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章 文殊院中,佛门杀生
也幸好有熟识山中前往文殊院路径的王小三在前指路,萧唐率领麾下部曲很快便赶至文殊院下方不远的半山凉亭。有五六十个把守山道的小喽啰不料追击而来的官军如此神速,很快便被杀散了。萧唐又命牛皋、关胜、宣赞、郝思文与其余新军将官在通往文殊院的山路要道安排军健把守,旋即便与萧嘉穗、石秀、花荣、庞万春、史进率众直往寺庙的方向奔去。
若说五台山文殊院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座宝刹,论及平日以往的景致气象:山门侵翠岭,佛殿接青云。钟楼与月窟相连,经阁共峰峦对立。香积厨通一泓泉水,众僧寮纳四面烟霞。老僧方丈斗牛边,禅客经堂云雾里。白面猿时时献果,将怪石敲响木鱼;黄斑鹿日日衔花,向宝殿供养金佛。七层宝塔接丹霄,千古圣僧来大刹。可是如今山门之前横着二十几具尸首,本来佛门清修之地,现在早已经被尸骸与鲜血所玷污。
文殊院门前前些年新修葺好的金刚像再次被打翻撞烂,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大多是剃度了的沙门僧人,以及寺庙中火工、轿夫等雇工大半,山门门栓刚被生生撞开,寺庙内叱骂喊杀声不绝于耳,看来这伙贼寇也是刚刚杀入寺中不久。而在文殊院寺门口还停留着十来个强人把守哨探,正当他们张头舒脑的价望时,忽然瞧见山坳转角处忽然撞出数队官军人马,快步疾奔,直朝着文殊院这边杀将过来!
山门前的喽啰见状大惊失色,他们慌忙要冲到文殊院中向自家头领示警,这时疾步狂奔的萧唐忽然闪出两道人影,花荣与庞万年边疾行奔跑,便擎出各自挂在后背的硬弓来,两人每奔出一步便有至少三四支利箭射出,但听“飕飕飕飕飕!”的箭啸声连绵不绝,转身欲逃的贼人纷纷向前扑倒,登时中箭毙命!
其中仅剩下的一个贼人小头目刚冲到山门内侧,并且张口惊呼道:“田头领,大事不好!官军已然杀”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小头目猛然浑身一颤,他缓缓垂下头来,瞪视着胸脯前窜出的箭簇锋尖上有鲜红的血液滴落,当这小头目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箭射了个对穿,他惨嚎一声,旋即向前重重的伏到在地,再无半点声息。
田头领?田虎那厮果然就藏匿在这文殊院中么!?
萧唐心中念罢,他双足发力,身子也直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又向文殊院那边狂奔蹿出,史进、石秀等兄弟率众也紧随其后,先后冲进了文殊院的山门之中。
当萧唐与麾下勇健擎着兵刃一字排开,摆下阵势的时候,他们就见藏殿藏殿之前有七八十个和尚跪倒垂首,在一群贼人的包围下浑身抖若筛糠,便是萧唐统率数队军健突然闯进山门,也甚少有人敢抬起头来一看究竟。原本绰着兵器正恫吓威胁这些僧侣的贼兵则有数百人之众,他们刚听冲入山门的小头目立即被利箭放倒,旋即又有大批官军杀至眼前,惊慌之下他们也都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萧唐所统率的一行军健,现场的氛围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虽然不曾料到萧唐率部竟然来得如此迅速,其中有个强人头领反应倒快,他一把薅起个伏跪在地、兀自浑身发抖的文殊院监寺来,并且将手中钢刀架在了那吓得连呼好汉饶命的僧人脖颈上,他恶狠狠的望向萧唐,并且瞪目喝道:“姓萧的,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宰了这个秃厮!”
萧唐冷眼打量着那个强人头领,说道:“在名山宝刹之内杀佛门中人,也不过教你这厮多添上一分罪孽恶业,你既然也知道我是哪个,也当知道我奉旨至河东路勾当,就是要将你们这群随着田虎作孽多时的贼寇一打尽!如今既然撞个正着,我又岂会容得你们这些恶贼逃了!?”
“萧任侠,你虽然在江湖中名头虽响,可是莫要以为绿林中好汉都不敢触你的霉头!”
那强人头领一只手持着锋利的钢刀横在监寺僧的脖颈上,另一手也死死扼住那僧侣的后脖颈,他狞声说罢,随即又道:“老子汝廷器与田虎哥哥是旧识,要随着他做番大事业舍得一身剐,秃驴讲究的那劳什子罪孽恶业,老子又惧他个鸟!萧任侠,你可不一样,你沽名钓誉图个好名声,口中说甚么除暴安良,以此做由头要剿灭尽咱们这些在绿林中打踅的好汉。
如今若是你任由我杀了这些秃厮,此事要是传将出去,江湖中人谁不晓得你这厮弃这些受老子挟持的沙门僧不顾,徒有虚名,不过是个盗名窃誉的小人罢了!我们为了做成造反大事,你为的却是要贪图皇帝老儿赏赐的功名利禄,咱们又有甚么区别!?”
萧唐身旁花荣、史进、石秀等人闻言尽皆勃然大怒,花荣更是与庞万春将手中硬弓弓弦攥得紧紧的,并朝着汝廷器怒喝道:“狗贼!我家哥哥率部已经将文殊院内外团团围住,怙恶不悛兀自要杀害无辜!你若是条好汉子便放了这些和尚,倒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教你这厮目前流血,千刀万剐!”
石秀也向萧唐那边靠了几步,并低声说道:“哥哥,就算这些和尚救不得了,也千万不能教这群贼厮鸟再给逃了,那厮故意拿言语激你,哥哥可切莫着了他的道!”
“能否救下讲文殊院中僧侣,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先教弟兄们不得妄动,届时见机行事。”
萧唐也压低了声音向石秀吩咐过了,旋即又似从牙缝中迸出道惊雷,厉声怒吼道:“田虎那厮在哪?他纠集河东路的恶党凶贼干的不是造反大事么?如今却接连被我麾下儿郎杀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到处躲藏,藏头露尾,如今便是连出来与我相见的胆魄都没有么?欺软怕硬的孬种,又算是甚么绿林中的好汉!?”
“田大头领,当然就在这里!你萧唐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怎的就不敢见你?”
这时从文殊院寺内的法堂大殿之中忽然又涌将出来百来名贼人,其中还有三四个贼人一边持着利刃喝骂,一边推搡着一个寺中主持打扮的僧人出了大殿。但见那主持年纪似已过七旬,虽然受这些闯到寺前大肆杀戮的贼人所制,他却全然不似寺中其他僧众那般尽皆栗栗危惧,这位老僧神色坦然,眉宇间还流露出看破俗事与生死的淡定,想必正是这五台山文殊院中的主持智真长老。
在那些贼人的拥簇之下,又有的强人首领走出大殿,他生得的确与田虎十分相像,颌下也蓄着浓密的络腮胡须,只是若说神情气质,这人与田虎比较又似乎少了股凶蛮的狠戾。
曾经在威胜军石室山撞见田虎犯下杀父夺妻恶行的萧唐,如今又是为了彻底铲除掉那个祸乱河东的寇首而来,当然不可能将旁人错认成田虎。是以待萧唐瞧清了那个强人头领的相貌之后,他立刻又大声喝问道:“你不是田虎,你这厮到底又是哪个!?”
761章 如此人物,怎能不救?
听萧唐出言喝问,那个酷似田虎的强人头领却冷然一笑,并且心中暗付道:便只是杀人放火,这辈子也算活得爽利了。如今由我将萧唐这厮引来,只教官军以为他已逃至五台山地界,让阿爹能够按他定下的计策逃脱出官军搜捕好歹也算报了他生我养育的情分。
他心中念罢,又对萧唐冷笑着说道:“萧任侠,你不是甚是了得的么?却也中了我阿爹的计了!你杀我二叔父,捉拿我堂弟田实,又誓要捉拿住我阿爹向朝廷请功!我田家与你又切齿大恨,你还以为我田定会怕你不成!?”
萧唐闻言恍然,原来这厮是田虎之子田定,如今的他没有似原著中那般在田虎大势已去而自刎身死,而是打出他老子的旗号刻意引人耳目
,好教田虎能够躲避开官军的搜捕。
不过田虎竟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饵,再往后还会有谁甘心为他卖命?萧唐摇了摇头,对田定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田虎为了苟延残喘一时,倒把你用来做替死鬼!如此不念亲情,你倒也肯为他赴死。”
田定脸上神情倒颇为淡定,说道:“萧任侠,此时你也不必挑拨离间了!造反的勾当是要夷族的泼天大罪,无论如何被你擒拿住,我们田家叔伯兄弟皆要被凌迟活剐,我阿爹若是得以逃脱,反倒能多一分的指望。再者人各为其主,我是为了亲生爹娘,你却是为对大宋官家尽忠,这还有甚么可说的?”
一旁的汝廷器听得不耐,他立刻叫道:“贤侄,不必与萧唐这厮多费口舌!我到时听闻这五台山文殊院的智真长老,忻、代等军州远近的都盛赞他作当世的活佛,可是任他是甚么得道的佛门高僧,还是寻常布衣走卒,自打随你老子起事以来咱们杀人大发利市,都说虱子多了不咬,也不在乎再多杀这一寺的秃驴!”
汝廷器说罢转头又望向萧唐等一行人,他挟持住的那个监寺僧人脖颈上已经被钢刀利刃划破,一缕鲜血也从伤口缓缓流下。就听汝廷器又狞声笑道:“姓萧的,既然你定然不肯放过我等,老子便拉文殊院中的这干和尚陪葬!黄泉路上,倒有智真长老的一干僧人陪伴,倒也省得请托沙门僧为咱们兄弟念经超度,做功果道场。你若是不顾寺中和尚死活也由得你,也能教江湖中人觑清你这厮的嘴脸!”
其余河东贼众又听得汝廷器一声令下,他们也纷纷将手中兵刃悬在那些跪倒在地的文殊院僧众的脖颈上!被汝廷器挟持住的那个监寺僧脸色煞白,若不是被身后的强人头领死死扼住只怕要两腿一软,一下软倒坐在地上,眼见这伙凶残成性的贼人就要动手,监寺僧立刻对着萧唐哭嚎道:“这位将军,诸位军爷!请莫要逼急了这些好汉动手!望恁慈悲为怀,救得小僧的性命,也是一桩功德,胜过做罗天大醮!”
“弟子糊涂!八万四千法门,尽由一心而起。若心相内净,由如虚空,即出离身心八万四千烦恼病本也。凡夫当生忧死,临饱愁饥,皆名大惑,我佛门中人诵经参悟,正是要解惑顿悟。何谓之死?一切众生类,有命终归死,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我等出家人皈依佛祖,受十戒空门修行,又何必畏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智真长老却忽然出言棒喝,他旋即又望向萧唐,说道:“原来这位便是萧唐萧居士,贫僧虽孤落寡闻,往日也常有香客到此,亦曾间论世事,吾亦有个弟子曾言及与萧居士有番因缘,久闻萧居士替天行道、忠义根心,如今萧居士统率兵马至河东又所为何事?也正是为了万民乐业、国安民泰的善事,三教兴隆、四方宁静的功德。
吾等佛门中人毕生修行便是为诸德圆满、诸恶寂灭,修行了生死,顿悟祛烦恼是以居士当如何做便如何做,不必有任何顾虑。便是终要于此时肉身寂灭,贫僧亦愿祈萧居士身心安乐、寿算延长。降伏四魔为世间忧苦百姓多行善举,累积功德,只望萧居士能够消灭罪恶,早登善果。”
汝廷器闻言双眸中更是杀机毕现,他狞声对智真长老喝道:“老秃厮,你果真是嫌命忒长了!老子这就拿你开刀!”
智真长老闻言却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六根不得清净,为世俗烦恼束缚牵缠已久,遁入佛门修行,方知阎浮世界诸众生,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幻出无根无实性生本无生,灭亦无灭,便是在此舍弃一副皮囊,却又如何?”
虽然智真长老不过是个瘦弱年迈的僧人,可是此时他淡然坦荡,端的法相庄严,不止是文殊院中一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僧人听得寺中主持这番言语大多若有所悟,垂首沉吟不语,就连萧唐身旁的石秀、花荣、史进等心腹兄弟都不由得对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佛门长者心生出几分敬佩。
只是汝廷器见自己恫吓威胁毫无用处,因走投无路而愈发凶狠的他心中戾气更是炽盛,他桀桀狞笑了两声,说道:“贤侄!先砍了这秃厮一条臂膀,且瞧他这老骨头还能硬多久!?”
田定闻言眉头一皱,可是只过片刻,他便朝旁边个小头目使了个眼色。那小头目见了立刻抽出腰间钢刀,朝着智真长老的右臂便要一刀劈将下去!
“且慢!你这厮们拿文殊寺中僧人做要挟,不就是要我等投鼠忌器,心中不还是存着能从此处逃脱的打算?五台山各处要道现在皆有我军部曲把守,眼下若是坏了智真主持的性命,你们还以为会有半点能够从此处逃离的机会?”
