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5章 沙场殒殁,最后的了断
铮光浑铁禅杖当即砸在完颜娄室胯下骑乘的黑鬃巨马胸脯上,浑重的重物撞击声与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就算是一匹格外壮硕雄俊的宝马,但是硬生生挨了邓元觉势大力沉的禅杖猛击,兼之猛烈奔驰的惯性相互作用之下,那匹黑马尚还没来得及发出悲嘶声,口中便喷射出鲜血来。它本来飞速捣动的四只马蹄也骤然一软,拖带着诺大的身躯眼见要直扑倒在地面之上。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完颜娄室虽然来不及收势再为胯下战马格挡开邓元觉横扫过来的重击,盛怒之下他双臂摆动,挥舞起手中大斧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往邓元觉的头顶猛劈了下来!
忽然徒步奔出奇袭那势不可挡的金虏主将,邓元觉眼见自己也已来不及纵身躲避开完颜娄室劈下的大斧,他咬牙挥杖一举,铮光浑铁禅杖的杖杆硬生生要格荡开猛劈落下的大斧,两般重型军械狠狠的撞在一处,顿时迸溅的火星四射,所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声,甚至直震得周围也正要涌杀过来的众义军将士当中有人险些坐倒在地!
也是身具一身怪力的邓元觉,本来堪堪也能抵挡住完颜娄室以拔山扛鼎的劲力猛劈下来的大斧。然而狂奔战马的惯性劲势未绝,在遭受致命重击之后又迅速的向前扑倒,两股猛烈冲击力骤然压下的情况下,邓元觉陡感自己双手虎口也已被震得渗出血来,双臂也不由猛的抽搐,致使完颜娄室劈下的大斧仍是直落而下,并狠狠的剁进了自己的肩头!
虽然架起的铮光浑铁禅杖卸掉了大斧劈斩下来的大半力道,也使得完颜娄室并没有顺势将邓元觉劈成两段。然而斧刃嵌如血肉,仍将邓元觉的肩头染成一片血红,而且铮光浑铁禅杖骤然落下的巨力直砸在胸膛上,掩心甲片顿时凹陷了下去,邓元觉口中陡然喷出鲜血犹如泉涌,他也已感到自己遭受强烈的冲击而被震伤了腑脏,骨骼似也登时断了了数根,胖大的身子也当即瘫软,直往地面上倒去!
俺到底还是忒过托大了么......
邓元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可也正因为他奋力杀出一禅杖打将过去,完颜娄室庞大的身躯也从扑倒翻滚的黑鬃战马上直摔落下去。然而完颜娄室就势一滚,立刻站起身来又将手中大斧旋舞开来,呼呼飙风撕裂开周围的空气,直逼迫开四面合围过来的众多义军将士。虽然无法在仰仗自己的爱马冲出撞杀犁出一条血路,已是体恤伤重,也实在难以再靠着自己的双腿再甩脱从周围涌杀过来的诸部义军将士,可是完颜娄室依然是状如疯虎,拔足狂奔,依然只顾往前面撞杀过去。
附近又有数十名义军将士立刻呼喇喇的围将了过来,然而完颜娄室依然是嘶声怪嚎着直冲进了义军步阵当中,沉重的大斧上下盘旋翻飞,顿时翻起一道道漫天血浪,然而虽杀得阻拦过来的敌军血肉断肢横飞,毕竟认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又是从四面八方一并合围过来的义军将士?先后有几支长枪直搠在完颜娄室身上,虽然有几道锋利的枪刃只是搠在他身上披覆的重甲,但也已然有两支锋刃冰寒的长枪透过甲片之间缝隙,狠狠搠进了完颜娄室的腰肋与后肩!
每每再往前冲杀出几步,血液便直顺着伤口泊泊涌出,滴溅到地上留下一道赤红的血迹。完颜娄室已然感到气力似乎从体内飞快的流逝,可是他依然拖着疲惫的身躯兀自挥斧直往前面撞去,因为透过几道敌军阵列,完颜娄室依稀觑见前方应已是敌军大阵中心所在的位置,而那自己拼着万死一生也势必要破阵前来尝试诛杀的金国死敌萧唐,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都给某家让开!!!”
完颜娄室嘶声怒吼,猛的有绰起大斧抡动起来,一时间又不知劈开了多少杆从四面八方戳刺而来的长矛。忽的完颜娄室俯抵了身子,一杆长刀直从他的头顶横扫而过,完颜娄室猛的起身,抗肩顶翻了那名已经欺到自己近身处的义师步军头目,大斧化作一道黝黑的利芒劈将下来,又将个举刀硬架却已来不及的步军士卒头颅如西瓜般砸个碎裂。浴血冲杀一阵,完颜娄室终于赶到前方似是一片霍然开朗,既然已与俺金国大敌萧唐相距的不愿,某家愿舍弃性命冲杀至此的决心,又怎能付诸东流!?
然而正当完颜娄室堪堪又杀投了一层阵列时,隐约间他几乎听得一声清叱声起:“如意子,休要负我!”
一支弩箭夹杂着凄厉的破风声激射而至,眼见正要搠尽完颜娄室的喉头,他下意识的侧身一闪,弩矢“噗!”的声扎进了他的右肩当中,虽一时尚未命绝,但完颜娄室向斜侧踉跄出数步,只得将手中大斧生生往地上一顿,借着支撑的力道这才稳住了身形。
当完颜娄室再吃力的抬起头来时,便发现前方密匝匝的敌军阵中旌旗招展,组成一道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乌泱泱成群萧唐麾下的诸部猛将强兵煞气腾腾,无数忿恨嗔怒的眸子齐刷刷朝着自己这边凝视过来,令人窒息的杀气也似是扑面而至!
呵...看来某家再是拼死奋战...终究仍是要死在此处了......完颜娄室慨然念罢,对面密集的军阵当中,石秀擎起手中寒锋陌刀,双目中狠戾毒辣的凶芒暴涨,他口中也嘶声骂道:“狗鞑子!临死前倒又害死我诸多弟兄的性命!你这厮既执意要来寻死,正好割了你鸟头,才好祭奠诸多阵亡将士的英魂!”
石秀嘶声喝骂着,与另一侧手持朴刀的杨雄正要疾冲上去,包括投奔至萧唐麾下时日不久,也被安排与中军阵中的王中孚也伸手向负在身后的长枪探去。
可是就在此时,义军阵中忽的已有一骑暴蹿了出去,扬蹄飞奔的照夜玉狮子马化作一道白光,直朝着完颜娄室那边疾窜了过去。骑乘在神骏宝马上的萧唐居高临下俯视睥睨过去,眸子中也掠过一抹凛然寒芒,他手中攥紧的錾金虎头龙牙枪也已往前探出,锋利的枪尖竟也已撕裂开空气发出夺人心魄的破风声,只须臾的功夫便欺至完颜娄室的面前,錾金大枪化作一道金光寒芒,也直朝着完颜娄室的心窝处搠去!
本来感到自己似已是油尽灯枯的完颜娄室眼见是萧唐亲自纵马杀来,他立刻又挣扎着挺起了疲惫的身躯,呲出的满口也已渗染着血迹的森然钢齿,从完颜娄室的喉头又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声:“萧唐!好!好!来得好!!!”
1756章 金国开朝名将,第一个见的是你,最后一个杀的也是你
电光石火的功夫,萧唐手中大枪如狂风瀑雨般的猛击探出,身临如此慑人的杀阵中,完颜娄室也仍是夷然不惧的挥斧相迎,瞬息之间急促金铁交鸣声连串响起,耀眼的精光与乌黑利芒交织相撞,直衬着两股杀气盘旋涌动,纵马杀来的萧唐与如今也只得徒步厮杀的完颜娄室甫一交锋,便展现出了当时悍勇绝伦的翘楚虎将水准!
然而身陷于萧唐无比凌厉的猛攻之下,完颜娄室虽拼力厮杀,也早已是虎口绽裂、气息窒闷,伴随着他每一次的喘息,胸腔里就好似有个个破风箱也似,而发出嗬嗬的怪响,周围本来有意也一并涌杀上前将这鞑子主将乱刃分尸的众兄弟当中,有明眼人一看便知完颜娄室早已是拼得力乏体虚,断然伤及不得自家哥哥分毫,也只是全凭着意志在咬牙死撑,而再做最后的挣扎。
本来那对犀利明亮的双眸只顾往完颜娄室身上要害处觑将过去的燕青见状,遂也缓缓放下了手中劲裁乌木、对嵌红牙的川弩;而石秀当然也很清楚完颜娄室那厮再是奢遮勇猛,此时也早已是精衰力竭,而自家哥哥一身惊人业艺也可说是登峰造极,几无可能被那拼杀到几乎油尽灯枯的鞑子主将所杀,他遂与杨雄面面相觑一眼,又朝着探手按在剑柄上的王中孚打了个手势,暂时按捺住不动,以成全自家哥哥手刃金军中翘楚勋将的威名。当然连同周围无数义军将士也尽是虎视眈眈,当中多有善使弓箭的好手一对招子兀自死死凝视向以哀兵之势死战的完颜娄室,以提防万一有甚突发状况的发生。
然而眼见萧唐已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完颜娄室却已再无法发挥出十成乃至忽然爆发开来的厮杀本事。此消彼长之下,急于趁着周围众多南朝敌军没有扑杀上来前,只图凭着万一的机会斩杀萧唐的完颜娄室虽然挥舞招式仍端的凌厉迅猛,可是从气势上便已被萧唐给生生压制住。
兼之萧唐驱使照夜玉狮子骏马转花灯也似的游走猛攻,也使得完颜娄室步伐凌乱,气息也粗重起来。心知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便是注定要舍命于此也是枉然,完颜娄室索性把心一横,又将大斧挥转如轮狂暴地挥出,锋利的斧刃劈开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然而伴随着萧唐看似仍留有后手的一枪荡开,也教完颜娄室不由的惊异暗付道:当年萧唐那厮的身手已经便已是出类拔萃,想不到这些年下来,竟仍是大有精进!
反观萧唐眼见完颜娄室厮拼的招式早已乱了章法,他双目中神采一凝,手中錾金大枪顿时又突刺而出,金光闪耀,枪尖破风之声浑如殷雷的直取完颜娄室胸腔搠去!
完颜娄室双眸霎时收缩,他也大喝一声将手中大斧凌空挥斩过去,却是浑然不顾萧唐疾搠过来的大枪直要捅穿自己的躯体,反而是轮斧向萧唐拦腰斩去,而用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要与这金国大敌拼得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然而萧唐单手似分光捉影般的探出,一把死死的抓住了完颜娄室劈斩过来的大斧顶端处的斧杆,本来夹杂着风雷之势猛斩过来的劲势须臾间戛然而止。大斧破空划出的寒芒也倏然不见,萧唐单臂死死攥住大斧斧身下方的长柄,完颜娄室也陡然手中大斧似是铜灌铁铸也似的嵌在了萧唐的手中,任他在如何发力他也拉拽不出!
然而完颜娄娄室心中剧震时,萧唐单手搠出的錾金长枪挟裹着尖厉的锐啸声,依然势不可挡洞穿了他的胸膛,滴血的枪尖顿时又从完颜娄室的背后穿出后去势犹疾,直至凿进了冰冷的地面中又迸射出几颗火星。直到最后凭着自己性命不要也仍是无法斩杀得萧唐坠马,而完颜娄室自己反而被錾金大枪给死死的钉住!
大口的鲜血从完颜娄室口中溢出,本来他双眼中忿怒狂暴的凶芒也渐渐黯淡了下去。虽然被大枪搠穿了胸膛,可完颜娄室仍费力的抬起头来,直朝面色冷漠的萧唐凝视过去,蓦的他惨笑了一声,说道:“你我当年曾较量厮拼过两次,本来某家以为...彼此的本领大致也仍能斗得个旗鼓相当......只要能闯阵杀到你近身处时,虽然机会渺茫,也唯有舍命而已...但如今看来,某家也仍是低估了你......”
“女真诸部追随完颜阿骨打反辽立国,而当中可堪称当世名将的,我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你完颜娄室,而如今完颜斡鲁补、银术可、完颜粘罕...乃至完颜兀术等先后皆已毙命。我本来也未曾想到最后一个将死在我手中的金国当中堪称统兵御将翘楚的人物,也依然是你完颜娄室。”
萧唐喟叹一声,他眼中凛然杀机也渐渐褪去,再俯视向完颜娄室乜将过去时,面色已甚是平和:“完颜娄室,你既舍命势必要杀至我近身前,这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愿,就教你这金虏当中被敬畏做军中战神的人物,于此间沙场上死在我的手中......”
完颜娄室闻言眼角猛的抽搐了几下,他冷哼一声,眉宇间不由的又流露出几分仇恨之色:“如今也教你图谋得逞,我金国接连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只怕近十余年内也再无力谋取南朝江山......可是就算俺金国只图罢战议和、休养生息,想必你萧唐贪心不足,却兀自要趁势北进吧?俺女真世代受辽朝奴役欺压,终得阿骨打老皇帝一代雄主率领族人亡覆辽朝暴政,建国扬眉吐气.....
而吴乞买皇帝与我朝重臣大多觊觎南朝富庶江山,再动兵戈,全为俺女真族子孙世代基业谋想,的确又造了众多杀业...可是俺金国赢得了宋朝,却屡番惨败于你萧唐之手,弱肉强食,落得如今恁般局面也只得认了......但你萧唐就算当真能够取代俺金国成就霸业,自诩甚替天行道,以为南朝汉人报雠解恨的名义便能奴役欺凌俺女真族人...也休要以为俺女真人便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而世世代代仍要受人宰割!遮莫用不了许久,你的气运也会如俺金国一般盛极而衰,就算你谋朝篡位也打下一片江山,俺女真后世子孙,也终将再涌现一位阿骨打老皇帝一般的雄主,再度招聚诸部女真儿郎,复夺回俺女真曾经的基业!”
