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章 你是叔叔?还是大哥哥?
“我的儿啊!”
宋贞娘见到自己的爱女琼英,不但悲从中来,也是庆幸欣慰,她上前一把将琼英搂在了怀中,娘俩悲戚的抱成一团。宋贞娘心中还想道:天可怜见,终于教我与我的女儿得以重逢,也不至教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双亲照料。
而萧唐在旁端详着琼英那个水灵灵的可爱小丫头,但见生得是明眸皓齿、宛然如画,虽说俏脸上稚气未脱,可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琼英楚楚可人的俏脸上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哭得微红,那般模样也教人会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时仇府中那名总管噗通下向萧唐跪倒在地,并叩首感念道:“小人叶清,乃是仇府上的总管。我家老爷惨遭贼人坏了性命,小人知了这个消息,直如万箭攒心,恨不能去为主人报雠雪恨!幸得这位将军救下我家主母,能教仇家骨血不止小小年纪便没了双亲照养,这般大恩,我叶清便是做牛做马,也必要报答这位将军!”
萧唐也十分清楚仇申府中的这个总管叶清绝对也是忠义过人的汉子,不但对仇家忠心耿耿,便是在仇申身故,仇氏另立宗室承继家业之后,叶清与他的妻子安氏两口却仍细心照料着他的小主女琼英长大而不离不弃。
按说叶清是被仇府雇佣的身份,他在自家老爷生前做个忠仆,已是仁至义尽,原著中田虎为了做大声势分兵到处侵掠,绵上县被攻破时,叶清本有机会可以逃走,可他却仍然想道:“琼英年幼,家主主母只有这点骨血,我若去了,便不知死活存亡。幸得妻子在彼,倘有机会,同他们脱得患难,家主死在九泉之下,亦是瞑目”而随顺了河东贼众,后来为了接近琼英而征战有功,他与妻子安氏才得出入帅府,与琼英相互传递消息,从而为琼英知晓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正是田虎一事穿针引线,促成了她与梁山军里应外合,终于得以为自己的父母报了大仇。
叶清一心为主,他对于仇家的感情,倒与在萧家集中萧义对于萧唐的态度十分相似。
萧唐当然不会怠慢此等忠义之人,他连忙上前搀扶叶清起身,而叶清又向萧唐问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使小人报恩时有个去处可以寻觅。”
萧唐摇头轻笑道:“叶总管,我辈武将救护百姓乃是本职,也不须如此记挂。我姓萧名唐,奉朝廷旨意,特至河东公干。听闻田虎那厮要与威胜军与汾州地界大弄,这才从铜鞮县点拨军马前来打探,才得以救下贵府主母。”
“甚么?遮莫恁便是名满江湖的萧任侠!?”
叶清身为仇府总管,本来也好磨练武艺,也时常在外四处走动,当然也听闻过萧唐在江湖中的名声。是以听萧唐报过了名头,叶清面上遽然色变,惊呼道:“小人也曾听闻萧任侠至河东勾当,不期竟在敝府拜会尊颜!”
这时宋贞娘也向琼英说道:“孩儿,此番若没有这几位将军出手相助,娘亲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还不快向众位恩公拜谢?”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琼英抹了把眼泪,又仰起小脸望向正与府中总管叶清叙话的萧唐,虽然琼英的父亲仇申对她也甚是宠爱,可是仇家老来得子,琼英与宋贞娘的关系也更为亲密些。得知自己的父亲被贼人害死虽然教琼英极是难过,可是母亲被坏人掳走,这更让她感觉到整个世界也似崩塌了一般。
听见娘亲说就是眼前这位大哥哥或是叔叔出手救下她的性命,琼英自然也对萧唐等人十分感恩。是以琼英立即上前并乖巧的跪倒在地,虽然童声稚气,却仍感激地道:“琼英谢过几位大恩人救我娘亲的大恩!”
旁边萧嘉穗、花荣、牛皋等人见琼英这小少女生得唇白齿红、眉目如画,也是心生怜爱,其中牛皋挠着头憨笑道:“好一个乖巧的女娃娃,也不枉咱们与那干鸟贼厮杀,救下她娘亲的性命。”
萧唐也走上前去,现在琼英年纪尚小,也不必与他顾忌到男女大防,是以萧唐便轻轻将她拉起身来,说道:“不必多礼,我到河东来就是为了保护各处的黎民百姓的。既然你的娘亲安然无恙,你也可以安心了。”
平常与琼英颇为亲近的叶清就曾时常对于她说些江湖传奇话本里面的故事,是以虽然绿林中多是做没本钱买卖的草莽强人,可是琼英对于江湖中传闻的些侠客人物本就有一种亲近感。而萧唐在江湖中号为任侠,不但不似寻常江湖人物那般净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所铲除的绿林中人,大多也都是凶残成性,祸害黎民的凶徒,叶清身为县城大户府邸中的管事,自然也偶尔向琼英提过萧唐的名头。
尤其是这次若没有被世间交口称赞的萧唐救助,自己恐怕真的无法再次见到自己的娘亲,小琼英虽然与萧唐之前素味平生,可是这次初会却也已让他对眼前这位恩公产生出一种愿意与之亲近的感情。
小琼英又好奇的望着被自己的娘亲与总管叶清往厅堂中请的萧唐,她知道现在凭萧唐对她仇家的大恩,理当唤他做恩公;而萧唐又是在汴京做得大官儿的,所以唤他做老爷、将军或是太尉(无论官职差遣,宋时百姓寻常敬称行伍官将时也会唤作太尉)也是应当。
而琼英的父亲仇申老来得女,与自己闺女的岁数差了三四十岁,按照辈分称呼,萧唐可还远远没到父亲那辈的五旬上下的年纪。那么自己这个恩公到底算是世叔,还是一个让自己乐于去亲近的大哥哥?
叶清身为仇府的总管,办事能力也确实极强,他不但请萧唐麾下的军健在仇府以及周遭的客栈好生安顿下来,并吩咐庄客好生喂养骑军战马,还立刻亲自带了几个家丁前去县城内的医馆去请郎中前来为负伤的军健治疗金疮伤患。
虽然赶上河东匪乱,城内郎中不少已经奔赴其它州府亲戚家避难,还有些只寻思寻个去处躲藏一阵,可是叶清凭着自己在绵上县中的脸面,又是出重金相求,还是被他请来了三四个善于治疗外伤的郎中。
萧唐在与叶清攀谈时,还知道了他未投到仇申府上时,也曾在江湖中闯荡过一段时日,因为叶清不但爱使轿捧,也很重江湖道义,是以绵上县上下也都唤他做“忠义伯”叶清。
萧唐也已卸下满身血污的衣甲,并换上了由叶清派庄客送来的一身锦衣玉服,他在客房中歇息了阵,又念道:如今琼英的母亲宋氏没有如原来的轨迹那般被田虎相逼,只得跳崖自尽守节那么她应该也不至再为了思报父母之仇,而每日苦心孤诣的苦练武艺了吧?即便琼英或许不会再成为一个武艺精熟的女中骁将,可是有母亲的陪伴与呵护,她的生活也因会更为幸福美满些
可是绵上县位于威胜军与汾州交界处,也是河东匪患闹得最为严重的地域之一,如果自己继续坚守威胜军的治所所在铜鞮县,那么田虎或早或晚,也必然会打破这座城池,自己救下她仇家一次,可是又能救得第二次么?
萧唐正在寻思时,就听客房门被叩响,萧嘉穗在门外说道:“哥哥,我与你有要事相商。”js3v3
657章 料敌先机,萧嘉穗的计谋
萧唐请萧嘉穗进到屋子内,并且提起茶壶来给自己与萧嘉穗都倒上盏热茶,坐定了后,说道:“兄弟,你有甚么要事与我商议?”
萧嘉穗略作思量,反向萧唐问道:“哥哥,你觉得田虎下一步会如何做?”
听萧嘉穗问罢,萧唐心想现在田虎那厮率领诸路强人已经公然造反,只以眼前的形势来说,他甚至于河东路南部地域在兵力上也可说占得上风,若不是自己及时率军赶至河东扼制住田虎扩张的趋势。他这个纵横晋地绿林的土皇帝,也说不准仍有机会成为割据一方做得伪晋国君。
萧唐又想到自己在石室山初次见到田虎真身时的情景,也看得出他性情阴狠残暴,可以说是个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物。继续考虑到他率领贼众下一步的动向,他亲自率领一彪兵马在平遥等威胜军西部县镇发动劫掠攻击,向东挺进的话,又有上万名战力远高于寻常河东官军弱旅的禁军兵马驻扎于铜鞮县,考虑到劫掠与扩张的成本,田虎应该也不会鲁莽到现在便要向己方数部兵马发动总攻击。
想到这些,萧唐心里大致也有了个数,便对萧嘉穗说道:“想必田虎那厮,会打算前来攻打这绵上县吧?”
萧嘉穗立即击节道:“正是!我观此人,生得鸢肩豺目,是个阴鸷狠毒的人物。咱们在石室山除了他不少人马不说,当时花荣兄弟射杀的那个强人头领,看田虎的反应也应与他交情匪浅。何况之前听田虎与仇家宋氏的言语,他也知道自己所杀之人,要强掳的女子都是此间大户出身。如今田虎气焰猖獗,却一时寻我等报雠不得,那么他又会如何做而发泄他的一腔恨意?”
萧嘉穗又忽然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几步,又缓缓说道:“当时田虎只带了一千左右的人马,想必也是因他分派强人于各路劫掠,也没料到会在石室山与我等狭路相逢。他们一伙贼众也未讨到便宜,可是要再聚集得几路强人也甚是容易田虎又正是要在河东贼众面前立威的时候,那么他既然已与我部人马火并了一场,想来现在也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所以说田虎十有七八会在短期内集结人马,向绵上县发动猛攻了兄弟既然料敌先机,想必现在于如何应对贼军,心中也已有了计较吧?”
萧嘉穗微微一笑,说道:“当日哥哥与罗学谕、呼延统制、关都监等人议定先把守住铜鞮县等威胜军地界的要冲之地,几部兵马也不宜轻动,只是因为河东贼众数倍于我军,并且熟识本地地势路径便于在各地流窜生事。如果把握不住敌军的动向,只会使得我军人马疲于奔命,而掌握不得先机。
可是如今情况却又有不同,若是我等的算计能比田虎的动向早上一步。推敲得清他欲率领大批贼军攻打哪里的时候,我部人马也能早做准备。何况铜鞮县距离绵上县路途不远,也正可趁此机会先做部署,重创贼众人马!”
对于萧嘉穗而言,他这个布衣剑卿的处世秉性本来是一个官匪两不靠的闲云野鹤,在原著里面萧嘉穗痛恨绿林凶寇的种种恶行,却又不屑于为了功名利禄而向官门权贵、朝堂奸佞折腰,也就是萧唐身为官将征讨绿林道中残忍的强寇,却又能会做为绿林共主与大宋各地贪官恶霸抗争的这般行径才称得上与他志向相投。
如今眼见田虎也是个为了一己之私而毫不顾忌对无辜百姓屠刀相向的凶寇,萧嘉穗也正要想尽各种方式去剪除田虎的羽翼。毕竟能够尽快、尽多的去清除那些只要去杀人放火的贼人,也就会有越多的百姓免于被祸害受难。
萧嘉穗的提议也正合萧唐的心意,虽说现在他命令数部官军于铜鞮县稳扎稳打,也知道彻底荡平河东匪患这等大事不能够一蹴而就,可是一味去防备苦守,那绝对不是萧唐的作战风格。虽然萧唐也已经派出信使返至东京汴梁,去奏请朝廷再派一拨兵马前来协助他征剿河东贼人,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在援军抵达之前,萧唐便只甘心维持现状而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萧唐也颔首应道:“兄弟的谏策正合我意,我这就准备写一道军令,派出轻骑去吩咐呼延统制、关都监等人勘察地形、早做准备。等到田虎真要发兵前来攻打绵上县,正可调度军队在此地与贼军厮杀!”
萧嘉穗又想了一想,说道:“哥哥不打算也早些返回铜鞮县去?咱们如今麾下只有百余骑的人马,绵上县城中只剩下些衙门做公的衙役,也当不得甚么大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哥哥也须与大军一起行事,如此也更加稳妥些。”
萧唐摇了摇头,又笑道:“咱们虽然大致能够猜出田虎下一步的举动,可是也如兄弟你所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我却也并不是那未卜先知的活神仙。田虎那厮又定要取我性命,如果我留守于绵上县中,岂不是更能确定他会率领大批贼厮们前来攻打此处么?兄弟尽管安心便是,就算现在绵上县城兵微将寡。届时城外有我部兵马策应,贼军如何能够打破这座城池?要钓掉鳖鱼上钩,不是也须用得香饵么?”
听萧唐打算拿自己以身做饵,萧嘉穗也知道如果部署得当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萧唐陷入贼军的围攻,他又寻思片刻,说道:“可是哥哥毕竟是三军主帅,你留守于县城之中,如何调遣人马、排兵布阵去与贼众搏杀?”
萧唐只顿了一顿,便说道:“我不是还有兄弟你么?虽说你只是我府中幕僚,并没有官阶在身。可是武学渝、关都监、呼延统制不止与我关系颇深,也都信任你谋划兵家的手段。我看不如这样,你率些人马先行返回铜鞮县去,就由我修书一封向关都监、呼延统制等人明我留守此处的意图,并且全权委任兄弟你暂时接管调拨兵马的权限,也尽可说是由我定夺的军令。”
萧嘉穗也知道自己与萧唐之间的关系不止称得上是推心置腹,按照两人的志向也可说是志同道合,能够割头换颈的同道兄弟,而且若不是先前对这般世道心灰意冷,萧嘉穗心中也时常想效法他的高祖始兴忠武王萧嶦那般经略军事、治理民政那般造福一方百姓,眼见自家哥哥以重任相托,萧嘉穗这个当年四处漂泊的闲云野鹤,现在心中也存了必要一鸣惊人的打算。
“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独何心以免?”、“始兴王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
萧嘉穗双目微阖,脑中又忆起昔年自己高祖萧嶦萧僧达爱民如子的事迹,还有百姓因对其感恩爱戴而流传一时的歌谣,过了片刻,萧嘉穗双目霍然睁开,并掷地有声的对萧唐说道:“哥哥重托,我必然不会辜负!”
萧唐与萧嘉穗刚拿定了主意,却又听见客房外一阵喧哗声起。待萧唐推开房门探头出去瞧个究竟,却见到有三十几口子呼啦啦的直往仇府厅堂那边涌去,走在最前面的约莫四十多岁,身着锦衣华袍打扮,那人瞧见了萧唐也是一愣,旋即瞪目指着萧唐喝问道:“你这厮又是哪个?怎会在我兄长的府邸中?”
658章 宗室相逼,大户的遗产
现在萧唐与萧嘉穗、花荣、牛皋都卸了官军衣甲,早已换上一身由仇府总管叶清为他们准备的常服,而其他马军军健不是被安顿在了左近的客栈,就是被带到医馆去治疗伤势,是以来的这些人,也并不知晓萧唐等人的身份。
听那人的言语,看来来的这伙人都是仇申的宗室亲族,只是那四旬上下的仇申亲属言语无礼,听得萧唐也不由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就见叶清立刻奔上前来,并向那人说道:“官人不可无礼!正是这位萧任侠救下了主母,是仇府上的恩人!”
