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0章 罢战休兵?完颜兀术最后的机会
完颜兀术硕大的身形宛如一头黑罴,他大马金刀的端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张仲熊,忽的又开口说道:“本来听闻令尊是南朝中为官清正、作事廉明,某家暂且本不愿取他性命,偏生他不识相,自行扼吭毙命。还有你那兄长不识抬举,某家与他也正要慢慢计较,但你若真心愿降,我大金素来赏识肯为我朝所用的降人...只是某家还有一句话须问你......你降我金国,可只是诳诈某家?”
张仲熊抬起头正对上完颜兀术杀机毕露的眸子,浑身直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被俘落到这员金军主帅手中之后遭受盘剥拷问,还被威逼利诱的投降。张叔夜、张伯奋二人固然是严词拒绝、骂不绝口,完颜兀术倒也不直接痛下杀手,但每日从他的帅帐之中,总要被拖出其他几个被俘的宋军将士尸身。张仲熊情知自己的父亲张叔夜多半也是因为看破完颜兀术有意是向自己炮制施压,也不堪再受金虏羞辱,故而趁着看守的士卒松懈时自缢了断......
然而每日的煎熬磨折仍在继续,抵抗意志已经彻底崩塌的张仲熊流露出怯懦模样,也尽落在完颜兀术等统军将帅的眼里。
本来以为自己是一条硬汉的张仲熊情知如果似他兄长那般再不肯降,恐怕也就只有落得个被金军残杀或像自己父亲那般自尽殉国的下场。惜命畏死的念头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张仲熊再度叩拜,直言投诚之心半点不假,甘为金朝上国前驱,也浑然不顾帅帐内其他女真猛安军将投射来轻蔑讥笑的目光。
然而待张仲熊被打发出帅帐之外,完颜兀术面色一整,又语带杀机的说道:“只杀溃了几阵南朝宋军不成器的兵马,这又算甚么了不得的战绩?先前几次战事已被萧唐统管的军马挫动了军心,如今那心腹大患尚未伤及元气,水泊梁山本来就在眼前,反倒害了许多兵船、折了众多军马。本来大多南朝宋人连抵抗我金军兵锋的胆气都没有,怎的连个贼军盘踞的巢穴都攻克不下!?就算我女真儿郎拿下辽狗江山,现在可远还没到享乐纳福的时候,南朝花花江山富庶,原本宋人比辽狗更是孬弱,自南下以来却接连遭重挫了锐气。
如今萧唐既然亲率兵马前至,决战在即,如今我大金朝要挽回局势,也顾不得甚女真儿郎的性命要比辽狗南蛮金贵,投顺我大金的齐王刘豫聚拢得宋人南蛮,要教那厮们填命尚可,但到底不及我女真儿郎打得了硬仗。既然萧唐统率军马未借水泊之利自保,此战要一举集扫荡贼军,以挽回我大金雄兵的威名。恁般紧要关头,某家仍要将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谁再督战不力,也怨不得某不留情面!”
完颜兀术一番声色俱厉的训斥过后,帅帐内诸般女真军将脸上都有凝重之色愈重。自从一开始挂帅统军南下,完颜兀术立威手段也是毫不手软,但凡战事不利皆要行军法已不知斩落了多少败军的首级。虽然金**法素来以严苛狠厉而闻名,但是比起完颜斡鲁补、完颜粘罕、银术可等曾执掌大军兵权的金国名将,这个统军挂帅时日并不算甚久的金军四太子专掌战事功罪时也更为激进严酷。
然而疾言遽色的完颜兀术,也很清楚自统军以来自己却为何愈发暴躁狠戾的因由:倘若这次兴兵伐宋的战事再次以失利告终,吴乞买皇帝似乎也已有意接受朝中宰相完颜希尹的提议,在仍要保住齐王刘豫牵制南朝的前提下与宋廷议和休兵,而暂且维持住宋、金两大国南北对持的局面。
以所向无敌威名震慑住北地诸族的女真雄兵,却于南侵宋朝时接连吃了几场惨败,这也已然使得侵吞辽朝全境年月尚不算久的金国内部诸部各族民心浮躁动荡起来。毕竟女真诸部的人丁在金国比起契丹、汉人甚至渤海也处于劣势,几次大战壮丁大量减员,休说是侵吞南朝,国家内部的统治出现动摇。放下身段与宋廷议和固然百般不甘不愿,可既然南朝江山远比预料的那般更加难以征服,维持稳固住国本根基,对于金朝女真而言才更为要紧。
而如此谋划最大的益处则是:一旦南朝不会再将金国看做是最大的威胁,那么宋廷想必会与萧唐一方势力的关系迅速恶化,届时也未尝不会有反倒与宋朝联手剿灭附从于萧唐的诸部兵马的机会。
虽然先前有过联金灭辽,却遭昔日盟军南下攻破国都掳走二帝那刻骨铭心的教训,但宋廷就算两不相帮,萧唐所部同样也受南朝猜忌的兵马夹在两大国夹缝之间,要将这一支早被本国视为心腹大患的势力彻底扫清也会变得更加容易。何况宋廷朝中君臣未尝不会再出甚么昏招,对于金国也而言只会是意外之喜。
然而金国朝中原本以南侵伐宋占据多数的掌权派当中,虽然开始倾向罢兵议和,计议先除萧唐、后谋伐宋的重臣虽然越来越多,完颜兀术却仍旧是最为强硬的主战派,因为他很清楚如今尚有机会一举荡平萧唐与宋军布防于京东路的军马,而一举功成时,自己才将创下盖过金朝诸位开国名将的战功荣耀,也将是女真大金传于千秋万世的功业!
某初从斡鲁补二哥追击辽朝耶律延禧那昏君于鸳鸯泺,虽然立过些战功,只可叹父皇起兵反辽时某家年纪尚轻,大多时候只能眼看着绳果、斡本、斡鲁补、讹里朵等兄长随父皇与众叔父东征西讨建下赫赫战功...反辽建国功业,某亦远远不及粘罕、娄室、银术可与各叔父兄长,可是摧垮宋国、吞并南朝,更是为我女真谋千秋万代基业的大功!何况这萧唐这个完颜部血亲大仇与我金朝大患就在眼前,只要能一举除了他,经此一战,便足以摧破南朝宋人的胆气,天下也没有俺女真雄军杀不溃的敌人!
完颜兀术咬牙暗付,此番渡过黄河后势如破竹的杀入京东路,一路焚烧抢掠过来,所遇南朝宋军兵马皆是望风溃散,虽一举重振了女真诸部自谓所向无敌的锐气,可是即将与接连挫败完颜斡鲁补、银术可等金朝开国名将的劲敌萧唐会战,这些时日以来完颜兀术也直感自己心绪紧绷。帅帐内金军众将,也都从那金军四太子身上感受到一股暴戾无比的气息。
以杀立威,完颜兀术施行起军法来加倍狠辣,直至眼下为止这等最为简单粗暴的统军手段也颇有成效,诸部追随完颜兀术的金军将领无不敬慎用命,只想得再与萧唐所部兵马拼个你死我活。否则依着完颜兀术如今严酷狠厉已到了极处的统军手段,带兵作战稍显不力而落入他的眼中,在场的诸部金军将官也很清楚任谁也别心存侥幸能保住性命!
然而正当完颜兀术语气森然的调兵遣将,部署兵马图谋与萧唐择地会战之时,金军当中正有个身兼圉牧战马职事的将官面色犹豫的踅将近帅帐不远处。那圉牧将官忽的闻到了空气中犹浓的血腥味,也不禁抽了抽鼻子,随即又觑见掘好的深坑内堆积满因战事不力而被斩首处死的无头尸骸,他脸上迟疑之色也变得更是浓郁。
本来这圉牧官今日发觉军中有不少战马身上长了白灰斑块,且时常惊窜嘶鸣,似是染上了甚么自己所知不详的症疾,所幸的是至少眼下看来,症状似乎也并不十分严重。
然而对于诸部精锐骑军而言战马尤为重要,这金军当中的圉牧官一时迟疑,思量是否应当向完颜兀术等将帅报晓此事。可如今亲眼瞧见帐前成队因酷烈军法被处死的将官士卒,那圉牧官嘴唇微颤、面色发白,他又打眼向帅帐的方向乜了一眼,到底还是转身离去。圉牧官边走时,心里也暗付道诸部战马若真染了疾症却根治不得,四太子军法严苛,多半我也是人头不保,看来也未必是甚成群染疫的畜疾,只要侥幸瞒混过去,我又何必非要前去讨死......
1591章 重骑精锐,至少眼下瞧着骇人
随后的几日间,萧唐与完颜兀术双方都试探性的调兵遣将,派出兵马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虽然双方伤亡不大,但是随着彼此派遣的兵马越来越多,萧唐、完颜兀术倒似也十分有默契的一般,尽皆率领本部主力出了驻扎的营盘,直往位于濮、济二州间一片四野茫茫空旷的大地集结,集结各自兵马进行终要决定胜负的战役。
行军途中,听得探马来报至少不下六万打着金军旗号的兵马,已距离此处不过十四五里的路程时,萧唐眉头一挑,旋即吩咐探马再去查觑后,说道:“这完颜兀术,当真还是急于要除我心切,先围攻意图攻破水泊梁山城寨,重兵压境,可得知我亲自引军前来,便统御大半兵马主动迎将过来,意图立刻寻我决战。”
这时鲁智深、卢俊义、花荣、朱武、杨志、姚平仲等几员大将都策马朝着萧唐围拢过来,当中花荣说道:“敌骑两万铁浮屠、拐子马,再加上四万步卒,兵力上我等也不输于鞑子,何况宗、张两位相公已承诺率军暂抵住伪齐增援军马,还有萧嘉穗哥哥与刘经略调度的援军未至,若是皇甫端、常伯达两位兄弟做下的手段亦能起效......想来也必能杀败鞑子斩获大胜!”
萧唐见说微微颔首,虽说自己率领一众兄弟力抗金军连番克敌制胜,但是如今为山九仞,要提防功亏一篑,仍是丝毫大意不得。之前自己能够通过从史料中得知金军的大致走向而占了先手,以及经战略层面上能够攻敌软肋的部署斩获几场大胜,可是先前曾对战过的完颜斡鲁补、银术可等金军名将真要是论及亲身经历大小战事,统军浴血奋战的阅历比起自己只多不少。如果再与那些劲敌杀伐,若只比拼统兵御将、临战机变等实打实的能力,萧唐也很清楚对方会也未尝没有机会捕捉到战机反杀得自己败输溃阵。
如今要面对金军主帅完颜兀术,战前部署不但务必力保周密稳妥,同样也又要因时制宜使出出奇制胜的手段......
按皇甫端与常伯达所言,金军当中战马若已染上族蠡疫症,数日光景虽然尚不至成群大批的毙命,可是周身会染上白灰斑块,易受惊性躁,而且就算平常时症状尚不明显,可再是强健硕状的马匹若承受数百斤的重量来往冲杀恐怕也当即会乏力虚脱。
如今就要看完颜兀术是否会意识到所统领的重甲精骑已染患甚是罕见的族蠡马疫,而马群的疫情状况又能否对金军产生致命性的影响。念及至此,萧唐也当即高声喝令道:“传我军令,三军前至先寻地利处自守,原地结成阵势以待金寇!”
周遭一众头领轰然领命,随即立刻各自赶回本阵,营哨头目,依次下令。诸军继续进行,行不过七八里开外到一片绵延无边的旷野地域就地集结阵,诸部各营将士铺开阵势,方自形成一片旌旗红展一天霞、刀剑白铺千里雪的阵形不久时,前阵将士,便已发觉大地开始微微的震颤起来。立刻有人手搭凉棚向远处望去,就见一群群如蚂蚁般聚集成团的黑点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头,黑点迅速变大,看来是成队的骑兵已经展开咄咄逼人的阵形,催马速度越来越快,而直向眼下只是结阵自守的萧唐所部大军疾驰过来。一时间尘土漫天、烟尘蔽日,大批女真骑兵们像决堤的怒涛洪水般涌来,伴随着响彻云宵的呐叫声,那般声势教人望之当即也直感端的惊心动魄!
正当诸部义军将士铁甲铿锵,更快的排成密密麻麻的阵形时,位列于前的将士隐隐约约的也能觑清轰然杀至的敌军骑众当中的大批重骑甲士胯下战马披挂面帘,鸡颈,当胸,络头、攀胸、捎带......等马甲物件一应俱全,也使得那些北地高头大马望之便如一个个浑身布满铁皮倒刺而森然可怖的怪兽,如今成群移动之际,当真如同一个个集结在一处的活动堡垒。
位列于大阵左翼的破阵军主将呼延灼针对重骑兵自是懂行的良将,他眼见对面金军当中重甲铁骑人马披挂那一套套做工精良的具装铠甲,只觑它那做工的成色与阳光照射下所映出的金属质感,大致共计几百斤的份量,看来比起自己所拉扯起的连环马重骑兵所用的甲胄、马铠还要沉重些,而对面骑乘的雄壮战马成色,也比本来宋境内官军稀缺的战马当中所择选拼凑出的坐骑要高壮雄俊得多。
而成群至少现在看起来煞是雄壮的战马,身上披覆着人马具装的沉重铠甲,碗大的马蹄密集激烈敲击在地表听起来便似是暴雷连环于天际轰鸣不绝于耳,恁般声势就连在场一众久经战阵的义军豪勇见状也都不由面色微变,何况宋军当中多少年未曾经历过甚战事,且军纪怠懈、兵事废弛的挎兵弱卒瞧了怕是当即就要吓得屁滚尿流,而生不出半点厮杀的心思!
然而那些重甲披挂的女真重骑精锐头戴的重铁兜鍪只露出的两个洞孔一对招子杀气满溢,只顾往前面睥睨过去,而他们身上披挂的重铠甲片不似是寻常马军衣甲由细小的甲叶攒成,而是望直极具层次感强的一层层板状甲条编缀,逐级向上递减联成大对襟的整甲,打眼望去当真如一座座矗立在铁皮怪兽上面的浮屠铁塔。
每名铁浮屠重装甲士,都生得肩宽背阔的壮硕身材,如今成群成队的奔袭过来,看来便似是无穷无尽,人数似乎比呼延灼所统领的连环马将士多出许多。与河东太原战事脖颈中箭的彭仍须调理治养,呼延灼又往身旁的韩滔觑将过去时,两人面面相觑一番,脸上神情也都十分凝重。
当初与银术可所部精骑鏖杀时便曾险些吃了大亏,与呼延灼、韩滔情同手足的彭也差点毙命于双方骑阵来往驰杀的战阵中。呼延灼擎住水磨八棱钢鞭不由又用力的攥了攥,他也不免暗付道:也难怪济州张叔夜所统领的宋军被金军铁浮屠杀得稍触即溃...以这等重骑声势,再以女真鞑子善用的战法反复冲杀,若只单是我统御连环马重骑御敌,恐怕也是胜少败多......
更何况,于铁浮屠左右两侧还有人数更众的精骑拐子马。
从两翼包抄上来的重枪拐子马前列的骑士都手持马槊、骑矛等长兵器,层层叠叠从前阵透出无数锋尖,后几排的骑兵持铁锤、狼牙棒等重型钝兵器,腰间也都挎着锋利的马刀,大多马战用的长短兵器端的齐全;而诸队弓箭拐子马虽然都是轻装上阵,可是他们各自除弓袋里的骑弓之外,撒袋中大多也都是女真人擅用的长杆精铁狼牙箭。几乎所有骑士,也都是能开得硬弓,控马骑射自如的精锐将士。而铁浮屠、拐子马各部也都是诸族诸部精锐勇健,再以女真劲骑似是体力不竭的坚毅战力发动起如怒涛般一波接着一波的狂攻,又有甚么敌人不会在此等雄兵劲骑的碾压之下而彻底被扫荡湮灭?
