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隐居待客
嗤的一声轻响,信筒顶端的那朵金属花,刺进石板,如切入豆腐一样,毫无阻滞。
罗飞羽轻轻转动,脚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
过了片刻,信筒上的那朵花刚好转了一圈,脚底下的震动也停了下来。
罗飞羽抬起头,说道:“走吧,机关已经打开了。”
他率先身形一跃,从邪帝庙顶上跃下。石青璇随手收起那片薄绢,与独孤凤一起,跟着跃下。
只是独孤凤心里就有些暗暗称奇。
打开的机关,就在邪帝庙的背后,而不是在邪帝庙里面。
这么多年来,邪帝庙里面,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每一寸地方,都被人给敲遍了。如果有隔空,这么一敲下来,声音就会有异常。
但是这个机关,却是在邪帝庙的背后。
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对人心人性的把握,极为惊人。
露出来的,是一个小石洞,黑乎乎的。罗飞羽伸手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布包。
油纸已经干脆,一碰即碎。
里面是一片玉板,镌刻着蝇头小字。只是这片玉板居中掰断,所有的内容,都只有残缺不全的一半。
绕是如此,题头上写着《道心种……》三个字。
石青璇从罗飞羽手中接过玉板,看了几眼,叹道:“原来《道心种魔**》一直就藏在这里!这么多年来,竟然无人找得到。只是这只有一半,另一半呢?”
罗飞羽摇头道:“不知道。以邪帝向雨田之能,既然把邪帝舍利藏在杨公宝库里,那么另外一半玉板,当是藏在其他的地方,而不会跟邪帝舍利藏在一起。”
独孤凤看着手里的玉板,蹙眉问道:“这不会是邪帝向雨田的恶作剧吧?是真的《道心种魔**》吗?”
罗飞羽点头道:“这是真的《道心种魔**》,只是缺了另一半,还不完整。没关系,今天这个收获极大,幸亏鲁妙子老兄把他的机关学所得倾囊相授,不然我也找不到打不开这个机关。”
夕阳西沉,晚霞绚丽漫天,十分壮丽。
独孤凤把玉板交给罗飞羽,石青璇说道:“天色已不早,此地方圆百余里,荒无人烟,两位如不嫌弃,不妨在草舍暂住一宿,明日再启程。”
罗飞羽还没吭声,独孤凤就立即回道:“多谢石姑娘盛情相邀,如此就多多叨扰了。”
“是!多谢石姑娘相邀。”罗飞羽附和道,“本来是邀石姑娘到江都,结果我们倒是先来叨扰石姑娘了。”
石青璇扑哧一笑,道:“就怕草舍寒酸,总管和凤姑娘住不惯哩。”
临走之前,罗飞羽在邪帝庙四周游走一圈,这里按按,那里摸摸,一阵轻微的震动,已经打开的机关,再次缓缓合拢。从外表看,严丝合缝,根本就看不出来丝毫的痕迹。
如此精密玄妙的机关,如不是亲眼所见,两人一定会不相信。
……
从邪帝庙离开,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
石青璇隐居的草庐,隐在半山腰的山谷之中,十分隐秘,风景独好。站在草庐前,看着满天彩霞,浮躁的心境,也会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无比宁静。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罗飞羽感慨着,由衷称赞。
独孤凤就站在他的身边,也是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石青璇在旁边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喜此地的满天彩霞,这才把这里重新拾掇出来,作为隐居之处。只是这里荒郊野外的,居住不便,得委屈两位。”
罗飞羽摇头说道:“我本就不是富家公子出身,东奔西走时,在野外露宿是常有的事。你们两位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猎点野味来,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拿手手艺。”
不待两人出声,罗飞羽身形一晃,就飞掠而去。偏偏他的动作又清晰可见,在飞掠而去时,还没忘了朝两人挥手示意。
石青璇如同重新认识罗飞羽一样,很是奇怪地说道:“总管一向都是如此,毫无一方豪雄的架子吗?”
