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章 石宝荐将,不必再自相残杀的头领
接连扶起朝自己纳拜施礼的张清、龚旺、丁得孙三人之后,萧唐随即又道:“既已是自家兄弟,自当坦诚相见,这张面具倒也不必在三位兄弟面前戴下去了”
萧唐悠悠说罢,又缓缓摘下了脸上的獬豸面具。而张清与龚旺、丁得孙赫然瞧见自家新拜的这个结义哥哥生得锋眉虎目、气宇轩昂,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威武烈汉。
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铁面獬豸全羽,为甚么要戴着张面具下山走动?
听道上的传闻,有说这全羽早年间在江湖中行走时与人厮杀破了相,便如丁得孙那般面上伤疤特征十分明显,未躲避官衙追查而掩饰真身;也有说这全羽实则生得鬼面槎牙、血盆大口,相貌七分似鬼只三分像人,可是又专要似獬豸神兽那般扶善除恶,这才须拿面具盖住面庞遮丑的;甚至还有传闻说全羽实则生得十分俊美,便似南北朝时齐国兰陵郡王高长恭那般佩戴面具要在战阵中能够震慑敌手各种传闻众说纷纭,可是谁也不能说准那绿林数山共主只以獬豸面目示人的真正用意。
如今张清、龚旺、丁得孙三人觑清了萧唐,方知道上的传闻无一可信。丁得孙先是挠了挠头,说道:“全大头领不,哥哥生得好表人物,却不知为何四处勾当时总要戴着副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萧唐微微一笑,又悠然说道:“兄弟有所不知,我于两线行事,也只得遮住面庞,不可教外人得知我的真实身份,而‘全羽’也只不过是个化名罢了实则我姓萧名唐,承蒙江湖中的好汉抬举,而唤我做任侠萧唐。”
“甚么!!??”
张清、龚旺、丁得孙三人的反应也都在萧唐的意料之中,毕竟除非是与自己一路走下来的心腹兄弟,旁人初闻恁般匪夷所思的真相也不免瞠目结舌。毕竟身为天子近臣,在朝堂中官居签书枢密院事,遥领节度使职事,受开国候爵禄的任侠萧唐竟然是专要抗衡滥污暴政的绿林数山共主,这个消息也未免忒过惊世骇俗了些。
而营房中的一众兄弟眼见张清等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也尽皆发笑,萧唐自是又笑着向张清、龚旺、丁得孙备说自己施行“水浒计划”的初衷与夙愿,让他们三人渐渐的消化下这般震撼人心的消息。
若说先前张清肯落草入伙仍还带着几分勉强,现在却是死心塌地的辅佐萧唐共聚大义。毕竟萧唐曾义助过传授他飞石绝技的天池秀士,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层情分。当张清得知萧唐也曾得天池秀才相授飞石绝学,方知前番自己引以为豪的绝技却为甚丝毫奈何不得眼前这个新拜的哥哥,心中因几次飞石打空的抑郁一扫而空,张清还笑言除去萧唐哥哥自己抵敌不过,日后征战厮杀却也要争先请战,总要教自己的本事大放异彩。
在一旁龚旺却立刻搭腔道听闻萧唐哥哥于河东征讨田虎时曾救下遗孀遗女,那唤作琼英的少女也得点拨张清兄弟飞石本事的高人传授,还有意撺掇他们二人做成一对,却不知那唤作琼英的仇氏遗女在哥哥汴京府中可还安好云云萧唐见说又向张清望去,瞧他虽然面上显露出几分窘色,可是对于此事似乎也十分好奇。暂作笑而不语,实则萧唐心中也已经拿定了主意。
琼矢镞琼英美貌绝伦、天资聪颖,没羽箭张清俊俏英武、隽秀翩翩,两人端的是郎才女貌,更关键的是张清性情还有个明显的特征便是他也可说是个痴情种子,在原著中按说初见琼英时便已受七情所感、痴想成疾,两人起初便是相互看对了眼,成就了《水浒传》中极为罕见的做正面爱情描述,而成就了一对璧人喜结连理的故事。
按萧唐想来,既然张清与琼英两人的确是命中有缘,也总要寻觅得个时机让他们相会相识,至于后事如何,就看他们两个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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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哥哥神机妙算,因江南受花石纲流毒颠沛流离的百姓甚众,我返回武夷山去又得海运钱粮的补给壮大山寨,多有被迫落草的流民前来落草。这两个兄弟也是慕名投到兄弟寨中的好汉,这次按哥哥吩咐北上,正可显我劈风刀的本事,只是前番还未曾与哥哥会面,便按头目传报的将令去赚张清兄弟,也还没来得及向你引荐他们两个,今日正好让二人拜会哥哥。”
正值山寨兵马安抚城中百姓,龚旺、丁得孙二人也正要点清博州军司中肯随他们投奔山寨入伙的官军之际,又从福建路北上至此的石宝先是对萧唐说罢,旋即又把手一招,唤过来两个汉子向萧唐唱喏施礼。
萧唐先是听那个生得刀削般的面庞,身着白甲褚袍的汉子报说道:“小弟祖贯江南东路信州永丰人氏,姓白,名钦,家父曾是信州指挥使司中任职的官将,因恶了上官奔逃出走,流落在江湖绿林,家父曾是督检操习军中棱枪技法的军官,善使标枪杀敌数十步内无有不中,因小弟得家传的本事,便被江湖同道唤作‘飞电锥’。承蒙石宝哥哥收录,又惊闻能与名动江湖的萧任侠共聚大义,自是不胜欢喜,情愿执鞭坠镫,与诸位兄弟共谋大义!”
白钦话音方落,在他身旁的那个面色黝黑,体魄健硕的大汉随即也向萧唐打拱说道:“小弟乃是两浙路处州龙泉出身,姓景名德,蒙道上的好汉抬举唤小弟做‘黑面豹’,江南滥污狗官肆虐,小弟不愿怄那厮们鸟气,只望投奔大寨入伙,却没条门路,天幸得遇石宝哥哥招募道上豪杰,也愿随哥哥做成大事!”
白钦与景德,此二人在原著中的确也未曾表过他们乃是方腊麾下的歙县派系出身,而处州、信州地界又与福建路毗邻,如今在江南摩尼教尚未举事之前倒被石宝先行招募得到,倒也又从江南地域招拢来两个能征善战的强人头领。
萧唐心中甚喜,他也很清楚白钦、景德也是在原著中曾表过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人物,其中以景德的武艺能与赛仁贵郭盛斗得不分胜负,自然也能胜任做一营偏将辅助正将厮杀;而白钦更为了不得,以他标枪的本事不但在书中曾将铁笛仙马麟搠翻坠马,甚至还曾与武艺已大有进展的小温侯吕方先后两次交手不分胜负,而在乌龙岭之战中纠缠在一处,双双坠崖同归于尽
虽说善使的兵械手段不同,不过白钦与景德、吕方与郭盛双双对比起来不分伯仲,何况白钦在原著的轨迹在梁山军与方腊军的征战杀伐中时常与石宝一同出战,彼此配合也端的默契,若是教他们统率一路兵马,无疑也是最为适合的组合。
“倒是石宝兄弟又立一功,又能招揽来两个兄弟共聚大义,既然广有流民前去投奔,看来江南那边一时倒也无须担心官府剿捕,不必似京东路这边要与官军周旋。”萧唐又与白钦、景德推诚叙话了数句,便又对石宝说道。
石宝见说呲牙一笑,说道:“两浙路、福建路治下各处军州的狗官只顾去敲骨吸髓的压榨百姓,除非是绿林豪强打破那厮们的城子,那干孬兵弱将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来武夷山寨触我的霉头,再者密州板桥镇几拨发钱粮资助,在江南那边有梅阿叔、两浙四龙还有白云山庞万春兄弟等人帮衬,要做大声势不难只不过官军那边没甚动静,当时与白钦、景德两位兄弟来往相交时,倒曾与江南摩尼教那干鸟人起了些冲突。”
1036章 方腊的顾虑,远远比我要多
江南摩尼教!?
虽然石宝说的轻描淡写,萧唐听罢却立刻留意起来。现在这般处境下有太多的事要去殚精竭虑,现在的萧唐最不想看到的是因与江南地域正要做造反大事的势力冲突扩大而节外生枝。
萧唐遂眉头紧蹙,又向石宝追问道:“石宝兄弟,你说与那摩尼教起了冲突,到底又是因何事争执?”
石宝却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又道:“也没甚要紧的,不过是与那方腊门下三两个本事奢遮的教众说僵了嘴,便动手比试了一番,未伤及寨中孩儿的性命,京东路这边事多,也无须此间的兄弟们率军前去帮衬。只是那摩尼教在道上愈发猖獗,咱们招拢豪杰,干他鸟事?直娘贼,江南地界江湖豪强众多,那方腊还以为自己似哥哥恁般,要做绿林数山共主不成?”
旁边白钦与石宝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两人也是气性相投,是以也立刻搭腔道:“既已共聚大义,在哥哥面前小弟心中之事自然也无须藏着掖着,实不相瞒,起初我见那摩尼教日渐势大,也曾有祖士远、沈寿等几个教中人物前来游说于我,小弟还真曾动过心思投奔处声势浩大的豪强。
可是又听闻石宝哥哥是在福建绿林罕逢敌手的豪杰,也欲广结群雄,我有心要去厮会投拜,这才有机缘能与萧唐哥哥共聚大义,摩尼教虽势众,到底不是绿林路数,又何必去拜那劳什子明王?却是那厮们嫌武夷山寨子碍着教门壮大,便前往大寨撩拨,可石宝哥哥又怎肯任凭那摩尼教摆布?”
另一边景德也冷笑一声,说道:“小弟在处州绿林间好歹还有些名声,也不屑去与那摩尼教勾搭在一处,且先不说那厮们拜的甚么大明尊与光明使者,单是吃菜事魔、不食荤酒不止邪门的紧,投他教门嘴里淡出个鸟来,又怎生快活?”
萧唐本来以为方腊以摩尼教义拉拢绿林群豪自也有独到的手段,可是如今听白钦、景德先后说罢,倒也意识到了凡事皆有利弊,摩尼教众虽然能被方腊等人洗脑,可是对于那些目前尚未受他麾下头领蛊惑诱使的绿林中人而言,这么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宗教,他们又将会如何看待?
如果按武侠小说的套路,除了禅释道宗的门派,但凡哪支势力是以教派为名目的几乎都都要被江湖中人定义为极是排斥的邪教。就算只以史实而言,敬摩尼为光明之神,崇拜日月的摩尼教众提倡素食、戒酒,只两条便要让太多在绿林中只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草莽汉子望而止步。再加上林林总总的教规约束,方腊固然可以利用光明终将驱除黑暗的教义组织群众,得到广大遭官府压迫的黎民的广泛拥护,可是江湖中却多是些桀骜不羁的人物,又有几个人肯虔诚笃定的去信奉那摩尼教?
按原著中的轨迹,诸如石宝、庞万春、两浙四龙乃至眼前的白钦、景德这些并非摩尼教众出身的绿林强人头领肯投奔方腊造反,想必也是因为摩尼教在起事后能够很快攻陷几十座州县,从而威震大宋东南地域,绿林群寇小则啸聚越货、大则揭竿造反,其中那些不甘于在山林中做一辈子强盗的江南草莽,投靠方腊自然也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可是现在的摩尼教应该仍处于秘密结社,筹谋举事的阶段,毕竟造反大事须严防走漏声息,方腊在派遣教众四处去招揽绿林强人的时候,又敢逐个山头的去说我广纳群雄,很快就要侵州夺县、杀官造反,组织摩尼教就是为了颠覆大宋皇朝么?
眼见萧唐沉吟思付,石宝虽然看似豪放不羁,却也是心思缜密之人,他还道自家哥哥不愿多面树敌,便又笑说道:“方腊那边不过派来几个教门头领寻到山头,一来洗垢求瘢,颠倒着说我半路插手,碍着他摩尼教结纳好汉了,二来仍要执迷,眼见武夷山寨做大了声势,便又来规劝我去见那方腊教主,仍心存拉拢寨子投奔摩尼教的打算。我也懒得与那厮们聒噪,教他们早些撒开便吵起了嘴。
来的那几个教众,有当年便来撺掇武夷山在的‘宝光如来’邓元觉,还有个唤作‘锦孟起’厉天闰的本事倒也奢遮,却也赢不得我,邓元觉见不是头,也不愿坏了江湖道义就从中劝和,只言及也不愿与武夷山寨结下梁子,还说我倘若打算与摩尼教彼此帮衬,自可去杭州青溪县帮源洞去寻他那方大教主。”
萧唐又听石宝说罢,也不由微微一笑,心道现在方腊统领的摩尼教还只能以鬼神难测之事在民间暗中煽动,派出的几个教中头领也都跟传教士似的在江南绿林间走动,尽可能的扩张势力。还是要受诸般掣肘,其实比起自己扶持绿林大寨的顾虑还要多出不少。
毕竟萧唐到处搭救落难的能人异士,虽然啸聚山林,可是并没有发动大规模造反起义。诸如当年投奔袁朗的马劲、马勥,现在投奔石宝的白钦、景德也都是在各处山寨与寨主头领交心相处过一段时日,再通过与其他兄弟倾心吐胆,再循序渐进的告知他们新拜的数山共主全羽实则便是同样名动天下的任侠萧唐。方腊是有割地称王的打算,可是他只能犹抱琵琶半遮面也似的拉拢绿林中的豪强,虽然也能并下一些山寨,可是还有许多强人在占据的山林间大王做的好好的,教他们吃素戒酒,还要受教规约束而去信奉摩尼教?这又凭啥?
萧唐心中念罢,便又对石宝说道:“既然摩尼教未曾逼迫的紧了,咱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毕竟那个方腊还有大用处。不过石宝兄弟也须精细些,倘若摩尼教众暗中有甚么图谋要做算计,咱们也不能着了那厮们的道,一旦再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得我也须寻觅个时机,去会一会那方大教主了。”
石宝这边朗声应了,未过多时,萧唐又见张清、龚旺、丁得孙三个新入伙聚义的兄弟与吕方、郭盛两个头领策马奔回军寨。本来白钦新投到萧唐麾下还未曾有机会建功,此番他也知自家哥哥设计筹谋,就是要劝降博州军司治下的这三个禁军官将,眼见龚旺与丁得孙二人马鞍得胜钩上挂着的飞枪、飞叉,白钦便高声说道:“听闻花项虎与中箭虎两位兄弟擅于马上投掷枪叉杀敌,这倒也与我最擅长的本事相似,不如有空比试一番?”