至少眼下完颜兀术正是怀着恁般心念,他在一众金军将领的拥簇上策马前至,野兽一般的双眸透过面前层层叠叠的骑阵落在对面看来放在结阵不久的敌军大阵那边,很快的,完颜兀术脸上显露出狰狞的笑意,一对招子中炽烈的战意似火,也烧得愈发激烈起来......
1592章 天崩地陷,倒也!倒也!
“萧唐啊萧唐,当年父皇亲引你这厮至族帐之中,某便已想将你杀之而后快,不想你做了我金朝大敌之后,时至今日,某家也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完颜兀术狰狞的双眼中精光四射,早已流露出浓烈的的杀机。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父亲完颜阿骨打联合生女真部落联盟,讨高丽、反辽朝、讨诸族......横扫**为女真族人创下了不世基业。一直憧憬着去效法阿骨打的完颜兀术自小镞砺括羽、争先请战,为的就是能像粘罕、娄室等头人那般常伴父皇左右为女真打出个天下,然而当阿骨打当年引回萧唐那个举家南投宋境的契丹狗对其大加赞赏,再亲眼目睹那厮于女真众头人面前张扬招摇,也教完颜兀术心中一直都对萧唐有种莫名的嫉恨。
萧唐却不知道,早在自己与女真金国公然为敌之前,完颜兀术便早将他当成是意欲杀之而证明自己足以超越女真诸部诸多名将元勋的毕生死敌。
是以与其他视萧唐为心腹大患的金朝君臣颇为不同,早在当初生女真诸部仍在辽东白山黑水当中蛰伏隐忍之际,尚是半大年纪的完颜兀术便最期盼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了萧唐。何况自此一役,诛杀得国家大患、再趁势扫清南朝......更是足以力压过金朝老资历开国名将的无上荣耀!
狂热的激情自完颜兀术的眸子中熊熊燃烧着,他骤然大吼一声,把手中大斧往前狠狠劈落。没有战前喊话,也不必阵前叫骂,正是要趁着敌军方自集结成阵的功夫,便立刻挥军全力碾压过去,踏破敌军的大阵、摧毁敌人的兵锋,萧唐那厮,却又能如何面对如此凶猛无对的攻势!?
位于两翼的拐子马诸部先是轰然领命,轰隆隆激荡的马蹄声中,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加速行进。而铁浮屠骑阵成群似金属铸成的怪兽稍候片刻过后,也挟裹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成千上万披覆重甲的雄健俊马仰蹄同时叩击大地,发出直教整个旷野平原尽皆战栗颤抖的轰鸣声,很快的也挟裹卷起漫天的碎草烟尘。
萧唐所统领的义军诸部见此浩大声势,也立刻有一批批全身披着铁甲,尽皆魁梧身材的步军士卒踏着沉重的脚步稳稳地向前迈进,须臾间他们在所部正偏将佐的号令下一行、二行、三行......结成密集的阵型,前列数排队列当中一支支锋利的长矛交织探出,形成一片直面前对面汹涌而进敌骑的钢铁锋尖密林。
虽然各部义军勇健经过许多次战阵血与火的洗礼,久经杀阵,眼下也不会因为敌军骑阵排山倒海的声势而胆怯畏惧,但无论对于各部义军士卒,乃至萧唐等一众见惯了杀阵世面的将帅头领而言,所交锋厮杀过的所有敌人当中也都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支劲骑精锐有会如此这般万马奔腾时气势磅、汹涌洪烈的声势!
处于岿然不动的大阵后侧,随军出征的职事头领当中,皇甫端与常伯达二人虽然不必奔赴至前线去与敌军近身肉搏厮杀,可是他们二人不比其他马步军诸部兄弟那般所经历过大小惨烈战阵众多,如今亲眼目睹金军铁浮屠与拐子马铺天盖地的冲杀场面也都不禁微微色变。
然而随着对面全面猛冲的大群金军劲甲重骑急催胯下战马提速到了极处,皇甫端、常伯达脸上凝重之色却渐渐褪去,两人旋即相顾对视,相互点头示意......
无外乎仍然是要以重甲步阵阻挡我军骑众的冲阵势头,就算你这厮们追随萧唐的军马比南朝宋军要难啃一些...但拐子马劲骑从两翼迂回包抄,策应铁浮图重骑从正面攻坚破阵,更进迭却来往反复的围掩突击......再是负隅顽抗,却又能硬扛住多久?
率领所部拐子马、铁浮屠诸部精骑军旅的女真军将大多都是一般心思,往日虽然与京东路地界宋军厮杀的战事当中曾接连直杀得南朝宋人望风溃败逃散。可是直到一路打到了水泊梁山后,骑在马背上所向无敌的重甲劲骑也只得望泊生叹,铁浮屠重甲骑士若是下马渡船,各个便似是身上绑着秤砣的铁王八,完颜兀术也不可能将花销极大的具装甲骑用来强行去和梁山泊那些各个似水里成精,且驾驭道诸般高大坚固战船的义军水师搏杀。如今终于是在陆地上见到正主,拐子马、铁浮屠诸部几乎都是以女真猛士构成的精骑军旅也是憋着一股子要与萧唐所部义军拼个你死我活。
更何况以杀立威,往往也是最为简单奏效的一种治军手段,完颜兀术军法暴戾严苛,这些时日下来,统领铁浮屠等骑军精锐的军将也都曾亲眼见到四大子雷霆震怒的将那些水战失利的败军溃卒屠戮干净。如今军中主帅的军旗大纛就矗立在身后,诸部骑阵上至猛安谋克,下至寻常骑军甲士也都很清楚此战除非用命斩获一场大胜,否则作战任哪一队骑军若是作战不力落在四太子眼里,恐怕一个也都别想活!
然而但凡人马皆披具装重甲的骑兵军旅,为了节省马力,非是到了上阵奉军令冲锋的时候马匹都不必覆以重甲,这些天虽然也有金军骑军甲士发觉配备的战马似乎有些萎靡,但似乎症况并不算十分明显于严重。又是以萧唐所部军马决战在即的要紧时节,完颜兀术督促调遣兵马亦愈发严苛,铁浮屠等诸部金军劲骑部曲甲士不敢怠慢松懈,遂从三四匹换成的战马当中择选出相对健壮的坐骑立刻整装进发,各部覆以重甲披挂的人马看来气势仍端的骇人,也觑不出甚么异常......
然而如今大批的铁甲重骑汇集到一处,身上披覆着数百斤重物又被乘在背上的骑士拼命急催的情况下,排山倒海汹涌而进的铁浮屠重甲骑阵当中,正有员女真骑将发力催骑疾奔时,虽然周围轰隆隆的蹄声如雷,他却忽的隐约听见近身处战马唏律律的发出几声悲嘶。拥簇在他左右的重骑甲士当即有两三人胯下骑乘的高头大马前蹄一软,随即连人带马登时往前扑倒翻滚,那军将瞧了一惊,然而他所乘的战马驰骋间胯下陡然间也是一个趔趄,险些将他摔下马去!
“贱畜牲,要讨死不成!?”
那骑将骑术倒是精湛,他连忙勒住马缰、夹紧马腹,刚瞪目怒斥了句,可是胯下战马骤然间似被抽光了浑身力气,蹦跳几下之后立刻直挺挺的平躺滑滚了出去!
于此同时,周围大批的铁浮屠重甲骑士的惊呼叱骂声与战马惊嘶哀鸣声交织在一处,先后立刻身体瘫软倒下,又伴随着巨大的惯性翻滚滑出,骤然虚托乏力的战马在冲锋的铁浮屠骑阵当中虽只占约莫三成左右,可是重甲骑兵冲锋所需要的空间比轻骑大了许多。形成了巨大的重骑冲锋阵势,当中成队、成队的重甲战马又是在疾驰的过程中忽然脱力扑倒,连带着后方更多的铁浮屠甲士成批、成批的也被绊倒翻滚,骤然间在汹涌突进的骑阵当中,似乎凭空出现无数由同僚人马堆砌成的阻隔障碍......
如此教人望之骇然的声势,便似是几处直耸云霄擎天楼宇的,却于顷刻间轰然崩塌!
1593章 杀酋,决战水浒畔边(1)
大群批复重甲的战马接连发出嘶鸣声扑倒翻滚,连带着成批的铁浮屠甲士头重脚轻的直摔飞出去,无数人马搅动滚成一团。后方更多就算仍能发力前冲的重骑陡然间却撞上军中同僚的身躯所组成一道道的绊马障碍,后续蜂涌前行,因为皆是具装重甲驰骋的惯性力道忒过猛烈而根本勒马不住,纷纷拥上去加剧了这场声势骇人的混乱扩大。
再是剽悍健硕的女真猛士,甫一遭受这等惊变也不由得纷纷从马去甩飞滚落,就算仓皇的想爬起身来,可是后方无数收势不及,且身上负重的份量达数百斤的人马翻滚前扑而至......激烈得震耳欲聋的金铁撞击声中,又有无数坠马的女真骑士或是被撞到压在成堆的人马身下,或被无数马蹄狠狠践踏着,每个骑兵、每匹战马身上披覆着枪扎不进,刀砍不透的沉重铠甲,在这个时候反而堆砌在一处重重碾压下方挣扎的军卒身上,当即也教许多铁浮屠骑士血肉碾压、骨骼迸裂而当场毙命!
“好!!!”
萧唐见到眼前铁浮屠冲势骤然被遏制住的壮观场面,他不由激赞一声,并紧握住拳头一挥。虽然有常伯达、皇甫端这两个精通牲畜战马利用族蠡马瘟致使金军战马成群染疫,但是因不能探听对方内部虚实,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或许完颜兀术会提前察觉到各部劲骑大批战马感然疫症,而会放弃此番主动出击偃旗息鼓,挥军收缩回撤回避正面决战;或许族蠡疫症暂时尚不能致使敌军大批军骑丧失来往负重奔驰的能力,也尚需要鏖战磨耗一段时候,才会引发敌骑战马大批乏力虚脱的症状......为有备无患,萧唐也早思量过各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先稳住阵脚以不变应万变,且看自己先前的部署到底会对金军产生何等影响。
而如今金军铁浮屠尚未与己方大军短兵相接,于集结冲锋期间便已引发大规模的溃乱,这也无疑是萧唐最想看到的结果。
錾金虎头龙牙大枪高举向苍天,锋尖映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如今反而是萧唐将手中大枪向前用力的一挥,诸部养精蓄锐,也尽皆蠢蠢欲动的义军勇健猛的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应声!大阵之中每个人也都关注对面金军铁浮屠、拐子马精骑的动向。眼见对面本来排山倒海也似汹涌而进的敌骑骤然间阵型崩塌,冲锋的势头登时停缓下来,所有捋臂将拳、擎刀绰枪的义军将士也都很清楚如今正是反攻的时候,一个个早恨不得教自己胯下坐骑插上双翅,而直扑向那些溃乱的骑军劲骑!
鞑虏外寇这具装重甲与精锐劲骑再是气焰嚣张、目空一切,俺们萧唐哥哥统领的诸部好汉集结的骑军也是轻重骑兼备的精锐,我等兄弟见惯了厮杀战阵,也都不是吃素的!
就当萧唐挥枪狠狠劈下的同时,各部早奉将令蓄势待发的骑军正偏将佐抢先大吼高呼,随即各自挺起手中马战军械,与所部劲骑义勇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骤然提速,从大阵当中狂涌杀出。
诸队黑压压的骑军疾驰卷起的烟尘犹如狂暴翻腾的巨兽,正急速反向金军提起席卷疾进,汇聚兵锋所向之处,正是面前那些先前不可一世的金军劲骑军马!
眼见对面义军诸部劲骑反而似山洪海啸一般狂涌而来,正处于中间的铁浮屠重甲仍是彻底乱成了一团,匍匐在堆砌的人马身下哀呼惨嚎的骑士占了三四成,冲势受阻一时间只得原地打转的兵马更占了四五成,只剩下些小撮的重骑震愕间只得仓促应战,可是骑军合战之势只有驰骋起来接着冲势或是以攻对攻,或是游斗鏖战,丧失了战场上皆奔驰之势的高速机动力,大多重骑冲驰不起来时几乎与步军无异,这时候只能以身上笨重的铠甲勉强抵挡敌方的猛攻,然而阵型溃乱且步战被围,恐怕早晚也摆脱不了被彻底绞杀的命运!
然而位于金军骑阵两翼的重枪拐子马、弓箭拐子马的情况稍好,不似铁浮屠那般反而因负重过高,又是在摧枯拉朽的狂暴冲势骤然遏止而致使整个骑阵几乎处于瘫痪的状态,左、右两翼的骑阵当中也各有约莫两成左右的战马脱力惊嘶,女真骑士尽力控制住坐骑,反激得不少战马惊嘶中发疯一般的向旁边人头扎堆的方向撞去。
而左侧正统领麾下重枪拐子马收拢重整阵型的金军猛安正其余败坏的高声叫喊时,但听马蹄声浑如洪雷,再准头望去,就见先是有一拨敌军骑众直朝己方混乱的骑兵猬集之处暴冲而来。如今反而金军数万劲骑冲驰到了一大半时忽然冲势受阻、阵型溃乱,对面义军劲骑骤然杀出,全力冲击、攻敌软肋的时机正恰到好处。
那女真猛安直瞧得咬牙切齿之际,他忽然觑见对面汹涌杀来的敌军骑众有一员大将绰刀策马当先,冲在最前方率领麾下骑兵疾驰杀来。那女真猛安忙召唤了声,追随在他身边的一员亲信骑将立刻于马背上挽弓搭箭,将锋利的狼牙箭搭在弦上,直向对面疾冲过来的敌军大将觑将过去。
“飕!!!!!!”
凄厉至极的破风箭啸陡然袭至,血光飞溅当中,却是那员意欲暗箭偷袭的女真骑将右眼当即被利箭贯穿,从后脑穿出的锋利箭簇上鲜血飞溅,犹自闪烁着殷红的寒芒!那骑将平举起来的双臂骤然一顿,五指松开,刚被搭在弦上的箭簇直滑落下去,连同那员女真骑将的身体当即颓然倒地!
女真猛安见状大惊,他连忙俯身戒备,再朝对面觑见过去时,便瞧见就在那率领骑阵冲锋的敌军大将身后不远处,正有个英姿飒爽的女将也骑乘着匹白马冲锋疾驰。隐约的似乎见那女将生得清丽貌美,一身戎装直衬得她腰细腿长,然而赤巾抹额抱住那女将的乌丫黑发,她身后披挂猩红披风直猎猎飘荡,虽急催着胯下雄俊的战马,可那女将手中绰着的骑弓弓弦兀自颤动不停,举手投足间那股英姿飒爽之气,也是显露无遗。
惊愕之际,突噜噜沉重的战马鼻响声与激烈的铁蹄纷沓声交织成一片回荡于耳畔,这一路义军先是有数百骑精锐在那一男一女骑将的率领下呼啸而至,浑如许多锋利的钢刀,狠狠的剁进这边重枪拐子马本来便已溃动松乱的军阵当中。沉重的撞击声、激烈的喊杀声霎时交织成一片,阵前顿时一片血肉翻腾,还来不及收拢住阵势的拐子马无法抵挡义军骑众密集的冲锋,顿时便被犁倒了一片。
那女真猛安又惊又怒,就见对方大将手中锋利的长刀上下翻飞、寒芒闪烁,纵骑过处直杀得个所向披靡,当即有二三十个拐子马精骑被杀得如波分浪裂,纷纷倒毙马下。而那军将一对招子如电,也直往这边觑定之后又是昂首咆哮,立刻急喇喇的催马直冲过来。手中锋利沉长刀凌空抡出一道耀眼的光轮,呼啸着直向那女真猛安拦腰斩来的同时,但听那义军大将口中还大喝道:
“狗鞑子,认得爷爷泼韩五么!?”
