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登场
“还有谁会来？”夏楚有所猜测地问道。
“该来的都会来，只要你在这里。”
夏楚突然很想大声喝问他，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让那么多恐怖存在如此在意的事物，可莫明光更早地吼了出来……
“休想将仪式进行下去！”他整个人挂在楚江身上，连靠自己站着的力气都没了，但看向恶魔的眼神仍旧冰冷。
“你就别逞强了。”楚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又转身正色道，“虽然您的仁慈让我们受宠若惊，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仪式，其它事情并不重要。”
“仪式不是你们能阻止的，人类的生命渺小脆弱，如果你们继续吵闹下去，我便将你们抹除。”领袖离开了嶙峋的石柱，站到了夏楚的面前，他比夏楚还要矮上一些。
“可不可以把它借我一会儿?”领袖看着锈迹斑斑的铁剑说道。
“不可以。”夏楚守财奴似的抱剑后退，他不会因为对方态度平淡就忘了其恐怖的身份，忘了人类与恶魔的敌对。
“我会归还你，而且这是永远属于你的东西，无法被夺走。”
“你的每句话都会带出我更多的疑惑。”夏楚神情警惕地说道。
“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力量，这样更容易抹除那个自诩不朽的蠢材。”领袖完全是一副借东西的态度，没有丝毫抢夺的意思。
“如果你想夺走他，我根本无力反抗。”夏楚心情复杂地说道。
“我说过，这份权能永远属于你，没有你的授意，无人可以觊觎。”
夏楚惨笑着后退了一步，不禁颤抖着问出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我…到底是什么?”
“你现在是一个人类。”领袖淡淡地回道。
这当然不是夏楚想要的答案，正待追问，忽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脊背泛起，那来源于一道阴冷的视线，不死者特有的诡异视线。
经过铁剑的改造后，夏楚的感知能力已经可以让他在师哥师姐之前察觉会长的临近……他看向身前不远处的领袖，心想他要杀死的人果然是会长么……
“你很好地遵守了承诺，夏先生。”会长的脚步在几人身后响起，他从虚空中走出，莫思忧一脸震惊地跟在他身后。
夏楚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与莫思忧无声地对望，相逢的时刻比预想中来的更早。
“好久不见。”领袖对他点了点头。
“连您都学会人类的交流方式了么……”会长感慨地笑了笑。
“在他的‘意志’范围之内，我们只能凭借血肉之躯的庇护在这方土地行走，同理也必须忍受血肉的束缚，摒弃过去的生存方式。”
“我只是没想到连您都会以这种方式降临，要知道，拥有血肉的那一刻，便接近了死亡。”会长望向围坐的恶魔们。
“我的确能感受到这幅躯体衰亡的趋势，血肉之躯的死亡方式很奇妙，同时也很可怕。”
“所以您不该来的……”会长缓缓接近领袖。夏楚从两人之间跑开，莫思忧也跑过去扶住了自己重伤的父亲，两人都未受到阻拦。
准确地讲，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两位难以想象的存在忽视了，甚至人类们自己都忽视了自身，眼里只有逐渐接近的恶魔与不死者。
一个是恶魔的源头，一个是不死者的源头……天谴时代人类最致命的灾难之二，此刻却无视了在场的人类而互相碰撞。
“是你不该妄图窃取不属于你的力量。”领袖还是态度淡然，看起来根本不在意会长的逼近。
“力量不属于任何存在，尤其不属于已经消亡的家伙。”会长驻足冷笑道。
“至高意志不会消亡，新生的种子已经生枝发芽，他的未来有无数可能。”
“没有可能了，无论是你还是他，都将死在这座岛上。”会长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和从容不迫，阴恻恻地冷笑道。
“我比你拥有血肉之躯的时间更早，以这种方式作战，你与我差距甚远。”
“过早的成为有血有肉的生物也给你带来了负面的影响，瞧瞧你此刻丑恶的嘴脸，卑劣肮脏到和人类没有多少区别。”领袖独眼里透出冷漠的情绪。
“这一切都值得，只要得到至高意志的种子，我就能真正的拥有不朽，这承载了我所有丑陋的身躯与这片恶心的星域，都将在我的‘意志’里变成死寂的宇宙尘埃。”会长忽地狞笑道。
“你真的是没救了。”领袖独眼内暗金色的液体律动，无形的伟力将会长整个人击成了虚无。
“没用的。”会长再次自虚无中走出，脸庞狰狞，得意、讥讽、憎恨、怨毒……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全部堆砌在会长苍老洁净的脸上，一时间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似乎承载了人类所有的卑劣。
“这世上有太多生物比人类更强了，可我还是选择成为了先天脆弱的人类，因为人类的身体内潜藏着巨大的可塑性。”他身影一闪，手掌轻松地穿透了领袖的胸口。
领袖独眼流转，再次将他的身体击碎。
“我们的‘意志’都来源于他，从根本上是等同的，可你奈何不了我的肉身，我却可以杀死你的躯体。”会长重新出现。
领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伤痕，那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你苦心孤诣多年，否认了过去的存在方式，真的值得么?”
“你们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么，有什么资格说我。”会长病态地大吼。
“我们是为了阻止你。”
“我们都在恐惧至高意志的出现，只不过做法不同而已。”会长嗤笑道。
“不得不说，我觉得至高意志消亡是一件好事，但我并不畏惧他的新生。种子会自行选择合适的宿主，哪怕它会在不值一提的人类体内生根发芽，我也不会进行任何的拦阻。”
“唯独是你，你不配。”
第八十三章 纠葛
“我不配?”会长指着一脸戒备地护在莫思忧身前的夏楚，止不住地狞笑，“那还有谁配，那个渺小卑微的人类小子?”
“真是丑态毕露。”莫思忧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种子选择了他，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领袖胸口的伤口一直在溃烂，银色的血肉上漆黑的鲜血淌流。
“种子怎么可能自行选择宿主，说到底，那只是死物。”会长恢复平静，眼神寒冷而深邃。
“你的意思是?”
“是她，是她将种子赋予了这个人类少年。”
绯红么……夏楚瞬间想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
“那又如何?”领袖淡淡地说道。
“哦?”会长冷笑了一声，“您能接受她如此草率的处理种子，却非要不顾死活地阻止我?”
“她是至高意志的选择，而你只是妄图窃取权能的贼。”领袖肩后的银翼猛然舒展，声音宏大威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至高的权能有非分之想?”
