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约定（一）
亲爱的苏离亲启：
从那一日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便已深爱上了你。
我爱你，很爱你。
我最尊敬的父母的反对也无法消灭我对你深重的爱意，只能让我对你越发的迷恋跟无可自拔。
如果不能同你在一起的话，我宁愿去死。
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爱你。我们私奔吧。
今晚，镜湖水月旁，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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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此时就坐在书桌前，看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
这张信纸是在原主的身上找到的，被妥帖的放在最靠近心脏的衣服位置上。
这是一张隐秘的邀约。
而原主也去赴约了，就在她到来的前一天。
可惜的是，她跟情郎约好在镜湖水月旁见面，却不知怎么被走漏了风声，两人情话还没说句呢，便被原主的亲人们捉了回来，关在了房间内。
苏离又看了一遍信纸，信纸上的情话说的肉麻，钢笔书写的字体却挺周正的，看着就像是出自文化人之手。
坐得有点乏了，苏离站起身来伸展了下身体，随后走到了大门口往里拉了两下，门除了发出些咯吱的声音外，纹丝不动。
“小妹，别想了，你一天不死心，我们便不会放你出来。”
门外一道年轻的男声如此说道。
苏离没想到原主的家人将她看守得这么严，跟看犯人一样，门口还派人守着。
见此，苏离也没闹着一定要出去，反而在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走动着，顺便观察了一下房间布置。
原主的房间不大，但独立成一间。房间中布置简陋，但用原木打造的家具什么的都有。
在农村，能这样的，原主算是独一份了，可见她在家里的受宠程度。
再看原主的一双白嫩的手，显然是没干过活，细细的养出来的。
门外的人没再听见房里的响动，不仅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担忧。
刚才出声的男声，拍着门板询问道：“小妹你在房间里干什么？”
“还好吧？”言语中的担忧流露而出。
只是，尽管如此担心，门外的人仍旧一点把门打开的念头都没有。
“小妹，爹妈都是为了你好，那张家跟我们家历来就不和，素有龌龊，别看张小子现在对你情啊爱的叫唤个不停，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等情消爱驰之后，你就知道，不被父母祝福的爱情有多凄惨了。”
“况且，张家人也不喜欢你，你跟张小子硬要在一起的话，也不会有好结局的。”
“张小子也被他家里人揪了回去，这一次明明是他引诱你私奔的，结果你知道张家人都说什么吗？他们无耻的把一切都推在了你身上，由此可见张家人的人品.....”
“小妹，听二哥一句劝，爹妈真是为了你好，你别伤了他们的心。”
......
外面的苏二哥喋喋不休了许久，眼见房门内毫无声响，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小妹饿不饿，我给你去弄完白面，再卧上一个鸡蛋，香得很咧....你昨天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肯定是饿狠了的，就是再生气难过，也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作践啊。”
诶，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能说话的。
整整两个钟头，外面的声音就没停过。单听着，苏离都替苏二哥觉得口渴。
外面出不去，苏离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头歪着靠在床帐上，手往枕头下一摸，一包用棉布细细的缠了好几圈，有一定厚度的东西摸了出来。
这里面全是厚厚的书信，更准确的来说是情书。
字句中的每行每字都洋溢着情意跟爱，肉麻又透骨。
这完全颠覆了苏离对这个时代的认知。
这个时代的人是婉约含蓄的，因此，情书中大胆透骨的爱意才显得更加的震撼人心。
情书上的字，同之前苏离所看的那张纸条上的字体是一样的，出自于同一个人之手：张洋。
只是，据苏离所知晓的，原主虽然在家里颇为受宠，但脑袋瓜子却不开窍，应是读完小学就不愿意读书了。
她宁愿去山头上放牛，也不愿意去坐到教室里听老师讲课。
当然，苏家放牛是不会让她去的，娇养了多年的姑娘，怎么舍得让她去放牛呢。
毕竟是女孩子，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会说会写就够了。
村子里半数以上的姑娘，连字都不认得了。原主这样算起来，也能算得上是拔尖了。
特别是她长得还特别的好看，跟小仙女一样，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只是，这样一个半文盲的原主，她的情郎给她学这么多的，看起来眼花缭乱的情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原主就是个比文盲稍微好了一丢丢的半文盲。
那些情书，她看得懂吗？
就在苏离在卧室内关禁闭的时候，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零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说话声也大起来。
原本冷清的外头，突然就如开水沸腾，热闹起来了。
苏家人做工回来了。
苏家大家长第一件事便是朝苏二哥询问起里头小女儿的情况。
一个严肃冷漠的老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紧蹙着，手里握着一根水烟枪，吧哒吧哒的吸着，眼神担忧的望向苏离所在卧室的方向。
“你小妹没闹吧？”
苏二哥端着一碗面条吸了吸口水，“没闹，就是因为没闹我才担心的。”
苏老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再忍两天，等张家人把张洋给送回镇上去，就把小妹放出来。”
一旁的苏母还有苏大嫂犹豫道：“那小妹....”
苏老头是铁了心要让小女儿得到教训，“张家人不是个东西，就是张洋再好，小妹也不能嫁过去。让她难受一会，总比难受一辈子强，就是她怨死我这个当爹的，我也得这样做。”
苏老头烦躁的又吸了口烟，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你们看紧点，别让她给哭哭闹闹一下就软了心，这不是疼她，是在害她。”
苏家所有人的神情都沉凝万分，坚定的点点头，“诶，听您的。”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约定（二）
“小妹，吃饭了。”
隔着门都闻到了香味。
一碗滴了香油，撒了葱花的面条从咯吱的门缝中塞了进来。
像是怕里面的人趁机冲出来，大碗往里一塞，才撬开一道缝的木门立马又被快速的拉紧合上。
盘腿坐在床铺上的苏离还听到了清晰的落锁声，因为原主的这次失败的私奔事件，苏家人是严防死锁得厉害，坚决是一点机会都不留。
将面条端到书桌上，苏离吃了一口就没了胃口。
透过细小的窗户小缝，依稀能瞧见院子里苏家人用餐的情形。
苏母掌勺，一人一大勺杂粮糊糊舀在碗里。
干活的男人能得到满满的一碗，女人有大半碗的份额，苏大家的两个半大小子则只有半碗。
另外每人还有个厚实的大馍馍。
在苏离眼里看起来寒碜的食物，放眼到整个村子里，苏家的日子算是过得极好的。
起码所有人都能吃个饱饭，别的人家可没有这么豪气。
经历过饥荒，就是家里有余粮，也总不敢放开的吃，哪会像苏家这般。
而给一个女娃娃又是下面条，又是卧鸡蛋....别人家的女孩子想都不敢想。
也可见苏家人对家里女娃娃的看重程度。
家里对自己的态度，原主是习以为常，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没有特别大的感触。
但苏离不一样，她是享受自私惯了，可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吃独食，她是做不到。
想了想，苏离敲了敲窗户边，清丽的声音从缝隙中传了出去。
“娘，我不想吃面条了，你给我端一碗糊糊来。”
大院里原本还有些交谈声，顷刻间戛然而止。
再次听到小女儿的声音，苏母沉重的心稍微轻快了些。
女儿被他们强行带回来不吭不响的绝望模样，就是现在一想起来，她都心颤得厉害。
如宝似珠的养到这么大的闺女儿，当父母的哪里能受得了眼睁睁的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啊。
就是小女儿看重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就是住村尾好吃懒做的二狗子，他们捏着鼻子也愿意认了。
但只有张家就是不行。
这要追溯到上面好几代的恩怨了，也没法跟孩子说清楚。
可抛却这些，张家人本身就不是些好相处的，除了那张洋稍微好些。
苏母也只认为是稍微，虽说有句老话里叫歹笋里出好笋，但真正的事实上，一个环境完全能潜移默化的影响人。
苏母一个农村妇女，能想到这么多，也全是一片拳拳的爱女之心。
终于听到孩子开口，苏母抑制不住的高兴。
“你不是一向不爱吃糊糊呀，觉着刺嗓子。是你二哥下的面条不爱吃？那娘给你蒸一碗大米饭？”
这就有些奢侈了。
只是苏家人，包括苏大嫂在内的所有人都觉着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对苏小妹的偏爱。
苏大哥家的两个半大的小子也跟着流口水，期待的拉了拉自家亲娘的衣摆，小声道：“小姑不爱吃的面条，能不能分我们一些？”
苏大嫂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爆栗，“说什么诨话，家里长辈都还没吃，哪里就轮的到你们。”
苏大嫂的声音压得极低，就是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或许都没完全听清楚，但在房间中的苏离却听得明明白白的。
“不用了，今天我就想尝糊糊，把面条给爹还有两个侄子分了吧。等下该坨了，就不好吃了。”
“这....”
苏老头：“听小妹的。”
在门缝边，大碗跟小碗快速的调转了个个，不过除了一碗糊糊，碗里还放了个黄澄澄的玉米馍馍，发得松软蓬松，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
只是杂粮野菜糊糊的口味就有些风味独特了。
尝了一口，口里弥漫着一股子涩口苦味。
一小碗，苏离吞咽得很是艰难。吃过一次之后，她再没想法想吃第二次了。
偶然的善心，果然折磨的是自己，想来她还是适合当一个自私自利的坏东西。
晚饭过后，苏家很快便熄了灯。
房门外始终是落了锁的，就是更换屋子里的便桶，门也没大开过。
听着外头渐渐归于平静，苏离也慢慢的瞌上了眼皮，只是....
突然，她的眼皮跳了跳，窗户下头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布谷声。
苏离慢慢的坐了起来，眼睛盯着窗户处。
就着外头的月光，依稀能瞧到窗户外头的黑色人影。
“苏离，苏离....”随着低哑的男声，一张字条从窗户缝里被塞了进来。
“我....”外头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突然暴怒的大声将整个苏家都闹了起来。
“谁....”苏二哥大喊一声，随即提着油灯晃了晃，愤怒的叫嚷起来，“张洋？你个瘪三玩意儿，还敢来我家，想做什么？”
张洋惊慌失措道：“对不住....我爱苏离，很爱很爱，求你们了，成全我们吧。”
两人私奔的事情在两个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自家女孩的名声是全坏了，罪魁祸首还敢嚷嚷着说着大言不惭的爱....
苏家人出离的愤怒。
“你喜欢我家小妹，那你让你家人三媒六聘到我家来下定，那我们还有坐下说话的可能....”苏二哥讽刺的说道。
张洋为难道：“他们....我没办法说服他们....”
“那你就来祸害我家小妹？”
“不不不，爱情只是我们两人自己的事情，就算我的父母....但我爱的是苏离啊....”