前番吕方与郭盛两人合力未能擒拿住丁得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与龚旺、丁得孙二将相处的也愈发投缘,眼见这个由石宝从江南引荐来的清瘦汉子扬言切磋,吕方双腿一夹,策马踱至白钦面前,也说道:“虽然白钦兄弟到此不多时,想来也是江南绿林中奢遮的人物,若有兴致,不如先教我领教下恁的本事。”
白钦眉毛一挑,又向吕方觑将过去,倒也似两人命中到底注定要有番角逐竞争,便也说道:“那敢情好,何时切磋由吕方头领拿定主意便是,还望不吝赐教。”
在一旁张清眼见那善使劈风长刀,本事了得,同样也能避开自己打出飞石的武夷山寨主引荐来两个江南绿林的好手,他忽的也想起一个人来,便立刻驶至萧唐身边,翻身下马,又对萧唐说道:“哥哥,这博州孝武渡西城中倒还有个能人可请他入伙聚义,虽非武艺精熟的好汉,术业有专攻,却也是有独到本领的人物。既然已与哥哥共聚大义,小弟也想举荐那个能人上山,做个能为大寨所用的职事头领。”
1037章 术业有专攻,另个善医马的能人
听张清也要向自己举荐人才,熟读水浒的萧唐自然也很清楚他所要推荐的人物又是哪个,只是当下按住心中的答案不讲,而又向张清问道:“既然张清兄弟推举,想必也是个颇有本事的能人,却不知他姓甚名甚,又以何见长?”
不出所料,张清立刻又报说道:“小弟要举荐那人,覆姓皇甫,名端,此人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证,下药用针,无不痊可,真有伯乐之才。他原是辽国治下幽州人氏,因为其生得碧眼黄须,貌若番人,以此人称为‘紫髯伯’,青州两山大寨亦有用他处,是以小弟便做举荐,可唤此人带引妻小一同上山。”
果不其然,正是那个在原著中在一百单八将里面最后一个露脸,又是倒数第三个投奔梁山入伙聚义的地兽星皇甫端萧唐心中暗念,他还真对这个在书中着墨篇幅甚少的梁山头领十分好奇,按说他本是城中一介良民,可是受绿林强人招募的态度来看,原著表说宋江因看了皇甫端一表非俗,夸奖不已,皇甫端见了宋江如此义气,心中甚喜,愿从大义比起李应、萧让、金大坚、杜兴等各自在乡中活得安乐,宋江、吴用也不得不使些手段赚他们入伙,可是从皇甫端的心里描述看来,他对于落草绿林毫不排斥,态度也十分干脆。
麾下善于养马医马的能人,萧唐当年曾在盖州太行山南麓大寨顺便救下“骐骥扁鹊”常顺,后来他专门助自己经管名下各处牧马监也甚是用心,包括常顺那孙儿常伯达现在也已有些年纪,也学得他祖父许多牧马识马的本事,只不过那常顺性子老实巴交,存在感极低,也是个对绿林匪盗极为忌惮的。既然那常顺在官面上对自己有大用,萧唐也没打算强扭他落草做贼,是以常顺也是萧家集诸般管事之中为数不多并不知晓自家主子于绿林、官场双线行事大计的。
可是这紫髯伯皇甫端的情况却又截然不同,萧唐心说自己麾下各处绿林大寨的战马需要喂养护理,还真需要这么个专治一应马匹的职事头领,念及至此,萧唐又向张清问道:“北地多有善于相马牧马的能人,既然这皇甫先生有对战马寒暑病证下药用针、无不痊可的本事,大宋重开牧马监之后,为何不见他去投奔处马监安身立命,反而要在此处隐居?”
张清听罢又笑说回道:“哥哥想必也知道除了恁名下那几处马场有能人帮衬,其他地界牧马监时兴时废、入不敷出(宋史中有载饶州所蓄牝牡马五百六十二,而毙者三百十有五,驹之成者二十有七),不止是我大宋缺乏善于养马的好手,监司糜烂,掌权的也多是些尸位素餐的滥官污吏,皇甫先生虽有本事,却是辽国移乡子的身份,是以他投奔至饶州等去处时却要受上官欺辱的鸟气,皇甫先生一气之下弃了牧马监职事,携家小四处流落一番,最终于此间定居,靠医治博州治下诸县镇大户员外所有的牛马营生。
小弟之所以与他熟识,也是因为往日博州军司下马军营中牝牡马匹病疫之时,也曾蒙他出手帮衬,小弟日常便与皇甫先生偶尔来往,坦诚交叙,不但知他对大宋治下各处监司滥污而心灰意冷,前些时日也曾听过皇甫先生闻知哥哥萧家集并下德州曾头市的地契田产,扩大牧马营生也是用人之际。博州与大名府毗邻,而哥哥任侠之名响彻冀鲁地界,他自然也知道恁广结群雄,有惜才之心,本来还打算北上前往萧家集去投效。
却不想如今哥哥兴兵夺下城郭,安抚城中百姓,皇甫先生也正在城里居住,如此不正是因缘际会?”
萧唐见说莞尔颔首,心说自己知道那皇甫嵩不排斥落草,他的前事过往由张清兄弟转说也知了个大概,如今的确也是时候去请那紫髯伯上山入伙,共聚大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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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孝武渡西城西侧的一处府宅之中,正有个仆役手中拎着用荷叶包裹住的精肉食材刚刚走进门来,他口中也不免喃喃说道:“嘿这到底是个甚么世道?平素六街三市少不得有些闲汉小厮惹事,府衙中的差异公人作色,可是这几天教那伙强人暂时占了城郭,城内市井间反倒比以往更为清平安乐”
“呵呵如今世风日下,朝廷派驻各处军州、府衙、监司的官员大多只以为百姓好欺,若不是博州知府也算是个清廉的好官,我又怎肯在此安住?如今大多官吏不像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兵不血刃占得城池的绿林好汉却也不似是杀人越货的凶寇恶匪这世道也是愈发的荒唐了。”
那仆役惊觉旁边有人叹声说道,他忙转过身来,向那颌下蓄着髭胡长髯的宅院主人道了声老爷。那人又吩咐过仆役将买来的精肉拿去下厨,转身正要往厅堂出走去时,却听身后又有人唤道:“皇甫先生,有些时日未见,可还安好?”
那个被唤作皇甫先生的长髯汉子,自然便是张清所荐的紫髯伯皇甫端。此时皇甫端转过身来,眼见与自己素有往来的张清正笑吟吟的立在门口处,他也是手抚长髯,朗声笑道:“张都监果然无恙,听闻你受那两山好汉义释之恩,与龚旺、丁得孙两位将军已肯入伙聚义。看来小可也须改口,不能唤你做张都监,而是要称呼你为张头领了。”
“若说此事,小弟也早想得开了。受我家哥哥的恩义,毕生所学的本事仍旧能一展所长,数山豪杰,不是寻常杀人越货的匪盗路数,能与那许多好汉聚义,活得反倒更能有个出豁”
张清感然说罢,旋即又对皇甫端说道:“皇甫先生,小弟今日不请自来,是因为有贵客到贵府造访,正要向恁做个引荐。”
话音方落,皇甫端就见有个面戴獬豸面具,体魄雄健威武的汉子也出现自家宅院的门前。皇甫端双眼一凝,他自然也很清楚名噪江湖的数山共主全羽隐蔽真身,出来行走时都要戴着副獬豸面具示人,遂立刻驱步向前,朝着萧唐施礼说道:“原来是全大头领莅临寒舍,小可久闻恁的大名。往日也时常闻得恁统领的许多江湖义士爱惜百姓,这些时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可心中敬服,不期蒙恁亲自垂访小可,也是足慰三生。”
萧唐听着这个本来在水浒全传中只做概括描写,通篇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台词的梁山好汉语调甚是沉稳平缓,又见其碧眼黄须,轮廓深邃,确实与西域不少民族的外貌特征十分相似,也很清楚皇甫这个古姓虽然源于子姓与姬姓,出自春秋时宋国公族与西周太师皇甫的后代,可是后来经过历朝各代的迁徙融合,便成为了多民族、多源流的姓氏群体,到了后世诸如蒙古族、彝族、朝鲜族、回族、土家族等中华少数民族,甚至韩国庆尚倒等地域也都有皇甫氏族人的分布。
这紫髯伯皇甫端也是恁般,瞧他相貌基本能确定其祖上明显也有胡人血统,可是言谈举止端的有礼,说起官话来也与寻常宋人无异。
萧唐也立刻上前向皇甫端还礼,并说道:“听张清兄弟言及皇甫先生也是一位能人异士,故而登门搅扰。我有心与皇甫先生结识,论情道义之外,此番前来自也是别有用意。”
1038章 两路发兵,还有那东平府的董平
“听张清兄弟言及皇甫先生不止有训騄駬枣骝、毛騧騋駜等良马之能,安骥识马,又极擅诊治马疾、解治疫病,手到病除。实不相瞒,我欲请先生至我寨中一并聚义,若蒙恁肯坦诚相聚,自是大称心怀”
宅院厅堂之中,萧唐与张清先得皇甫端引来其妻室与幼子寒暄数句,眼见皇甫端之子生得轮廓深邃,也似有几分混血儿的模样。待他妻室与幼子告退离开之后,与皇甫端又叙话一阵,萧唐便立刻单刀直入,向皇甫端说明了自己前来招募他一并入伙聚义的心思。
皇甫端闻言手抚长髯,做沉思状,忽然他却转了个话头,向萧唐问道:“全大头领今番占据得博州治所,却只将那贺知府与府衙内一众官员胥吏禁锢住了,又吩咐麾下头目安抚巡视,诚然也是恁仁义为先,不肯损害了城中的黎民百姓可是贵寨中人毕竟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也总须劫取库藏仓廒,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与他打熬,可是小可却听闻全大头领约束麾下,州府仓廒不取分毫,却不知这又是为何?”
萧唐到没有想到皇甫端会有此一问,只微微错愕过后,便笑说道:“那贺知府好歹为官清廉,是个正人,又有张清兄弟见证,我也知道他不至于去贪墨库藏钱粮,仓廒义粮,取之于民,自然也须用之于民,我兴兵挥师占据此处,也并非是为了劫得粮食以供山寨之用,既然我约束寨中兄弟,专要替天行道,又如何能强夺来州府义廪社仓,用于博州治下百姓赈灾自助的救命粮草?再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兄弟也只得暂时占了这博州治所,连累得那贺知府要受朝廷追责降罪,好歹城中仓廒钱粮不曾有失,提点刑狱司那面若来举劾州府官员失职时,也好能教贺知府有个交代。”
听萧唐侃侃说罢,不止在一旁的张清向他望见过去时,满眼中尽是钦佩之色,皇甫端对待这个绿林数山共主“全羽”的态度也更是敬重佩服,他口中还喃喃说道:“恁般世道,到底何为官?何为贼?”
的确也正如萧唐所料,皇甫端对于落草之事并不如何排斥,只不过几乎所有在绿林中勾当的草寇匪贼,哪个不曾做杀人放火的恶行?皇甫端也不想为虎作伥,更不愿教自己受到良心的谴责。
可是山东地界起码有三处山寨,二龙山、清风山、梁山都宣称自家兄弟不害寻常百姓,而铁面獬豸“全羽”统管的青州两处大寨自然是侠名更响,皇甫端有此一问,也是想对这数山共主能有更多一层的了解,如此看来,一切也正如自己所料的那般,眼前这个纵横冀鲁的绿林豪杰,当真是个可以投效的明主。
既然能得重用,不至于空在此处埋没了本事便是投身绿林入伙,能为这等英杰所用,我亦是心甘情愿
心中感然念罢,皇甫端也立刻站起身来,又向萧唐纳拜说道:“全大头领十分义气,小可自愿投在麾下,入伙山寨今日更是蒙大头领亲自垂访招募,只觉平生有幸,又怎会不肯?哥哥在上,请受小可一拜!”
萧唐闻言大喜,也立刻上前扶起皇甫端。此时眼见皇甫端又抬起头来,眼中仍有些疑惑,似是有话还要向自己询问。眼见周围并无外人,萧唐便又缓缓的摘下了覆盖住自己面庞的獬豸面具,露出真面目,再对皇甫嵩笑道:“说来与皇甫先生兄弟你家世有些相似,我家先人也曾是辽国子民,后来迁至宋境大名府宗城县的一处集镇,擕百十号族民在那盘住,而后又引得不少佃户庄农迁居聚集,而后称之为萧家集,我身为萧家少主,当年又有一番造化,在河北、山东地界有了些名头,便得江湖中人抬举,皆唤我做任侠萧唐”
惊闻萧唐与全羽竟会是同一人的皇甫嵩自是又惊又喜,立刻叩头再拜,彼此倾心吐胆,诉说平生之事一番,也教皇甫嵩知晓萧唐扶持绿林数寨的真正用心所在,更是打算不遗余力的辅佐自己新拜的结义哥哥成就大事,以酬胸中思量,有分教:天集忠良真有意,张清鹗荐诚良计。忠义寨内添一人,号名紫髯伯乐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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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那金剑先生李助所设的计策,我军与梁山分别投到博州、东平府,剪除独龙冈祝家庄的两翼,如今我数寨人马顺利取下博州治所,东平府治所那边听闻梁山军占据了离城四十里路的安山镇,眼下战事如何,倒还须等候那边传来的消息”
军寨营房之中,数寨头领齐聚一堂,又听萧唐沉声说道:“前番那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率军随云天彪那厮犯我山寨,虽然后来率残部逃还本州,不过那董平善使双枪,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梁山军若要攻占东平治所,只怕还要费一番手脚。”
张清在旁忽的又说道:“东平府与博州本是邻近州府、唇齿军州,小弟也曾与董都监打过几次照面,若论那表风貌与使双枪的本事,董平的确是个上上人物,只不过其自诩做‘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为人确实狂悖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山寨中负责专把捧帅字旗的头领险道神郁保四忽然站起身来,在场其他头领顿感眼前一黑,只觉得他这个身长一丈、腰阔数围的长大汉子的脑袋直似也要顶在营房棚上,郁保四却又说道:“小弟倒认得那董平,只可惜哥哥与梁山那边议定是发军各取一处城子,否则教小弟前去游说,那董平若肯归降,免致动兵,也能教咱大寨之中再添一员虎将。”
当年郁保四错信了曾头市一家,受曾涂唆使暗中劫夺萧唐名下牧马场的马匹,可是后来不但投到曾头市那里受辱,竟然还被当做是颗可被丢弃的棋子押到两山征讨大军中听候发落,可是萧唐折箭为誓不与他计较,郁保四自然也是感念萧任侠义释大恩,死心塌地的留在大寨中做得个掌帅旗的头领。
只不过郁保四除了身材高大,又有些力气,除此之外却也没甚么奢遮的本事,山寨几番出兵也不必每次都教他捧着个帅旗四处征讨。郁保四也有心为山寨建功,念及自己与董平也算是有些交情,便立刻站出身来说及此事。倘若梁山军一时间还攻不下东平府治所,届时自己再去游说董平一番不止青州两山面上光彩,就算只说万一,能够使得那个双枪将也会动起与自家哥哥共聚大义的心思,这不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听郁保四连声说罢,萧唐却微叹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又道:“郁保四兄弟,你又是如何与那董平结识的?”