萧唐见说微微颔首,脸上神情也似是意味深长,又道:“本来你女真的确世代受辽人盘剥压榨,有阿骨打这一代雄主率领你族人推翻辽朝暴政,也是入情入理,辽朝君无道、国恒亡。若说谴责仇视你女真入侵中原,实则宋室糜烂,贪官佞臣流毒盘剥百姓,国内诸地也是盗贼蜂起,也从不曾太平过。
至于中原江山世代遭受外虏觊觎,就算今朝没有你女真人,早晚也仍会有北地崛起的部族南下掠害侵吞,于恁般时节逐鹿问鼎,自是成则为帝王,败则为虏寇,无论是对我萧唐,还是对于你女真皆是如此......而既然你女真当初以为可以夺下南朝富庶江山,致使惨遭战乱兵灾枉死的南朝汉人百姓不可数计,完颜娄室,你也就怨不得我萧唐有朝一日但能覆灭你女真金国时,无谓多度的杀业,我虽不想多造,可是但凡仍敢阻我大军兵锋的女真族人,也将会是皆杀无赦了......”
“萧...唐...!!!”
完颜娄室闻言更是将牙咬得咯咯作响,虽然已是行将就木,可是他双眸中喷出的怒火仍只恨不能将萧唐当即焚烧燃尽!然而就在这时,完颜娄室却听得萧唐话锋一转,又叹声说道:“毕竟如今你金国与南朝宋国,乃至与我之间的国仇大恨已是无法消弭,妇人之仁的蠢事,我决计不会去做,可有一件事在你临死前我也务必要说的分明,如今恁般时节的国仇家恨,必须要有个了断,但我同样也会尽己所能,使得你女真与汉人、契丹...乃至其它族裔间彼此的雠恨,也不会再是世世代代的仇怨。”
1757章 大战终了,清绝后患
完颜娄室听萧唐所言顿时一怔,身子被錾金大枪钉住动弹不得,他也已感到自己流血过多,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恐怕很快便要过世,可完颜娄室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又嘶声说道:“某家命不久矣,对待一将死之人,你萧唐又何须做恁般花言巧语?如今你这厮双手上沾满了俺女真族人的鲜血,既已结成血雠大恨,你就不会打算除去祸根、以免后患?”
“死在我大军兵锋之下的金国兵马,又何止是你女真族人?而且但凡是奉你金朝皇帝谕旨南下侵宋的,手中刀锋上未曾沾染得宋朝汉人鲜血的,却又有多少?是以我兴兵讨伐你金国,也权因你这厮们咎由自取,但只谋以杀止杀,终非长久之计,对于此实则你金国的那位明主不也一直是心知肚明?”
又听得萧唐说罢,完颜娄室蓦的若有所悟,他口中喃喃说道:“阿骨打...老皇帝......”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你女真诸部,尤其是生女真人受契丹辽朝威逼做奴做婢,按说耻辱大恨,不共戴天。阿骨打也是深恨辽朝暴君,然而打下天下之后,善待辽朝降臣顺民,连同契丹寻常百姓也没有因为世代的仇怨反教他们做你女真人的奴婢仆役,生计甚至反较之当初深受暴政之苦时更为安乐,也是因为他深知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的道理。而且你金国与宋廷当初合议灭辽时,阿骨打也必然早看出宋廷昏聩腐坏,禁军兵马虽众,但兵事懈怠,大多孬兵弱将全无实用,南朝也已是软弱可欺...可是他又为何屡次否决金朝大多重臣力谏南下侵宋的提议?为何又在宋廷大军被辽朝余部杀得大败亏输,对金国全然没有用处反而拖累时,仍肯承诺将燕、涿、檀、顺、蓟...等军州按协议归还于宋?因为阿骨打更有远见,他深知率领你女真族民崛起凭着一时气运,但不是说我强大时,便尽可杀光与我有世仇的民族,我强大时,便可以肆意掠夺那些富庶饶沃,且孬弱可欺国家内的土地、财富、子民......
金国这才立国多久,根基不稳,而且部族人丁又远比宋朝汉民,甚至辽朝契丹稀少,便宜不可占尽,凡事也不可做绝,但凡太尽太绝,福缘时运必然早尽,国家大事,亦是如此。否则你以为就凭你女真当初兵锋所向披靡,这才能够在几年之内吞下辽朝诺大江山?原本辽朝契丹、汉人、渤海诸部子民知晓投顺你金国时可保生计安乐,这才愿意归心,如果要么惨遭屠戮,要么世代为奴,又怎会心诚愿做金国的子民?阿骨打苦心孤诣为你女真世代基业,不再穷兵黩武,与南朝宋廷本曾向做友好邻邦,而先谋稳固住打下的江山,并放下民族之间的世代仇恨,凭心而论,这也是值得我萧唐敬佩与效法之处......”
萧唐边说着,他的目光很快又与眼中满是复杂神色的完颜娄室对到一处,并一字一句的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般,我遂肯对你做下承诺,我们这一代人民族间的仇恨无法化解,只要仍有不肯就此认命而兀自要与我为敌的女真族人,我也唯有以铁腕雷霆手段去对待。但有朝一日倘若我真能取代你金国成就霸业,便如阿骨打老皇帝对待辽朝契丹的安抚国策一般,如果其余女真族民肯放下手中的兵刃,只求自己的子女后代能够安乐过活,我绝决计不会似辽朝那般对你女真族裔世代暴政奴役,或许届时国家之内固然是要以汉人为主体,但同样也是契丹、女真、渤海、党项、高丽乃至其他诸族各部的国家,也不会有任何人将其他族裔当做奴隶雠敌看待......”
完颜娄室怔怔的听萧唐说罢,随着体内生命的活力迅速流逝,他脸上仇恨恚怒的神情也渐渐褪去,完颜娄室喟然一叹,说道:“难怪阿骨打老皇帝待你萧唐极是看重,某家确实彻底输了...可是萧唐且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言语......倘若真能够如你所说,某家倒要喟言可惜...虽然为俺女真世代基业挣扎厮杀至今......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某家若不是生于如今恁般世道,或许...也可以与你萧唐做成袍泽挚友...戮力同心...共保乡土家园......”
而完颜娄室话音未绝,他本来紧紧攥住大斧斧柄的双手也猛垂下来,双膝旋即一软,庞大的身躯也瘫倒了下去,遗骸却仍是被錾金大枪死死钉住,垂首俯身的完颜娄室,也再不见半点生息......
已经临近夕阳西下的时候,暮目余晖洒落在广袤空旷的战场上,空气中也仍是尽是浓烈的血腥味尚不曾散去。旷野四下各处,遗留下决战过后的尸骸堆积如山,处处土地被污血浸染。侵袭宋境西北面大片疆土的完颜粘罕、完颜娄室所统领的金军主力兵马于此间近乎全军覆没,包括完颜设也马、蒲察乌烈、谷赤皮、乌延鹘沙虎、辞不失.....等众多金军猛安级以上的高阶军将也悉数阵亡。
直到萧唐亲自出手,以錾金大枪钉死金军战神完颜娄室的同时,战场上遮莫也只有两三千骑的女真甲士做鸟兽散四下里寻路径逃遁得去。其余溃军无首的金军余孽士气崩溃、指挥失灵,但凡是被萧唐所部义军以及察哥所统领的夏**马给拦截住的,也早再无力生生杀出条血路亡命奔逃,而几乎尽皆没于涌杀过来的敌军兵马阵中丧命。
眼见金国大军大败亏输,近乎于全军覆没已是板上钉定,仍在战场上四处追击歼灭余孽的义军兵马先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然而在战场上各处,也有义军正偏将佐的哀鸣怒嚎声响起。龙骧将正将翟兴,在此时也终于得以抱住自己胞弟翟进的尸身大声嚎哭;天波军杨志、杨再兴二人在目视竺敬的遗骸被收殓时,也不由黯然垂泪;吉青的尸骸面前,面带悲悼之色的花荣也正轻轻拍着正因相知时日甚久,交情深厚的弟兄阵亡而捶胸顿足、痛心伤怀的王贵肩膀好生抚慰;太行山连环寨义军首领傅选眼见孟德、刘泽、焦文通三位兄弟的尸首静静的躺在担架之上,更因撕心裂肺的悲恸而哭嚎的晕厥了过去......
而萧唐所处的大阵当中,鲁智深、焦挺二将心急火燎的赶至平躺在担架上的邓元觉面前时,眼见正为他救治诊疗的神医安道全已缓缓的站起身来,随即转首侧目,还没等鲁智深疾声见问,安道全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并黯然的摇了摇头。
1758章 开金绳,断玉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虽然各自投拜得萧唐与方腊聚义起事,鲁智深与邓元觉性情投契,这些时日相处向来也早已是交情深厚。眼见安道全示意邓元觉已是治无可治,鲁智深登时心焦性躁,并瞪着眼喝道:“安神医!你金创伤疾既尽皆医得,邓元觉兄弟遭完颜娄室那厮斧刃剁入肩头,也不是甚致死的重伤,他一身筋骨又端的结实壮硕,只挨了这一记却又怎生救不得!?”
安道全见说又叹了口气,说道:“那鞑子大将趁烈马狂奔之势轮斧袭来,虽然被卸掉大半劲力,但胸腔遭受两般重兵器猛击,已是震碎了肺腑脏器,胸骨亦是迸裂,有断骨插入要害处...如此重伤,就算我使尽手段续命吊得一口气在,反而也只会教元觉大师生受痛楚,也已是无力回天......”
鲁智深听罢心中更急,本待言语时,忽的却见躺在担架上的邓元觉看似安详平和的脸上挤出似是释然的笑意,虽已是气若游丝,可也仍断断续续的说道:“师兄...罢了...如此圆寂也好......虽然俺按佛门称谓以师兄相称,实则出家后哪识佛家经文?而后又投效方教主圣公皈依摩尼教,虽也奉弥勒为尊...可是做惯杀人勾当...也早堕入了外道......然而后来有幸曾听得师兄所言...只管拿禅杖打开生死路,使戒刀杀尽不平人...便是佛门大慈悲...如此也深得我心......虽不是怀着慈悲心肠念经诵佛...但杀得那干构害无辜百姓的厮鸟...就是功德善事...便是俺曾做下的恶业,如今诸德圆满、诸恶寂灭...也是时候入寂涅,舍却得凡尘俗世......”
话音未绝,邓元觉言语声已是越来越小,直到寂静无声,身子只是静静的躺在担架上,再不见有半点动作。安道全见状连忙去瞧,过了片刻,他便叹声说道:“邓元觉大师,已是圆寂了......”
然而听得邓元觉临终前的言语,虽是眼见他圆寂逝去,可鲁智深蓦的似是心有所感,也全然不似寻常那般躁急喝骂开来。
这个时候,鲁智深忽的又想到当初追随萧唐驰援河东,杀溃得鞑子大将银术可所率领围攻太原府的兵马之后趁势挥师向北之时,鲁智深寻思与萧唐共聚大义而做大事后厮杀多时,已经数载,却一直不曾再去拜碣本来初识遁入佛门的师尊,何况当初萧唐哥哥于追剿河东田虎余孽时亲临五台山清凉寺,也将智真长老点化的九十六字真言偈语转托交付于自己,鲁智深似有所感,遂也曾亲赴河东路北部地域的代州雁门县五台山清凉寺去参礼智真长老。
而智真长老初见鲁智深时,虽然也当面直言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但还曾点化鲁智深本是了身达命之人,只是俗缘未尽,徒弟来尘世中走这一遭,而萧唐居士替天行道,怀大义根心,助他做成大事也是还杀生之债,宿根亦有佛心,消灭罪恶,早登善果.....
起初鲁智深虽然听得智真长老的点化也只是懵懵懂懂,但是如今听见邓元觉圆寂前的言语之后,他蓦的似醍醐灌顶,有所顿悟。又凝视向邓元觉的尸身片刻过后,鲁智深忽的放下了手中禅杖,他的面色也渐渐平和下来,并感然长叹道:“六根束缚多年,四大牵缠已久。堪嗟石火光中,翻了几个筋斗。咦!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而在旁的焦挺想到当时也正是因为邓元觉抢在自己之前骤然杀出去拦截摧阵冲杀的完颜娄室,如今再眼见他圆寂逝去,似是代自己身死一般而甚感悲恸,而忽的再瞧见鲁智深反常的举动,平素一口一个“直娘贼”、“洒家”的花和尚,何时又曾说个甚佛门高僧也似的偈语?焦挺也不由看得个愣怔,遂立刻问道:“智深哥哥,你说甚么?我怎的听不明白?”
然而鲁智深却似是入定的得道高僧一般浑然不觉,虽然衣甲直裰仍满是斑斑污血,鲁智深又驱步向前,走到邓元觉的遗体面前之后,便将双掌十指相合,手心相对着平放与心口前,又躬身参拜,随即平静淡然的说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功成舍却皮囊去,今日方知我是我......”