“无耻之徒....”苏老头披着衣服，被张洋的一番话气得浑身颤抖。
“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苏大哥抡起拳头就朝张洋的脸上招呼过去。
一个常年下田干活的壮年汉子，跟一个四肢不勤的柔弱文人....张洋几乎是被苏大按在地上摩擦。
就是这样，张洋仍旧不改口中的肉麻的情话。
苏家男人们是越听越气愤，女人们到底是感性一些，瞧着张洋坚定的模样，未免有些心性不坚定。
苏大嫂红着脸听着张洋对小姑子的一腔爱意之言，犹豫的对自己婆婆小声说道：“这小子看起来对小妹是真的很喜欢....”
苏母也软了心，“老大，老二，你们别揍他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约定（三）
跟着苏母的话音一同响起的是外面吵吵闹闹的巨大叫嚷声。
“我儿子呢，洋儿，你在哪里啊？”
“苏家的破烂货，瞧着我家洋儿优秀就不要脸的往身上扑，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只要我活着，你家的烂东西就别想进我家的大门....”
吵闹声还有明晃晃的火把，将整个村子都从沉静中唤醒。
听着越来越近，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刚才还心软的苏母跟苏大嫂瞬间面色惨白。
苏二哥咬牙切齿的朝张洋又是一拳，“你是想害死我家小妹是不是？”
张洋颤抖着身子，疯狂着摇头，“不，不，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只是想让你们接受我。”
“可我父母他们....我没办法的....”
苏老头一双冒着火焰的眸子将张洋烧得无地自容。
“求你放过我家小妹可不可以....你是有前途的高中生，我家小妹配不上你的。”
张洋晃荡着身子，身上挂彩狼狈不堪，可神色却很坚定，喘着粗气道：“爱情怎么能用配不配得上来形容呢，这是在玷污我们神圣的爱情。”
“啊，洋儿，你受伤了，是苏家人打的是不是....”张洋的母亲冲了进来，看到儿子脸上带血的模样，立马跟疯了的母兽一样，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片刻间，两家人话都没说上一句，瞬间扑打混战在一起。
村子里的人带着家伙也跟了进来，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况且夜探人家家里，算是理亏，就是被打死，也说不出个理字。
一番争斗，苏家人明显占了上风。
张洋母亲的那张嘴却不干不净的，苏家人全然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张洋焦急又难过，特别是苏家人越加难看的脸色，让他彻底的绝望。
他嘶吼出声：“娘，你别说了，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相信并不是苏离勾引我的，是我喜欢她，我爱她。”
张母一腔怒火不仅没被浇灭，反而被儿子的吼声弄得越加高涨，“你个前途无量的高中生，是要娶城里姑娘的，怎么会看上一个村姑？”
“要不是苏家小妹不要脸的仗着一张脸皮勾引你，你怎么会陷得这般深....”
男人嘛，都是一个样，看到颜色好的就挪不动步，等性子成熟了就知道，这种只有颜色的女人压根就配不上自己。
现在就是儿子怨他们，以后总有一天会感激他们的。
但一向听话孝顺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顶撞自己，张母仍旧接受不了，捂着心口难受了一块，更多难听的话朝苏家小妹招呼了过去。
在自家被如此羞辱，连带着父母亲人也这般，换成原主的话，绝对承受不了。
“滚，给我滚出我家。”
“你家儿子再好，我们家小妹也不稀罕他。”
苏老头用力的敲着木棍，恶狠狠的说道。
张母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看好你家女儿，别让她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我家是个金窝窝，是要住凤凰的，可容不下一只山鸡....”
张洋凄楚万分，却阻止不了自己母亲对苏家人的羞辱，他只能含着泪祈求道：“求你别闹了行吗，我跟你们回去....”
张洋难受的回过头朝苏小妹卧室的方向看去，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张母心疼的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说出口的话却仍旧是强硬令人难以接受。
一番喋喋不休，通篇都是对苏小妹的诋毁跟羞辱。
“你有把我当儿子吗？我的心情你看不到吗？”
张母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瞬间愤怒，又是对苏小妹连带着苏家一通怒喷。
“你这样，苏家人肯定不会再让苏离跟我在一起了。”
张母松了口气，“就是他们许了，我们家也不会答应。”
”那我要是死了呢，你们也不答应吗？”
张母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越加痛恨起引起一切的苏小妹。
“明天，明天一大早，就让你爹跟你大哥送你去城里，乡下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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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一通闹剧，苏离默默的听在耳里，未发一言。
苏家人被张家一伙人狠了，又得照顾被气得胸闷气短的苏老头，又得一一朝村子里帮忙的人道谢，还得应付那些好奇八卦的人，一直忙到大半夜都才彻底散去，自然也没人有心思去照顾被锁在卧室里的苏小妹的情绪了。
等外头彻底的安静了，苏离这才坐在书桌旁，点了一根蜡烛，打开了张洋从窗户缝里塞进来的小纸条。
一目十行，直接略过那些互诉情衷的话，直接将目光拉到最后几行。
生不同衾，死同椁，镜湖水月旁，不见不散。
第二次的私奔邀约。
只是这一次，不是奔生，而是奔死。
字行间，张洋的情绪带着深重的悲观绝望，今晚是他最后一次努力。
如果能带着自己的爱人私奔离开，那么他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反之，如果不能成功，那他们便一起去死吧。
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他们会一起牵手走过。
上辈子，这一次一同赴死的私奔，原主是过去的了。
张家来苏家闹过一场之后，苏家人疲于应付，自然也看松了对原主的看守。
她逃了出去。
然后捏着张洋留给她的纸条，抹黑寻到了镜湖水月旁。
她的爱人就在那里等着她。
一对有情人，手牵着手慢慢的渡入寒气彻骨的湖潭中。
冰冷刺骨的水只能侵扰他们的**，却不能阻挡他们火热的心灵的靠近。
一对受家人阻扰的有情人共同赴死，说起来是又悲又怜又令人痛惜的。
如果没有家族的偏见，他们生死相依的爱情是不是就能成就幸福的一对？
只是单是这样的话，两个村子里也只是多添了一件爱情悲剧。
这两人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是....这样的话，便没有原主的不甘心了。
一对共同赴死的有情人，最后死的却只有其中一个。
直到死了许久之后，原主才明白，世界上从没有永不褪色，恒久的爱情存在。
她死了，她的爱人却还活着。
短暂的悲痛之后，他又会拥有一份新的爱情。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可怜了她的家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失去亲人的悲痛。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约定（四）
“布谷布谷....”熟悉的布谷声再次在深夜中响起。
房门外的铜锁小声被撬动的声音响起。
“咔嗒”一声，木门被推开一道小缝隙，屋外的月光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
“阿离....”随着细细的女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了进来。
“是你啊，阿蓉。”苏离藏在阴影里的面容神色难辨，语气听起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冰寒跟意味深长。
似乎对陈蓉的出现并不意外。
这点点奇异之处，让一贯细心多思的陈蓉止住了往里探的半边身子。
犹豫了一会，陈蓉小声的朝里头的苏离招了招手，“阿离，快跟我走，张洋在等你。”
苏离的身体没动，反倒是慢悠悠的问了句，“你怎么会过来？”
陈蓉预料中的迫不及待并未出现，苏离不急不缓的模样令她心里的不安阴影快速的扩大。
她的语气显而易见的急躁起来，语速加快，“是啊，他提前过来求我帮帮你们的。”
“是吗，我怎么不晓得你们两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近了？”
陈蓉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声音跟蒙在被子里发出来的一样，“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张洋跟我比别人熟悉一些也是自然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什么呢，还想不想跟张洋在一起了？”陈蓉的语气加重，带着丝不明显的谴责。
“他那么爱你，我这个不想干的人看到都为之感动，苏离....你从来都是比我要幸运的....”
陈蓉最后的那几声嘀咕，晦涩又低沉，换了其他人不一定能听得到她在说些什么。
眼见房门内的人仍旧拖拖拉拉，陈蓉的动作变得多了几分不耐烦，手上用力把房门给推得更开了。
木门响起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的响亮。
陈蓉自个也被吓了一跳，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飞快而谨慎的朝四周看去。
折腾了半夜的苏家人都睡得格外的熟，仔细听，还能听到苏二哥房间内传出来的呼噜声。
紧绷着身子在原地观察了一会，一切如常，苏家人并没发现院子中的异常，陈蓉才松下了心，又转头催促道苏离，道：“快点啊，张洋在等你呢。”
眼见苏离始终没动弹，陈蓉稍显愤怒道：“你退缩了吗？屈服在了你父母的压力之下，准备要放弃了跟张洋的爱情吗？”
“他那么爱你，为了你....”很快，陈蓉反应过来这些话不是她该说的，她缓了语气，劝导道：“你再是又放弃的决心，也该当面同他说清楚的，好让他彻底的死心才是。”
“你对张洋似乎太关注了些。”苏离从阴影处跨出一步，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沐浴在月光之下，如月下仙子般的清冷动人。
陈蓉闪了闪眼，低垂下眼帘，掩藏下眼眸中的神光，低声的解释道：“谁让我们是最好的好朋友呢。”
苏离走了几步，在门口前的陈蓉跟前站定，高出陈蓉一个头的身形令她瞧着陈蓉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你知道这次张洋只是约我去私奔吗？”
陈蓉紧了紧嗓子，“难，难道不是吗？”
苏离紧盯着陈蓉的模样，自然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羡慕跟嫉妒。
“不啊，他约我一起去殉情....”
“啊....怎么会这样....”陈蓉脸上满是惊愕。
苏离幽幽的说道：“他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后悔跟难受？毕竟...你似乎也一直很喜欢他的。”
“啊....”陈蓉脑海里轰的炸开一道雷电，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阿离，你误会了，我长得又不好看，张洋....他怎么也不可能会看上我的。”
是觉得张洋看不上自己，而不是她没看上张洋。
陈蓉躲闪的避开苏离的视线，最后剁着脚又急又气道：“算了，我不管你们了....”