独孤凤笑答道:“至少我看到的,他就是这个样子,就连祖母虽则对他赞不绝口,却也一直颇有微词,说他没有威严架势,驾驭部属会不太容易。”
“也是。他四处奔走,手下那些大将,却一个个谨守职责,无人能够去分化里间。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独孤凤摇着头说道:“我也甚是好奇。”
两人在这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做些准备。
过不多时,罗飞羽就回转来,手里拎着两只野兔,几只野鸡。
罗飞羽亲力亲为,在草庐前燃起一堆篝火,亲手准备调料,烧烤野兔和野鸡,油脂滴落,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他用盘子切好,佐以烤好的菜蔬,分别递给石青璇和独孤凤两人,满怀期待地说道:“尝尝,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都是大家闺秀,即使只有三人在场,还是姿态优美。尝了一口,就不由得不约而同大赞。
罗飞羽就没有这么多讲究,直接抓着整只野兔,大口啃起来,同时为两人解释道:“我的这番手艺,还是从鲁妙子老兄那里学来的。他的确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调的人,样样精通,非常难得。”
“鲁大师还教你这门手艺?”石青璇停下手,甚是好奇。
罗飞羽吃得满嘴是油,点点头答道:“他是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一股脑儿教给我。只是我虽然都跟着他学过,但最感兴趣的,还是他的机关学。当然也是因为杨公宝库的缘故。”
“杨公宝库到底在哪里?”独孤凤问道,“李阀在关中长安大索,也一直未有进展。”
罗飞羽摇头道:“据我和鲁妙子老兄的弟子雷九指揣测,杨公宝库多半还是在长安。但是具体如何打开,恐怕就连鲁妙子老兄也说不清楚。”
“鲁大师的弟子?”石青璇蹙眉问道。
“是的。”罗飞羽答道,“鲁妙子老兄的弟子,当然他不知道,但这位雷九指却一直尊他为师。”
515 佳人再见
这一解释,石青璇和独孤凤就不由得哑然失笑。
大快朵颐,拾掇干净之后,篝火熊熊,三人围坐一处,听罗飞羽说着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笑,气氛十分欢快。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月光如水,笼罩大地,为四野镀上一层辉光。
箫声如凤鸣九天,缥缈,而又真切,在月光下流淌,篝火熊熊,偶尔噼啪一声响,却与箫声融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东方既白,篝火未熄,人却已散。
罗飞羽和独孤凤在山脚下,回头看着半山腰,箫声隐隐约约,如天际传来的缥缈仙乐,为两人送行。
箫声余音缭绕,罗飞羽叹口气说道:“走吧。”
独孤凤跟上罗飞羽的步伐,问道:“石姑娘为什么不肯随我们去江都?”
罗飞羽摇着头道:“石姑娘该当是看破红尘,不愿沾染俗世的烦琐俗事吧。不过她并不是真的会就此隐居山野,终老于此,而是她没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意义罢了。”
“就跟天君席应一样?”独孤凤问道。
“是的。跟席应一样。”罗飞羽解释道,“在成都散花楼一战后,席应心如死灰,所以才把《紫气天罗》交给我。不过他现在找到了目标,故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判若两人。”
独孤凤噗嗤轻笑,掩嘴说道:“不过石姑娘却没有一口回绝总管的话,下次总管有空暇,来这里看看他,石姑娘只怕会很是高兴。”
罗飞羽扭头看了独孤凤一眼,长叹一声,说道:“也许她只是不好一口回绝罢了。下次再来这里,也许已是人去楼空,谁知道呢。”
独孤凤沉默下来,没再多说。
此时在半山腰的草庐前,篝火仍在,石青璇幽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玉箫,呆呆地看着闪动的火焰,如同石化了一般。
良久之后,她从怀中掏出那方薄绢,缓缓展开来,看着上面的那行字,潸然泪下,轻声自言自语:“娘,你在天有灵,可否告诉璇儿,我该如何办呢?”
晨风轻拂,在山野间发出呜呜声,轻微不可闻。
在那方薄绢上,只有两句话,一看就知道是鲁妙子的手笔,铁画银钩,行云流水。
上面写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是鲁妙子写给罗飞羽的,并不是告诉他如何打开邪帝庙机关,鲁妙子再如何神机妙算,也万万算不到罗飞羽会在这个时候到邪帝庙还刚好在邪帝庙找到这个机关,上面带着那朵花。
这绝对只是个巧合。那么这句话,当然是说给罗飞羽听的,也是劝他。鲁妙子本可以直接跟罗飞羽联系,却偏偏要大费周折,通过石青璇来转达。
什么意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石青璇就这么呆呆地坐在篝火旁,朝阳升起,她都恍如未察。
良久之后,石青璇才像是活了过来,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进到草庐里。
过不多时,她就带着一个小小的随身包裹,四处查看一番,即头也不回地下山而去。
……
春风化冻,北方感受到的,却是春雷涌动,大战将起。
江都军一反常态,主动出击,在彭梁一带、瓦岗城大肆聚集大军,蓄势待发。
但是没有人知道江都军将攻何处。
不过这个架势,很显然就是要攻取荥阳,逼近洛阳。
牵一发而动全身。江都军摆出主动出击的架势,在关中,李阀也有了动作,同样是大军聚集,引而不发。
除了巴蜀保持着中立,尚有号称西秦霸王的薛举盘踞陇西,一直图谋关中之地。
瓦岗城里,总管府偌大的厅堂,只有罗飞羽一个人站在沙盘前,沉默不语。
其他所有人,都是忙得天昏地暗的,做着出兵前的各种准备。
突然之间,罗飞羽眉头一蹙,抬起头来。
箫声如从九天外流淌而来,穿堂过屋,瞬间就充斥着罗飞羽的整个心神,令他陶醉期间。
一曲既罢,余音缭绕。
罗飞羽叹口气道:“石姑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呢?”
石青璇一袭湖绿色衣裙,飘然而入,对着罗飞羽笑意盈盈,说道:“小女子拜见大总管。”
罗飞羽哑然笑道:“这是诸将劝我登位未果,非要给我安上的称号,嘿,大总管,还真是那么回事。“
石青璇来到沙盘前,扫了一眼,就不由得惊讶万分,问道:“这是……什么?舆图么?”