“甚么任侠?甚么恩人?叶清,你也不过是我仇家府中的管事,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那人听罢却指着叶清的鼻子喝骂了番,随即他又打量了萧唐一眼,重重的哼了声,便依一拂衣袖带着身后那些仇申的亲戚直往仇府内堂那边走去。
只是在那人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萧唐清楚的听见他嘴里还嘟囔道:“算甚么我仇家的恩人?我兄长被贼厮害了性命,该救的不救,却把她给带了回来!”
明明是仇氏宗族嗣子的妻室,可是现在看来,仇家宗族对于宋贞娘却甚是不待见呐
萧唐又瞧见除了那人之外,其他仇申亲族乜向他这边的神情也甚是冷漠。萧唐心中思付,这干男女为何会如此反应,大致也被他摸出个头绪来。
原著之中在仇申在为自己继室父亲去奔丧的途中被田虎杀死,而宋贞娘也不得已自尽守节之后,仇府中忙前忙后打理善后事宜的只有叶清夫妻二人。至于仇家那干亲戚,只提到过“仇氏亲族,议立本宗一人,承继家业”,可是原本仇府中的小主女琼英,却依旧由叶清与他的妻子安氏两口子去照养呵护。
既然仇申与自己的宗室亲族居住的地方不远,而且他颇有家资,看来是仇家满门混迹的最好的一个。而且仇申又是个年已五旬,尚无子嗣,而且原妻亡故的大户,那么在仇申病故之后,他所遗留下来的财产,按理说又应该由谁来继承?
可是仇申偏偏却续弦娶了与他年龄差距较大的宋贞娘为继室,而且又生下来个终将要嫁出去的女儿琼英。这在很多仇申的亲属看来,又会不会觉得是宋贞娘与琼英娘俩占去了他们唾手可得的财产?
只是这类旁人宗室亲族的家务事,萧唐身为一个外人,倒也不方便随意前去干涉过问。就在这个时候,叶清连忙来到萧唐面前,并面带歉意的说道:“萧任侠见谅则个!小人悲闻家主被狗贼害了性命,一面呈报官司,就算指望不上做公的去捕捉强人,好歹也须想方设法能够埋葬家主尸,一面也只得报知于家主亲族,教他们前来为主人奔丧。方才说话那人,是我家主人的弟弟仇甲。自己的兄长罹难,难免心情欠佳,这才冲撞了萧任侠。”
萧唐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倒是无妨,可是仇家娘子明明痛失夫君,如今却也不得不被一些腌臜事所烦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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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府的主人殁了,也当请些寺院僧众前来做功德,而追斋理七,荐拔仇申。总管叶清又请了道士为仇申建立斋醮、度生天。只是没有寻回仇申的尸,仇府上下也无法备棺椁盛殓,只能在绵上县城外的祖坟先设座衣冠冢,其余仇家宗室亲族则商议选个吉日良时,前去为仇申送丧挂孝。
灵堂之中,宋贞娘与小琼英皆身着重孝麻衣,她们娘俩抱作一团泣不成声。虽然仇申的兄弟子侄也都在此处,可是琼英的小手依旧将自己的娘亲的衣襟攥着紧紧的,瞧她望向旁边自家叔伯时的眼神,看来也与他们并不算如何亲近。
悲伤无助的小琼英只得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她那双本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现在眸子周围也哭得尽是血丝。与自己亲近的叶清叔叔也忙于打理他父亲的丧事,本来惶恐无助的琼英四处张望,她忽然瞧见萧唐与花荣、牛皋正在灵堂门口肃手观望。萧唐也现了楚楚可怜的琼英朝自己这边瞧来,他脸上流露出了劝勉的神情,又朝着琼英颔示意。
不知怎的,琼英悲戚而又慌乱的情绪似被平抚下来许多,她也抿了抿嘴唇,怯生生的也向萧唐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仇申的兄弟仇甲长叹口气,并且抹去了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又见自己的两个兄弟、三个儿子正在朝着自己练练暗使眼色,他便捋了捋话头,向宋贞娘说道:“唉我说嫂子,可怜我兄长惨遭横祸,如今仇府中如今也只剩下你与侄女两个女子,你又有甚么打算?”
宋贞娘也轻轻拭去了脸上的两道泪痕,她悲戚的说道:“既然我嫁入了仇家的门,生是仇家的人,死也是仇家的鬼。相公不幸被那些丧尽天良的贼人害了性命,我也只得谨守门户,拉扯我儿长大成人。”
这个贱婆娘!如今我兄长都已去了,你却仍要霸占着我仇家的家财不成!?
仇甲闻言他的脸色又沉下了些,他干咳了两声,说道:“嫂嫂,你是是个女人家,又怎能独立支撑得起门户来?既然你也说是我们仇家的人了,也当依着我们仇家宗族的规矩来我与族里几个长辈与兄弟都已经商议好了,兄长在县城外名下的那三亩田地就交由你,旁事也不须你操心,雇农佃户也由我们帮你寻觅。
你是我仇甲的嫂嫂,咱们仇家在绵上也是一方大户,总不至于教你一个妇道人家劳心劳力着,这岂不是要叫旁人耻笑咱们?仇府的打理的诸般商号营生,便由我们替你接管了吧!也能使你与我侄女衣食无忧,不必为旁事烦心。如此这般安排,你看如何?”
宋贞娘闻言身子一凝,在准备要为自己相公操办丧事的时候,其实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仇家其他宗室亲戚会有何打算。可是宋贞娘也心知自己毕竟也只是个妇道人家,总不方便把持操办仇家的诸般行当营生。仇甲等人现在又搬出了宗族规矩来要她分割家产,何况宋贞娘也知道自己还须照顾琼英,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致使相公的基业家道中落,那么她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颜面去见自己的相公。
寻思片刻,宋贞娘幽幽一叹,说道:“相公的一半家业营生,交由几位叔叔打理便是,府内的叶总管一向任劳任怨,以往打理米行粮铺的营生也从未出个甚么差池。我虽是一介人妇,可是府邸内既有相公的体己人相帮,想来也不妨事。”
仇甲闻言那张脸登时又拉得老长,他横眼冷冷的扫了在旁的叶清一眼,随即又皮里阳秋的干笑了两声,又说道:“我说嫂嫂,这样恐怕不妥吧?叶总管虽在仇府中时日也久,可怎么说也是个外人。何况大哥膝下也没个儿子,那么兄业弟继,也是天经地义。由我们兄弟接受大哥的生意,你又担心个甚么?按说平日与绵上县内的商铺牙行走动,不止须留在县内安生,咱们仇家也算得上是本地大族,也不能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若是按我的意思,此间的府邸,嫂嫂你也须让出来才是。”
659章 你欺负孤女寡母,我也能欺负你
那仇甲方自说罢,萧唐听得脸上也似挂上了一层寒霜,花荣、牛皋二人也已面露愠色。他们也都听得出来宋贞娘并不想死死把持着自己相公的全部家产,也愿意分割一半的生意营生交付于她相公的这几个兄弟,可是仇甲等人却为了能争夺到更多的遗产而咄咄逼人,那厮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说白了不止是要强夺来仇申的全部家产,甚至还打算着把琼英母女二人给轰出门去!才刚刚前来为仇家宗室嗣子吊唁奔丧,仇申的那几个兄弟的吃相未免也忒过难看了些。
而宋贞娘闻言一怔,旋即她也俏脸生寒,自己已经做出足够大的让步了,可是相公亲族这些兄弟何止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就是趁着仇府现在没了主心骨,便要将她们母女二人撵出家门!
宋贞娘又气又悲,心中还忿怨道:就算是你们始终只把我当做是外人,可是我儿琼英,她身上流的却也是你们仇家的血啊!
听仇甲借势相逼,宋贞娘本来就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他反倒寒着脸说道:“几位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虽然夫君命薄,如今却也已留下了香火,家中还有我们娘俩,所以这一门也并没有绝了。当年公公婆婆逝世的时候,也早就已将仇家的财产分于各位叔叔伯伯。
我家相公这十几年来所赚的,也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几位叔叔伯伯,还请恁们扪心自问一番,若不是有我相公时常照拂,你们焉能似如今这般活得安乐,我家相公尸骨未寒,你们便要让我将他遗下所有的营生、田产甚至这座府邸交付出去,这恐怕更不妥当吧?”
宋贞娘此言一出,仇家宗族亲属更是一片哗然!听她这口气,竟似已变了主意,不想让他们这些仇申的兄弟叔侄占得半点好处!仇甲强自按捺住心头怒火,他冷冷的打量着宋贞娘,又说道:“嫂嫂,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你青春正盛,这般年纪你当真能为我兄长守得了寡?何况你也不姓仇,叶总管又是个外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将大哥的家产变卖,使得我仇家的家业反而要便宜了旁人!?”
旁边也叶清听仇甲言语毫无顾忌,一口一句说他只是外人,本就已是怒不可遏,再听仇甲说他甚有可能会打已逝的主人家产的主意,更是恼得他恨不得乱棍将这些撮鸟全都撵打出去!
可是叶清也知道在场大多都是家主的血亲,今天又是为自己的老爷吊唁的日子,所以饶是忿意难平,却也不能造次,是以他把拳头攥得青筋暴起,也只能苦苦按捺住心中鸟气。
宋贞娘气得也是脸色煞白,眼中荡漾的尽是委屈的泪水,她颤声又道:“夫妻结发,义重千金。若有不幸,中路先倾保持家业,整顿坟茔。殷勤训子,存殁光荣。我虽才疏学浅,却也自幼熟读女论语,深知为人妻子、从一而终的道理。又怎会改门另嫁,反过来要败坏相公的家产!?诸位叔叔伯伯听禀:皇天在上,若是我宋贞娘不能为相公守节至死,只管教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嫂嫂,你这又是何必?我大哥娶你也是续弦,哪个又教你来发毒誓了?”
仇甲冷哼一声,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又凭甚么来维持这个家?我们几个也都是一番好意,你却恁般焦躁!若是年龄岁数,你与我大哥本就不登对,如今既然他已亡故。你也不至再受我仇家羁绊,遮莫你还真是贪图大哥遗留下的家产,半点也不肯分与我们这些仇家子弟么?哼!”
“这厮倒是讨打!”在不远处观望的牛皋听这些仇申的叔伯兄弟们反倒要为难宋贞娘与琼英娘俩,话也是越说越难听,他刚要窜出身去教训仇甲那厮,却被萧唐一把死死拉住了手腕。
牛皋回过头来,瞪圆了一对牛眼,怒道:“哥哥!那厮们忒过可恶,咱们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那干撮鸟为难这对孤女寡母”
“不是不帮,只是不能鲁莽行事。必要时再出手,轻易站出来干涉仇家宗族事宜,只会更容易遭人口舌。”
萧唐摇头叹说,他也十分清楚在中国古代宗族制度与国家法律制度是相辅相成的性质,寻常县里乡间发生民事纠纷的时候,只要不是案情闹得太大,通常都会有宗族族长或者在宗室有些地位的血亲出面解决纷争。一方面宗族集体的祖产、公田等资源都会用来资助鳏寡或贫穷的族民,对于维持当时整个社会的稳定也能起到一定的进步意义,可是当宗族群体所有成员变得刻意去针对某个族民的时候那么对于那个人来说,生活处境若说生不如死,倒也不算十分夸张。
可是就连寻常官府判案时,通常民事诉讼也都会倾向于宗族群体一方,这类分割家产的纠纷更不必多说。一方是刚刚丧偶的母女二人,另一方则是整个仇氏宗族群体,就算闹到县衙断决,多半也是宋贞娘母女二人会吃大亏。想必这也是仇甲那厮有恃无恐,并且急不可耐的要将宋贞娘赶出仇府的原因。
凭借萧唐现在的权势他不但可以出手干涉,就算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将仇甲等人整治得死去活来也不是甚么要紧的大事。可是萧唐并不喜欢公器私用,利用官府的力量去压制寻常百姓,何况如果真要由他来出手,宋贞娘与琼英恐怕更不可能被仇氏全族接纳。所以他现在还只是注意着现场的局势,真等到宋贞娘被逼迫得没了退路,以及萧唐真的忍无可忍时,才好出手去救助她们母女二人。
当然,现在萧唐十分清楚自己也按捺不住许久
而听对方反而倒打一耙,宋贞娘蛾眉倒竖,她双目通红,又寒声说道:“我自从入仇家门来,与我家相公相敬如宾,又何曾有过半点妇德有失的地方?仇甲,你做生意折消了两三次本钱,也尽是我相公出资相帮,我也盼你能将养好弟妹与三个侄子。你说我与相公本不登对,可是在他尚在人世时,你又可曾敢与他这般说!?”
眼见仇甲与宋贞娘话越说越僵,旁边仇申三弟的无赖脾气反倒要发作起来。仇甲好歹还会做些生意过活,可是仇申这三弟不但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而且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以往仇申也经常资助他这不成器的三弟,可是却都被他挥霍一空。如今自家大哥被贼人杀了,仇申三弟反而先想到自家大哥家资殷富,而他可算也能分得一杯羹了,听宋贞娘反而不肯松口,仇申三弟这个绵上县内除了名的闲汉又如何能够依得?
但见仇申三弟跳出身来,并指着宋贞娘骂道:“看在大哥颜面上,我才唤你一声嫂嫂!可若不是你这妇人老爹过世,我大哥又怎会在奔丧的途中被贼人强盗给害了?这倒也真稀罕,你爹死了,我大哥也被杀害了,怎地偏生你却好端端的在这里?
我大哥赚得许多家财,也教我仇家光宗耀祖,全族上下的指望,都落在了大哥身上!你爹与我大哥死的蹊跷,只怕不是被你给害得,便是你这贱婆娘八字命硬剋死了他!否则好端端的一条人命,怎的就这般没了!?”
宋贞娘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往日自家相公这三弟时常觍着脸登门索要钱财,仇申因他不争气还经常厉声呵斥于他,当时心善的宋贞娘还时常劝说自己的相公既然是骨肉手足,兄弟之间还是以和睦为重,可是宋贞娘如今却万万未有料到今日他竟用这等杀人诛心的言语,直似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捅进了她的心窝里!
豆大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宋贞娘的脸庞滑落,她举目望去,在场所有仇氏宗族亲属各个神情阴阳怪气,都用冷漠怨恨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就如又有一根根钢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委曲、悲恸、忿怨齐涌心头,若不是身边还有自己的女儿紧紧抱住自己,宋贞娘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己相公的灵位前!
“噗!”宋贞娘的嘴中忽然溢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苍白的嘴唇与胸前一片重孝麻衣,她摇晃了几下,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晕厥过去倒在了地上。
仇甲与仇申的三弟都是一愣,他们也没想到一番言语下来,竟然会把宋贞娘给气昏了过去,就在这时,琼英忽然哭嚎着冲向仇申的三弟,在挥拳向他捶去的同时,还哭嚎道“你们都是大坏人!不许欺负我娘亲!”
仇申三弟被个小女孩子捶打,更是恼羞成怒,他大骂道:“放肆!长辈说话,哪有你这小丫头说话的份!?倒是缺你娘的管教,也敢对尊长动手”他骂罢又是一推,便将琼英重重的推到在了地上。
可是还没等仇申的三弟收回手来,他的右臂忽然被人死死锢住,那人手劲之大,直似要把仇申三弟的臂骨给捏碎了一般!他痛彻心扉,登时似杀猪一般惨嚎了起来!