陈蓉捂着半边脸，甩着两条黑长的大辫子，冲进了黑夜中，只留下一道大开的房门，生锈的铜锁被随意的丢在一旁。
苏离看着陈蓉的背影消失之后，这才一脚踏出房门，朝外面走去。
沿着村子往外走，穿过一片无人的小树林后，便能见到一处宽阔的湖泊，这里便是镜湖水月的所在之处了。
镜湖水月又名情人湖，在附近的村民口口相传之下，流传下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凄美传说。
据说，镜湖水月里的湖水便是一个村女为自己未婚夫流下的眼泪所化的。
传闻，只要一对有情人一起在湖泊旁真心实意的许下誓言，便能获得镜湖水月的祝福，心想事成。
附近的村子里即将成婚的男女们，都会在结亲之前，一起共同来此地许下相守的诺言。
这也算是这一代的特色风俗民情了。
张洋会相约在这里也算不辱没他的一厢浪漫情怀。
踏着月色，苏离走到了镜湖水月前，隔着一段距离，便能瞧见一个欣长的身影来回的踱着步，他紧握的双手显示着他不安跟紧张。
苏离走动间簌簌的响声惊动了那男人。
他猛的转过身来，惊喜的喊了声，“苏离，你来了。”
随即，他张开了双手朝苏离应了过来。
只是，他的怀抱落了个空.....
苏离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能让原主愿意抛弃父母兄弟亲人选择共同赴死的男人，他是有着令人着迷的出色资本。
张洋无疑是长得俊秀好看的，身上有着一股子有别于村子里憨厚黑状的青年们的独特气质。
带着些忧郁跟文气，无疑是很吸引女孩子们的注意力的。
更何况，这样一个长相出色的男人，还有着不错的家庭。
张家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过的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的。
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想要嫁入张家的姑娘家不计其数，只是张家的门槛高，张母也看不上村子里的姑娘，更是放话说她想要一个城里吃公粮的媳妇儿。
只是没想到心高气傲的儿子，竟然看上了苏家的小女儿。
少年慕色，张洋的皮相不错，原主的也不差，甚至更甚一筹。
换了苏离之后，原主的这具皮囊更是散发出盈盈之光。
张洋惊艳的瞪大了眼睛，很快脸上又落上忧伤。
“苏离，你在怪我是不是....”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约定（五）
苏离没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张洋难受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我无法左右父母亲人们的想法，唯一能让我自己做主便只有我这具并不完美的皮囊了。”
“我的母亲生养我一场，唯有把她给予的骨肉还给她，我才问心无愧....剩下的，我将把我最珍贵灵魂送给你。”
“苏离，你愿意同我一起吗？”张洋满眼情丝，深情期待的看向苏离。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忧伤又甜蜜的气息。
气氛渲染得刚刚好，月光之下的有情人.....
但是，苏离很不解风情的说道：“不愿意啊....”
张洋：“啊....你....”
他不敢置信的眼神真逗人，苏离扯了下嘴角，又回道：“刚才逗你玩的呢。”
张洋松了口气，欣喜感动道：“我就知道，我心似你心....我们两是天生的灵魂伴侣。”
“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从来都想象不到自己为爱痴狂的模样。”
苏离打住了张洋即将一段即兴的情话歌颂，问道：“你的爱情是永恒唯一的吗？”
张洋顿时有些生气，大声道：“你是在怀疑我对你的爱吗？”
“我想唯有生死能证明我对你永不褪色的爱意。”
“我把这个问题留给后人来评论....我的爱....”
苏离抚了把胳膊上渐起的鸡皮疙瘩，咬了咬发酸的后牙槽，真酸～
“别说了，我们去死吧。”
再说下去，苏离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将这个酸腐的男人给扔到镜湖中洗刷洗刷。
张洋：“.....”这，这也太直接了吧。
渲染不到位的情绪，让张洋的心不上不下的，不完美....
这一切都跟他想象中的完美情景完全不一样。
眼瞅着张洋面色晦涩的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离再次好心的提醒道：“不是说好一起去死吗？难道你反悔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苏离迫不及待的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殉情这般严肃的话题，落在她的眼里，似乎就跟吃不吃饭一样简单。
张洋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犹豫了好一会，他才迟疑的说道：“苏离，我觉得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苏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喜滋滋道：“变得更漂亮了是吗？”
“是的。”看着苏离漂亮到近乎妖异的模样，张洋原本想说的不是这话，却下意识的这般应了下来。
“还去死吗？”
“去，去吧....”
苏离一皱眉，张洋有种自己犯了错的感觉。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些犹豫跟退缩了，可在苏离澄亮的眼神中，他说不出其他的话。
张洋想去拉苏离的手，同最开始的那个拥抱一样，同样落了空。
他不由的便停下了往湖边行走的步伐，扭头朝苏离说道：“我们逃吧....”
今晚不一样的苏离，有种令他更加怦然心动的感觉，突然....突然他就不想死了。
苏离冷了脸，斩钉截铁道：“不行，说好了一起去死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张洋：“.....”
苏离冷漠的直视着湖水的方向，森然的慢慢说道：“你忘了吗，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的，这是你我的约定啊....”
冷飕飕的凉风迎面吹了过来，听着身旁苏离如鬼魅般的话语，张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直发毛，一直挨着她凑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避过几步远。
有时候，人的某些念头只是一时冲动，如果不趁着当时的劲头，便会一而衰再而竭....
行至如今，张洋的退缩之心一再而起，早就没有最开始的悲观念头了。
他想了想，不再往前进一步，“苏离，我们回去再求求父母吧，只要我们真心实意，他们一定会感动成全的。”
“我娘最疼的是我，你家里最疼的也是你....不如，不如我们绝食，他们一定不会忍心看着我们伤害自己的....”
张洋越说越觉得可行度很高，兴致格外高昂。
“不会的，你母亲厌恶我到恨不得我去死，怎么可能会答应呢....她的宽容跟容忍针对的只是你而已。”
苏离谈论起张母时候的不以为然，令张洋不自觉的有丝不悦。
他坚定的反驳道：“不会的，母亲爱我，同样也会爱屋及乌的，只要我们坚持，她总会接受我们的，当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子女的。”
苏离定定的看着张洋，轻呵了一声，“男人啊....”
“走吧。”
感受到胳膊上力度，张洋不舒服的甩了两下，但并没用。
苏离的手掌出离的大力，如一只铁掌一样，挟制着他的胳膊，怎么都甩不开。
张洋惊慌的喊了声：“苏离你放手，你要干什么？”
苏离：“我们的约定你忘了吗？”
“不....”
“你不是很爱很爱我吗？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你随后便来吧，我等你。”
苏离笑了笑，在张洋没反应过来之际，一跃朝镜湖里跳了进去。
噗通的水花声将怔愣中的张洋唤醒，他惊慌的大喊大叫起来，“苏离，苏离....你上来啊，你快上来....”
他也跟着焦急的往镜湖里跳，只是....
起跳之际，他的衣服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揪住。
“张洋，你冷静点，你不会水的。”
陈蓉突然从暗处跳了出来，拉扯住张洋的衣服使劲往后扯。
张洋毕竟是个男人，力气不是陈蓉可比的，直接拖带着陈蓉整个人就往前。
情急之下，陈蓉张开胳膊，一把就把张洋的腰给抱牢，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跟树袋熊一样。
瞧着张洋疯狂的模样，陈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口就咬在张洋的肩膀上。
疼痛令他移动的步伐稍缓了几分。
陈蓉急忙趁机说道：“你理智点，你不会游泳的，我会水，我去就苏离。”
“那你快点啊。”张洋冲着身后的陈蓉就是一阵喊。
就在两人纠缠的短时间内，苏离的身影便已然莫入水中，连溅起的水花都逐渐归于平静。
陈蓉心里又酸又涩，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张洋，也跟着跳入水中。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约定（六）
焦急等待的时间度日如年，张洋咬着手指头在岸上心急如焚。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按照他预期设想跟两人所约定的，他此时该做的便是跟着踏入镜湖中。
今晚上他来此处的目的不就是殉情嘛，约好两人殉情的。
而如今，女主角已然跳入湖中，接下来便是该他的戏份了....
张洋突突的往前冲跑了两步，可很快速度越来越慢，直至脚步离湖水只有一步之隔，他彻底的停了下来，心生怯意。
小时候曾经淹水过的经历回荡在脑海中，呛水难受的滋味记忆深刻，令他再跨不出那关键的一步。
再等等吧，说不定陈蓉就把苏离给救上来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每一分钟每一秒，对张洋来说都是煎熬。
他万分后悔当初怎么就突然鬼迷了心窍，冒出殉情的想法来了呢。
湖面上突然荡起了一圈涟漪，紧接着一个头从水底下窜了出来，带起了一连串大大的水花。
张洋满怀希望的紧紧的盯着那个朝岸边游过来的身影.....
只是，随着身影在眼中越来越近，张洋心中的绝望也快速的在心里生了根。
没有，陈蓉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人....
他仍旧不敢丢掉希望，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问道：“她，她呢？”
陈蓉抹了一把贴紧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抿嘴摇头，“她沉得太快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
陈蓉微垂着额头，情绪低落，眼里的神情被潮湿的湖水模糊了去，看不甚清楚，但想必她也是自责懊恼着的吧。
张洋不知所措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想要朝镜湖里冲，“不，我不相信....”
陈蓉仍旧死死的拖着张洋，生怕他作出不理智，无法挽回的事来。
她的视线一刻不敢移动的注视在张洋身上，“冷静，湖里的光线太暗了....现在我们回去找人过来帮忙，你，你别着急...苏离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她被水流冲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呢....”
陈蓉的话明显便是安慰人的，一个不会水的人，这种情况下，大半是没了生还的可能的。
但陈蓉不敢说，张洋也不敢去想，连忙就着对方的话连连点头，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对对对，我们现在去找人来救苏离。”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冲动的，原本想着如果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的话，我们就....”
张洋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满脸的泪水扑簌而下。
男人轻易不落泪，只因未到伤情处。
张洋的眼泪水跟灼热的沸水一样，也跟着烫伤了陈蓉的心。
她忍不住的脱口而出，“不怪你，是苏离她自己想不开....”
很快，陈蓉便反应过来，生怕张洋误会，连忙解释道：“你们之前所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陈蓉不敢看张洋的神色，豁出去了般的继续说道：“苏离对你们之间的感情太缺乏信任了，但凡她能细细的听过你的话，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陈蓉不再说出口，毕竟人也许可能就这么没了。
再多是非过错，也抵不过一个死者为大。
随后，陈蓉想了想，像是无意间提及道：“现在的情形是我们都不想的，但苏家的人未必会理解.....人失去理智之下，或许会做出冲动的事也不一定....”
陈蓉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低沉下去，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跟担忧。
她突然就抬起了眼，猝不及防之下撞进了张洋的。
“张洋，我害怕....苏家的人一定会怪我的。”
张洋很快就明白过来陈蓉所担心的，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别担心，一切都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在帮助我们....”