萧唐忽然张口喝止住了那个欲对智真长老行凶的贼军小头目,他心中暗道不止是眼前那个得道高僧本就不该在此被群恶贼坏了性命,就冲着这智真长老与鲁智深之间的关系,萧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此处毙命。
虽然当时鲁智深在五台山文殊院中不守清规,屡次将此处闹得鸡飞狗跳,智真长老对他仍甚是包容,直教寺中僧众背后讥笑他是个“好个没分晓的长老”、“好个囫囵竹的主持”,可是这个清瘦随和的佛门长老,却又绝非是个怕事避祸的老好人。
鲁智深是豪迈不羁的真性情,就算于原著中的武松劝不住他、史进说不动他、宋江也管不服他,可是当鲁智深随着受过招安的梁山军再度返至五台山拜访智真长老的时候,智真长老只轻飘飘一句“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便能将鲁智深说得默然无言。一向要铲尽不平事,去杀当诛之徒的鲁智深又怎会在意旁人的言语?能教鲁智深心中敬服之人还有老、小种经略相公等西军中德高望重的人物,而一语能说得他这个磊落坦荡的花和尚心生愧疚,恐怕也就只有智真长老了。
何况虽然鲁智深屡次大闹文殊院,看似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羁绊,可哪怕是圆寂,鲁智深十分恭谨的遵从着智真长老说与他的偈语。是以无论是他与鲁智深之间的关系,还是智真长老的人格魅力而言,自打萧唐在寺中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中便早已经有了打算:
如此佛门高人,也决计不能教他在我眼前被这干贼厮鸟坏了性命。
注:虽然凌迟等酷刑一直延续到了北宋末期仍然是中惩治造反寇首常用的的手段,可是自宋初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秦陇州李飞雄因劫守卒据城叛乱,而后被捕判处“夷其三族”的重刑之后,夷族之刑几乎不再使用,但是与犯罪者有一定关系之人连同受刑伏诛的连坐法却仍然广为实行。将罪人所有的亲属、族人全部赶尽杀绝的夷族之刑与连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原著中征讨田虎时有“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如此言语,王庆在造反之后,文中也写明他的父亲、前妻、丈人等诸亲眷属尽数收捕被诛夷殆尽,严谨些来说与正史宋徽宗时期的刑罚有些出入,严谨起见,文中田定所说的夷族也只是种习惯性说法,特此说明一下
762章 学成的绝技,总要发得利市
五台山做为佛门教化众生,华严三圣之中以大智慧而闻名的文殊菩萨的道场,山中也并非只有文殊院一座宝刹。山中许多敕建寺院,历朝各代多有皇帝前来参拜。田定、汝廷器之所以统率贼众占据此处,也因为他们没头只顾在五台山中寻径肆虐,想择选处最适合的地方与官军顽抗到底。
可是一来萧唐率军赶赴至五台山来得十分迅速,二来姚平仲率领西军六营将士很快的便控扼住了山中其他去处死守的贼军,三来有熟识五台山山中路径的卖酒汉子王小三引路,田定等人也万没料到在他们前脚攻破文殊院山门,萧唐等人率部后脚旋即便也追上门来。
不得已下,田定、汝廷器等贼人只能拿智真长老并着寺中僧侣的性命向萧唐要挟,可是他们也十分清楚现在被他们擒住做为人质的,也并非甚么受赵佶那个道君皇帝宠信的天师道人,官军剿捕造反的强人头领,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些出家僧人而有所顾忌?
可是既然九死一生,拉下寺中僧人陪葬,顺带着也有机会能让萧唐的名声不堪些,这些穷途末路的贼寇也并不在乎再添上文殊院全寺僧人的血债。但如今听萧唐言语,似乎挟持住这些僧人的确还真的有机会从官军的包围中逃脱出去。那贼军小头目身子一凝,他放下刀来只顾向萧唐那边瞪视过来,看这统领三军居征讨河东贼众的主帅还有何话讲。
汝廷器却冷笑一声,说道:“萧任侠,你也莫要再假仁假义了!遮莫我等肯放了这文殊院中的秃厮们,你还这能放咱们全须全尾的逃离五台山不成?谁不知道你专要与咱河东绿林好汉作对,只要一发斩草除根,免了萌芽再发,你能瞒得过旁人,却也诳不得老子!”
萧唐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便是你们在此要挟住文殊院寺中僧人,还打算要在此干耗几日几夜,留得个囫囵尸首?尔等贼魁祸首,以文殊院中僧众为质,我麾下军健自然不肯放你们离去,可是倘若做人质的是我,却又另当别论了。”
田定闻言也是一怔,说道:“姓萧的,你这话甚么意思,难道你堂堂朝中大员,还肯与这些僧人做交换而受我等所制?”
“哥哥,万万不可!”
萧唐身边史进、花荣、石秀等人闻言尽皆惊呼,唯有萧嘉穗暗自不动声色。眼见萧唐神情坦然淡定,萧嘉穗心说自家哥哥也并非是那种愚善到看不清眼前形势的人物,田定等人与他仇深似海,那些绿林盗也绝非甚么诚心守诺的慷慨豪士,萧唐若是落到对方手里,如何不知自己定要受尽折磨炮制,再被对方残杀泄愤?如今哥哥出此言语,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良策,我且静观其变便是。
汝廷器更加不信萧唐会为了搭救寺中的僧众而甘愿舍下自己的性命,说到底你这厮的确在江湖与官场中的名声极是响亮,怎么到了这佛门大刹,颠倒着却要学佛祖割肉喂鹰么?
只不过听萧唐既如此说,汝廷器心思一动,他先是向田定使了个眼色,旋即又对萧唐说道:“萧任侠,老子却不信你有恁般慈悲心肠,可是我却知道你确实深通武艺,若论单挑放对,咱们河东路中的绿林好汉大多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想以身做质而保全文殊院上下僧人的性命?可以!且先抛下你手中双刀、丢掉你身上兵器、再反缚住双手,走上前来另做商议,倒也有的商量!”
萧唐并不理会身旁苦劝的几个兄弟,他竟然真的立刻将手中狼牙双刀抛在了地上,甚至将别在腰后的混铁磐金双截棍也拿住来丢至一旁。田定见状瞠目结舌,他可决计不会认为萧唐这等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会是甚么舍己为人的九世大善人,可是心中权衡一番利弊,他又与汝廷器面面相觑片刻,旋即还是喝令两个小喽啰上前去用麻绳反剪绑缚住萧唐的双臂。
本来心中焦虑的石秀眼尖,他忽然觑见萧唐在抽出背后双截棍时手上暗使的动作,便立刻用胳膊肘轻搥了下在旁的花荣,并拿眼神示意,也让花荣注意到萧唐障住贼众的目光,在背后反手将后腰锦囊中的两颗石子也扣在掌心之中,随即又摘下锦囊与混铁磐金双截棍一并丢在了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起先蹑手蹑脚,脸色慌张的贼人慢慢摸到已经向前踏出数步的萧唐面前,在他们一左一右反剪住萧唐的双臂之后,心中才生出几分胆气。两个贼人粗鲁的按住萧唐,并且用麻绳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口中叱喝叫骂,推搡着萧唐上前走去。
汝廷器眯着眼睛冷冷观望,眼见萧唐任由那两个喽啰绑缚住自己,却丝毫不做抵抗,他心中暗付不管萧唐这厮是忽然发了失心疯还是想好了甚么诡计,他本事就算再奢遮却也只不过是**凡胎。现在萧唐手无寸铁又被死死绑缚住了,届时再教麾下孩儿们上前兵刃加身,他还能使出甚么仙法妖术来扭转乾坤不成?多了这个宋军主帅做为人质,再胁迫眼前的这些鸟官兵尽数散开好教己方人马逃离此处,随后无论是将萧唐是杀是剐,他又如何能够抵抗?
田定更不信如今占尽优势的萧唐会如此轻易的任人鱼肉,可是说到底他还是心存能够侥幸逃脱的希望。虽然不知萧唐到底有甚么打算,依眼下的形势来说,也不妨静观萧唐还能如何与自己周旋。
龙行虎步间,萧唐望见智真长老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虽然他慌忙要出口劝住萧唐,却被旁边的贼人一刀背敲击在胸脯上,将这个佛门长者一下子击倒在地。而周围有五六十个贼人神情戒备,各自手执兵刃踱步向自己围将过来。萧唐长长吸了一口气,浑身筋肉也渐渐紧绷起来,他当然还没蠢到会让自己彻底受制于敌人,也很清楚这些恶贼眼见走投无路,只会更加无所顾忌。要救下智真长老与文殊院中一众僧人,说不得也只能使出他早就拿定主意,心中自认也有六七分把握的奇招。
萧唐此举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够与田定、汝廷器这两个贼众首领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汝廷器眼见萧唐神情泰然自若,脸上竟然还显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他隐约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立刻喝令麾下喽啰抢到萧唐身前,速速将四五十把钢刀长枪的锋刃对准萧唐。可就在这时,萧唐忽然动了!
本来被反剪住双手反缚的躯体陀螺也得飞速旋转起来,借着回旋之力萧唐又使出玉环步鸳鸯腿的奥妙招数,只听见噼噼啪啪一通闷响,距离他近些的二十多个喽啰在顷刻间便被他踢翻在地!
身子尚在半空中时,萧唐运足浑身力道,忽然又发出声狂风怒吼,“嘣嘣嘣嘣嘣!”数声闷响乍起,竟然也将缚住了自己身上的缚索都给挣断开来!
汝廷器眼见萧唐忽然发难,他心中发狠,手上运力正要拽动架在监寺僧脖颈上的钢刀。只过须臾,那监寺僧的咽喉便要被汝廷器杀鸡一般给活生生割破!而在不远处,另个贼人小头目也凶险毕露,他挥舞起手中钢刀,已经朝着匍匐在地的智真长老狠狠剁将下去!
电光火石之际,萧唐双臂似搅海翻江的狂龙猛然一甩,但听嗤嗤破空之声响劲异常,两颗飞石夹杂着开碑裂石的劲力蓦的激射而出!
方才汝廷器亲眼见到萧唐并未携有任何兵器,寻常江湖传闻也从未说及他会甚么打飞石的本事。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十余步,飞石劲如惊雷疾风,他又如何能够躲避得开!?还没等他右手发力,一颗飞石已然狠狠嵌入他的右肩,汝廷器整条臂膀立刻垂搭下来,他的肩胛骨已经被萧唐击来的飞石打个粉碎!
那汝廷器倒也剽悍,虽然剧痛钻心,他也只是闷哼一声。可是在飞石激射的力道之下,他仍止不住连退数步,随即轰然坠倒在地。而正欲对智真长老行凶的那个小头目只听得风声即至,刹那间他的眉心蓬的暴起一股血泉,飞石狠狠砸中他的头颅,登时将他击得脑浆迸裂,乌珠并出!!
腾空的身躯刚一落地,脸上露出凛凛杀意的萧唐便已经开口怒喝道:“动手!杀贼!”
763章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随着萧唐一声令下,早做好准备的花荣、庞万春早已经拈弓搭箭,与身旁的燕云骑射猛然拽弓放箭,一支支锋利的箭簇呼啸激射,朝着面前的贼众疾飞而去。
突逢惊变,在文殊院寺中僧人附近河东贼众纷纷挥起兵刃要先将那些手无寸铁的和尚就地格杀,可是他们却成了花荣等人先行击杀的重点目标。须臾间五六十个贼人纷纷倒地,他们来不及在生命的最后时候还要枉造杀孽,便已然中箭身死。
萧唐身边其余兄弟率领亲随勇健暴起疾冲,已然与其余贼人短兵相接杀成一团。史进与石秀奋勇当先,他们一左一右绰刀疾进,甫一与贼众挨到近身处,手中两口长刀凄厉的刀芒连环不绝,但见血肉与断肢横飞,史进、石秀都以虎如群羊之势在乱阵中直冲猛斩,此时他们的眼睛也似杀红了,虽然身后已经横倒四五十个贼寇的残尸,他们兀自要奋勇冲杀,尽快与在前面手无寸铁的萧唐汇合在一处。
使飞石劲力刚猛霸道,可是准头却稍显不足的萧唐在猝然施展出“弹指神通”的手段,重伤要对文殊院监寺突下杀手的汝廷器,并且轰杀挥刀欲斩智真长老的贼人小头目后虽然赤手空拳。可是此时他的一对拳头便似是势大力沉的双鞭,他的双腿浑铁重棍也似,虽然周围的贼众蜂涌杀来,萧唐抖索精神,使处毕生绝学不退反进,拳脚过处竟然将周身丈余范围内的贼人杀得连连后退!
一个贼人头领首当其冲,他手中三股托天叉堪堪刺穿萧唐的右臂时,却很快又被一掌拍在叉杆硬生生荡起,那贼人头领还没回过神来,萧唐左手铁拳已经呼啸而至,并挟裹着刚猛无俦的威势重重正中他的头颅!
萧唐所使出的这一招。正是他数年前在萧家集府邸密室中所藏拳经中的招式。如今他的拳脚造诣,虽说未必能足以与起初点拨辽朝南院的燕云十八骑,毕生武学刚猛霸道的那位萧姓大英雄相提并论,可是萧唐如今也是经过许多不世出的武学宗师点拨,再加以数年的苦熬磨练,便是不及先人,差距却也并不算大。在清脆的碎裂声中,那个贼人头领的头颅碎裂开来,鲜血与恼将飞洒,力道竟也不过于方才他打出的那颗劲力摧枯拉朽的飞石!
萧唐的刚猛铁拳去势未竭,双腿又骤然飞起,不以灵动轻巧的技法,只贯以浑身的力道又狠狠的踏在两个贼兵的胸脯上。那两个贼兵顷刻间双眼凸出、胸膛凹陷,两个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飞而出,翻翻滚滚的接连将好几个同伙撞得栽倒在地!
田定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连连后退,眼睁睁的看着萧唐统率麾下那些能人良将率部大肆杀戮,其余贼众眼见萧唐神威凛凛,威猛霸道的气概大多已吓傻了眼。虽然在田定身旁有两个贼人小头目一个疯狂的挥舞着手中钢刀,声嘶力竭地大吼督战,另一个则绰起长枪,又直奔着倒地的智真长老挺枪刺去,忽然又有两支冰冷的狼牙箭骤然激射而至,一支洞穿了那个督战小头目的咽喉,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戞然而止,另一支利箭则射入另个要残害智真长老的贼人小头目的太阳穴,将他的头颅射了个对穿!