在旁焦挺、安道全眼见鲁智深脸上不带半点嗔恚之色,浑无受外物所扰,活脱脱一副色、受、想、形、识五蕴皆空,修成正果,而淡然彻悟的高僧庄严法相,也都已是瞧得满脸讶异之色。正所谓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如今眼见豪爽刚烈、不拘小节亦是不守清规的鲁智深彻然开悟的模样,似乎当真已是立地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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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过后,由萧唐所统领的诸部义军,以及察哥指挥的夏国兵马自是打扫战场,各自收敛所部阵亡将士的尸骸。被屠戮歼灭。也是堆积如山的金军将兵尸首未免滋生疫情,也有诸队军士就地挖掘大坑,点火焚化了事。期间以傅选为首的头领又前来请求萧唐,咬牙切齿的力谏将完颜娄室的尸体割了首级,开膛破肚、剖腹剜心而享祭孟德、焦文通、刘泽...乃至众多于此次大战殒殁阵亡的正偏将佐,诸部将士英魂。
实则若是以萧唐的心意,出自于对完颜娄室这个劲敌的尊重,有别与完颜粘罕之流也不想作践他的遗骸,好生安葬便是。然而以往金军侵掠宋境时,倘若撞见宋廷军中拼死抵抗的英烈将官时,马踏作践尸身、剁成肉泥乃至悬在树上活活烧死(如按正史的轨迹宋将王禀、黄友的结局)等令人发指发指的残暴手段也是屡见不鲜。
而傅选这个太行山连环寨一脉仅剩的义军头领,萧唐大概记得他若按原本的轨迹为了打消宋廷对于绿林中抗金义军头领的猜忌疑虑,而在归附王彦之后脸上刺下“赤心报国誓杀金贼”以示忠心,因战功遂得朝廷受封为江西制置使司统制官,而后转任至岳飞麾下任统制,按说他本来也应当成为岳家军当中的一员,然而如今傅选早已投奔得自己共聚大义,不曾受宋廷军司掣肘节制,身上那股绿林豪杰的习气犹浓,完颜娄室既然接连杀了三个与他情同手足的心腹兄弟,直教傅选深恨的嚼穿龈血,未将这死仇尸首按过激的绿林报复行径零碎剐了生啖其血肉,便也没有坏了萧唐所定下决计不可触犯的规矩底限,他如此极力的要求而稍泄心中恨意,自然也是入情入理。
就算是心怀尊重,但完颜娄室毕竟是战场上彼此相饶不得的敌人,也更不能教一众追随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寒了心...萧唐暗叹一声,到底还是答应了傅选的请求,并亲自主持祭祀悼念翟进、邓元觉、竺敬、吉青、王瑛、孟德、焦文通、刘泽...等一应此役阵亡正偏将佐的英魂。而祭拜已了时,夏军那边又有军士前来报说,晋王察哥请来拜会,待细议商榷过后,便挥军引去,与萧唐各自统领兵马,瓜分宋境西北面本来为金军所占据的广袤疆土......
1759章 联合作战,之后的尔虞我诈
帅帐之内,萧唐、察哥做战后会以的双方势力按说本来就在前不久也算是一并共讨金军主力兵马,也算是一起奋力死战留过血的双方将士,但是此时彼此首要人物在坐在一处会晤,气氛也实在说不上是如何融洽。
萧唐当然深知彼此也是出于各自利益的联手,绝比不得寻常江湖中磊落直爽汉子坦诚布公、推心置腹的结交情义。汉末时刘备、孙权俩家赤壁之战联手打赢了曹操大军,而后孙仲谋还做了刘皇叔的大舅哥,可是以后涉及到了本方的利益,东吴照样会跟曹操联手反斩了坐镇荆州的蜀汉大将关羽关二爷的人头。而此时虽然说夏军主帅察哥自有城府,言谈时面上仍一团和气,可是架不住他手下那一众夏军各部大将大多粗豪直莽,尤其是有些党项人出身的军将也不似于乱世时节磨砺的鬼心眼极多的汉家幕僚,对于萧唐一方仍有些戒备排斥的心思,几乎也都写在了脸上。
当中除了曾真刀真枪与萧唐麾下不少弟兄曾拼命厮杀过的夏军撞令郎大将吴元,此时也与牛皋等人彼此冷眼对视,也都没甚好脸色。随着夏国一并前来会晤的夏军军将当中,还有个分明做党项羌人扮相的青壮汉子,脑袋刮得乌青,只在两鬓处垂着小辫儿,双耳耳垂上还挂着硕大的金环,他身形也格外的壮硕威武。萧唐身边也有弟兄觑见这党项军将时曾言及:不久前联合率部直趋完颜粘罕所部大军要害时,这狄戎悍将端的勇猛,亲自率领麾下悍骑冲垮了金军三拨骑众阵型,似乎还亲手斩杀了金军中三、四个猛安军阶的敌将,于战阵上摧锋破阵时凶狠剽悍,也丝毫不输于己方浴血奋战的诸部正偏将佐。
然而那党项青壮军将甫一被引荐向萧唐时,他脸上神情似乎也变得十分玩味起来,眸子中似乎也有仇恨的火焰一闪而逝,随即当即又对萧唐操着生硬的汉话嘶声说道:“萧帅,我叫做仁多兀虎,我阿爹仁多乙哩...当年可正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仁多兀虎此言一出,萧唐周围一众兄弟登时面露愠色,也有人正要发作。而察哥也是眉头一蹙,正要言语时,仁多兀虎却又一咧嘴,虽然下半张脸嘴角上似是笑的怪异,可觑他上半张脸却没有分毫笑意,而又说道:“当年阿爹为俺夏国呕心沥血、效死用命,俺仁多兀虎同样也是如此...到底私事私雠,比不得国家大事,如今奉我朝国君御旨,从察哥宁令率部前来与你联手讨灭金军厮鸟,既然是事关我朝益国利民的大事......萧帅眼下也可宽心,至少有些事,俺现在不会与你计较。”
萧唐微微一笑,他如何听不出这唤作仁多兀虎的夏军大将话中含义?如今是出于国家层面上与你联手,夏国国君李乾顺与主帅察哥的谕旨钧令,我当然违背不得,可是日后时局,眼下尚不明朗,杀父之仇,若有机会,我早晚要与你算个明白!
看来这仁多兀虎性情蛮悍鲁直,也藏不住甚么心事,比起当年与我曾交锋过几次的夏军大将仁多乙哩,心性也不够沉稳......萧唐心中念罢,也朝着皮笑肉不笑的仁多兀虎凝视过去,并笑言道:“的确我与贵邦因共同利害而联手协同,而无论你是何出身,我也一直是宽心的很哪......”
仁多兀虎闻言脸上顿时似被一层青气所笼罩,但也只是嘿嘿冷笑了几声,倒也并未再做言语。而萧唐目光一转,很快的又乜向方才联手作战时夏**中同样勇猛武艺同样大显身手的李世辅身上。
“听闻李将军本也是陕西延安府军将出身,当初因寡不敌众为金军所俘,不肯降从,而全家老幼不幸遇害...如今终得以大破金虏,以慰家人在天之灵,而以李将军勇猛突阵、沉鸷果敢,果然是胆略过人、武艺超群,日后想必也必将大有建树......”
虽然与萧唐是久别重逢,可是彼此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面上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李世辅也只是沉静的向萧唐躬身施礼,说道:“末将之所以能杀溃金贼,为亡故家人报雠雪恨稍泄心中恨意,也全蒙察哥宁令提携重用,恁般泼天大恩,也唯有效死报之...末将也久闻萧帅任侠之名,素来仰慕,今日有幸拜会尊颜,也是大慰平生。”
当初宋夏国战之际萧唐与察哥交锋厮杀时,李世辅尚只是个半大少年,也未曾投军入伍,任察哥如何算计猜测,也决计料想不到曾受金军胁迫暂做得承宣使的李世辅当年便早与萧唐交情深厚。如今既已是会面重逢,彼此若是刻意摆出副冷面示人的态度,恐怕反而更易遭到察哥猜疑。
果然察哥目光在萧唐、李世辅身上绕了一圈之后,也仍是神色如常,而感慨说道:“当初我夏国与宋廷休兵议和之后,萧帅于放还本王时说及你我有朝一日也未必不能联手共讨外敌言犹在耳。如今看来,果然是一语成谶,萧帅真知灼见,也实教本王钦佩不已...完颜粘罕、完颜娄室所统领的金军兵本来以马虎狼之势控扼我邦周边要隘,使我夏国举动荆棘,受颇多掣肘,也教萧帅大军亦有后顾之患。如今能得以消弭彼此祸患,正可趁势进取,复夺先前金人所占陇右、关西、河湟治下诸处军州。
萧帅,如今对于宋廷而言,于北面亦形成威胁之势的金国大军既除,想必很快也会有所动弹。而时至今日,宋廷也仍是赏罚不明、昏昧无能,国内虽多有良将帅才,虽有大功于国,却往被沉埋打压,遂迫使得刘法将军这等名将为你所用,而李世辅这等良将也只得投奔我夏国才得以建功立业。你以讨伐金人为名广占州府,名义上仍是宋廷藩属元帅,却又擅自与我邦计议缔好,如此也是犯了僭越之罪...金人外患一除,久后恐怕也不能为宋廷所容。我夏国与你联手协心,想必也不会仅这一次而已......”
萧唐自然也能听出察哥话中意味,以往夏国往外扩张领土,尤其是往南面富庶中原进取的路线也几乎都被金国死死的给压制住。可是如今本来占据陇右、关西诸地金军的威胁也已近乎彻底消弭,想必从夏国的立场而言,不会再只图趁火打劫的缓慢蚕食宋境疆土,也未尝不会也生出觊觎中原江山的心思。而萧唐若是彻底脱离宋朝称帝建制,就如当年的夏朝开国君主李元昊一般,也势必与宋廷再没有半点翰旋的余地,而从此招致宋军无穷无尽的讨伐;比起夏国独力面对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宋国朝廷,显然趁机倘若拉拢得萧唐这一强援继续联手,比起分取宋境西北面诸路州府,皆时联萧抗宋,有朝一日继续往南面推进,瓜分得南朝富庶江山,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而萧唐听察哥试探问罢,脸上也丝毫不见喜怒之色,而只是平静的回道:“察哥宁令如此说,却不免是为时尚早了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清绝得完颜粘罕、完颜娄室这一路后患,但金国仍旧占据北地大片江山,萧某不愿‘外寇’侵害中原而教无辜百姓枉遭流毒祸难,也仍旧要往北收复失地,分身无术,如今也无暇思虑甚日后时局。至于而贵邦倘若仍图谋进取拓边,我虽只顾北进征讨金人,无暇顾及其它,但南面尚有宋廷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率领诸部宋军守备疆土,察哥宁令若要有所动弹,恐怕也须三思而后行......”
1760章 走时鲁提辖,来时花和尚
如果不去从中华正统、中原汉家的民族情怀做考虑,察哥如今所做出隐晦试探性的提议,其实对萧唐来说的确也极为有利。但是利用党项夏国打女真金国可以,对于萧唐而言,也绝对不想因为自己的决议,而致使起码在现今时节仍属于外邦的夏国,将有趁势继续往南侵犯中原的机会。
而听萧唐说罢,察哥面色微微一沉,眼中明显也有一抹精芒稍显既逝,然而他倒也未再就此拿言语试探,而后察哥也只说还想再与刘法这位“故人”会晤一番,双方也不必再就在此间停留,各自犒赏麾下军马,无须设宴饮贺,而各引军离去,但若有须彼此商榷事宜,再另行派遣使者来往便是。
而直待察哥率领麾下诸部军将离去时,队列中李世辅与萧唐看似有意无意的对视了一眼,彼此虽然未曾开怀畅谈,但各自眼中寓意也似都已是心领意会。至于察哥做过商榷试探过后,似乎挥军离行的有些仓促,对于此,萧唐也大概料想到了对方的意图,而也冷笑着暗付道:如今你夏国不必再受金军节制,也必要竭尽所能扩大战后所能争得的利益,又如何能教你这厮们轻易占尽了便宜?......
随后的几日时间里,本来与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决战所在的永兴军路治下庆阳以北的旷野平原地域,集结了萧唐、夏国双方重兵即日各自又频繁调拨出几路兵马,分头扑向仍有金军微末兵马所控制的宋境西北面大片州府。
先前与夏过议定战事过后,乐州、积石州、廓州等湟水流域军州,乃至定边军、震武城、怀德军等关西、陇右七八百里地由夏国接管,可是如今西北其他地界,但凡是尚未被萧唐夺还占取的,想必察哥那厮也是动了趁势扩大战果的心思。就好似是三国演义里面赤壁之战后诸葛亮趁着周瑜进取荆州时智取南郡,或是二战中日本战败后两党接管沦陷疆土的局势有些许类似,谁能先攻取下的要害州府,便由哪一方接管占据。如此萧唐所部义军虽然明面上尚未与夏国兵马出现争端冲突,实则暗地里抢着拓展疆土、据州夺县,好似两头猛兽扑食一般竞争的也愈发激烈起来......
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城。
整个县城内早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残余驻留的金军兵马也不过一两千之众,且绝大多数皆是北地杂胡部曲。听闻得完颜粘罕、完颜娄室这两员金朝开国元勋名将皆以兵败身死,金军主力兵马也已是屠戮得尽。把守华阴县城的杂胡余部早已是亡魂丧胆,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剽悍凶狠的习气?
直到疾驰而至的义军部曲轻易的攻进了城池,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撞将入城的骑军健儿,于华阴县城的市井街坊间来回冲驰时,但见得有惊慌奔逃的寻常百姓,便立刻喝令其速速逃回家中或是附近铺坊紧闭门窗,暂且躲避,直待清绝了城内金虏余孽。而但凡是撞见了发饰与衣着也都可轻易分别的杂胡将兵,则是二话不说驱马向前,抡起手中马刀便就砍,挺起手中骑枪就搠,来回交织着箭矢呼啸穿梭,也已杀得早吓破了胆的金军余部只得如没头芥蝇也是奔逃乱蹿,继而被源源不断冲进城来的义军兵马给彻底淹没。
早已呈现出一边倒局势的战团当中,史进厉声嘶吼,手中那口三尖两刃刀闪电般的搠出,长刀顿时狠狠的刺入面前个身披铁铠的鞑子军将胸腔之中,火星蓦的暴起,当胸铠甲破碎的甲叶飞溅,顿时肉绽血涌,之间那那鞑子军将搠翻坠马。史进旋即催马挥舞长刀继续疯狂挥劈,毫不留情的撕裂开周围溃军血肉,便如砍瓜切菜也似,每道寒光落下,便是鲜血迸溅。
“华州华阴,是我史进的家乡故土,治下史家村西山也更是俺史家祖坟坟庵,又怎能任由你干狗鞑子盘踞着,而把俺父母与史家先人遗体玷污了!?”