660章 大闹灵堂,想玩浑的?可以
“痛杀我了!放手!快放手!”
在剧痛之下,仇申那三弟疼得半边身子似也瘫了,他双腿拼命蹬喘,并试图扳开锢住自己右臂的那只大手,可是却也并无用处。
“宋氏与她女儿,好歹是你大哥留下的妻室与骨血,颠倒着倚仗仇家宗族的关系对她们两个苦苦相逼,你们的良心当真都被狗吃了不成!?”
扼住仇申三弟手臂的萧唐面色冰寒,并冷眼环视着在场的仇家子弟,寒声喝道。
惊怒之下,仇甲瞧见出手的那汉子,正是叶清所说救下了宋贞娘送返绵上县,那个唤作甚么任侠的人物。若不是你这厮多事,教宋贞娘那婆娘随着大哥去了,我等又何必费这番口舌!?
仇甲想到此节,便指着萧唐勃然骂道:“我们仇氏宗族的家务事,又干你这个外人鸟事!?好哇,我就说你这厮来的蹊跷,我大哥被贼人害了,怎地那宋贞娘赶巧不巧的,却被你给救了回来。遮莫这其中真有些隐情,难道宋贞娘红杏出墙,寻了你这个姘头”
还没等仇甲把话说完,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萧唐的身子已如妖电般窜到他的身前,并且抡起手臂,一记掌掴重重的抽在了仇甲的脸上!
仇甲被萧唐一巴掌扇得原地转了个陀螺,他眼前金星乱冒,脑袋里磬钹争鸣。萧唐手底这还留了几分力道,这几个撮鸟虽然可恶,也总不至于在逝者的灵堂中打杀了他的亲生兄弟。
可饶是如此,仇甲依旧在萧唐手劲极狠的掌掴下被扇的瘫倒在了地上。萧唐冷哼一声,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含血喷人,却是你这厮讨打!”
见自己宗亲长辈受辱,仇氏其他血亲子弟登时炸了锅,他们纷纷指着萧唐破口大骂,还有几个好勇斗狠的青壮撸袖揎拳,直奔着萧唐冲将过来。
可是还没等那几个青壮冲出几步,其中两个人却忽然感觉脖颈一紧,他们被人从身后如同捉小鸡一般给拎了起来,四只腿在半空拼命的倒腾着,待那两个仇氏子弟回头去瞧时更是吓得一惊。因为提起他们两个的,是一个身形如铁塔的黑凛凛大汉,那汉子面如黑漆,活脱脱一个动了真火的灶王爷,他不是牛皋又能是哪个?
牛皋牙缝间似迸出道惊雷,他先后抡起双臂来,先后将那两个仇氏子弟扔了去处,那两人重重撞在灵堂四周的墙壁上,登时昏死了过去。牛皋又把牛眼一瞪,暴声大吼道:“直娘贼!我看你们这些驴鸟还有哪个敢动!?”
萧唐生得面善,可是牛皋那副模样再起怒来,当真似个剽悍好杀的绿林凶匪一般,其余仇氏子弟都惊得呆了,他们各自手颤脚麻,哪里还敢妄动?而憨直的牛皋把眼朝萧唐那边瞄去,心里反而念道:哥哥也是的,方才我要出手教训这拨腌臜厮你不肯,可倒是你先动手打得爽利,也不知我一声
牛皋那副凶悍的模样震慑的在场一众仇氏宗族亲属不敢妄动,只剩下几个婆娘家本来要浑前去厮打,可现在也只敢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嚎地的撒起泼来,直叫嚷我等百姓命苦,要遭歹人欺负云云。
半边脸被萧唐抽得红肿似糕的仇甲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他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萧唐与牛皋说道:“好啊,你这厮们敢动手打人!我瞧你们就不似是甚么善茬,只怕也是与贼人一路的货色!这里可是县城,你们不要走,看我不去唤县衙做公的前来捉拿你们!”
旁边花荣听得也是心头火起,他一脚蹬翻个挡在眼前的仇氏子弟,并大步走到灵堂中央位置,瞪目大喝道:“你们这干刁民,好大的狗胆!竟然恶言中伤堂堂信安军节度使,朝中从二品签枢密院事萧唐萧大人!犯上作乱,无不自知!我看想吃官司的,却是你们这干撮鸟!”
花荣这么一喊,更是惊得在场所有的仇氏子弟目瞪口呆。说起来叶清虽然向仇甲等人报说是萧唐于石室山救下了宋贞娘,可是他因敬服萧唐的名头,所以先前只是言及幸得江湖闻名的萧任侠出手相救。仇甲听得甚么任侠的名号,却只当是在江湖中混迹的那干不三不四的人物,他只想着如何占了自家大哥的遗产,也没心思向叶清详细询问萧唐的身份。
如果眼前那个汉子真是在朝堂中做大官的,我那爷,却不是咱们真捋了虎须不成!?
出去仇氏子弟之中一些久居乡村没甚见识的,仇申等人约莫知晓枢密院似是大宋朝廷中十分奢遮的去处,至于从二品的官阶、节度使的官职他们也十分清楚能做得那等要职的,都是放到他们这绵上县来跺一脚整个县城地也会颤的大人物。就算仇申在世,也只不过是个县城内的大户,寻常遇见正七品的知县都要点头哈腰,生怕把对方给得罪了。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从二品的朝中大员,这又如何与他争得!
仇甲捂着脸颊,愣愣的朝叶清的方向张望过去。本待出来劝和的叶清寻思一番,最终还是收回手来,他冷眼觑着仇申,重重哼了声说道:“这位将军所言不差,萧任侠不仅是江湖中的成名豪杰,更是在京师朝堂做得要职,受官家重用的朝廷重臣!”
仇甲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又想起方才自己指摘萧唐与宋贞娘苟合私通,还一口咬定他与绿林强人有着莫大的干系,更是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一般吓得魂魄也似荡走了大半。仇甲心里叫着连珠箭的苦,哆哆嗦嗦得冲着萧唐接连求饶道:“大人海涵则个!小人真的是瞎了狗眼,竟然冲撞了这位大人!恁大人有大量,还望莫与小人一般计较。”
道理与你讲不通,非要在官威与胁迫面前才会服软么?
萧唐冷眼打量着抖若筛糠的仇甲,还有灵堂内其他面如土色的仇氏宗族子弟,他心付道:虽然这干人也都是寻常百姓,可是也总有些刁民只为了一己私欲而道德败坏,面对官府的威压与强盗的屠刀,他们都会变作一群弱势群体那般哭嚎含冤,但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更加弱势可欺的人物,心里却也不会有半点恻隐之心。公正、良心、道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不算甚么,你这厮们因为惧怕强权而卑躬屈膝,可是方才对琼英母子这对孤女寡母咄咄相逼的嘴脸,又可曾讲过半点情面?
你们想玩浑的?也可以。
“依我大宋《宋刑统·贼盗律》立律:妖言播惑,有此色之人,便仰收捉勘寻,据关连徒党,并决重杖处死!本节帅至河东路公干,于绵上县外救下民女宋氏送还本地,叵耐尔等刁民以下犯上不说,非但诋毁本节帅,还意欲诽谤中伤,捏造妖言说本官与河东作乱的贼寇有干系!煽惑民心惶惶,你这厮的胆子倒还真不小呐!”
萧唐面色森然,冷笑一声,并且对仇甲悠悠说罢。而那仇甲本来就已骇得失魂落魄,再听萧唐这一番喝问,登时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其实宋朝《宋刑统·贼盗律》虽然的确有这么一条,可是萧唐也是故意要将这群仇氏子弟吓个屁滚尿流,中国古代虽有诽谤罪名,可是到了隋朝文帝时期便已经降敕终止,后来不管是唐朝《唐律疏议》,还是大半继承唐朝律法的宋代《宋刑统》都不再保留“诽谤罪”。
刨除后世文字狱以及宋代在新旧党争等阶段,政敌相互间拿流传甚广的文章做手脚的案例,南宋初年同样身为签书枢密院事李彦颖也曾说过:“惟有是非,故人得而议之,若朝廷所行皆是,自无可议。”是以在舆论环境在历朝中相对宽松的宋朝,士子喜聚肆以谤官政的现象也时常有之,时政得失士民议论,而《宋刑统·贼盗律》中主要针对的是蓄意煽动百姓造反等罪名,在动机上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萧唐拿这般罪名出言恫吓仇氏宗族子弟,也倒是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不过你们不是想玩阴的么?那且先看看谁能玩的更狠。
仇氏子弟几乎都是没甚见识的百姓,有哪个会熟悉大宋律法?给他们编排下这般罪名,再动用些关系将他们全部打杀这类大官威压百姓的手段,萧唐虽然也不至于真的使出来,但是也仍旧将其余仇家亲族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他们朝着萧唐咚咚磕着响头,求爷爷告奶奶哭嚎大人开恩,饶了草民们的贱命云云。
萧唐并没有理会那些朝他哭爹喊娘的仇家子弟,而是上前扶起了被一把推倒的小琼英。而琼英脸上泪痕未干,她直愣愣的打量着眼前乱哄哄的场面。虽然琼英也很清楚又是萧唐出手帮助她们母子两个,可是目睹这番情景,也使得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萧唐瞧着惊慌失措的琼英,忽然微微一笑,并对她说笑道:“这些人欺负你娘亲,你说应该怎么罚那厮们?是拉出去罚跪?还是用板子去打他们的屁股?”
661章 琼英、叶清与宋氏,萧府的新成员
琼英本来心中惧怕,可是听萧唐打趣说罢,小脑袋里不由的便浮现出这些逼迫她娘亲的坏人光着屁股被打板子时嗷嗷乱叫的情形,虽说心里仍是悲戚,可是心情也放松下来许多。
“萧大人!这些叔叔伯伯,都是我相公的同氏族亲,还望大人有大量,民女恳请恁开恩绕过他们。”
说话的那人,却是刚悠悠转醒的宋贞娘。
叶清见状,忙与他那面相生得老实柔善的浑家安氏上前搀扶自家主母起身。萧唐心中一叹,想道虽说这宋贞娘少了自己的相公撑门面,落得个被仇氏宗室亲属欺辱的境地,可是说到底来现在也都是沾亲带故的人物,人情关系任谁又能乱刀斩乱麻,能让自己活得洒脱?
如果不是见仇氏亲属逼迫宋贞娘与琼英这母女俩时欺人忒甚,萧唐本也不愿意出手干涉这等涉及旁人家务的糟心事。何况现在又是在逝者灵堂,也不便与这干男女再闹将下去
萧唐心中思付罢了,便对宋贞娘说道:“仇夫人言重了,若非宵小作祟,我又怎会在尊夫灵前罗唣?既然仇夫人恁的说,我依你便是。”
萧唐刚说罢了,旋即又转头冷眼环视在灵堂内跪倒一地的仇家子弟,他寒声说道:“死者为大,本节帅且先不与你这厮们计较。今日只是商议仇公追斋理七的事宜,也用不着你们,若能寻见仇公遗身或是做功果道场、建冢出殡之时,自会教你们晓得。都去了罢滚!”
那干仇氏亲族子弟听罢如蒙大赦,慌忙七手八脚的抬起昏死过去的仇甲,还有被牛皋摔得晕厥过去的那两个仇氏青壮往灵堂外奔去。被萧唐将右臂抓得险些痛死过去的仇申三弟刚要往离去,却又听萧唐一声暴喝:“你这厮且先留下!”
仇申那三弟吓得浑身一抖,他忙转过头来,哭丧着脸对萧唐拜道:“这位大人,恁唤小人又有何事?”
萧唐双眼向宋贞娘那边一乜,凝声说道:“这是你家大哥的嫂嫂,方才你恶言中伤,又可曾将你兄长放在眼里!?未向你大哥嫂嫂道歉之前,你拍拍屁股便想走了不成?”
仇申三弟闻言忙上前跪倒在宋贞娘面前,哀嚎道:“嫂嫂,是我混账,千不该万不该拿言语辱你,万望恁恕罪!”
而宋贞娘则抿着血迹未干的嘴唇一语不,豆大的眼泪仍在她的眼睛里打着转。仇申三弟见状又可怜巴巴的回头望向萧唐,呐呐说道:“大人,这”
萧唐冷哼一声,上前拍了拍仇申三弟的肩膀,说道:“罢了,你也去了!”
只是萧唐在拍他肩膀时暗运巧劲,直拍得他肩骨脱臼被卸下了条膀,仇申三弟登时疼得又是冷汗涔涔,他再也不敢以胡言秽语叫骂,只得耷拉着膀子逃出了仇府。
经过仇氏宗族亲属这么一闹,叶清与安氏也只得先搀扶被气得呕血的宋贞娘前去歇息,并又去吩咐庄客请郎中前来看她的身子。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萧唐前去探视宋贞娘的病情,所幸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的宋贞娘又向萧唐见过了礼,却幽幽说道:“多谢萧大人替未亡人做主出头,奴家感激不尽。只是事到如今,绵上县恐怕也再无民女的立足之地了。”
萧唐点了点头,叹道:“仇夫人,你须当明白。我本不愿出手干涉贵府与仇氏宗族之间的家务事,可是那厮们明显是要强夺尊夫的遗产,你与琼英忍无法忍、避也无可避,终不成真要遂了他们的愿,将你与琼英给逐出府去。”
“区区一座宅子府邸,还有那些金银阿堵物,倘若能换回我相公的性命来,奴家尽可舍得,又算得了甚么?”
宋贞娘双眼空洞望向前方,她三番两次被萧唐救助,如今也对他极为信任,只过半响,她便又说道:“当年我宋家在平遥县也做些买卖营生,却时运不济折了本钱。家父不愿家道中落,便将我许配给了绵上县的仇家大郎。那时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也知道相公却已年过四旬,并且原妻已逝,要娶我过门只是续弦。所以虽然不得不依从父母为我许的这门亲事,心中却并不情愿。
可是自从奴家嫁入仇府,蒙我家相公呵护体谅,渐渐的,抵触的心思便也淡了。我与相公恩爱和睦,又生下了我儿琼英。这十几年来,却是我这这辈子最为快活幸福的时日。我也知道仇氏其他亲族见我们老夫少妻,只因为奴家是贪图仇家大郎的家财,这才嫁到绵上县来。他们在背后风言风语,只要把我们母女两个的脊梁骨给戳破,这些我又如何不知?除去奴家心疼我儿也被仇氏亲族冷眼相待,我与夫君恩爱快乐,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又算得了甚么?只是却不曾料到会有今日”
宋贞娘边说着,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的语音也又渐渐哽咽起来。萧唐心中也叹,其实仇家那些宗族子弟便是强夺了仇申的家产,又能快活得几时?按照原本的轨迹,田虎趁着河东官军孬弱终将会占据整个威胜军地界,他又遣贼众四处侵掠,并且打破了绵上县城抢劫资财、掳掠男妇,而仇氏宗族嗣子,却尽被贼兵所杀。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又生了变化,由于宋贞娘并没有在石室山自尽守节,所以她与琼英反而都成了仇氏宗族子弟的针对目标。而且现在萧嘉穗得了萧唐的吩咐,已经携军令赶赴至铜鞮县调动三军,准备在这绵上县的城池下重挫河东贼众的势力。
现在的萧唐固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势震慑得仇氏宗族子弟不敢觊觎宋贞娘、琼英继承仇申的家产,可是那干男女毕竟占着仇氏宗族家业的理由,萧唐相助的效果又能维持多久?经过前不久在灵堂那么一闹,那干仇氏亲属必然更将宋贞娘恨之入骨,那干男女虽然可恶,但是罪不当诛,萧唐也终不可能为了她们母女两个,便利用手段将仇家满门杀尽,在他离开绵上县之后,这般时节又是重男轻女,当仇氏宗族子弟再度寻上门来,拿宗族产业为由头企图分割仇申的遗产时,宋贞娘与琼英娘俩又能怎么办?