1594章 杀酋,决战水浒畔边(2)
一声厉声虎吼,登时盖过周围金戈铁马的激烈喊杀声,清晰地传进鏖斗中双方将士耳中。战马交错间,两柄长刀再一次狠狠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苦苦鏖战的女真猛安顿感到胸口一窒,捏紧刀柄的手臂酸软,颤抖的大刀险些脱手飞出。
韩世忠双目当中迸射出灼热的杀机,他一兜缰绳,再次势不可挡的策马疾进,锃亮的长刀骤然劈出,直映寒了与他对决的那员女真猛安愈显惊惧的面庞。终于锋利的长刀横扫而过,一片血光激溅当中,韩世忠登时将那统领重枪拐子马的女真军将斩成两截!
待韩世忠一甩长刀,兜马回声观望周围骑战战况,自己所统领的骑军诸部由于一头扎进拐子马溃乱的军阵,也有几百骑眼下不可再策马提速而形成了乱战局面,双方纠缠在一起兵刃上下翻飞,时不时都有骑士中招落马。
虽然规模甚大的重枪拐子马所部骑阵一时间也陷入混乱,但是他们比起铁浮屠的颓势相比尚能收拢得住,何况毕竟是集结了女真诸部军旅当中精锐中的精锐,也是最为坚韧耐战的猛士,他们与士气高昂的义军诸部厮拼当中抵死不退。一时间尚能杀得个势均力敌。
无法高速驰骋起来冲锋陷阵,重枪拐子马常备配置的马槊、大锤、战斧、狼牙棒等重型兵刃所能发挥出的威力大打折扣,但还配备了马刀枪矛等各式的副兵刃,并且许多甲士人马身上至少配备了两三般军械,用于激烈马战时厮杀脱手或损坏立刻能得以更换。然而大多战马脱力扑倒的金军骑士在惶然四顾时,眼见无数宋人勇健策马绰枪围杀过来,也已无法改变被彻底剿杀歼灭的命运。
彼此双方以命换命的拼死激战,相对而言,也仍是金军伤亡的比例占得更多。更不用说金军正中人堆人、马叠马一团溃散的铁浮屠乱阵,笨重的重骑兵丧失战马冲势,眼见周围诸队义军骑团汹涌杀至,除了一小撮重甲骑士之外,更多的人便似是翻了壳的王八,直要如瓮中之鳖也似的任人宰杀......
不止是与金兀术统领的大军会战的萧唐所部义军立刻占得了先手,约莫几十百里开外,先前一直凭借阮氏三雄死守捍卫住城寨不失的水泊梁山,探觑得对岸金军兵马大举调动,又有萧唐那边所发飞鸽文书传来,如今也已准备大举反攻,杀散先前围攻梁山泊而横行济州地界的金军、伪齐兵马。
梁山四面环绕的水泊四处升起雾雨蒙蒙的水烟气,如今完颜兀术率领铁浮屠、拐子马等部主力兵马前去与萧唐所部大军决一死战,本来意图攻取梁山泊战事紧凑的诸部军兵暂得歇酣,不必在备置船舶硬着头皮却也不得不前赴后继的强行渡水去与梁山水师厮杀,巡守水畔巡岸边的哨兵也不由都有些懒怠,尤其是恁般水泊上的雨雾弥漫的时节,也根本见不到对岸梁山水军的迹象,巡守的军兵只随意于周遭岸边看觑绕行一圈,便尽皆疲惫的前去歇酣。
然而就在金军、伪齐于梁山水浒岸畔驻扎的营盘一侧,有个杂胡军将瞪大了双目,他张口欲嚎可是嘴巴却被人死死的捂住,也只能眼前那个形貌生得猥琐的汉子攥紧手中的解腕尖刀直朝着自己心窝、腹部一刀、一刀乱攮......
先前完颜兀术未曾探闻得萧唐率领驰援河东的大军返还杀至之际,试图先行攻占扫荡义军的根据地水泊梁山,不但拘役掠夺各处大小船舶,自然也需要抓壮丁捕拿那京东路济州一带等所攻占地界的宋人民夫供役,金军伪齐兵马捕捉得许多百姓,威压恫吓,逼迫大批宋民不分昼夜的采伐木植,趱造船舶,以供奉令进讨梁山的部曲用度。
而这个不久前拘役来的宋人闲汉生得獐头鼠目,嘴上须得两撇细胡看似鼠须,口中豁出的半截龅牙,身形细小干瘦,且被捉捕至此以来言行气质看来胆小怕事。那杂胡军官自从南侵宋境以来,也见多了这等懦弱卑微的南朝宋人,平素遂意打骂呵斥威吓,这闲汉也无不屁溜溜的顺服听命。而且几乎所有营盘中的金军与伪齐兵马也都不会将他看在眼里,也只把这闲汉看成是用来做苦役倒也好用顺民降人当中的一个。
然而这个杂胡军官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看来胆小如鼠,卑微怕事的汉子的形貌极具欺骗性,虽然本事不算奢遮,名头不算响亮,然而他的真正身份,却正是水泊梁山八员探觑机密、打探声息的头领之一的白日鼠白胜。
看来怯弱猥琐的白胜眼中此时也满是一股狠戾之色,萧唐自知这白日鼠以他的本事而言没有甚引人注目的表现,然而原著当中历次战事里面也曾打过埋伏、做过探子、走报声息,甚至还曾以毛毡裹住身子冒奇险从高山陡坡翻滚下来独自去寻援军救应,比起他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而言自也有些胆气。如今梁山寨中有许贯忠铺谋设计,再奉晁盖之令暗渡上岸,杂在人丛里扮作宋人流民混进敌军营盘做劳役,也没有人能够觑出甚么端倪......
直待那杂胡军官脸上惊怒震愕的表情渐渐凝固住,双目当中生命的神采也已消逝不见,追随白胜厮混进营盘的体己头目与几个亲信这才放开死死扼住那厮的双手,任由着那杂胡军官的尸身如死狗般瘫倒在血泊之中。
正当白胜与众人蹑手蹑脚的处理尸首,未过多时,又有几小撮牵制此处营盘隐蔽处,白胜见了那几个率人赶来的头领,也立刻上前拱手低声道:“孙新、张青两位哥哥与顾家姐姐,我等奉晁天王与军师之命扮作拘役民夫与送饭妇人杂将入了鞑子与投虏厮鸟的营盘。伏在这里左右,直至想必萧唐哥哥正率大军与鞑子主帅已厮杀起来,小弟这边也已然得手,也正可按将令乘势闪将入去,四下至营盘、船厂放火,直教那厮们救应不迭。直待梁山泊那边水军众位哥哥,以及萧军师先行发书信知会寨里,调遣来几拨兵马看火起齐攻水陆营盘,且看趁势再能否夺回济州陷在鞑子手里的州府治所。”
孙新见说点了点头,说道:“虽说按晁天王、许军师将令,咱们只顾暗地里放起火来便是,只是仍须谨慎把细,切莫生出甚么岔子。至于洗荡泊畔边几处薅恼咱梁山泊的营盘由阮家几位哥哥与寨内其他头领主攻,趁势夺还济州治所与几处县镇,也自有萧军师调遣兵马尝试去夺还来,归俺水泊梁山接管,也是帅司府署复夺来的失地,倒不能便宜不济事的官军,届时再看寨内对我等有何调遣......”
“苦怄鸟气了几日,如今终于盼到动手的时候,只待火起后痛痛快快的杀鞑子!”
顾大嫂那边也忿言说着,随即转头望向张青,又道:“张青兄弟,二娘怀身孕眼见临盆,既不便与你一并前来。眼下你与白胜兄弟共同行事,同我们夫妻率小的们去约定的去处同时放起火来,待杀退了这干厮鸟返还梁山寨里时,遮莫二娘已给兄弟你生出个大胖小子来,正合着喜上加喜!”
“大姐道贺却是早了些,不过二娘若真生得个男娃,我已想好给他取名做国祥,也只盼着咱们兄弟追随萧唐哥哥做成大事之后,待他与寨中其他兄弟的子嗣长大懂事的时候已是国家详和,不必再似我等这般先是在道上厮混,又于恁般时节玩命要搏出个出身前程......”
张青听顾大嫂说罢,本来神情凝重的脸上也流露出慰藉的笑意,他不由感然说罢,随即又正色道:“到底正事要紧,眼下既合当动手,我与白胜兄弟便去行事,闲话过后再细说不迟。”
-----------------------------
注:说岳当中出现的梁山后人明言有表,张国祥乃梁山好汉菜园子张青之子,与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分别啸聚于狮子山、麒麟山两处山寨,后见岳飞与金军大战于爱华山时归顺,投于岳飞帐下随岳家军共同抗金。
1595章 杀酋,决战水浒畔边(3)
烈火吞噬枯枝发出噼啪爆裂的声响,火苗升腾得越来越高,当第一、第二簇火焰升腾起来时,营盘中的军兵甚至尚有反应过来发生了甚么。前些时日攻讨梁山不力,又因完颜兀术的军法过于严苛,如今留守于泊畔岸边的巡视戎卫的人马心思懈倦,戒备松懈时集大多金军与伪齐士卒抱怨着水岸便湿气侵袭,除了寻觅些苦难宋人百姓发泄心中怨毒的女真与杂胡军士,大多人麻木的只打算熬过一日便算一日。
然而水岸边一处营盘之内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已经有人觑见火光冲天升腾而起,直照得营盘内外一片通明。越来越多的军卒惶恐的奔将出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景象,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营盘内外又有几处火起,霎时间,赤焰竟起,烈火熏天,四分五落都烧几处营盘之内一齐烧著!
毕竟几处营盘、船厂、港边之内尚有众多被拘禁至此的宋民百姓,火势狂乱的蔓延开来,被裹挟营盘之中的黎民妇孺,在愈发激烈的火势当中大多哭喊挣扎着,只顾先寻到自己的亲友,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四下里乱窜。密密麻麻的人潮向成一团互相践踏。
回过神来的金军士卒,也开始挥舞起手中军械恫吓惊慌惶恐的人潮,威逼他们扑救火势,无数兵刃毫不顾忌的劈斩过来,随着一处处火势的加剧,映照着当中溃乱杀戮的人群,恁般景象,当真犹如人间地狱!
然而就在一处营盘寨棚附近,与自己浑家带人刚放了几把火的孙新又擎出钢鞭,使出兄长点拨他的杀招本事,狠狠一鞭打将下去,直将个方自奔出营房的金军将官头颅打个粉碎。母大虫顾大嫂则擎出两把钢刀在手,趁乱剁翻了几个慌张的军卒,营寨数处大门已经大开,顾大嫂又教亲随健士挥刀猛劈将外侧木棚多出几道可供人出入的豁口,旋即趁着营盘内大多金军慌张无措之际,又大声喊道:“乡亲父老,我等乃是渡岸厮混至此的梁山好汉。众人且莫要慌张,如今鞑子管束不得,还不趁乱各自先行逃离出去,大军旋即便至,莫要阻碍了我等杀鞑子!”
溃乱哭喊的人群当中也已有人听见顾大嫂的呼喝,当即便有些带头的民壮发喊,越来越多的受拘捉奴役的宋民百姓汇集成一团,只顾往孙新、顾大嫂打开的寨棚缺口处奔涌过去,虽然也有金军士卒发觉营盘之内有细作潜入,然而如今寨内寨外因火势混乱不堪,许多军兵仓惶间各自为战,尚有不少发狠的军卒企图拦截在奔涌的宋人百姓面前,反而被汹涌而进的人潮撞到颠翻,挣扎着身子也只得被无数双脚活活践踏毙命。
直待顾大嫂、孙新夫妻二人率领亲信勇健见势也已打算先行撤离此处,暂避兵锋,等到梁山泊总攻的诸部人马见金军营盘火起而挥军奔至时再辅助掩杀之前,三五成群、各自为战的金军虽直要往顾大嫂与孙新这边杀将过来,却被溃乱涌动的人群阻隔,也只能任由着那拨想必潜入营盘放火的梁山人马从容逃脱离去......
然而奉令潜入敌军营盘之中勾当,毕竟仍是涉险的任务,比起顾大嫂、孙新夫妻二人那边,白胜与张青在放过火旋即大开营盘寨棚之际,也正撞见一队金军涌杀上来。
周围喝骂叫喊一片吵杂声中,先是一身清脆的机括扣动声陡起,旋即刺耳的尖啸声霎时掠空激荡,一支锋利的弩箭如疾电般直向着前方五六十步开外一个正挥刀喝令周围军卒追杀上前的金军将官攒射过去。“噗!”的声闷响过后,那金军将官双目如死鱼般凸出,他伸手死死扼住自己中了弩箭的咽喉,可是殷红的血液仍是从指缝间泊泊涌出,挣扎了片刻过后,那金军将官终于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一对灰暗的招子仍直直着凝视向硝烟弥漫的天空......
只是虽侥幸射中了敌军中一员领头的军官,白胜持着手弩步步后撤,一对鼠目兀自紧张的往四下环视过去,但见营盘中溃散的金军士卒发现了此处有梁山敌军潜入勾当,已有不少人成群结队的涌杀上来。追随孙新、顾大嫂、张青、白胜潜入混进营盘的健士人数较少,一旦被大批敌军发现包围,形势一时间也颇为险急。
四处激烈的喝令声响起,一蓬蓬利箭破空而起,挟裹着令人心惊胆颤的锐啸声直向着白胜、张青所部梁山细作军士那边倾泄而出。惨叫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当即有数十人中箭倒落在地。一旦奔走不及被敌军包围的军兵腹背受敌,先后倒在血泊当中,白胜倒是因身形矮小左右躲闪,但听得头顶凄厉的箭啸声连鸣,虽是心惊胆战,一时间倒还尚未被敌军施发的箭矢射中。不禁十分慌张的白胜,忽的又听身后张清急声叫道:“快退出此处营盘去!只须再磨熬个一时片刻,阮家三兄弟撑船教梁山寨内诸部兵马趁势杀伤岸来时,鸟鞑子也必然......”
然而张青话还没说完,骤然间,白胜惊觉又是一阵呼啸的箭簇破风声从自己身侧划过,随即张青焦急的呐喊声戛然而止。若有所觉的白胜连忙回头去瞧时,赫然便觑见一支箭杆尾端兀自颤抖不定的箭簇,已然直直插在张青的心窝处!
一时间似被施了定身法的张青呆立在当场,当他费力的地头去瞧那支正中自己要害的利箭过后,黯然、遗憾、伤感、不甘、痛惜交织的复杂神情蓦的显露在他脸上。颤巍巍的张青又抬起头来,望向满脸惊骇的白胜,微微颤抖着嘴唇,又吃力的吐出几个字来:“二娘...我那孩儿...萧唐哥哥...众兄弟...拜托了......”