史进怒声大喝,手中长刀再度化作一道寒芒盘旋而出,直划过眼前那面露绝望之色的杂胡军将的脖颈。“噗!”的血光喷射,被削落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随即被继而奔驰而过的军骑踢球也似的滚来滚去。
直待史进又冲杀了一阵,方才发觉除了些许伏地讨饶乞活的鞑子余孽,其余县城内杂胡军兵似也再没有一个尚还喘着气儿的,这反而教他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华州下辖郑县、下、华阴、蒲城、渭南五县,而包括治所郑县在内,攻取复夺回其中大多县坊时金虏残存的守军皆是望风而逃,也根本无法再组织起甚么像样的反抗......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萧唐亲自率军攻取京兆府,韩世忠率领所部横冲军往北复夺还也是他本籍所在的延安府几乎也尽是兵不血刃,治下各处县镇,大多杂胡部曲再无甚女真贵人约束管制,也全无当初侵掠宋境时那般气焰猖獗到不可一世的架势,大多将兵按部族出身先后做鸟兽散夺路逃亡,只求能留着条命在返回故土,其余寥寥兵马也是军心士气跌到了底。势如破竹的接连光复攻克州府县坊,也尽在萧唐的意料之中。
而几日过后,当萧唐调拨派出的诸部义军往西又取下泾、原两处州府之后,又有一员步军大将率领所部义师健儿锐不可当的杀至一处城郭之下,也是故地重游,也势必要夺还光复回此间也被金虏占据得时日已久的军州治所......
渭州治所,平凉城的城门上方,零零散散的杂胡守军向下望来,就能看见大片烟尘遮天蔽日,滚滚烟尘中也不知多少人马滚滚而来。只是觑见那般声势,便已不禁是失魂落魄。何况开拨至此的义军兵马迅速排开了阵势,城下一队队强弓劲弩手站成队列之后,也立刻向城头施以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一排排利箭撕裂开空气发出凄厉的箭啸声,激射袭向城上无论是士气还是人数也远处于劣势的守军,先后便有数十名杂胡军卒闪避不迭,登时被利箭射中惨嚎着从城墙上跌将下去。
目所能及处,眼见城头上金军残部溃乱的败相,一队队步军勇健迅速抵至城墙之下,云梯蚁附蛾博,纷纷竖起勾在女墙之上。而城头上兀自慌张应战的守军遮莫也不过数百人上下,所能组织起的反击也是软弱无力,很快的,也已经有几架云梯上蚁附攀爬的义军健儿上城头,并迅速与那些残存的杂胡军兵激战在一团。
而眼见城门口上方似乎并无装置檑木盘石的守城器械,平凉城外杀声喧嚣的义军阵中,领兵攻城的步军大将也立刻疾步奔出,绰紧了手中水磨禅杖,身先士卒的便往平凉城门处猛扑了过去!
1761章 守土保社稷,不负身前名
“轰!!!”
骤然间震耳欲聋的巨响声暴起,浑如惊雷乍落,渭州平凉城厚重的城门猛的剧烈颤动,连带着城楼上方的尘土竟也簌簌落下。
也正有城门内侧方自仓惶奔逃而过的杂胡军士直吓得一骇,待当中一些人惊恐的往城门那边望去时,重物撞击所发出的巨响声竟然愈发的急促起来,城门在剧裂晃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门面上无数开始向内侧受巨力的冲击凸显鼓包,也不断的飞溅出木屑。而匡住城门门闩上的那根圆粗硕长的横木也开始向内弯曲,甚至裂纹也呈蛛网状迅速蔓延开来。
南蛮子用撞车等攻城器械,如此快便攻将上来了!?
城内的杂胡将兵兀自惊异念时,顷刻间又是声浑如炸雷的巨响直教他们震耳欲聋,本来死死匡住城门门闩的粗木也彻底断裂开来。伴随着吱嘎嘎刺耳的磨擦声中,两扇满是疮痍的城门迅速向后倒下,重重的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的尘土。
一众惊惧的杂胡军兵正要逃时,有人仓促回顾,这才觑清了矗立在被砸倒城门后侧的竟然是个手绰水磨禅杖的胖大和尚,但见他虽似是出家僧人,可是那副凶神恶煞,浑如忿怒疯魔的凛凛神威,也直震慑得那些杂胡将士更是魂飞魄散。
按说本来须是坚固无比的城门,竟然是被那大和尚抡舞禅杖生生砸开的!?
鲁智深身后,大批的义军将士也尽如旋风般席卷杀入城内,很快的便涌杀进城内的市井街坊间。而鲁智深随即一摆手中水磨禅杖,大吼一声,也大步流星的直朝城内奔杀了过去。
于邓元觉身故圆寂之后,有所顿悟的鲁智深虽然平素依然是有酒吃酒、有肉吃肉,言行举止也与先前粗豪直莽的花和尚没甚分别,可是也总会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之下,鲁智深的反常举动,也着实惊着了不少弟兄。
譬如说诸部将士休整安歇中也时常会畅言真要是到了天下太平时,与自家老小安乐过后,届时又当如何生计,固然也会有人因先后屡番战事总不免会有许多袍泽弟兄沙场阵亡,也喟叹不知自己能否见得天下盛世时节时,鲁智深便一反常态,长声言道:“人身至微,应如是住,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凡尘一遭,自在造化,拂身便去,断惑灭苦,德无不圆,患无不寂......”
鲁智深似是高深莫测的说罢便拂身而去,轻轻的走了,只留下一众似被施了定身法的弟兄直愣怔在了当场。其中有人方自要塞到口里的炊饼“pia~”的下糊在地上兀自不觉,也有人刚把剥了皮的熟鸡蛋塞到口边,嘴边直张成了o型却是一动不动,那目瞪口呆的模样,瞧鲁智深飘然离去的背影就跟见了鬼似的......
好歹能教疯魔军众将士感到安心的是,鲁智深哥哥于大多时节,尤其是于战阵上厮杀时,也仍旧是那个时常化身做疯魔状而大发神威的花和尚。
而此时饶是城内微薄的金军兵马在城门被攻破后更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以疯魔军为首的义军兵马前赴后继的涌杀进城,进入巷战后将兵之间传令声息难以时刻保持通达。鲁智深仍是大致熟识此间自己曾做过经略府提辖的城内路径,索性只带挈着百来名步军勇健继续往前冲杀。
平凉城内州桥之下一片刀光飞舞,须臾间便有百来名的杂胡步卒被奔杀拦截过来的义军拦截住,刀芒与血光交织在一处翻腾卷落,那些惨嚎的杂胡溃兵胸捂住身上正飚射出鲜血的伤口,也仍是不免先后毙命在疯魔军将士的刀枪之下。而鲁智深那边也发出金刚狮子吼也似的怒喝声,他拔足猛奔、双臂挥抡,手中那柄沉重的水磨禅杖挟带起一道旋风,便直朝着眼下那看似城内败军领头的鞑子军将猛攻了过去!
第一杖下去,那杂胡军将硬生生架起手中长刀格挡,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后,那杂胡军将手中长刀登时被荡飞了出去,脑袋中嗡嗡震鸣,就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第二仗下去,杂胡军将眼见挟裹着风雷劲势的水磨禅杖迎面砸来,他慌忙侧身避让,发出呼呼破风声的禅杖激荡而过,头戴的浑铁兜鍪不但也被砸飞出去,那杂胡军将眼眶际眉梢被禅杖一端月牙铲锋尖划过,当即也被割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绛的,都绽将出来;
直到鲁智深嘶声怒吼着再次抡起手中禅杖横扫过去,浑身怪力加持夹杂着千斤劲势,那杂胡军将胸脯生生挨了这一重击骤然间喀嚓嚓的骨裂碎裂脆响声连鸣,诺大的身躯倒飞出去时,口里也只有出的气,再没了入的气,而当即毙命!
当年洒家于渭州平凉城内三拳打死镇关西那撮鸟,犯了人命官司也只得亡命出逃,如今去而复返,倒是三禅杖打死得祸害渭州地界的鞑子主将......
鲁智深心中寻思,眼见周围鞑子余孽似也杀得尽了,正要率领麾下步军径直往昔年小种相公种师中曾坐镇的经略府杀去时,蓦的他双目一凝,止住了脚步,这时才注意到前面州桥下坐落的一处酒店,门前虽然本来应挑出的酒旆也早已收了去,然而也依然有几个店家将窗户张开道缝,慌张的张头价脑探觑外面的形势。
鲁智深身旁一名步军头目见了,也立刻大声招呼道:“兀那干百姓,可曾觑见周围还有甚鞑子出没?尔等休要惊慌,俺们奉萧唐哥哥帅令,追随当初于你渭州经略府做得兵马提辖,如今更是俺梁山义军大将的鲁智深兄长前来收复遭鞑子侵掠的故地!俺们义军好汉,誓不侵害寻常百姓,你们只顾各安生理,等候我等除尽了鞑子发榜安民便是!”
“鲁智深?鲁提辖?当真是鲁提辖杀回来搭救俺们了!”
酒店内店家闻言登时有人欢呼起来,当即也有个掌柜的奔将而出,径直来到做沙门僧人扮相的鲁智深面前先是一怔,旋即仔细打量了片刻,遂又千恩万谢的说道:“鲁提辖,你可还认得小人?当初恁为曾于小人店中绰酒座儿唱的金翠莲父女出头,三拳打死镇关西那厮,虽然郑屠那厮家眷径去州衙告状,小人连同街坊里乡亲如何不知恁是古道热肠,肯为素不相识的鳏父弱女惩治恶霸而断了自己的前程?如今又是蒙恁救苦救难,前来拯救我等陷于鞑子手里的小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洒家命数转折,也正是于此间潘家酒店而起...倒也因此终得个爽利活法......
鲁智深心中念时,也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当年自己时常光顾的渭州平凉城内潘家酒店的掌柜,遂不由朗声笑道:“洒家虽抛却宋廷军司官身时日已久,好歹曾始投老、小种经略相公转做本处兵马提辖,靖土安民,也是本分!直待扫荡尽了城中鞑子撮鸟,主人家,当初洒家因躲避人命官司来不及偿还赊下的那几顿酒钱,也正好一并送还于你......”
1762章 完颜部的旧恨, 女真联盟分崩离析的可能性
以鲁智深所统领的疯魔军为主的义军兵马,收复渭州治下诸县村坊也已是稳操胜券。却说萧唐亲自挥军攻取下的京兆府城门左近,数队义军勇健威声厉喝,押解着一帮垂头丧气,且个个早被卸了衣甲军械,只身着破烂褴褛、满是血污的杂胡俘虏至棚子中收监。其余军马,依旧是按例尽开拨入城内屯驻,并发榜安抚百姓,开仓放粮,并取衣袄药材,又在城内各处搭建了棚子布施,周济京兆府内外衣食无着的穷苦流民。
而在这个时候,处于京兆府府衙节堂之内的萧唐也不禁喟然长叹,长安古城,当年先是吐蕃趁着安史之乱大唐动荡时,而长驱直入杀进长安剽掠府库市里,焚闾舍,致使大唐国都萧然一空,后来又有黄巢纵兵烧杀肆虐,最终因后梁朱温那厮挟持唐昭宗与李家宗室、朝内重臣转迁洛阳时将长安这座千年帝都烧成一片瓦砾之地。
本来创造出繁盛文明的中华民族几经浩劫磨难,而作为中华历史中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达千余年的十三朝古都而后虽经大明洪武帝朱元璋在原大唐长安皇城残垣基础上重新修葺,而萧唐记得后世也曾在旅游时也曾到西安游历观瞻,去切身体会那座古城独特的历史底蕴,但是却也无法再呈现出当年直教万国来朝的世界文明中心那般的壮观气象......
起码如今自己身处于这一个中华文明史中本来也将惨遭荼毒厄难的时代,尽己所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当初如此,现在也依然如此。
而萧唐心中正怅然念时,燕青径直踱将进来,并报说道:“哥哥,京兆府内外鞑子余孽除了乞降被俘的,也尽已荡除得尽,只是捕获的残存的几名女真、杂胡军将时倒有件蹊跷事...烈勇军石秀哥哥与杨雄那边捕获得个女真行军猛安,似先曾前督管得京兆府内民事,正有城内宋民百姓撞见,有些人倒替那女真军将陈诉说情,言道鞑子虽然可恶该杀,但是那厮倒曾于城内百姓有颇多好处,也是罪不至死,直问我等却见如何发落那女真军将。”
萧唐见说眉头微微一蹙,他十分清楚对于侵略者所谓的慈悲自是感恩不得,无论金军对于暂时征服的宋境土地是采取血腥镇压,亦或者是怀柔安抚,也都绝对无法改变鞑虏外寇抢掠宋朝上至皇室宗族、达官贵人,下至凄苦黎民、无辜百姓的土地、财富、子女,乃至生命的残酷事实。
遮莫那女真军将也是个善于市恩贾义、收买人心的,便如当年那菩萨太子完颜斡鲁补一面力主对宋朝用兵后亦曾使出的一些怀柔手段;完颜娄室虽然挥军横扫宋境西北,手上沾染得无数宋军将士的鲜血,偏生待他治下宋民百姓还算宽厚;以及完颜挞懒那厮施恩于刘豫、陈希真(按正史的轨迹还要再算上秦桧)等宋朝降臣尽肯甘心为他所用,这类敌国将领往往也是很难应付。亦或者说,那厮善待宋民,又是出自于其它甚么原由,也总要亲自审问他才能见觑得分明......