整座小岛因领袖的愤怒而震颤，这股伟力在岛外的大海上激荡，狂风怒涛骤然而起。
“威势很足，不过您快要死了。”会长神情冷漠。
他仅一击便在领袖的胸口留下了致命的伤势，以血肉之躯作战，他确实无可匹敌。
“你等不来远在天外的恶魔们了，在你的‘意志’完整之前，我就会亲手将你送下地狱。”会长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静默的恶魔们。
“你的敌人不只是我。”领袖独眼里放射出曾毁灭过众多城市的暗金光芒，一路追逐会长闪躲的身影，轻松将整座岛屿切开。
“恶魔确实是高等优越的种族，能设计出这样的躯体，不得不说您很有创意。”会长从容不迫地笑道。
“他来了。”领袖停止攻势。
九颗比岛屿还要庞大的多的狰狞蛇首从小岛的四面八方破水而出，掀起的波澜瞬间将刚被一分为二的陆地冲散。
海德拉只露出了头颅与部分脖颈，但已然遮天蔽日，九颗庞然蛇首分别喷吐出烈焰、寒流、雷霆、毒雾、光影等可怕的攻势，每一种都远超夏楚生平所见的任何元素异能。
“我知道。”会长冷笑了一声，右手在空中下按，七座缠绕铁链的腐朽木棺凭空出现，护在他的身体四周。
抱着莫思忧逃离小岛的夏楚，在海德拉铺天盖地的攻势中看到了木棺的出现，记得里面沉眠着阴魂不散的不死者“意志”。
“放我下来吧。”莫思忧在他耳边柔声道。
他们已然逃开了海德拉的攻击范围，担心父亲伤势的她，想要去搀扶被楚江和穆青带出小岛的莫明光。
“你最好在我身上再待一会儿。”夏楚紧紧地盯着战局，不假思索地回道，“他们的战斗太过可怕，很容易波及过来，我们随时都要做好继续闪躲的准备。”
岛屿被海德拉彻底轰碎，会长和木棺则都完好无损。
铁链哗哗地自行脱落，七位毫无生气的不死者僵硬地推开棺盖走出。
莫思忧惊呼了一声，因为其中一位披着已经死去的莫一的尸体。
“我需要你的力量。”领袖凭空出现在夏楚身边。
“我说过，不会把铁剑给你。”夏楚早就在他们云里雾里的对话中懵掉了，“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些伟大意志为何要自伤残杀，我更不想在你们之间站队。”
领袖摇了摇头，“我并非索要你所说的铁剑，而是要收回潜藏在你体内的，本就属于我的力量。”
“你是说……”夏楚当即反应了过来。
没等他话说完，领袖的手掌就按住了他的心口，在旁边几人紧张戒备地注视下，夏楚体内的部分血肉潜能迅速转入了领袖的恶魔之躯里。
他拿走了夏楚曾在艾布利欧那里掠夺来的力量……
“原来你的‘意志’一直在我体内。”夏楚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
“稍后再叙。”领袖留下一句简短的话后便迎击袭来的会长，在两人身后，七位从腐朽木棺里走出的不死者与九首海德拉激战正酣。
“这份力量不足以改变战局，你所创造的恶魔躯体，在我的人类之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刚一碰撞，会长便大笑着撕掉了领袖的银翼，轻松掏出了他的心脏捏碎。
领袖无力地倒在海上，会长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旁边，“杀死你之后，我便去解决那个空有块儿头的蠢物，你们这些想要阻止我的尊贵存在，就都葬身在这颗不值一提的星球上吧。”
“我会为你们竖碑的。”他的眼里充斥着胜利者的从容。
“在我选择成为恶魔之前，也就是降临地球之前，我曾在时间长河里见到过你的灭亡。”领袖淡淡地说道，仿佛他才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我们的‘意志’的确可以凌驾于时间和空间之上，有可能窥视到那如指间沙砾一般难以把握的命运一角，可如今你我都受限于各自的肉身，又哪有资格谈什么命运。”会长语气森寒。
“我仍旧相信那一瞬的所见，不然我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我知道你不惜以血肉之躯来阻止我必然有着充分的理由，所以我不会轻视任何敌人。今日所有的力量都在我的计算之中，这场戏的剧本完全由我书写，我…即是命运。”
会长看向夏楚，忽地狞笑道，“过来吧。”
夏楚背后很久没有使用的短刀突然脱鞘而出，迅疾地飞向负手而立的会长。
会长立即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而短刀则在半空中光芒闪烁，一位满头凌乱银发的邋遢老者突然在刀旁出现，举起短刀，霸道地劈砍会长的头颅。
第八十四章 挥剑
“老师！”夏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一直以为老师在与不死者对抗，而当会长出现在他面前并展现出越来越令人绝望的力量时，他难以避免地信心动摇了，认为深不可测的老师也许真的遭了会长的毒手。
而此刻院长却从夏楚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刀中出现，这种手段是在场的几位顶尖进化者都难以想象的。
会长大笑着徒手握住短刀的刀身，一副早有预料的得意表情，“你这个人类自诩不是棋子，到头来还不是也在我的计算之内。”
“那个恶魔头子说的没错，你拥有人类肉身的同时也染上了人性的卑劣，现在的你完全是小人得志的样子，伟大意志的风范都喂了狗。”院长一脸鄙夷地说道。
“我只要力量就足够了，只要有足以抢夺种子的力量，我就能抹除这里的一切从头来过。”会长面目森冷地将短刀握断，飞溅的合金碎片映出了一张张他和院长对峙的脸，“多年以后，这片星域连同你们这些蝼蚁都会消失的了无痕迹，而我…永生不朽。”
他眼眸中寒光一闪，院长便浑身浴血地摔到了远处。
穆青和楚江连忙过去搀扶，会长则不再多看一眼。
夏楚也想去看看老师伤势如何，可他刚一迈步，便被会长贪婪的目光吓在了原地——夏楚知道自己成了他现在的目标。
领袖和院长都倒下了，有希望战胜会长的只剩下在远处战斗的海德拉。
七位不死者的**频频被海德拉击碎，又不断地再生，仿佛永远不会死去。
不出意外的话，海德拉也许就是在场除会长之外最强大的生物，可他也陷入了苦战，根本无暇对付会长。
会长似乎看穿了夏楚的想法，一边踱步过来一边从容地笑道，“不死者之所以能不死，是因为他们都是死过的人。海德拉的破坏力足以翻山覆海，但却拿死人没有办法。”
“不会有任何人救你的，夏楚。”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夏楚努力抑制内心的颤栗。
“种子，至高意志的种子。”
“那是什么?”
“那是成为至高意志的钥匙，通往不朽的桥梁。”会长展开双臂，“至高意志是我等的源头，我等是至高意志的造物。只有成为至高意志才能真正的摆脱他的束缚，得到永生和自由。”
“种子在我这儿?”夏楚颤声道。
“是的，那个愚不可及的家伙将种子放到了你的心里……你不过是一个轻贱如尘的人类，你那颗肮脏的人类之心，哪里配的上至高意志种子的栖居。”
“那你之前就直接从我这里掠夺就好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夏楚不断地问话一方面是真的心有疑惑，另一方面也是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意义不大。
“那多无趣啊，让你与我共同见证这一切的发生，看着我算无遗策，看着我力压宿敌，最后，再将你的心脏挖出，完美地享受胜利果实。”会长活动右手的五指，眯着眼寒声道。
“可笑的人性，跳梁小丑式的表现欲。”躺在地上的领袖淡淡地说道。
“你还没死啊。”会长漠然地瞥了他一眼。
领袖继续说道，“不止于此，你还有难以正视的恐惧。”
“至高意志的种子真的有那么容易得到么?”
“真的能凭一副脆弱的人类之躯承载么?”
“至高意志是否已经消亡?”
