轻轻割着，不那么难以忍受，却始终存在着，很难淡化或压制。
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任由这隐痛传荡至周身，她不再会强行抹去痛苦，而是将要学会与所有痛苦、悲哀、愤怒和平共处。
走神不到一眨眼，万千纤维就已经连接至上下极远处。
至上方，穿透了蓝祈与空间动乱，直入顶端灵域的土地，折射出光影的纤维在干涸裂土上熠熠发光。
到下方，像是一场绵绵不断的细雨，雨丝坠落在每一块小碎片上，渐渐的，那些碎片开始向中心游移。
拂衣感觉到了上下两边传来的浩瀚牵引力，白泽善灵的温柔气息消解了一切不平静，抚平各域动荡时产生的躁动不安。
下方碎片肉眼可见地形成一块完整的、巨大的碎片，由于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斑驳的颜色。
红的像是鲜血，青绿如同草芽，蓝色是海洋，白色或许是干燥细碎的砂砾，组成的一片身在其中只觉无垠的沙海。
身在三千域的时候，拂衣很少去想象每一域连接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每一个独立的修仙域都太大了，哪怕缚龙域，也足够元婴修士探索半月甚至一月之久。
此刻从这难以估量的空间距离往下看，连成一片片的修仙域是那样渺小，在时空动荡面前，在万千灵液纤维前面，都毫无还击或反抗之力。
还好这力量是随和的，温柔的，将它们牢牢拴住牵引到一起。
若是更为强大、更为暴烈的大浩劫，这些脆弱的碎片恐怕维持不了几个眨眼，就会尽数化为齑粉。连带着里面的生灵一起湮灭，直到下一次生机降临。
“上下域在靠近，你们感觉到了吗？”
拂衣清晰地感知到挤压感，从上下两头分别向她扑来，肉眼无法观测到两边向她移动良多少距离，但从这挤压感越来越强，可知双方正在靠近。
一切变化都是极其温和的，白泽善灵的纯净气息无所不在，融合在五行之力与本源之力中。
一片片瑰丽光影如薄纱，四处蔓延，飞舞，穿过拂衣三人的肉身，拂过蓝祈巨大的翅膀。黑暗在褪去，光纱像是具有生命的某种奇异物质，宣告着它的喜悦。
幻光穿梭间，上方的空间乱象彻底稳定，蓝祈惊讶地收起翅膀。她感知着这里愈加稳固的空间，确定不会再有恶化的可能。
“我该离开了。”蓝祈向下方三人传音，心头灵兆越来越强烈，告诉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地方。
这里稳定，圣洁，生机勃勃，本该是安全又舒适的地方，但她的存在反而会影响到下方三人，打破正在形成的平衡。
拂衣抬眼看向她，眼神感激，微笑着看到她钻入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缝，消失在上方干涸的土地中。
她消失的刹那，一道全新的声音响彻这片空间，悠扬空灵，穿透魂魄。
这声音是玄妙的初始，全新世界的诞生，生机蓄势待发，是天道与生灵、五行与时空在即将融为一体，产生的喜悦共鸣。
第803章 大结局
在生命荡起的乐曲中，拂衣的心就像一片渐渐宁静的海，从波澜起伏，到缓缓漂流，再到沉稳如明镜。
丹田双鱼平缓稳定地旋转着，本源力量与天道应和，相辅相成，成就彼此。
拂衣像是回归到最元始的状态，包裹着她的都是属于自己、却又不完全等同于自己的气息，她的视线再一次穿透眼前的瑰丽光影，看到了演道幻象。
那三道人影在渐渐凝实，无性别与面容，无气息与境界。
祂们静静悬浮在空中，看着下方五行与时空的力量唤醒生命，也看着自己身上流露的气息，完善着已经近乎完美的天道。
拂衣没有再被强大的推力推开，她沉浸在现实的光影变化中，也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演道幻象中，分化与融合同时存在。
在越来越明亮的幻光中，越来越空灵绝美的曲音中，上下域已经快要连在一起。
拂衣能看到下方山脉的走向，江河湖海的流动，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或许是聚集在一起的各族生灵。
上空，干涸的土地被纤维牵引住，徐徐降落，试着去接受跨过无限距离而来的下域。
拂衣三人仍保持的三角相对的姿态，稳固不可撼动。
她们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仿佛要乘光远去，去到未知的缥缈之境。乐音渺渺，光影昭昭，纯净圣洁的气息震荡在上下域之间，将他们渐渐吞没。
拂衣看到，远古洪荒时期的三道人影也在同时被吞没了，但她知道，他们没有消失，就如此时此刻的自己与同伴一样。
他们融化在了天道里，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紧密的连接，他们无处不在。