“小乙,唤人将擒住的那女真将官押将前来,我倒要亲自审问那厮。”
听得萧唐吩咐罢了,燕青应声而去。未过多时,萧唐便觑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女真军将被五花大绑死死绑缚得住,正被身后面无好色的步军勇健推搡着踉踉跄跄的跌了进来,直待他大概稳住了身子,真要定睛往萧唐这边觑来时,在旁的燕青又飞起一脚,看似轻飘飘的点在那女真军将后膝上,而教他却顿感下肢酸麻无力,直在距离萧唐尚有二十余步远的位置跪倒了下去。
萧唐端坐在帅案后往下睥睨了过去,又沉声问道:“你这被擒之将,又唤作甚么?”
直待那女真军将挣身抬起头来,也正觑见了朝着他横眉冷眼望来的萧唐形貌之后,他长叹了口气,并颓然丧气的说道:“原来阁下便是俺金国大敌萧唐?我乃女真乌林答部石土黑(注:《金史列传第二后妃下》中有载:金世宗完颜雍昭德皇后乌林答氏知书达礼,文采超群,侍夫教子,贤良无比,聪敏孝慈,容仪整肃,在父母家,家族皆敬重之。其先居罗伊河,世为乌林答部长,率部族来归,居上京,与本朝为婚姻家。父石土黑,骑射绝伦,从太祖伐辽,领行军猛安。虽在行伍间,不嗜杀人),既是败军之将,再无须赘言,也唯有一死而已,是杀是剐,自是悉听尊便。”
萧唐听得那唤作乌林答石土黑说罢眉毛不由一挑,乌林答部?先前与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大军决战时,似乎也有个唤作乌林答泰欲的死在夏军吴元那厮刀下,而这个乌林答石土黑的名头听着也有些耳熟,遮莫便是那个于金史当中使得金朝第五帝世宗完颜乌禄(汉名完颜雍)终身不立皇后的奇女子乌林答氏的父亲?
丽质仙娥下翠微,襄君识体古来稀。跳楼不学沉湖去,从此后宫唯有妃...萧唐之所以对乌林答氏相对了解,也全因于后世大致曾记得七绝咏史系列里面记录关于她的这一首诗词,而由乌林答氏绝笔所写《上雍王书》,萧唐也记得于后世对于研究金史也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乌林答氏婚配的夫君完颜乌禄本来险些为弑君篡位的海陵王猜忌所害,也是全因自己那贤内助谏策而避免被铲除诛杀的厄运,而海陵王久闻乌林答氏极为貌美,便便特诏乌林答氏前去觐见,乌林答氏自知拒绝恐怕丈夫必遭其害,随在入朝途中留下绝笔遗书,预料海陵王多行不义,必是其亡立待,劝谏完颜乌禄卧薪尝胆,一怒而安天下,取代其称帝后修德政,肃纲纪,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仁易暴,不占有孚矣...随后投湖自尽。而完颜乌禄果然趁着海陵王南征侵宋之际于称帝,于南宋签署《隆兴和议》,双方四十余年再无战事,随后促成金朝大定盛世,而被赞作“小尧舜”,只从金国的角度去思量也的确可说是一代明君。而完颜乌禄怀念亡妻乌林答氏,在位二十九年也都不曾册立皇后,直至金章宗时又追封乌林答氏改谥为明德皇后......
不过现在的乌林答氏要么还在她娘亲的肚皮里面,要么遮莫也不过只是一两岁大小的女娃娃。萧唐虽然也对正史中那位忠贞贤惠,劝谏自己夫君夺取皇位后仁德施政的女子抱有一定的敬意,但是听得那石土黑自报乃生女真乌林答部头人,而教萧唐最为留意的却是:乌林答部,虽然是同为生女真部族,不过按我所知,金国皇族完颜部与其彼此本来却不是世仇的关系?也全因有完颜阿骨打以雄主之姿,招聚得其余女真部族戮力同心建立金国,而使得乌林答部也势必要奉完颜部为尊...可是倘若金朝有亡国覆灭之险时,又有没有可能通过利用乌林答部,而使得本来命运紧紧相连在一处的女真联盟彻底分崩离析?
1763章 同族同宗同林鸟,厄难临头你飞不飞?
毕竟当初乌林答部以石显为族长时,可是险些取代了完颜部在生女真众部族领袖的地位。但阿骨打的爷爷乌古乃当时却以示好契丹权勋,而利用辽朝震慑打压其它部族为战略手段,也可说在当时是属于出卖自己民族其它部落的卑鄙伎俩做大了声势...乌林答部一时消沉,而后也只得如其它抹捻、蒲聂、曷懒甸诸部等众多生女真那般一并奉金国皇族完颜部为尊,过往的雠恨也只能藏在心里尽量去消磨淡忘...可是如果金国覆灭在即,再度引起生女真诸部之间的动荡,我教乌林答部也有机会借助外力打压得完颜部反而居上的话...而留取这石土黑的性命,或许日后也有大用......
萧唐心中念罢,他那双凌厉如电的目光又直向石土黑凝视过去,沉声问道:“你女真侵害中原江山,强掳残害无辜百姓,而累造大恶,全是因你这厮们一时做大、欲壑难填,自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烧杀抢掠。可我倒听闻你待此间宋民百姓算是善待,也教些乡民颠倒着反而为你陈诉求情,倒又是何居心?”
石土黑见说惨然一笑,说道:“我还能有甚么居心?萧唐,你遮莫也以为我生女真诸部塞北白山黑水出身,便皆是茹毛饮血、凶蛮残恶的禽兽之徒?自南侵西征以来,更有宋民讹传俺女真人各个是喜食人心血肉,残虐无比的野人,我也不是没有听过,但是不愿意枉造杀业的,也不止是你们自诩诗书礼仪的汉民宋人。
不错,我乌林答部奉金国皇帝谕旨,南下侵犯宋朝,也曾追赶撵杀过南朝军马,也曾掳掠过财富粮秣,但是两国交战,向来如此,不止是南朝宋国,历来交战杀伐之际,汉人去杀汉人可就曾心慈手软了?但我奉娄室忽鲁钧旨,协调此间降民生计,在白山黑水中,当初为了块丰腴的土地,俺们生女真两个部落间尚要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当初拿起刀枪,是为了有衣穿、有饭吃,但如今我女真既然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如今则是为了俺女真的基业,自也深知长治久安的道理,俺又怎肯毫无意义的滥杀?可无论怎的说,的确是俺女真因南朝江山富庶而发兵侵害,今日落到你的手里,便是死,也只得认了,又何必再恁般搭缠?”
萧唐听罢微微颔首,随即又道:“自古无义战,确也可如此说。而我也不得不说你女真坚韧善战,确为劲敌,也趁着辽、宋两大国昏君无道、奸党弄权而国事衰微时打下莫大的江山,不但吞并得辽朝全境疆土,更要夺下宋国丰腴富庶江山,但如今全凭我麾下三军将士效死用命,扭转时局,反而连挫你女真金人兵锋锐气,如今也正可趁势尽取,是不是也可侵占你女真金人所抢夺来的一切?
就算我也不愿多造无谓的杀孽,但是你女真已经不再是当初在辽朝暴政的世代奴役下忍气吞声的民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与你女真之间的战争,恐怕还要将继续下去,还要有无数人丧命,甚至要拼到你们本来就远比宋朝汉人,乃至契丹辽人人丁稀薄的女真诸部十室九匮,甚至有种一日要被北地其它趁势而起的部族湮灭消亡...而你乌林答部族人,当真便愿意随着完颜部玉石俱焚么?”
石土黑这下大致听出了萧唐话中含义,他却当即面露愠色,猛的直窜起身子来。然而在旁冷眼相待的燕青飘然而上,单手扣住他肩头运发巧劲,立刻又将石土黑按倒跪在了地上!而石土黑仍是尽力抬起头来,并忿声道:“萧唐!休要以为就凭你这厮三言两语,便能策反得俺乌林答部背叛自己的民族!阿骨打老皇帝到底带领着俺们女真诸部得以推翻辽人暴政,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不会再世代为奴!俺们乌林答部的族人,生是大金人,死是大金鬼,莫要以为你屡败我金国大军,便能震慑得俺女真诸部舍弃自己的国家,就此只得臣服归降于你,这是痴心妄想!”
“倘若我真以为只凭着三言两语,便能说动乌林答部背反金国,这也的确是忒过小觑你了......”
萧唐也不着恼,旋即又悠声说道:“毕竟现在金国仍占据得北面大片疆土,你女真诸部尚有拼死抵抗的余地。而我对于你所说的言语,也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尽可以回去向金朝吴乞买皇帝与完颜部勋臣言及...不错,看在你极是善待京兆府宋民百姓的份上,直待下次我要与金国交涉时,我会放还你回去,可是你若如实向吴乞买皇帝告知我今日对你所言,到底是表忠以盼能打消金朝皇帝勋臣猜疑?还是说反会更要遭你们部族间本来便早已有间隙旧恨的金国皇族完颜部猜忌?你且好自为之。
你也不必现在便回复我,我又如何不知你生女真诸部随完颜部建立金国,彼此之间是休戚与共?但是你女真金国覆灭得了辽朝,又险些使得宋朝灭国沦亡,也须知亡国厄运,也未尝不会落到你这厮们头上。而你不愿多造无谓的杀业,我亦是不愿,今日也我只是要你自顾想得清楚,或许你金国仍有养回元气的机会,也或许仍有可能诛杀得来我这个汝邦大敌,可是倘若天下大势以后当真也不会如你金国所尽力维持的那般,你乌林答部,乃至女真其他部族当真便要随着完颜部连同老弱妇孺、子女孩童在内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仍是不愿顺应大势?更何况......”
萧唐双眼微眯,直直凝视向因恚怒兀自气喘吁吁,也正瞪目怒视过来的石土黑,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誓死不背反金国皇族完颜部,可是当年完颜部却又是使出何等的伎俩,才教你乌林答部族人惨遭辽人讨伐问罪而声势大跌,遂只得忍气吞声的臣服归从于那厮们的?
追随完颜部,也是全因金国治下可保你乌林答部子孙后代得享世代基业,是以你只得淡化部族之间的仇恨,甘愿俯首帖耳的效忠于金国皇族完颜部,可是倘若只顾愚忠于完颜部,倒要连带着你部族人一并消亡时却又如何?”
本来心怀忿意的石土黑见说面色立变,萧唐所说的言语,也如一把利刀直搠进了他的心中。石土黑念及本来乌林答部与完颜部之间刻骨铭心的仇恨,又因萧唐也不是威逼自己立刻做出抉择,他也不禁低下头来,自顾思量日后按时局发展,自己所属的乌林答部届时终将会面临的几种境况时,又须当做出如何抉择......思虑一番过后,石土黑的脸上神情也不由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而在旁冷眼旁观的燕青自是生得玲珑心窍,又极善察言观色,他觑见石土黑脸上神情微妙的变化,心中也正嘀咕道:萧唐哥哥以往不经意曾说的那蹊跷词语,又是如何说得来着?啊,是了,偶尔哥哥说甚嘴炮,起初倒是不解其意,但是多听几次我也大概能体会嘴炮又意指为何...而如今看来萧唐哥哥使出的嘴炮手段,倒又使得这乌林答部的鞑子头人心起波澜,而生出异样的心思了......
1764章 枉遭冤杀?咎由自取?
这个时候的石土黑,看来便如霜打的茄子也似,也不再摆出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朝着萧唐忿怒作色,他低头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呐呐的说道:“本来敌国交战,既被俘获,虽死犹轻,但倘若真蒙萧...萧元帅宽宏大度,肯放还在下归返本国...不杀蒙释之恩,亦是没齿难忘......”
萧唐微微一笑,眼见这乌林答部的头人虽然没有就此臣服投顺,可是他言语中明显留了几分余地,不会再把话说死。如此看来自己所说的言语,也已经足以动摇他坚定的立场,那么金国内女真诸部也绝非是铁板一块,尤其是当时局愈发险恶的时候......
又是把手一挥,萧唐吩咐士上前给石土黑松了绑缚,且教他下去暂歇安顿,虽然仍有几队义军健士看觑,好歹石土黑也不必再似阶下囚一般受禁锢收监。
而垂头丧气的石土黑再有军士押解出去时,正巧石秀径直入了节堂。眼见那被俘的鞑子军将又被带出府衙厅堂去时,石秀双眼微眯,一道杀意寒芒也中眸中闪过,随着低垂头颅的石土黑一步步走出节堂去,石秀那对招子也只顾凝视乜将过去,嘴角仍噙着一抹森寒的笑意,直到萧唐见是石秀前来,也立刻相问道:“三郎前来,可是还有甚要事禀告?”
石秀这才转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踅至萧唐面前,并报说道:“哥哥,你教我派遣探觑声息,去留意西军大将曲端的精细弟兄从兴州已有书信发来,曲端那厮,已经果然于兴州宣抚司遭捕下狱,兵权也被剥除,听闻还要被押解至宋境南面刑狱司去审问判罪。”
萧唐一听登时把身子前倾,立刻又问道:“哦?可曾探觑得那曲端是以甚么罪名被罢职下狱的?”
石秀冷笑一声,回道:“说是有违背军令、抗拒上官罪责,可凭曲端那厮战功,如此罪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是宋军那边有王庶首告,听闻还有也曾随哥哥征战厮杀的吴暗做手脚,再经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钦定罪责,说曲端有欺君忤逆大罪,如此看来,也必是要往死了办他!嘿嘿,说来那曲端不是甚么善茬,可凭心而论,遮莫要落得如此罪状死得也冤。
那曲端先前既然不肯发兵救援当时夺还陕州的李孝忠兄弟,若非哥哥及时点拨军马驰援,遮莫靖难军诸部将士,也有遭鞑子合围清绝之险...那厮固然可恶,但先前宋军诸部于完颜粘罕、完颜娄室侵害西北时大多按兵不动,不肯相援,也不得不说那曲端率部抵御金虏,曾立功最多...偏生宋军腌蠢虫兀自不知长进,自断手臂,仍是要窝里斗!但是哥哥,曲端那厮管他冤不冤枉,毕竟是在宋军中下狱的要犯,咱们倘若出手劫囚,却不是公然要与宋廷撕破脸皮?遮莫还须叫教调拨的弟兄另做一番手脚?”