“融合种子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你畏惧的事太多了，这才让你裹足不前，犹豫观望，因为你没有信心胜过至高意志，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可怜虫。”一直趴在地上的院长拍拍屁股起身，满脸不屑地朝会长吐了口口水。
会长没有理他，而是凝视着夏楚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你我面前。”
“这个人类再普通不过，却能毫无阻碍地拥有并运用种子，而种子在他体内得到新生，也有力地证明了至高意志的消亡。”
“那你就动手吧。”领袖的目光也在夏楚身上。
“不，我改主意了。”会长神态轻松地退后一步，转身笑眯眯地扫视众人。
“我就不再让你们这些家伙见证我成功的那一刻了，还是先把你们都杀了，等到夺取种子的时候，就算出现状况，我也能安心独自解决。”
“捅死他！”院长的声音突然在夏楚脑海里响彻。
虽然吃了一惊，但夏楚挥剑的速度没有慢上分毫。
其实不用老师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该抓住机会动手了……如果真的不得不对会长下手，那么他手握铁剑，面对会长后背的这一刻，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铁剑无声地刺向会长的后心，夏楚已经很快了，快到院长的声音还未消散他的剑尖就即将接触到敌人的要害，可会长转身挥臂，轻松地将剑抽开。
鲜血在会长的手背淌流，他并未碰到剑刃，却受了伤。他皱眉看了一眼，意识到伤口没有恢复的趋势，“这把剑……”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楚就脱手将剑甩向他的头颅。心有忌惮的会长不想再与铁剑接触，轻松地闪身避开。
铁剑飞行了短暂的距离便被院长握住，下一刻他便再次动了起来，断刀甩向会长的同时，他也持剑刺向会长，与夏楚刚才的动作并无多大差别。
但他的速度快了太多，会长无视了来势汹汹的断刀，可依然被铁剑刺穿了心脏。
插在头上的断刀没有斩断他一丝一毫的生命力，可刺穿身体的铁剑却在他的体内堙灭着一切，一切支撑着他的生命的身体机能。
我要死了，他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一把能够杀死你的剑，一个速度快到可以刺中你的持剑者，再加上一个恰当的时机，等于你的死亡。”院长松开剑柄，远远地退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快速后退，畏惧这个可怕的伟大意志临死前的反扑。
只有胸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领袖还躺在地上，近距离地见证着会长比他更快地死去。
第八十五章 落幕
所有人类都远远地退开了，领袖躺在刚刚破碎的残缺荒岛上，会长则孤零零地站在海中。
海水淹过了他的膝盖，胸口淌下的血很快便被激荡的海水带去了远方的海域。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而他只看着刺穿他心脏的院长。
会长努力地回忆那晚与院长在沧海市相遇的场面，当时他们对坐在一座石制棋桌旁互相试探，但他并未将这个出言不逊的人类放在眼里。
一个无知的狂徒，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此刻这个狂徒如此轻易地终结了他的生命……他苦心孤诣百年，一切奋斗和谋略都没了意义，成为不朽的至高意志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临死之际他出奇地没有怨恨和不甘，只有说不出道不明的茫然和隐隐约约的恐惧。
他举起剧烈颤抖的手臂，指着院长，一句“你到底是谁”到死也没有问出口。
会长死了，苍老的身躯不再具有鬼神般的威能，像是被风吹倒的枯树般无力地倒下，缓缓沉入深海。
夏楚忍不住迈动脚步，想要确认他的死亡，可很快便被不远处的领袖阻止。
“让他安静地死去吧。”
他说完从容地站了起来，一扫刚才的萎靡。
夏楚看见他原本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胸部伤口肉眼可见的痊愈，试探地说道，“你似乎不会死了。”
“他死了，他的‘意志’也彻底消散。”领袖俯视着脚下的海，似乎依然能看到坠到极深处的会长尸骸，“没有了‘意志’的加持，这种程度的伤痕无法危害到我的躯体。”
一直与海德拉缠斗的不死者们也化为了飞灰，失去了会长的意志支撑，他们消失的了无痕迹。
夏楚还想再问些什么，铁剑却突然破海而出，有生命般悬停在夏楚身前颤动，直到他握住剑柄才重归沉寂。
“保存好它，只有它在你的身边，你才是完整的。”领袖淡淡地提醒道，独眼里光芒内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夏楚回看了一眼众人，发现众人都在旁观他与领袖对话，连老师都没有过来的意思，不由地暗暗叫苦。
“仪式被打断了，我需要再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展。”
夏楚这才注意到那些维持仪式的恶魔都被海德拉的大范围攻击轰碎了，也注意到摆脱了不死者的海德拉，正以他之前见过的人类形态，凌空立于众人的后方注视着他。
“你还要杀那么多人么?”夏楚紧张戒备地追问。
“我并不看重你们人类的生命，说到底，那只是你们自己…不…连你们自己也并不看重，不然你们几个就不会如此势单力孤了。”
“你的目的不是杀会长么，现在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进攻人类?”
领袖沉默地看了他七八秒，摇摇头说道，“这是一场不能停止的战争，不死者因为同时威胁到了人类和我等，所以才会被联手剿除，不过这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进攻人类?”莫思忧竟来到夏楚右手边，挽着他的手臂，平静地问道。
夏楚心中一暖，只觉得这时有人支撑着他，恐惧感稍减，思路也开始清晰起来。
“和你们人类一样，哪怕是我等，也在这场战争中有过诸多的纠结和改变，如今不死者退出，我们之间的战争就又要重新定义了”
“不能和平么？”夏楚皱眉说道，“我知道我的话可能在你看来比较天真，但希望你能告知我两点，一是你发动战争的理由，二是到底怎样才能和平。”
“我等与人类之间注定无法和平，因为我等拥有力量，而人类是一个天生恐惧力量同时又对力量充满贪婪之心的种族。”
领袖移开目光，眺望远方，“我等是足以覆灭人类的天谴，你会允许自己的头顶常悬利剑么……”
“各回各家不就好了么，你们回自己原来的地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莫思忧再次鼓足勇气说道。
“问题在于，我等回不去了。”领袖低头打量自己银白色的躯体，独眼里流露出夏楚看不明白的情绪，“血肉之躯是我等的牢笼，他让我等可以在至高意志笼罩的地方行走，也让我等再也离不开此处了。”
“不只是恶魔，你们所谓的天灾阵营也是同理，我们只能不死不休。”领袖说完身影缓缓淡化。“再会。不用指望那把剑能杀了我，我不会疏忽大意之下被刺中。”
夏楚闻言松开握住剑柄的手，急切地出言挽留，“请留步，我还想问一下关于我和至高意志的事。”
“会有人为你解答的。”领袖的声音和身影同时消失。
夏楚猛然回头，海德拉果然也离开了。
他原地思索起来……领袖还会发起战争，那么下一个被恶魔进攻的地方会是哪里，第十区已经几乎被毁了，最危险的应该是附近的生存大区……
“您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穆青的话吸引了夏楚的注意。
“你这小丫头片子以为伟大意志是大白猪啊，说宰就宰啊。”院长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您不是用那把剑杀了一个么，还是伟大意志中最强的。”穆青指着铁剑说道。
“都说了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他们一个是恶魔王，一个是海德拉，像刚才那样的偷袭怎么可能再来第二第三次……”
“你们这些小屁孩就是对伟大意志不够敬畏，他们要抹除我们，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
夏楚心想虽然杀死了伟大意志的老师肯定不至于那么不堪，但他们战胜会长确实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这之间稍有差池，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他与莫思忧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又一起活下来了，很幸运。
第八十六章 裂隙
“没受伤吧。”莫思忧走到夏楚面前，轻轻捏起他的右手。
“没，你呢?”