“这是沙盘!”罗飞羽答道,“比舆图更为详尽,更为直观。”
“只是巴蜀在哪里呢?”石青璇问道,目光四处寻找,没有找到巴蜀的所在。
罗飞羽悚然一惊,紧盯着沙盘一侧本该是巴蜀所在的地方,看了片刻,猛然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到石青璇身前,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拥入怀中,在她惊愕、不解、本能抗拒时,在她额头上点一下,就把她放开,说道:“你可真是来得时候,一语惊醒梦中人!”
石青璇满脸通红,错愕万分,娇羞无限,不解地问道:“什么一语惊醒梦中人?!”
罗飞羽哈哈一笑,对着门外喊道:“来人!立即去请云帮主过来!”
门外有人大声答应,立即疾奔而去。
吩咐完这事,罗飞羽才转向石青璇,解释道:“巴蜀在这里,只是这个沙盘尚未最终完工,而我此次的行动,是这里,故而没有拼上。”
“原来是这样。”石青璇松一口气的样子。
罗飞羽接着说道:“我一直心里隐隐不安,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我此次聚集大军,是要攻略河北,准备周祥,在彭梁、襄阳一带屯驻大军,就是为了防备关中李阀和荥阳瓦岗军。可我算漏了一点。”
“巴蜀?”石青璇冰雪聪慧,一点就透,蹙眉问道。
罗飞羽点点头道:“正是巴蜀!我把巴蜀给算漏了。所以我才说,你来得正是时候,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巴蜀保持着中立,一直不参与天下争霸,世人皆知,又如何会影响到洛阳以东的争夺?”石青璇不解地问道。
516 开战
厅堂外,传来衣袂飞掠声。石青璇转头看去,罗飞羽忙说道:“来的是云帮主,无妨的。”
石青璇犹豫一下,门口一暗,一道人影飘飞进来,显出身形。
云玉真首先就看到俏立在沙盘旁的石青璇,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这是石姑娘,”罗飞羽说道,“这位就是巨鲲帮云玉真帮主,也是我的得力助手。”
石青璇当然知道云玉真,只是云玉真一时有些疑惑,哪个石姑娘?旋即她恍然大悟,想起一个人来,当即笑吟吟地上前一礼,脆声说道:“原来是名闻天下的石姑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她甚是恭敬热情,石青璇悄然放下心来。
罗飞羽手指虚点,说道:“巴蜀,关中,可有什么动静?”
云玉真摇头道:“没有什么动静。关中李阀聚集大军,却没有任命统帅,引而不发。”
罗飞羽长吁一口气,仍然在看着沙盘一侧不存在的巴蜀所在,说道:“派人去请二小姐、凤姑娘还有落雁军师和徐将军来。”
石青璇眉头紧蹙得越来越紧,在云玉真出去传令时,很是有些不安地问道:“大总管……这是要出兵巴蜀?”
罗飞羽摇头道:“我会恪守对巴蜀的承诺,但是我不得不做些必要的准备。”
“关中李阀会出兵巴蜀?”石青璇大吃一惊。
罗飞羽苦笑道:“我希望不会这样。巴蜀保持中立,才得以远避战火,繁盛安宁。如若关中李阀趁此机会,出兵巴蜀,我也就不得不有所行动。”
石青璇倒吸一口凉气。
一旦两支大军进入,巴蜀的平静势必会被打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势在难免。
她本来只是现身见一见罗飞羽,可是此刻眼见着巴蜀有变,她心中不安,一时忘了回避。
过不多时,独孤凤,宋玉致,沈落雁,徐世绩四人,都赶了过来。
独孤凤和宋玉致倒是认得石青璇,上前见过,沈落雁和徐世绩就还很是疑惑,不知道罗飞羽身边怎么又多出这么一位绝世美女来。
罗飞羽为两人简单介绍,即切入正题,问道:“如若你是关中李阀的李世民,在长安聚集大军,是准备做什么?”
众人都有些意外。
沙盘上并没有巴蜀之地,也没有关中。但是在众人眼里,却是可以自行补上的。
徐世绩率先说道:“如若我是李世民,我的目标会是陇西。”
“嗯,说下去。”罗飞羽鼓励道。
“是。陇西之地,高悬于关中之上。西秦霸王薛举,素有勇武之名,麾下西凉精骑,一旦关中兵力空虚,挥骑而下,关中势必震动。李阀想要东向,会猎洛阳,就得先平定陇西,解除后顾之忧。”
这番话,分析得十分在理。
独孤凤,宋玉致,还有云玉真和沈落雁,都是频频点头。沈落雁轻轻蹙眉问道:“大总管可是担心李阀会出兵巴蜀?”
“你们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几何?”罗飞羽反问道。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
李阀出兵关中,这种想法,所有人都没有真个儿放在心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巴蜀一直保持中立,且是宣告天下的。
如若李阀这么做,岂非是向天下宣告,他们根本不在乎巴蜀保持中立的原则?
这样会让天下如何看待?