“不，都因为我，如果我不把苏离放出来，她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张洋摇摇头，“不怪你，这件事是我们早就决定好了的。”
“原本今晚我们是准备一起殉情的....”张洋很艰难的将真相披露在陈蓉的面前，以期减轻她不该有的负罪感。
陈蓉立马被张洋所说的话震惊道，害怕又担心的揪住张洋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不要，不要死，我不会让你去死的。”
张洋痛苦的长长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陈蓉分不清楚张洋到底有没有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只能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其身后。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子里赶去，而苏家此时也正发现了苏离不见了，闹的沸沸扬扬的正厉害呢。
而一头扎进水里的苏离并未让自己直接沉进水里，而是悬浮在水中间，将岸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瞧见张洋被尾随其后的陈蓉拉住，也瞧见了陈蓉跳进水里来救她。
因为镜湖的水澄净透亮，尽管湖水中黑幽昏暗，但苏离感肯定，潜浮着在周围附近游了一圈的陈蓉，一定看见了她漂浮起来的黄色裙摆。
苏离清楚的瞧见陈蓉的眼神往自己的方向瞟了过来，只是她似乎踌躇了一会，猛的就掉了个头，朝其他方向快速的游走了。
她在湖水里的其他方向都游了一圈，就是远远的避开了苏离所处的方向。
明眼人都能猜的出，她似乎就是故意的。
陈蓉并不想救自己，更准确的说，是她不想救原主这个好朋友。
恨不得你去死的塑料交情，真要命啊....
苏离就静悄悄的看着陈蓉作秀，眼睁睁的瞧着她留下的最后一眼晦涩不明的目光，随即浮上了水面。
隔着悠远的一段距离，苏离动了动嘴唇，轻飘飘的朝陈蓉呼了一口气。
而陈蓉惊悚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在一束破开了水波的月光的印照之下，与苏离四目相对。
岸边很快响起了张洋奔溃痛苦的叫唤声，只是苏离冷漠的听着，完全无动于衷。
张洋的那些所谓的痛苦，一点不能引起她的共情。
张洋爱原主吗？
或许是爱的吧，但他更爱的是自己。
在苏离看来，他的爱情，殉情....所有的一切，或许都是他对自己父母跟家庭的反抗跟争斗。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约定（七）
上辈子，原主跟张洋一同手牵手共赴黄泉，可原主死了，张洋却被陈蓉给救了下来。
失去爱人之后，他伤心痛苦，甚至为此而远走他乡，却再未再提及追随爱人而去的念头。
说的好听一点，他是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锥心之痛，更迁怒到那些阻扰他们爱情的所有人。但说的难听些，事实上是他在逃避。
逃避责任，逃避愧疚跟自责....
他实际上从最开始就在逃避，他的爱情是幼稚的，是不成熟的，是儿戏的....
当他年纪渐大，有了足够的阅历时，再反过头来看以往，却只能暗叹一声：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如果是换成多年之后的自己，相比他能处理得更加的完美。
终究两人还是缘深份浅，多了一点阴差阳错。
原主的一条鲜活的人命，最后落在人口里，换来的便只有一声浅淡凉薄的感慨之言。
而最痛苦的当属原主未曾为其考虑过的父母亲人。
他们懊恼自责，就是在苏家父母临终之际，也还是惦念愧疚。
女儿的离去，是他们后半生始终抹不平的痛，实实在在的纠缠了他们一辈子。
那些原主认为永恒的存在，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暂了，所以原主后悔了.....
特别是，她的亲人们还因为她的离开，最后的下场都没落得个好。
上辈子，原主的死亡让苏家人悲伤难过的同时，更多的是愤怒。
他们将一切都归咎在张洋的身上，如果不是他的引诱，他们的女孩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提出去死，去殉情的是张洋，可最后这个罪魁祸首还活着，死的却是他们如珠似玉着宝贝的精养长大的女娃娃，这让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明明是张洋这个坏小子不怀好意的过来招惹，可该受到惩罚的人却还好好的。
苏家人怎么肯善罢甘休....
本就有龌蹉的苏张两家，更是因此而水火不容，几乎是将对方当成了生死大敌来对待。
如果不是张洋跑得快，只怕冲动起来的苏二哥也会让张洋一命抵一命的为他家小妹偿命。
既然约好了一起去死，怎么能不守承诺呢。
苏家人闹事，张家人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两家的矛盾再次升级。
而张洋的态度，如果说在最开始他还因为各种缘由对苏家人颇为忍让的话，在随后苏大哥将自己母亲的头打破之后，也生了恼怒之心。
他大肆痛骂苏家，道：“我跟苏离的爱情是我们两之间的事，跟你们所有人都无关，你们也不要将这些恩怨都迁怒到我父母的身上来，如果要怪的话，便来怪我吧，是我对不住她....但你们自己身上难道就没责任吗？”
“现在都讲究婚姻民主自由，但凡你们能宽容一些，多理解我们一些，我们也不至于悲观之下走上那条绝路.....”
张洋的话算得上是诡辩，肚子里有墨水的文化人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苏家人们无从反驳。
明明心里很清楚不是这个理的，可嘴笨的就是反驳不了。
特别是张洋在十分有出息的情况下，就是本村的干部也劝他们息事宁人算了。
现在张洋还惦记着跟苏小妹的那点情份不计较，但人都不在了，那点子越加浅薄的情分又能持续多久呢。
所有人都看得很明白，苏家人也明白。
可是....他苏家的女儿就这么白死了吗？
当晚，苏老头就被气得病倒了，苏二哥气不过，腰上别了一把镰刀就找张洋去算账。
争执之下，苏二哥手里的镰刀划伤了张洋的手背，随即被赶了回来的张家人不依不饶的扭送至派出所。
苏二哥被当成典型给判了，大好的青年，大半辈子就在牢狱中度过了。
经此一事之后，张洋也算是心灰意冷....竟慢慢的跟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陈蓉走到了一起。
张家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连苏小妹长这么好看的，他们都看不上，更别说是陈蓉了。
但他们不敢再逼张洋.....
上辈子，张洋跟陈蓉算得上是先婚后爱了，慢慢的也就有了爱情.....
而那个记忆中鲜活着死去的女孩子，最终还是在他记忆中褪了色，只剩下了依稀的一声叹息。
感慨命运无常～
苏离：去他见鬼的命运无常。
待岸上的人离开后，苏离也从湖水中浮了上来。
她身上干燥整齐，只是嘴角上泛起诡异的微笑却如鬼魅般的令人害怕。
与人约，尚可反悔。与神约，天见地证契约已成，无解。
苏离抖了抖头顶上沾染的露气，慢悠悠的朝苏家的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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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快天亮时分，被尿憋醒的苏二哥，晃悠悠的起来小解。
他迷糊着双眼却在见到苏小妹大开的房门时被吓得瞪大到了极致，一管子尿也被憋了回去。
苏二哥的大喊大叫，将苏家所有人都吵醒了，只是没等他们来得及理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村长家的婆娘披着一件外套，头发凌乱的推开了苏家的大门。
“你家苏小妹出事了....”
全村都出动了，搜寻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到太阳升起，感受到皮肤上灼灼的热度，仍旧一无所获。
镜湖的范围很广，其中湖底多有暗流涌动，再往深处，就是再厉害的憋气高手也不敢托大。
忙乎了一个早上的村民们无功而返，村长摇了摇头，可惜的说道：“苏小妹也会被暗流冲到别处去了，这么久过去了，只怕是....”
苏母跟苏大嫂顿时瘫软在地，苏家的男人们也面色难看，不愿意相信，“不，不会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真正的瞧见我家小妹，我们绝对不会放弃的。”
“对不起对不起，苏离....”
张洋的哀恸声让苏家人的一腔悲愤有了发泄的地方。
苏二哥几步冲上去，一拳头就砸在张洋的眼睛上，本来便挂彩未好的脸上再添新伤。
谁都没注意到，躲在一旁的陈蓉脸上闪过一道心疼。
她偷偷的退后几步，随即拔腿就跑，朝张家村的方向跑了出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约定（八）
悲恸之下的苏家人模样疯狂，将一腔怒火全倾注在了张洋身上。
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想要吃人般似的，咬牙切齿的朝张洋扑了过来。
苏母跟苏大嫂干惯粗活，手上的力气也不小，对着张洋又是揪又是咬的，原本因为心虚跟愧疚，面对苏家人不敢动弹的张洋也撑不住这样单方面的撕咬。
女人们无章法的手段，反而比一拳捶在脸上更让张洋难以承受。
他脸上的皮肉绽开，一道道的血痕横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拔扯得乱七八糟的。
苏母凄厉的嚎叫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来祸害我们家小妹啊....”
张洋以为身上的这些痛是他该承受的，可真面临这样的场景时，皮肉上从神经处传达到大脑，却令他缩瑟的想要退缩。
他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没想到一把却把苏母给推倒在地。
当下他怯怯的遮挡着自己的面孔，连忙大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张洋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苏家人的愤怒值直接爆表。
苏老头重重的冷哼一声，冷冰冰的看向张洋，道：“毫无悔意。”
苏老头阴沉的目光投在身上，张洋只觉得自己被一条剧毒的蛇顶住了一样，全身发抖。
可越是这样，反而激起了张洋身上的左性来。
你说，虽然事情由他而起，他千不该万不该的一时冲动就约苏离去殉情。
可这还不是被他们这些人逼的....但凡他们能有一天理解支持宽容一下他们，他也不至于悲观到想要寻死的程度。
再退一步说了，苏离是自己往湖里跳的，他一没推她，二没逼她....他是有错，可错不罪死，苏家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这就有点没道理了。
之前，他由着苏家人发泄，也是看在跟苏离的情份以及体谅他们悲愤的心情，可他们打人的劲儿越来越厉害....这就不对了，凡事都得有个度不是吗。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也观察了这幕戏剧的苏离，落到张洋身上的目光与苏老头同出一辙。
毫无悔意....
张洋只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无辜，却没想，就因为他那点不成熟的想法，怂恿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去死，有多么的幼稚。
他从来没想过后果，以及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他现在一心只有自己的委屈跟难受，何其自私....
在他痛悼自己无法获得爱情的时候，别人失去的却是生命，亲情....
“打死你，我要打死你....你既然跟小妹约好一起去死的，那现在你就去陪她吧。”
苏二哥阴森冷漠的语气，让张洋感觉到了一丝害怕跟恐慌。
他一边捂着头往后退，一边惊疑的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约小妹殉情吗？”苏二哥手往前一扔，一叠厚厚的书信洋洋洒洒的飘落了一地。
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起码村支书就是个文化人。
他捡起一张信纸，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慢慢的面色变得格外的难看。
自己情之所至而书写的东西被人当众念了出来，张洋再厚的脸皮也羞红了脸。
“乡亲们现在都知道了吧，这张家的玩意儿就是蓄意招惹引诱我家闺女的，说不准就因为两家的恩怨，他故意让我涉世未深的小妹为了他....”