当上下两域变得无比庞大的时候，二者之间的距离也就近了，拂衣三人没有危机将到来的紧迫感，他们知道融合于他们无害。
万千纤维已穿透他们的身体，无穷无尽的力量也在肉身与魂魄中流淌，上下域不断靠近、靠近，千里到数十里，再到十余里，最终只余下一丈的距离。
到这时候，拂衣的心神早已摇曳荡漾至远方。
她“看”到了上下域生灵脸上露出的震惊，有人族与妖兽狂喜而泣，也有一些震怒发狂，这一切都是鲜活的，充满了生的希望。
她感受到沉重的土地由上至下穿透，感受到轻灵浩瀚的天空与云层由下至上扑来，天地钻过她的肉身与灵魂，耳边的空灵曲音仍在回荡。
紧接着，狂风急雨，海浪山林，万千生命，他们一起爆发出来的声音与曲音应和，爆发出新生世界乐曲的**篇章。
拂衣视线凌乱，看不清土地与土地是如何融为一体，看不清上下域的天空是怎样连成一片，但她的神识感应到，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不需要有谁引导，一切都自然而然、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她与钟韵、蔺不屈身未动，却已抵达云雾翻滚的天空深处。
她身上的本源之力仍在向外涌动，然而天道中钻入体内的奇异力量，让她似能无穷无尽地付出。
地面上，数不清的下域生灵聚集在一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毫无征兆的迁徙，他们都本能地生出一种狂喜。
一股股精纯浓郁的灵气滚滚而来，让他们灵气枯竭的世界升华，完整深奥的天道，震撼着他们渺小脆弱的心。
“是灵域，灵域融合了！”
“三清道祖后裔，是他们融合了上下域——”
一道道嘶吼声响彻四面八方，无数道灵光冲天而起，竟是有困在元婴圆满多年的修士喜极而泣后，挣脱最后一层束缚，迎来了等待已久的雷劫。
雷云如浪般翻滚，数不清的雷柱从远方与近处劈下，数不清的渡劫生灵悬浮在高空中，沐浴在暴烈精纯的雷力与道蕴里。
谁都知道，大浩劫不会再来临了，至少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是悬挂在头上的尖刀。
地底深处搏动的灵脉与矿脉，远方恢复了生机的枯枝，一切都证明融合带来的是希望。
就连一开始愤怒咆哮的灵域生灵，都开始渐渐生出疑惑，融合而来的下域生灵，看上去分明与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怒火渐渐消失了，谁都不愿再沉浸在情绪中，错过这一场万千雷劫，以及生机的大爆发。
拂衣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早就忘记了一切，在这场混乱中冷眼旁观着秩序的重建。
她看到有生灵开始斗法，很快又恢复了和平，她看到有新的宗门与家族建立，一座座城池平地拔高。
她看到山林中躲藏的小兽开始露头，一队队游历的小修士，紧张兮兮地用法术隐匿自己的气息。
她看到自己的肉身变得坚固，魂魄变得纯净，看到丹田双鱼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一场毫无感觉的雷劫之后，她看到自己跨入了化神之境。
全新的境界没有让她有所变化，相同的变化也没有让钟韵、蔺不屈产生任何气息与情绪波动。
他们仍沐浴着天道之音，仍输送着本源之力，有人飞至近处遥遥跪拜，也有人站在远方与他们默默对视，但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正在让自己融入到新的秩序里。
一天天一年年，拂衣的双眼睁开了又紧闭，春去秋来，她的形容完全不曾改变。
化神圆满之境犹如水到渠成，她浑身剧震，刹那间，欣悦的灵觉传至周身，告诉她秩序终于稳定。
“多少年了？”
拂衣几近无声，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感慨。
“三百年，过得好快。”
钟韵的眼神依然澄澈天真，有着少女时期的热情，与对未来的憧憬。
蔺不屈仍是平淡如水，沉吟一声算作是回应，而后毫无征兆地告了别。“我要远行，二位师姐保重。”
“好，来日再会。”拂衣微笑目送他远去，又与钟韵一齐挥手朝不同方向离开，在这新的世界与秩序里，还是有旧人旧物，以及熟悉的一切作为锚点。
她的本心不曾改变，对道的追求一如往先，至于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这里的生灵又有些什么变化，她都只有淡淡的好奇，没有惶恐不安。
她历经混沌与创道，参与了秩序的创建，对于她来说，此处便是全新的“初始”与“一元”。
而玄妙，恰好始于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