冲入文殊院中的一众军健勇壮各个奋勇难挡,他们不断的蚕食着溃乱惊慌的贼人。许多寺中僧人现在已经被官军救下,可是这些终日诵经念佛的和尚看到眼前一片惨烈厮杀的景象,便如同置身于充斥着血腥杀戮的修罗道中时,这些僧人脸色更加苍白,身子抖得更为厉害。除了个别几个还知道口颂佛号、默念经文,强自维持住灵台中那一丝清明,其余的和尚则似是被这般从不曾目睹过的残忍场面给吓得痴傻了。
田定眼见败局已定,他惨然一笑,并且缓缓冲出了腰间的佩剑。只是田定并没有冲杀前去与旋即杀至的官军人马做最后的声势搏杀,而是举起剑来,慢慢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田定双目微阖,手掌也紧紧攒住了剑柄,事已至此万事都休,不如索性自尽了此残生,也好过被官军擒拿住受辱,还要遭凌迟剐刑吃尽零碎苦头才能死去、
可是有道人影暴冲而至,田定心中一震,他下意识的挥剑斩向杀到他眼前的那个大汉。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长剑便已经脱手飞出,又是咔啪两声清响,田定的左右肩胛被人用巧劲卸下,他胸口又重重的挨了一记,被人一脚狠狠蹬翻在地。
萧唐居高临下,他神情冷漠的望向萎靡不振的田定,凝声说道:“现在还不是你这厮寻死的时候,还有些事,我要与你问个明白!”
当智真长老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时,将眼前血腥可怖的景象收眼底。到处望去鲜血与残肢遍地都是,都是一片令人揪心侧目的惨烈,文殊院中到处倒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不少死尸脸上凝固的神情兀自因狰狞、惊惧、痛苦而扭曲。这些死不瞑目的尸身似也在瞪视着望向他们的人,仿佛无数痛苦的灵魂都被禁锢在了自己的尸体之内,永世不得超生。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智真长老脸上忽然也露出痛苦怅然的表情,哀叹时世,悲天悯人。他阖目口颂佛号,默念佛门超度亡魂的往生咒,无论对象是对文殊院中惨死的僧人、萧唐麾下阵亡的勇健、甚至是方才要讲屠戮他全寺的这些凶残贼人。
过了许久,智真长老微微睁开双目,他这才瞧见萧唐早就垂首肃立在一旁。萧唐向智真长老道了个礼,说道:“事急从权,弟子为救下寺庙中僧人,只得在贵宝刹杀戮贼人。搅扰了长老与诸位师父清修,又使得佛门净土遭恶业玷污,还望长老海涵则个。”
智真长老微微摇头,他双手合十,向萧唐还礼说道:“萧居士何故如此说?若非居士及时率天军赶至,文殊寺上下尽要遭毒手。杀生虽是恶业,众生皆为虚妄所迷,我佛门中人虽于寺中静修,可既然是在凡尘俗世间修行,又如何避得开世间纷争?”
智真长老悠悠说罢,旋即又长叹一声,说道:“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经受持者,及闻诸佛名者。是诸善男子、善女人,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虽向善者慈心不杀、修十善业,可世人魔心不祛,故有忿怒金刚仗降魔杵除一切烦恼魔障,萧居士与我那智真弟子也是故交,他秉性如何足下也清楚的很。往日寺中首座、侍者、监寺、都寺、知客、禅和子等僧众皆不喜他,可是贼人闯我山门造恶业,倘若鲁智深此时仍在寺中修行,寺中僧侣又何至枉遭贼人屠戮?”
764章 听潮不必圆,见信怎能寂?
当文殊院中的僧侣打扫寺恶战后中遗骸尸首,萧唐麾下的军健也将田定、汝廷器并着二百多个俘虏的贼人尽数绑缚住收押了。智真长老披袈裟坐具,请萧唐至禅房坐定。
一番叙话后,智真长老又向萧唐说及鲁智深当时在文殊院除了偶尔前来探访的赵员外、金翠莲等人,寺中再无与他亲近的,偶尔也曾与唯一待自己容让关照的智真长老提及他当年还做得个关西军汉时不止蒙老、小种经略相公提拔,也还结识发配至延安府的武松这等英豪人物。当年又曾赶赴河东大名府与萧唐结拜,是以当田定、汝廷器等人直呼萧唐的名头时,智真长老立刻知晓来的这个官军主帅,便是与自己那个弟子曾经义结金兰的萧唐。
而通过智真长老的言语,萧唐也能听出鲁智深虽然不守清规戒律,看似凶性难驯,其实智真长老也早瞧出他的心性如何,在鲁智深于五台山文殊院中盘住时,智真长老也能看你出鲁智深为人处世的原则其实很难简单:
谁待他好,鲁智深便也对他好,谁要是对他心存鄙薄轻视,鲁智深同样也不会顾忌那些腌臜撮鸟对他的态度。
尤其是在鲁智深醉酒大闹文殊院,将寺中僧人打得抱头鼠窜时瞪目暴喝出的那番言语,当时反倒使得智真长老这个得到高僧也如被当头棒喝一般。那时智真长老虽然很清楚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不受清规戒律的弟子,可是他更明白就算自己一直容让鲁智深在寺中修行,可是佛门清修之地,却绝非是鲁智深的归宿。
虽然智真长老写了封书信荐鲁智深去投东京汴梁大相国寺的住持,自己的师弟智清禅师,可是他也早预料到鲁智深在大相国寺中也呆不长久,此时他又向萧唐问道:“萧居士是朝中重臣,久居东京,想必也时常与我那弟子来往,我那弟子此时想必早已离了大相国寺吧?”
萧唐略作沉吟,还是如实相告道:“智深兄长是豪侠性情,他不受佛门戒律约束,此时的确已经离开汴京。智深兄长因义友危难仗义出手,而后聚集得些绿林中受歹人迫害的豪杰啸聚山林,眼下于京东路地界落草。”
哪知智真长老闻言却淡然一笑,说道:“智深心性刚直,是要了身达命之人,虽受剃度出家,却也俗缘未尽。佛门中人又如何?绿林中人又怎样?饶是出家僧侣若是作祟造孽,就是累造恶业的凶徒贼人,绿林中人若是能够行善助人,便是具佛心慧根的善人,啸聚山林未尝不是一门修行我那智深弟子是这般,萧居士也是如此。”
萧唐听罢微微动容,这个智真长老果然是个见识非凡的人物。尤其眼见智真长老脸上神情意味深长,他言语中似多了一层含义,使得萧唐心中都不由暗自嘀咕道:不会真就那么邪门吧?原著中说这智真长老是个知得过去未来之事的活佛,遮莫他还真能觉察到些我所谋的大事?
念及此处,萧唐心生好奇,便又向智真长老说道:“所幸未曾教未曾害了宝刹僧众,又得以参见长老。弟子如今统领大军征讨河东贼众,也不便久恋。长老乃是佛门高人,今日既然有幸拜识,还请指迷前程之事,万望长老明彰点化。”
智真长老颔首微笑,说道:“人生世间宿习垢重,恶缘易染,何况邪惑蔽心,颠倒善果坏梵行,故生诸贪着而终不能发心修习善行。萧居士虽非我佛门中人,贫僧观之却并未曾被愚痴妄相所迷惑既然萧居士一直十分清楚自己修善果、结善缘所为者何,那么又何必要求真言偈语,枉自徒增烦恼呢?”
萧唐闻言面色一滞,他还以为智真长老也似在原著中赐宋江“当风雁影翩,东阙不团圆。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的偈语那般出言点化自己,可是他只沉吟片刻,便微微一笑,点头说道:“长老所言甚是,弟子受教了。”
又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麾下军卒前来报说擒缚田定、汝廷器等一干贼众已经准备停当,就等萧唐率众下山与牛皋、关胜、姚平仲等官将汇合。萧唐正要向智真长老做辞别时,却听他反而说道:“有一事却还望劳烦萧居士,吾智深弟子此去山东落草,不知何时能够得见,吾也盼其能修成正果。虽说如今居士乃国家上将,吾弟子却是绿林中人也望居士与智深有缘再会时,专将为师偈语传告于他,也盼他能够终身受用。”
智真长老说罢,又取出纸笔,写出偈语后呈交予萧唐。坦白的说,萧唐心中还真怕智真长老请他向鲁智深转托说甚么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如果鲁智深有朝一日真的见到钱塘江潮信的景象,再闹明白佛门中圆寂便是死的含义,岂不会要就地坐化逝去
而智真长老将萧唐神色古怪,他脸上却又露出一分高深莫测的笑意,说道:“萧居士若是好奇,我写于智深弟子的偈语由你观瞻,也并不妨事。”
萧唐听智真长老说罢,便取出纸件上面一瞧,却发现上面写着并非只有十六字的真言偈语,而是分明写道:
本是关西军汉,投身山东绿林,末法五毒浊重,嗔生杀人之心。
扯断金链玉锁,淡看烦恼菩提,倒使满空白玉,能令大地遍金。
何必随潮归去,命自由我造化,佛偈相是虚妄,率性也具禅心。
作念诸法断灭,诵经久反不明,识自本心本性,方才了身达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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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蓟州二仙山与罗真人结识之后,这是萧唐第二次隐约感觉到世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事。他也想向智真长老问个分明所谓的随潮归去,是否就真的是指鲁智深本当遇潮信而坐化圆寂,萧唐更想知道智真长老写下的有些话语,为甚么却和径山大慧禅师在鲁智深圆寂坐化后的评价极为相似。
可是虽然萧唐从旁侧击的追问,这个明明在凶寇恶贼的要挟下毫无反抗之力,看来也只是个慈祥和善的佛门长者却又说道:“此乃禅机隐语,也须智深弟子自参顿悟,不可明说。”
无论在哪个世界,是否真的就有佛道神明在觑视凡尘间的众生疾苦?这些事萧唐自己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很快便也释然了。就算是真有甚么神佛加佑、玄妙天机,既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他这个凡夫俗子该要做的事一样要去做,终究不可能寄托于甚么虚无缥缈的玄虚奥妙。
不过萧唐大致揣摩智真长老托他专程于智深兄长偈语的内容含义之后,他倒也能够放下心来。因为体会着讲偈语中的意义,萧唐也能觉察出智真长老只是告诫鲁智深只顾追随本身性情,问心无愧的矗立在天地间便好,不必只盼得个功德圆满时便要去圆寂坐化、立地成佛。
这倒也是,萧唐与他这个结义兄长还有许多大事要去做。风雨欲来,时事仍不安定,世道只怕会更加不太平,似鲁智深此等豪侠人物,又怎能忽然圆寂归去?
765章 穷途末路,铤而走险
在萧唐辞别了智真长老,与麾下军健将田定、汝廷器与几百名贼人出押解着文殊院下山之后,姚平仲那边也传来战报,据守住险峰的其余几路贼人眼见一直死守反倒做了瓮中之鳖,不得已只能挺而走险,趁着夜半时分摸下山头要突围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姚平仲又率众打了场漂亮的伏击战,几个在河东路名头甚响的绿林盗或是死在乱军之中,或是当场自刎身死,或是被官军生擒活捉...流窜至五台山地界的河东贼众,基本也算是扫荡一清了。
在忻、代两州交界处的营寨帅帐之内,萧唐勉励姚平仲一番,随后又道:“姚都监,你麾下折损了多少军健。”
姚平仲回道:“那伙贼厮鸟做困兽之斗,倒也是不惜命。未将麾下儿郎战死了四百人上下,还有三百多人身负重伤,也须早些带至太原府去将歇静养。”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也多亏姚都监指挥得当,西军将士不避刀剑,才不曾教忻、代两座军州治下有更多百姓遭恶贼祸害。为国捐躯的将士的尸首自当好生收殓,除了以战功按理擢升抚恤,其余兄弟也一律有厚赏。”
“咱们行伍儿郎靖平内外、保家卫国本就是分内之事。萧节帅体恤军中儿郎,未将代我西军六营儿郎先向恁申谢了。”
姚平仲此言说罢,他自己都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本来西军将门子裔出身的姚平仲与其他军司同僚相处时自有股傲气,而这段时日与萧唐并肩作战,他似乎也隐隐感觉自己潜移默化的受对方影响,似乎也很乐意于在萧唐帐下听令行事。
提拔将才、体恤将士这些事逐渐掌控西军兵权的童贯不是没有做过,可是他在西军中打压拉拢,行事多带着股市恩贾义,给别人好处必要换取别人感激的感觉。何况比起为了积累战功而屡次请命,忒过于穷兵黩武的那个童媪相,萧唐虽然在这几次征讨河东贼众的战争中也毫不含糊,但是姚平仲也愈发明显的感觉到萧唐请命镇抚河东,绝对不是为了甚么升官加爵,而且平素为人处世自带几分江湖意气的那个萧任侠,也不像是要费尽心思要趁着奉旨出征时在军中使些权术手段拉拢党羽,从而满足他能够于军中能够大权在握的野心。
想到这些,姚平仲倒也心中释然,他暗付道:也难怪那个种师中会对这萧唐交口称赞,此人虽是因受官家青睐而在官场平步青云,可是倒也并非只是为了争个官崇爵尊,心中所图与许多纯粹的铁血军人并无两样......与他并肩子作战,我也不必为许多打仗之外的腌臜鸟事所烦恼。
此时有军健已将田定、汝廷器与几个被俘的贼军小头目押到了帅帐中。萧唐转过头来,目光从那几个贼首身上一一扫过,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沉吟不语的田定身上,说道:“事已至此,田虎那厮到底讲逃到了何处,你仍不肯招么?”
田定冷哼一声,他把头撇到一旁,兀自一言不发。旁边面色惨白的汝廷器却嘿嘿冷笑了几声,狞声说道:“咱们几个折在你这厮的手中,如今也只得认栽了。可是姓萧的你切莫得意,只要田虎哥哥一日不曾被你拿住,便教你多费一天的心思!既然咱们做得是绿林盗的贼人营生,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时节天下盗匪蜂起,绿林中要造反的贼人你这厮们是剿不尽的!田虎哥哥是个要做大事的人,焉知有朝一日不能为我们报仇?横竖落到你这狗官手里老子已是必死之人,教老子在此时出卖兄弟坏了江湖义气?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萧唐也不动怒,他冷冷一笑,说道:“是啊,你们几个随着田虎烧杀劫掠、穷凶极恶,伏法受刑论罪当诛,自然是绝无生理。可同样都是要死,却也看是如何一种死法。”
萧唐转身又环视跪倒在地的一众贼首,森然说道:“我大宋法度对于纠集恶党侵害良民、割据造反的重罪首恶历来法度森严,复先秦酷法,碎割磔刑、醢刑刳肠、截肢活钉、剐刑脔割...也历来是用于诛杀贼首的极刑,尔等恶贯满盈,兀自怙恶不悛,如今还指望能落得个全尸么?”