“大家看他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便知晓他肯定是故意的。好狠的毒计啊....张家人真是丧尽了天良了。”
苏二哥不提还好，一说，大家一拍大腿，还当真有这个可能呢。
顿时，大家看张洋的目光都变了，如果是真的，那这小伙子也太狠毒可怕了些。
“不，不是....我不是....”张洋结结巴巴的想替自己解释，却被苏二哥抢了头，直接道：“你也跳进镜湖里，现在去陪我家小妹，我就相信你是无辜的。反正....你最初的目的不也是想同我家小妹死也要也在意嘛，正好，现在在咱们全村人的见证下，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张洋骑虎难下，忍不住全身的寒意往湖水的方向看了眼，不仅没往前走一步，更是连连害怕似的往后退，就想离湖边远远的。
被人逼着去死，他反而一点都不想去死了。
就在苏家人步步紧逼之时，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以及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洋儿别怕，娘来了....我倒要看看，谁敢逼死我家儿子....”
张母手拿锄头打头，身后是一群同样拿着棍棒锄具的张家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洋紧绷的心弦忍不住放松，心里一喜，抑制不住的嘴角往上翘。
他娘来了，主心骨似乎就有了似的。
只是....张洋的喜意还没流露到眼底呢，突然他身体下意识的一僵，像是被凶兽盯住的不敢动弹。
他的额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水，后背心发凉，直至好一会，那道目光一点点的移开，他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喘气。
张洋惊恐的朝着那个令他战栗的方向寻去，却什么都没寻到，就像是刚才那道冰冷的目光是由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不带温度，湿寒阴冷，就如湿冷的湖水一样....
突然，张洋像想到了什么似得，脚步快速的往自己母亲处小跑了过去，“娘，娘我们走，快走。”
张牙舞爪的张母举着锄头凶神恶煞的朝苏家人乱挥乱舞着，要不是苏二哥躲的快，他的脑袋就差点被开了瓢。
听见儿子的声音，张母停了下来，从凶恶的模样变得柔情万分，安抚道：“别怕儿子，今天娘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什么玩意儿，苏小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羞愧的投湖自尽，什么屎盆子尿盆子都往我儿子头上扣，问过我这个当娘了吗？”
“把我的洋儿打成这样，你们苏家人要是不给个说法....”
“娘，别说了，我们快点走吧。”
别说张家不肯善罢甘休，苏家人也不肯啊....
只是，不同于张家人在张家村的团结一心，苏家人在村子里虽然口碑不错，遇上一些小事，村里人的人也愿意尽力帮忙，但终归是于整个村都是一宗族的张家比不了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张 约定（九）
苏家是从苏老头爷爷辈迁居过来的，就算历经了几代人，但对于世代居住在村里的其他人而言，仍旧是属于外来者。
遇上这种需要拼命干仗的事情，村民们便不愿意掺合进去了。
只是，怎么说，苏家人一向与人为善，村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们家的恩惠，村支书也不愿意看着人当着自己的面吃亏。
村支书不由劝道：“老苏，现在先不要意气用事，毕竟....小妹可能再也....”
“咱们还是适时想想该怎么不让小妹白走吧....”村支书暗示道。
他的意思是想让苏家人抓住这个机会朝张家人要些好处跟补偿才是。
毕竟，现在人有很大的几率是没有了的，再多的意气之争，都唤不回来真人，只能想想该怎么样把损失降到最小程度。
虽然这样说有些冷酷无情，但一个女娃娃，虽然可惜了....但是，家里还有男娃娃在呢，他们才是家里的根。
在农村的大部分人眼里，基本上都是这样认为的。男娃娃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就算丢来这些，死人怎么也比不过活人的。
村支书也算好心的建议，听在苏家人的耳里却格外的刺耳。
苏大哥当即就准备呛声，却被手疾的苏老头给一把拉住。
他强忍悲痛摇了摇头，“老大....”
“谢谢老大哥了，可这事我过不去啊。”苏老头使劲的捶着自己的心口，“虽然小妹是个女娃娃，可我是花了大心血才将她一点点的养大的，就是比起来，连老大跟老二都是靠边站的....现在她被人引诱着，说没就没了，我怎么受得了的....”
周围听到的人均心有戚戚的互望着，苏家养女儿的宝贝儿劲，大家不是没有见过，就跟养金凤凰一样，宠得厉害得很。
当下，那些有心劝慰的人也闭了嘴，只是面对对面张家人的气势汹汹，他们闭口不言。
在张母凶恶的目光扫视过，不自在的别过了头。
张母顿时得意洋洋的朝苏老头挑衅的仰了仰头。
苏老头紧抿着嘴，颇为心寒。
即使知道村里的人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也不免有些被伤到。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一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站在最左边的罗家，他家最主要的劳动力罗小顺被山上的野猪伤到，无钱医治，连家里人都默认放弃的时候，是他苏家动了积蓄，又连夜去镇里把医生请回来，硬是将罗小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他家的婆娘孩子没粮食吃的时候，也是他家从口里省了出来，巴巴的送了过去。
现在罗家的日子慢慢的过顺了，当年借的钱也还了一大半，就这样还有一小半现在还欠着呢。
还有站在中间人前的那个，他家女儿被镇上的夫家打了回来，差点去寻死。是苏大嫂趟着寒水，将人给拉了回来，又是苏大哥一趟趟的带着他家的人跑镇上，给他家女儿讨公道。
......
可以说，整个村的人，少了没受到苏家人恩惠的。
苏老头以为，自己这般与人为善，那些人也似乎很是感激自己，到了自己无能为力的关键时刻，这些自己曾经帮助过的，多少也能拉上一把。
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他才看清人性的不可捉摸。
他苏家在这个村里住过了三四代人，仍旧没把自己养熟了。
苏老头求助的眼神，不是没有人看见，可他们想了想，仍旧选择了沉默。
上次帮着苏家人跟张家村的人对峙，已经是看在情面上了，但把人给得罪死....
村支书并没这个想法，张家的人不算什么，但耐不住他们张家村的人厉害啊。
镇里的好几位领导，都是出自张家村，听说张家村连市里面也有人....
见此，最耐不住的是苏二哥，他愤愤的瞪着面前的人，大声道：“各位叔伯，往日我苏家帮你们很多，这一次便要有求你们将张家人帮忙打出去了。”
“还有这张洋....”
没等苏二哥说完，村支书讪讪的打断道：“苏二啊，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千万别冲动哈，看你爹是怎么说的吧。”
其他村民也面色尴尬的连连应和，就是不提帮忙的事情。
甚至有人偷偷的开溜，万一真打起来，误伤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而另外一边，张洋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这里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似乎总有一双眼睛正阴森森的盯着自己，令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想马上立刻离开这个伤心地....
“娘，我身上痛，我们快走吧。”
张洋的唉呼声一出，张母哪还顾得上找苏家人的麻烦，还是儿子最重要。
张家人的离开，着实让村支书等人松了口气。
苏二哥想要去追，却被苏老头压制着，“还是先去寻小妹吧....”
人不见，尸体总要寻到的，怎么也不能让她葬身湖底成了鱼虾的食物。
强忍着悲愤，苏家人准备去寻苏离的尸体。
那些村里人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心有愧疚，这一次倒是很积极的响应了。
也不知道谁突然喊了声，“陈蓉，你站在那里干嘛？”
苏二哥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子是小妹在村里面玩得最好的朋友了。
“陈蓉你刚才怎么跟张家人站在一块？”
这话一下就提醒了苏二哥，他开口问道：“张家人是你叫过来的？”
大一清早的，张家人就算知道了张洋不见的消息，也不可能这般快速又精准的带人寻了过来。
如此气势汹汹，除了有人通风报信，不做其他料想。
之前，苏二哥他们悲愤交加，没人会往那方面想，现在被人一提醒，可不就想到了嘛。
眼前的陈蓉还痴痴的朝张洋离开的方向看着呢，被人猝不及防的提醒出声，她脸上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敛，正好被村里的大姑婆小媳妇们看了个正着。
谁没青春年少过，陈蓉脸上的模样是个什么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再加上苏二哥的一嗓子，大家顿时面色各异，这妮子怕也是瞧上了张洋那小子呢。
村里人各个眼神奇异的朝陈蓉看去，一时间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约定（十）
陈蓉惊慌的马上摆手辩解：“不，不是，我....”
有一个就是瞧不惯陈蓉的小媳妇插嘴道：“陈蓉，你别解释了，刚才你的反应摆明了是有鬼，当谁是瞎子呢....亏苏离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现在她人才刚没，你就惦记上人家情人了？真不害臊....”
苏大嫂面色不虞的大声制止道：“你别乱说，我家小妹现在只是没寻到而已，她一定还活着的....”
苏二哥则是怀疑的眼神扫过陈蓉，有些拿不住她在这起事件中到底起了个什么作用。
就刚才，他朝周围的村支书打听过了，当时张洋找人求救的时候，陈蓉可是一直都跟在其身边的。
“陈蓉，你给我说实话，我家苏离到底是怎么跳湖的？”
苏二哥的话也引起了村支书的注意，他沉声严肃道：“陈蓉，你仔细说说。”
陈蓉缩了缩脖子，掩藏在刘海下的双眼滴溜滴溜的转着，脑子中快速的闪过各种念头。
知道自己躲不过这茬，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强装镇定道：“张家人傍晚时候刚来闹过一出，我就担心苏离想不开，这才寻摸着过来安慰她一下，正好就瞧见了她往镜湖这边的方向跑来，于是我偷摸着跟了上来....结果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往湖里跳，就是等在那里的张洋拉都拉不住....”
陈蓉不说还好，越说越错，说多多错。
她带着张家人后来的，恐怕不知道，苏家人不光找到了张洋写的情书，还有那张邀约殉情的纸条，而张洋自个也承认了.....
结果落在陈蓉口里，便成了苏离受了刺激，自己想不开去跳湖自杀。
她下意识的帮张洋脱罪的行为，让村子里的人均对她印象大大的改变。
这姑娘看起来闷声不响的，老实沉默的模样，没想到不会叫的狗才咬人呢。
一声不响的，一出声就是个大招。
苏二哥阴测测的说道：“是吗，是我家小妹自己想不开？”
陈蓉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或许，或许是这样的吧....小妹的心思一贯纤细敏感.....”
“难道不是张洋跟我家小妹约好一起去死，结果我家小妹跳了湖，他却反悔了？”
“不，不是的....”