精细机警的石秀自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眼睛也都不会多眨一下的义气好汉,但是一旦有人薅恼了他乃至自己的兄弟,也是心狠手辣势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狠人。靖难军李孝忠既然肯投从自家哥哥共聚大义,便是自家兄弟,而曲端那厮当初竟见死不救,倘若落到石秀手里,也必然要受那拼命三郎好生炮制报雠。
可是经过萧唐先前陈述说曲端这厮虽有恶行,但却是在宋境西北地界,尤其是泾原治下素得人望的西军宿将,石秀也知道宋军既然又因内耗内斗而甘心擅杀麾下确也有统军作战大才的国之干将,非是从江湖中人的恩怨角度,于做成大事层面上这厮如今遮莫也只有落得个惨遭枉杀的悲惨结局,若肯转投自家哥哥,也必将有大用。
然而这个曲端,到底又有多大的价值,而值得出手去改变扭转他的命运?
萧唐深知正史中吴于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等地屡屡挫败南侵的金国大军之前,曲端可说是西军仅剩的菁华将才当中率部抗拒金军出力立功最多的良将。而且每次于军事部署上出现分歧,曲端分毫不肯相让,但往往从战局走向的经过的看来他也是剖析正确的一方(可是曲端得理时却不给同僚袍泽留分毫情面,不但逼迫得吴彻底下不来台,彼此当即交恶决裂,更是对着力排众议提拔重用他的恩相上官张浚拍桌子瞪眼,直言你敢不敢拿人头来与我赌......),历经大小战争磨砺,如今的曲端可说行军打仗的才能,应丝毫不逊于正史中论战功更有资格排进“中兴四将”的吴,偏生比起与他反目成仇的吴曲端当真是不会做人,依吴的风格是谁碍着我的路我就弄死谁,而本事与臭脾气同步见长的曲端,却是惹得一堆曾同事过的同僚都想弄死他,终是教吴踩着曲端的尸骨上位,因累积奇功于身故后甚至受追封为镇守川蜀之地的涪王,而成为两宋时节抗金名将中的翘楚人物......
但是如今倘若曲端已经明白自己已是树敌颇多,虽然效忠于宋廷终究也只能落得个被诛杀的下场。于泾原地界素有人望,且用兵御战之能甚至足以与岳飞、韩世忠、吴等抗金名将相提并论的他心性也将会产生何等变化?
“曲端确为抗金名将,如此因遭同僚忌恨而被害死,也实在可惜。我等暗中出手,只眼下时局而言也的确是要厮瞒过宋廷......三郎,前去探觑声息的弟兄,又可曾探知得曲端于兴州宣抚司遭捕下狱,又将何时被押解至南面刑狱司去受审?又将走哪条路径?”
石秀听萧唐询问,也立刻回复道:“到底曲端那厮统御得泾原出身的几拨西军兵马,听闻一直盼候着朝廷降旨,再度北进得以收复乡土失地。如今却是我军趁势攻入延路去,收复渭、泾、原等几处军州...宋廷厮鸟与金虏暗做勾当算计我等,竟休兵议和,使得不少盼望着收复故土家园的西军余部也早已是怨气甚重,而曲端那厮的确也甚得军心民心,如今反被剥除了兵权下狱,据前去探觑的弟兄所述,川陕安抚使司那边生恐兴州军旅哗变,焦头烂额的安抚军心,直待军中激愤群情稍缓,方敢押解曲端上路。我调派去的细作探觑的弟兄,也尽是精细心腹之人,想必兴州那边一有动静,也立刻会发飞鸽传书前来报与哥哥晓得,如今既然已是决议须去插手...哥哥,我等又须当如何安排,你尽管发话便是。”
萧唐见说微微一笑,并悠悠说道:“虽然我等一众兄弟早已非是江湖中啸聚打踅、抗拒宋廷官府暴政的绿林强人,可是劫囚这等勾当,到底当年做了许多次,也早已是行家里手的本事,遮莫今番又要再做一次当初的行径了......”
1765章 命犯小人,终要被小人害死
由兴州往南川峡四路的官道之上,但见**十名军士与两个虞候打扮的汉子簇拥着一辆囚车取路南行,滚动的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发出吱嘎嘎的闷响声,颠簸的囚车上那个早已被枷锁死死拷住的囚徒低垂着头颅,披散下来的长发几乎将他的面庞尽给遮盖住,看来好像是心灰意冷,浑然不觉外物,又似是已晕死了过去,满是创伤的身躯也随着颠簸的囚车而无力摆动着。
当中有个虞候斜眼朝囚车乜将过去,忽的朝着那囚徒吐了一个浓痰,口中骂骂咧咧道:“嘿!这厮鸟,遮莫倒是睡了过去?却是老爷们晦气,来押解你这不长眼的杀才,这鸟人倒在囚车上便当,不必受甚劳途奔波之苦,爷爷们倒似是侍奉你这厮的!”
另个虞候见说,也搭腔说道:“康兄弟何须置气?这厮于军中耍横抖威风惯了,不但树敌甚多,还恶了张宣抚相公,到底也要落得个死字,这一路虽然颠簸劳苦,可是待押解其至恭州(后世重庆,因南宋光宗先封恭王,后登帝位,以“双重喜庆”之由遂升恭州为重庆府,后延续至今)刑狱司落到你兄长手里,零碎苦楚,有他生受。”
而那两个虞候正说时,忽有有一员军士上前报说道:“尊官,那马儿...又跟上来了......”
那两个虞候见说回头去瞧时,果然见到有一匹高大雄俊、通体油亮的好马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押解囚车的众军士后方,但见那匹神驹生得比寻常高头大马高出一个头不止,虽然并未仰蹄驰骋,只是随着颠簸的囚车踱步而行,但是每每一动弹,那匹宝马四只盘根错节的筋肉立刻突显出来,似是蕴含着无穷的爆发力,虽然马身肚下也生得些膘肉,也正利于长途奔袭。就算不是善于识马相马之人,打眼一瞧也知这匹马儿是万里挑一的上好神驹。
那姓康的虞候见状狠狠的唾骂了一口,好像那匹宝马是押解着的这撮鸟征战厮杀时的坐骑,因高大雄俊,壮硕强健而唤作甚“铁象”,而自从曲端被押解上路,南赴恭州之后,这铁象竟一路跟随,已有数日。本来康虞候眼见这匹宝马瞧来极是珍贵,遂生出占为己有的心思,却哪知这铁象神驹一路上只跟随着囚车时不时悲嘶长鸣,可但凡是有生人接近,它立刻性发起来乱咬蹬踏,尥起蹶子时碗大的蹄子若是蹬到人身上,怕是当即要身折骨碎。数十军士,竟然奈何不得这匹久经战阵的神骏战马,也只得任由着它追随着自己的主人迤逦而行......
康虞候眼珠蓦的骨溜溜一转,又狞声说道:“这畜生端的碍眼,就算是不得药杀了它,好歹于路径上寻个去设处坑陷住做了,近百个军汉,还奈何不得个畜生?啧啧啧...觑它那一身肉膘,至少也有千来斤,宰了火烤,正可打牙祭......”
“腌宵小!你这厮们好大的狗胆!若是敢伤俺爱马分毫,我曲端教你们一个个都死!!!”
还没待那康虞候说完,本来于囚车之上耷拉着脑袋,无力摆动的那个囚徒登时抬起头来,虽然面庞大半仍被披散下来的头发给遮盖住,但他那对招子透过乌密打柳的黑发也似要喷出火来,脸上乌青污血未消,但也依稀能瞧清他正是本来统管泾原路西军兵权的宋军大将曲端。
似乎已经饱受过一段时日的盘问折磨,也使得本来得势不饶人的曲端早已是精疲力竭。但是如今隐约听见押解自己的这干厮鸟要害自己的爱马,一股无明业火仍腾的暴蹿而起,直冲天灵盖而按捺不下。此时的曲端更是瞪着那对满是血丝,且满怀戾气恨意的眸子恶狠狠的环视过去,并嘶声恨道:“就凭你们这些不入流的狗奴才,也配冒犯我曲端?便是老子的马,也远比你这群贱厮精贵!老子为国家出生入死无数遭,立下战功无数,便是甚上官相公,又如何敢轻慢待俺!?须知我觑你这厮们,尽是狗一般的奴才!如今趁着老子一时失势,便恁般狗仗人势的相欺相辱!当真是可恶该杀!
被罢官贬职,俺曲端先前也不是没经历过,可是恁般时节,朝廷少不得舍命效死厮杀的国之干将,便是受这等冤枉官司,早晚我也仍将得复职录用,届时你这干薅恼冒犯俺的鼠辈宵小,老子也必要教你们个个不得好死!”
本来那康虞候乍闻曲端忽然暴起痛骂,当即骇得险些一屁墩坐到在地上,连同周围一干军士惊闻曲端那一喝之威,也都惊得各自绰起兵刃相向而严防戒备。可是听得曲端喝骂罢了,那康虞候脸上惊骇之色却渐渐褪去,脸上反而又露出似是小人得志,又好像把玩爪子下老鼠的花猫也似的笑意,他嘿嘿冷笑了两声,随即阴声说道:“曲端,你这厮兀自不知死哩!你诋毁官家,犯的可是欺君大罪,还想有再得朝廷录用的机会,已是痴人说梦!何况你这厮居功自傲,殊不知早把张宣抚相公开罪得狠了,今番必然饶你不得!你又可知已由张宣抚相公钦点为夔州路刑狱司提点提审你这厮的,又是哪个?”
自知被定的是欺君大罪,心中实则也甚是没底的曲端全因恚怒已极,听那康虞候狞声恶言说罢,也仍是嘶声恨道:“俺曲端一时忿言,哪里是对官家不敬?全是军中奸邪小人忌恨我军功显著,非但要泼脏水,便意图构陷害死老子!便是到了刑狱司供诉,老子倒要好生对质,也必要寻害我的小人算个明白!而你这狗奴才,有话便说,有屁便放!夔州路刑狱司提点提审老子的无论是哪个,老子问心无愧,惧个甚鸟!?”
那康虞候听罢脸上狰狞的笑意更浓,随即又阴声笑道:“本来我还寻思,直待到了恭州刑狱司后待你见了提审的正主时,再觑你这厮又将作何嘴脸。罢了,今日索性便与你说得明白,由张宣抚相公钦点为夔州路刑狱司提点官的,正是我阿哥康随!姓曲的,当初你又是如何羞辱驱逐我兄长的,这笔账,你不会不记得把?”
“甚么!?康随!?”
本来脸上满是恚怒之色,也仍夹杂着几分跋扈气的曲端闻言面色登时变得煞白,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本来以曲端的性情而言,就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言语中起了争端一旦性发起来仍敢指着鼻子将对方骂得个狗血淋头,甚至要动刀子争执也是不在话下,是以他知道此番被押解至恭州刑狱司固然是凶多吉少,但再忍受不得那干宵小鼠辈而发作叱骂。然而如今听得康随这个名头,曲端便知自己非但是必死无疑,而且几乎也能断定自己也要受尽折磨惨死!
曲端再是跋扈骄纵,可是他也并非是那种分毫不通人情世故的夯货浑人,今番遭冤案诬告下狱后自己细细思量时,也很清楚张浚、吴、王庶、王燮等先后同事过的上官同僚一个个都有趁着自己有致命把柄可抓时而设计阴害的理由...但是唯独自己先前麾下的军将康随,曲端却自问要治他心里没有半点亏欠处!
因为康随那厮,是因盗用军中财务,忤逆欺上而被自己示众鞭挞!于军中行事风格到底有些倾向于傲上恤下的曲端,只恨当初顾念康随那厮久曾在自己帐下效力甚久而姑息饶他一命,但而后却也曾听闻康随过心怀旧怨,待自己恨之入骨,当时跋扈飞扬的曲端却也不把这么个不知恩义的狗东西放在眼里......
但是张浚相公...不,张浚那狗贼竟然在这个节骨眼故意提拔康随有克扣军饷劣迹的蠢虫做得甚夔州路刑狱司提点官!曲端又如何不知这是势必要残害弄死自己?枉我对大宋忠心耿耿,到底却要落得个如此下场!?
1766章 人性善与恶,有时难以分得纯粹
眼见曲端脸上惊骇、忿怒、绝望之色交织,康虞候连同着周围几个体己亲信更是肆无忌惮的狞声大笑了起来。周围小人得志的嘲弄谑笑声变得愈发刺耳起来,更是教郁火中烧的曲端似乎要气炸了胸膛,他下意识的咬牙发力,直恨不得立刻挣脱枷锁、打碎囚车,再将眼前这一干狗仗人势的宵小杀得个干净!
然而终究是伤重力乏,任曲端于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亦曾亲手斩杀过许多金军外虏,还是被百来斤的死囚枷给钉得死死的,这有如何能够挣脱得开?何况曲端下意识的挣扎了一番,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个绝望的念头:就算我能过挣脱枷锁,杀尽这干鼠辈奴才,可到底仍是被冤枉做欺君大罪的死囚...枉我刳肝沥血,舍生忘死的为国家抗拒外辱,终究竟要落得个冤杀枉死的下场!便是侥幸逃脱,只顾流亡保命,却不得再于沙场上建功显名,恁般苟延残喘却又与死有甚分别?