萧唐边说着,他的目光又乜到一个脸色愈发惨白的贼人小头目身上,那小头目瑟瑟发抖,只稍抬起头来与萧唐凌厉的眼神一碰,便蹭的又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小头目终于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讨饶说道:“萧萧萧任侠...我若是肯招...恁能饶得小人一条性命么?”
汝廷器闻言登时暴声而起,他朝着那小头目嘶声大骂道:“胡麻子!老子方才是如何与你说的?你这贪生怕死的狗贼,再敢吐出半个字来,老子......”
还没等汝廷器集骂完,一旁石秀已经骤然蹿出,他一记鞭腿重重踢在汝廷器的腹部,旋即双手绰紧手中钢刀刀鞘狠狠一掼,又重重砸在汝廷器的嘴上!汝廷器当即有五六颗牙齿被石秀一击砸落,他口鼻冒血,向后仰面摔倒,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眼见汝廷器这副惨相,那个唤作胡麻子的小头目忽然也挣起身子,他尖着嗓子冲汝廷器大骂道:“我入你这厮十八辈祖宗!直娘贼,我不过衣食无着只得在绿林中讨口饭吃,却被你们这几个杀才当做狗一般的使唤,如今既然都被官军拿住,你他娘的还与我抖个鸟威风!?但凡有条活路谁又肯在绿林中做个强人?他奶奶的,田虎那厮鸟要做皇帝,你们这几个鸟人还想着做甚么皇亲国戚,我却只想好好活着,你道老子受你们差遣干些有损阴德的事便是心甘情愿的?去你娘的,如今落到这步境地,你还以为我肯做你们这干撮鸟的奴才!?”
听得这个小头目破口大骂,田定更是面如死灰,他呆愣愣的望着前方,三魂七魄也似早被勾走了一般。而满嘴是血的汝廷器也只能怨毒的瞪视着那小头目,也无法再多做些甚么。
小头目骂得气喘吁吁,他旋即又转头眼巴巴的望向萧唐,萧唐则点了点头,说道:“我镇抚河东依大宋法例,除去自行投首的贼人之外,招抚有功之人也尽皆准首,随从贼徒不至罪大恶极的,亦准其自首投降,不但赦免死罪,亦能复为乡民。”
小头目听萧唐说罢如奉纶音,他当即连连点头说道:“萧任侠!我招我招!当日恁率天军赶至定襄县时,田虎那厮鸟便早就与田定商议定了,我等并着几路人马打出田虎的旗号向被逃窜引得官军前来追赶,田虎则领些人马寻深山隐蔽处窝藏些时日,因周围搜捕的官军众多,便又收拢些残部一路隐秘潜行,径直奔着威胜军铜鞮县那边逃去了!”
766章 涅水河畔,不是仇家不聚头
威胜军铜鞮县!?
萧唐闻言心中一惊,旋即他立刻想到之前为了扼制田虎麾下各路强人肆虐流窜的空间,自己便率军驻扎在位于河东路中心地域的威胜军。可是如今田虎向北转移,萧唐便也统领三军开拨至太原府并于三个方向都设下包围网,田虎若是打算向东、西、北三个方向逃脱的代价成本太大,威胜军铜鞮县虽然是不久前萧唐征剿河东贼众调度兵马的中心所在,可是田虎耽着凶险使出的这一招瞒天过海,的确也欺瞒过了萧唐等一众将官。
方才一言不发的田定这时才冷声说道:“就算教你们知道我阿爹逃离的方向又如何?如今官军北调,阿爹想必是已经进了威胜军地界。萧任侠,我们河东路的绿林好汉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也休想轻易捉拿住我阿爹向皇帝老儿请功!”
“你这厮们还敢称自己做甚么绿林中的好汉!只怕河东路江湖中也有讲许多人物不齿与尔等为伍?”
萧嘉穗冷声说罢,随即他略作思付,立即向萧唐说道:“田虎那厮便是想出这金蝉脱壳的法子,他要掩人耳目必定不敢声张,现在追随他的贼人兵马有限,否则必会走漏风声教沿途官府军司发觉。先发快马文书令威胜军铜鞮县治下各处巡检司严加防范,我军再点轻骑马军星夜前去追捕,未必会教田虎那厮给逃了。”
萧唐也点了点头,可正当他思量如何调拨兵马火速赶往威胜军追剿田虎时,忽然有军吏传来急报说:本来与太原府西侧抵御党项诸部的王焕、韩存保所部人马忽然遭遇羌人奇袭,双方厮杀数日,宋军死伤人数已达两千余人,就连主将韩存保也身负轻伤。虽然王焕统领所部人马勉强能够抵挡得住党项诸部的进攻,可是毕竟敌方多是善于骑射弓马的游牧部族,眼下似乎准备迂回绕路,再度至太原府等军州侵掠烧杀。
而帅帐中关胜又听那军吏报说统领党项诸部合兵一处的头人,似乎是银州巧便寨族长野乱魁的时候,他也立刻说道:“当日萧节帅率军于太原府与贼军厮杀那阵之后,听个被俘的贼人倒曾说未将斩杀的那个党项头人,似乎正是巧便寨族长之子。”
“看来那野乱魁不止是要劫掠强夺,也是欲为他那儿子报仇雪恨啊......这也倒好,党项羌入境寇钞所害的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这笔血债终究也要与那厮们算个分明。”
萧唐拿定主意,立即说道:“关都监,你与宣赞、郝思文先率领所部兵马火速赶赴至威胜军,我也会立刻差人前往铜鞮县告于徐节帅、罗学谕还有贯忠兄弟等人知晓,教他们督促县城治下各处要道严加防备。田虎隐蔽南逃麾下人马有限,谅那厮也不敢攻打州治县城,可亦恐各处乡村遭贼众侵袭,也须调拨兵马分投巡捕。敌邦贼酋犯境事大,本官也须统率三军去与王节帅、韩节帅会师清剿外患,关都监若是发现田虎的踪迹,能擒得便擒住,不然待我等平定挫败夏人之前只须拦截围堵即可。”
关胜、宣赞、郝思文三人闻言立即轰然领命,萧唐缓缓又坐在帅帐上首,心中暗付道:田虎阴险狡诈,虽然无法与夏人汇合,可是如今倒也要趁着我军顾此失彼逃遁了去。这次他倒也是兵行险着,又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可是如今田虎麾下各路强人兵马几乎扫荡殆尽,那厮又还能逃亡多久?
“唉,好烦闷啊......”
仍随着自己娘亲留在铜鞮县的琼英时常不由将小嘴一噘,并且闷闷的嘟囔道。萧唐那个大哥哥如今官军开赴至太原府剿贼,也不方便带着她这么个小姑娘家同行。与琼英关系较为亲近的花荣、牛皋等人也都跟随萧唐一同前往河东路北部,虽然那个唤作许贯忠的大哥哥十分斯文秀气,待自己也甚是和蔼体贴,可是府邸里忽然显得十分冷清,琼英除了每日习练军械与打石子的手段,也时常感到百般无聊,却又没个解闷的好法子。
期间来时常寻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的,却是威胜军地界的富豪大户邬梨夫妇,邬梨之妻倪氏因不能生育,她见到可爱伶俐的童男幼女时都不禁心生怜爱。而琼英玲珑可人,便是教倪氏犹如却似亲生的骨肉一般十分疼爱。而宋贞娘是绵上县大户仇氏的遗孀,倪氏得知此事后也时常借故前来探望。
邬梨知道宋贞娘、琼英这对母女为萧唐所救,他也晓得萧唐有意接送她们前往东京汴梁的府邸安住。眼见萧唐她们母女十分重视,邬梨也正要与萧唐做好人情关系,所以也十分乐意让自己的妻室与宋贞娘、琼英二人亲近。当知道琼英这小丫头在府邸中呆的烦闷,邬梨便提议邀请宋贞娘、琼英、叶清夫妇等人前往在铜鞮县郊外自己名下的野游解闷,本来不愿多劳烦他人的宋贞娘在邬梨的连番恳请之下,也只得应允了下来。
邬梨又挑了个风和日丽、清新怡人的时日,连同着自家亲眷、百余名庄客与琼英母女等人便启程径直奔着一处山清水秀的村坊投去。那个去处毗邻涅水河畔,二三十余座后民房窗前还有涅水分支流过的一条小溪,潺潺的清水中有水草摇曳,也能十分清晰的瞧见各种鱼儿欢快的游来游去。
小溪对面便是碧绿茂密的一片山林,林间各种果树已经结满了累累硕果压弯枝头,山林间还有许多飞禽走兽栖息,也并没有甚么毒虫猛兽,也端的是适合游人前去狩猎观览的地方。
可是此时在那片本来祥和宁静的山林之中,却藏匿着七八百名灰头土脸的贼众,他们手持兵刃四处观望戒备,也有些人正开剥刚猎取来的野鸡黄兔,并且宰了开剥在柴火上炙烤着。
小溪对面有间民房的窗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对凶芒毕露的眸子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形。探头观望的那个恶汉面色阴沉可怖,便似是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虽然这恶汉颌下浓密的络腮胡须早就在逃亡途中被他剃刮掉了,从耳根到下巴只满布着青渗渗的胡茬子。可是见过此人相貌的人仍然一望便知他就便是搅扰各处军州鸡犬不宁,祸害河东百姓时更是不存半点恻隐之心的河东寇首田虎。
田虎眯着眼睛于四处又观望了番,这才放心的合上了窗子。可这时却有个贼人奔到田虎躺卧的床子旁边,说道:“田大头领,一里开外有一彪男女正奔着此处赶来。”
田虎闻言脸色立变,现在已如惊弓之鸟的他慌忙坐起身子来,喝问道:“来的是甚么人?遮莫是搜捕的官军还是周遭巡检司做公的鸟人!?”
那贼人头目狞笑一声,说道:“大头领勿慌,来的不是萧唐那厮留守的兵马,也不是铜鞮县衙的官差捕役。恁计较的精细,官军眼下恐怕还不知咱们瞒天过海,反而逃到威胜军地界来......来的那伙,倒更似是送上门来的肥羊。”
767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田虎当时试图与党项诸部汇合却无功而返,尝试攻打定襄县城时又遭遇萧唐大军围堵,眼见周围山势雄伟、林荫蔽日,荆棘丛生,便立刻趁着田彪等部与官军厮杀之际率小撮兵马立即潜伏进山林中,当田彪在山中遭遇牛皋伏击被擒之后,田虎率领残部也在令人举步维艰的山沟中潜行,不止提心吊胆,更是苦不堪言。
就算萧唐以为自己率部逃亡五台山地界,开始动身向南逃逸的田虎也发现周围巡逻的兵丁开始络绎不绝,按照萧嘉穗的谋划,军州县治下各处要道皆有军健、民壮巡视,河东贼众经历数场惨败之后已经被打散成许多小股流寇。其中也有不少贼人遭到官军的伏击堵截,各地因势单力孤而被俘获剿灭的小拨贼人也是越来越多。
田虎所统领的残部也曾遇到官军的追杀,只是田虎只率着数百名贼寇且战且退,不敢与宋军纠缠。而当时率领一营人马追击贼众的指挥使,也并不晓得河东寇首田虎竟然也在那伙只顾亡命逃窜的贼人之中,如丧家之犬一般躲藏,过街老鼠也似的被人追撵着打,一路苦熬忍受,终于还是教田虎率领残部摸到了威胜军铜鞮县地界。
虽说田虎与他麾下残部初至此处时模样十分狼狈,他们遍体鳞伤、精疲力尽,衣衫褴褛满身泥土,除去各自都绰兵器利刃,简直比起一群聚众出门讨饭的叫化子还不如。可是如今也算是逃出生天,田虎总算也能放下心来。
可是随着贼众悄然潜至,这却是此处邬梨名下村坊乡民噩梦的开始。
田虎所卧的床上还有生得白净的少妇,约莫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衫襦、肚兜都被扯成了碎布条。那少妇神色木然,双眼直勾勾的只朝着房屋顶棚望去,露出半截雪白的大腿间似还有一片殷红,也不知她到底被田虎粗鲁的玷污了几回身子。
而在地上还跪着一个生得粗壮的乡农,虽然他看着床上浑如行尸走肉的娘子,心中直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可是他虽然双目也似要喷出火来,他却不敢起身与欺辱自己爱妻的那个强盗头子拼命,甚至更不敢与那贼首四目相对。因为在这个乡农的怀中还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那个孩童被周围凶神恶煞的贼人吓得不敢哭嚎,只能依偎在自己父亲的怀中瑟瑟发抖。
田虎对眼前这佃户乡农一家三口视如无物,他听自己麾下那贼人报说来的是一伙肥羊,眉头拧成老大一个疙瘩,并沉声喝道:“咱们如今亡命奔逃,不宜节外生枝。那伙男女杀了无妨,就怕走脱了几个报知官府,岂不是要叫咱们被官军觑破了行踪?”
那个强人也是田虎手下的一个体己心腹,当日也曾随着田虎在威胜军绵上前往平遥县的地界拦截杀害本欲去奔丧的仇申府内庄客,是以他又向田虎报说:“大头领,小弟方才哨探瞧得分明,来的那伙男女之中似也有本地大户邬梨,此处村坊田契遮莫也是那厮的。咱们如今霸占了此处,早晚要被他察觉,届时只怕仍要投告官府......何况那伙人中,还有仇申老儿那浑家在内。”
“嗯!?”田虎眸子一凝,他猛然从床上跳将下来,又向那贼人问道:“当真?你没有看错?”