可是现在,罗飞羽提出这个问题,就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如果万一李阀这么做,江都军该当如何应对。
这都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还是徐世绩第一个抬头,一脸肃然,说道:“这种可能不管如何,属下以为,大总管都需得按可能发生来应对。”
“你们的意见呢?”罗飞羽转向其他人。
沈落雁点头,云玉真和宋玉致、独孤凤也都附和。
罗飞羽长出口气道:“好!立即传令,大将军李靖立即秘密赶往泸川,调度兵力做好准备,总领巴蜀事宜。让鲁叔带宋家护卫,以私人身份前往独尊堡,探视大小姐为名。让智叔坐镇九江,一旦巴蜀有变,能立即调度大军和物资驰援。”
这个布置,可谓是层层递进,众人都是毫无异议。
只是大将军李靖本来是总领彭梁方面大军,此刻他被抽调到泸川,彭梁方面的大军,就得交给秦叔宝统率。
至于主攻河北的大军,则是原封不动,继续原定的策略。
……
大战一触即发。
紧张的气氛,随着春风,四处飘散。
月夜,云朵飘飞,时不时挡住月牙儿,让整个大地为之一暗。
罗飞羽杵枪挺立在黄龙战舰船头,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河岸,心中一片平静。
黄龙战舰之后,是高大的五牙大舰,都在整装待发,沉默肃然。
罗飞羽亲率高手军团,先行出发。瓦岗城的河对岸,就是汲郡重镇卫县。这里是窦建德总控大河的重要枢纽,进可窥伺河洛,退可监控渡河攻击的各路人马,赢得反应时间。
除此之外,同时发动的,还有两路大军,一路由徐世绩统帅,自济北渡河,直取聊城,另外一路则由李子通所率,在从入海口逆流而上时,直接渡河,直取平原。
罗飞羽所率这路大军,才是绝对的主力。离窦建德所在的乐寿却最远。
月牙儿在云层中时隐时现,黄龙战舰如暗夜中精灵,朝对岸滑去。蓦然之间,罗飞羽立在船头,弯弓搭箭,嗖嗖两声尖啸,在静夜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河岸上,两声惨叫戛然而止。
一切就再次归于平静。
黄龙战舰上,其他人都是坐在那里,忍受着颠簸。独孤凤和宋玉致对望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月光朦胧,河对岸那边一片模糊,可是罗飞羽却毫不犹豫地弯弓搭箭,准确命中。
这就很是神奇了。
黄龙战舰无声滑行,罗飞羽几次弯弓放箭,每一次,都没有落空,河对岸那边,必定隐隐传来戛然而止的惨叫声。
这是日夜监控着大河河面的探子。
云玉真也在同一艘黄龙战舰上,眼前的情景,她很是眼熟。
517 夺城
当年罗飞羽刚刚夺得江都,她就带着巨鲲帮的高手,跟着独孤策,想要夺回江都,结果却是自投罗网。
然后她以及巨鲲帮的众人,就在罗飞羽的率领下,夜袭海陵。
同样的黄龙战舰,沿着运河无声滑行,岸上的暗哨,一一被罗飞羽射杀。
当日的情景,跟今日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今日,黄龙战舰之后,是黑压压的五牙大舰,整装待发。
云玉真回想着往事,心中感慨万千。
砰!
黄龙战舰轻轻一震,船头上站立的罗飞羽,已如一只大鸟,腾空而起,落往对岸。
云玉真回过神来,跟着站起身来。
黄龙战舰抵达大河对岸,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月光如水,一道道人影自黄龙战舰上跃起,落在河岸边。按照各自的分组,分不同方向,如水银泻地一般,四散开来。
大河上,黄龙战舰纷纷掉头返航。紧接着,就是五牙大舰黑压压扑来,带来足够席卷整个河北的大军。
罗飞羽带着众人,直扑汲郡卫县。黑黢黢的城墙,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兽。从四周汇拢过来的人马,聚集在暗夜阴影中。
偷城的重任,就是罗飞羽打头。只有他才能有这个能耐,爬上高达二十余丈的城墙。
城墙上,有士卒来回巡视。只是他们看不到,城墙外,数道人影一闪而过,飞掠到城墙根下。
然后又是数道人影掠过来。
此时罗飞羽腰间缠着绳索,沿着城墙腾空而起。升势一竭,他就手一甩,飞天神遁射出,无声地抓进城墙,带着整个人再次往上升腾。
过不多时,地上的绳索就已经到头,停止不动。
云玉真伸手拽着绳索,拉了三下,即如一朵云彩升起。
按照什么顺序,都是早就商定好的。云玉真已经有此经验,轻车熟路,就在绳索的协助下,成功攀上城墙。
远处,巡逻的士卒提着灯笼,正在往这里走来。
时间紧迫,罗飞羽和云玉真挤在一块,迅速收起绳索,拉上三架绳梯,逐一固定好,再把绳索一头扔下去。
“什么人?”巡逻士卒走近,发现异状,大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
云玉真头也不回,在忙着拽起绳索,固定绳梯。
至于后背,就交由罗飞羽了。
首批三架绳梯不住晃动,有人爬了上来。第二批三架绳梯,又已经拉上城墙,云玉真不慌不忙,迅速一一固定在城墙垛口上。
脚步声纷至沓来,巡逻的士卒十多人,小跑着过来查看情况。
罗飞羽连绣春刀都没有拔,直到这队人来到跟前,铁枪才如毒蛇窜出,直取为首对正的咽喉。
在他铁枪面前,这些人都是一枪毙命,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独孤凤和宋玉致几乎同时落在城墙上,独孤凤在罗飞羽身边,只是独自一人,宋玉致身边,则跟着八名男女护卫,都是天刀宋缺亲自调教出来的年轻高手。
月光之下,罗飞羽回过头,低声说道:“快过来,把这些人搬到阴影中。再去抢门!”