郁保四见说立刻回道:“小弟还未曾在青州做马匪勾当之前,曾在河东路地界行走过一段时日,那董平本是河东上党人氏,早年尚未投军而未曾发迹时因为他还有些草莽习气,是以也曾与那董平有过些来往。小弟既然与他能攀上些交情,倘若哥哥允我去和他通些礼数虽然小弟也不能保证定能说动他,可是好歹那董平骁勇难挡,趁着其与梁山那边尚未分出胜负死活时,有枣没枣好歹打三竿,赚得一员将才,却不也是一桩美事?”
1039章 加害者为恶,受害者却未必是良善
虽然郁保四诚心请命,萧唐暗念道就算你打算去截梁山的胡,恐怕到时挨通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是轻的,还要险些被董平推出去砍了脑袋交情分个远近亲疏,你以为董平应该会给你个面子,按原著说来他却不是这么想的。
萧唐遂摆了摆手,又说道:“彼此能做人情也须时常往来,兄弟与那董平虽在河东时打过照面,可是这些年下来你在青州做马匪营生,而董平在东平府指挥使司做得个兵马都监,同在京东路地界,也不见你们彼此有过来往,更是官匪有别,兄弟你以为能与他叙说些许旧日情分,可是眼下的董平又肯将绿林中人仍当做知交旧友么?”
本待尝试着为山寨建功的郁保四听萧唐剖析说罢,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又思量了片刻,念及董平往日的为人做派也不由的沉吟不语。
而萧唐顿了一顿,又转头向张清等博州出身的弟兄望去,说道:“且先不说董平那厮,既然博州与东平府相邻,兄弟们可知东平府那个唤作程万里的知府官他的为人风评却又如何?”
听萧唐问及东平府的知府官程万里,张清登时面露厌恶之色,并哼了声,说道:“程万里那厮若是与本州贺知府比起来,实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说那厮是仗着童贯的势要,也是欺罔同僚、讹诈百姓而无所不为的狗官!先前东平府还被唤作郓州时,时任的陈文昭陈知府倒还算得个好官,也敬重本事奢遮的人物,可程万里那厮是害民州官,觑轻行伍军将,附近军州自也知道他的为人。”
张清一语方罢,龚旺、丁得孙二将紧接着也出言附和,这下萧唐心中大概也有了数。原著中董平伙同梁山军反戈夺下东平府,杀了程万里满门都强夺去他的女儿,这的的确确是一桩恶行,可是不一定所有的受害者都是无辜良善,只是被歹人觊觎才惨遭横祸的。
按原著轨迹的话,梁山军分别打下东平府、博州(原著中作东昌府)之后,处置两州知府官的方式也是截然不同。博州知府因为清廉而饶了不杀,而董平在杀死程太守一家,又强抢其女为妻之前,宋江率军奔袭杀进城中之后也的确急传将令:不许杀害百姓、放火烧人房屋。而后宋江吩咐麾下又沿街告示,晓谕百姓:害民州官已自杀戳,汝等良民各安生理,而给了杀他满门的理由当时的梁山要图个好名声,倘若那东平府知府程万里真要是个风评甚好的清官,宋江好歹还有些脑子,又怎会坐下那欲盖弥彰,而又指鹿为马的蠢事?
正所谓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萧唐心中暗暗念道,现在通过张清之口,他现在已能确定程万里也并非是甚么好鸟。董平杀父夺女的恶行是落了实锤的,也合当遭后世的唾骂,可是那种只为了大肆鞭挞董平来得方便些,就演变出了程万里实则是个清正的大好官等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却又是一种十分典型的矫枉过正。
水浒之所以经典,因为它不是一本好人就必须高大上,坏人就必须缺德到冒烟而致使人物呈脸谱化的小说,书中许多重要人物都被刻画出了一种人性格上的张力,也不是恶人杀的就一定是善人,能够很细致的划分出正反派的界线那么简单萧唐心中暗念,想到董平与程万里之间的那些腌臜事如果真要是把话往难听了讲,这又算不算是狗咬狗,一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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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平府治所东平县的军寨营房之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忿恨已极的怒吼声:“岂有此理!程万里那醋儒老贼!实在是辱我忒甚!!”
脱去身上铠甲,一身劲衣上却仍有血迹斑斑的董平咬牙切齿,面色阴沉的渗人,本来仪表堂堂、相貌俊朗的他面庞扭曲,双目中也似喷出怨毒的火焰。在董平面前的亲随小校从来没见军中主将如此大发雷霆之怒,也吓白了面色,就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本来东平府先得汴京那边发付来的钧令,与濮州、博州以及集结在祝家庄的京东路各路豪强筹谋征讨山东地界的几处绿林大寨,却不料水泊梁山的强人提前兴兵来犯。东平府程万里闻知宋江挥军占据了东面的安山镇驻扎,便立刻请董平商议军情重事,而后又闻报说梁山大军进逼,董平二话不说,点起兵马,四更上马,反出城直奔着宋江大寨杀去。
董平当真也是奋力死战,使得那对铁枪神出鬼没、人不可当,连番击退三员贼将之后更是战意大发,竟然手举双枪,单骑直喇喇的撞入了梁山军的大阵之中!
虽然四下皆有军兵一齐围住,围在阵内的董平不论东冲西撞、南闯北战,皆有大批的敌军层层围将上来前来堵截,可是董平大发神威,兀自能在阵中横冲直撞了若干时辰,使两枝枪杀得满身血污,还硬生生的又撞出了阵。
可是就算董平自矜功伐,因一身直撞难挡的武艺甚是倨傲,他却很清楚自己到底也是**凡胎,此番单骑闯阵的举动鲁莽冒险的很。就算梁山一众强人头领也对董平勇猛难挡的本事震惊叹服,可是董平到底还是独木难支,交战不胜也只得收军回城,而由宋江统领的强人兵马趁势进逼,直抵东平县城下,团团调兵围住了城郭。
董平很清楚梁山军势大难挡,仅凭一己之力终不能三番两次的闯阵冒险,可是只以现在而论,自己好歹还是要咬牙挺住,不是为了对程万里那厮有个交代,也并非顾及身为一方兵马都监有戎守本州之责,强寇来犯时也只得誓死捍卫军州
婉儿,我之所以拼力死战,可全都是为了你啊
按说董平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又生得俊朗英勃,似他这般形貌风姿自然也引得许多莺莺燕燕的追捧爱慕。可是当他初见本州知府程万里的千金程婉儿后,直感骨软筋麻,三魂七魄也似被勾走了一般,以后日夜思想,一颗心也早被程婉儿那丰资毓秀、标致雅丽的相貌风姿栓束住了。
此后董平累累使人去向程万里求亲,可是那程万里非但不允,言语中还多有怠慢处,是以两人间已是有些面和心不和。程万里也时常在话中提醒董平,好歹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莫要做痴心妄想了。只不过虽说有些人往往得不到才显得更为珍惜,可是董平不止往日受许多女子趋之若鹜,他又是狂悖倨傲的性子,对于他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人,他偏偏就越想得到。
单骑闯阵,董平自知凶险,可是他仍然奋力血战,心中也是打算如今要紧时节,好歹也要让程万里知我心意。就算乘势相求也罢,我是东平府兵马都监,倘若再能与你闺女喜结连理,遂我梦寐以求的心愿,又怎会不肯竭力死战到底?
是以与梁山军血战几个时辰之后,董平回到城中立刻派遣个心腹又去程万里问这门亲事。未曾料到待程万里回复之后,董平听闻那厮话中大意却是:
“我是本州知府,而董都监却是武官,就算他肯入赘到我们程家为婿,嘿嘿虽说也算合理,可是如今有贼寇临城,事在危急,此时说亲不合规矩,待得击退了梁山贼兵,保护得城池无事,到那个时候议亲再商量吧。”
1040章 城中守将,除了双枪,还有双刀
(感谢上周兢兢业业寂寞哥、精刚葫芦娃、少爷这么爱你、一首凉凉、天冷不穿秋裤、书友20180502172559461、书友20180504221624665七位好汉的打赏)
不止是在东平军寨营房中的董平咬牙切齿的嘶声痛骂,此时在府衙厅堂之中,也有个蜂目蛇形、颧骨高突的文官冷哼了声,又阴沉沉的说道:“董平恁般不知规矩!身为兵马都监行遣军马公事,如有战事戎卫军州本来就是他分内之责,不过是与水泊草寇厮杀一番,便又腆颜来向本官求亲,却不正是要趁势要挟本官?待本州战事了时,本官再好生与他计较!”
东平府知府程万里口中阴声说罢,实则他心中还暗念道:天幸我当年好生打点,能做得童宣帅门下塾师,得推荐门人下僚充当这东平知府,我的闺女,又怎是寻常人家的宅眷?若要再得擢升提拔,自当将婉儿许给个朝中权臣家的衙内公子,才好多个势大的靠山。
那董平又算是个甚么东西,区区一介兵马都监,也不过是个粗卤匹夫,只顾涎皮赖脸的寻我求亲,不正是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那董平不过是生得个好皮相,就算肯入赘做个倒插门的,没权没势的行伍莽夫我自然也不肯依他。若不是有强寇来犯城郭,正是用他之际,否则我又怎耐烦与那做痴心妄想的浑人虚与委蛇?
就算程万里十分轻视行伍武夫,可是眼下却也不便将心中的不屑与鄙夷明言,因为距离他不远处,还坐着个生得方面大耳,虎背熊腰,颌下蓄着虬髯的大汉。
程万里的眼珠骨溜溜的一转,忽的又强打笑意,对那大汉皮里阳秋的笑道:“呵呵栾壮士,梁山泊势焰浩大,如今已来攻打,势甚利害,你也瞧见本官这里兵微将寡,粮草不敷,又如何抵敌?虽有你率一千乡勇协守城郭,也是扬汤止沸,不当大用今事急矣,独龙冈陈都虞候,云统制那边的援军,也只求旦夕来援呐”
被程万里唤作栾壮士的那个大汉闻言心中却暗骂了一声,念道:本来被我那两个徒儿请动,到独龙冈去助那陈道子剿除作乱的强寇,要在京东路扬名,叵耐陈道子教女无方,那唤作陈丽卿的小娘皮竟也敢小觑我的本事,自然要争先请命先至东平治所来协保城郭,又怎料到这梁山贼人来得如此之快?如今梁山寇大军将城池四面合围,怎能冲杀出去?而云统制那面似还有一两路招募的豪强未至,老子又怎知独龙冈那边何时能够发兵来援?
可是这汉子却又是个死要面子的,眼下也不愿在程万里面前露怯,便又拍了拍胸脯,朗声说道:“程知府休要惊慌,东平县城正当本州冲衢咽喉,十分要紧,陈道子又怎会不知?按我想来,乘着我军死守城池,吸引梁山贼寇攻打城池,西面数路豪强来援时自可内外夹攻,自然贼子擅离巢穴,届时定令那厮们片甲不回,虽然仍须死守些时日,自有我‘双刀’栾廷芳率麾下勇健守护城池,力保不失!”
听那唤作栾廷芳的汉子卖弄说罢,程万里也只是干笑了两声,心说听闻这厮也曾做得兵马提辖,因不如意便告休了,还是个并无功名在身的粗鄙匹夫只是也如董平一般,眼下也要靠他把守城池,也只得忍耐一时
想到终日与这些自己向来瞧不起的武夫敷衍周旋,程万里心中也不住的暗骂晦气,他也不愿意招惹来梁山那些草寇进犯本州,若那群贼厮只在其他军州作乱生祸,又关本官甚么事?可是由汴京殿帅府发付至祝家庄的那个陈希真陈道子,听说是高俅身边的红人,而新派至京东路提点刑狱司那个姓西门的,听说是仗着蔡太师的势要似乎也有剿除京东路强寇的打算,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能仗着童宣帅的势要,还有蔡太师、高太尉这些官家身边的近臣,能与他们攀上门路对我的官路仕途自然也是有莫大的益处。
是以无论是董平、陈希真还是眼前这个唤作栾廷芳的粗鄙汉子,缉捕匪盗、把守军州时既然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走狗,该利用时还是要去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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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董平心中怨恨,自知程万里不肯将他爱慕久矣的女儿嫁于自己,可是梁山大军兵临城下,他依然还是要率军出战。
唯恐死守城池也难以长久与贼军对持,府衙那边程万里还不断的催促董平再次率兵出城去与梁山军厮杀。此时的董平心中怨毒的怒火却也愈发炽烈起来,到了现在,他大概也能觉察出自己在程万里心目中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甚么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也不过只是个要被本州知府呼来喝去的打手罢了。
面沉如水的董平带着一彪马军,正欲出城再度与梁山军厮杀之时,忽的他又觑见前几日率领一拨乡勇赶至东平县城之中,此时背负着双刀正策马立于城门的栾廷芳也正玩味的望着自己。董平冷哼一声,驱马到了栾廷芳的面前,说道:“听闻你是那祝家庄祝永清、祝万年的起手师傅,此番前来也是为同保城郭的,如今梁山兵马就在城外,不去与我一并厮杀么?”