“那个会长虽然很可怕，但言行举止都还算得体，对我也客客气气的。”
夏楚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在他那样的敌人面前，现在的我还是很无力。”
“会长本来就不是人类能战胜的敌人，即使是你的老师，也借助了铁剑的力量。”莫思忧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
她的劝慰只会让夏楚心中更加愧疚，因为如果再出现那样的敌人，他还是什么都保护不好。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莫思忧轻吐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夏楚的目光从破碎的岛屿间收回，稍显疲惫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他猩红的眼睛和枯槁的面容刺痛了莫思忧，她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眼前的男人已经快心力交瘁了，他最需要的是平静的修养。
“没什么……”莫思忧笑了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聊。”
安顿下来么……
“你想去哪?”夏楚心情复杂地问道。
莫思忧本人却显得很坦然，“我们生活的城市都被毁了，我爸应该会去友邻第二区继续为军方效力，我嘛……我跟着你。”
“……谢谢。”夏楚反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
“谢你在受了这么多苦之后，仍然愿意相信我。”
莫思忧撇了撇嘴，“傻子，咱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们也去第二区吧，去那里找……”夏楚正说着，耳朵就突然捕捉到熟悉的巨响。
“是洲际导弹！”他大声示警，一旁处理伤势的穆青和楚江紧接着也察觉到了。
“是的。”楚江脸色凝重地点头肯定。
“那里不是有航拍设备么，这里发生的事不是随时都能传到外界么?”夏楚一手抱起莫思忧随众人飞速跑离原地，一手指着天上的拍摄设备喊道。
那个小巧的设备在极高远的地方，没有被刚刚海面上的战斗波及。而第十区幸存的几十名士兵，必然还坚持在岗位上，向外界传输着意义非凡的影像。
没有人有闲暇回答夏楚的话，洲际导弹的速度非常夸张，哪怕是进化到神圣领域末段的进化者察觉时，铺天盖地的炮火打击也即将来到头顶。
“潜入海中！”楚江大吼了一声，稍微压下了震耳欲聋的噪声。
夏楚左手紧紧揽住莫思忧的腰肢，找准斜下四十五度的方向，使尽全力地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游动。
爆炸的声音和威力经过了海水的阻隔和缓冲仍然具有很大的威胁，夏楚将莫思忧拉到身前，用自己的脊背硬抗身后足以撞碎礁石的激流。
轰炸足足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左右，逃到安全地带的众人才纷纷露出海面。
“恐怕那个航拍器的存在，就是我们被攻击的原因。”楚江这时才回答夏楚，表情微妙。
夏楚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他们是冲我来的?”
“伟大意志们一直在说什么至高意志的种子在你身上，看来这让外界的某些人将你也视为威胁了。”
“不，不是某些人。”莫明光打断了楚江的话，“对至高意志的说法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会希望他死的。”
“对了，你是第十区的军方首脑，天谴时代的绝对高层，你所掌握的情报比我们要多的多。”穆青冷冷的目光转向他，“请向我们描述一下至高意志。”
“天谴的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那里，我只知道伟大意志入侵是最被掌权者认可的猜测，而这个猜测的核心，就是至高意志的存在。”
莫明光缓缓接近夏楚，“我无法用语言具体地描述至高意志，只能告诉你们至高意志才是真正的天谴，他的苏醒等于人类社会的破灭。”
“你想做什么?”穆青拦在他的面前。
“我要杀了夏楚。”莫明光语气冰冷地答道。
莫思忧整个人呆住了，“您在说什么啊……”
万事万物的终结，夏楚曾在会长那里听过类似的说法，虽然很难接受，但连他自己都隐隐相信了莫明光所言。
“一面是人类的灭亡，一面是他一个人的生命，孰轻孰重还需要我替两位分析么?”莫明光扫视穆青和楚江，这两位如果支持他，那么夏楚铁定无法活着离开这片海了。
在场最具话语权的也是他们两人，而院长杀死会长后便早早地不知所踪了。
“你无法证明你的话。”穆青依然果断地站在夏楚的前面。
“我想，莫先生的话应该是对的。”夏楚轻轻说道，看到师姐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楚江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夏楚心中五味杂陈。
“你是傻的么，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莫思忧焦急地摇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只是不想自欺欺人而已，连伟大意志都渴求和忌惮的力量，不用想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夏楚笑容苦涩地将手掌从莫思忧的手心间抽出，“我的体内有至高意志的种子，所以不管我怎么想，我都是伟大意志的同类，而且比他们更加危险。”
“你该自己了结自己，那样仍不失作为一个人类的尊严。”莫明光淡淡地说道
“我们这是怎么了，刚刚逃得一劫便要自相残杀么。”一直沉默的楚江苦笑道。
“两位，你们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人类持续百余年的天谴事业，这百年我们失去了太多，如果此刻不够理智果断的话，我们还会失去更多。”莫明光的眼里流露出绝对的理性，似乎不蕴含任何的人类情感。
“我听不下去了……”莫思忧俏脸上写满了气愤，“如果你们非要杀他，那么今天我们一家便死在一起。”
没有人听出她话里内藏的含义，大家都在纠结至高意志的难题。
本来铁板一块的组合突然有了难以调解的隔阂，抉择的矛盾点在于夏楚的生死……夏楚也在等着师哥师姐的回应，他是不想死的，但不知道他们怎么想。
第八十七章 独行
“为了终结天谴的事业，哪怕是你，我也不会留情。”莫明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虽然从小到大您都对我极其冷淡，但我从没怀疑过您对我的关爱。”莫思忧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轻微的哭腔，同样冷静地说道，“如果您真的非杀他不可，我是一定要随他而去的，如果您足够爱我，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该死的只是他。”莫明光负于腰后的手掌紧握。
莫思忧缓缓摇头，“爸，他不该死。”
“狗血的父女反目情节可以停一停了两位，话说回来，这件事的决定权也不在你们身上。”楚江淡淡地开口，穆青皱眉看着他。
楚江不理会师姐的冷视，而是眼神毫无情绪波动地望向夏楚，“师弟，如果我说你的死的确意义非凡，你会怎么做?”