他可不是只说不干,而是率先动手。众人一拥而上,片刻工夫,就把城墙收拾得干干净净。
如今情势大好,城墙上,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静悄悄的,只有一道道黑影爬上城墙,隐在城墙阴影中。
更多的绳梯架起,更多的黑影翻身上来。等到干掉三支巡逻士卒时,罗飞羽才站起身来,一挥手,说道:“留下一队人在此把守!其他人随我去抢城门!”
城外,黑黢黢的一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隐在黑暗中的江都军高手,就有数百人,正在通过绳梯源源不断爬上城墙。
而在河岸边,五牙大舰送来的大军,已经做好杀入城内的准备。
……
一夜厮杀声不断,震天动地。城里城外,慌乱如风暴一般蔓延开来,令得民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天色渐明,城里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没有哭喊声,没有惨叫声,只有马蹄声来来去去,还有整齐的脚步声,在每个大街小巷响起。
胆大些的人,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打量着四周。
一夜之间,似乎外面就不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了。
没有看到什么异状,那些巡逻的士卒,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管街道两边躲在门背后的这些民众。
看到这一幕的人,也都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些士卒的服饰,看不出来是哪路人马。不是瓦岗军,不是洛阳军,更不是夏军。
终于有人胆子大,悄悄地拉开门,闪身出来,贴着墙根站定,用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走过去的巡逻士卒。
毫发无损之后,在等到下一队士卒走过来时,这人壮着胆子,拱手问道:“诸位军爷,请问这是……”
领头的对正停了下来,身后几名士卒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人惊恐万分,双股颤栗着,就差转身就逃。
“我们是江都军!”队正很认真地说道,“大总管有严令,严禁大军扰民!”
说完这句话,队正转过身去,一声吆喝,就带着这队人,抬枪挺胸,继续往前巡逻。
那人一时没回过神来,直到这队士卒走远了,他才平静下来,惊恐尽去,反复琢磨着队正所说的话,猛然醒悟过来,不由得欣喜欲狂,气血上涌,纵声大喊一声:“江都军!这是江都军入城了!乡亲们,这是江都军入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都军入城的消息,在城内各处,如几乎同时泛起的涟漪,没过多久,就如汇聚成波浪,席卷全城。
躲在门背后的民众,纷纷走出家门,脸上带着欣喜,双眼带着新奇和紧张,看着一队队巡逻的士卒。
城中心,很快就有安民告示,还有快马四处张贴。
安民告示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人偷盗抵罪!
这是江都军大总管的约法三章,简单明了,便于民众传诵。
城主府里,窦建德在此设立的一应官员,都没能来得及逃走,直接在睡梦中成了阶下囚。守军三万,都没来得及反应,成建制地投降,只有领军大将王伏宝率手下亲卫仓惶而逃。
罗飞羽不在城里。
518 大势突变
江都军精骑四出,追杀仓惶逃走的夏兵。而罗飞羽的目标,就是窦建德手下的这位大将王伏宝。
在窦建德麾下,有两员大将,堪称其左臂右膀。一个是刘黑闼,另外一个就是王伏宝。
刘黑闼一直跟在窦建德身边,出谋划策,任劳任怨。这位王伏宝,就为窦建德镇守汲郡,进则窥伺河洛,退则是把守进入河北的咽喉之地。
罗飞羽倒没有奢望能收付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将。窦建德其人,还是很有手腕,手下诸将,对他都是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跟在王伏宝身边的兵卒,在持续不断的追杀下,越来越少。整整一天,罗飞羽就这样不紧不慢,追在他的身后,不断绞杀。
太阳西沉,王伏宝一行只剩下数人,饥渴难耐,战马疲惫不堪。有人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发现追在身后的,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骑。
那人发声喊,众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追上来的,就是罗飞羽。手持铁枪,马鞍上挂着硬弓,只是箭壶已空。
众人拔刀在手,摆出死命一搏的架势。
罗飞羽勒马停下,看起来气定神闲的样子,战马也精神饱满得很,一点也不像长途奔袭整整一天的样子。
“哈哈……”罗飞羽哈哈大笑,说道,“王将军,久违了,这些都是你身边忠心耿耿的随从?”
“那是当然!”王伏宝冷哼一声道。
“好!那就好!”罗飞羽说道,“此去就是黎阳,城坚墙高,有劳将军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王伏宝没有多想,冷哼着回敬道:“总管犯我大夏,到底是何道理。”
罗飞羽打了哈哈道:“好,好多话没法细说。时候不早,将军早点去黎阳,早做准备。这几日,我就会来取黎阳。”
扬州总管罗飞羽的威名,江湖上可是早有盛传。此刻众人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自然是因为此时已是无力再逃。
现在罗飞羽这么说,竟然是准备放众人离开?