在后面紧随囚车的铁象宝马极通人性,眼见曲端悲怆愤慨的动作,它忽的唏律律也发出了一声悲鸣长嘶。而绝望忿然的曲端尽量把头向后方撇去,更不由椎心泣血的高声嘶吼道:“我今番死矣!铁象可惜!不得与我再征战沙场去杀犯我中原江山的外虏鞑子!俺曲端可惜!不教我再度披甲上阵、驱除鞑虏,惜哉!”
“哈哈哈哈哈!曲端!你这厮不是狂么?不是要教老子不得好死么?如今怎的是这副怂鸟样?甚么狗屁威武将军,到底是个不达时务的蠢鸟杀才!既落到老子手里,须教你这厮慢慢受炮制!”
曲端听得那康虞候嘲谑张狂的言语,直把满口铁齿钢牙咬得咯咯作响,很快的,本来悲嘶哀鸣的铁象宝马蓦的又疾窜出几步,曲端又直觑见自己的爱马却是踯躅不前,又开始焦躁的晃动着诺大的脑袋,似是感觉到了周围有一股不安分的气息......本来目眦切齿的曲端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似是本能作祟,他忽的也意识到周围也有些不对劲,就好似有人再暗处早将自己觑定了一般。
“飕飕飕飕飕!”蓦的一阵箭啸破风声站起,也立刻证实了曲端油然生出的蹊跷感觉,十几支羽箭骤然从斜侧峭坡上射出,押解曲端的一众军士当即有七八人中箭倒地,甚至还没等余者回过神来时,山坳另一侧蓦的人喊马嘶、蹄声如雷,有一彪人马骤然直撞将出来,那一众人各自披挂札甲,手绰明晃晃的军械兵刃,然而脸庞几乎也都以覆面甲片遮盖住,头上顶着的兜鍪环绕缝着一层皮毡,只在与遮盖住半张脸的覆面甲片之间露出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眸子......
是金军鞑子!可是这一彪军马又怎会潜至宋军管治的境土深处!?
押解曲端的这一拨军士,大多也绝非是于前线与鞑子曾浴血厮杀过的西军强兵,却就曾听闻得金军先前凶蛮剽悍,嗜杀残忍的手段,眼下浑然没有想到宋、金两国既已暂做休兵和议,竟然还会有鞑子军马流窜至此处,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临阵厮杀,转身奔逃更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脚。
而本来一副张狂小人嘴脸的康虞候乍闻惊变,当即骇得他立刻也转身欲逃,然而又是嗖的声一支箭簇射来,直插中他的腿股,也使得这康虞候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捂着中箭的伤口直扑倒在了地上翻滚,一时间挣扎不起身来。
然而曲端在这个时候却静下神来,以他久经战阵历练出的眼力,也注意到那一彪金军兵马虽然只不过七八百之众,且当中也有人正以女真语大声呼喝着,这些军马骤然杀出来的势头生猛,看来各个皆是猛将强兵,然而明明能够轻易将押解自己的一众宋军军士尽数屠戮尽了,可是只先前一拨看似威慑的箭雨打击,骤然偷袭杀出的这一彪“鞑子”虽然摆足了凶神恶煞的架势,可是看来却似故意要惊吓赶走那些军士,要留些活口回去复命......
直到我遭张浚、王庶、吴等狗贼构陷下狱前后,也曾听闻萧唐率领那帅司府署大军杀败得俺西军大患完颜粘罕、完颜娄室等鞑子酋首...本来也是我宋军趁势北进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可恨先前与金军暂时议和休兵,汴京朝廷那边又约束得狠,终究是错失了良机。俺便是有意有所动弹,偏生已遭受那些合当千刀万剐的狗贼陷害!按说金军纵然又余孽四处流亡逃窜,也须是往西北面试图奔逃回金国境内,又怎会慌不择路直往宋军管制的军州内投来?而忽然杀出的这一彪军马如此行事,来的莫非是......
然而曲端心中正念时,眼见忽然杀出这一彪“金军余孽”做势撵杀了阵,便已然策马而回。被着这一彪军马团团围定的,除了曲端,也就仅剩下那两个虞候官与若干刑狱司做公的。直待有几员骑士翻身下马,绰刀抵在那些各个抖若筛糠,又求爷爷告奶奶也似的乞活讨饶的虞候、随从身上时,当中一人也未再用女真语大声呼喝,脱口而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汉话:“石秀哥哥,剩下这几个,到底是宋军官吏,我等又须如何处置?”
当石秀也滚鞍下马,摘下了兜鍪与覆面甲片之后,他那对杀气森寒的眸子在跪倒在地那几人身上环视几圈,又缓缓的踱步到了当中那哀声讨饶最是急切,如今一时间却愣怔住的康虞候身后。石秀忽然冷哼一声,而沉声说道:“如今仍是走漏风声不得,除去刻意放还回去报信的,其余撮鸟自是要不留活口,斩草除根,还搭缠个甚鸟?”
石秀寒声说罢,呛啷啷已擎出腰挎的钢刀在手,并一把薅住康虞候的发髻并狠狠的往后一拽,雪亮的钢刀锋刃架扬起的脖颈上干净利落的又是狠狠一划!康虞候被割裂的喉头登时呲呲的往外激射出鲜红的血液,他浑身抽搐,手脚激烈得挣扎了几下之后,石秀又是一脚扬起直蹬在康虞候的后心,直将他踹得俯面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搐的,直至再无半点声息。
其余将士也如石秀那般,手中刀枪直搠将下去,几声悲呼惨嚎戛然而止,也直教残存的几个刑狱司做公的性命尽数了账。骤然间唏律律又是一阵怒嘶声起,曲端的坐骑铁象忽的疾蹿上来,圆瞪着一对马眼,不但发出沉重的鼻响,也躁动得不停尥着蹶子仰蹄扬起大块的碎石。而本来与一众军马当中刻意拿女真语呼喊的那个汉子也翻身下马,他摘下了头戴的兜鍪,露出焦黄头发髭须卷的奇异形貌。金毛犬段景住蹑手蹑脚的朝着铁象宝马靠近,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些甚么,而蹊跷的是,本来躁动不安的铁象马情绪似乎也渐渐得以稳定......
终于又有两个骑将踱步来到了曲端的面前,当他觑见当中一个先摘下了兜鍪,露出了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后,并开口说道:“曲将军,洒家与你也甚久未曾厮见了。”
此人却不正是当初自己追随小种相公至东京汴梁公干时,开口直两句话便将他开罪得狠的杨家将后人青面兽杨志?曲端心中五味陈杂,也只得黯然颔首示礼,然而待他又觑清了另外那个取下兜鍪的来者相貌之后,又不由得惨笑了一声,并叹声说道:“萧任侠...来的果然是恁......”
1767章 抗金名将,我再给你一次正名的机会
萧唐望向颓丧消沉的曲端,也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曲端,当初你虽然时常出言无状,可那时觑在小种相公面上,你我也算有些情分,这些年下来你于带兵征战上的本事也的确是精进不休,屡立功绩,非但也是西军中出类拔萃的良将,于泾原等几路军旅中亦是素有人望,可是你本有将帅之才,前程不可限量,如今却落得个恁般下场,却又可曾想过个中因由?”
曲端见说本来颓废的面庞上登时似被一层戾气所笼罩,他的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更是咬牙切齿的忿声说道:“还不是因为张浚那厮,忌恨我曾对他言行无礼!还有王庶、王燮之流,以及康随那奸邪小人...更少不得吴那人面兽心的畜生!张浚狗贼,面上虽然说肯重用提拔我,但暗地里却颇多猜忌,而且他调度军马优柔寡断,如何能当得大用?
而王庶那厮仗着朝廷势要,节制得我束手束脚,却是个不知兵事的庸才,多次延俄战机,我的确生出要除他夺下兵权的心思,但事急从权,那厮若是累害得西军仅剩的各部儿郎兵败折损,却不是该杀?而王燮那厮,竟然纵容麾下军士劫掠关西乡民,致使民心动荡;康随鼠辈,克扣贪墨军中钱饷,致使诸部军士心寒,我只恨当初未曾宰了那厮们!吴那厮,虽也算是善用兵的将才,却更是口蜜腹剑,暗地里构害同僚袍泽的小人!这些合当千刀万剐的狗贼沆瀣一气,图谋势必要置我曲端于死地,我若仍能留得一条命在,也必当......”
“够了!!!”
曲端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厉声怒喝乍起。待曲端再怔然抬起头来时,就见萧唐面沉如水,并语气森然的说道:“曲端!你这厮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奸邪小人构害,才落得今日恁般绝境,遮莫到了现在你还未曾觉得你有甚过错?你招致杀身之祸,便全是因他人对你的忌恨,而你便没有半点不是?好,其他人暂且休论,我靖难军李孝忠兄弟,复夺还沦陷于金虏之手的陕州诸县,张浚本来急令你率泾原路西军火速救援,你却拒不出兵!你说是其他奸邪宵小构陷你欺君犯上,但你数度抗拒军令,若非是战乱国家用人之时,由着你待价而沽、趁势跋扈,又已曾触犯过几次军法死罪?
偏生就只有你遭人构害便是冤枉的,你又可知若非是我当初北上驰援太原府时,仍要分兵驰援陕州,遮莫李孝忠与靖难军众将士,乃至陕州地界将惨遭金军屠戮的血债,也要算到你曲端头上!国难当头,宋军中却兀自内斗内耗,实则你也一直有份!你说是因为王庶之流用兵无能,你才生出杀他心思,却又如何不是你打算趁着局势动荡,为了一己权势杀上官、争兵权,而与朝廷坐地起价?而说到底也是因为你刚愎自用、恃才傲物,恶了无数袍泽同僚,这是才是你曲端如今面临杀身之祸的因由!”
听得萧唐当面一番斥责痛骂曲端面色立变,过了片刻,他缓缓的低下头去,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而喃喃说道:“不错!我曲端自诩为靖土安民、抗拒外辱而不避生死,但并非是光风霁月、坦荡磊落,也曾做下过不少亏心事...但是萧任侠若是肯容我辩解几句......李孝忠统领的靖难军,到底是由恁当初征讨河东田虎时得朝廷照准组编的军旅,到底非是我西军派系。而我西军,先前因阉贼童贯把持西北兵权致使军心动荡,劳师远征江南方腊后更教那厮将诸部西军拆分得散了,而北征辽朝残部兵败,随之金虏侵害中原,我西军也是日渐凋零,余部将士儿郎性命也是愈发的精贵,偏生金虏势大难挡,再逢战事稍有疏失,只怕我诸部西军镇守西陲边庭一百数十年保家卫国建下的威名,也将彻底烟消云散......
而无论是汴京朝堂,亦或诸处军司,门户之别、派系之争萧任侠恁也是甚是清楚。非是俺曲端便恁的刻毒阴狠,盼着皆金军之手能除了李孝忠那当时也得朝廷赏识厚封,也倒似有意提拔他来制约俺西军的同僚,而不惜教陕州宋民百姓再受金军鞑子侵害...当时我若出兵驰援,金军也未尝不会截取要隘后路,亦或围点打援伏击我军,当初我确实思付的狭隘,只盘算着凭甚为了一支非我西军嫡系的军旅,倒要搭上我麾下众多儿郎的性命?我曲端确实怀着私心,对李孝忠将军有愧,但那时冷眼旁观,只是寻思各自镇守疆土...至于我曲端又何至落入今日恁般绝境......”
正说着,曲端顿了一顿,又喟然叹道:“若是以往我仍是得势骄横时,萧任侠今日对我所言,只怕多半也听不入耳。但如今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痛定思痛,方知我过往趁时局动荡欲把持得西军兵事大权忒过迫切,已然树敌甚多,这才自取其咎...只是在下确是被奸人构害,为朝廷所不容,但好歹为国为民戎马倥偬,积累建下诸多功绩,性命就恁般休了,却又教我如何甘心?”
曲端惨然说罢,又抬起头来,再觑向萧唐时眉宇间也不禁流露出不甘与恳求的神情。
萧唐默然片刻,忽的长声说道:“曲端,我既然与一众兄弟乔装而来,杀散了押解你至恭州刑狱司的公人与军士,却是有搭救你逃离得去,免于遭残害身死的打算。但有一件事你也须想得清楚:毕竟你是枉遭诬陷欺君罔上的大罪而被收捕候审,张浚既已做下安排,必要取你性命,去了恭州刑狱司虽多半要受炮制惨死,但久后也不知能否有翻案正名的时日。然而我虽然得官家御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全因金国大患之故,实则与宋廷貌合神离,久后也必有争端...你若是随我去了,也是坐实了在逃死囚叛将的罪名,宋廷官身仕途,已再没了指望...既如此,你又可是心甘情愿?”
曲端听萧唐说罢,也不由得惨然一笑,而又叹道:“萧任侠,如今在下可还有别的路可走么?就算是我曲端往日骄横而自取其祸,到底曾为国家出生入死,今日却蒙受恁般大冤大恨,非是我曲端辜负了朝廷,而是朝廷负我曲端。若是无萧任侠率领诸地义军力挽狂澜,勘定金虏祸乱,如今做大势力,于大宋诸地亦是大民心所向,而我曲端无论怎的,抵死也不能投靠外虏为虎作伥...朝廷要我死,本来是不得不死,但是蒙受萧任侠救助恁般泼天大恩,又教我曲端仍有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凡仍能活着立番功业,哪个又肯遭枉杀死去?萧任侠肯得救在下的性命,我曲端...自然也会将性命交托于恁,以报大恩大德!”