话尚未说完,张青双膝猛的一跪,旋即也直挺挺的向前扑倒,锋利的箭簇登时透体而出,他身子似乎微微抽搐了几下,随即再无生息。梁山菜园子张青,当初与孙二娘两个虽投至萧唐处聚义时受过一番耳提面命的责问警告,在约法三章过后,与原本毕竟做下些惨无人道恶行的命途轨迹虽有所不同,他们夫妻二人倒也仍旧是先投上二龙山,后到梁山泊共聚大义。的确也极重义气的张青但有将令差遣也都好不怠慢,于抗金大业上向来用命竭力,然而至今再是不甘,他的生命也已然走到了终结的时候......
眼睁睁的看着张青倒在自己面前,白胜虽感悲恸,可是眼下自己仍处于险境当中,也只得立刻高声召唤残余的健士退出营盘,再死撑些时候。而与此同时,眼见对岸金军与伪齐军马扎堆聚集的营盘各处火光冲天,梁山泊的方向,有无数大船小舟正分辟凛凛水泊,骤然从层层水雾当中闯出,而直朝着敌军混乱的营盘迅速冲驰游驶过去。
当先的一队数十艘快船小舟,多是官军水师备置于水面之上,往来如飞的轻型战船,其中最前面的几艘梭形快船上前方斜侧都张起用来抵御驽矢的层层熟牛皮,而熟皮缝隙间与船身两侧又探出一把把尽已拉弦上括的近弩,锋刃冰寒的矢尖也直朝对岸觑定。这队快舟乘风破浪,此时也已距离对岸不过二三百米远的距离。
而把头位于最前方快船那生得雄武壮硕的水军好汉,也正是方自投至梁山泊不久,却及得晁盖与三阮等头领看重的泼李三李宝。
1596章 杀酋,决战水浒畔边(4)
也是浑然不惧把天捅出个窟窿的磊落汉子,又是国难时节,李宝开拔至水泊梁山一门心思要与群豪聚义共创大业,又都是善水的草根好汉出身,阮家兄弟三人与张荣等梁山水师正偏将佐,甫一与李宝相识彼此性情便极是投契,再经晁盖等头领首肯,此番率领水军的头阵使命,便由李宝先得调拨于他的一众水班勇健与大小船舶被授予重任,也是有心教这个新投至寨中资历最浅的泼李三多积累得些声名战功,来日也正可得受萧唐哥哥提携重用。
晁盖与三阮等头领的有心抬举,也教李宝心中直感暖堂堂的,敬重拿我当做兄弟,我便还你一腔热血,似李宝这等也好脸面的血性汉子,憋足了劲头想立下一番奇功来。既然也是京东路巨野泽、蓼儿洼一脉水源左近出身的善水好手,李宝对于周遭地势水情也是精熟,从小也是水上水里厮混长大的,李宝自问就算比不得梁山水军当中阮小七、张顺那等夸大的赞说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的奇人高手,可无论撑舵驾船还是于水面上下穿梭,李宝想来也有底气与个中高手掰掰手腕。
所乘的船只当先乘风破浪于水泊面上划出一道道粼粼波纹,连同周围几十支快船加快了速度向前掩去。直待河岸上因火势扩大混乱的营盘越来越近,到处焦急传令的呼喝声愈发清晰,影影绰绰的,李宝又觑见对面有许多金军似乎为了躲避蔓延的火势,慌张的驾船游离港汊,而直朝着自己这边撞见过来,他当机立断的把手一挥,怒喝道:“架弩!教这些狗鞑子逃无可逃,一个个都要死在此处!”
在李宝的疾声督促下,众多船舶上的水班军健飞快的擎起手中早已上弦的劲弩,纷纷从船只上熟皮缝隙间探将出去。“放矢!!!”伴随着李宝又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弩机机弦剧烈颤动声响成一片,紧接着撕裂开空气的破风啸鸣声不绝,几十艘快船之上登时射出一道道驽矢利簇,直朝着对面散乱颠簸的船舶上泼洒过去。
大多本来于水战毫无章法的杂胡与伪齐军卒在船舶上摇摆不定,忽的又惊觉梁山泊方向有大批的战船骤然杀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乌压压一片片劲道猛烈的弩矢便已然射至!
在水面上摇晃不定,且挤得满满当当的小船上成片利器钻入血肉的闷响声与撕心裂肺的惨嚎声顷刻间交织成一团,当即便有大片的军卒中矢翻身落入水中,港汊水岸一隅噗通噗通的落水声连响,飘荡颠簸的水面上血花翻腾不止,这也使得本来更因各处火起的营盘更加混乱不堪!
本来便极是慌张仓促,于摇摆的船只上金军士卒所射出零零散散的利箭几乎都没了准头,偶然有些箭簇射在李宝所部水师战船前方与两侧挂起的熟牛皮上,几乎也无法对那些在游弛颠簸的船舶上兀自站得稳稳当当的水手带来任何伤害。
而临岸绵延寨栅熊熊滚烟炽火,营盘上乱军奔走乱呼声,与船舶上溃卒叱喝哀嚎声依然喧嚣至甚,李宝率领一众灵活机动的小型战船沿岸横行掠杀了一圈,待寻见一处火势相对稍缓的登岸去处,又立刻喝令船上头目取皮靶弓,搭枝响号箭上弦,觑着对梁山芦折苇直射将去。穿云箭啸蓦的划破天际,未过多时,梁山泊那边从水雾当中涌出了更多的战舰,但见其声势扑天盖地、帆樯如林,首当其冲的几艘大型战船长、宽甚至要以几十丈、十余丈而论,在八百里水泊上所向披靡的行驶,仿佛一座座移动的堡垒,这才金军女真将士与北地诸族看来,也更可说是于水面上横行无忌的巨无霸!
有李宝率部做为先头部队开道寻探,梁山三阮所统领的大小战船势不可挡的直杀至对面港汊左近。黑压压的一片战船上强弓劲弩与诸般火器劈头盖脸的泼将出去,又对岸边混乱扎堆的金军与伪齐兵马造成了城中的打击。直到登岸的障碍大概扫清,先有几艘战船径直驶到港汊岸口,声势如潮的喊杀声陡然暴起,无数把军械兵刃骤然挥起,映出的一片片耀雪光芒,却是刘唐、李应、栾廷玉等奉令镇守梁山泊的兵马登岸上陆,各个如出了闸的大虫也似,旋即直朝营盘当中敌军涌杀了过去!
金军当中大多女真善战精锐也皆从完颜兀术调遣开拨前去与萧唐所部大军正面决战,留守于梁山泊畔的其余兵马先因营盘内数处忽然火起而引发混乱,旋即又遭李宝与梁山三阮所统领的水军战船沿岸猛烈打击,军心战意跌荡震溃,纵有些好勇斗狠之士。可是在指挥失灵的又遭受这等一连串凶猛的奇袭,却又还能再发挥出几成的战力!?
当登岸的诸部义军撞向溃散的敌军,兵刃搠割血肉的响声不绝于耳,混战的军士身上鲜血不断的喷涌而出,到处传来的都是惨叫声音,还有不少人受冲撞到底,旋即被混战纷沓中被践踏身死。当中尤其是伪齐为主的军旅大多士卒几乎已都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当先刘唐率领所部勇健奋力趁势冲杀,他挥舞着朴刀拔足猛冲闯在最前面,所过之处尽是血肉横飞。酣斗的正觉过瘾的刘唐虽身上多处两三处伤口,可仍然奋力挥舞着手中兵刃。所幸周围有麾下步卒军健誓死相随护应,一时间也能保住刘唐集不至因忒过冒进而身遭不测。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起,刘唐握紧兵刃的双臂直暴起一道道青筋,他双手奋力一抡,紧绰的朴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飞斩向身前一个负隅顽抗的金军步将,一片鲜血血飞溅,那步将的头颅半截耷拉垂落,尸身也轰然扑倒在地。浑身溅了身血的刘唐眸子中杀机凛然,继续冲杀中来回睥睨时,他猛的又觑见斜侧不远处又有一伙溃军逃将过来,刘唐发了声喊,抡刀率领所部步军再要冲杀过去的同时,他双目不经意瞟到夹杂在那群敌兵当中一个身影上。
“嗯!?”
刘唐冷不丁的一瞧,未能将那厮的形貌觑个分明,只是依稀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厮杀激烈时也无暇细想,也只顾先杀溃那一拨敌军为上。然而夹杂在那伙军兵当中的汉子仓惶间也望见了刘唐,他面色登时大变,当即又转身另寻去处奔逃。彼此尚距离数十步远的距离,似乎营盘中奔走而自顾不暇的金军也无暇理会那人的去向,而任由着那白衣汉子另寻去处抱头鼠窜......
然而那个慌张择路逃遁的汉子为逃遁出多远,登陆的梁山兵马当中,尚有杜迁、宋万、杜兴、叶清等此时趁着刘唐、李应、栾廷玉所部兵马冲杀,此时奉令也率一彪人马接引救应沿岸营盘内被拘禁宋民百姓的水泊梁山寨中的职事头领也正抵岸上来正收拢人手。当中杜迁匆匆一瞥,遥望见汉子身形时他双目登时一凝,虽然瞧得并不真切,然而瞧见的那人到底曾经是以往的故交旧识,甚至还是自己早在萧唐、宋江、晁盖之前依着道上规矩还要尊他为首的人物!
休说只随意一瞥,便是那人化成灰杜迁也能看出他又是哪个。先前金军试图攻取梁山泊的兵马为何似是熟悉对岸地势水情与水寨大致布防,在这一刻杜迁当即豁然也想得明白,他双目似喷出火来,并咬牙切齿的嘶声喝道:“白衣秀士王伦!”
1597章 只将寨主为身有,却把群英作寇仇
王伦的身子重重摔落在地上,他皮面乌青,额头与嘴角也都渗出血来,再颤巍巍的抬头望去,就见杜迁、宋万等昔日的旧识直怒目瞪视过来,周围也早被一彪军士团团围住,早想逃遁已是绝无可能。
而杜迁与宋万眼见那个当年好歹是梁山泊第一任大寨主,常好故作斯文而被唤作白衣秀士而的王伦如今两颊瘦削、面色灰败,鬓发间也已染上霜色,尤其是在云里金刚与摸着天这两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头领衬托之下,他佝偻着身子又是副戚戚惶恐的模样,看来被晁盖驱逐出梁山泊后四处飘零游走,这些年着实也受了许多苦楚。
只是如今在这种情形之下相见,杜迁、宋万情知王伦既在营盘内出入,眼下撞见梁山杀来的兵马又是慌张躲避的模样,看来也不是受金军拘役的流民百姓,几乎料定也正是他向金军陈说梁山泊水情地势。他们二人也丝毫不念旧日搭伙那些许情分,宋万先勃然怒发,戟指蜷缩在地上的王伦大骂道:“王伦!当初我枉自还唤你一声哥哥!你这厮再是不成气候,倒恁的无耻,去投靠祸害江山故土的外虏鞑子做狗!既曾是在绿林中厮混过的人物,好歹也须有些血气,你却偏生要做断了脊骨的奴才!”
本来瘫倒在地失了魂儿一般的王伦见说脸上蓦的露出怨毒之色,他似乎也晓得既然落在梁山兵马的手里,情知必死,又听宋万做义正言辞状对自己叱骂,索性要把心中积压太久的怨恨发泄出来,遂猛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的说道:“杜迁、宋万,旁人皆可以辱骂我投从金人,唯独你们这两个背恩忘义的小人不行!就算我只是个不及第的秀才,但好歹做主决策,聚集了不少人马到梁山泊啸聚安身,你们这两个厮鸟只是身材高大,武艺也只平常,没十分本事,在道上又别无甚么人情寻觅,除了跟从于我,在绿林中打踅多半反要遭强人当成手里行货,如何能做得把交椅在梁山泊上快活?可是我把你二人当做心腹,你这两个无胆厮鸟却又是如何待我的?
当日晁盖那伙杀才鹊巢鸠占,迫逐我下了梁山,既是绿林中人,本来最该重江湖义气,你们非但不为我出头,各自却被骇得噤若寒蝉,反倒直言要为那坏了绿林道义的晁盖执鞭随镫!直待晁盖那厮失势,你们反投宋江,而宋江受招安倒受朝廷摆布拼得兵马七损八伤之后,与你们素来交厚的朱贵被他萧唐手刃,你二人又只图苟活安逸,全然不顾义气,倒又改换门庭拜那萧唐做哥哥!你们反复背义,还有甚脸面来叱骂我要谋个前程!”
本来宋万听王伦如此反口痛骂更是忿怒,然而瞧他瞪着那一双如毒蛇的眼睛透着无穷的恨意更不由一怔。王伦深恨他们二人当初没有挺身而出宋万也能理解,可是他又凭什么只因这股恨意投靠金寇便会如此的理直气壮?
杜迁忽的站出身来,居高临下俯视仍是满目怨毒的王伦片刻,又叹声说道:“就算我杜迁是个浑人,却也晓得你王伦为何只把我与宋万当成心腹,因你心胸狭窄,素来妒贤嫉能,但恐本事奢遮的众豪杰以势力相压。你骂我等无义气,可当初多曾亏了柴大官人接济本钱占了梁山,我也曾劝你顾念柴大官人情分与江湖道义,多结纳些来往落难好汉,你又可曾听过劝?你待柴大官人便不算忘恩背义?你只打算因循沿袭自占山寨,梁山泊在你管下便如一滩死水......我与宋万、朱富追随你并着七八百小喽罗做占山霸水的勾当不过只是浑噩度日,就算晁天王不来强取,想必也要遭道上其他豪强觊觎。
当初我跟追随你先得占据梁山啸聚,也是因那世道混沌,不愿苦熬忍受怄那口鸟气,可但凡能把握住个活得有出豁的时机,男儿在世谁又不曾打算建番大事业?萧唐哥哥所谋的大业,力抗金寇抵御外辱,非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勾当,现在也不该因旧时绿林恩怨而坏了大义,你再是不济,好歹也不能做数典忘祖的投金宋奸!”
王伦见说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色,他咧开干裂渗血的嘴唇冷冷一笑,又以无比怨毒的口气狠声说道:“甚么大义?水泊梁山本来就是我王伦的!只要占据得这片好山水,焉知我便没有趁势出头的机缘?晁盖那道貌岸然,合当千刀万剐的厮鸟却害得我流离失所,他反借着梁山做大了声势。又凭甚么不是我王伦去与朝廷坐地起价,倒教宋江那厮争得了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机缘?晁盖、宋江抢了我梁山大寨主之位,自然都是该杀,我流落浪荡受尽千般苦楚,曾到萧家集也曾指望寻觅个安身去处,可那萧唐吩咐他手下管事冷眼相待将我打发了去,如今又是他又霸占了我的水泊梁山......那狗贼更是该杀!”
越说王伦的语气越是刻毒,他又阴森森道:“我满腹怨恨,也只得一直忍,盼着忍到能寻那厮们的机缘,终于得知金军要荡平杀尽你们这些不义小人与萧唐那伙霸占我山寨的男女。我便投到投金的济州府吏王瑾处自荐陈说,不但能得金人任用,更盼得报我深仇大恨!做宋人,我是个遭世人冷眼相待的不及第秀才,做绿林强人,却被萧唐、晁盖那伙害得失了山寨,流离失所,似你们两个背义之徒一般,江湖上其他破落腌厮与他们倾心吐胆的讲江湖义气,凭甚么只对我这梁山大寨主全把义气当狗屁!?现在你这厮倒来与我说甚大义,能得收录谋个出身,还能盼着报雠雪耻,我又凭甚么不能投效金人?”