陈蓉辩驳的反应太快太激动，落在其他人眼里，均皱着眉暗道这姑娘的心歪掉了。
周围的人的态度令陈蓉有些无措，她急急的转移话题，道：“还是赶紧去寻苏离要紧....”
苏二哥即使心里仍旧存了很多疑问，也只能暂时作罢，现在小妹最要紧。
整整一天，出动了全村的人，基本上将镜湖水月这一块能寻得地方都寻遍了，始终无果....
再不想接受事实，也只能这样....村民们各自安慰了苏家人几句，便散去。
苏老头跟苏母夫妻两几乎是相互搀扶着回去的。
走到家门口，谁都没注意到，还是苏大嫂心细，低声的惊叫了一声，“难道是小妹回来了？”
闻言，苏家老夫妻惊喜的猛的抬头，“真的，小妹回来了？”
边说着，他们便浑身有劲的想往家里跑，苏大嫂阻拦不及，只能拉着自己丈夫的衣摆，躲到一旁去说着小话。
“你拉我干嘛，小妹回来了，咱们也赶紧回家啊....”
苏大嫂面色难看，道：“你真没看到地上的湿脚印？”
“我听说，从水里走出来的，全身都是湿哒哒的....”
村子里面对于这种诡秘传说，总是在众人口中不断流传着的。
苏大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他激灵的打了个抖，责怪道：“别乱说，遍寻不到小妹，说不准小妹她就自己回来了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拦不住自家男人，苏大嫂也只能寄希望于是小妹真没事，自己就走回来了。
苏家夫妻两满怀希望的冲进小院中，那种家中有人的感觉更加强烈。
厨房里传出的柴火味，已经窸窣的响动，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他家小妹没死....
只是，苏家夫妻两踌躇着不敢上前，就怕是一场空。
那样子，他们更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苏离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菜走了出来。
“你们都还没吃饭吧，都饿了吧？咱们现在就开餐吧.....”
苏离的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被苏母抱了个满怀。
苏母心肝肉的喊了一会，紧紧的不肯松手，就怕自己松手了，人就没了。
“不管你现在是个什么，你永远都是爹娘的乖女儿，咱们以后都不走了哈....”苏母老泪纵横的诉说着自己的不舍。
苏离：“.....”
嗯，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我没....”死啊....
“你不会游泳，镜湖水那么深那么凉，你一定很难受的吧....”
“都怪爹娘，将你养得太不谙世事了，这才让你走了岔路。”
.....
原来苏家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不管在外头他们怎么不愿意相信小妹就这么没了，但其实...他们都知道，小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更别说她是有心寻死，被获救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那么，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除了一种可能，便不做他想了。
苏老头给苏大哥使了个眼神，苏大快速的把院门给关紧了，苏大嫂也用扫把那一路上的那串湿脚印给扫平了去。
苏二哥也连忙用棉布把傍晚的那点子光线给遮了起来，生怕那点点太阳的余晖把自家小妹的灼痛了去。
而苏大家的两个半大的小子，窜上窜下的围着苏离好奇的看，半点害怕也无。
苏离被苏家人一连串的骚操作都给惊呆了。
她完全没有插嘴解释的机会，什么话，什么事都被他们给做了....
正好，她也不好解释自己怎么能从镜湖中爬出来的，毕竟是有两个人亲眼所见她跳了进去的，甚至有一个还很确定她一定是没生还的可能的。
既然他们误会就误会了吧。
“姑姑，你以后都不走了吧？”这是原主的两个小侄儿问的。
上辈子，这两个孩子最可怜了。
苏家一家人的下场都不太好，这两个小孩子也早早的就辍学了，也是在泥土里扎根打滚了一辈子。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约定（十一）
苏离：“不走了。”
苏离的话一落，全家人都跟舒了一口气似的。
其中老小那孩子，当即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高兴道：“姑姑在，那爷奶还有爹娘跟小叔就又能高兴起来了....只是要是那张叔叔还来找你....”
被小孩子突然提及张洋的名字，所有人都面色大变，惊慌的看向苏离。
从小妹回来之后，他们便觉得小妹性情大变，而且连提都没提那张洋一次，或许她是真的被伤了心吧。
苏大嫂用力的打了一下老小这孩子的后脑勺，低声厉喝道：“给我闭嘴。”
老小委屈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苏离皱眉，“大嫂你打孩子干嘛？”
“老小说的也没错，张洋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呢。”
就在苏家人惊诧之余，苏离缓缓说道：“做人是要讲诚信的，承诺了什么就得做到，不然啊....”
不然啊，是要天打雷劈的....
张洋被梦中的情形吓得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他摸着生疼的屁股蛋，皱眉的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梦中的情景，他实在不想再回忆，只能安慰自己是也有所思日有所梦。
只是，没等他站起来，窗户外面轰隆一声巨响，一片白兆将整个天际都亮如白昼。
很快，倾盆而下的大雨噼里啪啦的捶打在地上。
张洋将已经被汗浸湿的内衣给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原先身上黏糊糊的潮意顿时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干爽舒服了很多。
喝了口凉白开，张洋正准备再上床睡觉呢。
这时，外头又是一道电闪雷鸣，骤然亮起的外头也将门窗上的人影印得清晰无比。
“砰”张洋手里的水杯被吓的摔碎在地。
他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结果前脚绊到后脚，往后跌倒，手掌心正好撑在碎了的水杯碎片上，鲜红的血一下渗了出来。
但这个时候，张洋压根感觉不到手心上的疼痛，他的全身心神都被刚才门窗上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所摄。
人到了极致的恐惧时刻，反而嗓子跟哑了一样，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刚才那个人影，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就是换成灰，他也不可能认不出来那个与自己曾经耳鬓厮磨过的人。
她，她回来了，她回来找自己履行约定了。
张洋突然就想起了跳湖之前苏离的意味深长的话....她在前头等着自己，约定好了，便不可反悔....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声，外头再次亮了起来。
之前门窗前的人影不见踪迹，似乎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幻觉，但张洋就知道，不是的....他有感觉，刚才门外是真的....有人....
这种时刻，不见人影反而更加令人害怕。
张洋抑制不住的想着，会不会等再一次房间被外头的闪电照亮的时候，那道人影就贴面站在了自己跟前？
人吓人，吓死人。
正低着头系着鞋带的苏离，就听到房间内桌椅茶杯各种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她还什么都没做了，怎么张洋的那厮就自己把自己给吓成这样？
俗话果然说的好，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房间内的噼里乒乓声都被遮掩在了雷声跟雨声之中，睡沉了的张家人，压根就没听见张洋发出的求救声。
“咯吱....”房门被人从外面一点点的推开。
张洋全身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苏离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之前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生死在一起的，可现在我也是真的不愿意死了，我要是死了的话，我娘也太可怜了，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像你家，除了你，还有两个哥哥....”
“我要是死了的话，她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阿离，我知道你爱我的，我也爱你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将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再来寻你，可以吗？”
听着张洋颤颤抖抖说的这么一番话，苏离都泛恶心。
“你要记得，我们两的约定，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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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醒，张洋大喊大叫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叫嚷了一会，才摸着完整无损的身体长呼一声，“原来是梦啊....”
一个很诡异的梦中梦。
很快，张洋才轻松一点的心立马凝重起来，他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衣柜边掉出来的一截衣服。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这几日都没打开过衣柜门，况且，按照他母亲的习性，他衣柜里的衣服，从来都帮他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绝对不会出现....
现在的这种情况。
张洋的心徒然一抖，慢慢的移动着步伐朝衣柜走去。
他猛的一把拉开衣柜的门，里面的衣服哗啦的全往外扑。
衣柜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可张洋顾不上那么多，径直的扒开成堆的衣服，找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
原本挂锁的盒子，如今被人暴力敲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张洋的瞳孔瞬间紧缩，惊惧的连退三步，手里的盒子也烫手似的被他摔了出去。
他，他不是在做梦....
昨晚，她真的有来过的。
盒子里的东西，全是曾经在情浓时分，苏离偷偷的补贴给他的。
有粮票，布票，糖票，还有她偷偷从私房钱里偷偷扣出来的几张票子。
周边几个村的人，认识的都知道苏家宠女儿，但他们所知道的跟实际上的还是有很大的出入的。
没有人知晓，看起来不声不响，比别家好不了太多的苏家，实际上富裕成那样。
一个未出阁的女娃娃手里捏着不少的钱跟票，本来就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作为跟这个金娃娃关系最亲密的人，张洋所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
他在城里上学，所花销的本就巨大，他家看着挺好，在旁人眼里是顶有名的富户，实际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家里的家底子还有多少，张洋也是知道的。
他原本也想着把苏家的情况跟自己母亲说道说道，起码说，就是城里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比得过苏小妹的，何况苏小妹还不是一般的漂亮，他也是真心喜欢苏离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约定（十二）
张洋还想说，他娘看在这些的上面，能不能就抛开两家积怨已久的矛盾，接受苏小妹算了。
真细细的追究起来，两家也找不出什么具体一点的大矛盾，况且两家还隔了村子，平日里避讳些，连面都见不上，哪里还会有大矛盾产生，还不是上面的老祖宗们惹得祸。
只是，没等张洋跟他娘说明白呢，张母那个拗性跟倔强，连听儿子的解释都不想听，就是坚定的反对。
那态度冷硬得叫张洋心寒，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她以为自己儿子在城里能吃好喝好的，不要家里补贴，这更说明了儿子自身有大本事的，哪里还会想得到，其中可能会另有实情呢。
现在，被保管得很好的东西没了，张洋除了惊恐害怕，更加不敢声张了。
原先这些话没说，现在人没了，东西没了，他就更无从说起了。
整个凄冷的雨夜，张洋身着单薄的瘫坐在地，发愣，颤抖.....
直到临近天明，劈打了半晚上的大雨慢慢收了阵势，他才拖着已冻至冰凉僵硬的身体重新爬上了床。
待到日上三竿，久等不到儿子起床的张母疑惑的来唤张洋的时候，这才惊慌的发现，身上滚烫，脸蛋烧得通红，嘴里不断的呢喃着胡话在床上扭怩翻动。
张母急急忙忙的拉开儿子身上盖的被子，使劲的推了推其的身体，“洋儿，洋儿，快醒醒....”
只是任由张母怎么叫唤，张洋始终昏沉着睡得迷糊。
“洋儿，快醒醒，你在说什么呢....起来，娘带你去看医生....”
张母再贴近一点张洋，便依稀能听到他口中带着恐惧的呢喃声。
“不不...不要来找我，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张母使劲的晃了儿子两下，不安极了，“你在乱说什么呀，对不起谁？”
“别来找我啊....苏离....”