栾廷芳再是争强好胜,也知自己并无董平直撞闯阵的本事,此番出城交战定然万分凶险,再者他与董平彼此性情又半点也不契合,便嘿嘿怪笑了几声,说道:“董将军,话却不是如此说的,你是本州兵马都监,有守土之责,何况梁山草寇若是趁势攻打,城中别无良将把守,如之奈何?只盼董都监得胜凯旋。”
董平面色一寒,眼中杀机稍显既逝,可是出兵在即,他也只冷笑道:“好,好得很”
待董平再驱使战马前行时,东平县城的城门发出“吱嘎嘎”的闷响声也已被守城军健缓缓拉开。董平策马踱出城池,赫然觑见在吊桥的另一侧乌压压人头攒动,各部强人头领统领麾下贼兵严阵以待,戈矛剑戟生出杀气漫天,列于城门前不远处的许多的绿林寇首雄若貔虎、威似狻猊。未过多时,在攒万队刀枪、列千层剑戟的敌军大阵又有个生得黑矮些的汉子全身披挂,坐骑匹金鞍赤马踱到阵前。
本来原是县衙押司出身的宋江,此时头戴高攒金宝凤翅盔,身着密砌龙麟浑金甲,外披花朵簇阳春锦征袍,腰间还挎着口锟铻宝剑,虽说这卖相倒也煞是威武,可是让人瞧着却总感觉有那么几分违和感。
前番在阵前宋江看了董平那表英气隽秀的形貌心中便甚是欣喜,眼见此番董平仍要自逞骁勇,出城前来死战,宋江更是暗自窃喜,立刻又朝身后的一众头领打了个手势。
很快的又有个身着罗白道服沿边,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头领策马踱至宋江身边,并悠然说道:“这董平自诩武勇难挡,又敢前来厮杀搦战,公明哥哥,这倒也可以用计了”
宋江见说点了点头,随即呛啷啷拔出腰间的宝剑,随即又指向董平,学足了统领三军的主帅威风,大声呵斥道:“量你这个寡将,怎当我手下雄兵十万,猛将千员;汝但早来就降,可以免汝一死!”
“我呸!雄兵十万,猛将千员?文面小吏,该死狂徒,倒来与我胡吹大气!”
董平满腔的怒火正没处发泄,他厉声喝罢,心中蓦的却想到前番我单骑闯阵,宋江这厮只顾勒马在高阜处指挥,此番却是他托大立在阵前,凭我的本事,也未尝不能直撞过去,阵前能否生擒得寇首,犹未可知!
心中念罢,董平猛的又挥舞起手中双枪,催使胯下骏马直奔宋江的方向杀将了过去!
1041章 一念之间,心魔成煞
胯下的烈马惊嘶扑倒,董平也从马背上被颠飞了出去,不但自己的身子疾速下坠,董平感觉自己的那颗心也似在刹那间便堕进无底的深渊。
到底还是中了梁山草寇的计
不久前董平打算擒贼先擒王,驱马直奔着宋江杀去,梁山军中也有几将齐出,各使军器来战董平。董平也不做缠斗,只顾使将出他董一撞的手段来直喇喇的疾往宋江那边杀去,生恐主帅有失,其余强人头领护住宋江周全迅速开始向后撤离。
董平一门心思追赶,自然不知是计,直到他策马疾驰了十几里赶至一处村镇时,自以为梁山贼军阵势四散,比起前番闯阵更为容易一些,也更利于擒拿住虽只做梁山第二把交椅,可是这些时日在京东路的声名实以盖过梁山寨主晁盖的及时雨宋江,是以只顾催马赶的更急,却不料正好撞进了梁山军早已设好的陷阱里。
早有山寨头领率领一百多个先在草屋两边埋伏,又在村镇内中间的那一条驿路上设下数条绊马索,并用薄土遮盖,只等董平来时鸣锣为号,绊马索便会立刻一并直直绷起。而董平正赶之间,忽只听得背后有人大喊道:“勿伤吾主!”的同时,金锣骤响,两边门扇齐开,伏在地上的绊马索蓦的紧绷,而使得他胯下战马绊倒,自己随着猛烈的惯性也飞离马鞍
狠狠摔在地上的董平抬起头来四顾望去,朦胧间瞧见前面奔出个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的强人头领直奔自己冲来;后面又蹿出个面似银盆,头圆眼细眉单的大汉提着把大砍刀也率些喽啰拦将住自己的退路;左边有个歪戴顶头巾,挺着脯子,手绰长枪的汉子;右面亦有个面相凶恶,提着长刀的彪形大汉两面合围过来董平又号董一撞,乱军中横冲直撞的本事也要仰仗其精熟的骑术与骑乘的战马,如今坠马陷入包围,又怎生能冲杀出去?
兼之方才坠马时又有一杆铁枪也甩飞了出去,董平使单枪力不从心,那四个如狼似虎的强人头领却率领喽啰已经恶狠狠的扑将上来,只鏖斗了几合,只半跪在地仓促的要起身应战的董平寡不敌众,便被七手八脚的擒拿住了,头盔与衣甲皆被剥去,双枪与战马甚至连他背后插的那两面小旗也被几个小头目尽数夺了,有两个力大的头领按住董平,立刻便有人上前用麻绳将其背翦绑了。那些头领各执钢刀,其中又有人高喝了声:“快,将这个厮鸟押到宋江哥哥那里听候发落!”便监押着董平只顾推搡着向前走去
如今身陷敌手,满脸血污、浑身尘土的董平又见周围那几个头领对自己怒目而视,都有欲要发作之色,也知前番闯阵自己也杀了梁山不少人马,此番落到这些草寇手里,却不知又要生受何等炮制折磨好歹董平是个气性高强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些强寇面前露怯,他也只是恶狠狠地向押解着自己的强人头领也瞪视过去,就算到了这个份上,董平也决不肯堕了自己英雄双枪将的名头。
可是这又有甚么用呢?饶是自己击退了梁山贼寇,甚至拿下宋江那厮前去东平城内请功,程万里那老贼当真就肯回心转意,就能高看我一眼了?
董平暗想自己往日在东平府指挥使司做得兵马都监,参总屯戍、边防、训练等兵事政令,乃至有强寇来犯时拼死奋战也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可再是为程万里那厮卖命,只怕那酸儒老贼也只会把自己当做是守得住自家篱院的看门狗,决计不会有甚么别的想法。
就算侥幸能够逃脱生还,要吃战败追责,程万里上面有童贯等权臣撑腰,我却是全凭本事才做得这一府兵马都监的,若无用处时,那厮又会怎生看待我?还有婉儿
想到爱慕已久的程婉儿,董平蓦的只觉得自己的心又似被狠狠戳了几刀,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楚,他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过。多少好女子就算不说是唾手可得,以董平的气质形貌、官身地位来说再寻觅得个适合自己的伴侣绝不是甚么难事,是以关于男女情事间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殇,董平这才深刻的体会到那种心如刀绞的滋味。
男女情愫之事,很难教人做到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安然、顺其自然只不过有些人经历过情殇后黯然**,只盼时日久了能够打消曾经的那种痴念,可是也有些人却不肯放手,越是得不到的越要得到,心中的痛楚只会随着时间慢慢化为心魔,直到在内心深处成长为一只面目狰狞的野兽。
然而董平,恰恰是后一种人。
身后又有个强人头领狠狠的推搡了一下,董平只向前踉跄了两步很快便止住了步子,又扬起他那高昂的头颅,只是心中仍暗付道梁山这伙贼寇,是打算杀了我泄愤?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可是想我英雄半生,恁般死了我又如何甘心!?
在前方不远处,董平已能觑见宋江勒住了马,立在颗绿杨树下,他又狠狠咬了咬牙,并大踏步的向前走去。而在那边宋江眼见董平被山寨内的头领押至,他很快翻身下马,驱步向前,迎上被背翦绑缚住的董平,宋江又立刻板起面孔,出言呵斥道:“我教你去相请董平将军,谁教你们绑缚他来!”
董平闻言眉毛一挑,他虽然性情骄躁,却并非不识眉眼高低的浑人,只听宋江这一句言语,也大概能猜到这个广好结识江湖群雄的及时雨又打的是甚么算盘。
押解董平的那几个强人头领听宋江出言呵斥,先是各自对视一眼,随即诺诺而退。宋江立刻又笑呵呵的走到董平面前,亲自去为他解开绳索,董平也怀揣着心思,任由这个前番还必要争个你死我活的草寇头子为他松绑,也不做任何动弹。
宋江又脱下身上的锦袍,披在了董平身上,然后立刻纳头拜倒,董平见了也忙还礼纳拜。
宋江见状心说此事已成一半!又立刻对董平恭声说道:“亡命狂徒,不识规矩,冒犯将军虎威,望乞恕罪。”
董平此时也全然没有往日于战阵上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而也是恭谦的对宋江答道:“小将被擒之人,万死犹轻。若得容恕安身,已为万幸!”
好个双枪将,却是个精细之人,倒也如此上道!
宋江虽然心中大喜,可是面上仍做出副仰慕和善的模样,说道:“小可实慕将军虎威,敝寨本也不愿与将军兵戎相见,盖为有为虎作伥之徒威逼得紧,祝家庄那厮们仗着有官中门路屡次冒犯,敝寨兵发东平府,一来打探得知知府程万里那厮也要受调拨,点拨兵马要对我山寨不利,二来为抵拒来剿的官军,寨中缺少粮食,也须来东平府借粮,并占得城郭只为应对那祝家庄,无可奈何,实无要坏董将军的歹意。”
好歹我也是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程万里那厮有眼无珠,轻慢于我,这宋江确有识才之能,穷酸饿醋、滥污狗官,你讽我辱我,如今我却要教你这厮自食恶果!
董平心中发狠念道,自己爱慕久矣的那个女子的形貌又浮现在心头,本来以为注定无缘分争得,如今却又有机会唾手可得时,董平内心深处的那只凶兽也立刻呲出了獠牙,发出慑人心魄的嘶吼声!
宋江眼见董平慢慢抬起头来,虽然神情恭顺,可是眉宇间却夹杂着一股阴沉的戾气,又说道:“程万里那厮原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若是兄长肯容董平回去,赚开城门,杀入城中,共取钱粮,同御祝家庄,以为报效!”
1042章 东平双枪将,缘何要杀人满门?
东平府治所东平县城门前,本来城内守军等候董平又以他最擅长的本事直撞敌阵。而梁山贼寇为保主帅宋江不失,果然仓惶退去,只是眼下暂时也不知胜负如何,东平府内的禁军将士、民团乡勇也只得攀在城头上时不时的向远处眺望。
又过了一会,在城头上忽然有个小校发了声喊,嚷道:“是董都监!他杀回来了!”
其余把守城池的军兵立即把着城头去瞧,眼见董平双枪匹马,一路仓惶的直奔到了东平城下,立刻勒住骑乘的军马,并朝城头焦急的大声叫道:“城上快开城门!”
城墙的军士将火把向下照去时,本来协同把守东平府治所的栾廷芳也探出头来向下望去,眼见董平灰头土脸、甚是狼狈的模样,也不由心中冷笑道:这厮狂悖,偏要出尖强抢风头,到底还是不及梁山那伙草贼势大,不过好歹这董平是禁军官将的身份,他又能在强贼大阵中杀得个几进几出,待陈道子、云统制还有我那两个徒儿统率诸路豪强进讨京东绿林那伙杀不尽的顽寇时,多少还能派上些用场
栾廷芳心中念时,已有守城的军健随即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董平便立刻催骑前驱,径直往城门口的方向赶去。
眼见以往骄躁倨傲的东平府禁军主将低垂着头颅策马要驶进城内,栾廷芳也赶下了城墙,还打算出言揶揄董平一番。可是当栾廷芳笑吟吟的策马来到董平面前时,却见他猛的又抬起头来,眼神射出慑人的杀气,面目狰狞,好似正要与阵前势不两立的死敌厮杀!
栾廷芳心中猛的一突,然而就在此时,董平手中长枪骤然探出,锋利的枪刃在刹那间割裂了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声,并直直往栾廷芳的喉头刺去!
“噗!!!”
栾廷芳性情自大,本事却并不算十分奢遮,董平又是突下杀手,教他猝不及防!还没等栾廷芳探手拔出背后双刀,董平手中的长枪便直直搠进他的咽喉,登时将他刺翻坠马。
战马疾驰,旋即寒芒又闪,锋刃冰寒的双枪又挟带着猛烈的惯性疾速舞动,又是几声惨嚎声起,几个栾廷芳麾下的头目也被董平手中双枪刺个对穿,有两个人还被同一杆铁枪狠狠穿透,锋利的枪刃从第二人的后背贯刃透出,鲜红的血液也顺着锋利的枪尖点点滴落!
周围无论是城中禁军,还是协同把守城池的乡勇都看傻了眼,他们又如何能料得到董平竟会突然对己方战友猛下杀手!?但见董平猛的又把手一轮,甩脱被串在自己右手长枪上的两具尸首,胯下战马奔腾起来兜了个圈子,血珠随着扬起的枪芒飞溅,但听“铛!”“铛”的两声清响,连接住吊桥的铁锁也已被他立刻斩断!
董平又把双目一瞪,暴声高吼道:“东平府军中儿郎,有还把我董平当做是你们主将的,便随我杀进城去,否则就算我讲旧日情分,却休怪我手中双枪不念旧情!程万里那个滥官无所不为,我已投奔梁山大寨入伙聚义,爷爷反了!”
在董平的身后忽的火光四起,宋江率领一众梁山强人头领也长驱直入,大批的兵马直向东平城中涌来,董平双腿一夹,驱使战马直朝着城中知府的官邸疾驰而去。其余城内守军眼见东平县城之中善战的主将一个反了,另一个也被一枪搠死,强人大军杀进城内已是势不可挡,又如何肯负隅顽抗,白白送命!?
成群的强人兵马涌进城内,又将栾廷芳那厮的尸首践踏得骨骼尽碎,血肉为泥,此时也冲过城门的宋江忽然又勒住战马,随即高声发喊道:“传我将令下去,约束各部兄弟不许杀害百姓、不许放火烧人房屋!”
未过多时,东平府知府程万里的私衙官邸。
宅院内有十来具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之中,程万里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却绝不敢上前去与以往明明要对他俯首帖耳的州府官将争执,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董平策马猛冲进官邸之内,将他几房妾室、护院仆役先后的尽数杀了,现在又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踱步而来!
早已杀得眼红的董平,在这个时候面目狰狞的更似一只正欲择人而噬的野兽,眼见以往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的本州知府如今畏缩惊惧的模样,他心中又蓦的感觉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利!董平钢牙紧咬,又嘶声说道:“程万里,往日你这厮颐指气使,只顾发号施令教我遵从,又可曾料到你却也有今日!?”