杜迁讶然的望向似乎已有些癫狂的王伦,瞧着那副既无比怨毒却又言辞振振的嘴脸,杜迁以及在旁的宋万也大致明白王伦心胸狭隘到了极处,一个极端自私自利的人一直来都只是感觉当年了受了莫大的坑害与委屈,多少年下来因为心中的怨恨不断积累,时至今日不止变得愈发刻毒偏激,心智也稍显有些病态失常。在王伦看来,他屡番落第中榜,是宋朝国家有负于他,被驱逐下梁山后造次颠沛却再无人帮衬相助,也更是天下人的错而记仇怀恨至今......
可是他却从来没觉得是自己的错,也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何会落到这般境界。
“王伦,你虽是梁山泊开荆之人,但以你的本事,休说是萧唐哥哥,便如晁天王与宋公明都胜过你这厮太多,我与宋万当初的确也不成器,是以受你这等稍有些心术的落第穷儒摆布。可扪心自问,当初我与宋万两个,因为当初晁天王逐你下山之时,我等非是浑不畏死的汉子,的确未曾顾念结义情分为你挺身而出,这些年来心中多少觉得对你有些愧欠...可如今你恁般丑态,我才晓得实则我与宋万从来就未亏欠你甚么.....”
默然片刻的杜迁忽的开口说罢,旋即飞起一脚蹬翻了瘫坐在地的王伦,高大的身形踏步直又重重的踏在他的胸口上,杜迁擎刀在手,厉声道:“当初我杜迁识人不明,但的确是投从于你四处勾当,做下狗彘不若的勾当又落在我梁山手中,休论一刀一剐还是多吃些零碎苦口,你这奸贼必是该杀!既然是我最先跟了你,也算顾念旧日情分,如今也理应由我送你这厮上路!”
被踏翻践踏的王伦先是一怔,再惊愕的望向面露杀机的杜迁时,才发觉他似乎早非是当初那个讷讷肯仍自己摆布的那个糙汉子,王伦随即立刻拼命的挣扎厮扑,发癫似狂的吼道:“杜迁,你这负义猪狗!当初你却不曾拜我为结义兄长?如今竟敢杀我坏了义气,我才是理所当然的梁山大寨主!你倒敢杀我!?”
“无论你这厮如何说,先是我眼拙投奔了你,继而又经晁天王、宋公明过后......如今我与宋万只认萧任侠为我结义兄长,水里火里、始终不渝,这才方感未曾白白在绿林间打踅过!”
杜迁冷哼说罢,手中狭锋钢刀旋即狠狠一挥,寒芒过后,王伦的喉咙当即割破涌出如注的鲜血,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抵死扑腾一番。随着挣扎的动作渐渐平缓下来,王伦扭曲丑恶的神情渐渐凝固,也再无法发出任何怨恨刻毒恶毒的诅咒!
1598章 梁山三寨主,倒是如此相见
杜迁一刀割喉,随即斩下王伦首级,与宋万两个继续统御麾下一众军士按令接引溃乱百姓,直待战事罢了时,再去向晁盖复命陈说,以报晓到底又是哪个奸厮向攻取梁山泊的金军通风报信一事。
而除了凶狠冲杀最是猛烈的刘唐所部步军勇健,不远处的大批义军身上衣甲铿锵之声愈发激烈,振臂高呼着一浪借着一浪涌上,无数兵刃挥舞,无数健儿酣斗,直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金军外寇,整个梁山水畔边上,就听见诸部反攻的梁山兵马喊杀之声也愈发的高昂起来。
随着战局的胜机渐渐的倾向梁山义军一方,不少本来惊慌逃窜的宋人百姓当中,也有些青壮满腔的愤懑突然间爆发出来,纷纷赤手空拳的扑向近身处的那些欺压凌辱自己这些苦老百姓忒甚的金军将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就如雷声一般在那些恍然惊惧的外虏耳边炸开,也有不少人当即被拉拽倒地,旋即拳脚与石块如雨点一般直狠狠招呼下去......
在另一侧,枪棒本事也算精熟,当年身为河东大户仇氏管事而一直效命保护琼英母女周全毫不怠慢的忠义伯叶清亲率军健,接引得大批宋民老弱妇孺往安全处行去。此时叶清也绰枪骤马来回环视,蓦的他觑见斜侧方向正有顽抗的金军截杀住与自己共同行事的杜兴一拨义军,也立刻急催战马,骤然疾赶过去。
而面貌本来便生得奇异的杜兴忿怒时更是龇牙露嘴,三分不像人模样,倒如酆都焦面王一般,他使尽浑身解数奋力死战,但面对眼前那虽处于颓势,倒更如负伤狂怒的野兽也似的金军步将厮杀时直拼得险象环生。追随在自己身边的义军勇健已有一小半倒在血泊之中,其余大多人也被死死缠住,拳脚军械本事更偏向江湖路数且不算十分奢遮的杜兴被眼前劲敌死死压制住,他一时情急,挥刀招式用老,却被对方舞动的钢叉硬生生荡开,那金军步将随即双手一挺,三股托天叉的锋尖登时又直朝着杜兴的心窝搠将过来!
心中再是不甘,可到底敌不过面前鞑子凶猛的杀招,杜兴心中一叹,电光火石间,依然想到看来自己也便如许多战死的聚义兄弟一般,也不免要阵亡于此处。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凄厉的破风声划空袭来,一点寒芒势如疾电,那鞑子步将浑身猛地一震,本来势不可挡的要搠穿杜兴心窝的钢叉轰然坠地,他蹬蹬连退数处,探出双手直往咽喉中了杀招泊泊有鲜血涌出的位置摸去时,这才发现一击扎进自己颈部的暗器,似乎是一把锋利的飞刀!
杜兴回过神来,待他惊觉转头望去时,更不由惊喜呼道:“主...李应兄长!”
正觑见头戴凤翅盔,身披一副黄金锁子甲,前后兽面掩心,大红战袍披挂,手中绰着点钢枪的扑天雕李应正催动胯下雪白战马疾驰而来。杜兴也立刻意识到正是李应这昔日的贵人恩主,如今的聚义兄长又使出他能百步取人,神出鬼没的飞刀绝技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李应这边招呼杜兴战阵务必把细小心,且先快去与叶清等人会合彼此照应之际,纷沓而至的马蹄声夹杂着穷凶极恶的喝骂声又清晰的穿进了他的耳中,当李应勒马望去,就见三员女真骑士从正面与左右两翼直向这边袭杀过来,看来真要从三面合力围攻,直教自己避无可避、防不可防。李应那一对鹘眼鹰睛也似的招子精芒一闪,胯下雪白马长嘶,披着的绛红袍飘动,他便如凌空猛扑直落的大雕一般,也直朝着那三员女真骑士直扑过去!
待双方彼此距离约莫三四十步远的距离时,李应单手带住长枪,另一只手探向背胯边插着还剩下的那四把飞刀,眼见双方要撞杀到一处时,位于左侧的金军骑士猛然觑见对面那员宋人骁将抡臂一舞,登时一道白光袭来,惊觉躲闪却因纵马疾驰拉近的距离接近而闪避不迭,锋刃雪亮的飞刀,直直插入那员金军骑将的眼眶之内,登时也教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随即翻身直滚下了马去!
围攻的架势骤然出现一处缺口,李应纵马疾驰,先是侧身避开另一员敌骑狠劈下来的大斧,随即双手搅起点钢长枪一荡一搠,狠狠直搠进面前敌骑的咽喉。又一个女真骑士性命已休,三骑也正疾驰错身而过,李应却立刻探出飞刀,与扭动狼腰、猿臂一展的动作一气呵成,干脆的又甩臂打出的飞刀破风呼啸,而至插进那员绰斧方自错身而过的敌骑后心!
“以往于独龙冈时做大户享清福安乐的时日太久了,早先被迫上了梁山大多时候也都不过闲赋于寨中称谓做个掌管钱粮的头领...而如今于杀阵中使出所擅长枪飞刀的本事,这才不算辜负了我往日磨砺打熬武艺的苦心......”
当后背被飞刀插中的那员女真骑士一声不吭的跌将撞下马去,手掌下意识的仍死死拽紧缰绳,尸身连带着悲嘶的战马一并翻滚扑倒在地,卷起了一股烟尘。李应一勒辔头缰绳,稳住胯下疾驰的战马,一时间心有所感,遂不禁喃喃念道。
先是杜兴、叶清二人会合在一处,未过多久,宋万与腰间系着王伦人头的杜迁也率部赶将过来。李应正听杜迁与宋万两个诉说撞破了投奔金虏的王伦,也教那厮伏诛之时,鹰扬步军偏将雷横也接引得先前奉令潜进金军营盘四处放火,引发混乱的孙新、顾大嫂前来聚集,当中孙新踏前一步,面带虑色的直对李应说道:“我们夫妻两个倒是无妨,只是当时分头行事,几处营盘乱成一团,虽曾探寻一番,却未能寻觅得见张青与白胜兄弟,他二人是否被鞑子截杀住,也不知生死。”
而顾大嫂将锋刃滴血的双刀并到一只手中,只把厮杀时被打乱的髻发胡乱向后一拢,急不耐的赶将上前,操着比他相公孙新更为底气洪亮的嗓门大声急道:“战情事急、近火先焦,他们二人如今不知生死,都是聚义拜把的自家兄弟,孙二妹素来与我亲近,何况她临盆生子在即,既是一并奉令前来勾当,又教我如何向孙家妹子交代,怎不当速救!?李应哥哥,且再点拨我们夫妻两个些人马,就算将这几处鸟营盘皆翻转过来,也要寻得张青与白胜两个兄弟!”
李应稍作踌躇,思量片刻后正要言语时,在旁雷横眺望远处,忽然又道:“咦!?那边来的却是哪里的兵马,非是寨内弟兄统御,也未曾听闻军师另做部署,倒与鞑子溃军厮杀的狠!”
包括李应在内一众头领见说立刻向雷横眺望的方向望去,果然听得隐隐喊杀声激烈,又见有一彪人马正冲散了一伙乱军,也直朝着这边奔来。然而率领那一路兵马厮杀的马步两员军将只远望去已教雷横、宋万、杜迁等人瞧着有些眼熟,待离近些终于大概觑清那伙带队的头领形貌时,在场几员头领却是尽皆面色立变,当中李应更是沉声念道:“杜?李逵?......宋江!?”
1599章 情分孽债,命中造化,当真说不清楚
杜使得那一杆大枪上下护住周身与坐骑,一个个也杀红眼的女真马步军将士诸般兵刃猛攻过来,也尽皆被猛烈摆动旋舞的大枪磕碰荡飞出去,一旦有不惜命的金军冲杀进杜大枪笼罩的范围之内,至多三五合,少则不过一大照面纷纷便被一枪搠中面门、咽喉、心窝等要害处,马军当即头上脚下的从坐骑上栽落下去,步军则当即扑倒在地,已然早丢了性命!
不止是武艺十分高强的杜挥动大枪掀起一阵阵血浪,直杀的挡者披靡纵马在金军溃阵当中霸道驰骋着。另一员步将李逵也不顾遮护自身,只是直愣愣的抡动双斧猛剁劈砍,厮杀一阵,他直恨不得腰间眼前所有女真鞑子的身躯尽数剁个零碎,两把板斧面上满是崩裂的缺口上,也已粘着了大量的血肉碎渣!
本来便是军心溃动,厮杀了阵的金军与伪齐兵马也早感十分疲累,却不料直又杀出一队生力军直取要害咬死了狠狠撵杀,尤其是那口中兀自咬牙切齿的嘶声咒骂的黑凛恶汉,他手中双板斧翻腾猛抡时,众多戳来的长枪当即被劈碎断,其余军械照样被生生荡开。自诩剽悍好杀的女真、杂胡军兵却没那黑汉子那不要命的生猛气势。
不过溃乱的金军阵中也有些人发现李逵冲杀的动作虽然煞是威猛难挡,可是每一斧挥击出去多少也都会露出不小的破绽,伴随着骨骼与金属碎裂声扎响,李逵一斧直剁在个金军重甲步卒的肩背处,直劈得他整个人都跪了下来,板斧直将这步军半边身子劈开,却深深卡其甲胄与残尸之间的缝隙处,饶是李逵使出怪力去拔,一时间竟也拔不起来。骤然间,突然有个女真壮汉从旁暴冲而出,他挥舞起手中长柄战刀,便直朝着李逵的脖颈恶狠狠直砍下去!
一声巨响激荡而起,却是那个正要偷袭李逵得手的女真步将被大枪狠狠扫中,身上虽然有防护的甲胄只是与枪杆相碰,锋刃虽然并没有劈身体之中。可是一股巨力袭来,那女真步将胸骨、肋骨登时碎裂数处。只闷哼一声便直挺挺栽倒下去。
杜一摆大枪,继续与脚蹬发力终于拔出板斧的李逵继续冲杀,而在他们两人身后不远处。李应等一众头领也正瞧见宋江被数百民壮拥簇在当中。看起来虽然仍似是当年统领梁山诸部军马时常下山征讨的那个及时雨,可是现在只两员战将护定,聚集了似乎并未上千的人手,看起来又显得有些落魄凄凉......
虽然有杜、李逵这两员马步军冲阵的猛将效死厮杀,直要杀透这一波金军兵马的阵列,死于大枪、板斧之下的敌军已有二三百之多,可是杜与李逵二人消耗体力极甚,虽冲击敌军杀出个缺口,但附近仍有些悍勇的金军甲士挺起兵刃的长矛直向着宋江等人撞去。就算杜、李逵尚有余力自保,可他们一伙的确是涉险冲杀过来,也未必不会金军合围包拢,截杀向那个在场众人皆知武艺也算不得十分了得的宋江。
李应策马勒定,眉头紧蹙,他对于宋江的态度向来十分复杂,当初若不是那厮与吴用有意算计,自己身为一方大户财主,又何至于举家财产尽被梁山强人所取,宅院基业早烧做一片白地,也只得屈从的去做个与官府作对的贼人头领?然而李应自问一条磊落的汉子,无论当初心诚还是受迫也好,既然曾唤宋江一声哥哥,好歹在梁山上以兄弟相称,也绝不会暗地里做两面三刀生出寻他报仇的心思。直到宋江执意接受朝廷招安,当时的水泊梁山内部分崩离析,而宋江也毫不顾忌统领受招安的兵马和绿林同道兵刃相向时,李应以为与宋江之间的干系已全彻底斩断,以后只为萧唐马首是瞻,便是再撞见他形同陌路,自己也无任何理亏处。
可是如今金军入寇侵掠宋朝,正值京东路大半州府苦遭外虏荼毒祸害的时候,此时追随萧唐抗金的李应,再撞见宋江时忽然间却也生出了思细级恐的感慨:如果当时宋江没有刻意设计胁迫自己投上梁山,李应自知与道上厮混的绿林草莽只会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自己在江湖上被敬称做扑天雕,又是独龙岗上富甲一方的大户官人,日子过得美滋滋,也决计不可能主动去落草为寇。
而如今聚义兄长萧唐行事光明正大,也不会因觊觎自己的本领、声望、财产而做下强扭良人做贼的勾当。也就是说若没有宋江,李应自知想必与萧唐乃至曾经于绿林道上厮混的人物不会产生太多的交集,如果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在独龙冈上做个安乐清闲的财主,真要到了金军鞑子侵害大肆劫掠烧杀之时......独龙冈李家庄所处的东平府地界也有广有外虏肆虐的地界,自己在金人眼里可不会是甚么道上好汉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李大官人,只会是广有财产的待宰肥羊,届时官军不济事,只率一众庄客孤立无援时,恐怕自己也是性命不保,又怎能保住自己的家人与祖业周全?