那贼人嘿嘿狞笑道:“当时大头领就是因为要掳掠那婆娘,咱们兄弟才在石室山撞见萧唐那厮,小弟又怎会看岔了人?往此处来的确实有那小娘子。”
田虎闻言点了点头,他心中想道当时宋贞娘被萧唐救下,这绵上仇家的寡妇又怎到了当时萧唐坐镇的铜鞮县来?遮莫萧唐那撮鸟也知人1妻玩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见她老公死了,便收养她做个外宅在他县城府邸中宣yin快活?
一番寻思后,田虎脸上神情愈发狰狞起来,他心说虽说被萧唐那厮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可是那个小娘子到底还是要落到自己手里。而田虎专要在河东路各处打家劫舍,是以也晓得威胜军铜鞮县的大户邬梨名头......忍饥受冻了多日,只得扫荡这村坊暂做歇息,既然早晚要教邬梨那厮察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此除了那厮,再强夺来仇申老儿的那个未亡人,倒也合了老子的心思!
“教弟兄们前后埋伏堵截,杀那厮们个措手不及,也决计不能让那邬梨手下一人走脱!”
那贼人头目点头应了,旋即他又把眼瞧向此间佃户一家三口,说道:“大头领,这几个撮鸟......”
田虎这时才轻蔑的瞟了跪倒在地的那个乡农一眼,如今此处村坊大多乡农都已经被他麾下贼众杀了,田虎留了些活口,也是为了威胁这些男女给他与手下的弟兄刷灶煮饭,好长时间没沾过女子身子,也须留几个有些姿色的农妇留着供自己快活。
心说讲眼下这些撮鸟也再没甚么用处,田虎便狞笑一声,阴声说道:“村坊里的男女都不能留,虽然这厮们不识得老子,只怕做公的进村盘查时,问清楚了必定要对咱们加紧搜查,如今弟兄们填饱肚皮也歇够了,那几个娘们带着也是碍手碍脚,索性便都送他们上路便罢!”
听见那个强盗头子就在自己面前说及要对自己全家下毒手,那乡农先一愣神,旋即一句“你们这些畜生”还没骂出口去,在他身后的两个贼人便已经拔出腰间钢刀,照着那乡农的后心狠狠攮去!
片刻之后,这间民房忽然传出阵女子凄厉的尖叫哭嚎声,旋即戛然而止,再度了无声息......
且说现在威胜军周围局势也算安定了下来,琼英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至郊外游玩,她这个小疯丫头左顾右盼着到处疯跑,在这山清水秀的去处便似只快活的黄莺鸟一般。在琼英的身后,而宋贞娘在出言召唤琼英莫跑得远了的同时,她与邬梨之妻倪氏,以及身旁叶清夫妇二人脸上也都流露出怜爱的神情来。
与众人欢乐的气氛唯一有些不搭的,却是邬梨的亲生妹子邬芳。都说爱屋及乌,恨屋也是及乌,本来自谓凭着自己的相貌和些男女手段能撩拨的河东路许多大户公子神魂颠倒的邬芳,自己好不容易对萧唐芳心暗许,结果人家却丝毫没将她瞧在眼里,直感到自己受了大辱的邬芳眼见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却被萧唐收留,心里更不是滋味。经过自己那兄长邬梨好说歹说,她才不情不愿的也众人一道前去邬家庄附近的村坊前去野游。
而似琼英这般年纪,谁对她好谁对她坏也都清楚得很。她与邬梨的妻室倪氏相处时,一张小嘴说话倍儿甜,直教倪氏更是慈怜心起、母爱泛滥,可是每当乜见邬芳之时便要飞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直气的那个虽然容貌虽然甚是姣好,可那张俏脸却拉的老长的大户闺秀酥1胸一起一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女人家的话邬梨多少有些插不进嘴,是以当他知晓新至县城中不久,并且也是威胜军本地出身的山士奇一身好武艺,同样名义上眼下也算是萧唐府邸中的亲信之后,便也邀他一同前往自己名下景致秀丽的去处野游狩猎。山士奇也知道自家哥哥在安抚河东路各地流民百姓时,这个威胜军大户邬梨也出力甚多,如今将他爹娘接至京东路二龙山去也不急于一时,听邬梨出言相邀,山士奇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眼见快到了村坊,邬梨府中的管事唐威、徐显二人立即驾马奔出召唤乡民,打算在猎取来些野味时教村中乡民洗净了收拾料理。可是召唤数声之后,村坊上下却如死一般的寂静。唐威、徐显对视一眼,隐隐已经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忽听村坊两旁的密林中一声唿哨声起,数百名贼众忽然分数队奔出,将邬梨等一行人团团围住!唐威、徐显、叶清、山士奇等人见状立刻攥紧了兵器严阵以待,而宋贞娘、倪氏、邬芳、安氏等女眷尽皆花容失色,浑然不知所措。琼英眼见有贼人突然杀出,她立刻一手将银戟握紧,另一只纤纤玉手也探到了腰间挎着的锦囊上。虽然只是出水芙蓉般的花季少女,此时琼英紧抿嫩唇摆开阵势,倒已经透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邬梨见状登时勃然大怒,他戟指拦在面前的贼寇大骂道:“哪里来的蟊贼,也敢倒我邬梨的地盘来讨死!?也打听打听此处是甚么地方,倒也敢来捋虎须!”
“你邬梨又算个鸟?听闻你这厮资助萧唐金帛钱粮,专要与老子作对,我也想寻你多时了。今日既然你这厮一头撞来,前面几笔账老子倒也正要找你算个明白!”
一众强人之中,忽然闪出个恶凛凛的大汉来,本来花容失色的宋贞娘一瞧清那贼首的相貌,她那张俏脸面色更是一变!宋贞娘贝齿紧咬,并愤恨道:“田虎!”
768章 除害、邀功、报仇
听宋贞娘咬牙切齿的说了田虎的名头,邬梨等人脸色也尽皆立变。萧任侠不是率军北上正要将田虎这个祸乱河东的罪魁祸首,以及随他造恶肆虐的贼众一网打尽么,怎么这厮又会出现在此处!?
而琼英听自己的娘亲说罢,她那一对明眸也腾的似冒出火来。这个坏人强盗,就是杀害我爹爹的大恶人田虎!
虽然宋贞娘满目怨恨的朝自己这边望将过来,田虎却眯着眼睛只顾打量着那个仇氏遗孀姣好的容貌、有致的身形,他桀桀冷笑,说道:“小娘子,如今萧唐那厮远在五台山,现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邬梨眼见田虎视自己浑如无物,心中更是怒气勃发,因为只是也有狩猎,他惯使的那柄重五十斤的泼风大刀并未做傍身的兵器,而同样好使枪棒的邬梨此时扬起手中那杆长枪,指着田虎大骂道:“狗贼!你也休得猖狂!如今萧节帅荡平你大半党羽,合着你这草贼早当伏法受诛,却要来触我的霉头!”
此时惊得瑟瑟发抖的邬芳听自己的兄长正要与眼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强盗头子厮杀,更是心中惊慌,不禁出口朝邬梨喊道:“哥!”
田虎循声去瞧,登时双目一凝,他那一对豺目从宋贞娘身上又转向邬芳那边直勾勾的望去,忽又啧啧说道:“没想到邬梨你这厮倒有个生得如花似玉的幼妹,嘿嘿......老子尚缺几个压寨夫人,正好捉来你这妹子快活。瞧在这小美人的情分上,老子倒可以留你个全尸!”
邬芳眼见那个生得甚是凶恶粗莽的强盗头子那对招子似毒蛇般在自己身子上徘徊,她心中也登时泛起一阵恶寒。而邬梨专好巴结权贵之人,如今的田虎已不似原著中那般具有割土分疆,独建一国的势力,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统领些残存贼寇东躲西1藏的落没寇首,休说邬梨绝不可能再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他,现在眼见田虎觊觎邬芳的美色,邬梨反倒更是怒从心中起,他指着田虎破口大骂道:“你这狗贼也配打我妹子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到临头兀自还做白日梦!”
“老子舍得一身剐要干造反大事,就是要抢关你们这些大户撮鸟的钱粮,就是要玩尽那些身子娇贵的劳什子大家闺秀,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仗着广有钱粮便狗眼看人低的杀才舔老子鞋底的泥!”
田虎狞声狂笑,随即又把眼一瞪,暴喝道:“孩儿们,动手!”
随着田虎一声令下,先有近百名贼人嘶声怪叫,挥舞着兵器向邬梨等人冲杀过去!可是就在这时忽然有团人影暴冲而至,奔在最前面的一个贼军头目还未看清来者是谁,便听得霹雳雷震般的一声怒吼,迎头一棍夹杂着凌厉的风声罩天灵盖恶狠狠劈砸下来!
那头目下意识的举枪一挡,就听“铿!!!”的一剧响,枪棍相交之下,那贼军头目手中长枪登时被砸成了弓形,他双臂颤抖、虎口流血,心中也惊异付道:这厮好蛮横的气力,好霸道的棍法!
使棍的大汉得势不饶人,他身子一记腾闪,顺势又是一棍劈下,不给那个贼军头目丝毫喘息之机。眼见后方贼众转瞬间便要杀至,那汉子却直喇喇的只顾向前猛攻。情急之下贼人头目抽出腰刀苦自抵挡,第二棍堪堪被他格挡开来,可是浑铁棍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旋即又奔着那贼人头目的太阳穴砸去!
“咔啪!”一声,再也无力招架的贼人头目被势大力沉的一棍重重砸在额头,红白之物蓦的飞溅,那汉子只三招便将这贼人头目砸得脑浆迸裂毙命!
重浑铁棍劲力雄浑,虎虎风声不绝于耳,那名使棍的好汉朝着贼众趟杀过来,当真是是碰着便死、挨着就亡,竟然没有人能在他手底下走个两三合!
田虎万没料到邬梨等一行人中竟然还有这等武艺奢遮的人物,瞧他以少敌多,与近百名贼兵缠斗一时间竟然也能将敌手逼得连连后退,饶是自问武艺甚是了得的田虎也心知不是此人的敌手。田虎面上狠厉之色愈浓,他厉声喝道:“你这汉子又是哪个!也敢来触老子的霉头!”
山士奇这边又将个贼兵砸得脑浆迸裂,他听田虎喝问,心中暗付此番与田虎那边撞个正着,事后官府必定过问。自己毕竟是在二龙山落草的头领,倘若两边都泄露了名号只怕要教旁人瞧出端倪。是以山士奇手上招式却也毫不停滞,一边鏖斗一边喊道:“你管爷爷是谁!萧唐哥哥不曾捉捕到你这厮,便由我替他代劳!”
田虎闻言脸上更是杀机毕现,他狞声说道:“你是萧唐那厮的手下?萧唐与那皇帝老儿做奴才,你却是萧唐府邸中养的走狗么?”
山士奇勃然大怒,喝道:“我呸!老爷也是河东路出身的好汉,却见不惯你这厮坏了江湖中人的名声,今日还就要为民除害了!”
都说猛虎难敌群狼,这鸟人便是本事奢遮,又如何敌得过数百人的围攻?田虎冷哼一声,正当他也绰起大刀,要与其余贼众一并子上前将山士奇乱刀分尸的时候,忽的箭声呼啸,一支利箭疾速袭来,转眼间便要射中田虎的眉心。
田虎骤然一惊,他慌忙侧头闪避,那支箭簇呼啸着直直插入他身后一个贼众的咽喉。两臂有千斤力气,又开得好硬弓的邬梨眼见自己猝然冷箭未曾取得田虎的性命,他立刻又从身旁个庄客手中接过一把朴刀,旋即挥刀催马,与自己府中唐威、徐显两个管事直朝田虎杀将过去!
只不过邬梨的心中却暗付道:既然在此撞见田虎,势必也要拼个不死不休。何况倘若由我擒拿得这个河东寇首,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狗贼!今日我便要为旧主报仇!”叶清也瞪目怒喊,绰起杆绿沉枪直奔着田虎拍马冲去。与邬梨一同出行的百来名庄客之中,一半人戎卫在宋贞娘、倪氏、邬芳、安氏等女眷,一半人随着邬梨与唐威、徐显各执钢叉、哨棒、长枪等兵刃一用上前,眼见便要与贼众厮杀成一团!
被邬梨府中庄客护住的宋贞娘焦急的四处观望,她忽然觑见琼英手中捻着银戟,骑着匹银鬃马呆立在战阵不远处时,立刻惊呼道:“孩儿!快过来,那边危险!”
嗯?田虎眉毛一挑,他那对招子也只往琼英那边凝视过去,心中暗想道:这女娃子是仇申老儿与宋家小娘子的种?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769章 本是穷凶极恶人,狗急如何不跳墙?
山士奇手中浑铁棍劈将砸下,将个贼人的脑袋砸得稀烂,鲜血脑浆流淌下来,那贼人立即撞倒在地。山士奇使棍旋即又是一横扫,迫开四面八方险些将他死死围住的贼人,只是他气喘吁吁,显然是已战到了有些乏力。
那边邬梨仗着自己过人的膂力挥舞着手中朴刀泼风也似的砍杀着周围的贼人,可是此时自己手下已经有十几个庄客倒地毙命,管事徐威后肩挨了一刀,鲜血也自伤口泊泊涌出。邬梨见状心中只觉得懊恼与焦急,心想:眼见田虎那厮如今手底不过七八百个贼厮鸟,我庄中尚有千余名庄客可用,若是教我点齐人手与这厮厮拼,何愁不能争得那天大的功劳?又何必似眼下这般还要耽着凶险!?