1768章 控扼西北边庭,萧唐的西军班底
救下曲端之后,萧唐遂立刻吩咐麾下众兄弟返程潜行,径往京兆府的方向归去。而迈过了生死关那道坎的曲端于途中看来仍是有些消沉,时常抚摸着自己的爱马铁象怅然出神,也浑然不见以往与同僚袍泽争执时那等盛气凌人、跋扈骄纵的狂气,毕竟刚极易折,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以往打拼下来的功业尽失,也使得曲端不免萎靡颓丧。
而萧唐也很清楚,曲端倘若真被押解至恭州刑狱司去,直落到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康随手中时,遮莫仍将落得个被火炙烧,又被强灌烈酒而后七窍流血的悲惨死法,虽然他有劣迹恶行,从人品上来说固然不能与克己慎行的岳飞相提并论。可是生受这等冤枉构害,又是被当初自己得罪得狠的真小人康随炮制害死,如此惨状,倒也与说岳当中奸邪宵小万俟对岳飞施以酷刑、试图屈打成招的状况有些相似。
就算是按正史的轨迹,张浚于失势之后,朝廷平反了曲端的罪状,追封他为宣州观察使,并谥号壮愍,可那个时候的曲端也早化为掩埋在黄土之下的枯骨。如今既仍有活命且争得建功立业的机会,曲端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而唯有投奔至萧唐麾下听命。
一路无事,直待萧唐与一众弟兄又返至京兆府左近地界时,也早有军马前来迎候。如今麾下掌控的疆土已经拓展至宋境秦凤、延、京兆等西北诸路地界,直待攻克收复的诸州县镇民情趋于稳定之后,也是时候挥军返回大名府去,计议进一步北征金人的部署。
而西陲边庭要害之地,南有宋军暗流涌动,北有先前虽然曾联手共讨完颜粘罕、完颜娄室所部金军,却也依然对周围大片疆土虎视眈眈的夏国,于此处自然也需要有一套形成稳固军事班底的将帅体系,而确保掌控在己方势力范围之下的关西诸路局势得以趋于稳定。
至于留守关西诸路的将帅人选,当中有虽然眼下尚伤感自己兄弟翟进战死之痛的翟兴,本来也是西军刘法麾下的嫡系勇将,再与萧唐言谈计议之后,也乐意统领龙骧、虎翼二军将士留守坐镇,力尽守土之责;
而本来身为西军少壮派翘楚人物的姚平仲,也是在西陲边庭打出的名声,以其统兵御将的能力,倘若与北面夏国,乃至南面宋军出现争端时,凭他小太尉的本事也足以独挡一面。至于姚平仲的从父,当初时任熙河经略使的西军大将姚古虽然因河东战败罪责,而遭朝廷诏令将罢黜官身,贬置于岭南广州,萧唐也已向姚平仲许诺会调遣精细头领至岭南寻访,力图接引得姚古北上安住。而姚平仲当初擅自从军中出走,往重了说按军法也是杀头死罪,他也唯有效忠于萧唐征战立业,从这些时日相处看来,萧唐察言观色,大概也能确定姚平仲也已然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应也不会再生出甚么反覆之心;
至于方自劫囚救出不久的西军大将曲端,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下从他的态度来看虽然还算是依顺,却也难保他日后不会顽疾发作,而再与其他将佐发生甚么争执。可是能使得曲端归从,从长远看来利仍是远远要大于弊,毕竟他如果按原本的轨迹于恭州刑狱司遭受酷刑身死,对于萧唐而言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而曲端虽然屡屡将同僚上官得罪的狠了,可是以他在泾源乃至川、陕之地民间,以及西军基层行伍当中有着极高的号召力。正史中他因对官家不敬之罪遭冤杀害死之后竟导致众多部下叛逃。如今虽然曲端虽尚须埋名蛰伏,可是倘若与宋廷终将决裂时由他出面振臂高呼,又将会致使多少相较于外寇金国,对于萧唐势力也几无甚排斥心理的西军将士被策动前来投效?
只不过翟兴、姚平仲、曲端等西军出身的将才先前都是食国家俸禄的宋廷军将,其中萧唐也对翟兴很是放心,而姚平仲与曲端目前而言也都是不得朝廷宽胥的罪臣,也唯有投效至自己麾下建立功勋,再图成就大业。但有朝一日,也难保宋廷不会开出宽胥诸将先前所犯下的大罪为饵,而试图分化策反如今仍有自己统领的诸部将士。镇守西陲边庭的军旅当中,萧唐心说也须有与自己绝对是同心协力、肝胆相照的心腹兄弟,并且熟识关西诸路地势民情,且亦是沉鸷果敢,有统兵御战之能的将才协同镇守才是......
“本来俺投军时便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为我杨门列祖列宗争口气,可是当初命舛屈沉,转任至东京汴梁只于殿帅府中做得个制使屈沉,有幸得蒙哥哥提拔重用,而后共聚大义,与众兄弟转战各地,到底又回到关西边庭之所,于此间保靖安民,也正是遂了俺当初心中夙愿...何况哥哥调拨兵马镇守关西,既须有信任得过的兄弟在此督管,我杨志更是义不容辞。”
京兆府府衙节堂之内,与萧唐已细议过的杨志也当即拍着胸脯表态说道,随即他略作思付,又道:“至于杨再兴那小子...的确悍猛绝伦,是能摧锋破阵、直取敌军上将的骁将,只是先前性躁鲁莽,常好贪功冒进,而待杨温兄长身故之后......杨再兴性情确也沉稳了许多,如今以他的资历本事,依我看来也足以做得统御一军兵马的正将,直待哥哥另行组编新军时,他是打算继续与俺率部镇守关西,提防宋、夏两**马动向,还是说归返大名府继续北进征讨金国鞑子,也全由哥哥定夺便是。”
萧唐见说上前拍了拍杨志的肩膀,又叹声说道:“我的确也曾如此作想,可叹竺敬兄弟也已力战身死,损折手足悲恸,仍教我等黯然神伤...再若调离杨再兴即去,兄弟你于天波军中再无偏将帮衬,也须选拔得些军中久经沙场浴血,亦能得你看重的干练将官协助才是。”
念及也亦是搭档了甚多年的兄弟竺敬阵亡战死,杨志脸上悲意犹浓,也不禁喟叹了一声,又道:“当初哥哥于水泊梁山招聚众兄弟话定职事,分拨下马步军诸部正偏将佐差遣,也是为教众兄弟各显其能。实则大军厮杀征战,拼得个七伤八损,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多少低阶官将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数遭,也尽是一步一个坎的走过来,才熬磨出独挡一面的资历与本事。天波军中提拔得些将佐协助,俺也心中有数,自无须哥哥忧心,而大名府那边,我自会修书一封,教秋霞协家眷老小前来安住。只是哥哥教我与姚平仲、翟兴、曲端这几员西军宿将掌管兵防、边备、戎马等兵家事宜,不知要钦定谁来统管路军关西诸路军政大事?”
听杨志问罢,萧唐略作思付过后,也长声说道:“要统管关西诸路军政,务必也许是与我等肝胆相照、赤诚相见的心腹兄弟,且熟识西陲边庭民情地势,亦有调拨诸路军马帅才的人选...遮莫也只有他了......”
1769章 西军豪杰泼韩五,关西将主韩世忠
“哥哥是说,要俺韩五也留守坐镇于关西,来统管路军关西诸路军政大事?”
府衙节堂之内,又是韩世忠咧嘴一乐,并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萧唐点了点头,说道:“你泼韩五当初不是嫌于西军当中屈沉不得重用,累建得无数战功,却一直是都头差遣。如今我却要你做得统管关西五路兵马军政大权的将主,你这厮可又做得来?”
韩世忠见说倒也毫不自谦,而是也频频点头,并将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响,又疾声说道:“做得来、做得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哥哥果然不会亏待了自家的兄弟,遮莫俺老韩也是坐镇一方的大员,自也识得好歹,又如何能辜负得哥哥重托?只是若说可惜,便是如今囚攮的金虏鞑子如今接连受重挫吃瘪,于关西几乎也扫荡得尽了,本来也须是趁势往北进取的大好时节,俺倒又要怨分身乏术,不得与众兄弟继续征进燕云荡尽鞑子了。”
不得不说韩世忠虽然于小节上不甚靠谱,喜豪宅、又嗜酒,赌关扑博戏,于甚对女子的作风上也绝对说不上如何检点,但是他却是统管关西诸路军政大权,于此间打造坚固严谨的将帅班底体系,便好似关西军区总司令的最适合人选。
因为韩世忠不仅是从西军基层磨熬历练出的猛将,而且从正史中他所创下的丰功伟绩看来,已是被赞作固将帅中社稷臣,治军极是严整,所组建拉扯起来的韩家军,更能与岳飞所统领的岳家军齐名,而韩世忠也具备上将帅才的大局观与临阵果断的决策能力,虽然时常是一副军中泼皮刺头的做派,却甚得军心而教部曲中将士推崇,而以他如今建下的功绩与统军的能力,与杨志协同曲端、翟兴、姚平仲...这些一个赛着一个极擅带兵打仗的西军将才于关西打造完备的军政体系,在条件允许之下,以后陆续收编与党项夏人历经战火淬炼的宋廷西军余部精锐时,方才能够镇得住场面。
更为关键的是,萧唐心知韩世忠先后与鲁智深、武松,以及同自己交情端的深厚,当年也是因在西军中遭受打压屈沉时日甚久,深思熟虑过后主动选择投效过来,也是于梁山共聚大义,一并话定职事的心腹兄弟之一,将关西军政大权交托于他,萧唐也是完完全全的可以放心。
至于韩世忠在这个时候面上虽然依然是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做派,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也似的,自家哥哥待自己格外的赏识提拔,委以这般大任,就是要托付于自己极是熟稔的西陲边庭打造得严密的防御体系,朝南与宋军抗衡对持,也要提防北面夏国也甚有可能趁机拓张,外粗内细的韩世忠也知自己务必要拿捏得住分寸,直将关西诸路的防御体系打造的如铁桶也似。
而安排韩世忠、杨志、姚平仲、翟兴、曲端等大将坐镇关西诸路掌管各地边备戎马政令,招募迁补军马,调发部曲屯戍等兵事之外,针对于户口管理、灾荒赈济、课查治安等民政事宜非但也须于各处选拔干吏,在萧唐心目中也正有个适合的人选,交托其协同治理关西民政。
正史中全真道教的祖师爷王重阳,于这些时日也与乔道清、马灵、樊瑞等或多或少修习得玄门道法的头领来往较为密切,然而如今按年齿算,他也仍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壮年纪,而且尚未遁世悟道的关西豪族子弟王中孚。直待蒙萧唐召见,并于府衙节堂内细议一番时,王中孚仍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又是略带错愕的向萧唐问道:“萧元帅,小生何等何能,蒙受恁如此重任?虽然萧帅有令,自当遵从,但毕竟民生大事,我才疏学浅,唯恐辜负了萧帅重托。”
听得王中孚如此说,萧唐也勉励他说道:“中孚兄弟也不必过谦,你不但打熬得身过人的本事,也已入府学、中进士,自是文武双全的俊杰。确实你年齿尚轻,资历也浅,民生署理事务,我也自会思付调拨些有治政经验的人员前来与你一并打理移民编户、纳税摇役等诸般事宜,也正可切身领悟,循序渐进的习研民生政事。”
既然如今的王中孚尚未曾隐遁入活死人墓中,还没有成为顿悟修道心诀的王重阳,比起那部武侠著作当中于江湖上出神入化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而被谓之“天下第一”的中神通,实则比起一个人武功的登峰造极,如今恁般时节善理民政,能够造福得一方百姓的治政人才反而更为有用。而王中孚天资聪颖,早年便曾入府中了进士,起初也是有志于拯救得苦遭兵灾国难的黎民百姓,打理民政事宜,他自也是很有潜力可以挖掘的璞玉之才。
而且针对于王中孚正史中的生平事迹与如今亲身接触来看,他虽然痛祖国之沦亡、悯民族之不振,暗地里竖起义旗,的确想做下番轰轰烈烈的抗金事业,可到底仍是独力难支,按原本的轨迹也曾于金国统辖的领域内应武举中甲科,再到于终南山掘地为隧,就算入了活死人墓舍弃凡尘俗世俗开始修行悟道,也仍是属于金国治下的百姓,直到东行传道,也仍是在金人统治的山东地界行走,似乎从来没有打算过南迁至故国宋朝,而从一开始也并没有试图投效宋廷官军响应抗拒外辱......
而通过乔道清、樊瑞、马灵等人与王中孚一段时间的相处,也知他不但深恨金虏外寇侵害中原,同样也早已对苟且偏安,舍弃大片沦陷疆土内宋民百姓于不顾的孱弱宋廷心灰意冷,是以王中孚虽也是曾入府学中进士的地方豪族子弟,但对于赵氏宋廷并非是那种效死愚忠的仕人书生,眼下也仍然是满怀壮志,而萧唐驱除金国外寇打出声威,并且也全然不似宋廷屡次丧权辱国而使得天下寒心,对于现在的王中孚而言,的确也是适合投从的明主。
而此时王中孚听得萧唐的激劝鼓励,他低下头来思付片刻,到底也笃定了心思,遂又向萧唐施礼说道:“小可新来投至萧帅麾下不久,便蒙受如此信任之深,也是铭感五内,必将鞠躬尽力,而不负萧帅待我的期望!”
既如此,为了加强对关西州路夺还的州府的直接控制,而顺利的纳入己方势力掌控的版图之内,由萧唐钦点的军政体系人员安排已见雏形。而治理一方的军政、民政大事涉及到诸多轻觑不得的事宜自是林林总总、方方面面,很难一蹴而就,以后也仍须因时制宜的调动军政、民政方面的人才,已确保自己在班师返回大名府之后,也仍有把握将西北面大片的疆土牢牢控制在手中。
起码眼下能在关西做下的人事部署差不多已安排得妥当,大致也是时候准备班师返回大名府去,继续谋取往北进取金国疆土,而萧唐忽的又念道一件事,口中又不由喃喃说道:“倒也有故人,于临行之前也须与他话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