今日我李应能有恁般造化,若是究根问底,遮莫还全是因为他宋江?
李应越思付越是感慨,他对于宋江也全然无甚么恨意可言,很快的,李应隐约又觑见宋江那伙人马当中有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形貌极是熟稔,当即他再毫不迟疑,而是亲自统率聚拢的义军兵马,立刻向宋江那边驰援了过去......
“小弟与张青哥哥二人率部放火后大开寨棚,到底还是被几队鞑子截住厮杀,冲杀了阵极是凶险,也幸得遇见宋公明...这几个旧识带挈些人马赶至,小弟率众合到一处时保得周全,可惜......张青哥哥到底还是遭了鞑子一箭射中要害,已是殁了......”
直待杀溃了这一拨金军之后,倒是碰巧与宋江等人会合的白胜站出身来报道,众头领听得张青战死也不由心生悲戚之情,尤其是顾大嫂、孙新等与张青孙二娘夫妇更是熟络亲近的头领极为懊恼悲愤,而接连蹉叹。
而战阵杀伐时再度与宋江相逢,与这个昔日也曾兵犯水泊梁山的梁山寨主近身相处,在场一众头领的态度也各有不同,诸如杜兴与其他并不曾随宋江聚义的头领各个横眉冷对,甚至有人不由握紧手中军械,然而还有杜迁、宋万,当中尤其是以雷横那以往郓城县时便相知熟识的旧友为主神情十分复杂,望向宋江欲言又止,情知现在对于他的态度,也绝不该再去感然叙旧。
反观宋江这边,杜的神情倒甚是淡然持重,无论见到的是否是以往的旧识同伙,他在马上一一都郑重的欠身施礼。至于那黑旋风李逵却是圆睁一对牛眼,虽方才杀鞑子直杀得爽利,可如今瞪视向那些当中还不少曾同寨做过兄弟的头领望去,眼中兀自带着敌意。
杜迁的腰间,系着的那颗梁山泊第一任寨主王伦首级因刚被割下不久,脸上仍挂着扭曲丑陋的表情,而曾经的第二任寨主晁盖与许贯忠、公孙胜、柴进等人督管军马,乘三阮战船眼见也要抵到岸上来。如今就宋江这个水泊梁山第三任寨主与杜、李逵等人再度来到梁山水畔,看情形也不会是再要因朝廷相迫而与昔年绿林同道甚至结义手足兵刃相向......宋江、晁盖并着王伦首级,梁山泊第一、第二、第三任寨主,却要在如此情形之下再度相会。
众目睽睽之下,宋江倒坦然站出身来,接连向在场一众望向他神色不一的头领深深躬身施礼,当他的目光落到面色冷漠的李应身上时更发出一声长叹,并说道:“李应兄弟,愚兄......”
李应断然把手一挥打断了宋江,又漠然凝视他片刻,再以不冷不热的口气沉声道:“宋公明,当初你受朝廷招安,并挥军反来攻讨水泊梁山之际,你不但与李某,乃至江湖上众豪之间的情分便早该断了,然而方今国难时节,你聚拢些人马至此,倒也是因救还得白胜兄弟,我大致也能猜出你的来意,可是你也须晓得,便是晁天王与你昔日感情交厚,先前既曾反目成仇,料想你所图之事,我等皆做不了主,还务必须萧任侠来定夺才是。”
1600章 扫平水畔,收复城郭,全面反攻
直到晁盖、公孙胜等头领率部乘船登岸,水泊梁山周遭营盘船厂的战事已临近尾声。金军溃兵直被杀得星落云散,奔逃不迭非是葬命于水火之中,便是遭围歼诛杀。而正当低眉顺眼的宋江又要与晁盖这个故交旧识相会之际,按许贯忠、萧嘉穗等军师先前筹谋调遣,又有数批义军兵马抵达梁山水浒畔边时,金军与伪齐兵马已再无任何翻盘的机会。
而这场势必要一举勘定乾坤的大会战,除了萧唐率军与完颜兀术鏖战厮杀,以及梁山泊所部义军击退进犯至眼皮之下的敌军之外,更要趁势反攻夺回沦陷而饱受外虏与投金奸厮祸害的州府城郭。
济州治所巨野城,先前经过张叔夜兵败而被金军攻取那场惨阵,周围镇坊附廓内能逃的百姓也早已逃得光了,便是连耕地农田也都管顾不得,几处村坊县镇又经金军外虏掳掠早被折腾得干净。这些日子下来不但城外一片死气沉沉,城内驻军营盘与街坊市井也都已是七零八落,倍显荒凉。经过金军攻取那一场相对轻松的战事过后,破损的城墙、营寨、防御工事尚来不及修补,至今仍是一片满目疮痍的颓败景象。
然而于此时此刻,四面城门遭受异变惊动,内部几处街坊间到还响起了振奋的应和欢呼声。因为同样也有义军部曲趁着会战之时抢攻济州治所,而且先行派出的步军勇健,也正是趁着懈怠的守军紧闭城关之际,强占了城门口处!
位于巨野东面城门处乱哄哄的挤满溃动的士兵,然而夺下把守此处城郭的多半伪齐新附士卒以宋境内失节的乱贼恶党为主,他们大多并无死战之心,互相观望着各自心里满是犹疑混乱。
夺下济州治所巨野后本来这些时日,守城兵马也须仍有顺民来往出入以供军需补给等所需,堵死城门也相当于自断了自己的后路,是以先由刚毅军调拨头目将佐所扮的本地黎民踅将进城门口处,只待远处烟尘滚滚,飞撞出数彪军马时,当即敢死士各掣出兵器,发喊一齐发作,城中守军措手不及,要关城门不迭,反被先砍翻了数十个,直要先夺了城门。城门内虽然立刻有诸队军士蜂涌杀来,只鏖战些时候过后,直带忽然奔袭而至的其他义军劲旅赴至城门左近,似乎要复夺回此处城郭,也只是时候早晚的问题。
伴随着一声声破空之声的劲啸声响,无论是城楼之上,还是城门口处猬集的兵马,一支支追魂夺魄的箭簇直将那些慌乱中统御部曲的伪齐军官各个射翻撞倒,义军当中那个施展神射手段的骁将着实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每次他张弦引箭总会伴随着凄厉至极的破空厉响声,接着紧一个、两个、三个......伪齐军将应弦仰面坠倒,每个人身上的要害处也都会插着一支摇晃不停的长杆羽箭。
那员神箭骁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好整以暇的淡定,然而他那两只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旦拉弓搭箭时出手却又端的果决利落,一望便知其是战阵杀伐当中常惯以弓箭取人性命的,他微眯着双眼来回扫视,敌军阵中有初见露头的但凡被他觑个分明时,或早些晚些时候,似乎便已经注定了或一箭穿心、或一箭封喉而终究要被射杀的命运。
毕竟小养由基庞万春的射艺,也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然而也不止是庞万春手中硬弓颤动不停,时常做出撒手放箭的动作而射出连珠快箭杀敌。在他左右两侧还有飞雷弩雷炯、踏石蹶计稷这两个久随小养由基在江湖中打踅,都能蹬得七八百斤劲弩的好手襄助,但见他们二人口矢上槽、脚蹬踏弩、扣弦觑定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且比起庞万春所发鸣啸连连的箭簇,须踩踏机括所发的利器劲力之强一经施发,夹杂卷起的凄厉破风声更是教人听得心惊肉跳!
虽然以雷炯、计稷二人的射术不似庞万春那般射出的弓箭总能狠辣准确的在乱军中穿过敌将的甲胄缝隙处直中要害,可是他们所发出的劲弩当即会射穿敌军的铠甲,直将攒编在一起的甲叶打得碎裂迸溅,蹶张踏弩平端射出的利矢直将许多军士的血肉连同身上铠甲一起打穿,当中甚至还有一人被雷炯施发的劲弩劲力卷带,尸首当即死死的钉在了身后由夯土堆砌的城楼墙壁上!
更为恐怖的是,庞万春、雷炯、计稷所统御以强弓劲弩手为主的啸挚军当中,不但有两浙路白云山寨中那些追随小养由基久矣的绿林兵马本来便多是惯于在山野间射猎练就得弓箭精熟的好手(萧唐当然也清楚庞万春奢遮之处不止在于他于原著里射术能以小李广花荣一较长短,便是连史进、欧鹏这两员骁将都命丧于他的弓箭之下,昱岭关一役几乎就是纯粹的箭弩打击,而除史进之外石秀等五员正偏将佐做一堆儿都被射死在关下,三千步卒止剩得百余个小军逃得回来,也足以证明他亲随人马多是控弦射箭本事高强的精锐弓手),而其余半数的弩手几乎也都备置了以势道强劲无对而著称的神臂弓......如此一支部队得以将搭弦上槽的箭簇弩矢肆意向敌军倾泻过去时,又将会爆发出何等惊人的杀伤力?
机括扳动之声不绝于耳,强弓劲弩紧弦骤然放开所放出剧烈颤动的声响,直教人顿感耳膜似骤然间被撕裂开来,比起伪齐兵马零星反击的攻势不知要狠辣劲厉多少!
先前趁势扑城,戎守的兵马丧失倚仗残缺的城墙死守的优势,而庞万春所率领的勇健却见手绰的强弓劲弩威力在几乎平射的交锋中显露无遗,一蓬蓬弩矢箭簇呼啸着袭向半张的城门处溃散的敌军阵列,当即一片片的血光飞溅,哭爹喊娘的惨嚎声与利刃入肉的闷响声交织震天价也似的响起。而啸挚军将士在射击当中好整以暇,逐次施发、扣弦、觑定、再度施发......一轮借着一轮的箭簇打击下对面本来已基算不得如何密集的步军阵列被射成刺猬一般的尸体早已层层叠叠,也有不少中箭的伤者倒在鲜红泥泞的地图上翻滚惨嚎着。随着庞万春所部精锐的弓弩健士已经对聚堆的伪齐兵马造成惨烈的打击过后,同样已抵至城门口处的刚毅、威边等几支义军,也正要趁势杀入城内,先占据得济州府署衙门之后,再清剿尽残存的敌军兵马。
当中刚毅军偏将欧鹏正绰枪直冲过来,正好瞧见庞万春正要喝令麾下弓弩手向后徐徐退让出一片空间,为其他攻取城城郭的义军兵马让出条道路时,他如鹘鹰般的眸子往上一挑,正将城楼上方溃军中几个探出头来的将兵觑个分明。
庞万春冷冷一笑,他看似随意的拽弓引弦,却是以连珠箭的手法,五支利箭只在眨眼中的功夫间先后呼啸射出,当先一员伪齐军将惊觉一点寒芒袭至眼前,身体来不及做出动作,他下意识的开口惊呼,那一支羽箭便准准得插入口中,锋利的箭簇带着血花从他脑后就一下凸出!其余四个溃军几乎也都在同一时间被射中要害,当即有两人直从城头上方坠将下来,重重得摔在下面也被箭簇射穿成刺猬,或是被劲弩打成筛子的尸堆当中......
欧鹏瞧得也不由咋舌惊叹,心中也不由暗付道:当年萧唐哥哥于绿林中未雨绸缪,四处招拢绿林中啸聚的勇烈之士,不止在江州黄门山寻得我们兄弟四人随他共聚大义,听闻江南小养由基的神箭名头,也不辞南北阻隔十分遥远,而教梅前辈等先去与庞万春兄弟一众牵线搭桥,如今方得诸方豪士聚首,促成力抗金贼时众好汉各显其能...若非是如此,天南海北的各处绿林强寇本不同属,倘若有朝一日做成对头...只以我的手段,要倾力凝神防避过庞万春兄弟一两箭容易,可是也决难在他这手连珠快箭之下全身而退......
1601章 甲骑具装,尽失先机
“好!如今这巨野城已是俺们的了!济州治所既已收复,再有水泊梁山那边弟兄来往呼应,要先靖平本州也不是甚难事,哥哥那边早与劳什子被金狗唤作四太子完颜兀术那撮鸟厮杀得狠,好歹先断了鞑子一条后路,且瞧那厮们还能猖獗多久!”
这边欧鹏兀自心中嘀咕一番时,庞万春方才放下手中硬弓,他凝视着眼前杀声喧嚣的巨野城郭,刚意气风发的说罢。旁边雷炯见欧鹏等军将亦率部赶上,直要杀入城内肃清敌军,当即也朗声说道:“欧鹏兄弟,我等这就快些聚合兵马速速扫清了城中厮鸟,毕竟萧唐哥哥那边招引得金军鞑子主力军马,这才趁机轻取此间城郭。虽听闻应对金贼大军有良计可施,眼下我等却不知个究竟。
既此间虏寇奸厮已被杀得人亡马倒,纠聚晁天王与许军师那边戎卫梁山的兵马,以及我等几支马步军部曲,正可驰援过去协助萧唐哥哥统御的军马厮杀,毕竟完颜兀术那厮统御得铁浮屠、拐子马加上数万大军声势不小,多集结得几部兵马,才好以策万全。”
欧鹏回过神来,却摇了摇头,说道:“刘经略与萧军师那边传来将令,命我等率部取下巨野之后不必急于前去驰援萧唐哥哥,济州除了治所巨野,下辖金乡、任城、郓城三县,正可与晁天王所率戎守水泊梁山的部曲先自扫清各处村镇县坊虏寇余孽,尽数接管下州县府署,并调拨些人手巡城更戍,管束治安,查揖趁势作歹的宵小腌,另发榜安抚乡民...于北面亦有宗泽宗都总管与张招抚调度指挥,遣杨进、王善等绿林寇兵马也正与伪齐兵马对持周旋,不知何时也会挥军前至......驱逐鞑子攻还下沦陷军州,也伤损了些弟兄性命,按萧军师的意思,济州并治下几处县坊,无论如何要掌控在我等手里,也不能再教宋廷官军白白占了便宜。”
话不用说透,庞万春、雷炯、计稷等头领也亦然听出萧嘉穗那边所做筹谋打算的用意,当中庞万春嘴角微微一翘,说道:“遮莫过后一段时日的济州治所,到要是俺水泊梁山不成?这倒有趣得紧...只是哥哥那边既然无须我等率部疾驰援助......遮莫当中要杀溃鞑子主力军马也已是有了十足把握?”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萧唐与完颜兀术挥军对攻杀伐的主战场上。
但见兵戈冲击,士马纵横,四处皆是须臾血流成河,顷刻尸如山积的惨烈景象,然而于水泊梁山与济州治所巨野的战事顺利,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完颜兀术调拨南侵大军当中精锐中的精锐尽数开拨至此,而势必要与萧唐所部义军立决生死,可是如今他气势汹汹疾驰杀来的兵马的伤亡比重,却要比萧唐统领的义军多出三四倍不止。
原本铁浮屠重甲骑兵大多不但骨子里有那股于白山黑水险恶山林间打熬磨练出来的野蛮血气,而且在诸部女真儿郎当中千挑万选,也都是以强壮剽悍而著称的猛士,几乎所有骑士肩宽腰圆极是结实,可是如今大多军兵丧失战马坐骑,铁塔也似的重装铠甲反倒更似是累赘一般。当中有不少重装甲士虽然兀自要与周围冲杀而来的义军骑众鏖战。身上数十斤的负重,又只生得一双腿,却如何抵得过对方四盏铁蹄激烈奔驰的战马动作更为灵敏迅猛?