一番寻思过后,萧唐终于拿定了主意,他遂对宋贞娘说道:“也正如仇夫人所说,仇家其他亲族被金钱铜臭蒙了心窍,他们不肯罢休时,绵上县也怕再无你们母女二人的立足之地。常言说杀人须见血、救人必救彻,既然我已出手,也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仇夫人,我见令爱冰雪聪明、乖巧懂事,又是一个百伶百俐的女童,虽也说不上是一见如故,可是也十分不愿在此受辱遭欺我愿收琼英为义妹,待于河东平定匪患,诸般公事罢了时,请你们母女二人迁至我汴京的府邸之中,却不知仇夫人意下如何?”
说来萧唐拿定了这个主意,听起来也难免会有些突兀,何况他将琼英母女接到京师,只怕仇家满门又要传出甚么流言蜚语来。可是说起来琼英毕竟也是原著之中知名度甚高的女中英雌,萧唐倒也不愿就此与她甚难再度重逢,而且宋贞娘与琼英遭仇氏亲族逼迫,这也早使得萧唐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听萧唐一番言语说罢,宋贞娘先是一愣,在她回过味来之后却惊呼道:“这怎能使得?万万不可!”
662章 侵县屠城!贼众大军的集 结
其实叶清早就对自家主母宋贞娘言及萧唐在宋廷朝堂的地位,还有在绿林江湖中振臂一呼,可得群豪聚集响应的威望。有萧唐这等人物关照自己的女儿,宋贞娘也相信定能教琼英能够更加快活并且安乐的成长。
现在自己的相公已逝,加上仇氏满门对待她们母女二人的态度,这使得宋贞娘早就把绵上县当做是一块伤心地。不错,萧唐先是帮助她轰撵走了上门前来逼迫的仇氏亲属,如果宋贞娘在跟随着萧唐前往他在东京汴梁的府邸,恐怕外人更要在背后连嚼她的舌根。
可是宋贞娘风光月霁,自问行径坦荡,仇氏宗族对她成见已深,在乎外人的流言蜚语又有何用?何况带琼英离开此处,此后也能与仇家其他亲属划清了界线,这对于琼英的成长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宋贞娘方才连呼万万不可的理由则是:
恩公,恁把辈分说差了。
眼前这个在京师朝堂做得高官,江湖中被赞作任侠的萧唐是她母女二人的大恩人,若是他认了自己的女儿做义妹,那又当如何称呼宋贞娘,难不成还要唤她作干娘?这未免也忒不成体统了。
可是萧唐与琼英年龄差距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差距,就算他肯收养琼英为义女,这也未免有些与理不符。宋贞娘寻思了片刻,只得说道:“萧大人的恩情我们娘俩感激不尽,只是恁虽肯收我儿为义女,于礼数辈分上也甚不相符,也是折杀奴家了!是以还望萧大人收回成命。”
萧唐微微一怔,心说这倒是自己疏忽了,不过他本来就对甚么辈分规矩不是很看重,何况听宋贞娘的口气,她也只是在这件事上感到为难,是以萧唐微微一笑,又说道:“这倒是我思量得少了,不过至于义妹义女,关系辈分又打甚么紧?日后梳理得清了也不妨事,总之我府邸中一众体己心腹,也都会将恁们母女二人当做是自己人看待,关于此事上仇夫人可是答应了?”
宋贞娘沉默半响,终于她的嘴角边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并点了点头。
萧唐含笑颔首,毕竟现在他还要于河东路公干,细议如何照顾琼英母女搬迁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所以萧唐又嘱咐宋贞娘好生休养过后,便离开了她所在的闺房。
待萧唐来到仇府中的庭院时,就见琼英正坐在凉亭中怅然若思,而叶清在一旁温言细语,似也是正在安抚着自家小姐。
叶清忽然瞧见萧唐出来,他连忙上前向萧唐剪拂施礼,而小琼英眼睛一亮,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立刻向萧唐这边瞧来。萧唐眼见琼英红通通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那副可怜楚楚的小模样儿不仅煞是可爱,更使得人见了不由泛起阵怜爱心来。
萧唐缓步走到琼英面前,也温声安慰她道:“你娘亲身子已无大碍,也不必忒过担心了。”
“多谢恩公,再度出手救助我们母女二人。”
琼英向萧唐盈盈下拜,可是俏脸上却依然愁眉不展,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为甚么爹爹的兄弟子侄都要来欺负娘亲?儿时堂叔堂伯家的兄弟姐妹,也都很少肯与我一起玩耍娘亲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便是其他亲族对她指指点点,娘亲也一直在默默忍受着。爹爹过世了,他们为甚么反而要变本加厉的逼迫娘亲?”
“世上总有些人只吃教训,越是隐忍不发,越是与他们讲人情道理,那厮们反倒愈发猖獗,说不得也只有与他们划清楚界线,才得活的快活”
萧唐悠悠说罢,旋即他俯下身子来,替琼英擦拭干了她眼角的泪迹,又笑道:“既然这里都是欺负你们母女的坏人,我打算接你们娘俩到我汴京的府邸中安生,怎么样,你愿意么?”
琼英本被萧唐的举动弄得俏脸一红,旋即听自家恩公说罢又是一怔,只过片刻,琼英又脱口而出道:“大哥哥,你说的憨声说道:“丫头,若是还有人欺负你是真的么?”
萧唐莞尔笑道:“自当是真的,我诳你这个小姑娘家作甚?”
旁边叶清闻言也愣住了,他忙又向萧唐问道:“萧任侠,恁说要接主母与小姐搬迁至东京汴梁我家主母她应允了么?”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若无仇夫人首肯,我又怎会先说与你和琼英知晓?叶总管,我观你也是一条义气好汉,这些年来在仇府中兢兢业业,便是家主亡故仍旧不离不弃。我萧唐敬佩你的为人,贵府主母与琼英我也绝不会怠慢相待,待我在河东路勾当罢了,你也愿随至汴京么?”
叶清听罢大喜,他又向萧唐拜道:“小姐年幼,主母又遭仇氏宗族欺辱,若蒙萧任侠照拂,小人如何不能够安心?如若让小人与拙荆一路相随,照管主母与小姐安乐过活,小人也终于不至辜负家主对我的收纳之恩!今日蒙萧任侠不弃小人贫贱,小人亦愿奉恁为主。执鞭坠镫,至死不变!”
琼英心中也极是欣喜,她虽小小年纪,却也知道继续在绵上县里只会被仇家其他亲属冷眼相待。而琼英本来就对萧唐十分有亲近感,如果娘亲与自己能够依托得他的照顾,这岂不是最好的归宿?
就在这个时候,牛皋与花荣也已走到仇府庭院中来,其中牛皋打眼瞧见了琼英,他本来就对这个伶俐可人的小女娃甚是喜爱,是以牛皋呵呵一笑,并对琼英憨声说道:“丫头,若是再有甚么撮鸟欺负你们母女两个,你尽管对我说,由我替你出头!”
琼英破涕而笑,她又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并俏生生的对牛皋说道:“谢谢恁,黑大叔。”
牛皋生得粗壮,倒也有些显老,他听琼英说罢那张如锅底的黑脸又是一垮,而旁边花荣也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牛皋又干笑了两声,并挠了挠头,对琼英说道:“呵呵,丫头,我姓牛,可不姓黑!”
琼英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眨了眨,她瞧着牛皋片刻眼里涌出笑意来,也是童言无忌的说道:“哎呀,叔叔长得,的确很像是一只大黑牛。”
花荣再也按捺不住,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你怎么就知道寻常时候,我们都唤他做牛黑子?”
萧唐在旁也不由摇头失笑,心说道:这倒也正如仇夫人所言,这辈分也确实乱了些,琼英这小妮子唤我做大哥哥,却叫牛皋一声黑大叔,要是如此算下来,我岂不是也要唤那牛黑子做大叔大伯?
与其同时,石室山左近。
大批手执利刃,相貌狰狞剽悍的凶寇聚集在山麓附近,河东贼众之中,吉文炳、安士隆、秦升、赫仁、寇孚几路强人头领正要于与威胜军西侧汾州、晋州一带四处劫掠声势,他们听田虎召唤,各自率领本部贼众星夜赶至距离绵上县不远的石室山下,汇集在一处的贼军已足有上万人之数。
神情阴鸷可怖的田虎此时正坐在一块大岩石上,他听闻面前一个强人探子向他报说:“绵上县驻守的官军早已四散逃了,只有一些衙门官差把守着城池。而萧唐那厮似乎在县城内寻找郎中治他麾下官军人马的伤势,眼下还并未来得及撤回铜鞮县去。”
田虎闻言嘴角又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阴冷的招子向旁边几个强人头领打量过去,并阴测测的说道:“寇孚兄弟,你率本部人马去把守住绵上通往铜鞮县的要道,萧唐那厮托大,还真以为我田虎现在手底没有足够的人马攻打绵上县城?河东路其余官军撮鸟都教咱们杀破了胆,也不必提防甚么。趁着铜鞮县那边的禁军人马未知咱们已打算除了那厮们的主帅之前,正要打破绵上县城池,劫掠尽抢粮金帛,屠光城中男女,尤其是仇申老儿那座府邸!萧唐再是奢遮,也不过是**凡胎,如何能够抵挡住上万兵马?届时将那厮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才好祭奠我二弟!”
那个唤作寇孚的强人头领听喏领命,田虎顿了一顿,又朝另外一个贼首望去,说道:“秦升兄弟、赫仁兄弟,你们都是河东盖州绿林出身的好汉,如今我已遣房学度与樊玉明前去河东路南部撺掇其他强人前来入伙,你们也都是刚从那边率兵赶来的,一切事宜可还顺利?”
秦升对赫仁对视一眼,其中秦升向田虎抱拳说道:“好教田大头领知晓,早年萧唐那厮还在大名府留守司打踅时,虽然被他除了当时盖州地界名头最响的‘铁蜻蜓’钮文忠,可是盖州是晋豫等数地接壤的要害去处,在那厮混的绿林盗本就人物众多。
房学度、樊玉明至那里去啸聚纠集兵马,想必也能成事只不过近几年来,在太行山地界又新冒出几路人马来,虽也是绿林中人,并且兵强马壮,可是做首领的那几个厮鸟,却不是寻常江湖路数。田大头领若想招揽那几路人马,只怕会棘手的很。”js3v3
663章 不甘同流合污,八字军的前身
田虎闻言眉头立刻拧成老大一个疙瘩,他寒着脸又向秦升问道:“那你可知啸聚于太行山左近那几路人马是甚么底细?”
秦升回想一番,说道:“田大头领,太行山左近那几处兵马,为首的那几个人唤作卧山虎傅选、鬼狐狸孟德、丈八腿刘泽、铁胆焦文通,那些厮鸟之中,不是两河忠义民兵团练的教头出身,便是原来就在绿林中打踅的强人。原来做的乡勇首领的,据说也是不耐当地官府盘剥压榨,索性便率领乡民集落草绿林,开山设寨。
可是那些人虽然也算是绿林中人,可是却甚少寻觅平常百姓劫掠剪径,他们要么打破太行山附近大户家的庄子,要么便直接攻打治下县城。自诩只是因受不得平官府鸟气这才啸聚山林,却不害良善百姓性命的绿林义军。是以大头领就算有心思招募,只怕”
秦升只把话说到一半,旋即又抬头瞧了瞧田虎的脸色。毕竟田虎纠集各路强人不止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管他是甚么朝廷官吏还是老弱妇孺尽可杀得,虽说如今他们也算是河东路声势最为浩大的一伙贼军,可是按田虎等强人头领四处劫掠烧杀毫不顾忌的行径,太行山那几路人马恐怕只会瞧他们不起,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前来投奔田虎入伙?
田虎听罢重重的冷哼一声,依他的性子,平常也对那些江湖中那些明明是落草为寇,却又自以为是甚么侠义道的人物最为厌恶。在绿林中讨活路,凭的就是刀口子舔血,靠搏命换来能活出个奔头的勾当,都他娘的做起强盗的行当,却偏要鼓吹自己投身绿林是锄强扶弱,这与当做婊1子还要立牌坊又有甚鸟分别?
“甚么绿林义军,放他娘的狗屁!那干鸟人若是不识个抬举,就是要触我田虎的霉头!待老子占得河东几处州府与官府大弄之后,自会寻那厮们理会!”
田虎面色阴沉,又寒声说道:“不过现在最为要紧的事,还是要打破了绵上县的城池,届时乱刀剐了萧唐那厮,也正可教官军胆寒势堕!”
在场吉文炳、安士隆、秦升、赫仁、寇孚等强人头领闻言都轰然领命,在田虎身旁的田彪也桀桀冷笑数声,他抽出腰间的钢刀,并向石室山下近万名贼人暴声疾呼道:“小的们,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草他娘的,金帛粮食都是大户人家的,漂亮标致的娘们也都是那干狗官大户的,偏生咱们却要怄官府权贵的鸟气!咱们在绿林中打踅,每日还生怕被官军砍掉脑袋!
肩膀都他娘顶着一个脑袋,凭什么那厮们就能活得快活,咱们却朝不保夕?抢他娘的!杀他娘的!干他娘的!只要打破了绵上县城,不知钱粮女人都是咱们的,再剐了萧唐那厮,他率领的那伙禁军便如河东那些窝囊官军那般也都垮了,届时谁还能拦得住咱们?待我大哥占了河东割地称霸,咱们这些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要干大事的,那才算活得有个出豁!!!”
田彪振臂暴吼罢了,河东贼众大多也都跟着他嚎叫起来。他们在疯狂响应田彪的同时,心中暴虐凶残的兽性也似完全挑动出来,这群本就靠烧杀劫掠为生的强盗,在此时更像是一群嗜血食人的野兽!
绵上县城中,萧唐又来到了县衙中与本地的知县官相会,前去与他商讨抵御随时有可能杀上门来的河东贼众。
绵上县的知县官姓李,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面容清瘦,双目湛然有神,也是一副削瘦的身材,观其眉宇气质倒也是似个精明能干的文官。按萧唐想来,前番有绵上县官军哗变,这些时日县城上下又时刻担心大批贼众会攻破城池,在这般处境下李知县兀自能调派有限的人手,维持县城内外的骚动没有进一步扩大,想必也是有些真才实干的官吏。
可李知县毕竟只是个文人,于统兵防御之道上不甚精通,他本来也日夜担忧县城人力寡薄,难以抵挡人数众多的贼人。听闻统率诸路官军开赴至河东的主帅萧唐也来到了绵上,李知县自然是又惊又喜,在与萧唐攀谈了几句之后,李知县也顾不得客套,便开门见山,直接向萧唐说起绵上县城的守备情况。
这时就听李知县说道:“萧大人,绵上县城内经过下官一番整顿,趁着河东匪乱借机生事的市井无赖、闲汉地痞虽被彻查得清,不过县城内现在只剩下百余名官差衙役可用,就算再加上大人派来的人马,也才看看两百人左右。而且县城内不仅存粮有限,城壕城墙也远不及寻常州府大城
绵上治下南侧也有两三处庄镇已遭贼人攻破,下官虽有心救援,叵耐手下可用之人早已是捉襟见肘。如果真如萧大人所料,河东寇首田虎将率大批贼众前来攻打县城,我等又如何能够守得住?”