程万里上下两排牙齿捉对儿磕碰个不停,虽然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可是性命攸关,程万里也只得结结巴巴的又说道:“董董董都监朝廷可待你不薄,参你做得这东平府兵马都监,你、你、你又怎可与草寇恶贼勾结,而背反国家?我我我蒙朝廷调遣,还曾是童宣帅的门馆先生可知你若杀我”
还没等程万里把话说话,董平更是大怒!他猛地将手中长枪一举,拿枪尖锋刃滴血的长枪指着程万里又恶狠狠的说道:“直娘贼!童贯那阉狗又待怎的!?姓程的,你这厮除了读过些圣贤书却没本事,以为能够傍上朝中权奸的势要,到任后不止乱行法度,压榨此间百姓,更将我当做看家护院一般的使唤!我董平凛凛一躯、堂堂男儿,权因官身羁绊只能怄你鸟气,事到如今我既已投身绿林,你还道凭着与童贯那阉贼的干系便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眼见自己反而撩拨的董平杀意更甚,程万里浑身吓得一突,心中更是叫着连珠苦,忽然他面色一凝,又向董平高声哀求道:“啊,是了!董都监,本官知道你爱慕我儿,我许你娶了她,自不必入赘我程家,只求恁饶了我的性命!好歹你与她结成夫妻,又怎能对泰山岳丈再下毒手?”
忿怒的董平本来正欲挺枪搠向程万里的心窝,听他如此说罢便蓦的又停住了动作,可是只过片刻,董平转念想道:程万里这厮平素就轻觑于我,如今结下死仇,他又怎肯罢休?眼下只是为势所迫,才许了我与婉儿的婚事,倘若饶了他的狗命日后也必然反悔。再者我既然已反了朝廷要投到梁山泊去入伙,这厮为官滥污不正,杀他也有名目,又如何能放他逃了去?
事已至此,索性也只能一不做、不二休!
瘫软在地上的程万里眼见董平脸上戾气又愈显狰狞,情知哀求其饶命已是无望,惊慌之中他的目光又瞄向官邸大门那边,忽然发出一声哀嚎,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来,发了疯也似的便要夺门而出,仓惶逃命!
董平冷哼一声,旋即疾步上前将手一探,但见枪尖卷起一道飙风直朝着程万里的后心袭去。刚开始发足狂奔的程万里浑身猛的一阵抽搐,他怔怔的滴下头来,就瞧见自己的胸脯前钻出半截滴血的枪锋!程万里身子一软,便要似瘫软泥一般栽倒坠在地上!
“啊!!!!!!!”
忽然又是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董平转头望去,就瞧见在官邸内的另一侧,教自己情有独钟的程婉儿尖声惊叫,眼见自己的父亲被一枪捅穿胸脯,生得花容月貌的那张俏脸也早已因恐惧变得扭曲失色!
董平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他心中暗念道:婉儿,现在也再没有谁,能够拦将得住我与你在一起了
1043章 风流万户侯,也不识何为真情
程婉儿眼睁睁看着平素与自己明明有些暧昧,也正是与她父亲同为东平府文武官员的董平又将手中长枪用力一甩,把她父亲的尸首抛到一旁,并转过身子,又一步步的又向自己这边走来。
“你别过来!!!”
程婉儿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也瘫倒在了地上,仍不停的向后挪动着身子,比起亲眼目睹董平杀死自己的父亲的仇恨,她现在的内心却被骨寒毛竖的恐惧感所充斥。
本来惊闻城内杀声大作,又有小吏前来急报梁山贼寇杀入城池,程万里的私衙府邸早已乱做一团,只是还没等程万里喝令仆役收拾齐金珠细软,再携家眷逃出城去,董平却早已催马冲到府邸门前。程婉儿本来还以为是梁山强人突然杀至,也只得仓惶的逃到自己的闺房之中躲避,随即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惨呼声起,久后再没个动静,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惊惧出来一觑究竟,却正瞧见董平挺枪直刺,贯穿了她父亲的胸膛!
眼见自己的心上人避之如蛇蝎一般要逃离此处,董平的脸庞一阵抽搐,又疾步向前,沉声喝道:“婉儿,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自打遇见你之后,其他的女子我就再没有一个能看得入眼的!我只盼与你长做夫妻,又怎会害你!?”
董平对程婉儿自然是心倾神驰,近似疯狂的迷恋,而程婉儿却是否又对他这个双枪将曾动过心?
同在东平县城之内,程婉儿眼见董平风流英气,也擅长许多三教九流、风花雪月的伎俩,实则也对他也有几分好感。只是程婉儿也晓得自己的父亲断然不会允许这桩婚事,自知董平只不过是个行伍官将,对他程家来说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程婉儿也很清楚将迎娶自己过门的郎君,绝对不会是这个只在东平府指挥使司中任职的兵马都监。
可是程婉儿却也不排斥董平屡次向她父亲提亲,又时常向自己示好传情,甚至她心中还有几分欢喜。虽然程婉儿也从来未曾有过要与董平暗中苟合的心思,可是现在自己仍是未过门的身份,能得如此一表人才的郎君心无旁骛的追求却也能使她内心有一种微妙的虚荣感得到最大的满足。
只不过如今恁般情形,甚么虚荣心思,还有以往曾对董平的好感暧昧,到了此时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除了仇恨,却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只除程婉儿一个人,眼见董平杀了自己全家满门,现在却又说只盼长做夫妻,不会害她内心自然对眼前这个杀父仇人十分仇恨,可是程婉儿却只是个娇弱女子,自也不能上前厮拼报仇,便是连去激怒面前浑身满是血污的董平的勇气都没有,程婉儿吓得明眸之中也有豆大的眼泪涌出,又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她支支吾吾,可是语气中也仍带着一些恨意的对董平说道:“可是你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那几个姨娘(程万里的偏房妾室)”
董平双目之中满是血丝,忽然他又抛下手中双枪,奔将上前,伸出双手抓住程婉儿的香肩用力摇晃的吼道:“是你爹爹辱我忒甚!分明只有你与我最是登对,可只因他是个文官便轻慢我是个军中武夫,馈送浸润、竭力卖命,他也不会多高看我半分。婉儿,我若是不如此做,又怎能与你走到一处!!??”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程婉儿顿觉眼前一黑,董平原本那张俊朗的面庞满是血污,在近距离的接触下程婉儿更能清晰的瞧见眼前这个杀父仇人的神情愈发扭曲癫狂。她险些要晕厥过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大批强人喽啰蜂涌的冲进程万里的私衙府院之中,程婉儿眼见那些各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四顾睥睨,手持利刃,很快又尽皆将目光向自己这面望来时,不由得更加栗栗危惧,直感亡魂丧胆
程婉儿终于彻底崩溃了。
董平只见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忽然跪倒在地上,旋即用双手抓紧自己的大腿,并低着头连声哀求道:“我答应!我答应!我愿意从了你!只求求你饶我一命,不要杀我!”
刚冲进府衙的一众梁山强人自知董平已经投奔山寨入伙,看到官邸内如此景象一时间也都各自停住了动作。而董平呆立在当场,他怔怔的又向正向自己哀求讨饶的程婉儿望将过去,心中却又念道:我董平只把你当做我的佳偶,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能够与你终成眷属现在我又怎会忍心杀你?
明明自己朝思暮想的心愿现在也算是达成了,董平却怅然出神、呆若木鸡,因为这与他朝思暮想,幻想着能够与程婉儿长相厮守在一起的场景却又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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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府这边因宋江为被俘的董平亲解其缚、以礼相待,而使得这个双枪将归顺梁山,遂引军赚开城门,董平又迳奔私衙,杀了程万里一家人口,又夺了程婉儿。宋江闻知此事之后一面将程万里的家散与城中居民,又差头目贴告示晓谕说害民州官已除,良民自不必惊惧云云,一面又大开府库仓廒,尽数取了金银财帛、粮草米担以供山寨之用。
而前些时日兵不血刃便取下博州治所的萧唐所部兵马,很快也得宋江派来的传递声息的头目报说东平府治所也已被梁山军攻破。萧唐心中感喟一番之后,很快也发令调拨各部马步军限日下起行,大刀阔斧,赶往东平府地界与梁山军对独龙冈形成夹击之势。
本来张清所部的博州指挥使司下辖的两营马军、三营步军总计约两千三百上下的禁军军健,经过丁得孙、龚旺等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将官游说有半数左右也肯归顺大寨,其余军健虽然也没有再与青州两山为敌的打算,可是涉及到官匪之间的心理隔膜,仍打算留个清白身份等一些原因不肯随着张清一并归降。萧唐自知这些禁军各有苦衷,是以也只是将他们或是扣押、或是遣散,起码在讨伐祝家庄的战事中博州一路官军也已彻底无法为敌方所用。
肯归顺的博州降兵自然还是由张清担任主将,丁得孙、龚旺担任副将,除此之外,青州两山马步军又经过先后集结调拨,准备赶赴东平府地界的部曲中有鲁智深统领的疯魔营,唐斌、欧鹏、马麟统领的刚毅营,林冲、邓飞统领的天雄营,秦明、黄信统领的奔雷营,史进、陈达、杨春统领的盘龙营,石宝、白钦、景德统领的江南绿林兵马,再加上卢俊义、孙立、朱仝、吕方、郭盛、鲍旭、解珍、解宝各自统领的一营上下军健,萧唐做为主帅,萧嘉穗则为中军军师(只在中军调度隐蔽真实身份)集结了二十七员头领,马步军一万五千余人。
虽说按军令要赶赴至东平府独龙冈的兵力说不上十分势大,可是毕竟并非国战规模,绿林兵马在宋境地界之内行军也不便忒过招摇。至于阮氏三雄等水军头领,在周围并无港汊河泊的独龙冈地界也发挥不出他们最擅长的本领,便率部沿济河走水路北上,行至流经青州地域内的水泊驻守。而孙安、山士奇统领的武锐营则仍暂时驻守于博州治所;杨志、竺敬统领的天波营与徐宁、李忠、周通统领的金枪营集合山寨军师朱武,魏定国、单廷珪以及其余职事头领把守两山大寨。
现在萧唐动用青州两山兵马主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京东西路东平府地界,按说也该提防后方京东东路禁军的动向,只不过目前掌管京东东路诸州部曲兵事的却也是自家兄弟花荣所以也并无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梁山军攻破东平县城,也有仓惶逃出城郭的乡勇残部向西只顾往独龙冈逃去,力图尽快将州府治所失守的消息报与祝家庄知晓
1044章 蛇鼠一窝,最合法的杀人方式
“这个草贼,射他脖颈!”
“那个贼厮,射他后心!”
独龙冈祝家庄前一处路径曲折多杂的岔道要口所设的军寨之中,但听有个妇人低声喝着,她每吐出的一个字眼都似是从牙齿缝中迸出来的,叫声中也充斥着跋扈与狠戾。随即“嗖嗖!”的破风声乍起,两道寒芒闪动,两把飞刀接连发出,骤然射向前方两个被反缚住双手,正亡命奔逃的汉子。
那两个似猎物般被撵杀的汉子都甚是魁梧,可是如今却也只能拼命逃窜,但见一只飞刀呼啸着从一个汉子的腰肋擦过,可是还有一把飞刀却直直插进另个汉子的脖颈后侧,那汉子双目一突,旋即向前扑倒在地,而再无声息。
“啊!夫人,恁看呐,奴婢射中那厮了!”
有个身段袅娜,面容姣好却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拍手雀跃,瞧她那欢喜的模样便似是在做寻常女孩家的玩闹,绝不像是刚拿飞刀射杀了一条人命。
喝令自己手下几个丫鬟拿活人连飞刀的那个妇人但见她皮肤白皙光滑如镜,在鬓边还插着朵鲜花,生得倒也算端正,只不过这妇人眉宇间却又自带一股戾气。听着自家丫鬟雀跃欢呼,那妇人冷哼一声,又将手一扬,手中飞刀又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噗!”的声正中五六十步开外那个仍拼命奔逃的大汉后心。
“我这飞刀的本事教了你们四人也有段时日,打中才是常事,又有甚么好夸口摆显的?还有你这妮子恁的愚笨,学不成本事,我养你又有何用!?”
妇人冷声呵斥得那个射失飞刀的丫鬟抿着嘴唇,低垂着脑袋不敢作声。这时却又有个丫鬟在旁呐呐说道:“夫人,还有个贼厮,他不肯逃啊”
除了那两个被飞刀先后射杀的汉子,倒还有个大汉被反缚住双臂,可是他却不肯转身逃命,而是挺直了胸膛,瞪目朝着那妇人与她身后四个丫鬟厉声喝骂道:“泼贱老咬虫!休得再消遣老子,有种便快把我一刀杀了!须知咱绿林中打踅的好汉,膝盖骨休想半个儿着地!”
那妇人见说脸上骤然似被一层寒霜覆盖,两条眉毛也登时倒竖起来,本来她还算端正的面相变得极是诡异,她又寒声说道:“你这做贼的要死个痛快,老娘却偏要慢慢的摆布你。绿林好汉?嘿嘿似你们这些自甘下流落草的贱厮不但该杀,就合当被千刀万剐!”
大汉忽的一口血痰唾出,却被那妇人轻巧的避身闪了过去,而那汉子又忿声大骂道:“老子在乡中得罪大户,遭那厮勾结县衙狗官诬蔑栽赃,老子便是杀了官差到绿林中落草,一不坏江湖同道,二不害良善百姓,三不杀妇孺老幼,虽然做了强人却也顶天立地,活得坦荡磊落!若不是你这贱妇使唤那四个贱婢暗算我,老子又如何轻易被你捉了去?
若说为非作歹的,你这厮们屈从于滥官污吏,专要坏道上好汉的性命,如今开罪青州二龙山、清风山、济州梁山三处大寨,那全羽大头领与晁天王、宋公明早晚引军前来,打你这鸟庄,踏为平地,我们绿林道的好汉定教你们这些鹰犬爪牙尽数死无葬身之地,才好为老子报雠雪恨!!!”