“我会反抗。”夏楚果断地回应。
“你可能会觉得，为了免除一个虚无缈缥的威胁，就要你付出生命，这太不公平……”
“没错，这的确很不公平。”楚江表情严肃，“但至高意志的威胁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虽然情报不足，但……”
“不用多说了师哥，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莫先生的话十有**是真的。”夏楚直接打断他的话。
楚江瞳孔微缩，“你自己果然也有感觉么……”
“我一早就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古怪，明白这些古怪之处的唯一解释，就是我的体内有不属于我的力量在主导着一切。”夏楚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那应该就是至高意志的种子，这个种子让我的进化之路几乎畅通无阻，让我屡屡逢凶化吉，灭杀敌人。”
“我依赖着这份力量，同时也畏惧着它。因为我知道，当它真正苏醒的那一刻，我根本没有掌控它的资本，我将…不再是我。”
这就是你一直忧愁和恐惧的事物么，莫思忧伤感地想着……从她认识他开始，这个男人就总是一副紧绷戒备的样子，他有力量，但他很少快乐。
“我厌恶着带来天谴的伟大意志，以为他们是我一切不幸的源头，我失去父母，失去挚友，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们给了我满身满心的伤痛。”
夏楚咬着牙，双目里爬上了更多的血丝，“可最近这段日子我明白了，我根本就是伟大意志的同类，是连他们都畏惧的，更可怕的天谴之源……”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穆青眯着眼问道。
“我不会屈服于眼前的厄运，就像我过去一直所做的那样，努力地活下去。”夏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彻底恢复了平静。
他只是痛苦，但从来都不困惑。
活着，这两个字足以解答很多看似没有答案的难题。
“你的生存，意味着无数人有了灭亡的可能。”楚江皱眉道，他感受到了性情暴躁的师姐愈发明显的怒意，这怒意却是对着他的。
“无数人的生命当然比我的生命重要的多，但是……关我屁事。”夏楚说出了想说的话，只觉得浑身轻松。
“这无数人里包含了你的亲朋。”楚江大声道。
“我有力量，拥有保护他们的能力。至高意志的种子是威胁，也是助力。”夏楚真诚地看着他，“师哥，我只为少数人而活着，也只在乎少数人。”
“为了活下去我不止一次践踏了旁人的生命，但我从不内疚，因为他们要害我，他们咎由自取。”
“我只为自己和我在乎的人负责，陌生人的生命凭什么成为我的束缚……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我为所谓的大局而死，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权决定我生死的人都不在了。”
“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而他们，都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新生活是王墨为我争取来的，她很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夏楚。”莫思忧挽住了他的胳膊。
“所以从地下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坚信我的生命只属于自己。”
夏楚环视众人，手掌坚定地握住莫思忧的手臂，“今日能让我死的，只有我旁边这个正用自己的体温抚慰我的女孩，她是我的妻子，她让我活，我就会拼命地活！”
莫思忧很惊讶自己没有丝毫落泪的意思，毕竟这个男人直到今天才给了她最有力的答复，她却连喜极而泣的感觉都没有半点。
她只有释怀，觉得和他一起死在这片海里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结局。
“你会被全世界遗弃，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想办法杀死你。”莫明光的语气没有那么冷了，他在自己的女儿眼里看到了喜悦，自从妻子死后，忙于军务的他，就很少看到女儿露出这种眼神了。
“我很明白这一点。”夏楚神色从容地点头道，“我既然成为了世人的威胁，他们要除掉我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没那么容易。”
“你本可以成为英雄的，像你的老师刘启南那样。”
夏楚笑容感慨，用一种带着缅怀的语气回道，“如果老师和我面对同样的处境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是一个不成器的徒弟，给他丢脸了。”
“你说的没错，但如果他此刻活着站在这里，一定不会像我这样逼着你自杀。”莫明光的嘴角竟也有了些笑意，“你们师徒俩其实很像，都固执得有些愚蠢。”
“爸。”莫思忧惊喜地看着他。
“我已无话可说了，再发生什么状况也都无能为力了。如果你做好了对抗全世界的准备，那么我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我的女儿。”他说着退到了一旁。
夏楚对莫明光点了点头，又转身道，“师哥师姐，你们怎么说?”
“师弟，说实话，我真的有杀掉你的念头。”楚江漠然道。
“够了，混账东西！”穆青满脸不耐烦地骂道。
楚江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师姐你忍我很久了，大家都倾吐完了衷肠，也该轮到你了。”
穆青眼神森冷的连夏楚都有些胆颤，“我们不谈什么同门之情，因为那在抗击天谴的事业面前显得很孩子气，很不理智。但抛却师姐这个身份，我仍然有不得不帮助夏楚的理由。”
“我的心脏曾被半神刺穿，他的神威让我无法抵抗地受缚于深海。是夏楚把我拉出海面，让我老朽的生命还能继续苟延残喘。”
“所以你要保他一命喽，了解了。”楚江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你会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天谴事业献身的人。”
“你和天上的那俩家伙一样，被自己的责任感折磨的苦不堪言。”穆青面无表情，“我们是人，是人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高尚，除非你甘心忍受心灵的熬煎。”
“你为了那所谓的责任心要牺牲夏楚，那不是你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我仍保留意见。”楚江也退后了几步，“不过我现在想杀师弟也杀不了了，所以师弟你自便。”
穆青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你有什么打算。”她语气清冷地询问夏楚。
“我要独自离开，去寻找答案。”夏楚抽出了被莫思忧挽住的手。
“什么答案?”
“我到底算是什么?”夏楚轻笑道。
“伟大意志的话语焉不详，而且言行也前后矛盾，我需要更多的了解他们，当然了，更要了解的是至高意志。”
“嗯。”穆青应了一声当做告别。
而夏楚则在她怪异的表情中抱了抱她，认真地说了一声“再见”。
“别怪我，师弟。”楚江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我们都有权做出选择。”夏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兄长过去也是这么宽慰他的。
“不用认真和我道别了，每次都这样，会显得很乏味。”莫思忧笑道。
“你……”夏楚惊异地看着她。
“怎么，以为我会很生气?”
“是的，一直以来你都很反感我离开你。”
莫思忧闻言瞪了他一眼，“原来你知道啊！”
“那这次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啦……”莫思忧低头，右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小腹，“我只是学会了等待，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妻子这两个字，或许我该对你有点耐心。”
“我在第二区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这些话让夏楚鼻子一酸，但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毅然离去。
众人目视了他良久，各自情绪复杂。
“怀孕是很大的事，不告诉他真的好么？”莫明光突然摸了摸女儿的头。
“您怎么知道的?”莫思忧难以置信，毕竟她自己都刚发现没几天。
“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也就那个蠢货才发现不了。”
莫思忧吐了吐舌，讪讪地笑道，“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应该告诉他的。”莫明光稍显苍老的眼眸流露出温和的情感。
“他一直很孤独，今后会更孤独吧。对于一个必须独自上路的人来说，幸福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莫思忧神色轻松，洒脱地笑道，“我还是安心地等着他吧，等到他解决了一切麻烦归来，我会奖励他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第三卷完）
第一章 噩耗
第二生存大区，核心城市不周市。
华光商会中央办公大楼顶楼，林盛无聊地瘫在办公室的特大号软椅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今天的不周市依旧晴朗，正午的日光映得林盛肥胖的脸更显油腻。
自从在网上看到那段令无数网民瞠目结舌的影像后，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感叹世事的诡异奇妙。
一个身着修身职业装的窈窕女性推开半掩的门，“哒哒哒”地走到林盛的办公桌旁，将一叠巴掌厚的文件放到他的面前。
林盛瞄了一眼，复又将目光移开，“你来处理吧，小柒。”
“总是这样懒洋洋的不好哦，毕竟是即将接任股东的人。”林小柒笑道。
“狗屁。”林盛撇了撇嘴。
“那就我来处理吧。”林小柒将文件重新抱在怀里，转身没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轻声问道，“这几个月你经常发呆，在想什么呢?”