萧唐轻轻呷了口李知县吩咐衙门中小吏奉上的热茶,随即说道:“这个无须知县担忧,知县尽管派出人手去,接引附近村坊庄镇的百姓先行至城中避难,免得他们被贼众祸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贼人前来攻打城池时,我自会与麾下军健儿郎应对。
现在河东贼众气焰猖獗,也视我这个经略河东诸般公事的朝中大员为眼中钉、肉中刺,那群贼厮们欲取我性命,这般心思我也是心知肚明。铜鞮县尚有我一万兵马驻扎,正要趁着贼军前来侵县攻城的当口猝然攻敌侧翼,不仅能保绵上县的周全,也能大挫贼军的锐气!”
“这般安排好却是好,只不过”
李知县只寻思片刻,旋即又面带忧色的说道:“只不过只区区两百人上下把守城池,人数也忒少了些。就算在外有官军设伏,可也难保贼军不会在与萧大人下属统率的兵马厮杀之前打破城池。萧大人何不命铜鞮县的禁军人马星夜来援,一并把守绵上县城。如此这般,岂不更能以策万全?”
萧唐略作沉吟,旋即说道:“李知县,我也知如此行事,会使绵上县上下耽着些凶险,可是我这般安排,就是为了撩拨得田虎那厮率军前来攻打。贼众势大人多,于河东各处流窜劫掠,我军却是分身乏术,如果一味分兵驻守各地,却只能落得个顾此失彼的尴尬局面。
眼下贼军未必知晓我欲引蛇出洞,若是命令大军火速前来援救,也必会引起贼众的警觉。届时田虎如果不愿硬拼而率军撤离,那么我统率人马是追还是不追?毕竟如今贼众于河东诸州各府肆虐,受灾的县镇可不止是绵上县、平遥县、铜鞮县等几个去处本官身处险地,也正是要以身做饵,力求经此一役尽可能剿灭更多的贼人。如此这般,也才能使得更多的黎明百姓不必被匪寇草贼逼迫的流离失所。”
李知县闻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可没过一会,他便长叹道:“罢了!萧大人为了尽快荡平匪寇而能够以身涉险,下官虽不才,可却也是食国家俸禄的大宋臣子!既然萧大人早有安排,下官经历辅助萧大人行事便是,届时贼人来犯时,自然是城在则人在、城破则人亡!”
作者按: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两河忠义民兵首领。靖康之耻后,在金军侵袭中原地区时各路义军纷纷抗击金兵。宋将王彦曾率岳飞等十一将率七千兵马北渡黄河,收复新乡,可随后遭数万金军围攻,因寡不敌众率部众突围,后联合太行山区两河即河东、河北义军,坚持抗金。傅选等首领所部十九寨十余万人前去归附王彦,所有将士面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决心。
这支南宋初期的抗金部队原本起于绿林义军,后转隶为官军,因其多次击败金军功绩卓著,又因脸上刺着的那八个字,故而号曰八字军
664章 四面合围,你怎么守?
四日之后,绵上县南门城楼上一对巡视的公人没精打采驻守在城墙上,其中有个差役刚刚打了个哈欠,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倒是这个差役眼尖,忽然他瞧见南端遥远的地平线上似有数队人马渐渐显露出身形来。
那差役双目一凝,也立即提起了精神来,并对带队的公人喊道:“头儿!恁瞧瞧,那边似有兵马过来!”
带队的公人闻言也立刻向南边张望过去,恰巧在这个时候,那大批的兵马之中骤然又响起了绵延不绝的号角声。又过了片刻的功夫,城墙上的公人就见南边从平地那一头、从山坳密林涌现来的人马越聚越多,就如同一大群黑压压的蚂蚁。而且那些公人约莫也能瞧清那批人马身上衣甲五花八门,看来绝非是那路州府来的官军。
贼人真的来攻打绵上县城了!
那伙贼厮们来得倒快,好在前两日按李知县与那位萧大人的吩咐,咱们兄弟便遣人四处接引附近村坊的乡民进城暂避,好歹没教他们被贼人给害了
带队的公人咬牙念罢,旋即一脚踢在旁边个差役的屁股上,并大喝道:“还他娘的在这杵着!速速去报与萧大人和李知县晓得,贼人就要攻城啦!”
当萧唐与花荣、牛皋带着十余骑射、百余名马军将士赶上城头时候,那大批贼兵之中已经有一千人先摆开阵势,另外还有三队部族朝着绵上县城东、西、北门的方向挺进,看似正要打算四面合围,发动攻城进攻。忽然一个强人头领抽刀暴喝,他麾下的一千贼人连同着周围近万名人马之间陡然响起了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此时站在城头上的那些差役公人脸都已经白了,贼众声势如此浩大,又怎生能够抵挡得住?
“萧大人!”就在这时,李知县也已带了一拨人手赶到城头山,他这个文官此时却寻到了一身宋军指挥使制式的衣甲披挂,手里还提着把长剑,并对萧唐说道:“按恁的吩咐,下官已经把这几日城内招募来的青壮编成数队,此时全部列在北门候命!”
萧唐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并向李知县回道:“李知县,就按着你我商议好的,县城内滚木擂石、金汤沸油等一应守城器具也早已在北门配备妥当,你率所有的民壮与公人只顾死守住那里便是!”
“下官明白,只是”李知县又往萧唐身后那一百来名军健乜了一眼,虽说绵上县城原本缺少官兵把守,可是这几日通过李知县的动员号召,县城内也有两千上下的青壮也愿意协助萧唐与李知县共保县城,毕竟他们也都十分清楚,倘若被河东贼众打破了城池,无论身家性命、妻儿老小都要沦落到贼人的手中,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在这般生死存亡之际,当然也会有很多乡勇必须站出来保护自己的财产、家园与亲人。
只是萧唐却吩咐李知县率领所有乡勇只死守住北门即可,如今城内所有用于守城的器械也已安置在了那里,以这些人数与配置,想必也能坚守一段时间。就算萧唐麾下这些军健各个骁勇善战,可是还要分拨把守东、西、南三处城门,那么每个方向就只有四十多人,就这点微末的人手,又如何够用?
萧唐眼见李知县面带忧色,也明白他为何忧虑,是以也立刻对他说道:“李知县无须担忧,如何抵御贼厮们登上城墙,我自有对策。”
“主公!我来了!”
萧唐话音未落,就见叶清手中绰着杆长枪,也带着一拨人急匆匆的赶到城门楼,如今叶清已答应投到萧唐麾下,对他的称呼也已换了,这时叶清又向萧唐拱手报道:“幸不辱命,绵上附近村坊县镇中,与我相熟的武师、护院并着些县城内好使弄枪棒的闲汉,也被我召唤来三百来人,也皆愿奉主公之命抵御贼子!”
萧唐拍了拍叶清的肩头以示鼓励,随即又对他带来的那些有些武艺傍身的武师、闲汉说道:“今日也有幸能与诸位并肩奋战,绵上县生死存亡,也是要靠诸位奋力了。”
那三百多名武师与闲汉闻言立刻向萧唐回礼,直说甚么萧任侠言重了,能与大名鼎鼎的萧任侠并肩子把守城池,也是我等的福气云云。
只是萧唐也十分清楚,这些县城内外靠卖艺、做大户帮手甚至在市井间厮混的人物各怀心思,他们虽看的是叶清的颜面,其中经常走江湖的固然也会有些人因敬服自己的名头而甘愿效力。可是更多的人恐怕也是知道萧唐在朝堂做得要职,只要这次能协助他守住绵上县城,日后的前程也远胜过在民间靠卖武为生。
何况此前萧唐也已知会过叶清放出话来:绵上县外会有官军大批人马来援,并且皆是随萧唐开赴至河东路的善战之旅,绝非原本河东诸路见到贼人便仓惶逃窜的官军可比。而这些人眼见萧唐坐守绵上临危不惧,是以不但都信了,也乐意趁此机会一搏前程。否则在敌我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之下,又会有多少人情愿与这座县城休戚与共?
萧嘉穗现在想必早已返至铜鞮县调拨人马前来支援,涉及到自己这个三军主帅与绵上县城内所有百姓的生死存亡,萧唐也相信他的心腹兄弟与下属将官必定不会怠慢,而且留给他们调动兵马的时间应也是足够。可是现在双方也互通不了声息,无论中间会出现甚么变故,萧唐眼下也只有凭借这些人手,一直力抗田虎贼众的围攻,直到萧嘉穗、呼延灼、关胜等人率领大队官军赶到绵上县来。
而在田虎看来,绵上县城被攻破已成定局。萧唐那厮,万无生理。
此时策马押住大军后阵的田虎脸上狰狞之色愈浓,现在自己麾下统领大量的河东贼众,萧唐也是忒过托大,竟敢率领小拨骑军擅自离开官军重兵把守的区域,现在他来不及撤回铜鞮县去,此处已经被四面合围,只要过不了多久,绵上县四面城门只要有一处被攻破,那么局面就会演变成为一面倒的屠杀,萧唐插翅难逃,届时江湖中闻名遐迩的任侠倒会死在老子的手里,放眼整个大宋绿林,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小觑我田虎?
至于铜鞮县官军来援的可能性,田虎不是没有考虑过。只不过留给萧唐做反应的时间很短,田虎也是在石室山与其厮杀过一番后便立即下令集结贼军,火速前来攻打绵上县。至于切断萧唐的退路、于险要处安排兵马游哨这些事田虎自问该做的他也都做了,如今自己的心腹大患又被困在了城中,自己又怎能眼睁睁的让煮熟的鸭子给飞走了?
想到这里,田虎又恶恨恨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并暴声喝道:“小的们,给我攻城,率先占得城楼的,赏一千贯钱,城内标致的娘们也任他先挑选,杀!!”
田虎身旁的几个强人头领立即命令,而奉命攻打绵上县城东、西、南、北四处城门的贼众闻在听得大头领下令攻城后也是轰然回应,先是有四千贼军往前蠕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前排持着长梯的贼兵嘶声怪叫,夹杂着其中的刀盾手也已架起手中木盾,而后队弓箭手则齐齐擎出弓箭、拽满弓弦,并向城墙上方瞄准
一场由萧唐守城,田虎攻城的惨烈厮杀也终于开始了。
665章 一骑当千!城下杀敌
眼见贼军开始攻城,花荣断然一声令下,分布在绵上县南侧城墙上的军健早将一张张弓拽成了满月状,一支支狼牙利箭搭在弓弦之上,锋利的箭簇映着阳光闪烁出耀眼的寒茫。
“嗖嗖嗖!”
只过了片刻,呼啸的箭矢就已经从城墙上倾泄而下,城墙下方的贼军刀盾手慌忙将木盾挡到自己的身前,可仍有二十多个贼人猝不及防,立刻被射翻倒地。
这些官军果然不似寻常河东各处那些老弱虚冒的怂包,弓箭的本事也确实了得。可是把守住一侧城墙的不过几十人,又能济得个鸟事?
奉田虎之命攻打绵上县南门的吉文炳冷笑了声,旋即他一剑打落两支射倒他身前的狼牙箭,又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不要慌,保持住阵型架起长梯,官军人少,拦不住咱们!”
排成十队,且每队百余人的吉文炳麾下贼兵排出递次阵形,仍旧缓缓向着县城城墙的方向缓缓挺进过去。也正如吉文炳所说,把守县城的官军兵力实在是太少,根本不足以大量杀伤四面合围,正准备攀上城头的四千兵卒。相反的贼军中的弓箭手一进入射程之内,便立刻拽弓放弦,朝着城墙上方进行压制射击。花荣以及麾下军健见状纷纷俯身藏到女墙下躲避,有七八个叶清带来的武师猝不及防,身上都中了流矢,其中三人登时毙命。
现在绵上县东、西两个方向的城墙,也是这般情形。只见城下到处都是贼兵,他们已经开始将勾梯搭上高约数丈的城墙,并且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在后面还有大队的弓箭手不停向上射箭,掩护其他贼众攀上城池。虽说死守在墙头的军健也不断射箭还击,但毕竟是敌众我寡,虽然仗着城墙地利之便,却仍被蓬蓬利箭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现在情况最为安稳的,反倒是李知县率领两千县内乡勇与公人把守的绵上北侧城门,虽说这些乡民青壮几乎都没有经历过战争厮杀,可是他们在李知县的调度下将沉重的石块,还有煮沸的滚汤劈头盖脸的向城下掷抛而去,许多刚挨到城墙下方,不是被石块砸得骨骼碎裂,便是被滚汤淋得个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惨嚎声连接响起,攻打北门的其余贼众见到自己的同伙的惨状,也各自骇得连连后退,不肯死命攻城。
现在守城的压力,全都集中在了东、南、西三处城门。
正当大批贼人肆无忌惮的越过了壕沟,并且搭起长梯准备攀上城墙的同时,吉文炳又喝令一队臂力强劲的力士推着以铁叶裹住吊架粗木顶端的撞车缓缓向城门的位置挪动过去。绵上县不必寻常州府要塞,城门既非是那种有千斤闸板隔层防护,也不是外裹铁皮,内以硬木桐油建成的厚重城门,在经过撞车上巨木的连续撞击之下,也甚容易撞断内侧栓住两扇城门的门闩。所以即便麾下贼众缺少云梯车、投石车、或是重型冲撞车等攻城利器,田虎已然认为凭借目前的人手与装备,要打破绵上城池也并不是甚么难事。
正当贼众之中的力士齐声喊着号子,徐徐向城池南侧城门移动时,他们却忽然发现城门缓缓被拉开,喝令力士前进的一个贼人头目见状一怔,心说把守城池的厮鸟将我军势大,遮莫这是要开城门投降么?
可是只过片刻,从拉开到只能容一人一骑通过的城门中闪出个身影,群贼觑清走出的那员官将时,但见:凛凛身躯长八尺,腾腾威风气轩昂;铠甲斜披青狼皮,鞍下赤马惊嘶风;麒麟束带挎双刀,錾金大枪耀寒芒;玉雕壶中凿子箭,弓首狼头面狰狞;破阵辟易虎威将,水浒任侠是萧唐!
还没等准备撞击城门的贼众反应过来,萧唐便已暴喝一声,他催马如飞,似道旋风一般暴冲到他们面前!当錾金虎头龙牙枪再次被舞动起来时,只见阵阵血光崩溅,那个贼人小头目和十几个力士在须臾间便已血溅五步、伏尸城外!
“嗯??!!”
在后侧指挥贼众攻城的吉文炳目光一凝,心说出阵只身应战的那个,莫不就是田大头领必要杀之而后快的任侠萧唐!?这厮果然够狂!单枪匹马也敢出城与我麾下千名兵卒厮杀?直娘贼,如果这还杀不了他,岂不是要被其他山头的同道笑话老子没本事?
只是因为是攻城战,吉文炳所率的大多都是步卒。他倒也是谨慎,不敢贸然拍马前去与萧唐厮杀,而是喝令旁边于游戈四周的五六十名骑手聚在一处,并急匆匆的向萧唐那边杀将过去!