那妇人脸上戾气愈发浓郁,她狞声笑道:“你们这些土匪草寇也配自诩做好汉?打家劫舍的也叫好汉?戕官拒捕的也叫好汉?还是陈道子说的是,既是忠义的必不做强盗,既是强盗必不算忠义的。
强盗就是强盗,越是大奸大恶的盗匪越要自顾吹擂做是义气好汉。京东路全羽、晁盖、宋江那些强盗头子来了才好,也教老娘一个一个杀了痛快,至于你这贼厮”
缠在那妇人身上还插着十五把飞刀的褡裢上又被抽出两把刀刃锋利的短刀,随即又是两道寒芒一上一下骤然激射,一把飞刀狠狠钉进那兀自骂不绝口的大汉左脚脚背,另一把飞刀则直插进了他右眼眼眶!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终于响起,那妇人眼见那强人头领痛苦挣扎的模样脸上这才露出残忍的笑意。而她身后那四个半大年纪的丫鬟见自家主人出手炮制那个大汉却无半点惧色,反而尽皆甜言软语,直呼夫人使飞刀的本事果然好生了得
然而就在不远处,有个生得高大的汉子双手环抱在胸前,斜倚在颗辕木边冷眼睥睨,瞧着那个妇人带着手下四个丫鬟折磨炮制她们率自庄乡勇赶赴至祝家庄的途中所擒获的绿林强人,脸色渺视鄙夷,显然也是对那妇人的行径甚为不齿。
史文恭号为血貔貅,自然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史文恭自视甚高、恃武倨傲,也不屑去虐杀俘虏为乐。
然而史文恭也知前面那个唤作高粱氏的妇人手段却更为歹毒,因为她生得面色光白如镜,是以旁人都叫她做“镜面高粱”,因这妇人平时最喜插带花枝,是以又号“堆花”,平素厮杀也不用长短兵刃,佩带十六口飞刀,而高粱氏身边养了四个丫鬟,皆以花草为名,也都得高粱氏传授些武艺,若是遇到寻常绿林强人,也会争着上前将其尽杀得翻。
史文恭还听说这高粱氏的丈夫召忻武艺倒也了得,更好与人做意气之争,倘若惹动他的性儿拽出拳头便打,只是惹得那召忻不快自要受些皮肉之苦,可是若是惹着了他这浑家高粱氏则必有性命之忧。
而召忻与高粱氏是掌控沂州蒙阴召家村的地方豪强,也做私商买卖,号称名下家业恒河沙数,广厦千间,良田万顷,行商坐贾,生业繁多。因旧日行商曾多遇绿林匪寇劫掠钱财,所以极为记恨落草的强人,召忻与高粱氏在召家村中团练乡勇,日日操演,本就是有意与京东路绿林道作对,得那濮州指挥使司统制官云天彪招揽,商议共讨纵横于山东地界的几处绿林大寨,召忻、高粱氏自然也是呼应,并率领召家村中精锐乡勇赶至东平府独龙冈来,一并前去剿讨晁盖、宋江乃至绿林数山共主“全羽”这些绿林豪强。
如今史文恭眼见高粱氏折磨消遣她擒获的绿林中人,心说这个妇人打着协助官军征剿绿林强寇,说到底也是她生性恶戾好杀,平素殴斗杀伤了人命要吃官司,可是如今任她手段如何残忍,诛杀绿林匪寇,不但不会被官府彻查追究,反而能算是剿贼有功罢了。
虽然如今史文恭转投至史家庄继续做他的枪棒教师,与陈希真、祝永清、云天彪带来的这些各处乡勇头领算是战友关系,可是史文恭也深知自己与那些厮鸟话不投机,彼此间也谈不上有甚么交情。
史文恭正寻思时,忽然他又觑见不远处与他一并投到祝家庄的苏定面露忿色,嘴中还骂骂咧咧的向这边走来。史文恭眉头一蹙,立刻直起身来,上前向苏定问道:“兄弟,又因何事不快?”
苏定啐骂了声,又道:“汴京陈希真带挈来的那几个撮鸟好生无礼!小弟只不过是与调拨人手把守庄前几处军寨之事与他们说僵了嘴,便遭那厮们讥讽说咱们若真有本事,那时又怎会不敌青州两山强寇,叫那些强贼荡平了我与兄长原来效力的曾头市?”
史文恭听罢双目骤然凶芒大盛,面色蓦的也变得十分渗人!
1045章 战争的阅历,已经相差太远
当年史文恭与苏定一并逃出被青州两山强人攻破的曾头市,如今祝家庄中来的那伙新援拿此事讥讽苏定,岂不是连他史文恭也给骂了进去?
如果是按着史文恭以前的性子,必然要性发起来教那伙厮鸟目前流血,可是现在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并冷笑着说道:“那伙厮鸟仗着那殿帅府陈希真的势要,说来也并无十分本事。听闻其中有不少人本来也是在绿林中落草的强人,却得陈希真招抚,颠倒着掉过头来替官府卖命,又有几个是有骨气的?有骡有马出来溜溜便知,届时与青州两山强人还有梁山一伙厮杀时,自会显出咱们哥俩的本事!”
苏定抬起头来,又向史文恭望去,他们两人历经曾头市、祝家庄同为地方豪强麾下的教师,早也是情谊深厚。苏定也发现自从上次史文恭潜至宗城县萧家集到他恩师周侗坟前拜祭,再返回祝家庄后心性似乎有了些转变。比起曾经眦睚必报,定要与道上群雄争锋的血貔貅,现在的史文恭时常意兴阑珊、怅然若思,少了分舍我其谁的霸气。
沉默片刻之后,苏定终于又对史文恭说道:“兄长,小弟是觉得在这祝家庄虽然酬金丰厚,可是却也并非是咱俩的久留之地啊”
史文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苏定说的他也十分清楚。当年曾头市虽然处事张扬跋扈了些,可是他们一家崇尚武勇、对武艺高强的勇士敬服,曾家五子无论哪个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他声师父,还将曾头市中最好的战马诚心相赠,是以史文恭那时在曾头市中不但锦衣玉食,受人追捧敬服自也过得爽利。
到了这祝家庄之后都说疏不间亲,陈希真、祝永清、云天彪几人与依附于他们的那些人物彼此间都能攀上些裙带关系,史文恭虽然一身武艺仍是堪称翘楚,可是他与苏定似是融不进现在祝家庄几路人马形成的群体中,兼之史文恭倨傲的性情,自知与那伙厮鸟也是面和心不合。
沉默片刻之后,史文恭又沉声说道:“兄弟以为咱们又是做甚么勾当的?现在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史文恭方自说罢,忽然却听前方隐隐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与苏定连忙眺目望去,就见有个乡勇策马急奔,直向此处军寨驶来,还没等他驾马冲进寨中,便已高声大喊道:“报!大事不好,东平府治所被梁山草寇攻破,栾廷芳教头也被那叛将董平一枪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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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过后,却说萧唐率领麾下绿林兵马行进至东平府地界,轻骑哨探为先,大队居后,步骑混杂,一面与宋江所率领的梁山军互通声息,得知那边也已严阵以待,就等祝家庄中率军前来攻打,也向萧唐这边回复说但请全大头领按当时所设之策,率领两山好汉于半路截杀,从而重挫祝家庄派出的兵马;一面又派出解珍、解宝这两个善于度岭穿林的头领统领多是山中猎户出身的军健于前方山岭设伏哨探,注意西侧祝家庄中的动向。
“祝家庄那伙厮鸟的反应,到底还是有些迟钝了”
萧唐在寨子中沉声说罢,现在他已然得知的战报是祝家庄中闻知东平府治所失守,竟还是集结了几路兵马前去征讨,只是庄子里仍留了半数以上的兵力把守,可是无论其如何调拨现在也都改变不了受制于敌的局面。
金剑先生李助所设的计策确实十分周全,京东路三处大寨联合起来先发制人,抢先除去敌方两翼再挥军进逼,祝家庄要么出兵救援陷入两面夹攻的窘境,要么坐以待毙,等候三山绿林大军步步紧逼强攻庄子。而陈希真、祝永清等人的应对之法确实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似萧唐、萧嘉穗毕竟都曾经历过宋夏国战,那是集结了两国诸军各部精英的大规模战事,萧唐又有幸与西军中许多菁华将才并肩作战,还有小心应对夏国晋王察哥那等生平罕见的死敌,指挥筹谋稍有不慎时,战局的主动权立刻便会被敌方抢夺了过去,轻则损兵折将,重则身陷敌手战死沙场饶是陈希真等人自以为用兵了得,他们哪个又曾历经过宋夏国战那种无论战争规模、惨烈程度都远胜过寻常军州内缉剿匪盗的战事?
这对萧唐的感觉而言,倒有点像是刚刚刷完了高级副本之后,很快又去难度等级都降低了不少的副本中去打怪真金还须猛火炼,其实现在彼此之间经历战争的阅历与见识,便已经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听闻前番两山兄弟打破那曾头市,史文恭杀出重围逃脱了去,如今却投到了祝家庄中本有同门情谊,如今到底却又要兵戎相见了么?”坐在萧唐身边侧首的卢俊义喟然一叹,并沉声说罢。
如今已经在二龙山大寨之中安身做得个马军头领,萧唐也曾言及此间事了必要助自己寻李固那背主的小人寻仇,为他报雠出气,卢俊义也自知官司在身也无法再返回大名府做他的员外大户,如今也接受了恁般造化弄人的命运。只是卢俊义念及恩师周侗长逝不久,他点拨出来的弟子却要做同室操戈,也不由得心中感叹。
萧唐也想这个与自己有同门之谊的多年知交觑将过去,心说按原著的轨迹这个名动河北的玉麒麟被宋江算计入伙,空投到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可是为人秉性似又与那及时雨截然相反:宋江长得黑矮了些,卢俊义则生得气宇轩昂;宋江在绿林中能教草莽强人闻名纳拜,可卢俊义先前却对绿林中人排斥心深重;宋江粗通武艺,卢俊义枪棒却是天下无对;宋江不过是小吏出身,而卢俊义则是员外地主;宋江厚黑,卢俊义却显得有些不谙世事,做人上极易被算计终不免有些鲁钝
只不过书中卢俊义南征北战,做为一路主帅的身份接连参加数次大规模战役,如今萧唐也知卢俊义此时更是忠实心诚的共聚大义。如今听他出言感叹,萧唐只略作思付,又道:“虽都曾经周侗恩师点拨过武艺,可是史文恭秉性锋芒逼人,不似我与兄长恁般性情契合,倘若他定要助纣为虐连番做我等山寨的对头,刀枪无眼,自然与他也讲不得甚么情面。”
“这个我自然晓得,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想当年我与史文恭切磋较量时,输赢也都在一招一式之间。虽然这些年下来不曾比试,他时常寻江湖中我好手厮杀,我打熬武艺也不曾荒废,倘若真要是在战阵上撞见谁胜谁负都有可能,自然也不会心存退让之意”
卢俊义长声说罢,旋即又对萧唐说道:“只是史文恭毕竟武艺精绝,好歹也有同门情分,如今他与我青州两山也不算结下了死仇,倘若万一有个机缘,兄弟就没打算设法赚史文恭一并共聚大义?”
萧唐面色一凝,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兄长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只不过你也知史文恭性情心高气傲,前番我率两山兄弟荡平他效力的曾头市,也教他仓皇出逃、颠沛流离,就算我不与他计较,史文恭对我青州两山也未必不会心怀怨恨。再者我如今于官场、绿林双线行事,所谋大事非同小可,知我身份的,无不是能够赤诚相待的心腹兄弟,但是以史文恭的为人秉性我也实在无法确定他是否值得信任。”
卢俊义听萧唐坦诚布公,也知他说的确实有理,心中也正暗付看来自己与史文恭终有一战的时候,却见史进大步腾腾的走进营帐,并向萧唐疾声报道:“哥哥,梁山那边于东阿近郊处已与祝永清所统率的一拨兵马很快便要大弄,按计正可点齐兵马火速赶去,夹击祝家庄那伙厮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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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章节删了重写,所以第二更慢了些。本来写的那本鸟书里还有其他人物再做交代细了,可是再想可能又要两三章,那么交代的就有些拖沓了。想了想换个角度将进度写得快点,直接准备开打,该交代的边打边说吧
1046章 玉山祝永清,我呸
“给老子去死!”
东阿的近郊附近,但见有个强人头目嗔目如裂,他手中钢刀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寒芒,冲着眼见一名禁军的颈项猛斩过去!下一刻热血激溅,那可军卒的头颅凌空飞起,身首异处,可是死不瞑目的双眼在半空仍死死的盯着那取了自己性命的强人头目。而那强人头目刚刚斩落得人头一颗,很快从旁却又有一支长枪搠至,正中他的心窝,将他刺翻坠马!
在两军阵前已倒毙了数百具尸体,其中有乡勇、禁军的,也有绿林强人的。残肢断臂与滩滩血迹展示着此处搏杀的惨烈,而现在也仍在激烈的上演着。
梁山军这边率领麾下兵马搏杀的是个身形魁梧、神姿雄壮的强人头领,他手中绰着丈八蛇矛喝令手下兵卒又压上前去数队,旋即策马扬蹄,也正要亲自与麾下儿郎一并与敌军血战;而祝家庄这边带队的是个也生得十分威武,身材高大的烈汉,但见他将手中铁棒舞得虎虎生风,腰间还系着一颗份量十足的流星锤。那烈汉瞪目切齿,一边策马向前杀去,一面厉声吼道:“水泊草寇!那唤作董平的叛将狗贼何在?换他来与我厮杀!”
这两个头领各率兵马压上搏杀,虽然彼此不曾捉对斗将,可是也都各自驱使着胯下战马疾驰,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不肯只站定指挥,而是要亲自上前与敌军血战!
而在祝家庄那头领的身后另有许多兵马排好阵势准备厮杀,如今尚未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是以祝家庄与梁山军双方各部头领只是蓄势待发,都要等候个最佳时机压上全军上前,力图一举击溃敌方。
然而在祝家庄那边,有个女郎面戴纱巾,只露出对星眼与瑶鼻,她却不如何关注前面己方头领率军厮杀的战况,而是忿忿说道:“要说剿杀绿林强人,那先锋原本就该是我的,先是那栾廷芳也敢夺去,如今倒好,反而死在了梁山草贼的手里,如今便是他那兄长倒也敢来与本姑娘争功逞强!”
旁边有个玉面将官听罢,立刻做出一副谄媚状来与那女郎说道:“姊姊息怒,栾廷芳虽是我师父,他武艺又不见高。莫说是恁,便是我等他也及不得,可是好歹我与他也是师徒情分,再者那栾廷玉与我师父是兄弟手足,此番要争先寻梁山草寇报雠也是常理姊姊也不必再与他们兄弟两个计较。”
听来这玉面将官的师父正是被董平诈开东门县城城门时一枪刺死的栾廷芳,可是他却也不见如何悲愤,只顾温言哄说那气汹汹的女郎。可是那女郎却也不买账,而又瞪了那玉面将官一眼,说道:“先锋不先锋且搁起,当时你师父笑我不识阵上的利害,我自然要同他分个高低上下,你却只顾帮护你师父,还敢说心里有我?”