“明知故问。”
“果然是在想夏楚的事么……”林小柒走了回来，语气温和且郑重地说道，“他的事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你千万不要胡闹。”
林盛苦笑了一声，“这我当然知道，而且就算我想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甚至还很怕因过去与他的交集而受到某种牵连。”
“我也是。”林小柒按了下他的肩膀。
“说起来我们两个的性命都被他救过，可他如今受难，我们却只能瑟瑟发抖地旁观，真可悲啊。”
林盛揉了揉自己的胖脸，“很多人羡慕我生来就注定了衣食无忧，可以无条件地挥霍数不清的家财。这的确值得羡慕，因为这个该死的年代里太多人温饱都成问题。”
“可我和真正的大人物比起来，仍旧是不值一提的蝼蚁。远安市的几次历险让我以为自己走近了天谴时代，可直到前阵子看到那段影像，我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渺小浅薄，连井底之蛙都算不上。”
“大人物的生活太过惊心动魄了，我们过自己平安喜乐的平淡日子就好了。”林小柒柔声道。
林盛会心一笑，“说的是…说的是啊。”
“我去忙了。”
林盛看着林小柒动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等一下。”
“怎么了?”林小柒回头，投来问询的目光。
“我们的婚礼就要开始筹备了，你真的考虑好了么?”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求婚，那么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林小柒笑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一无是处的我。”林盛耸了耸肩。
“我也以为你会讨厌我。”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说起来我们其实是一种人，你以前做的事，现在的我都能理解。”林盛摇头道，“我只是还有一些困惑。”
“什么样的困惑?”林小柒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林洋、夏楚那样的人。”
“林洋啊，我们是老战友了……”林小柒有些怀念地笑道，“我们一起服兵役的时候他蛮照顾我的，说实话，我曾经对他是有点意思，可他早早地结婚了，听说女方从小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长大。”
“至于夏楚，我也有些困惑，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他?”
林盛挠了挠头，“我记得他刚来环保局那会儿，你还挺爱和他搭话的。而且他的确很优秀不是么，那时候不少女员工都来偷偷看他呢。”
“都是工作啦……”林小柒摆了摆手笑道。
她顿了一下，表情复杂地继续说道，“我们执行废城任务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觉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他隐隐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我不是赵晴那种单纯善良的丫头，所以夏楚这样的男人只会让我下意识地远离，因为我清楚，和他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林盛叹了口气。
“我对危险的直觉很敏锐哦，不然也不会早早带着赵晴离开沧海市，躲过了一劫。”林小柒歪头笑道。
林盛也笑了，“去忙吧。”
林小柒离开没多久，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很木讷的男人推门而进。
“志胜啊，当我伴郎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林盛打着哈欠问道。
“出大事了。”王志胜坐到了他对面，表情凝重。
林盛直起身子，表情严肃地问道，“夏楚出事了?”
“不，是关乎到人类社会存亡的大事。”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心中的不安让林盛很是不耐烦。
“第一区沦陷了，我们的太空防线被突破了。”王志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太懂什么第一区和太空防线。”
王志胜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们人类的第一生存大区与其它大区不同，它是建在太空中的，旨在阻挡恶魔入侵的步伐。”
“如今他被恶魔攻破了，意味着大批恶魔随时可以降临，意味着人类天谴百年来最可怕的敌人就要来了。”
“不可能。”林盛皱眉道，“虽然你一直消息灵通，但这种会制造巨大恐慌的事件按理是该被压下的，不是你我这种级别的人能了解的。”
“我的消息来源并不复杂，此刻每一个会使用网络的人，只要登入各自所在大区的区务网站，就可以看到第一区陷落的官方消息。”
“这怎么可能……”林盛骇然道。
“或许应该感谢夏楚和第十区那几位大人物，几个月前他们利用了网络平台，给全世界进行了一次颠覆性的直播，自那之后，很多真相都压不住了。”
王志胜略带讽刺地冷笑道，“某些轻视世人的蠢货终于明白了纸包不住火的道理，如今也不再什么都加以隐瞒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盛瘫坐回软椅中。
“……只能祈祷了吧。”
“不过这对夏楚而言应该算一个好事，这样全世界就不会都盯着他了。”
“你还真是关心他。”林盛轻轻说道。
王志胜哼了一声，“我不会和其他蠢材一样把他当做祸害，我曾经和他近距离相处过，我更相信自己那时的感觉，他是一个善良坚韧的人类。是人类，而不是什么狗屁意志。”
“他…最近怎么样?”
“外界对他的追杀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动手的都是一些古老神秘的可怕组织，据说猎魔人工会和科技会是最活跃的。”
第二章 重逢
夏楚自敌人的咽喉里抽出铁剑，并没有多看那死不瞑目的人一眼。
他的四周遍布尸骸，三十名猎魔人全部成了他的剑下亡魂，而满是铁锈的铁剑上却滴血未沾。
上次百名猎魔人随半神袭来，结果半神丧命于海德拉之手，全体猎魔人则被会长顺手屠杀。
猎魔人工会大半的力量折损于两位伟大意志之手，更重要的是连半神都在外陨落，按理应该一蹶不振才对，可他们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了极其可观的力量。
不过这批人与之前那些沉默阴郁的资深猎魔人气质上有很大区别，作战方式也不够正统，即使实力强大，但显然都是些新鲜血液。
每一名猎魔人都起码是进化到高危领域的进化者，招募如此多高手对猎魔人工会这种古老的组织来说想必也是不小的难题，可夏楚很轻松地就杀掉了所有人，让他们枉费了心血。
在那段全网直播的影像中，人们只能看到夏楚偷袭会长未果，并不能看出他实力几何，因为夏楚几乎全程都在旁观伟大意志之间的争斗。
所以外界畏惧的是他体内至高意志的种子，而不是他的实力。猎魔人工会大概也是把他当成了和银一样能够发挥部分铁剑力量的寻常进化者，所以多派了几位圣者便觉得胜券在握……
这几个月袭击夏楚的不止是猎魔人，最麻烦的还是掌握尖端科技的科技会人员。
科技武器是夏楚的认知盲区，之前在远安市与科技会的三人队战斗时就曾吃过不小的亏，如今科技会很多花样百出的手段处理起来仍然给他造成了诸多困扰。
不过，他还是无惊无险地活到了现在……
通过这段日子的战斗，夏楚终于对自己现在的实力有了一个较为准确的把握，之前铁剑似乎把他的身体直接增益到了人类极限的程度，也就是说，除非半神出动亦或大批圣者围攻，他都能自如地在这个对他充满敌意的世界行走。
夏楚收回思绪，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横尸在闹市区的敌人之间，但此刻的他不会再因杀人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本来还敢远远围观、拍摄的人们都跑的无影无踪，整条大街上近乎鸦雀无声，只有他一人静立。
发现敌人的那一刻他便直接动手了，被世界孤立并不是只有坏处，最起码他现在根本不用特意选择作战场地，也不用顾忌杀人。
但这个第二区外围的小城他是没法待了，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到时候无论是实力雄厚的组织，还是想要浑水摸鱼的独狼，都会来赶来想方设法地要他的命。
夏楚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或许该偷偷去见见在远安市失散的人们了。
……
在不周市的城郊有一片很不显眼地低矮院落，掩映在疏于打理的荒草绿树之间。
这里是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房产，布局与远安市的那座院落高度相似，准确地讲，远安市的院落就是仿造这里而建，此处才是本部。
“我想你也该来了。”张云旭笑眯眯地出现在夏楚身后。
夏楚轻盈地站在最中央房子的屋脊上，已经观察了这里很久。他没有隐藏气息，张云旭很轻松就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夏楚回头仔细地打量他，看到他依旧是一身白衣，笑容温暖中透着若隐若无的戏谑，一如在远安市那样，不由地有些感慨。
“这里和之前的院子好像。”夏楚轻声道。
“本来就是仿着这里建的，欢迎来到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本部。”张云旭背着手笑道，“说起来，你和王墨师姐之前都没来过这里。”
“王墨这么样了?”这个名字让夏楚心中一颤。
“老样子，依旧昏睡在疗养液中。”张云旭耸了耸肩，“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巧巧姐从来都不让别人进入她的实验室。”
“那她怎么样?”