而忠义伯叶清挺枪疾行突进,登时将两个贼人戳翻在地,他本来一心只要为旧主仇申报仇,可是在乱战中叶清又听得宋贞娘连声惊呼,这才发现琼英此时与宋贞娘、倪氏等女眷被冲散了,此时也正有几十个贼人向她围将过去。护自家幼主心切的叶清见状也不顾前方乱哄哄又冲来许多贼兵,又朝着琼英的方向冲杀了过去。
因为贼众人数占据优势,邬梨、山士奇、叶清等人一时间险象环生,可是此时田虎心中却更是焦急,恨不能立即杀掉邬梨等人,再掳掠来宋贞娘、邬芳、琼英等女眷遁去。
毕竟山士奇虽然并无以一敌千的本事,可好歹他未经王进点拨棍法之前,便能将一杆四十斤重的浑铁棍使的得心应手,如今他的棒法棍术本领更是精熟,在二龙山大寨中与林冲这等猛将做切磋比试,如今斗到七八十合也分不出个胜负来而邬梨则是威胜军地界以弓马、刀法、气力远近闻名的豪强大户,一口刀舞将起来时也是气势迫人,也不至被些贼人轻易取了性命叶清的本事虽然不及山士奇、邬梨,可是好歹他也有身三五十人近不得身的好武艺,再加上还有唐显、徐威等庄中管事助阵,一时间倒也足够与田虎手下这些贼兵周旋。
田虎知道要杀邬梨等人须费番手脚,可是他却没料到对方几人的本事都甚是了得,要想杀光这番男女,只怕还要再磨耗个许久。念及至此田虎心中又涌起一股阴毒的恨意来,此时他手下若再添两三个强人头领,多加上一两处山寨的贼众,又何必会与这些厮鸟周旋到现在?
虽说自己现在人数占据优势,田虎却也十分清楚现在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露了相,在此处厮杀耽搁的时间久了,邬梨等人耗得起,他田虎却耗不起。
这个时候,田虎又阴沉的向不远处那个花季少女的方向望将过去,他瞧见那少女虽然挥戟刺伤了两三人,又驾马躲避开十几个贼人的围攻,可是田虎分明瞧见那个少女虽然将手中银戟使得像模像样,可是出手带着几分犹豫,那张俏脸上也满是惊惧惶恐之色。
嘿嘿......看来那小娘们无论是年岁还是打仗的本事,到底还是个雏儿。田虎脸上又露出狰狞的笑意,他打定了主意,立刻挥刀催马,竟然冲着琼英疾冲了过去!
“噗!”的一声血光迸溅,山士奇肩头挨了背后冲来的贼人一刀,可是他只是闷哼一声,旋即一记反手棍重重击在那贼人的胸膛上,登时将他六七根肋骨砸得碎裂!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擒贼先擒王,田虎那厮现在又在何处?
山士奇心中思付着,他一边与四周的贼人游斗,一边讲四处打量田虎的身影。蓦的山士奇便望将田虎绰刀催马,竟然奔着自家哥哥萧唐收留的那个仇氏遗孤琼英那边猛冲过去,他心弦一紧,当即破口大骂道:“田虎你这狗贼,还要脸不要!?说到底你也是绿林中的人物,有本事来与老子单挑放对,也算是个带种的。你这厮却要去为难个半大幼女,也不怕遭江湖中的好汉耻笑唾骂!?”
去他娘的,事已至此,老子如今还有的选么?
田虎听山士奇的叫骂声后啐骂了一口,造反不成事,被萧唐率军追着屁股撵赶猛打,追随着自己的河东各地强人头领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加上自己引夏国党项人如今劫掠,如今他在江湖中的名声已经臭了,只要能逃脱官府的缉捕田虎现在甚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个小姑娘家下手,对他而言又有甚么打紧的?
何况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既然是绵上仇氏家的女眷,那老儿仇申已经死在自己的手中,这对母女却被接到了铜鞮县这来,还有邬梨这等地方大户在旁陪护......田虎只略一细想,便知这对母女如今与萧唐之间必然有些干系,只捉来个宋贞娘做质未必能够要挟官军,可是再捉来那个小娘们逃遁,萧唐是个好江湖名声,想必也当投鼠忌器,不至咄咄相逼教老子碎割了这母女两个。
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的田虎,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摆到眼前的机会。
银鬃小马唏律律一声长嘶,它迈蹄飞跃一个纵步,琼英惊呼了声,险些从马鞍上被颠下来。
在此遇见自己杀父仇人的琼英,她本来也想与山士奇、邬梨、叶清等人冲杀过去,刺死那个大恶人为自己的爹爹报仇。可是琼英虽然得萧唐、王进、韩存保等人先后点拨了些武艺,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大小的花季少女,初次经历那种真刀真枪的血腥厮杀,琼英的第一反应只是想逃。
虽然银戟被自己紧紧攥握住了,可是戟杆仍然止不住颤动着,琼英望见那边惊呼哭嚎,却被几个女眷与庄客死死拉住的娘亲,也看见另一边遭贼众围攻,背上已经挨了一刀,却兀自死战向自己冲来的总管叶清。有许多面相狰狞凶恶的坏人向自己冲杀过来,琼英下意识的使戟拍马,伤了几个人后逃离了去,也幸好在好动的她以往在绵上县时也喜欢骑马游而玩会些骑术,只是王进与韩存保等人传授她马战使戟的本事,在初至战阵的恐惧下琼英十成本事也只能发挥出两三分来。
在那边邬梨庄中几个庄客被四面围攻过去的贼人放倒,利刃齐落,立刻有鲜血与残肢飞溅,目睹这般景象的琼英忍不住将头侧了过去,斗大的泪珠也因恐惧惊慌而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琼英想起自己央求大哥哥萧唐教自己武艺,她也打定主意定要学成本领保护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想为自己的爹爹报雠雪恨......
可是战争就是这般残忍残酷,本是豆蔻年华,得父母呵护长大的小女孩家,在亲身经历这般如噩梦般的场景时,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小丫头,瞧你还望哪里跑,随老子去了吧!”
正当惊慌无助的琼英驾马四处奔走时,她忽听有人狞声狂笑,有个神情相貌甚是狰狞可怖的恶汉已经驾马冲上前来,拦截住了自己的去路。
俏脸上泪迹未干的琼英瞧清了那个恶汉,她先是一怔,旋即微红的明眸中又涌起一股恨意,满口贝齿也被琼英咬得紧紧的。
眼前这人,不正是杀死了自己父亲的大恶人田虎?
770章 琼英与田虎,意料之外的下场
金铁相交时迸射的火星四溅,琼英朱唇紧抿,她的双手也颤抖个不停,田虎定要抢先拿住这个柔弱的少女,再逼迫她的母亲宋贞娘就范,竟然丝毫不留半点余地,手中大刀再度恶狠狠的挥起,直奔着琼英砍将过去!
混战中山士奇、叶清等人见状无不目眦欲裂,可是饶是他们想尽快杀出重围去救下琼英,但是四面八方都有蜂拥杀来的贼人,便是自保已十分吃力,又如何能救下眼下险象环生的琼英?
“田虎!你这个畜生!”眼见杀害自己相公的大仇人现在竟然又要对自己的爱女咄咄相逼,宋贞娘直瞧得胆战心惊。可是贼众人多、寡不敌众,戎卫住一众女眷的庄客已有二十多人在贼众的抢攻下先后毙命,心急如焚的宋贞娘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晕厥了过去。
也幸好田虎一心只想要生擒掳掠琼英,是以不曾下狠手。而琼英鬓发皆乱,脸色也早已经涨得潮红,和田虎这等凶蛮狠厉的贼寇头领做生死相博,毕竟不同于闲常时受萧唐等人点拨磨练技艺,没有任何临阵经验的琼英心中发慌,她挺戟直刺却戳了个空,田虎见状脸上狰狞之色愈浓,他探出魔爪便向琼英的腰间直抓了过去!
似雪撒琼花般的一道雪白亮光陡起,琼英下意识的使出了招韩存保传授于她的戟錾龙摆尾,戟尖锋刃上的月牙划出一道弧线,反奔着田虎的后脑直砍过去!田虎大惊失色,他慌忙俯首闪避,他的反应倒也是极快,只要稍微迟了片刻,银戟月牙只怕便会剁入他的后颈中!
琼英趁机纵马一跃,又与田虎拉开了几步的距离,惊出一身冷汗的田虎刚缓过神来,旋即他心中忿意与怨气陡生!直娘贼,倒是老子小觑了这个小贱婢!好歹我也是河东绿林盗中成名的人物,若是被这么个半大的小娘们给伤了,老子的脸面只怕也算是丢尽了!!
再不敢大意的田虎刀势愈来愈狠、越来越毒,丝毫不存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一缕鲜血已经从琼英双手虎口渗出,可是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却仍然将银牙紧咬,仍在田虎狠厉的猛攻下拼死抵抗着。
我求大哥哥传授我武艺,就是要为了保护娘亲,再为我爹爹报仇!如今杀我父亲,又要害我母亲的大仇人又在眼前,我又怎么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丝毫不肯退却的琼英心中甚至已经萌生死志,就算要与田虎拼个同归于尽她也再所不惜。然而现在琼英虽然眼见敌不过田虎猛烈的攻势,她却还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着趁这个大恶人猝不及防而施发飞石的机会。
当时天池秀士传授琼英飞石绝技之时,也曾向她嘱咐道这门绝学不是甚么军中路数,更似是一些江湖中人擅使的暗器手法。若想施展得法也须记得攻其不备,因此除了打飞石之时甩腕抖臂的力道与法门,也时刻觑注意敌人与自己的位置、对方招式间的破绽、自己拿飞石打往何处才能使得敌方不及躲避等事宜。
念及至此,本来初涉战场一颗心紧张的砰砰乱跳的琼英渐渐平静下来,她一边强自抵抗着田虎气势汹汹的攻势,一边用心留意着田虎手上的动作,而她的一只手也缓缓的向马鞍便的锦绣玉囊那边摸了过去......
田虎忽然又是一声虎吼,他挥起大刀一轮,但听“铛!!!”的一声清响,琼英绰着的银戟终于脱手飞出!琼英惊呼了声,旋即拨马回身,作势欲逃。
田虎见状立刻催马一跃,旋即又探出手臂,直朝着琼英的纤腰搂了过去,他口中还厉声喝骂道:“小贱婢!现在看你又要往哪里逃!”
现在正是时候!
琼英明眸中似有道精光乍起,她从鞍鞒边绣囊中飞快的取了颗石子,并扭转柳腰,凝霜赛雪的皓腕蓦然一抖,但见手起处,真个似流星掣电,石子去,直教鬼哭神惊!
田虎全神贯注的直要一把将琼英搂过来擒住,他又怎能料到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还会这等打飞石的绝学?猝不及防之下,那颗飞石正中田虎面门,登时打得他皮伤肉绽、鲜血迸流!
本来田虎凶蛮惯了,挨了这颗飞石虽然也甚是疼痛,好歹还能忍耐得住,可是骤然涌出的鲜血迷糊住了他的双眼,一时间田虎也没发觉自己是被琼英拿飞石打中。正当他伸手要擦拭掉流到眼中的鲜血时,琼英双手齐探,又掏出两块飞石来,“咻咻!”两声破风声乍起,那两颗飞速袭至的石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击中田虎的眼眶,登时击得他眼眶迸裂,一对招子都险些在巧劲下迸射出来!
田虎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来,他从疾驰的战马上重重的摔落坠地,旋即捂着双眼在地上打滚挣扎,扬起一大片的尘土。琼英见先后三颗飞石都准确的击中了田虎的要害,她驾马兜了个圈子,又直朝着田虎狂奔了过去!暂时目不视物的田虎躲避不得,琼英胯下狂奔的银鬃马奔至他身前忽然双蹄一扬,旋即又重重踏落了下去!
两声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乍起,田虎双膝在马儿的践踏下登时碎裂,剧痛钻心,险些疼得田虎昏死了过去!琼英紧拽缰绳,好不容易教银鬃马止住了步子,她一跃而下,本来美丽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俏脸此时却似挂上了一层寒霜,她一边朝田虎走去,一边又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眼见现在的形势骤然剧变,许多贼人见状大惊失色,正想上前欲搭救田虎。可是田虎本来很快便要生擒住琼英,其他强人都以为好歹也是河东绿林道上的枭雄出手,捉个半大的小姑娘家又能出甚么岔子?是以其余贼众皆蜂涌向山士奇、邬梨、叶清等人那边杀将过去,现在就算有人注意到田虎反而落马坠地,很快便要死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手中,就算要救田虎,却已然来不及了。
因剧痛而倒在地上抽搐挣扎的田虎眼前虽然一片黑暗,可是他却清晰的听见呛啷啷利剑出鞘的声音,这时的田虎心中才蓦的生出一股恐惧来。老子舍得一身剐要干造反大事,就算是被官府活捉,凌迟活剐了也只得认了......可是就算受尽零碎的苦头再死,又怎能教我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娘们取了性命?就算成事不得,好歹江湖绿林中的汉子也须记得老子是个敢做敢为的狠人,这般死法,岂不是要教我死后也要受绿林中人的鄙夷耻笑!?
想到这些,田虎忽然开口大嚎道:“等等!莫要杀我!小娘子,捉我去见官,可是泼天大的功劳!!”
琼英冷冷的凝视着丑相毕露的田虎,这时脸上却不带一丝慌乱、一点忿怒,她直直静静的望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过了片刻,琼英才幽幽说道:“爹爹,孩儿为你报雠雪恨,已慰恁在天之灵......”
一泓秋水也似的利剑刺出,登时戳进了田虎的喉头。田虎的身子猛然一顿,旋即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便似是只脖子上被抹了一刀的母鸡一般在地上抽搐扑腾着。直到垂死的挣扎停止,田虎弓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兀自紧紧捂住脖子,呈现出一副窝囊丑陋的死相。
原来不绝于耳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无论是山士奇、邬梨、叶清,还是宋贞娘、倪氏、邬芳,以及其余河东贼众与邬梨手下的庄客都直愣愣的呆立在当场,他们无不惊愕的向琼英与田虎的尸首这边望将过来。
其中大多人心中都不由想道:祸乱河东时日已久,也算是绿林中成名人物的寇首田虎,竟然会是如此死法!?