苏离这两个字如雷电一下轰隆的炸开在了张母的脑海中，惊得她面色煞白，手开始颤抖着，不断的推动着张洋。
床上的人总算是有一丝的反应，嘴里嘤咛了一声，艰难的撑开了一丝眼皮缝。
张洋难受的呻吟了一声，疑惑的看着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疑惑的问道：“娘，你怎么在这里啊？”
张母没好气的说道：“我要不来看你，你烧死了都没人知道....”
张洋摸了把自己滚烫的额头，苦笑着道：“我好像发烧了。”
“是啊....”张母犹豫了一下，带着丝丝不安的问道：“洋儿你还记得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我说了什么？”
张母是个藏不了情绪的人，有心想要就此打住，但嘴巴却不受自己控制的开了口，快速的巴巴巴说起来，“刚才你一直在跟人说对不起，还叫...不要来找你....”
听闻此话，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张洋，一下就激动起来。
他眼里的恐惧无法掩藏，刚才身上被伪装的镇定被自己亲娘一把戳穿，当即一下就有些奔溃了。
“娘...我....她来找我了....”张洋语无伦次的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她要我履行我们之前的约定。”
张母的面皮抖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惊惧，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凶狠之色立显，“别怕洋儿，有娘在呢，她要真敢来找你，娘肯定能找人灭了她。让她连鬼都做不成。”
“别说这个了，你起来，咱们先去看医生....你这总烧着，脑子都要被烧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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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洋受了惊吓而高烧不退的消息时，苏家人已经把家里重要的东西打包好了。
苏离一从自己房间走出来，便被苏家人这般大阵势的模样给震惊到。
“你们这是要干嘛？”
苏老头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把他干瘦的身体都给压弯了去。
而苏大跟苏二身上背着的东西也不少，几乎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所有的家当都背在身上了吧。
苏母跟苏大嫂也没空着手，连两个半大的小子小胳膊上都挂满了东西。
见到苏离出来，原本严肃万分十分紧绷的气氛立马被打散了。
苏母笑容满面的解释道：“现在地里也没活，你大哥跟二哥想要进城去寻活做，我寻思着不如一家人都搬进城里去住上一段时间，你两个侄儿长到现在这么大，都还没去城里见识过呢。”
这理由听着就很牵强附会，苏母紧张的揪着自己背上包袱的带着，眼神躲闪，似乎生怕对面的人会追问下去。
不过，苏离很干脆的应了下来，“好的。”
听到苏离这般回答，所有人都紧跟着轻舒了一口气。
苏母：“小妹，你歇会啊，娘一会儿就能把你的东西给整理好的。”
苏母的速度果然如她所说的，苏离也就坐着喝了杯水的功夫，苏大嫂跟苏母身上便多了几个小包袱。
中午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干了一上午活的村民们都躲进了屋子里，吃完饭便躺在凉椅上小憩一会，也好为下午干活储精蓄力。
所以，中午时分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压根就没人在外面闲晃。
苏家趁着这个时候，带着家当，悄无声息的便离开了。
“小妹，你坐车上，让你二哥推着你走。”
苏二不知从哪里弄了两辆凤凰牌的自行车，苏大推一辆，他自个推了一辆。
苏离：“我不坐，后座能放好多的东西呢，你们也轻省些。”
瞧着苏大跟苏二对自行车这个稀罕物熟悉的程度，想必平日里没少使用，想来，苏家的家底比苏离所想象的还要厚。
原主这个姑娘，真的被苏家人宠得天真又烂漫，脑子里除了那点儿男女情事，恐怕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都不太清楚的。
不过，就原主这个性子，苏家人再宠她，只怕也不敢兜底吧。
苏家人之前住的村子叫陈家村，里面大半的人都是姓陈。
陈家村田肥地沃，村民们基本上也都自给自足，唯一不好的便是离城里的路太远。
苏离跟在苏家人的身后，翻过一座山，又走了不少路，这才摸着黑进了城。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约定（十三）
房子也不知道苏家人是什么时候置办好的。
他们当真把“财不露眼”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要不是老小口无遮拦，说漏了嘴，苏离还真不知道，这房子的户主就是苏老头本人呢。
“爹娘，这房子比我们之前住的还要好看呢，你们之前跟我们说，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闭嘴吧老小，每天就属于你话多。”
苏大哥搓着手，讪讪的等待着苏离的询问。
哪想得到，苏离随意的看了一圈，也跟着点点头，“是挺不错的。”
这房子属于独栋独院的，格局设计都很好，并且家具齐全，看得出前任主人是个有深度的文化人，小院中，房间里的器具摆设都很是讲究。
不过这种房子，就是捡漏买来，只怕也不便宜。
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的苏家人能有这样的气魄跟眼见力，是谁都想不到的。
谁也想不到苏家人会居住在这样一个旧时候属于贵人的屋子里。
就在苏家人忙于安家的时候，张母带着张洋折腾了一整天，也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拿了药，回了家。
卫生所的病床倒是还有空位，以张洋的身体状况，医生是建议病人留在医生里以应付突发情况的。
平时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看着就比较厉害。
医生就怕半夜病人重新又烧起来，就麻烦了。
张母肯定是愿意这样的，没等医生说完，她便很肯定的说道：“听医生的....”
而忍着头疼脑热，撑起身子的张洋立马制止道：“娘，我们还是回家吧，别浪费这些钱了，不过就是一个伤寒发热，我底子好，回去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小伙子，话不是这么说的。”一旁的医生很不高兴的反驳道。
不过他也没说更多劝解的话，现在人民的生活水准才勉强解决温饱的问题，说起生病治疗，一般家庭都是选择硬抗的，特别是农村乡下的，更是如此了，甚至连来开药都不愿意费这个钱。
但....看眼前这对母子的模样，也不像是很拮据的模样啊。
特别是这个病人，一身确良的衣衫，腰上别着皮带，脚上穿着皮鞋，一双手白皙细腻，除了右手中指指腹间有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老茧外，一看就是没有干过活做过事的手。
张母也对儿子的话有些不解，“洋儿，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你的身体。”
身为母亲，她是恨不得替儿子去受罪。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伤风感冒，一个不当心，也是有可能会死人的。
眼见母亲冥顽不灵，张洋整个人都处在极端的烦躁当中。
张母也没注意到儿子不对劲的情绪，她掏出钱袋就准备就付钱，只是尴尬的是，里面的钱只够付这一次的药费，如果要住院观察的话，钱便不够了。
“洋儿，你身上带钱了吗，先给娘一些。”
以前她身上凑不上手的时候，也总会像现在一样朝儿子要。
每次儿子很大方又爽利的给了。
这也是她最得意的一点，哪家养的儿子能像她家的一样，不光读书不用花家里多少钱，还能挣钱补贴家里不少。
这样优秀的儿子，就是配天仙也使得的，就苏家那蠢丫头，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外，哪儿难儿都难让人看得上。
张洋就暴跳如雷，脸红脖子粗的朝张母大喊道：“没有没有，我还在读书，身上哪还有什么钱啊....”
张母尴尬难堪的朝医生笑了笑，一把拉过张洋，脸色难看的说道：“娘只是身上没带够钱，你要是有的话，暂时先挪一下，回头娘再给你补上，现在身体要紧....”
没等张母说完，张洋烦躁的打断，“我是真没钱，开点药回家吧。”
这一通争执，让本就虚弱难受的张洋更加遭罪，他泱泱的再提不起半点力气来。
“那，那就暂时先开点药吧....”跟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张母羞都羞死了，总觉得医生落到自己脸上的眼神带着怪异。
对于儿子的异样，张母有心询问，又不想惹得儿子不开心。
这一过就是五天，张洋的身体总算是慢慢的开始好转了，张母也总算能将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前三天，儿子反复的发烧，一高烧，嘴里就说胡话，这让张母直泛嘀咕。
等张洋身体一有好转，转头张母就去陈家村寻苏家人了。
他家女儿就是个害人精，死了还不肯安生。既然如此，敢害她儿子，她就闹的她全家人都不能安生。
张母气势汹汹的带人冲了过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直到这个时候，陈家村里的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苏家人早已悄无声息的搬走了。
也不说搬走了吧，家里一些笨重的家具柜子什么的都还留在屋里呢，也许可能是怕触景伤情，暂时出去缓冲一下心情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大家也能理解。
就是有些不明白苏家人怎么就一点响动都没呢，太急了些。
可这些落到张母的眼里，却成了他们一家人心中有鬼的佐证。
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苏小妹回来的事情了，所以他们一家人才迫不及待的搬走，就怕她现在这样，带人来兴师问罪。
张母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气愤不已。
围观的村民很是纳闷的问道：“怎么说苏小妹也是因为你家儿子才没的，你怎么就好意思还带人来苏家闹腾呢？”
“滚犊子，苏小妹跳湖是因为她自己的自甘堕落，关我儿子什么事？把一切都推到我家洋儿身上，也太没天理了。那苏小妹还敢半夜来找我家洋儿的麻烦，我呸.....”
“你说什么？苏小妹去找你家洋儿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张母，立马闭了嘴。
“没有，是我乱说的....”
“你乱说的，干嘛跑来苏家砸门？”
.....
张母每次弄得阵势都很大，搞得现在很多双耳朵都听见了。
连带着她带过来的张家人也听得很清楚，人群中立马出现一阵骚乱。
他们来之前可不知晓还有这一出缘由在呢。
当即张洋的堂哥面色难看的朝张母询问道：“婶子，你没跟我们说过这个....”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约定（十四）
“什么什么的...”张母心虚的躲避着侄儿子的目光。
张洋的堂哥定定的看了自家婶娘一眼，意味不明呵了一声，“婶娘，我们把你当亲人看，你却把我们当傻子....”
不待张母更多的解释，这个黑壮男子歉歉的说了一声，“我刚想起地里还有活呢，这就先回去了。”
有了这一个打头之后，本就心神慌乱的其他人也各自寻了各种借口溜走了。
亲戚情份归情份，但涉及到这种无解的怪异之事，本来就很怂人。
又有张母先隐瞒在先，这下他们更加能理直气壮的不帮忙了。
笑话，人家都没顾过自己，还不兴他们自己顾看好自己啊。
一哄而散后，之前张母的阵势有多厉害，现在便衬得有多凄凉。
原地一下便只剩下了张家老两口待在苏家的院子里，然后被一群的陈村人围观。
瑟瑟发抖....
张母色厉内荏的喝道：“看什么看....”