“也是老样子，整天搞各种研究。”张云旭噗嗤一笑，拍了拍夏楚的肩膀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紧张。”
“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不知道如今的我该怎样面对你们。”
张云旭笑容收敛，眼神却愈发柔和，“我们这段日子倒是过的挺悠闲的，所以对我们而言岁月静好，一切如常。”
“不过你可能在巧巧姐那里讨不到什么好脸色。”张云粗话锋一转，“远安市分别后，她一直都在生你的气。”
“为什么?”夏楚有些错愕。
“你自作主张地把我打晕，然后又很是英勇地跳下飞机，这大概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张云旭叹了口气道，“当年王墨师姐就是不顾她的拦阻，才不幸被感染，这一直是她抹除不了的心理阴影。”
“你也知道的，咱们院虽然对精神力很有研究，可精神力强大的同时，思维也会随之受到影响，有时就会过于在意某些事物。”
“师姐可以看透别人的心思，杂乱的思维对她而言是很大的负担，所以她的内心其实敏感脆弱。”
“我会好好道歉的。”夏楚点点头回道。
“你需要道歉的可不只是她。”张云旭挥了挥手跳下屋顶。
夏楚则身影一闪，瞬间来到了一间全封闭的房子门外。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陈巧巧正在里面做着某些科研实验，也能感知到被隔离的王墨极细微的气息。事实上，他踏入不周市的那一刻，强大的感知能力便覆盖了这座现代化城市，每一个熟人的位置他都能轻易掌握。
夏楚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十多秒后，陈巧巧淡漠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夏楚推门而入，看到陈巧巧高挑的身影隐于一大堆奇形怪状的科研仪器之中，仍然头都不回地忙着手上的事情。
第三章 检测
“师姐，你知道是我?”默立良久后，夏楚轻声打破了沉默。
“……自这间屋子建起以来，你是第一个敲门的人，旁人从不来打扰我。”陈巧巧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
“我打扰了你么？”
“如果你继续开口的话。”陈巧巧有条不紊地混合着实验台上十多瓶色彩妖异的溶液。
夏楚无奈地耸了耸肩，只能安静地等待。
可他很快便被王墨的气息吸引，心情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跟随自己的感知，来到一座被黑色幕布完全遮盖的立柜状医疗舱面前，闭上眼，仿佛王墨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夏楚轻轻将黑布掀下，一名闭目沉睡的娇小女子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隔着坚逾合金的透明舱壁，望着在用以抑制特异种苏醒和补给生命体生存所需养分的疗养液中缓缓浮沉的王墨，惊异地发现她竟恢复了原貌。
之前的她身上遍布浅灰色裂纹，肢体断裂，面目全非，如今她的外表完全恢复了尚为人类时的样子，四肢健全，肌肤苍白但隐隐透着生命的活力，垂至腰际的如瀑长发披散，似乎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如果王墨知道你盯着她不穿衣服的样子猛瞧，她醒来后也许会打断你的腿。”陈巧巧冷冷地说道。
夏楚没有回应她，而是完全被脑中的思潮淹没，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里。
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幼时躲在父母身后偷偷打量初遇的王墨，第一次来到她的酒馆时忍受众多感染者冷酷淫邪的冰冷目光，以及数千个漆黑的清晨与她在酒馆那间狭窄的卧室里共餐……
与她笑谈，听她教诲，见她杀戮，被她守护……
来到地上后，地下的回忆便渐渐被夏楚封存，越来越少忆起，可纵观他目前较为短暂的人生，其实九成以上的时间都是在那暗无天日的绝望地带度过的……
夏楚望着像是在平静酣睡的王墨，竟怔怔地落下泪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侧着头偷偷打量这边的陈巧巧见状心底一软，轻轻的叹息在室内回荡。
“你还好么?”
“她…会醒来么?”夏楚表情平静地问道。
“我每天都会把一半的科研时间放到对她的治疗上，但目前仅仅只能让她看起来像从前而已，如何让她作为人类醒来，这一点我至今没有头绪。”陈巧巧靠在实验台上，双手自然垂落缓解疲惫。
夏楚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缓声道，“师姐，远安市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一意孤行的。”
“我没有资格责怪你。”陈巧巧摇头道。
夏楚闻言心下稍宽，他知道陈巧巧这么说，就必然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生死攸关之际，我弃你们而去总是混账的。”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那么你可以出去了。”陈巧巧冷冷地说道。
夏楚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我需要师姐你的帮助。”
陈巧巧看了他片刻，从实验台拿起一枚针管说道，“伸手。”
夏楚知道她是想抽血，于是将手背举在她的面前，并控制手背的硬度，让针头能够顺利地插入他的手背静脉。
抽完血后，陈巧巧启动王墨旁边的另一个平置于地的疗养舱，一边检测夏楚的血液一边头都不抬地说道，“衣服脱了，进去躺着。”
夏楚毫不迟疑地照办，躺进疗养液的那一刻，只觉得这几个月刀口舔血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眼皮难以控制地打架。
“睡吧，你的身体需要休息。”陈巧巧的声音轻轻传进他的耳中。
“算了吧，不习惯。”夏楚说话间饮进了小口疗养液，但他的身体可以自如地吸收。
陈巧巧走到与疗养液连接的终端前，双手飞快地在按键上操作，半个多小时后才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出来吧。”她重新翻开了一遍屏幕上呈现的具体数值，才转身对穿衣的夏楚轻声道，“你的身体与之前在远安市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前后的数据对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夏楚动作顿了一下，看起来不以为意地说道，“之前的我或许还能算是人，但现在应该不是了。”
“你的体魄强度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也就是十一次进化者的水准，不，准确地讲，你的身体比最强的圣者还要强，因为你身体各方面的数据都是理论上的极限数值。”
“这一点我已经察觉了，都是铁剑所赐。”夏楚点了点头。
“我更想问的是关于至高意志种子的事。”
“这一点要让你失望了，我无能为力。”陈巧巧揉了揉眉心，“我的知识积累都是从人类已经有足够了解的领域中来的，至高意志是全世界的知识盲区。”
“是这样啊……唉，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你想让我帮你找出体内至高意志的种子，然后想办法除掉是吧?”
“师姐你随时能看透我的想法，何必多问呢。”夏楚摊摊手笑道。
“不，我已经看不透你的想法了。”陈巧巧摇头道。
夏楚愣住了，皱眉询问，“为什么?”
“问题出在你身上，你的思维不再受精神窥视的入侵。”
“是我精神力变强的缘故么?”夏楚试探地问道。
“精神窥视与对方的精神力无关，因为没有谁随时随地都会用精神力保护自己脑内的每一个想法，也没有人可以做到，思维难以控制。”陈巧巧双手环胸，语气渐渐严肃。
“我只遇到过两个不受精神窥视影响的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现在的你。”
“老师那样的人有再多的神秘手段都不让人惊讶，反倒是我，身上的怪状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也许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陈巧巧眯了眯深邃秀美的眼眸，“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第四章 未来
“我本来想从师姐你这儿听到好消息的。”夏楚无奈地仰头。
“我能力有限。”陈巧巧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实验台边说道。
“我该怎么做呢?”