虽然那女郎出言埋怨,那玉面将官更是讨好迎阿,并点头哈腰的对她陪着笑脸说道:“望姊姊觑小弟之面,饶恕则个,他不合是我的师父,教我没法奈何他,何况我师父好歹是为国捐躯,死者为大,恁还与他怄甚么气?再说小弟有幸得岳丈赐婚,能与姊姊喜结良缘,何愿不足,更有何求?真不知是哪世里修得的福气,心中又怎会没有姊姊?”
前方厮杀惨烈,可是这玉面将官与那女郎兀自腻腻歪歪的叙着情话,可是又过了片刻,他们却又听身后丘陵那头也有呼喝声隐隐传来,马蹄声杂沓乱响,祝家庄这伙兵马刚觉得情况有异,立刻有头领调拨麾下回身查探。未过多时,从远处丘陵林间忽的又转出数队部曲来,但见旗号上打出“豹子头林冲”、“火眼狻猊邓飞”、“铁狮子唐斌”、“摩云金翅欧鹏”、“铁笛仙马麟”等部曲正将偏将的名头来。
“是青州两山的草寇!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不见北面的斥候过来传报!?”
祝家庄这边调遣至此的军阵又是一阵松动,数队马步军转过身去,在所部头领的喝令下又要排列好阵势,剑拔弩张,准备与突袭至此的绿林兵马厮杀。
与周围慌乱的一众头领大有不同,那个面戴纱巾的女郎反倒大声嚷道:“来得好!正愁没个厮杀处,如今倒来撩拨本姑娘,正好扫荡了这群贼厮们,不管来了多少贼男女,也只叫我杀得快活!”说罢她绰起手中长枪,双腿又是一夹,也浑然不顾己方军阵的骚动,便要催马直往刚杀到此处的青州两山兵马冲去!
“姊姊稍安勿躁,待稳住了阵脚觑个究竟,小弟再同姊姊一并前去与那伙草寇厮杀不迟!”
那玉面将官连忙劝住正欲策马冲出阵中的女郎,他心中不住也暗付道:青州两山的贼寇怎会来得如此之快?遮莫那群贼厮们与梁山草寇早就互通声息,设计在此夹击我军!?
玉面将官的俏脸上满是诧异,他攥紧手中方天画戟正待策马往后阵驰去时,忽的又瞧见从后方丘陵杀出的绿林兵马之中打出“数山共主”、“铁面獬豸全羽”的旗号来,有个面戴獬豸面具,身着一袭劲甲,手持一把寒锋陌刀,胯下骑乘着匹通体雪白骏马的烈汉催骑一跃,奔至阵前。
铁面獬豸全羽!?
那个玉面将官倒抽了一口凉气,眸子中倏然也掠过一抹阴冷,他暗付道:本来以为梁山草寇虽然夺下了东平府治所,可是其立足未稳,我正要一显身手率兵前去探个究竟,怎料到在此撞见了京东路声势最大的三山绿林顽寇!
甚么托塔天王晁盖、及时雨宋江我都未曾瞧在眼里,可是全羽这厮收拢了许多本事奢遮的贼头寇首,最是难惹。倘若陈道子、云统制统御各路豪杰齐至时倒也不惧他,可是如今被这厮占得了先机,只怕胜算不高!
而萧唐策马横刀,朝着前方统领那拨兵马的几个男女觑见过去,很快他便瞧见个身段婀娜的女郎正向自己正面怒目而视。那女郎骑乘匹枣骝马,腰间悬着一口宝剑,手中绰着一条梨花枪,身上那身劲甲倒也甚是乍眼,但见霞光灿烂,上下都是金锁连环,九龙吞口,前后护心明镜,周身猩红衬底。
虽然那女郎用红纱巾半遮住脸,可是萧唐瞧她形貌身形,大致也能那准那厮便是陈希真的宝贝女儿,却被自家兄弟花荣一箭毁了容貌,现在反倒被人唤作“裂口女罗刹”的陈丽卿。在陈丽卿身后还有苟桓、苟英、真祥麟以及在汴京殿帅府曾被自己扇了一通大嘴巴子的真大义。萧唐心中不禁冷笑,暗道:官面上虽然也不便除了你这厮们,合着尔等必然有劳什子荡寇的打算,如今来到京东路地界寻我两山兄弟的晦气,却不是正要往我的刀口上撞!?
萧唐双目一转,很快又注意到陈丽卿身旁的那个玉面将官,但见他头戴顶喷银紫金冠垂着五寸长短玄色流苏,身上披挂的是一领白银连环铠甲,外衬着白缎子战袍,腰间系一条束甲狮蛮带。那玉面将官骑一匹银合马,手里提一枝镔铁炼就的水磨镜面方天画戟,腰间悬口龙泉红鏐宝剑,青桦皮雕弓放在麒麟囊里,挂一壶白翎凿子箭。旌旗影中映着他那傅粉脸,周身上下雪练也似的白。
萧唐又觑见那玉面将官生得也是伏犀贯顶、凤目鸳肩、脸如傅粉、唇如丹砂,虽然极为俊俏,可是说白了就是一副男生女相的娘炮模样。
当萧唐又瞧见那玉面将官身旁有亲随将官打着面旗帜,上面也分明写着“玉山祝永清”五个大字的时候,他双目中更是杀意大盛!萧唐旋即断然举起手中长刀,立刻又向前一劈,高喝了一声:“杀!!!”
1047章 “郎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
“弟兄们,祝家庄定要讨死,新仇旧账,今日正好算个分明!”
自家哥哥发令猛攻,唐斌率先虎吼一声,急催战马,高举捣马突枪,便要向对面军阵略显松动的敌军疾驰过去。前番与祝家庄小规模的冲突中,唐斌受了些轻伤刚将养得好了,可是心中也一直憋着火气,此番终于能寻觅得对头报仇,自然也是奋勇争先,必然要找回场子来。
而唐斌所统领的刚毅营军健各个也都是群情激愤,他们一个个眸子中都流露出灼热的杀意,早就跃跃欲试。眼见唐斌策马疾冲,营中偏将欧鹏、马麟二人也先后长啸一声,嗔目欲裂,策马紧紧跟在唐斌身后疾冲向前。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刚毅营一千五百多名军卒也都奋进猛冲,犹如决了堤的狂涛怒潮向对面的敌军席卷而去,一片片锋利的钢刀长枪刹那间映寒了这片战场。天雄营主将豹子头林冲见状也将手中丈八蛇矛向前一指,与营中副将邓飞策马猛冲,又有一千五百多名绿林强兵加入进向敌军发动冲锋的阵势中,一时间杀声大作,蒸腾的杀气在顷刻间似又已直冲霄野!
而在那一边的梁山军大阵之中,宋江又是以凤翅冠龙麟甲的扮相策马踱到阵前,眼见青州两山好汉甫一抵达战阵立刻向祝永清那伙兵马发动冲击,他面露喜色,也断然喝令道:“好!我等接著来军,先杀一阵。如今既然全大头领统兵也至,合当全力攻杀,必成大功!”
“哥哥早恁的说才好,却叫俺等得心焦!”
宋江阵中忽有人暴吼一声,又有一个凛凛恶汉似道黑旋风一般已直冲出了大阵!明明是战阵杀伐,可是李逵半身却仍脱得赤条条的,已然挥舞手中那两把夹钢板斧,火剌剌的只顾往杀去!旋即梁山军阵中又冲出许多形貌各异的强人头领,或是催骑直冲,或是发足狂奔,率领麾下喽啰与青州两山兵马呈两面夹击之势直奔着祝永清所统率的兵马那边杀去!
眼见三山绿林兵马气势汹汹的杀来,祝永清那张俊俏之中透着几丝阴气的面庞狠戾之色愈发明显。可是自己正要荡平京东路地界声名最旺的几路强寇,以当做自己受朝廷擢升提拔的晋身之资,如今又怎能退却?
还有那陈希真、陈丽卿父女两个祝永清心中暗念,那时陈希真方至祝家庄便与他一见如故,两人也算是意兴相投。祝永清也知现在陈希真能盼的上汴京殿帅府的门路,这等于官路仕途上对自己有极大助力的贵人,自当好生巴结才是。而那陈希真也有意将他闺女陈丽卿许配给自己,虽说那陈丽卿性情鲁莽凶戾吧可是祝永清惊喜的发现她马战枪术、步战剑法乃至步射骑射等本事确实都端的奢遮,祝永清心想好歹能倚仗她父亲在殿帅府的势要,而自己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是个惯弄甜言蜜语的,陈丽卿这等脑袋只生得一根筋的女子旁人以为她招惹不得,可是心眼多的配上个没心眼的,祝永清却只觉得要哄说劝诱那陈丽卿最是容易,两人相处时看似是陈丽卿更为强势,实则祝永清自知凭自己的嘴皮子与心机便足以将她吃得死死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陈丽卿当时在汴京与那任侠萧唐麾下的心腹小李广花荣比试箭法时被对方一箭将半边脸给射豁出老大口子,早破了相。还好后来陈希真请来专善疗金印治疤疮的郎中,先用调配好的药膏涂抹,起了红疤后再以金玉细末涂搽调治,现在陈丽卿右边连着朱唇嘴边的面庞不至再留下道翻肉结疤,教人望着触目惊心的伤痕,可是仍留下一条浑如粗线般显眼的红疤,就好像有人拿了朱红画笔在她脸上涂了一道,也无法尽数祛除。
祝永清也知陈希真、陈丽卿必要寻觅个时机寻花荣报雠雪耻,盼着将其千刀活剐,挫骨扬灰,必然也要与那朝中大员萧唐结成死仇,双方势不两立。虽说祝永清也不愿得罪萧唐这等天子近臣,可是能攀得上的关系才叫关系,萧唐虽然势大,祝永清却知道自己也没机会能倚仗上他的势要。再者陈希真也曾拿言语暗示说萧唐那厮不识相,早已开罪了许多汴京朝堂中位高权重的人物,就算还没到朝不保夕的地步,早晚也必有祸事。祝永清自也听说过许多与那萧唐关系亲近的汴京将官都曾被与他有仇的太尉高俅构陷迫害,他也是爱莫能助,甚么情分义气,官场上既然他也是个不会做人的,那卖那厮的面子又有何用?
祝永清遂与陈丽卿定下婚约,也与陈希真走到一处,如今进讨京东路这几山的绿林匪寇,立下奇功正可教自己一鸣惊人从此发迹。就算战事紧急,可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就算现在这些贼人占得先机,凭我的本事也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心中念罢,祝永清狠狠咬了咬牙,旋即又高高举起手中水磨镜面方天画戟,又高声叫道:“万死杀才,却不认得祝家庄的老爷么?甚么数山共主、全大头领,岂但捣你们这群这贼厮的巢穴,连梁山泊一班横死贼也都尽数扫荡清了,方才遂吾心中志愿!各部将士听我号令,抵御强贼!”
祝永清所统领的几队精兵也各自高喊响应,又在所部头领的指挥下列成阵势,专等两侧向着席卷而来的强寇兵马冲杀过来!
此时策马冲锋的唐斌又是长啸一声,紧紧的攥紧手中长枪,胯下坐骑越奔越急,眼见就要冲进前方敌军刚排列好的阵势中,虽然前列的军健嚎叫着挺起手中长枪要向唐斌刺去,可是几十把长枪才举起一半,从唐斌两侧杀出的欧鹏、马麟各自统领的马军将士策马激越,刹那间数十名兵卒便被疾驰而来的战马撞得倒飞起来,不少人口中呕血、向后直飞,猝然间又撞在身后军兵刚竖起的长枪锋尖尖,身躯霎时洞便被洞穿出几个血口!
虽说唐斌担任正将的刚毅营在两山大寨之中属于步军营编制,可是营中配置的三百多名劲骑在所部偏将的率领下形成强大的冲势,恶狠狠的撞进了敌军刚排列开的阵中。顷刻间骨骼碎裂声、金铁相交声、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人仰马翻时,这边欧鹏手中长枪使得大开大阖,真似是一只生着金翅的大鹏鸟一般翱翔疾冲,长枪枪尖也如大鹏尖锐的利喙先后将十几个军健搠穿倒地。那边马麟手中两口滚刀也耍的似飞雪琼花般煞是好看,只是每一刀下去必要飚起一片腥红的鲜血。而唐斌在周围兄弟的策应下纵骑突进,更是状若疯虎,手中长枪上下翻舞,端的是挡者披糜!
忽然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有员敌将从斜侧急奔而至,唐斌手中长前立即如闪电般刺出,又是“铛!!”的一声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唐斌心中一惊,暗付道来的这厮有些臂力,倒也似是个好手。
待唐斌霍然转身,就见那将瞪目切齿,还算生得仪表威严,手中还提着把大刀正又要往自己这边杀来。
周围虽然仍有大批的敌军步卒眼见涌将而至,可此时刚毅营其余步军军健也在所部将校的指挥下开始与前阵的敌军短兵相接,唐斌一时间腾出功夫,高举长枪,森然大喝:“你这厮又是哪个?”
“殿前司都虞候陈道子麾下将官苟桓,专要来你们这些绿林强人的狗命!”但听那员敌将高喝一声,手中大刀也骤然挥起,并朝着唐斌劈空斩落下来!
1048章 旧识相逢,同门反目?
这边唐斌与苟正一枪一刀厮杀的激烈,欧鹏、马麟二将率领刚毅营马步军健也与敌兵奋力搏杀,一时间战况也十分胶着。
萧唐虽然率军奔袭至此便立刻向敌军发动猛攻,可是也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将麾下所有兵马尽数压上,而试图渐渐的向敌军施加压力,诸部蚕食祝永清麾下统领的这几支部曲的兵力。
另一边祝永清也知如今三山强寇会师一处取得先机,自己更须小心调配兵马与对方打熬,以免被敌军打破出个缺口,趁势紧迫进而吃掉己方所有兵马。
苟正所统领这支兵马右侧忽然又是一阵呐喊声起,林冲、邓飞所率领的天雄营前面一把引军旌旗,所部劲骑风驰电掣掠倒阵边数十名敌军,却朝着敌军的中心地带袭杀了过去!