不待王伏宝回应,罗飞羽就翻身上马,对着他拱手一笑,拨转马头,往来路不慌不忙地慢驰而去。
天色渐暗,距离黎阳不足三十里之处,罗飞羽回到临时扎下的大营。大军正在此处歇息,大帐里,众人正在沙盘前商议,见到罗飞羽进来,就都停了下来。
“窦建德的那些人都放回去了?”罗飞羽问道。
云玉真答道:“按原定计划,都放走了。也在不经意间,让他们知道了些不该他们知道的消息。”
“好!”罗飞羽满意的点点头,“王伏宝已逃进黎阳,这里有黎阳仓,也是大夏极为重要的物资重镇,今晚我们即可去取了来。”
“兵贵神速!王伏宝不知道怎么丢的汲郡,万万想不到我军会连夜去夺黎阳。黎阳的守卫,即使会加强,也必定不会那么森严。”沈落雁赞道。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一场闪电战。等窦建德反应过来,他就有望跟我面对面了。”
众人皆轻声而笑,气氛轻松。
这场大战,并未超出那几天沙盘推演的范畴,反而更顺利些。攻下汲郡,完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被俘的守军,经过甄别筛选和新兵集训,立刻就可以作为守军,保卫着城池的安全。
这一整套策略,准备周全,随着大军的推进,推进得有条不紊,可谓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夜色渐深,大军分批开拔,奔赴黎阳。
天亮前不到两个时辰,黎阳城的寂静,突然被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喊叫声打破。守军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江都军就从城外涌入,攻入城内。
没有人搞得清状况,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情况。看到江都军偷城的人,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看到的秘密,也就再也无法说出来。
王伏宝刚刚在黎阳歇下来,还没睡个安稳觉,就再次仓惶逃窜。
武阳,清河,信都,王伏宝几次三番想要组织起兵力,阻遏住江都军的攻势,却一次次事与愿违。只要他一入城,最多不过两三天的工夫,江都军必定就会在夜间破城。
以至于流言四起,纷纷扰扰,说江都军就是王伏宝引来的,如若不然,江都军怎么可能能如此迅速的攻破这些郡县的城池?
旬月之间,天下震动。
江都军渡过大河,全线出击。大总管罗飞羽亲率大军,连破数城,攻下汲郡、武阳郡、清河郡及信都郡,与另外两支大军,从信都郡、平原郡、渤海郡三个方向,逼近大夏所在的河间郡。
魏郡、武安郡、襄国郡和赵郡,均传檄而定。
大夏之主窦建德反应神速,与盘踞博陵郡的历山飞达成合约,却趁其不备,发起攻击,尽收其众,这才避免了被四面包围的局面。
而在江都军全线出击时,关中李阀也闻风而动,阀主李渊二子李世民率大军,出击陇西,攻西秦霸王薛举。
更令天下震惊的是,宇文化及也率大军,越过秦岭,攻入巴蜀。
只是他面对的,却不仅仅是巴蜀的独尊堡、川帮和巴盟三大势力,还有从泸川紧急驰援的岭南宋家大军。
单从领军之人是岭南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二弟宋智来看,就知道这不是凑巧,而是早已有准备。而在宇文化及率军入川之时,天刀宋缺的三弟宋鲁,也正在成都独尊堡做客,如此就更是清楚明了。
宇文化及的大军连剑阁关都没能攻下,就被宋家和巴蜀的联军所阻,连场大战,因人生地不熟,被巴蜀联军夜间偷营,仓惶逃回陈仓。
巴蜀本是保持着中立。
因为这一出,巴蜀三大势力顺理成章地,就投入江都军麾下。
天下大势,江都军如今独得一半,还有得多。即便是关中李阀,如今也面临着来自于巴蜀的攻击压力。
江都军和关中李阀不约而同出兵,其余势力,就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虽然仍旧动向不明,却谨守着荥阳一地,不敢渡河,驰援窦建德。
洛阳王世充稳坐洛阳,却无力向外扩张。率军驻守河内的大将军来护儿,虽然仍是隋将,却只听朝廷的,不听王世充的。
519 先礼后兵
河北,江都军围而不攻,与大夏窦建德大军对峙。陇西,李阀大军与西秦霸王薛举之战,也僵持不下。
漳水两岸,旌旗飘扬,号角连营。
窦建德亲率大军,在此迎战。江都军在漳水南岸,分为上中下三座大营,互为倚角。而在漳水对岸,大夏精锐尽出。
这一战,足以决定着河北的归属。
大营里,罗飞羽正在接见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漳水对岸大营,代表着大夏之主窦建德的刘黑闼。
这还是罗飞羽第一次见到刘黑闼。
上次刘黑闼代表窦建德,前往江都,却没有见到罗飞羽。那时罗飞羽正在谋夺襄阳。
宾主落座,闲杂人等退出,偌大的营帐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刘黑闼一边,就只有两人,罗飞羽这边,也就只有罗飞羽,宋玉致和沈落雁。
罗飞羽问道:“为何没有见到王将军?”
话音未落,刘黑闼身边那个矮胖的汉子,眉头一紧,神色颇为不豫。
在一旁的宋玉致和沈落雁,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罗飞羽这是明知故问。早就几天前,他就获知确切的消息,窦建德把大将王伏宝给杀了。
理由当然很强大,那就是王伏宝通敌,不然如何能解释这么多坚城在江都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都是连战斗都没有打响,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此时罗飞羽问出这个问题,其实是心知肚明,故意的。
刘黑闼面不改色,黝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多谢大总管关心。这次在下前来,是奉夏王之令而来。”
“嗯,夏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罗飞羽问道。
刘黑闼说道:“夏王是派我来问问,大总管意欲何为?”