当先先是马槊、狼牙棒、大斧等长大粗重的钝重兵器趁着战马冲驰的势道劈头盖脸的砸将过来,扫倒了一片原地打晃的女真重甲骑士。笨重的铠甲虽然防护得周身要害,可但是重型兵器横砸猛扫重重击打在甲胄上的劲力,便足以震击得那些铁浮屠甲士五脏颠散、骨骼迸裂,不少军兵口中呕出的鲜血,也直从只露出一对招子的重铁兜鍪下方渗出!
还有些重甲骑兵被撞到便似是仰面倒地的铁壳王八,正要挣扎着起身时,却又有一彪劲骑纷沓直从身上狠狠踏过。就算是刀劈斧凿不入的铠甲,直遭受密集到令人窒息的战马铁蹄连番轰踏,厚实的甲胄也不由凹陷下去,而全身被铁皮包裹住的重骑甲士承受着**凡胎根本无法震击不说,大多人胸骨寸寸断裂,又焉能留得命在!?
“莫要惊慌!收拢阵型集结成步阵抵御敌骑!”
铁浮屠乱阵当中忽然有一员统军大将疾声高吼,并喝令戎卫在周围的官将速速传达军令。这员大将唤作完颜阿鲁补,不但作战向来也以勇猛著称,且临战时节甚为沉着冷静,虽然非是阿骨打的子裔以甚么菩萨太子、金军四太子的身份从投身戎马初时便倍受重用,可是他论资历倒能与完颜兀术一较长短,在军中素来也甚有威望,而且他每战也常争当先锋,也可说完颜兀术如今最为仰仗的金军大将之一。
虽然先前自己骑乘的战马因族蠡疫疾骤然脱力扑倒,完颜阿鲁补也被摔得个七荤八素,但好歹亲随的近卫甲士也立刻为他牵引来惊嘶的无主战马。本来正要做势一股撞入敌军大阵来往冲杀的铁浮屠重骑,成群的却忽然中了邪也似的大批扑倒引发溃乱。完颜阿鲁补到底也是于金军当中素有急智的统军骁将,他惊魂稍定,也立刻意识到了铁浮屠虽皆重铠全装,于不利于重装骑兵冲锋作战的场合下,本来也可下马作为重装步兵厮杀。
现在唯一的应对之法,也就只有立刻结成密集阵型,便似重装步兵抵御敌军骑众破阵那般硬抗住诸路义军骑兵的冲杀。而具装甲士披覆的铠甲,也足以抵抗住周围敌骑激射而来的箭雨。
完颜阿鲁补的反应本已极快,可是眼见先前因溃乱撞击自损的兵马,连同萧唐统领的这些南朝军马,也几乎是在铁浮屠骑阵最先爆发溃动的第一时间便骤然发动猛攻,如今统领的重骑甲士已然折损了三四成,再加上溃乱而指挥失灵一时无法收拢的兵马,铁浮屠战力大打折扣,如今就算能尽量聚合残阵。可是驰骋奔杀冲毁敌军阵形,猛烈打击敌人士气的重骑一下落差到了结阵自保的重甲步兵残部......也完全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南蛮子狡诈!如此快便尽遣骑军冲杀过来,果然铁浮屠战马成群突然力竭溃倒,皆是那厮们做的手脚!想必是遭宋人彼此来往行军间的水草丰茂之处做了手脚,可恁般马瘟疫情见所未见,却又如何能够提防!?
完颜阿鲁补正发狠思付时,忽见前方烟尘滚滚,正有两拨军马直向自己这边冲杀过来,他大致觑清那两部骑阵打出的军旗名号时,更不由咬牙嘶声念道:“卢俊义?史文恭?”
------------------------------------
注:完颜阿鲁补,居神隐水完颜部勃堇完颜冶诃之子。魁伟骁捷,合战常为先锋。性复多智,善以少克众。未冠从军转战,灭辽攻宋,多有战功。常镇大名、汴梁间,屡破抗金义军。以先锋从兀术南侵,率铁骑济河据河南,屯军归德。时兀术召诸将会汴,阿鲁补以敌在腑腋,独不赴,果数败宋军。正史中金军攻打川陕发动的富平战役过后不久,金军元勋大将完颜娄室病故。阿骨打三子讹里朵遂以完颜兀术为大军右翼都统、阿鲁补为左翼都统;
《金史卷三本纪第三》又载金朝天会十一年,金与宋攻伐正值激烈之时又以功授完颜阿鲁补元帅右监军。后却遭弑君篡位之前的权臣完颜亮深忌其勇,遂以取官材营私第的名目而将其杀之。
1602章 同门齐心,其利断金
完颜阿鲁补没有料到自己做为统领铁浮屠重骑的大将,甫一冲锋便己方阵型便立刻崩溃瓦解。他现在也更没有料到南朝宋人当中,竟然有人会将手中长枪使得如此精妙,而且同时竟然还有两个好手!
何况眼下趁着铁浮屠的阵型尚未曾完全收拢,那两个所部骑阵当中竖起的旌旗分别打出玉麒麟卢俊义、血貔貅史文恭的敌军猛将,如今尽皆盯准了这边,马战用枪的两大高手直要一起过来必要取自己的性命!
以往每战必为先锋,且南征北讨时常率部冲杀入敌军大阵立下赫赫功绩,完颜阿鲁补自然也是当中连同那批开国元勋在内以武勇而论出类拔萃的猛将。女真彪悍劲骑个人厮杀血战,大多也都讲究干脆直接,立刻上去一击扑杀敌军大将为上,然而卢俊义与史文恭二将使枪招式的变化端的奥妙,直教完颜阿鲁补顿瞧着叹为观止。他自问如今彼此都统领得一支骑阵对决,撞见那唤作卢俊义与史文恭的任何一个,就算对方武艺再是了得,自己也有信心来往冲杀几阵彻底将对方杀溃。
然而如今却是敌军两员枪技出神入化的劲敌一同前来在游斗中要并他一个,也使得完颜阿鲁补在仓惶应对中直感对方攻来的杀招眼花缭乱,而使自己使出的招式也有些失了章法。
而且完颜阿鲁补浑现在配置的装备反而更不易于鏖斗厮杀,他身披挂着将全身完全覆盖重装铠甲极为坚固,也如铁浮屠重骑一般头戴只露出一对眼睛的重铁兜鍪,然而双目眼睛视野却也被限制,只见正前方觑个分明。具装重甲的骑兵于战阵上战场上本来便身着重型铠甲,连战马也全副具装的部曲如钢铁的城墙向敌军碾压过去,来往冲杀,不但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停滞下来与敌军短兵激战。
便如统御的人马亦装备具装重甲的连环马军旅,武艺高强,也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呼延灼临阵杀伐时善使两条水磨八棱钢鞭浑似乌龙搦两条,马如泼墨行千里亦端的杀伐骁勇,而他七星皂罗袍,乌油对嵌甲的披挂虽然精良,倒不似麾下统御的连环马儿郎那般身着只露一对眼睛那般重铠更为厚实严密,是以战阵中与敌军来往游斗,与敌将捉对厮杀已能施展出浑身解数本事。完颜阿鲁补却是身披着数十斤重的浮屠重铠,除了纵马直线冲杀,与敌骑鏖斗时辗转腾挪的灵动性大打折扣,对于卢俊义、史文恭这等绝顶好手而言,便是在他们面前已露出了不少致命破绽!
如毒蛇般探出的点钢枪直搠向完颜阿鲁补的心窝,却发出“铮!”的一声直教牙酸的激烈摩擦声响,与其同时火星迸溅,身上集厚重的铠甲虽然防护住阿鲁补被卢俊义一枪捅进心口,可当即也直教他顿感气息一滞,胸口受反震之力隐隐作痛,心口也如擂鼓般跳动得剧烈。
然而完颜阿鲁补甚至还来不及挥刀向卢俊义反攻过去,斜侧史文恭亦挺起长枪,出招如电直向他的咽喉猛刺过来。当完颜阿鲁补作势欲当时,史文恭的长枪鬼使神差也似的诡异往上一挑,锋利的枪尖撕裂开空气发出呼啸的破风声,紧接着却朝着他以覆面兜鍪上仅露出的眼睛袭刺而至!
浑身登时惊出冷汗,而武艺也十分高强奢遮的阿鲁补下意识的侧头一避,呼啸搠来的差遣直从他覆面重铁兜鍪上眼角处摩擦划。激溅起的火星与伴随着强劲力道迸飞的铁屑直教进阿鲁补一目当中,眼睛顿感火辣辣的疼痛还渗出滚热的泪水来。
只激烈鏖斗厮杀了阵,倒也是因为完颜阿鲁补一身笨重但十分坚固的铠甲防护,几番要害虽然直遭从各个角度攻来的长枪搠中,也都能格挡得开。否则在卢俊义、史文恭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阿鲁补恐怕也早死了数回。
只是意图速杀金军大将尚未得手,很快的,铁浮屠重骑当中仅剩的那些胯下尚骑乘着健康战马可供驱驰的甲士也纷纷急催战马,形成倒也甚是壮观的骑军冲势直向完颜阿鲁补扑救而来,矛尖刀锋纷纷扬起,映射出一片耀雪寒光。这些铁浮屠精锐也无不咬牙切齿,势必要救还回军中主将,意图尽快将那两个十分棘手的南朝厮鸟合攻杀戮!
阿鲁补大人绝对不能有失!否则我等军阵溃散成恁般鸟样,残阵当中那些的儿郎集结成步阵也须阿鲁补大人临危统御得住,否则南朝宋狗的攻势忒猛,军中主心骨若再一垮,只怕也决难再拼死争得胜算!
毕竟是千军万马来往冲驰厮杀,战场上于各处血战端的激烈的,又何止有卢俊义、史文恭与完颜阿鲁补这些论武勇冠绝三军的猛将?
调拨至貔勇军为偏将的原河北制置使参谋黄友毕竟是文官出身,以审时度势筹谋策划见长,却并非是善于与敌军近身厮杀的骁将,此时也正留守于主帅萧唐坐镇的大阵当中。至于麒麟军协同卢俊义的吕方、郭盛两员偏将,却各自扬起手中方天戟,率领麾下各自白衣白甲、赤甲红袍的亲随骑士拼死冲杀上前。硬生生抗住汹涌突进的铁浮屠重骑,以策应卢俊义、史文恭两员论武勇于诸部义军虎将当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好手速取敌军大将性命。
如胭脂抹的赤色高头大马长嘶一声,似披千道火龙鳞的身形暴蹿而出,骑乘在马上的吕方回去手中朱红画杆方天戟,刷的一声轻响,雪亮的戟月牙刃碰巧划过面前一员金军重骑的咽喉,头颅已经冲天飞起,无头的体腔还僵立在兀自奔驰的战马上,须臾间又血雨冲天激溅。吕方方自策马侧身而过,也被血雨溅在的浑身火红的衣甲上匝匝点点的平添许多殷红血色。
然而吕方咬牙厮杀了阵,已是气喘吁吁的直觉体乏手酸,挥舞方天戟接连重击在铁浮屠如龟壳一般的重甲上,也早震得他双手虎口发麻,虽尽力冲驰厮杀,可是却也只在冲驰当中斩杀得五六人,反观麒麟军骑兵儿郎于鏖杀中先后也已折了许多。
较之所有诸般豪士在投效萧唐共聚大义过后,吕方无疑是所擅的本事突飞猛进大涨当中的一员马军骁将,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也忽然意识到了先前全因萧唐哥哥筹谋划策,致使金军重骑精锐从一开始便陷入了颓势,然而眼下亲身冲锋上前与仅剩下那一小撮乘马抵抗的敌军激战时,吕方这才又觉察到如今正与自己要决出生死胜负的,仍是以往自夸纵横无敌金军精锐中的精锐。饶是自己武艺大进,可如今与自己激战厮杀的这一拨敌骑甲士,只随便挑出一个,恐怕武艺身手也绝不会逊于梁山寨中不少也能坐得把交椅的马步军头领!
无论怎的,也要咬牙挺住!否则若是让大股的鞑子重骑截杀过去,休说先取铁浮屠金贼大将性命,反而要危及到史文恭与卢俊义兄长!
吕方念罢时,也正觑见一员重骑军将挥斧迎面杀来,他咬牙策马上前缠斗一番,忽的那金将浑然不顾吕方横扫过来的杀招,方天戟横扫而至,却重重的击打在那员金将披挂的浮屠重铠之上,顿时发出激烈的金铁交鸣声。
双臂直感一股反震的力道袭来,吕方紧绰的长戟险些脱手掉落。然而那员重骑金将却已运足力道抡圆了双臂,手中大斧发出教人心悸的破风声响,兜头已直朝着吕方劈砸过来!
饶是我自问平素苦熬武艺不辍,如今杀阵当中也更能当得大用...可只眼前这鞑子厮鸟,似乎本事也要在我之上......双臂酸麻的吕方已然无法再挥臂格挡,也是躲闪不及,眼见便要被那重骑金将拦腰劈成两截时,从斜侧骤马飞出一骑,沥泉长枪呼啸格来,硬生生的荡开做势眼见要取吕方性命的大斧,反是那鞑子军因运力过猛,却骤然感到巨大的反震力袭来,偌大的身子当即从奔驰的战马上倒飞而出!
吕方惊觉回望过去,待觑清了那电光火石间疾杀过来救下自己的性命的青壮,当即也不由惊喜呼道:“岳飞兄弟!”
然而岳飞眼见吕方有难,遂先催马疾驰过来助他挡开敌骑杀招,胯下坐骑稍微兜了个圈子,岳飞那对目光如剑的双眼很快的便又眺望过去,正觑定了不远处卢俊义、史文恭与那员金军铁浮屠统军大将厮杀的战团当中。
1603章 悍勇卫国铁血军,鹏举翱翔九千里
“兄长见外了,至少眼下,我等皆是矢志驱逐鞑虏的志士同仁,于杀阵上浴血奋战,自当生死相扶。”
吕方、郭盛二人当初投效萧唐聚义时先曾按调遣至萧家集得精通十八般武艺的王进点拨戟法奥妙,盘住了一段时日,是以与岳飞也处下来些交情。眼下岳飞朗声说罢,旋即喝令一声身后近百劲骑已然直朝身处于卢俊义、史文恭两大顶尖高手夹攻下的完颜阿鲁补疾驰过去。
只是对面仍有金军劲骑朝着岳飞、吕方这边截杀过来,前列的重甲骑士纷纷举起马槊、大斧等诸般重兵刃,迎面冲至距离岳飞等人不过二三十步远的距离,当先的更有三员金军骑将身躯长大如人熊也似,高大的身影似直要将岳飞连人带马给笼罩住!
通体雪白的神骏战马骤然直冲上前,岳飞双臂招展,手中沥泉枪也似一条翻腾捣海的白蛟般旋舞开来,饶是迎面冲来的那三员重骑军将逞合围之势冲势端的凶猛,更是倚仗着身上披覆的沉重铠甲肆无忌惮的催马冲杀马虎,银光夺目的枪杆左右猛烈横扫甩出,登时两声激烈至此的金属磕碰声乍起。岳飞干净利落的两招横扫千军使出,立刻猛击在左右两侧的敌骑胸脯,那二人根本来不及近身鏖战,便已被岳飞击落坠马,在空中旋舞呼呼作响的沥泉枪锋尖骤然间闪耀出一抹寒芒,随即又被岳飞猛搠出去,搠进迎面冲来那重骑咽喉处。须臾间三名重骑军将坠落下马,岳飞趁势率着百来劲骑立刻突杀上前,在拦截将至的铁浮屠重骑当中平趟出一条血路!