林冲手中丈八蛇矛神出鬼没,与麾下骑兵就似是一柄锋利的剔骨钢刀剐落了一层敌方军阵的血肉,未过多时,他又发现前面梁山军最先派出的那个强人头领也催骑率部突进,两拨骑阵各自迂回从侧翼袭扰敌军,此时大约也能须清彼此的相貌身形。
眼见那员大将顶盔挂甲、威风凛凛,既是友军的战将,林冲又见他与自己同样善使丈八蛇矛,武艺也端的了得,便微微欠身,向那强人头领高声问道:“在下豹子头林冲,却不知这位好汉如何称呼?”
梁山那员大将见说,也立刻向林冲高声回道:“原来是当年汴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在下也知恁的大名,我乃梁山马军大将杜铁矟杜壆,此时战事要紧,待杀尽这伙厮鸟,再与林教头多加亲近!”
在另一边,黑旋风李逵则早已冲进靠近梁山军阵的敌方兵马中,他挥起双斧只顾恶狠狠的猛砍乱剁,这边一斧头剁进一员军校的胸腔,那边又一斧头劈掉个步卒半个脑袋,如注的鲜血激溅在脸上,也越发激起了这个杀星的凶性!殷红的血液正顺着他那张老脸滴进嘴里,那黑厮脸上神情却似是笑逐颜开!让人瞧着不禁头皮发麻,望之生畏!
随着青州两山大军与梁山军的前后夹攻紧迫,很快的战阵上死尸枕籍、伤亡无数。祝永清倒还有些临阵指挥、随机应变的本事,他眼见形势危急,并没有强行攻打任意一方,而使得后侧的强寇趁机攻敌软肋。心中焦急念罢,祝永清立刻喝令麾下各部头领北面集中,企图在一边硬抗两面强攻的同时一边收拢阵型稳住阵脚,以保证不会在敌军强攻的情况下导致麾下部曲被逐个击破。
可是如此一来,起初最先与梁山军厮杀的那拨兵马后撤不及,反而陷入进各部敌军的围堵之中。
祝家庄派出先去梁山军鏖斗的大汉只得策马回撤,一面挥舞着铁棒抵御四面截杀过来的强人骑兵,他那马战棍法也甚是了得,但见其那杆铁棒沾连粘随,时而挑飞敌骑手中的长兵器,时而又是抡圆巧打,将刚杀至近身处的敌军砸落马下。只是梁山军这边的许多兵马犹如附骨之蛆、紧追不舍,不断有落后的祝家庄庄户哀嚎着倒血泊之中,做了刀下亡魂。
眼见自己往日教习出来的那些庄中子弟遭梁山贼兵屠戮,那大汉瞧着眦目切齿却也无可奈何,眼下自身处境也甚是凶险,他也只得策马且战且退。可是他又冲杀了阵,却见对面又一队迂回而来,有五百余名青州两山大寨中的骑兵截杀而止,手中的马刀映彻耀眼的寒光,也正朝着与自己向后撤离的祝家庄庄户残部砍杀了过去!
那大汉眼见率领那拨强人骑兵的是个淡黄面皮,身长八尺以上的军将,那军将手中那管长枪使得也如瀑雨梨花一般接连将几个祝家庄的骑手搠翻坠马。当觑清了军将的相貌之后,那大汉更是勃然大怒,又高声厉喝道:“孙立!你这厮果然还是落草做了强人!”
孙立一把手中长枪,转头向那汉子望去,出言叹道:“栾廷玉,你我有同门之谊,我倒还应该唤你一声师兄。只是如今各为其主,也只得在战阵上见个高下输赢。只是好歹你我有些情分,若是肯降,我自也会将你向我家哥哥做个引荐。”
栾廷玉、孙立的师父倒也可说是个身兼多门绝学的奇人,他将枪棒与使流星锤的本事传授于栾廷玉,又将其枪技与单鞭打将的本事向孙立倾囊相授,只是他们二人虽然是一个师傅教的,两人之间入门先后时间有异,接触相交的时候不算甚多,所以彼此间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如今听孙立劝他归顺,栾廷玉却更是怒火攻心,并出言道:“梁山寇策反董平那厮坏我兄弟性命,如今你们青州两山的匪盗窜通水泊讲草寇侵州夺城!祝家庄正要拿住你们这些作反的贼人,一并解上东京去,不止教天下传名,也要报梁山泊杀我兄弟之仇!”
孙立听罢冷笑一声,说道:“祝家庄的厮鸟不识好歹,冒犯我两山大寨,全大头领何等英雄,怎能被这些宵小鼠辈撩拨?按说师兄你也是个豪杰人物,当真就只甘心为个大户财主做个看家护院不成?”
“孙立!你若是还在登州指挥使司做你的兵马提辖,说不得我还须敬你几分,可是如今你这厮背反朝廷做了草寇,颠倒着反要来笑话我不成?”
栾廷玉厉声喝罢,立刻催马疾进,手中铁棒也抡圆了朝着孙立的额头砸将过去。孙立心知眼下也只得与这个有同门之谊的师兄兵戎相见,他也十分干脆的挺枪直搠,铁棒与长枪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孙立却惊然发现栾廷玉不过是虚晃一招,旋即催马疾驰,又往祝永清所统领的兵马那边疾突了过去。
孙立略作犹豫,终于还是催马急追了过去。前方栾廷玉仍是驱骑猛冲,又见青州两山兵马那边的头领正要向北面后撤的祝永清等头领发动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有不少掉队的祝家庄乡勇轻易的被四面掩杀过来的三山强人合围截杀,几乎是陷入九死一生的险境。
“你这厮哪里去!快下马来受降,饶你一命!”趁着祝家庄诸部兵马收拢阵型,欧鹏催马疾冲,正撞见拨马奔逃的栾廷玉,他立刻挺枪赶上,胯下战马铁蹄叩击大地的频率也是越来越近。
栾廷玉却似是无意与欧鹏交战,他也上前厮杀,而是反手绰住铁棒,直往刺斜里便走。欧鹏还以为是敌将怯战,他将辔头缰绳一兜,紧紧咬住栾廷玉猛赶了过去。
可是同样在后面策马紧赶栾廷玉的孙立见状面色一变,立刻朗声大叫道:“欧鹏兄弟,那是我同门师兄栾廷玉,小心他的飞锤!”
前些时日在二龙山大寨中时,欧鹏也已得知祝家庄中有个教师与新投山寨时日不久的孙立是同一个师父教的,如今听孙立高声示警,欧鹏立刻惊觉有异,可是这时栾廷玉却在从眼见解下了流星飞锤,趁着欧鹏策马紧追自己之际抡圆了膀子,骤然甩将出去!
虽然欧鹏手段高强,可是栾廷玉飞抛流星锤的手法不仅独道,来势也端的凶猛。而孙立先行高声预警,欧鹏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好歹面门、胸膛等部位没被劲道猛烈的飞锤砸中,可是他的左肩却结结实实挨个正着!
高速奔驰之时突遭重击,欧鹏顿觉肩膀痛麻的都不似是自己的臂膀,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他身子骤然一歪,仍是不禁翻了个筋斗,登时载下了马去!
1049章 谁夹击谁,尚未可知
栾廷玉一飞锤将欧鹏打落下马,本来正待回身催马,再补一枪了结掉这个强人头领性命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一声暴喝:“孩儿们救人!”
义气深重,最常逢人搭救的火眼邓飞瞪圆双目,早将铁枪挂在马鞍得手钩上,又把手中铁链舞得虎虎生风,引百来名骑兵急喇喇的径奔着栾廷玉杀来,意图救下坠马的寨中兄弟欧鹏!
栾廷玉回身又见孙立挺枪拍马,很快也要杀到此处,他也只得啐骂了一口,继续调转马头向北面撤去。
邓飞催马直冲到倒地的欧鹏面前,焦急的问道:“兄弟,可还无恙?”
欧鹏只觉得肩膀仍是阵阵痛楚钻心,他骂了声晦气,随即又道:“惭愧!栾廷玉那厮倒果真了得,本来凭我的手段应也避得过这一记,只是赶的急了,却仍着他的道!若非邓飞兄弟来救及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此时孙立驱骑也赶至邓飞、欧鹏面前,眼见虽然栾廷玉飞锤手段让欧鹏中了偷袭,所幸的是也未教他取了寨中兄弟的性命,起码与两山大寨这面还不算结下死仇。否则现在以现在二龙山、清风山中的头领来说毕竟是绿林中的聚义兄弟,不似是两路诸侯彼此杀伐时虽彼此杀得对方几员战将,也仍有可能以笼络离间的法子诱得敌军猛将投效,在江湖中若是杀了结义兄弟的仇人,又如何能够饶过了他?
不过饶是如此,孙立心说自己也不清楚有无可能也招募来这个与自己有同门之谊的栾廷玉入伙。他也知道栾廷玉气性有些桀骜,也不甘投军入伍,做个受上官呼来喝去的军将,所以投到了祝家庄中俸金优渥,倒也快活,可是他同样也没有投身绿林落草的打算。兼之投奔梁山的董平一枪刺死了他的兄弟栾廷芳,栾廷玉于此番战事也必将死战到底。按自家哥哥的说法但凡共聚大义的兄弟都是能赤诚相待的,绝不会强扭他人做贼,是以孙立就算有说服栾廷玉入伙的心思,只怕也是难上加难了
其实现在从栾廷玉的立场来看,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自从祝家庄与族亲祝永清、祝万年,以及陈希真、云天彪等人合流之后,栾廷玉也能瞧出祝龙、祝虎、祝彪自己教出来那三个素来性情倨傲的徒弟也打算借着他们小叔的门路,正要荡平京东路地界的三山大寨,向朝廷邀功请赏,来日争个官身功名,也教祝家庄上下光耀门楣。
栾廷玉对此却是不甚在意,他自付武艺身手、带兵打仗的本事本就不输于孙立,当年倘若自己打算投军做个官将,又何必投到祝家庄中只做个教师?
而自己那个兄弟栾廷芳说来倒巧,栾廷玉是祝家庄庄主祝朝奉膝下三子的枪棒教师,栾廷芳则是祝朝奉那两个幼弟祝万年、祝永清的起手师傅,那栾廷芳也时常向栾廷玉炫耀祝永清是自己最得意的头徒,端的青出于蓝。饶是他们兄弟两个实则相处的有几分不睦,可是如今栾廷芳既然死在了梁山寇的手中,栾廷玉心说为兄弟报雠的担子也只得落在自己的肩上。
至于栾廷芳曾点拨过一些本事的祝永清、祝万年在当时栾廷芳与陈丽卿因争先请战时曾发生过些口角冲突,栾廷芳也能看出祝家兄弟二人只顾巴结着陈希真的那个闺女,实则早就对他们的起手师傅存着轻视之心。再加上栾廷芳死后那祝永清的种种举动,栾廷芳也能瞧出那个祝家庄上下嘴里恨不得要夸出花来的玉山祝永清,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生性凉薄之人。
只是栾廷芳也知现在自己只能作为祝家庄中头领的身份与集结在一处的三山大寨厮杀,争个为自家兄弟报雠的机会。可是栾廷玉心说自己又是否会死心塌地的一直为祝家庄竭忠卖命下去?却也未必
却说萧唐与几个兄弟一并策马往个山坡上驰去,胯下照夜玉狮子马长嘶一声奔到坡顶,随即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一样,随即重重踏在此间小山包上,萧唐岿然端坐马背之上,冷眼俯视着整个战场。
己方越来越多的马步军将士已经涌了上来,而从斜侧谷间鲁智深也率疯魔营的步卒勇健骤然杀出。这个花和尚冲阵时的景象端的热血激荡,但见他手中六十二斤重的水磨镔铁禅杖一旦挥舞起来根本无人能拦挡得住,长矛盾牌,纷纷被扫得折断破碎,敌军身上挨着一下顷刻间也是筋断骨裂、呕血撞飞,只是寻常庄户,又怎敌鲁智深那一身荡海拔山的怪力?
兼之如今鲁智深那敦实如宝塔一般的身躯外披着层汤隆打制的轻甲,也浑然不顾攻向自己躯干的兵刃,加上周围还是步军勇健随着鲁智深一起冲杀,疯魔营如墙而进,几乎是平推过去,转眼间就让他们面对的几百名祝家庄众的阵型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在另一边梁山军李逵虽然远不及鲁智深武艺高强,可是专要把杀人当做是狂欢取乐的他手中那两柄沉重的板斧猛砍乱剁了好久就一直没有停歇过。饶是有披着护身铁铠的敌将拦到面前,李逵仍是二话不说兜头一斧剁去,蓦的火星暴溅,那敌将护身铠甲也登时裂开好大一个口子!趁着敌将胸脯肉绽血涌李逵再一脚将其蹬翻,顺便用力拔出卡在那厮胸骨上的板斧,继续乐此不疲的重复着他杀人的动作
打着赤膊冲进敌阵胡砍乱剁的李逵这般打法的确甚是凶险,宋江也早派出穆弘、杨雄、刘唐、王道人等几名头领率部冲杀过去,遮护在李逵周身左右。如此这般李逵就似一柄绞肉利器顶在战阵的最前方,周围的梁山军其他头领趁势掩杀行进,不过一刻功夫,也将他们这一侧被拖出的敌军几乎杀个干净!
本来与唐斌正杀得难解难分的苟桓眼见三山强寇的攻势忒过猛烈,也只得虚晃一刀,拨马便逃。唐斌自然也是紧咬着不放,身后刚毅营的各部勇健也尽皆前赴后继,向前面开始逃窜的敌军杀去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我麾下兵马与梁山军已经能压制住祝家庄这些军兵乡勇了
萧唐心中暗念,再向收拢部曲排成的圆阵的祝永清那边望去,又想道:都说将为军中之胆,我军杀出的突然,倘若能教敌军将帅慌乱了手脚,一时间不知如何调度,那么这些敌军士气崩溃,也无须费甚么事便能将其荡平可这祝永清倒也镇定,恁般情况下还能强撑住局势,只是如今我军锐气难挡,你这厮还能有甚么应对之策?
而祝永清那边眼见这次战事受挫折威,他那张俏脸上戾气满布,眼中也流露出怨毒之色,可是他倒仍能静下心来,细细思虑道:虽然这次措手不及而吃了些亏但是都说有备无患,我率兵出祝家庄时也早思虑好倘若战事不利又当如何行事。何况按我与云统制议定的主意,只须顶住你们这些贼厮这番强攻能够拖住你们这些强人草寇,却不知我军也有后招可用?届时到底是谁做夹击围攻,犹未可知,又怎会教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草贼再猖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