771章 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
此时的萧唐尚不知威胜军铜鞮县那边的变故,入境寇钞的数支党项部族集结,他率领官军人马火速回援,赶赴至太原府以西的狐偃山一带正要与王焕、韩存保所部兵马合军一处,抵御再度打算于河东路北部大肆烧杀劫掠的夏人部落。
异邦游牧部族入境劫掠,与大宋本国内强人侵庄“借粮”的危害自然更为严重。毕竟虽然啸聚为盗的强人虽然比比皆是,哪怕是田虎这等专要造反割据,而故意派贼众纵火烧房屋耕田、逼迫得百姓无活路寻觅只得入伙的,好歹在宋国境内朝廷只要靖平得当,危害的程度好歹也是在可以控制范围之内的,而夏国游牧部族在宋境内祸害一圈拍拍屁股再重返故土,官军大多时候也只能提防,而无法彻底消除这等隐患。
“夏国那些党项部族实则也并没甚么了不得,只不过那厮们打得过就打,敌不过就逃,本就是善骑射而以游牧为主,一旦逃去四面八方皆可逃逸,却是追无可追,若是不能聚而歼之,则顶多伤他皮毛,何况如今观夏贼动向,那伙厮鸟看似是要迂回绕路,不与我军拼死厮杀,只要四处侵州夺县拖垮我部人马......”
帅帐之中,与夏军作战经验丰富的姚平仲正向萧唐娓娓说及夏人游牧部族所擅长的战法,还没等萧唐开口时,在旁的呼延灼立即请命说道:“饶是夏贼能骑善射,非是未将夸口,我在汝宁郡费心竭力选练起的三千劲骑也未必会输于那些游牧部落。正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番既然是要阻截夏人迂回奔袭,末将愿争个头功。”
姚平仲乜了呼延灼一眼,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以往我朝军旅与夏人厮杀时或是倚仗建壁筑垒,或是以步弓卒摆开战阵,就是因我大宋本就缺马,呼延统制统管一州军司却有三千马军,这已远胜寻常州府指挥司禁军马军的配置,可是三千儿郎三千战马,其余各路州府军司马军营所够分配的战马也都是只少不多,满营三百马军却只有一二百匹老瘦弱马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可是党项诸部老少男女皆可骑射,休说是夏军精锐,寻常一个牧民都拥有三四匹甚至五匹马来轮换骑乘,使得其踵败军、绝粮道、迂回打击等长处可以发挥到极致。
呼延统制三千马军中,还有一千甲骑具装的连环重骑,就算冲锋破阵可以与夏军重骑铁鹞子一较长短,可是夏贼轻骑倏往忽来,倘若对方无意与呼延统制麾下重骑正面冲锋又当如何?我大宋每军设的轻骑马军都是为随机待动,须步骑协同,若只是一两个夏人部族便罢,可是如今以银州巧便寨为首的夏贼部族马军众多,呼延统制欲以骑兵制骑兵,只怕反倒要被夏人生生拖垮了。”
“这......”呼延灼登时被姚平仲噎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按说这个大宋开国名将呼延赞的后人热衷骑兵战法,又怎么会不清楚马军重骑轻骑面对各种战争情形时的长处与弊端?只不过兵无常势,呼延灼也只是想争先请战,再临阵根据形势见机行事,又怎料姚平仲也不给他留半点面子,当众便要指摘出呼延灼请战有欠稳妥。
萧唐与姚平仲相处多时,大致也能摸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这小子与他看得上的人相处还好,可是执拗劲儿一上来便是童贯那等权贵都不会放在眼里,又何况呼延灼这个外州军司的统制官?毕竟姚平仲与呼延灼也都是为了商议如何剿除尽侵掠河东州县的党项诸部,是以萧唐便轻咳了声,旋即说道:“姚都监所言甚是,不过呼延统制一心为国家效命,其心可嘉,且先思量出个周全之策,你统管的那三千马军也必定能当得大用。”
萧嘉穗闻言也点头称是道:“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前番于太原府杀熊岭关都监虽然斩杀了党项巧便寨,可是其余夏军仗着马战之利仍逃脱了大半。若要标本兼治尽快将其尽数扫荡,现在重中之重是要如何安排兵马拖住诸部夏贼。”
而萧唐又与帅帐中行伍将官与心腹兄弟细议了一番,忽有军吏前来报说邮驿军吏发金牌文书,有要紧军情要报与节帅知晓。萧唐心弦一动,心说宋时驿站事务都是由朝廷枢密院与兵部来统管调度,治下各部司分掌邮驿规约条令、人事调配、递马配备等事宜,快马传递按务必送至的时间又按金牌、银牌和铜牌等级来划分,故而在宋时传递紧急军事情报的方式又俗称做“传金牌。金牌邮驿携军情文书疾至,汴京朝堂或是其他军州必定有十分紧要的军事行动要速来报与他知晓。
萧唐忙接过军吏呈上的文书,拆开了仔细细细读罢,脸上神情也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外邦贼酋入境寇钞毕竟不同于国境内匪盗作祟生乱,本来朝廷也已准备对夏国用兵,在这般要紧的时候党项诸部至河东路生乱,汴京那边得知此事又怎会无动于衷?”
萧唐沉吟说罢,随即长身而起,对帅帐中一众将官与心腹朗声说道:“如今夏贼合败,能还河东百姓清平安乐一个的世道,也是指日可待了。”
“呜”
距离狐偃山西侧文水河畔,忽有苍凉的号角声起,随之还有令人心弦震颤的胡笳声与密集擂鼓也似的马蹄声连绵不绝,数队身着党项服饰的游牧民在四处游弋巡视,位于河畔旁不远的一片平地上也支起了几座毛毡大帐。
一阵悠扬激昂的党项民歌在毡帐周围回荡,盘坐在大帐中的几个部落头人也都不由随声附和起来。坐在上首的一个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头人忽然双掌一拍,歌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向那个部族头人望将过去。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被发跣足,夏人谓之厮乩的卜师弯腰踱进毡帐,他身上带着血迹,散发出一股腥膻的味道,这个卜师手中捧着块烧焦的羊脾骨,并对那个头人说道:“白石天神在上,野乱魁头人,我以跋焦、擗算、咒羊先后做过占卜...我们远离故乡时日已久,宋人又有大军挥至,如果还要纠缠厮杀,只怕会有莫大的凶险......”
西夏极崇迷信,这般时节大多党项族民笃信机鬼、尚诅咒,遇事问卜,可说是夏国上下的风尚,每逢出兵也要事先问吉凶。而当听得那个卜师说在与宋军交战会招致大凶时,毛毡帐内其他部族的头人在望向那个唤作野乱魁的党项长者,各自神情也都甚是复杂。
阖目沉思的野乱魁又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眸子中似又精光稍显既逝,他冷笑一声,说道:“细母厮乩,你说再动刀兵不吉,可这到底是白石天神的旨意,还是你与各位头人的意思?”
772章 血债血偿,萧唐必须死
“野乱魁头人,你这话是甚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几个亵渎白石天神不成?”
毛毡帐中当即有个另有个部族头人蹭的站起身来,对野乱魁怒声喝道。
野乱魁阴测测的一笑,说道:“迯讹埋布,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怕了宋军!当初也是你被那个唤作脱招的移乡子说动,便撺掇咱们几部族民宋境掳掠粮食、衣帛、奴隶,咱们党项儿郎有仇必报,嵬名谅与他的族民几乎被屠戮殆尽,我孩儿也遭宋军所杀,起初咱们喝过血酒、割鲜而食,可是赌咒发誓要共同进退的!已结腹心同乳水,彼此发誓比命贵,你背弃诺言,如今又窜通细母厮乩假传白石天神的旨意,当真就敢说你没有亵渎白石天神么!?”
那个唤作迯讹埋布的党项头人脸色一变,他眼神闪烁而不敢去与野乱魁对视。
按说以夏人以不报仇为耻的习俗,野乱魁因自己的爱子被宋军所杀而定要大肆屠戮宋民泄愤也实乃常事,通常就算两邦交战,党项人通常都会在割了战俘的耳鼻之后或是收为奴隶,或是遣放归去,可是一旦生擒得与夏国屡次交锋,以杀党项羌而闻名的宋将的时候,要么剥其心肝而食之,要么将仇敌的头颅涂漆做成饮酒器。只是几个党项头人却也没料到野乱魁因痛失爱子怨恨生狂,竟仍要留在宋地屠戮更多的宋人而为他的儿子陪葬!
这些党项部族的首领也是因为自己的族民遇到灾年衣食无着,也是经过田虎手下强人头领脱招四处奔走游说,说及河东路各州县都是老弱虚冒,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官兵把守,他投靠得的那个唤作田虎的汉人强盗头子又要趁势起兵造反,似野乱魁、迯讹埋布这等部族规模较大的首领又与夏朝中官宦有些关系,又想请托他们几个穿针引线好教田虎在投奔夏国能为他谋个出身。
而部族首领之所以侵入宋境寇钞的最关键的理由就是为了抢夺生活物资,现在无论是脱招还是他口中的那个大头领田虎都不见人影,这些党项头人又哪里还会管他们的死活?都说见好就收,如今既已掳掠够了,也须早些返回夏国,哪知这个节骨眼上野乱魁定要报仇,倒拿当时几个头人赌咒发誓所说的言语说事。虽然习俗颇具原始社会遗风的党项人极其重视誓盟,可是如今夏人立国已有七十多年,习俗民风也世俗化了许多,便是夏国朝廷也曾屡向宋国进誓表俯首称臣,国力恢复过来后该打还是一样要打,谁又会因为甚么歃血发誓而让自己置身险地?
这时又有个唤作往利则奴的党项头人轻咳了声,继而说道:“野乱魁头人,你的儿子夭枉这般血仇大恨当然要报,可是这里却是宋人的地盘。如今我等已然惊动大批宋军前来,好歹你也要为巧便寨中族民的安危着想。”
“我的族民?”
野乱魁忽然又发出一阵凄厉如夜枭般的冷笑声,他断然把手一挥,毛毡大帐的皮帘立刻被两个党项族人拉开,帐中的党项头人赫然便瞧见外面乌压压早已聚满了银州巧便寨的族民,他们都扯开两鬓扎结的小辫,尽皆蓬头垢面、跣足赤脚,虽然扮相甚是落拓,可是所有的巧便寨族人却各个面色狰狞,突然他们又举起手中的兵刃歇斯底里的仰天咆哮,就如同一群正要吞噬掉眼前所有生灵的狼群!
迯讹埋布、往利则奴等党项头人见状尽皆面色立变,其中往利则奴对野乱魁惊愕说道:“野乱魁头人,你这是何意?”
野乱魁虽然是在狞笑,可是他双眸中却又分明流露出无尽的怨毒:“诸位头人,宋狗屡次进犯我夏国,咱们皆得召唤尽遣本部族民投身行伍与宋军杀伐。宋狗杀我同胞族人,割我子民首级前去邀功讨赏,早就与咱们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仗着势大侵占我夏人横山故土,咱们自然也能到宋国来抢掠劫掳!如今嵬儿也被宋狗杀了,我又怎能就此罢休?如今我等一并至宋国大弄,和则强、分则弱,若是不能齐心与宋军周旋,只怕也要落得嵬名谅与他族人那般的下场。诸位头人,如今合咱们数部尚有三万人马,便是攻不下太原府城,好歹也能将其治下州府郡县劫掠一空。我巧便寨先前夺来的也足够了,之后抢夺来的钱粮、茶砖、奴隶也尽由你们分取,至于我到底想要甚么,你们也都清楚的很。”
迯讹埋布、往利则奴等党项头人闻言却又立刻起了心思,如今寇钞的党项诸部中要数巧便寨最为兵强马壮,是以之前掳掠来的物资也被野乱魁占了大头。他们不愿意再于宋地久留,也是不愿因野乱魁的一己私欲而教自己与所部族民耽上被宋军围剿的风险。
可是太原府周遭尚有大半县镇村坊未被攻破,从太原府到河东路与夏国边境最近的路程又有多远?前后也不过六百多里路,虽然日行千里的神骏宝马难以寻觅,可是党项诸部马匹众多,轻骑尽出时来去如风,宋军多是步卒也拦将不住。一路小心官军追捕,只须耗几个昼夜便能抵达边庭,宋夏边界线绵延不绝,只须寻个隐蔽处便能重归夏国,这么再做一票大的,又值不值得去冒这个险?
野乱魁眼见迯讹埋布等人脸上神色,便知他们都已意动,他那对似老狼般的眼睛一眯,心中暗骂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汉人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我们夏人以尚武立威,亏你们也配做党项儿郎,关西宋军甚么老种与小种经略相公、天生神将、兰州王瞬琛都不在此处,宋国随便派些武官前来征讨些不成气候的贼厮鸟,便教你这厮们恁般畏首畏尾,我大夏国若是都如你们这般孬种,只怕要被大宋灭国也是为时不远了!
嵬儿的血仇大恨必定要报,只是听逃回来的族人报说只知道杀我嵬儿的是个大胡子的宋将,也不知姓甚名甚。可是统领那拨官军奔赴至太原府的宋狗主帅却唤作萧唐,似也不是宋国西军出身的人物。若是能在战阵上撞见才好,也只有将那厮开膛活剥,砍下来头颅涂漆做成酒具,方才能够泄我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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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两章与西夏习俗民风、文化背景相关的内容,以《宋史·外国传二·夏国》、《旧唐书·党项羌传》、《辽史·西夏外纪》等史载文献做为参考核实,并非杜撰......情节转呈,后面有些内容的相关资料也须做做工作,有些卡文缩水,尽快恢复状态,更新再多些。
773章 滑不留手的轻骑,如何堵截?