除去李县令把守的绵上县北门,萧唐命花荣、牛皋、叶清各自率众死守一处城门,而自己则单枪匹马冲出城去,尽可能得将几面攻城的贼众阵势搅得大乱。萧唐也并非以为自己真是甚么有着鬼神般武勇的万人敌,他思付虽然只是一人一骑,在战场的灵活性却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何况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还有胯下那匹脚程极快的火赤块千里嘶风马,只要不被贼众团团围住而致使腹背受敌,那么自然也可以在纵骑驰骋时尽可能去歼灭敌军。
田虎与他统领的河东贼众既想攻破绵上县城池,又势必要取了自己的性命,那么在大批贼众列队攻城的同时却惊然发现敌军主将竟然单骑突阵,精力分散的情况下,也能确保绵上县四面守城的己方人马压力会更小。
简易的撞车旁边最后一个力士刚被萧唐一枪挑飞,他只听前方马蹄攒动,数十骑兵正朝着他汹涌而来,萧唐见状反而更是意气风发,他丝毫不打算勒马回避,反而双腿又是一夹,挺枪直朝着刺那些骑手的中央位置突杀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贼骑先是一怔,他没料到来的悍猛如斯,竟敢直喇喇的反朝疾驰而去的一众骑手杀来。他本能的向勒住缰绳侧身闪避,却不防萧唐胯下骏马却已然长嘶一声,冲到左近。萧唐出枪极快,锋利的大枪锋刃早已经将那贼骑的胸膛刺个对穿!周围的数十员贼骑见状愕然,旋即各自挥舞起手中寒光闪闪的马刀,直奔着萧唐周身斩来!
马战冲锋不同于步战厮杀,武将在与周围的敌军血战的同时也须随时注意敌我双方所乘战马的冲势以及走向,而萧唐仗着他精湛的骑术从那些贼骑中间如分波辟浪一般突围了出去,虽说俩拳难敌四手,可是那些贼众骑手集挥刀砍至的时候,萧唐却早已经驾马冲到几丈开外的距离,朵朵血泉飞溅,反而又有五六个贼骑被萧唐趁着突围的当口挑落下马!
这厮好生厉害!
吉文炳狠狠咬了咬牙,正当他打算喝令其余步卒暂缓攻城,先布下阵势来,去拦截住在县城城下冲锋如若无人之境的萧唐时,忽然他却又听见“嗖”的一声箭啸乍起!
一枝锋利的箭簇从上方忽然激射而来,吉文炳刚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城墙上的弓手觑个清楚,却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那支利箭便已噗的一声贯穿了他的胸膛!利箭来势的力道很大,箭簇锋尖竟从吉文炳的后心钻出,惯性甚至将他从马下颠翻坠落!吉文炳登时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他惨嚎一声,鲜血已迅速的染红他身下一片草地!吉文炳仰倒在地上,身子又抽搐哆嗦了片刻后,便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城墙之上,花荣手中铁胎弓的弓弦兀自颤动着,他冷眼打量着下方被他一箭射杀的强人头领,心中暗付道:按哥哥的意思,由他单枪匹马去搅乱几处城门前攻打的贼众,同时由他吸引贼首的注意力,我便可觑得个时机,再一箭一箭的将带队的贼首都给除了此招固然可行,只是哥哥却须耽着极大的风险,可切莫有个闪失。js3v3
666章 斗转四门,大军来援!
攻打绵上县城南门的贼首吉文炳被花荣一箭射杀,已引起了周围攻城贼兵的一阵骚动。而萧唐不做片刻停留,他催马扬蹄急驰,这一次奔向的目标则是城门两侧正在对城墙上方进行压制射击的那一众贼人弓箭手!
在这时那些贼众弓箭手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城墙上的军健那里,却不料萧唐恶狠狠的直接驾马撞入己方阵中!也教萧唐杀得个爽利,錾金大枪劈砍戳挑时,割谷刈草也似的大肆收割人命!就连压阵的贼军小头目见萧唐剽悍难挡,也待回身逃窜,却被萧唐驾马早到,他又是手起一枪,萧唐直把锋刃宽大的虎头龙牙枪当做长刀使用,一招便把那小头目斩做两段!
其余弓手被杀得错手不及,大多也无盾橹长枪防身,此时又哪里还敢向前?但听其中有人发了几声喊,贼众弓手都各自逃命散了。萧唐却仍一兜缰绳,马不停蹄的又望绵上南侧城墙下方已搭好钩梯攀登的贼军步卒暴冲而去!
没过多久,刚又戳翻二十来个步卒的萧唐在驾马疾冲时连续抡枪横扫,数架搭在城墙上的攻城钩梯也接连被分量十足的大枪锋刃给狠狠扫中!
几声木材折断碎裂的脆响声乍起,刚竖直勾搭在城头不久的长梯猛地向侧倾斜,登时轰然倒下!在那几架长梯上攀爬的百来名贼众步兵也立刻从半空中跌将下来,也合着最先摔落在地的贼人最是倒霉,他们刚坠落在地摔得个五脏颠散、头破血流,紧接着又被半空坠落下来的贼人噗通噗通的压个正着,那些“满身大汉”的喽啰须臾间筋断骨折,其中有些人不是跌死,便是被坠将下来的同伙活活给压得毙命!
萧唐仗着自己业艺惊人的武艺而连续突击闯阵,统领贼众攻城的贼首已被射杀,城墙下的数队弓箭手也被杀得溃散,而贼人用于攀登上城墙的钩梯也被他毁了大半,绵上县南侧军健守城的压力也随之锐减。
而萧唐也知道现在自己尚有余勇可贾,可是这种单骑闯阵的打法不但体力消耗也大,他也须随时要小心提防四处会偷袭向他射来的暗箭,贼众之中观望战局的田虎见到自己单骑出城时,恐怕也会发动更多的凶寇悍匪蜂涌杀来,誓要将自己乱刀分尸
只不过这种血脉偾张的厮杀,依然会教萧唐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
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萧唐举枪策马,又直奔着绵上县东侧城门疾驰而去。
在绵上城池东门,已经有几十名贼人攀登上了墙头,可是还没等他们寻见官军厮杀,赫然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面黑似锅底、身形似铁塔的凛凛莽汉。牛皋暴吼一声,半空也似忽的打出道霹雳,他手中那两条四楞镔铁锏虎虎生风,已经直奔着攀上墙头的贼人猛击过去!
“铛!”的一声巨响一个贼人小头目手中钢刀被牛皋生生荡飞,牛皋怪力一身怪力余威不止,那小头目甚至还蹬蹬蹬连着倒退数步,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城头女墙上,旋即愣是身子一折,直接又从城墙上又坠摔了下去!
牛皋那一对铁锏就似两个小风车般泼将抡动开来,这边一个贼兵天灵盖被他砸得碎裂,一对乌珠招子也从眼眶中凸了出来;那边又有个贼兵胸口挨了牛皋一锏,就见那人哇的喷出大口鲜血,整个胸脯竟也凹陷了下去;牛皋身起锏腾,其势疾如腾雷疾风、其势如泰山压顶!力道恐怖的双锏轮动起来时“嘭嘭嘭嘭嘭”的闷响接连不绝,贼众的脑顶、脖颈、肩膀、胸膛被那两条使得暴风骤雨也似的铁锏接连打中,中招的贼人大多甚至连到底哀嚎的功夫都没有,便已当即毙命!
攀上城头的贼兵中剩余下来的那几人见牛皋凶悍狂暴的战姿被吓傻了眼,眼见那尊黑煞神瞪着一对牛眼,又大步腾腾的朝着自己这边疾步过来时,那几个贼兵吓得尖叫一声,反倒纷纷又向城头外侧跳跃下去。我那爷,几丈高的城池,摔下去便是重伤,可兴许也能留得一条命在,可是在这里与那黑厮鏖斗,却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牛皋啐骂了一声,他将双锏交到一手,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要将勾搭在城墙上的长梯给推下去时,他也发觉城下射来的箭簇似也已少了许多。忽然城垣下面又隐隐传来阵惨嚎嘶叫声,牛皋探出头去瞧时立刻面露喜色,因为他瞧见萧唐已如虎如群羊一般抡枪催马杀入贼众的那数队弓箭手之中!
萧唐故技重施,在防具简陋、并且毫无防备的贼众弓手之中大肆掠杀一番后,又朝着城墙下方搭好钩梯正在攀登的贼军步卒那边冲杀了过去。奉田虎之命指挥贼众攻打绵上东侧城门的强人头领秦升看傻了眼,当他忽然意识到了距离他不远处那个单枪匹马,却似头大虫般难挡的猛将应该就是经略河东路的官军主帅萧唐之后,也立刻喝令所有人马暂缓攻城,速速列阵过去阻截萧唐,万万不可教他给逃了!
可是一来由这秦升统率前来攻城的贼兵大多也是步卒弓手,二来萧唐早已就做好了打算,远比他的反应要快。那数队乱哄哄的贼众便是想来阻挡,可是又哪里拦将得住?在萧唐又摧毁了几具贼众攀上城墙用的云梯之后,又催动胯下千里挑一的神骏宝马扬长而去,早在贼人将自己四面合围之前又奔着北门冲杀了过去。
秦升所率的贼众之中,有个马军小头目正扬刀高声喝骂,要率五六十贼骑前去追击萧唐。可就在这时,从城墙上又传来一道直教人耳膜震裂的破风声!一颗比寻常男子拇指还要大了两圈的弹丸,此时已重重凿进那小头目的太阳穴中!蓬的扬起一阵血雾,那强劲的力道无比骇人,直似是要将他半边的头骨给轰碎了一般!
原来牛皋当年在深山老林之中长大,光是靠做樵夫卖柴火也不足以养活他的老娘与浑家,所以这也教牛皋能够很早便练就出自己的射猎技艺来。他从小也善使弹弓、猎弓,虽然箭术远不及花荣精湛,可是他使弹弓的技艺也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是以这次随着萧唐来到河东公干,牛皋还怀揣着一副以浑铁做为枝干,要比寻常弓弦粗上数倍不止,并以浸油特制的虎筋作弦,由牛皮与铁磨砂制成做包裹弹丸皮块的弹弓做远程兵器使用。加之牛皋那能挑千斤重物仍能健步如飞的惊人怪力,他使弹弓的恐怖威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绵上县东门城墙下方的贼众本就因猝然杀至的萧唐而溃乱胆寒,牛皋露的这一手弹弓本事竟险些将个小头目的头颅给轰碎,更是骇得几个贼骑当即坠下了马去。而牛皋则收了弹弓,朝着向北门杀去的萧唐大声吼道:“哥哥!恁可务必要小心呐!!”
此时率贼众攻打绵上县北门的强人头领赫仁咬牙切齿,他见城墙上齐备滚木擂石、金汤滚油等各类守城器具,己方的贼众一时间攀不上城墙,他心中一发狠,命令所有贼兵一并压上,便是填命也要登上北门城头。
如今既然已依附于田大头领麾下,也务必要争下些战功来才能受得重用赫仁心中又寻思道:只要扬了名号,喽啰兵马随时都能招得,可是田大头领却是个性急暴躁的人,他若知道我不肯死战,只怕会寻我晦气
而就在这时,赫仁忽然听到东门方向传来阵阵喊杀喝骂声,他疑惑的朝那边张望过去时候,却发现一员官将虎目圆睁、剑眉直竖,正绰枪拍马直奔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
萧唐眼见攻打北门的强人头领将所部人马尽数押上攻城,他身边也只有二三十骑护卫时,便立刻拿定主意直冲彼阵!又被萧唐杀了个猝不及防,贼骑也波开浪裂,只能任由着萧唐催马径奔赫仁。而萧唐胯下的那匹火赤块千里嘶风马脚程本就极快,眼下又在自己主人的疾喝猛催下便似唤作了一团奔雷流火,在赫仁刚回过了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奔至他的面前,直教他再做任何反应,也是措手不及!
“噗!”
大枪如闪电般突刺而出,又如毒蛇信子一般骤然缩回。胸口被开了一口血洞的赫仁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低头望了望从他胸腔内泊泊流出的鲜血,忽然脑袋一歪,身体顿时从马鞍上颓然跌落!
随从的敌骑大乱,而萧唐一枪刺死了赫仁之后又丝毫不做停留,径直又策马从数十骑中突围而出,此时他的呼吸也已开始有些急促起来,可心里却仍想道:北门一时间也不必担心被贼人打破,却还剩下西门
在这个时候,贼众后方压阵的田虎注意到了萧唐单骑出城,甚至还绕着绵上县城在南、东、北三处城门纵骑冲杀,他此时也已是凶相毕露。田虎那对眸子闪烁着野兽噬人时才会流露出的凶芒,并发狠想道:萧唐啊萧唐,你这厮果然好武艺,只怕我麾下的头领之中没有谁能及得上你,可是你单骑出城,以一人一骑之力又能抵挡多久?我分派四千人马四面合围,你能使出这般伎俩应对,可是待我率全军一并压上,你一骑当千,却抵挡得了上万的兵马么?
只不过当田虎正打算调动所有待命的贼兵一并前去攻打城池的时候,在绵上县东侧山谷谷口,却有一员官将跃马横鞭,就像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正神情肃穆的遥望着绵上县城的攻防战。观望片刻,那官将面露感慨之色,忽然开口说道:“节帅一身武勇绝伦的本事,还生得颗敢于为了城中大宋子民单骑破阵的豪义肝胆,直教我呼延灼敬服得五体投地!可是萧先生,如今也到了我等该去闯阵杀贼的时候吧?”js3v3
667章 威加海内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
“且先不急于一时,萧节帅之所以决议留守绵上,就是要诱贼前来攻城,以便趁此机会大量击杀于河东作乱作祟的贼厮,从而教贼势大减。如今田虎所率的贼军仍有大半留守本阵。待其催动全军攻城时,再由呼延将军率重骑掩杀,贼军无所防备,必然大溃。如此安排,庶不负节帅重托。”
从呼延灼身后的林荫之中,又有个英武的汉子驾马缓缓踱出,正是萧唐派往铜鞮县调动所率大军来援的萧嘉穗。
呼延灼闻言眉头微皱,他向萧嘉穗那边张望过去,又道:“可是我等为行事隐秘,不至惊动了田虎那厮有所提防,于沿途除去他部署的那干游哨探马时已然耽误了些时候,如今河东贼众已挥军合围攻打县城萧先生,我也知道节帅委以恁重任,吩咐由恁调派官军人马驰援绵上县,节帅虽然骁勇难挡,眼下毕竟也是以寡击众,倘若有个疏失,又当如何?”
萧嘉穗却凝望着远处杀声震天的绵上县城默然不语,他与萧唐彼此倾心吐胆的时日甚久,也很清楚萧唐既然决定自己做饵引诱田虎前去攻打县城,也必然也如同他一般务必要趁着这个机会致使供田虎控制的贼军有生力量大量减员,诚然如果暂且按兵不动,萧唐那边的风险也会更多一分。可是趁着田虎按捺不住号令全军压上时,贼军阵容松动,届时重骑直插贼军要害,放才能事半功倍。征战杀伐,谁不都会经历生死攸关的险境?关键在于战场上做出任何决策的执行者,他们需要十分清楚自己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会换来什么样的成果。
何况以自己与萧唐之间的默契而言,萧嘉穗也很清楚自家哥哥也会支持他如此安排。
这时从呼延灼与萧嘉穗的身后,关胜与宣赞二骑也并肩驾马来到山谷前,其中关胜当年因随萧唐安抚京西南路剿贼有功,也曾在赴京师接受朝廷封赏期间时常至萧唐府邸中去拜会,所以他也十分清楚萧唐对他麾下的这个布衣剑卿信任有加,便说道:“呼延统制,节帅既然委以萧先生重任,教他暂且调动我等数部兵马行事,心中必定早有计较。”
呼延灼也是因目睹主帅萧唐现在竭力奋战,心中便也撩起了恨不能想立即挥军上前死力荡平眼中那些贼寇的战意来,他听萧嘉穗与关胜先后劝说,只沉吟片刻,便朗声说道:“既如此,就依萧先生的意思行事!主帅尚且舍身杀敌,三军将士岂不用命!?我这就去令连环重骑整备得当,待时机成熟时,立即率军突击,全歼了那干狂寇,才不至辜负萧节帅一片苦心!”