又是一阵蹄声如潮的劲响声纷沓而至,张显、汤怀、徐庆、姚政四将也分别引兵奔驰支援过来,正好接应住同样杀得险象环生,说不上何时也都有可能遭金军重骑精锐袭杀的郭盛,加之吕方催马会合,几人率部联手与敌军重骑鏖战,彼此也得以相互照应,以免任何一人落单反被敌骑冲溃围杀。
身上披覆的寒霜镔铁甲与素罗战袍上斑斑点点也尽是血迹,郭盛催使胯下骑乘的宛玉战马来回驰骋,他忽然大喝一声,手中银杆寒绞方天戟的月牙刃骤然凌空劈落下去,直切入斜侧冲杀来的一名金军重骑脖颈。待那颈部飙血的重甲骑士终于从马上直栽下去,并轰然坠地之际,郭盛勒马回身,这才又注意到身后正有自从岳飞再度投军以来一直鼎力襄助的徐庆、姚政率领所部马军儿郎正截杀住近百骑正往自己这边袭来的重甲敌骑。
张显、汤怀这两个岳飞的结义兄弟,郭盛于萧家集从王进习练长戟技艺时彼此也有些交情。而徐庆、姚政这两个岳飞祖籍相州的同乡先前虽然不算十分熟络,可这些时日协同征战下来,无论是吕方还是郭盛也都注意到徐、姚二人虽然不算甚斩将夺旗极为奢遮的骁勇虎将,可是他们两个听从岳飞督管一并响应受征召的抗金勇健及时尽心尽力。
平素因有岳飞严加管束操习,如今徐庆与姚政统领的这些健骑儿郎便似萧唐编制的马步军各部劲旅番号一般被唤作游奕军。虽然做困兽之斗的金军重骑冲阵正要截住重骑的冲锋威势要将义军的骑阵冲垮。但是各个催马亦是天矫如龙的游奕军将士面临而那些却如一面面铁墙结阵扑来的金军重骑,仍然悍不畏死的用血肉之躯生生抗住敌骑的冲势,无数血光迸溅,虽也伤亡了许多儿郎,可在徐庆、姚政二将的率领下竟然也在金军骑阵当中犁出了两条血路,他们两人率部冲锋过处又是一片的人仰马翻!
比起大多战力低迷的官军部曲,岳飞于相州先行招拢的这些勇健浴血奋战却表现出百折不屈的钢铁意志,驰援河东过后再度奔赴相州整顿时,也又新添了不少矢志抗虏报国的民间义勇。虽然成军时间不久,可是在吕方、郭盛看来,如今这一支部曲比起诸路抗金义军中许多久经战阵磨砺的劲旅,所表现出来敢打敢杀的顽强战力似乎也是不遑多让!
岳飞这小子,以往于萧家集时蛰伏打熬本事许久,时到今日再见其统兵御将的本事,在兵家军事上的造诣上精进不休,果然是有上将之才的人中璞玉!
然而萧唐当然也很清楚,从岳飞第三次投军后转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相州府署、东京留守司等各处任职以来,除了自己拉扯起来的这些老班底,于正史当中通过收编抗金武装势力,合并各军司所属的官军,乃至讨伐反宋绿林兵马招降其中被俘者......而陆续扩大声势,终于教金人畏惧称撼山易,撼这支军旅却难,也是因军队纪律严明,作战英勇而闻名后世,同时代表中华史当中最为骁勇善战的精锐劲旅之一:岳家军!
正值吕方、郭盛、张显、汤怀、徐庆、姚政六将率领各自麾下英勇儿郎一个个舍生忘死上前截住金军重骑厮杀,催马上前立刻就将手中军械刀矛排头的照着敌骑戳砍过去的同时。岳飞甩开大枪,枪锋到处,直在冲至身前的七八名金军重甲劲骑甲士的喉头溅起一蓬蓬血雾,金军骑手接连翻身坠马时,他又猛的一夹马腹,直迎上去,终于距离卢俊义、史文恭与完颜阿鲁补相互鏖斗的战团已不过约莫二三十步远的距离时,岳飞只略作踌躇,当即又大声喊道:“两位师兄!这鞑子统御铁浮屠各部军马,也必是金贼中要紧的主将!迟则生变,师弟前来助手,务必尽快击杀得鞑子主将!”
本来卢俊义与史文恭虽然合力猛攻完颜阿鲁补虽然一直稳稳占得上风,可是四下里也仍有几队重甲骑兵舍命扑杀过来,要护应所部主将先从险地撤离。就算是被赞作枪棒本事天下无对的人物,可是于两军对垒之际周遭时不时有金军精锐截杀过来,还要顾及到自身周全,游斗力战也端的费神费力。而卢俊义听得岳飞高声说罢,他当即面露喜色,也高声回应道:“好!又有岳小师弟前来,我们师兄弟三人协力杀溃鞑子,正可以慰恩师在天之灵!”
然而史文恭听得岳飞在这个节骨眼直呼喊自己做师兄,倒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眼前鞑子大将也端的奢遮,见猎心喜的史文恭本来也打算独力与他分下胜负,可是战事更为要紧,史文恭自也能掂量得清,虽然他面色仍是冷冰冰的,但似乎也是默许了那被昔日师父收为义子的小师弟也来横插一杠......
须臾间,卢俊义想起当初恩师周侗曾言传身教传授自己的枪技法门,他手中的点钢枪立刻施展起来,但见枪刃锋尖寒星点点、银光,本来有七八员重甲铁骑横将拦截过来,直要先行护住阿鲁补,可随着卢俊义手中长枪疾风暴雨般的探出,那几个铁浮屠重甲骑士喉咙顿时被搠开个口子,鲜血从致命伤口喷得老高!旋即一阵扑通扑通的重物落地声起,惊嘶的重甲战马驰骋,直拖着好几具披甲甚是沉重的尸首远遁而去!
而史文恭也念及当时周侗严厉斥责过自己忒过张扬霸道,又喟叹一番过后到底还是过自己传授大枪奥妙技法,他施展出神枪本事,扎、刺、缠、圈、拨一气呵成,迫退了一旁袭杀而至的重骑甲士,旋即枪杆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猛的向后一摆,猛的荡开身侧阿鲁补手中大刀,而直教他中门大开,露出老大破绽!
电光火石间,又挑落五六敌骑下马的岳飞催骑暴蹿而至,此时此刻,义父周侗对自己的谆谆教导言语似也在耳畔间回想着,岳飞双目精芒暴涨,他大喝一声,手中沥泉长枪化作一道笔直的疾电直往前方狠狠探出!
卢俊义、史文恭、岳飞三人甫一联手,各自手中长枪所施展出的神威更似爆发开来。阿鲁补惊觉周围誓死冲杀过来的麾下儿郎一时尽被冲散,而骤马疾驰来的那个宋人青壮手中的长枪化作的寒芒,也已然疾袭至自己的面前!
这几个宋人,使枪的手段变化竟都恁的神妙,他们三个虽然各具章法,而招数变化似乎却又有相通之处...战阵当中如此配合照应,使出的杀招确是无懈可击......
一念方罢,呼啸搠来的沥泉长枪枪锋,便已狠狠搠进完颜阿鲁补的脖颈,锋利的枪锋直从他后颈探出,激溅起如注鲜血的同时,沥泉枪锋连同前端枪杆,也早贯穿透过阿鲁补颈项一尺有余!
1604章 骑军崩溃,如今反要欺你无马
完颜阿鲁补被岳飞一枪搠穿了喉咙,铁浮屠溃阵更是群虏无首。少部分扎堆聚集的重装甲士在双方骑军来往冲驰的战场上彻底丧失了机动力,非但对于萧唐所部义军构成不少任何威胁,就算再要抵抗厮杀,也难免被生生拖垮磨耗掉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而另一侧重枪拐子马骑阵当中,韩世忠催马疾进,不但以率领所部兵马在阵中杀了个来回。周围也早有其他部曲的马军赶来杀至,劲骑骁勇,又对金军骑阵形成压迫之势,在各部头领正将的率领下,骑军儿郎挥舞各色兵刃连环冲击而进,嘶声怒吼,面对已在眼前的鞑子将手中军械狠搠猛砸过去。而韩世忠策马回身时,眼见面前壮烈场面,与周围麾下骑军也不由大声呐喊再壮声势,随即又组队化作一把利刃,又直往溃乱的敌军阵中直撞过去!
毕竟重枪拐子马也须结阵骤马疾速冲驰起来,在战场也才能发挥出从斜侧撕裂敌方阵型的最大优势。如今冲势然而止,萧唐急令所部马军劲骑在第一时间便骤然冲杀来将其死死咬住,聚阵来往反复冲杀的坚韧战力,却又能再发挥出几成来?
只不过各支义军部曲在冲击撕裂重枪拐子马骑阵之际,无论正偏军将、义勇军士尽皆前赴后继的冲驰到金虏阵中浴血厮杀,惨烈短兵相接时,也不免有两员头领身遭重创,坠马身形隐没于乱军之中......
从一开始遭受族蠡马疫爆发的金军骑军精锐当中,诸部弓箭拐子马因属于轻装骑射,比起铁浮屠重甲与重枪拐子马的颓势相对还能收拢得住阵势。然而结阵冲驰起来袭扰义军大阵的军马,很快的又撞见花荣等骁将所统领的弓马劲骑截杀。在一段时间之内,双方骑射兵马又分作诸队骑阵在战场上穿驰游走,且骑且射,但见烟尘滚滚中呼啸箭声连鸣,彼此催马奔走的骑阵当中,时不时皆有将士中箭坠马。
然而鏖战了一段时候之后,正是考验双方骑乘战马负重持久耐力的要紧时候,弓箭拐子马骑阵当中感然族蠡疫情症状或重或浅的战马因为剧烈游走驰骋极消耗体力,正值游弛骑射最要紧时忽然脱力腿软,当即扑倒翻滚的军骑渐渐的数量也正在增加。
有些素来也以弓马本事为傲的女真精锐骑手,便是及不得花荣、庞万春那等神箭本事,可但凡于游弛厮杀时觑定了敌方阵中军将,或独力射杀,或成队协同,几乎也能笃定力取得对头的性命。然而如今恰恰是弓箭拐子马中一些射术最为精湛的好手,他们一对招子正停留在诸部义军当中的正偏将佐身上,长杆狼牙箭簇已经搭在了弦上,手中骑弓也已发出吱嘎嘎的拽响声,正当其中一些骑射锐士大致确定施发出的夺命利箭能射杀敌军中几员头领,紧拽弓弦的手指直要骤然送开的时候,他们却陡然感到身子一沉,旋即向前摔飞而出,连人带马直翻滚挺到在战场当中。其中一些人摔得灰头土脸、头破血流,还有些弓骑锐士猝不及防头上脚下的重重砸在地上,当即骨裂颈折!
越来越多的弓箭拐子马连同脱力的战马扑倒在地,当他们焦急的爬起身来,惊慌中却发觉除了腰挎的军械,骑弓箭簇也早不知摔落到了何处。然而很快的,那些坠马的金军弓马军卒便发现队形整一的义军骑射劲旅仍似黏在马背上一般,劈头盖脸的箭簇激射过来,女真精骑遭攒射身上溅出血花,大多人遭被插得如刺猬也似。肆意收割着那些本以弓马本事为傲,如今却瘫在地上挣扎的女真骑手一番,很快得,还有收了骑弓擎起长短马战兵刃的义军儿郎疾驰杀至,只要扫荡尽四周坠马后浑如砧板鱼肉的金军骑士。
扑倒在地的女真甲骑,转眼间便要被一扫而空,如今铁浮屠、重枪拐子马、弓箭拐子马三支金国骑军精锐全军溃败之势已然无法扭转。反倒是以汉家男儿为主的诸部义军劲骑催马冲杀、持弓疾驰。对于北地草原马背上民族当中如今自夸纵横无敌的金军骑兵精锐直杀得人仰马翻!
与南朝兵马厮杀,这还是主要集中在骑军与骑军的对决上,如今反倒是向来嘲笑宋人孬弱不善战,于马背上更济不得甚么事的金军从开始异变惊溃,再到面前抵抗,如今仍是不免直要遭受屠杀!
无论是战场当中那些匍匐挣扎的铁浮屠、拐子马女真骑军,还是数万集结成阵也要做势展开全面进攻,如今却惊然目睹眼前惨烈暂时的金国步军尽皆震愕惊恐。便如军中主帅完颜兀术的心思一般,他统领的金军女真诸部兵马里面,也有许多这几年方才长大成人,而成为金国正军当中的新鲜血液。其中或许也有人追随着父兄于大小反辽战事当中立过些战功,可是也实难以与那些自按出虎水誓师伐辽时便追随阿骨打老皇帝的先人所创下的丰功伟绩相提并论。
如今却是做为大金国本族正军儿郎南下侵吞远比辽朝富庶的大宋,女真诸部军中多少儿郎以为自己终将赶超父兄辈的脚步,能够为自己的民族开疆辟土,为世世代代子孙博下更大的基业。然而气运声势本来皆以达到顶峰的金国女真,如今在场身临战阵的诸多女真儿郎,心中蓦的却蔓延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情绪。
本来长驱直入的南侵宋境所向披靡,大多战事直杀得宋人禁军望风溃逃,还曾攻陷南朝国都东京汴梁,尽数掳掠得宋朝皇帝老儿与他宗族子裔。大势走向,一切本来都按照金军女真子弟最为期盼的方向发展,然而直到萧唐那厮倒率领众多本来反了南朝的兵马直面大金兵锋,随后完颜斡鲁补败了、银术可也败了...这些时日北面也传来消息,南京道、东京道治下沿海各地皆有异动,敌军仗着精良众多船舶来往袭扰,当中还多有契丹、奚人、渤海兵马出没.....如今大概也已能断定,当初清剿南京道燕京一带的抵抗兵马时,完颜母、完颜谋良虎等开国功勋,也正是命丧于那金国大敌萧唐之手!
吞辽侵宋功成的劲旅雄师,却接连败在那萧唐统领的诸路兵马手下,如今又亲眼见得铁浮屠、拐子马等金朝立国后刻意选编组建,被誉做精锐特甚、所向无前的菁华军旅甚至无法对敌军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先后便已崩盘溃散,再是不信邪、不甘心的女真凶悍将兵也已意识到萧唐所招聚的大军接连杀败本来常胜无败的本国兵马实非偶然。
饶是军心动荡已感惧畏,也仍有些金军将士反更生出股抵死亡命的凶悍心气。本来应该是我女真族趁势崛起,雄霸天下而立下世代基业的大好光景,如今却不止追赶不上父兄辈骄傲光辉的功绩,到了我辈应谋取功业之时却累受重挫,哪个又肯甘心去做女真败军丧师的耻辱?
而金军大阵当中,虽眼见战局已极为不利,却因耻辱不甘而心中狠厉戾气最甚的,也依然是军中主帅完颜兀术。
当初随着父皇与族叔兄长等马上夺取天下,辽狗仍是声势浩大,我等当初死命征战哪一次不是以寡击众?当初的形势不必如今要险恶百倍?就此败退逃亡?这却又教某家如何能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