一面是定要将入境劫掠烧杀的夏人诸部赶尽杀绝的萧唐,一面是赖在河东路不走定要多造杀业,顺带还想寻觅萧唐与关胜为子报雠的野乱魁。三日之后,双方终于在狐偃山麓撞个正着,无可避免的又进行了一阵厮杀。
而野乱魁虽然因痛失爱子而怨毒忿怒,却也并没有因怒火而使得头脑发浑。以弓马轻骑为主的夏人马军不做缠斗,当他们发现萧唐所部的宋军战力的确远胜于河东路治下各地的官兵,并且有王焕、韩存保从侧翼渐渐合围之后,夏人劲骑便选择了调头后撤,萧唐也并没有命令部曲穷追猛打,而是令各部弓弩手掩射了阵,使得敌骑扔下了三四百具死尸。
夏人自然并没有就此逃离,而萧唐也很清楚自己统率的宋军越多,所需携带着辎重后勤反而也会成为他暴露在敌人眼前的一个弱点,现在的兵力配置萧唐缺乏大量的轻骑兵,就算有恐怕也不能任由贼骑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而使得麾下军旅拉开距离。吃了些小亏的夏人诸部从容撤离,退到三里之外,便开始整理队形,打算重新采取迂回战术搅扰宋军,或是甩开萧唐所部的人马攻打太原府治下各处州府,好教宋军干瞪眼也无可奈何。
三日之后,敌骑忽然分做两路,其中一拨人马忽然又向萧唐三军右翼发起了冲锋,可是双方根本没有发生近身白刃战,夏人弓马骑众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在纵马疾驰间将疯狂的向宋军倾泄出如蝗的箭簇。也正如姚平仲所说,这些以游牧部族为主的夏人游骑并非是甚么难啃的硬骨头,可是讨厌就讨厌在想打他们却又打不着。这次夏人骑手划出一条弧线在宋军阵前游走,发现有被堵截围堵的危险便立刻快马驰过,一边再做飞骑疾射,这次游骑奔驰的阵型较之上次更为疏散,是以萧唐所部的官军弩箭密集攒射也难以给夏人骑兵造成更大的伤害。双方对射,任谁也没有占着半分便宜。
在战阵之中,呼延灼瞧得心中焦躁,他立刻又向萧唐请命要率领麾下一千连环重骑与两千劲骑追击时进时退的夏人游骑,可是萧唐却缓缓说道:“那厮们这般袭扰,就是为了要打乱我军阵脚,马军不宜轻动,还须时刻注意另一侧夏贼的动向。”
萧唐心中思付呼延灼统御骑兵的能力与他的作战素养自然没得说,可也是立功心切容易冲动,否则在原著中他也不至连环重骑尽失的情况下,仍然在青州中了宋江与吴用所设的计,只带一百余骑马军便急喇喇的要出城捕捉宋江,反而正踏进陷坑人马都跌将下去倒被生擒活捉了。
果然正当夏骑于宋军右翼搅扰奔射,试图将宋军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的时候,另一拨夏人轻骑忽然催马疾进,忽然又朝着宋军左翼的方向急奔过去。两翼的夏人游骑都足有上万之中,宋军阵前有漫天的灰尘扬起,轰隆隆马蹄声所化成的滚滚洪流教人听着都不由感到心里发颤。
如果是缺乏临阵经验,性情浮躁的将官做为主帅与这些机动性极强的游骑鏖战,也很容易被敌军撩拨得心烦意乱。而且骑术精湛,并且大多族民都曾做为夏国正规军出战的党项骑手在疾速奔驰时完全又能使得骑阵一化二、二分四......进攻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移动相对缓慢的宋军步阵在这种稍沾即离、进退搅扰、绕圈游走的打击下阵型松动溃乱,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袭扰试探便会成为实质性的进攻。战术而言也是夏人使得相当得心应手的战法,如果上升到战略层面来说,前几次宋夏战争中夏军所取得的大胜,在部队配置上也都是有针对性的要让兵力占优势的宋军引诱得疲于应对。
游骑奔袭,乍动乍静,避实击虚,势无常定。按萧唐想来,夏人游骑现在的打法完全是“装个逼就跑,真特么刺激”,这种情况之下,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传我军令,三军收缩阵势,结圆阵防御,各部人马严从号令,不可轻动!”
萧唐立即下达了命令,宋军阵中在夏人游骑的袭扰下有些松动的太原府新军军阵也逐步收缩,后阵扑天射出一蓬蓬箭雨,前阵以长枪手、刀盾手缓缓收缩并接应周围的部曲后移,几部宋军兵马阵型更加锲合,夏人游骑两翼的搅扰战术,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而正率领五千于宋军阵势左翼奔袭的党项头人咩讹麻见状却登时面露喜色,宋军阵型收缩,他正好可以率领族民往东突入,太原府门户大开,就如同要被放进五千只豺狼冲进羊圈大快朵颐。茫莽大漠弱肉强食,为了三分利、可耽七分险,何况是宋境内远比夏人游牧部族富庶的县镇村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率众疾往东面冲去的咩讹麻却发现除了收缩防御的宋军大阵,另有一拨兵马疾步奔行而出,他们喊着整齐如一的号子,伴随着金属磨擦声,一员宋将缓缓捻起手中长枪,高举过顶,近百辆太平车子也拦在了军阵前面,后面的数营宋军也早已严阵以待,只等夏骑来攻。
不过只有两三千的宋军,也敢来拦老子的路!?咩讹麻不识得汉字,也不知前面宋军打出的旌旗上分明写着“永兴军路帅司兵马都监”、“小太尉姚平仲”等字号,他狠狠咬了咬牙,高高举起手中马刀,旋即重重挥落下来,暴声吼道:“放箭!”
“飕飕飕飕飕!”
策马疾驰的夏人骑射立刻挽满弓弦、放箭激射。千余支锋利的箭矢掠空而起,又从半空中陡然急坠,朝着姚平仲的军阵攒落下来!
只是箭雨劈头砸落,与利器刺穿血肉的闷响比较,宋军阵中却叮叮当当的响起一片金铁磕碰之声,早有准备西军将士架起盾牌防御,也只有百来名步卒长枪手与弓箭手挨着砸落的箭簇。可是除了被射中要害到底毙命的,其余身上插着两三根利箭的军健兀自矗立不倒,他们守住阵势,严谨的军阵根本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这伙宋军并非是畏刀避剑的怂货!咩讹麻脑袋中忽然生出这般念头,可是讲自己麾下如今合党项三部族民,足有五千之众,便是官军大阵硬闯不得,这区区两三千宋人还能拦住老子的去路么!?
野乱魁撺掇党项诸部随他在河东路继续与宋军周旋,本来就是打算一面利用夏人骑兵奔袭的优势拖垮宋军,一面在大肆劫掠河东路中的名城大阜太原府治下的县镇村坊。咩讹麻寻思片刻之后,终于还是高声下令,其余党项头人得令,奔驰飞速奔驰的五千轻骑顷刻间分成两股,后队冲势减缓,前队则驱骑如飞,便已然朝着前方拦截的宋军乱哄哄的席卷而去。
“俄贼你妈!老子正等着你们这干狗怂来呢!弟兄们,又和夏国鸟贼干上咧,一个个的都把招子发亮些,别给老子当瓜皮!”
姚平仲身旁的一个指挥使拔刀怒吼,麾下六营军健也早就严阵以待,眼见就要与汹涌杀来的夏人骑兵撞在一处!
774章 合围的前夕,到底是谁着了道?
“杀!”
一支长枪被奋力掷出,那锋利的长枪挟带着尖厉的锐啸,狠狠洞穿了个策马越过太平车的夏骑胸膛,长枪来势甚猛,甚至穿过那夏人骑手的身躯,又刺进身后另个夏人的腹部。
周围凄厉的嚎叫声也是此起彼伏,姚平仲指挥麾下军卒将太平车列于阵前阻隔,使得奔驰杀来的夏人轻骑冲势大减,那些冲到最前面的党项族民纷纷要纵马越过车辆,周围旋即便有无数支刀枪探来,不断有夏骑连人带马从太平车子上翻翻滚滚地摔落下去,重重地跌落在地,化作宋军阵前许多冰冷尸体中的一具。
可是后面的党项族民仍旧悍不畏死的驾马往前冲杀,无休止的填补上因族民倒下留出的空间。在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中,宋军与党项族民不断有人似被割倒的稻草般一片片地倒了下来,堆聚在一处的太平车子内外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反倒似是为宋军阵前又多添了一道壁垒。
“虎啸鹰扬!壮哉大宋!”
西军六营之中,与姚平仲关系较为亲近的秦指挥使蹿上辆太平车子大喝一声,他手中长刀劈空斩落,凄厉的刀芒直朝着个党项牧民卷去。那夏骑慌忙举起手中小盾招架,锵然一声巨响,他所持的盾牌竟然被秦指挥使的长刀硬生生从中劈裂,长刀去势犹疾,还顺势剁入那党项族民的左肩,几乎将他整个左肩都卸了下来!
腥热的鲜血溅了一脸,愈发狂暴的秦指挥使眼前霎时一片血红。他再昂首怒吼一声,挥刀又狠狠向前直戳。在刀刃刺进后面另一个党项骑手的腹部之后,秦指挥使执住长刀的双手陡然发力,顷刻间便将那人的肚子剖开个足有海碗口大的血洞,几截滴血还散发的热气的肠子从血洞中被拖出来,缠绞在了锋利的长刀之上,那个夏人骑手歇斯底里的惨嚎着,旋即也直挺挺的坠落下马,滚到一旁。
秦指挥使刚猛挥一刀,甩落了刀刃上的鲜血与搭挂着的肠子,几支利箭便已经夹杂着凄厉的呼啸声旋即而至!秦指挥使的身子猛然一顿,几支插在他身上的利箭兀自颤抖个不停,他口中也不断浸出血沫。
老子一生杀人无算,先是与几个弟兄做没本生意。幸得西军中焦相公看重,让老子投军入伍,还了个清白身子,死在我刀下的夏人不计其数,便是在此战死,也是赚了......
秦指挥使一念方罢,他转头朝个正向他急奔过来的都头官大嘴一咧,说道:“胡老六...你个瓜怂,教你麾下的弟兄们顶上去......”说罢他的身躯也颓然坠落,扑倒在地,战死沙场!
虽然西军儿郎的伤亡在逐渐增加,可是伴随着每一个战士的壮烈牺牲,都有更多党项羌人陪葬。本欲踏平眼前这拨宋军的党项骑手惊然发现这拨宋军部曲端的悍猛善战,而且这几支夏人部族也曾得夏国官府征召参与过宋夏间的几次战争,是以他们在与做生死搏杀时,听这些宋军军健口中喊出的粗言俚语竟也格外的熟悉。
在不远处驾马徘徊的党项头人咩讹麻一时间进退维谷,将其余人马也尽数押上?虽算能踏平眼前这支宋军部队,恐怕自己部族的战士也要折损大半,只为拼下这场惨胜而使得自己的部落战力大减,这又是否值得?
只是正当咩讹麻左右危难之际,他却浑然不知前方惨烈的战阵一侧,有员宋将也登上了辆太平车子,那人挽弓搭箭,将一支锋尖冰寒1的狼牙箭绰于弦上,并将咩讹麻觑个分明。
弦放,箭发!
破风呼啸的利箭向咩讹麻激射过去,咩讹麻惊觉闪避,他胯下疾驰的战马又猛然向前一跃,但听箭簇铮鸣声再度响起,又一支利箭便似早已料定了咩讹麻驱骑奔走的方向,直直射穿了他的胸肋!
“噗!”的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咩讹麻还没来得及瞧清取他性命的宋将到底生得如何相貌,便已经坠马落地!前阵厮杀的党项骑众眼见硬攻不成,也开始策骑纷纷向后撤去,而后阵的夏人骑兵眼见主将身死,也都不愿再与眼前那支难以招惹的宋军部队再做生死厮杀,也纷纷调转马头,撤离此处。
太平车之上,姚平仲缓缓放下手中长弓,他冷哼一声,心中暗付道: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顺利,今日杀得你们这些夏狗只是小样,待你这厮们不觉踏入我军埋伏,才是大样!
打算经过宋军阵势左侧,向太原府方向杀将过去的党项骑众又折返了回去,战局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萧唐所统率的宋军,就如同一只雄踞的猛虎,虽然周围有几只野豺不断挑衅,并且做出试探性的进攻,可是这只猛虎既不暴躁也不主动出击,只有在野豺打算从它身侧溜过去时,猛虎才会猛然一爪子拍出将那只野豺拍飞。只不过其他聚集成一团的野豺甚多,截止到目前位置,这只猛虎也并没有对那些野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与此同时,党项诸部之中,野乱魁面上神色也愈发阴狠起来,他知道双方只按兵力比较,当然也可以在此处与这支宋人军队决一死战。可是敌方军卒大多也都骁勇善战,反观与自己做得一路的这些党项诸部的头人,他们可都不想在此使得自己部落的族民折损大半。何况舍弃轻骑机动性极强的优势,而从正面投入全部兵力莽撞的冲击敌阵,这可不是游牧轻骑该用的战法。
于是乎,党项诸部骑众再次向后方撤离。
野乱魁与其他几个党项头人统率族民并没有向西北面宋夏边境撤离,动向看似是打算绕过狐偃山,从另个方向朝太原府周遭的县镇奔去。期间党项骑众还时不时等候萧唐率领宋军前来追赶,时不时还要派出数队骑射搅扰宋军两翼。他们占尽了机动性强的优势,就是要宋军看得着却又打不着,等到党项骑众迂回绕过宋军直扑各处庄镇,那么这些本来要靖平本国地方的官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入境劫掠的异族挥起屠刀,屠戮自己的同胞百姓。
而到了那个时候,寻常宋军主帅应该已经渐渐焦躁心灼,当他们慢慢不能冷静理智的指挥麾下部曲,而致使军队开始因妄动而开始混乱的时候,便是党项骑众向宋军发动致命攻击的最好时机。
可是接近半月的时间下来,萧唐所统率的部队看似真的是亦步亦趋,只能按着党项诸部驱骑行进的方向行军追赶。下意识的,野乱魁脑中弄也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现在到底是这些宋狗只能被我部牵着鼻子走,还是说那厮们早有所图,反倒是要设计我围堵我部人马?
刚刚若有所觉的野乱魁与其他党项头人刚率部抵制狐偃山南麓不久,萧唐率领部曲追赶,正处于夏人诸部西侧的位置,而此时在东边山坳后侧,却忽然响起阵嘹亮的歌声,似有千万虎狼嘶吼,豪壮军歌朗朗,似要直冲云霄:“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