“嗡嗡嗡!”,弓弦颤动嘈切的声音不绝于耳,利箭离弦出的那渗人的鸣啸声紧接着划破长空,几十余点寒星直朝着绵上县西门下方射去,有十几个追击过来的贼骑登时中箭坠马。萧唐杀散西侧城墙下攒射的强人弓手,又劈折掉五架供贼人步卒攀爬的钩梯之后,他又虚晃一枪,拨马便顺着城墙下方狂奔,在贼众刚要向自己四面包抄过来之前得城内乡勇接应,此时催骑已奔进了城内。
毕竟只是一人一骑,萧唐也终究不可能在城外一直独自面对成群的敌军,只是他刚翻身下马,并将手中大枪用力向地上一掼,便又抽出了腰间双刀,直朝着西门城楼上奔将过去。
在萧唐纵骑厮杀过东、北、南三个方向的城池的时候,绵上县西门城池上已经有近三百名贼人攀上了墙头。叶清率领一众招募来的勇健已经与贼众已拥成一团,卡在了城墙口处进行殊死血战,刺鼻的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激烈的金铁交击声,还有令人心悸的利刃入肉声也交织响成一片。
叶清已都得浑身血污,他将长枪绰在手中戳扫刺撩,但见枪影翻飞,舞得也是虎虎生风。虽说他平日看来只是个恭谦老实的大户府邸管事,可是真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施展出来的枪法也不逊于漂泊江湖中那些本事还算是了得的枪棒教师。
这时叶清杀得性起,他垫步又是一跃,竟然冲到了城墙边缘。叶清又先是一脚将个刚刚攀上城头的贼踹下城池,旋即手中枪花多多,逼退了几名强攻上来的贼寇后拿枪杆尾端狠狠一搥,竟将个搭上城墙的钩梯顶翻,在梯子上正做攀爬的贼人也都惨叫着堕将下去!
只是叶清虽然颇会些枪棒本事,武艺毕竟还及不得花荣、牛皋那般萧唐麾下的得力能人那般高强。身上已挂了两三处伤口的他喘息未定时,周围又有数十名贼人蜂涌着杀将过来,定要教叶清血溅墙头!
萧任侠主公我已尽了全力,虽然家主被贼厮坏了性命而惨然身故,可是能投得你门下一时,也不枉我叶清行事扪心无愧,也称得上是一条不坏道义的好汉子!只望你能保得主母与小姐还有我那浑家安生快活,也教我战死于此处,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
叶清心中方自念罢,又咆哮了一声,他已是浑身浴血、状如疯虎,正打算和围攻上来的贼众进行最后的生死厮杀,忽然叶清眼见一花,但见刀芒似风撒雪花般骤然挥洒下来,又溅起层层的鲜红血泉!萧唐仗着两口宝刀杀到阵中,在他加入战团之后局势立变,直杀得城墙上的贼军欲做鸟兽散,却又苦无个逃窜的去处。
“多谢主公相助!”叶清终于有功夫歇息片刻,此时他又忙向萧唐感激说道。
萧唐一甩宝刀上的血珠,说道:“叶总管,我等先统率乡勇,尽数将攀上城头的贼人给除了!”
又是一阵惨烈搏杀,萧唐与叶清等人终于肃清城墙上的残敌,刚要停下身子竭口气时,却又听县城外喊杀之声大作,剩余河东贼众在田虎的率领向如潮水般又向绵上县城涌了过来。耳中听着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眼见攻城的贼众亦是愈来愈多,城头有些民壮乡勇惊慌失措,甚至已开始渐渐丧失战意。就连叶清也是一脸焦急的望向萧唐,心中则还念叨着现在在仇府中躲避的主母、小姐与自己的妻室。
萧嘉穗兄弟现在想必也该有所动静了吧
萧唐却镇定的望向城外再度席卷而来的贼众,按说他与萧嘉穗刚至绵上时,便立刻预料到田虎极有可能前来攻打县城。在估算贼人大军集结所需要的时间,以及绵上与铜鞮县之间的距离,萧唐相信萧嘉穗此时应该早就率大军赶至绵上县附近观望战局,正准备趁着贼众阵型露出破绽动猛攻,从而解除绵上县被贼人大军围攻的危机。
做为自己的心腹兄弟,萧嘉穗自然不会让萧唐失望。
“好!现在贼人只顾蜂涌过去攻打城池,全然不成阵势,此时要以重骑突击破阵,定能杀得敌军溃败!”山谷口处,萧嘉穗双眸中精光一盛,他当机立断的喝道。
终于是时候了!
呼延灼长长舒了一口气,按说他祖籍出身自太原府,也正是河东路出身的朝廷官将。眼见田虎纠集各路绿林强人在自己的家园故土烧杀抢掠,呼延灼这个将门虎子也是忿意填胸,定要随着萧唐荡平作乱肆虐的贼子,能保得自己父老乡亲不遭贼**害,才不负他这个累代将门出身,且一心要在军旅中建番功名的军人心愿。
前些时日在隆德府大败的那伙应该只是贼众别部人马,今番若能重挫田虎那厮亲自统领的贼众,征讨贼寇事宜,方才能够立竿见影
呼延灼心中念罢,他将手中钢鞭往空中一举,身后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并着数队重甲具装,各个早已战意蒸腾的连环马铁骑已经黑压压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呼延灼手中钢鞭忽然又往前狠狠一挥,千名铁甲重骑如潮水般漫出山谷,胯下战马在小步奔跑的同时也已列好了冲锋的阵势。后面还有关胜、宣赞带着大批马军劲骑紧随其后,重甲与轻骑马军合至一处,就如决了堤的洪水往向正要攻打绵上城池的河东贼众漫卷而去!轰隆隆的蹄声渐渐回荡在整个山谷间,附近的地表也都因那紧密的蹄声而轻轻地颤抖着
忽然间,起风了。
猎猎劲风,也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怒吼着,并卷起了漫天的杀气来,似也要教呼延灼、关胜等猛将统领精锐骑兵借势冲锋,从山谷山坡的位置骤然向贼众动最为猛烈的攻势。烈风狂啸,马嘶人吼!当田虎所率领的数部贼众惊然现在县城外竟然还有大队官军人马,并且已经向他们猝然进攻,很快就要冲毁他们的阵形,踏碎他们的血肉身躯的时候,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668章 要夷田虎族,须谐萧任侠
率当呼延灼率领连环马重骑狠狠撞进河东贼众溃乱阵型的那一刻开始,田虎军的惨败,似乎就早已经成了定局。
此番萧嘉穗调动铜鞮县的官军火速前来驰援,由呼延灼、关胜、宣赞等五将率领六千兵马,而罗戬、王进以及箭伤未愈的郝思文则管领余下官军仍旧把守铜鞮县城。此行支援绵上的官军中多是马军,其中更是以呼延灼统领的连环重骑为突袭贼阵的刀锋主力,虽说兵力仍不及田虎所率的贼众,可是用马军精骑向贼人步军发动奇袭突击,自然还是萧唐一方占了绝大的胜算。
奔腾如雷的群马蹄声、嘹亮凄厉的怒吼响彻云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攻打县城的贼军侧翼、背后方向防备都十分空虚,具装甲骑的重装马军又是占据着地形优势发动猛烈冲锋,铁骑所产生的冲势对贼人阵型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士气立堕的贼众又怎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来?
绵上县集城墙上欢呼雀跃的人群之中,萧唐凝望着呼延灼、关胜、萧嘉穗等人率领马军精骑突袭敌阵的壮烈景象,他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幕,倒与他后世所看过的电影指环王2:双塔奇兵里面阿拉贡、莱戈拉斯、金雳等战友与洛汗国王希优顿在圣盔谷抵抗萨鲁曼的兽人大军时,甘道夫带领洛汗骠骑元帅伊欧墨率领大批骑兵突袭敌军大阵的场景很是相似。萧唐也是意气风发,他与花荣、牛皋旋即也率领十余骑射、百余劲骑冲出绵上县城,与连环铁骑一并追击溃败的贼军,嘴里面就差没喊:“洛汗骠骑!冲锋!”了
而性情凶暴阴狠的田虎的确也是个十分狡诈的绿林枭雄,当他意识到自己所统领的数部来不及防备的贼军,根本无法抵御大批猝然杀出突击的官军铁骑,第一时间他便决定与自己的三弟田彪并着几名强人头领率小拨马军仓惶逃遁而去。就算阵型溃散、士气崩塌,可是好歹有近万的贼众挡在突袭闯阵的连环铁骑面前,田虎现在若是想逃,萧唐、呼延灼、萧嘉穗等人就算有意尽快除了他这个河东匪乱的罪魁祸首,却也是鞭长莫及。
只是田虎那么一逃,大批贼军步卒少了头领的指挥更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乱军之中,随着关胜冲锋杀贼的宣赞正撞见率众攻打绵上东门的强人头领秦升,两人礩斗了二十余合之后,关胜也已绰着青龙偃月刀拍马疾驰而来,无心恋战的秦升见状拨马转身就逃。可是宣赞的那手弓箭本领,当年比试连珠箭时就能斗赢精于弓马骑射的番将,此时又如何会让那厮轻易逃了?秦升刚催马逃出三四十步的距离,宣赞便已拈弓搭箭,觑秦升个分明后一箭射去,登时捅穿了他的后心,教秦升立毙于沙场乱军之中。
而呼延灼与韩滔、彭玘继续率领那上前训练有素的连环马军在贼阵中横冲直撞,经过三次折返冲锋之后近万的贼众早已策立不定,大队步卒哭嚎惨叫声连天,只顾各自逃生。萧唐趁机率军追击掩杀,又死死咬住溃逃的贼众数里,四千多名贼人尽皆在铁骑践踏、马军追击中丢了性命,另有将近三千的贼寇抛了兵刃,跪倒在地高呼投降饶命。其余败军分散成数股逃遁至附近山林之中,这才保全得性命
绵上县一役,萧唐所统领的禁军军健大获全胜。
战事罢了,李知县立刻命县吏去取县城仓廒中的存粮犒劳呼延灼、关胜等将官统领的官军人马。虽说跑了河东寇首田虎,可是大量在绵上、平遥一带活动的贼寇经此一役都被清剿俘虏,也可说是解了他治下县镇的燃眉之急。县衙内设庭宴款待萧唐麾下众将,席间欢声笑语,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在下属与兄弟交口称赞自己不止勇猛冠三军,且是胆大包身的国之干将时,萧唐并没有因为一场大胜而被冲昏了头脑,他轻呷了一口杯中美酒,心中暗付道:绵上县之厄已解,也是时候返回铜鞮县去主持大局了毕竟征讨河东贼众的这场战争,并还没有结束
又过数日,在仇府总管叶清的打点下,将仇申的一部分遗产换成了浮财,宋贞娘与琼英母女二人并着后宅中的四五个女眷也早就收拾好行囊,准备随着萧唐一并前往铜鞮县暂住。
宋贞娘到底还是心善,她选择将自家相公的这间府邸留给仇氏宗族子弟,仇申以往的诸般营生买卖,宋贞娘也吩咐叶清前去告之仇甲等人就由他们接管。待局势更太平些之后,除了为自己相公,还有过世的父亲建立斋醮,埋殡祖坟时自己还须故地重游,宋贞娘也已做好了与这块伤心地做诀别的准备。
携带的浮财金银,宋贞娘心想也足够教她们娘俩与叶清夫妇用度,何况还有在汴京地位高崇,且教宋贞娘能够放心信任的萧唐照拂帮衬,现在她也只想着能够呵护照养自己爱女琼英幸福长大,衣食住行、亲族纠纷等诸般琐事也不必再让宋贞娘操劳挂心了。
萧唐也与李知县商议定了,鉴于铜鞮县与绵上县同属威胜军地界,倘若贼众再来攻打城池时,县衙也尽可遣人火速前往铜鞮县求援。趁着有大军护送,李知县也恳请萧唐将他治下遭匪灾祸害而迁徙至此的流民带到铜鞮县去,自己则仍留守在绵上县中打理城内诸般事宜,以尽到一个食国家俸禄的知县官的职责。
也是因萧唐麾下经此一役大败河东贼众,绵上县内百姓也都知道新来的官军人马不同于往日河东各地军司中的兵痞。为了在匪患彻底被平息之前保得平安,县内有近四千多人愿意向东迁移,加上县内收容的附近流民百姓,人数也达到了七千人上下。
又过三日,萧唐命呼延灼、关胜等人率部分前后两队守护乡民,迁往铜鞮县的百姓将自家的老弱妇孺、钱帛粮食都安置在各式各样的厢车、三轮车上,并将家财都在车子上绑结实了,官军中又向四处派出游骑哨探之后,萧唐与麾下众将官率军便护送着七千多名百姓踏上了返回铜鞮县的旅途。
一行人马之中,百姓的车仗队伍里有各种规格用于载物驮人的车子,拉动木车的家畜多是以骡子毛驴为主,甚至是家中青壮男子亲自拉扯,人群中也衣衫褴褛的穷苦流民,倒也有几家绫罗绸缎的大户人家。只是百姓一多又是挤在一起行走,加上后队还有官军押送着近三千名俘虏捕获的贼寇,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定然不会很快。
不过前番直教田虎那厮吃得一场惨败,也将周遭地界流窜的河东贼众杀得亡魂丧胆,料想只以现在的形势而言,也应该不会有哪路强人嫌自己的命长,会前来往六千多名精壮官军的刀口上面撞。
宋贞娘、琼英还有叶清的妻室安氏被萧唐安置在一辆厢车之内,萧唐则骑在自己神骏的坐骑之上,时不时与身旁萧嘉穗、花荣、呼延灼等兄弟叙些安置流民、选练新军等事宜。然而教萧唐浑然不知的是,那些随他迁徙至铜鞮县的百姓之中,却有一双眸子时不时向他这边打量过来
暗中观察萧唐的那人,是个书生打扮的秀士,他头戴折角巾,身穿淡黄道袍,虽说道袍上打着两三个补丁,可是衣装也算得上是干净得体。
这个时候,那名秀士双眼微眯,正打量着距离他前方不远处萧唐横枪跃马的那般英武气概,心中也赞道:这萧唐当真不愧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任侠,绵上县一役大败贼众,也教那伙猖獗惯了的狂寇吃了大亏。田虎那厮为了一己之私祸害河东百姓,叵耐官军孬弱、河东军司军事荒废,才致使凶寇做大贼势我虽有奇巧本事,便是贼人中奢遮善战的头领也毫不惧他,可惜却抵挡不得贼军人多势大,只恨教那厮们在我山林宅第间肆虐,不得已也只有北迁游历。
虽然我也有个尽得我绝学真传,且在行伍中做得兵马都监的徒儿,可是他远在京东路任职,也不过是个州府指挥使司中当差的武将幸得这萧任侠至河东路公干,我能返回故居山林继续清修隐居的指望,也全都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呵呵,正所谓是“要夷田虎族,须谐萧任侠”呐
669章 这是甚么绝技?我也想学
且说萧唐与他麾下将领率军护送百姓一直到了进入铜鞮县地界的大道关隘,却发现除了己方一行人马车仗之外,前方也有不少百姓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听关胜言及这些时日在威胜军其他地界也有不少流民前来寻处安身之所,为了防备有贼人探子细作,铜鞮县衙的县尉带着些衙役盘问得甚是严格。虽然如此做也未必能教贼人无所遁形,可是所有百姓原籍出身、往日从事何种行当为生、家中人丁几口等事宜必须记录的十分清楚,若是铜鞮县乃至治下周围庄镇因安置流民而出现甚么治安事件,也方便那干衙役有资料可供查缉。
萧唐闻言点了点头,他并未吩咐前方军卒摆开仪仗,去喝令前方乱哄哄的百姓立即让出一条道路来。返至县城不急于一时,萧唐心说也没必要摆开官威开道,再者萧唐率军此行至河东路公干,安抚百姓也算是职责所在,他也并没有其他不少官吏自以为是做官的,就必须要让百姓畏惧让步的臭毛病,是以萧唐也只是吩咐官军将士随着慢慢涌动的人潮,在官道上耐着性子往前蹭。
可是偏生关隘前有个在铜鞮县地界巡检司当差的巡检官眼尖,他遥望见无数人头攒动的百姓身后又有大队官军人马,而如今权掌经略河东、靖平贼寇、选练新军等诸般事宜的朝廷天使萧唐骑着匹高头大马随着大队百姓等待返至铜鞮县,那巡检官把眼一瞪,登时指着眼前那众百姓吼道:“你们这好不晓事,全然不分个眉眼高低!堂堂朝中从二品大员萧节帅、萧大人为保尔等百姓不至遭草寇劫掠加害而四处率军奔走,偏生你这厮们没个眼力见,直愣愣的挡在道中不为萧大人的车仗让路,都是想吃板子不成!?”