“当然是平定河北。”罗飞羽答道,很是理所当然。
这么简单直接,刘黑闼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愣在那里。
罗飞羽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这之前,我曾派人来拜见夏王,邀夏王会猎河洛。可惜夏王不以为然。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亲自来见一见夏王。”
亲自来见一见夏王,就带着江都大军,一下子就夺得河北数郡。这种见法,还真是闻所未闻。
刘黑闼沉吟着,沉声说道:“大总管这是要继续战下去?就不怕腹背受敌?”
罗飞羽哈哈一笑:“腹背受敌?刘将军说的可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还是洛阳郑王王世充?”
刘黑闼没有吭声。
事实上,无论是瓦岗军大龙头翟让,还是洛阳郑王王世充,都对夏王窦建德的求援没有任何回应。
听到罗飞羽这么说,刘黑闼当然很是清楚,罗飞羽这是非常确信,翟让也好,王世充也好,根本就不可能前来驰援的。
更何况,他们想要前来驰援,首先得闯过被江都军水师封锁的大河河面,然后还得长途奔袭,劳师远征,参与到位于漳水的这场大战中。
这个难度,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大。刘黑闼异位而想,也会做出同样的决断。
罗飞羽说道:“夏王还准备负隅坚守吗?”
刘黑闼自信地一笑,反问道:“大总管自信能继续一战?”
“有何不可?!”罗飞羽双眉一掀,很肯定地说道,“难道刘将军还以为,区区一个漳水,还有下游那些拦江沉船,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大总管很有信心。”刘黑闼说道,“只是大总管的目标是洛阳,就不怕有人捷足先登?”
“有人捷足先登,我也能再夺回来。”罗飞羽说道。
“可是大总管在洛阳的布局和盟友,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罗飞羽摇摇头,哈哈一笑道:“原来夏王打的是这个主意。刘将军回去,不妨跟夏王说一声,我在江都,已为夏王准备好江边大宅,还有他想要的位置。夏王如若有意,随时可以跟我说一声。”
刘黑闼沉吟片刻,说道:“夏王在乐寿京城宫,也为大总管准备好了位子。”
“好,我会去取来的。”罗飞羽说道,端起茶盏,示意此次谈话到此为止。
刘黑闼却没有立即起身告退,而是斟酌着说道:“大总管何不退兵?攻洛阳之时,夏王可为总管之臂助。”
罗飞羽摇头道:“夏王只有到江都了,才是我攻取洛阳的臂助。不然,他只是我攻取洛阳的阻碍。我既然都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夏王决意一战,那就一战好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刘黑闼说道:“刘将军回去后,替我抚慰下王将军的家人。他因我而死,其家人是无辜的。”
刘黑闼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对着罗飞羽拱手礼道:“既如此,在下告退!”
看着两人离帐而去的身影,罗飞羽长叹一声,说道:“窦建德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夏王为何如此坚持?”宋玉致很不解地问道。
沈落雁答道:“该当是因为夏王百折不挠的秉性吧。”
“这能解释一部分。”罗飞羽回道,“根源还是在于窦建德认不清形势,善于纳谏,却难以决断。当初李阀自太原倾巢而出,进军关中,他犹豫不决,贻误战机,不然的话,何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
罗飞羽的话声音较大,刘黑闼走在营帐外,还是能隐隐听到只言片语,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善于纳谏,难以决断,这两句形容,的确是一针见血。
大将王伏宝被杀,也就正是因为诸将进谏,劝阻者只有刘黑闼等寥寥几人,以至于窦建德顺从诸将之意,执意杀了王伏宝。
王伏宝如若果真已投入江都军麾下,又如何会仓惶逃回乐寿?
可惜在这件事上,刘黑闼却还是无力扭转窦建德的心意,未能救下王伏宝。如今看来,这是误杀了。有江都军的离间计之功,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江都军这位大总管看准了夏王的软肋,有的放矢罢了。
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刘黑闼也只能心中暗叹无能为力。
江都军的水师,从永济渠源源不绝送来粮草物资,但是永济渠与漳水相接的河道,布满沉船,无法通行。
不然的话,江都军水师涌入漳水,根本无法阻挡。
可是区区一道漳水,真的能挡得住江都大军?刘黑闼心里没底。
520 击溃
每天,江都军精骑和精锐步卒四出,尝试寻找渡河的机会。
漳水深两三丈,宽足足有六七十丈,不借助于浮桥,想要泅水而渡,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道漳水,就是夏军的唯一一道屏障。
河对岸,夏军严阵以待,每天跟着这边的江都军而动。江都军一旦停下来,开始准备渡河,夏军就立刻排兵布阵,做好迎战的准备。
可是江都军的渡河,并不是强渡,而是一看情势不对,就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三番五次,次数一多,对岸的夏兵就不由得懈怠下来,认为江都军这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罢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漳水两岸,两军都习惯了这样的隔空对峙,配合默契。江都军做足渡河的样子,对岸的夏军,也就做做严阵以待的样子,然后鸣金收兵,各自回营,皆大欢喜。
但是在江都军大营后,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大量的工匠,分为两班倒,日夜不停地赶制渡河浮桥。
春雷带来黑云,遮天蔽日,白天如同黑夜,昏暗难以视物。
偌大的营帐里,大将云集。
罗飞羽看着众人,面色凝重,沉声说道:“破敌,就在今夜!我会先过河,除掉哨探,然后大军分上中下三路渡河!”