“不会苏小妹真的去找你家张洋了吧，这是要上演一版人鬼情未了？”躲在人群中不嫌事大的小混子笑眯眯的大喊出声。
张家老两口浑身打了个颤，立马觉得苏家这一处院子里阴森森的。
特别是在陈村人也忌讳的一哄而散后，寂寥的小院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张母一惊一乍的。
“走走走，赶紧回家。”张母的双眼不敢再往四处乱瞟，紧紧了衣襟，快步的朝外走去，就跟身后有恶鬼在追她似的。
对于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流言，在没有娱乐的乡下传播得非常快。
仅仅只是一小会功夫，各种经过加工润色的版本，就在村民口中流传。
陈蓉正一手抱着小弟，一手艰难的翻动着锅铲，隐约听到站在门口嗑瓜子的娘正跟人兴奋的说道着些什么。
村子里的妇女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小事，就能传得绘声绘色的。
一只手抱小孩实在是太累了，一会儿就酸疼的提不起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坠，只能小声的同小弟打着商量，道：“阿弟，你先下来自己玩会好吗？姐姐把菜盛出来。”
陈蓉试探性的把小弟往地上一放，结果小孩的脚尖还没沾地呢，张开嘴就开始干嚎。
陈蓉吓得再次把孩子垫了垫，给抱怀里。
外头听到宝贝儿子哭声的陈母，顿时甩了手心里两三颗的瓜子壳，眉毛倒竖，插着腰就大步跑过来找女儿算账了。
隔着老远，陈母的大嗓门一点没顾忌的传了进来，“要死了，让你看个孩子还能让他哭，你干什么吃的啊....看着老实巴交的，实际芯子里焉儿坏....”
陈蓉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瞧见跟在自己母亲后头跟进来的许婆子，也跟着涨红了脸。
胸脯也跟着极速的上下起伏，全是被气的。
她娘怎么回事，在家肆意的辱骂她就算了，怎么当着外人面还这样？这还让不让她做人了？
许婆子露骨的视线在陈蓉的胸脯上转了一圈，啧啧出声。
瞧不出来啊，陈蓉这妮子，瞧着黑瘦干煸，没想到身上也还是有点看头的。
一下，许婆子就来了兴趣，打断了陈母连连不断的责骂声。
“刚才我们正在说张洋跟苏小妹的事了....”
陈蓉原本被气红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的手不知觉的开始抖起来，却强装镇定的问道：“是苏家人又去找张洋的麻烦了吗？”
因着那件自己一念之差的事，现在想想，也会诧异当时的自己怎么就那般的胆大包天了。
现在真当苏二哥对她有怀疑，她才开始出现害怕担忧。
“不是，听说苏家人全家都搬走了，悄无声息的....”
听到这话，陈蓉的肩膀也跟着松弛了下来，“啊，他们搬走了啊...”
搬走了的话，便不太会再回来找自己麻烦了吧。
不过，没等陈蓉高兴太久，许婆子又接着说起来。
她一副忌讳万分的表情，凑着头，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我猜苏家人估计也发觉异样了，才会这般急匆匆的离开的。”
“....那苏小妹不甘心，回来了....张洋那厮，啧啧啧....”
“什么....”陈蓉惊骇万分，五官被惊惧挤压变形，右手的锅铲被她摔了出去，左手的小弟也被她惊惧这下甩了出去。
“哇哇哇....”小娃娃摔痛屁股哇哇的哭起来，不同于刚才的光打雷不下雨，现在是真的流了眼泪水。
儿子被摔了，这还得了，陈母跟发疯的母狮一样，朝陈蓉就扑了过去，两个迅速干脆的就是两个火辣辣的巴掌。
陈蓉完全感知不到身上的痛觉，她紧紧的拽住许婆子的胳膊，那吃人的眼神很是骇人。
“刚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婆子一下就咯吱咯吱的笑开了，“小姑娘这是担心男人的？”
陈母一愣，立马意识到许婆子说的是什么。
现在村里面说她家什么的都有，这两天她跟家里老头子都不敢出门串门，就怕听到一些不中听的。
这都是死妮子带来的。
陈母狠了狠心，“许婆子，你上次说的那个鳖老三...我应了....”
至于陈母跟许婆子在说些什么，陈蓉此时已经浑浑噩噩的，完全听不见了。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刚才许婆子所说的那句话：苏离回来了.....
怎么可能，苏离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除非是....
突然，陈蓉就想起了那夜在湖中，那诡异冰凉的被窥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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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蓉突然就病了，连床都没法起。
这一下，村子里的那些传闻都诡异的突然就消失了，有关苏家的所有一切，在村子里一下成了禁忌的存在。
大家不约而同的开始缄默。
而被大家视为禁忌的苏家人，在城里生活的是如鱼得水。
这里没有乡里邻居，也没有认识他们的人，所以对于这户新搬来的住户也秉承着热情大方的态度。
特别是苏家的小女儿，长的那叫个娇美。
她往这小巷里走上一圈，周围的青年好男，一个个都搔姿作态，装木作样的候在后边，装成偶遇的模样。
哪有一个人能在十分钟内偶遇上个五次，六次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约定（十五）
有大胆的青年，直接寻摸着让媒人找上门。
这些苏家人都没让苏离烦心，都没闹到她面前，就被默默的解决掉了。
苏家人也愁啊....
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光只会看皮相，皮子下是人是鬼都没了解清楚呢，就敢如此孟浪真是勇气可嘉。
诶，呸呸呸，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
苏二哥直接给自己的脸颊扇了一巴掌，什么破比喻。
他妹妹就是变鬼了，也是最好看的鬼妹妹。
让苏离来看，苏家人就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当中走不出来了。
她是人是鬼，他们当真看不出来？
恐怕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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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过苏离这边暂且不说，再看张家村那边。
张洋身体完全好了，身上也总带着一股子缩瑟之色，完全没有之前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张家族人们的疏远态度，也令他逐渐阴郁。
但他更怕的还是担心不知哪一天，那道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催命符就出现了。
在这种头上悬挂着刀剑的惴惴的日子下，张洋的身体快速的开始消瘦下去，原先正合适的衣裳，现在穿在身上就跟挂在一个空荡荡的衣架子上一样。
张母担心得整天都在咒骂苏家人，扎苏家人的小人。
张父也啪嗒的吸着烟，愁眉不展。
这事再这么下去完全不是办法，张父摔了烟杆，冷肃着脸，道：“我进一趟城，找找之前的老朋友，他认识人多，奇人异士，三教九流，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我就不信，活人还弄不过一个死鬼。”
“对，让她魂飞魄散....”张母带着极致的恨意，恶狠狠的附和道。
又是半月的功夫，如流水般逝去。
在某天夜里，突然苏离感受到一阵奇异的牵引力。
就像是一把小小的鱼钩，突然扎在她的身上，想要把容器里的魂魄给钓出来一样。
原身的魂魄早就已经往生，如今这具身体里的魂是苏离的。
那虚无的牵引力，似乎遍寻不到目标，有些烦躁的翘着触钩，到处乱窜。
这是招魂？
苏离冷哼一声，她倒是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心思动到她身上。
苏离把自己往探钩上一放，那原本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晃的牵引力，就跟羊癫疯发作一般，疯狂的甩着，惊恐万分的想要摆脱眼前令它感受到恐惧的女魔头。
要死要死....
苏离冷哼一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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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设着供台，被红色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内，昏暗的烛光下，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衬得更加阴森恐怖。
她一双眼白多过瞳孔的眼睛往上翻着，手里抓着一把糯米不断的朝蜡烛处扑洒，嘴里念念叨叨的。
“这么久了，还没好吗？”鬼魅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才瞧见，在房间最角落里，还站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对年轻男女交叉紧握，姿态亲密，瞧着就是情侣的关系。
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竟然是个独眼龙。
刚才说话的便是那对情侣中的男人。
这对情侣瞧着穿着便是非富即贵，衬衫西裤，羊裙高跟鞋。
“言哥，别着急。”女人温柔似水的声音，一下就抚平了男人心中的燥火。
他的小手指在女人的手心里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勾起，露出坏笑，“都听你的。”
这个女人便是商染，商家的养女。
而她身边的这个则是商家的养子，商言。
按理说，他们两的关系算是兄妹，如今却....
一时半会，这一大摊子关系说起来太过复杂，暂且不提。
商染刚才还劝说着商言别着急呢，其实最着急的是她。
她现在整颗心都提起在这里，如烈火烹油....
“龙叔...”商染怯怯的朝一旁的独眼龙唤了一声。
被她唤做龙叔的中年男人脸上露出怜意，随即安抚道：“别担心，这一次叔叔为你寻来的女人八字与你正相合，一定可以瞒天过海将灵媒转移到她身上的。”
商染适时的露出难过之色，犹豫道：“要不，还是不要了吧，那人那般可怕，换做别的无辜的人，我于心不忍...”
龙叔哈哈笑了一声，“小染别担心，这八字的主人刚死没多久，还是云英未嫁，那人生前那等相貌身份，放在生前，那姑娘只怕想见一面都难，更别说与之为妻了，想来她也是走大运了，才能替侄女你挡过这一劫。”
商染想想也是，那人生前那等威仪阵势，等闲之辈不能近身，若不是英年早逝，那能有那姑娘这等机缘。
很快，商染就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念头。
一旁的商言忍不住捏了捏商染的脸颊，“小染总是这么的善良。”
他露出嫉妒的模样，“如若不是那人突发意外....你又怎会与我....”
“言哥哥，别说，你知道现在与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以后也会是你就够了。”
.....
一对小情侣腻腻歪歪的好一阵，那边灵媒婆的招魂仪式也进行到了最后关头。
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她突然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目瞪大，不敢置信道：“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呢....”
她一张老迈的脸猛的转向龙叔的方向，语气跟冰渣子似的，质问道：“你给我的生辰八字没问题吧？”
“你要知道，灵媒最不能开玩笑了，不然不仅是我要遭受反噬，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
龙叔骇的语气结巴，跟鬼婆接触了很多次，他还是不习惯直面这张跟厉鬼一样的脸皮子。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是我一老友寻过来，说他女儿刚死没几日，因为生前有遗憾，这些天一直闹着不肯走，这才让我给帮帮忙。”
“正好，我侄女....活人跟死人总不能真的....”龙叔讪讪的笑着。
鬼婆一双惨白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死死的盯了一会龙叔，道：“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等会，我再试一次。”
她当然知道龙叔没说真话。
但有时候，真话假话重要吗？只要钱到位，就是她这种人也是不在意。
反正，钱给够，不过是一个瞒天过海，桃代李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
他们当真还以为自己不清楚他们这点小算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