那巡检官身旁的几个公人也趁机鼓噪呵斥起来,不少等候了许久的流民百姓这时才注意到身后又有大批官军人马等候,因受匪患搅扰,他们不但期望能有官军尽快荡平贼人,同时对那些手持兵刃、全副戎装的军兵本能的仍有一种惧怕感,是以在县城衙役的催促下,大群百姓嗡的一声耸动起来,他们忙着将自己的厢车、行囊往两边挪动,一时间推推搡搡、拥挤不堪,只是为了尽快要为萧唐一行车仗让开条道路。
萧唐见状一怔,而那巡检官已经从混乱的人潮中刚让出的小道间一溜小跑,奔至萧唐面前。并还满面赔笑的说道:“哎哟,萧节帅,都是这些草民不识礼数,耽搁了恁与几位将军们的行程。小的已经为大人将那厮们驱散开来了,能够使得萧节帅尽早返回县城。”
这巡检官说罢又扭过头去,他那张脸似川剧变脸一般又换了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并举起戴鞘的腰刀指着周围避让慢了些的百姓喝道:“咄!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还不快把行李车仗都摆到路边去,为萧节帅的车驾与军兵让开道路!?”
本来巡检官是刻意要向萧唐巴结示好,可是当他转过头来点头哈腰,又似个孝子贤孙一般对面前的朝中大员逢迎谄媚时,却发现萧唐寒着一张脸,而坐在他神骏的坐骑上居高临下正冷冷打量着自己。萧唐又伸出根手指来,冲着那巡检官点了点,他也不言语,索性也只得命令麾下军健继续启程,但是不得冲撞到避让至官道两侧的百姓。
“我儿,快回来!”
一行车仗继续启程,而坐在厢车上的宋贞娘却把头探出窗外,寻觅着一路上在车厢内呆得气闷,时常下车走动的爱女琼英。
而此时琼英左顾右盼着,方才那巡检官的一番呵斥,喝令百姓为萧唐所率的官军人马让出一条道路,这也使得大群拥挤在一处的流民百姓乱成了一锅粥,在推搡与拥挤下有些脾气暴躁的也已叫骂了起来,更有不少人因摩肩接踵而被挤倒在了地上。
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置身其中的琼英也不由得有些怕了,她正要返回厢车去寻自己的娘亲时,忽然又瞧见不远处拥挤的人潮撞在辆独轮车上,那独轮车猛的向一侧倾倒,上坐着的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妪也是一声惊呼,眼见就要被撞到在地。
琼英一时心急,虽然想出手前去救助,叵耐她年少体弱,前面还有不少百姓横在身前。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眼前一花,同时还似闻道了阵阵清香。有道淡黄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就好像是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在那独轮车倾倒,老妪也要被推挤得坠倒的一刹那,有个书生打扮的秀士一手按住独轮车,一手又扶住了身子倾斜的老妪。可是当那老妪的子女慌忙赶开时,那秀士身形又是一闪,又潜身钻进了拥挤的人潮之中。
那个惊魂稍定的老妪疑惑的四处打量一番,方才她感觉似被人扶住了身子,可是等到她完全缓过神来,再四处张望的时候,却浑然寻不到到底是谁救助了她。
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小琼英的眼中。
琼英眼睛一亮,她一对清澈的眸子只顾朝着人群之中那个头戴折角巾、身穿淡黄道袍的秀士那边凝视过去,此时她也十分清楚那人必然不是甚么等闲之辈。在好奇心的促使之下,琼英一时间倒忘了返回厢车去寻她的娘亲,那把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秀士身上。
而此时那个秀士眉头微皱,他又朝着人潮中正骂骂咧咧的那个巡检官的身上张望过去。那巡检官本来刻意巴结萧唐,却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就惹得那个朝中大员不喜,可就算萧唐把他当做是个屁,这巡检官卑微小官,却也丝毫发作不得。心中也生了邪火,巡检官也只能可着软柿子捏,他忍气吞声的看萧唐驾马前行之后,旋即又虎着脸呵斥周围面带忿色的百姓,直说刁民无礼,还不速为本官让道,还骂不开眼的刁民,如今全仗着我等公人照管云云。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官府中虽也有忠良之士爱民如子,可是诸部官衙巡检司中,却也常有这干狗仗人势的凶恶胥吏自谓高过寻常百姓一头,如此嘴脸,恁般可恶!
那秀士冷哼一声,心中念罢,他俯身捡起一块石子来攥在手中,又暗施巧劲,右手食指往石头上弹去。铮的一声轻响,那石块竟从前面二三十名流民百姓的间隙中骤然射出,并且直直击打在那巡检官屁股后的尾骨之上!
那巡检官还正骂咧咧着,忽然他顿感后股尾骨又酸又疼又麻,那股钻心的痛楚感直教他按耐不住!巡检官嗷着一嗓子身子蹿起老高,旋即他拔出腰刀捂着腚,虽然疼得呲牙咧嘴,更仍然瞪目朝着周围的百姓大骂道:“谁!?那个刁民瞎了狗眼,竟敢暗算本官!?”
周围百姓眼见这凶吏亮出刀子来,都各自惊呼着连往后又退了几步,他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巡检官为何忽然似被人暗算一般,还如此气急败坏。
可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个秀士身上的琼英却瞧见:那秀士俯身捡起块石子后,他手指轻弹手腕一抖,那面目可憎巡检官旋即便杀猪似的惨嚎起来,很明显是那秀士使了招打飞石的本事,而让对头不明不白的就着了道。
小琼英见状更是兴致勃勃,她心中也想道:那秀士使打飞石的本事到底是甚么绝技,我也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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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若想成为“琼矢镞”,也不可能按照原著中那般有头带折角巾的秀士带着没羽箭张清进入她的梦中,并教她飞石绝技那般忒过于神话玄幻的方式去描述。结合宋江征讨田虎情节中先后两次出现的那名秀士的出身,已尽可能会合理的将事情的因由说得圆满。以上js3v3
670章 天池岭的秀士,琼矢镞的飞石
(感谢本周北城速刀、水浒群英传两位好汉的打赏)
一记飞石打出,那秀士冷眼乜着那个挥着刀并暴跳如雷的巡检官,他心中暗付道:这厮不吃教训,遮莫他还要再挨几颗石子不成?
秀士方自念罢,却忽然发觉周围似有一道目光直朝他这边打量过来。那秀士转头望去,竟发现有个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甚是惹人怜爱的小女孩正瞧着他。那小女孩一对乌溜溜的眼睛此时雪亮亮的,眸子中还满是欣喜与羡慕之色。
而琼英打量着那个秀士,见他生的张国字脸,双目湛然有神,身材却显得消瘦得有些嶙峋,不过只观他眉宇神色,倒也颇有些世外隐士的飘逸与潇洒。
那秀士微微一怔,他见只是个生得煞是可爱的小女孩家觑见自己使飞石暗中出手教训那个巡检官,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朝着琼英和蔼的点了点头,又是微微一笑。
至于被秀士一飞石击中了尾骨,兀自疼得龇牙咧嘴的那个巡检官拔出刀来喝问周围涌做一团的流民,在人群之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就在这时,而军仗之中,宣赞听见身后处人声鼎沸,便忙驾马奔来查看,当他看见那巡检官挥刀恫吓百姓,当即大怒道:“你这厮好大的狗胆!节帅命尔等县衙、巡检司之中的官吏安置流民百姓,不得有丝毫差池与怠慢处,你这混沌腌臜厮,竟然胆敢公然持刀威吓寻常百姓,却不是嫌自己的命忒长了些!?”
宣赞生得那副尊容本就甚是凶恶,他又是疾言厉色的一番喝骂,登时吓得那巡检官浑身一个激灵。巡检官一只手还捂着腚,并哭丧着脸宣赞说道:“这位将军,非是小的发了失心疯。流民之中方才有歹人暗中施袭暗算小的,小的这才出言喝问,绝非是要撩拨流民骚乱。”
“歹人?甚么鸟歹人!?”宣赞瞪着一对怪眼又上下打量那巡检官一番,又道:“你这厮说有人暗算你,可是又伤在何处?”
“这”巡检官闻言一滞,击中他那一颗飞石赶巧不巧的,正砸自己臀后尾骨之上,虽然到现在仍是又疼又麻到难以忍受,难不成还要脱下裤子来,露出自己那两瓣屁股,再撅起腚好教眼前那相貌生得甚是凶恶的将官来验伤不成?
宣赞瞧巡检官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是不耐,他瞪目大喝道:“叵耐你这厮装颠弄诡!都似你这等媚上欺下的卑猥小吏,平日作威作福,紧要时却没个用处!倘若再搅扰无辜百姓,休说老子不识得你,节帅按罪论刑,军法更无情面可言!”
巡检官被宣赞劈头盖脸的一番痛骂,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他羞恼得无地自容,只得连声向宣赞请罪,再屁溜溜的直朝着要道关隘处奔去。
瞧见那巡检官狼狈的模样,小琼英不由掩嘴咕儿的一笑,可是当她在向那身着淡黄道服的秀士那边张望过去时,却发现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琼英心中急躁,她支起小脑袋来左顾右盼着,虽然仍瞧不到那秀士的身影,可是琼英转念又想道:既然那人也是随着各处百姓要到铜鞮县安生,我多费些心思,想必也能寻得着他的行踪吧
日落西山,铜鞮县城外搭建起的简易凉棚旁边也已生起了一堆堆篝火,已经被县衙公人记录登记在册的各地流民被安置在城池内外临时修筑的寨棚之中,邬梨府中的管事也遣人向他们分批发放了浓稠的米粥。无论是有些家财的贩夫走卒,还是衣衫褴褛的落难流民,现在得到安置也能算是垫饱肚皮,好歹使得一众黎民百姓的心也能够安定下来。
至于那个秀士也刚吃下碗米粥,他抬头环视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流民一番后,又长叹口气,暗付道:也是我平素潜身隐居惯了,无论是在官门还是江湖中也没几个知交,虽说有绝技傍身,可是贼人杀到门上时全然没个用处,倒落得如此一番境地。
原来这个秀士故居在河东路南部盖州治东,而他本就爱闲静、抱孤念,也是不肯委曲求全、依附权势的性子,只爱独居于乡野山林间,久而久之自己姓甚名甚也觉得毫不重要,又因这秀士隐居的地界唤作天池岭,故而他也只以天池秀士自作称呼。
本来这秀士在天池岭下有所宜春圃,圃中有一座雨香亭,亭前还种着几株桧柏松梅,平素过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逍遥日子,也能使得他自得其乐。
只不过喜好隐居独处之人,未必也都是专注独自研究学问的隐者大贤。这天池秀士的才华学识及不上那些隐逸的大才,说拳脚武艺,也未必能比得了江湖中的奢遮人物,可是他却有一手能飞石打人,且百发百中的秘传绝学。
据江湖流传至今的一些传闻,大唐裴铏所著的传奇话本儿《传奇·聂隐娘》之中妙手空空儿不但有鬼莫得蹑其踪,能从空虚而入冥,善无形而灭影的轻身功夫,同样也有一手弹抛出诸如飞石等细碎物件击打敌手的暗器手法。天池秀士也是机缘巧合下学得了这个绝技,早年也曾将他授予自己一个看的入眼的少年禁军将官。这倒也是天池秀士存了些好奇的心思,心想我开不得硬弓、骑不得劣马,枪棒拳脚的本事也并无过人之处,可是若能将这套飞石技艺传于个须统兵征战的将官,这本领是否也能发得利市?
往日天池秀士虽然活得自在逍遥,可是田虎纠集河东诸路强人大肆劫掠作乱,匪灾很快也波及到了盖州地界。杀到天池秀士山门前的贼人,可绝不会因为他是会长吟甚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清修隐士而放他一马,天池秀士靠着自己的飞石绝技逃脱升天,可他一来无知交挚友帮衬,二来除了会打飞石和精熟的轻身功夫之外,其他本领也只是泛泛。既不想效法寻常独行盗那般劫掠路人,自己又是孑然一身,被霸占山林故宅的天池秀士无可奈何,也只得躲避匪灾一路北上,这才加入到了前往铜鞮县躲避匪灾的大批百姓之中。
“举世皆宵小,丈夫属尔曹。山中得逸意,暮暮与朝朝”
天池秀士喟然长叹,悠悠念罢,旋即站起身来在县城之外随意游走。当他信步踱到一处相对僻静些的密林口时,却听见不远处枯藤老树上有只乌鸦哇哇怪叫,聒噪得很。
本就心情不佳的天池秀士眉头一皱,他微微摇头晃脑,又说了句:“赤口上天,白舌入地。”旋即在地上随意拣取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石块,并将那只老鸦觑得清楚,天池秀士旋即手腕一抖,那石块便似被搭在拽满的强弓劲弦上又蓦的放出一般激射了出去。“啪!”的一声轻响,那乌鸦被石子打个正着,呱呱的怪叫声戞然而止,漫天的黑色羽毛也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好啊!这打石子的本领好厉害!我也终于寻到你啦!”
天池秀士刚出手打落那只老鸦,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少女笑声,当他转头望去的时候,便瞧见几个时辰之前那个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孩家手里提着一个油包,正兴匆匆得朝他这边走来。j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