众人也都是脸色沉凝。漳水河宽水深,如今暴雨将至,河水也会暴涨,在此夜间渡河,风险太大。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情况不堪设想。
罗飞羽看出众人心里的担忧,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很担心。这段时间来,万事俱备,只欠这样的一场大雨。我派人做过调查,漳水在汛期时,河水会上涨,但是这一带,即使是百年一遇的汛期,流水仍旧平缓。故而渡河,完全可行!”
帐外,大雨终于下了下来,果真是暴雨如注遮天蔽日。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这场暴雨才终于缓了下来。
江都军的渡河行动,有条不紊地展开。
罗飞羽身穿黑色紧身水靠,对宋玉致和独孤凤等人挥手示意,就搂着云玉真的倩腰,在雨中一跃而起,跃向河中。
大军在河这边开始集结,一应准备就绪。赶制出来的渡河浮桥,一段段,足有两丈宽,十分结实,底下是充气皮筏,只需推入河中,再拼接在一起,就是一道坚实的浮桥。
紧张的等待中,足足一个时辰后,河中终于有了动静,罗飞羽搂着云玉真,从河中跃起,大手一挥,令道:“渡河!”
军令如山,传令兵立时四散开来,一段段渡河浮桥推入河中,三段拼接在一起,迅速往前延伸。
这样的浮桥,每一处渡河点,都足足有三座。每一座,宽足足有六丈。
随着浮桥往前延伸,首先过河的,就是数百高手,几个人一组,四散开来,在黑夜中,猎杀夏军的哨探和巡逻士卒。
罗飞羽所率领的,就是大将军精骑。人牵着战马,战马蒙着双眼,最终衔枚,紧张而有序地,迅速过河。
在下游,分别是徐世绩和李子通所率大军。归顺江都军后,沈法兴等人都选择了闲职,在江都定居,家中晚辈则可根据个人的意愿,从政,经商,或者在军中打拼。
独独只有李子通选择继续率军效力。
徐世绩大军前锋是罗士信,李子通大军前锋则是秦超文,都是难得的猛将。
大雨持续不停,整整一夜,就没有停歇过。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大雨之中,夏军大营一片沉寂,宛如沉睡的猛兽。
蓦然间,喊杀声自大营外响起,马蹄声隆隆,比雷声还要响亮,火把密集,比闪电还要明亮。
江都军在雨夜发动突袭。
三路精骑如三道箭矢,射进大营,一道道营帐被泼上火油,在雨中燃起大火。
夏军完全是懵的。
反应快一些的,就地跪降,那些四处逃窜的,反而更容易送命。至于想要组织反抗的,就更是死得更快。
黎明前的黑暗,倍加血腥。
终于,天色渐渐发亮,大雨转稀,喊杀声也渐渐停歇下来。整个夏军大营,一片狼藉,除了死人,就是俘虏。
大营正中,正是夏王窦建德的大帐。能够在这里参与战斗的,都是高手。
罗飞羽卸下身上的盔甲,上面的血水,顺着雨水往下滴落。大帐内外,伏尸处处,这些就是夏王窦建德的贴身护卫。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丝洒落在脸上。身后脚步声响起,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是云玉真。
“夏王的尸首已经整理好了。”云玉真禀道。
“嗯,”罗飞羽头也不会的答道,“好生收殓,我会亲自带着他的灵柩,前往乐寿。刘黑闼呢?找到了没有?”
云玉真微微摇头:“暂时还没有刘黑闼的下落。”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大帐前停下,有人大步进来,身后跟着数人,抬着一个人。
“这是……?”罗飞羽蹙眉问道。
徐世绩大声禀道:“禀大总管,刘黑闼死战不退,为罗将军所击杀。”
罗飞羽大踏步走过去,伸手在刘黑闼脖子边摸了一下,收回手,神色黯然道:“好一个刘黑闼,跟窦建德一起好生收殓吧!”
说完,他伸手拍拍罗士信的肩膀,点点头,以示嘉许。
不多时,李子通也带着秦超文回报,各路大军的战果也都统计出来,可谓是极为辉煌。
午时时分,罗飞羽就亲率精骑,往乐寿进发,至于这里,就交给步卒清扫。
夏王窦建德都战死了,大将刘黑闼也战死了,留守乐寿的诸将群情激奋,要求拥立窦建德的养子窦晗为主,誓死一战,左仆射齐善行和行台曹旦力排众议,劝说窦建德之妻曹氏放弃抵抗,举城投降。
次日,乐寿城门大开,众官诸将在左仆射齐善行和行台曹旦率领下,出城迎接夏王窦建德的灵柩。
江都军大总管罗飞羽率军入城,安抚众官诸将,公告城内外百姓,让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此重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瓦岗军大龙头翟让派出女儿翟娇,还有大龙头府总管屠叔方,星夜兼程,赶到乐寿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