陈巧巧动作一滞，“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你是最了解我身体状况的人，也是我所认识的学识最渊博的人。”夏楚神态认真地说道。
“像你这种情况，需要找的不是超自然领域的专业人士，而是对至高意志有所了解的存在，只不过这类存在不仅稀少，而且应该也和你一样非人。”
“你认识这样的存在么?”
“全世界都认识，那两名伟大意志不就是么。”
夏楚摆了摆手叹道，“起初我也想冒险找他们询问的，可惜我寻觅了数月，还是一无所获，毫无头绪。”
“谁说的，最近不是就有一个线索么。”
“嗯?”
“你不知道?”陈巧巧回头看了夏楚一眼，“在太空中负责抵御恶魔入侵的第一区几天前陷落了，很快大批恶魔应该就会侵入大气层，我们在第一区效力的两位师哥直到现在还音信全无。”
“领袖果然动手了……”夏楚回想起那日领袖对他说的话，隐隐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
“每一个恶魔都是他意志的一部分，你只需要找到恶魔，就能与他对话。”陈巧巧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在你们传到网络的直播影像中，领袖的原话大概就是这样。”
“明白了，我会去尝试。”夏楚没指望能从领袖那里得到摆脱至高意志种子的方法，甚至他都认为根本就没有这种方法，但为了了解一下目前还近乎一无所知的至高意志，值得担上些风险。
“看来你又要走了。”陈巧巧淡淡地说道。
“嗯。”
“吃完午饭再走吧。”
“我待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毕竟很多人正在追杀我，有情报系统高度发达的古老组织，也有手段阴狠毒辣的进化者团队和雇佣兵。”夏楚嗓音微哑。
“你添的麻烦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些也没什么。王姨和小沫出去买菜了，你该见见他们的。”
她都这么说了，夏楚只能同意，“那好吧。”
陈巧巧这时也收拾妥当，关上灯后带着夏楚离开了她的专属实验室。
夏楚并肩走在她的身侧，看着院落陌生中带着强烈熟悉感的布局，心头顿生感慨。
他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正中央的院子里，看到了正带着儿子玩闹的林洋夫妇。林洋穿着休闲短裤，曾经被夏楚拿短刀砍断的腿，已被看起来很是粗糙的义肢代替。
林洋看见夏楚后呆住了，被妻子推了推才回过神来。
夏楚笑容灿烂，“我来了。”
林洋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紧紧抓着夏楚的肩膀，语气郑重地点头道，“回来就好！”
“你的腿?”夏楚眼睛往下瞄了瞄。
“这要多谢陈小姐了，她为我做的义肢简直和我自己的腿也没什么分别。”
“就是丑了点。”夏楚轻笑道。
陈巧巧冷视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进了屋。
林洋的妻子也带着孩子离开，院长里只剩夏楚和林洋两人。
两人毫无隔阂地交谈起来，夏楚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有经历，从在远安市的废墟里苏醒，到灰色地带的庇护所，再到与堕落者同行……
夏楚长话短说地讲完后，一直认真聆听的林洋话匣子便收不住了，通过他详细絮叨的描述，夏楚也对他们在院里的生活有了充分的了解，确实比他的经历平安喜乐太多。
林洋的话还未讲完，王姨和王沫就大包小包地走进院来。
王姨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与过往的热情并无二致，夏楚暗暗猜测这位不上网的老人家也许不知道最近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王沫则不同，她没说一句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夏楚瞧。夏楚看不出她眼神里的情绪，自然就有些紧张起来，担心她害怕自己的身份。
“一会儿能不能和我聊聊，别再二话不说地走了。”王沫撇过头低声道，小小的身子愈发有了王沫俏丽的影子。
身形娇小的女孩给了夏楚很大的压力，他忙不迭地点头。
……
午饭的氛围温馨而热烈，身处其中的夏楚有了些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远安市那个阴雨连绵的潮湿院落，中间的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
午饭后他按照约定与王沫走出木屋，坐在屋外的石阶上等着小女孩的问询。
这一等就是近半个小时，两人并肩坐着，没有人开口。夏楚并不觉得尴尬，而是眯起眼迎接午后温暖的阳光，享受这难得的饭后惬意。
“你接下来要去哪?”王沫突然问道。
“去恶魔出现的地方。”
“全世界那么多人都要杀你，你还愿意为人类战斗?”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高尚。”夏楚浅笑道，“我只是去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是为了我自己。”
“是什么样的问题?”
夏楚没有正面回答，“我很希望未来每一天都能够像今天这样，与你们大家平静地过活……为了这个愿望，我当下则必须得独自离开。”
“……我懂。”
“……是么……”夏楚摸了摸她的头，“你不必懂的，好好学习，不用为我操心。”
“我…见到了母亲。”王沫突兀地转变话题，语出惊人。
她抬头看着表情复杂的夏楚，平静地说道，“是巧姨带着我和奶奶一起去看的，她说她没有权力瞒着我们，只是因为母亲过去的样子不太适合被我们看到，才一直隐瞒。”
夏楚长出了一口气，“是的，我们刚把她带上来时，她的状况很糟。”
“巧姨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王沫小小的手掌缓缓收拢。
“但我们仍要耐心地等待她苏醒的那一天。”夏楚拍拍屁股起身。
“我也会等着你回来，哥哥。”
夏楚的身影瞬间消失，院落里再无他的气息。
第五章 朋友
今天对林盛而言是很特殊的一天，她和林小柒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林小柒没有家人，所以女方那里省去了不少琐事，只有赵晴一个人作为伴娘出席。
而林盛也换上了得体的西服，在化妆间里任凭一群技艺精湛的化妆师在自己脑袋上折腾。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算不算开心，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觉得那张僵硬的胖脸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是迷茫。
继承亿万家产，娶得靓丽娇妻，对一个他这样自认庸俗的男人而言，人生已经接近圆满了。
可他的心还是空落落的，自从看到那段有关夏楚的影像，他就一直是这种心境，总觉得过去的很多追求变得索然无味，连带自己的人生也显得渺小而无意义。
“虽然我不介意你摆出这种表情，但让大家看到可不好。”林小柒在他身后柔声道。
“抱歉。”林盛转身握住她纤细的手，尽量温柔地笑道，“可能婚礼来的太快，我有些反应不及。”
“很正常，结婚是人生大事，我也恍惚。”
林盛暗暗愧疚，心想自己作为男人，这种时刻更应该表现出担当才是。
“走吧，牵着我的手。”林小柒伸出手臂笑道，精致的妆容霎时间美艳不可方物，让林盛顿生自惭的感觉。
两人并肩走出房间，穿过感官上似乎很漫长的走廊，来到了空气清新的室外，礼堂近在眼前。
晶莹的白石地板上铺着绵延百余米的红地毯，礼堂外的红地毯两侧对站着手持花篮的男童女童和身穿正装的俊男靓女，堂内数百亲朋与嘉宾分坐地毯两侧，所有人带着笑意与祝福的目光都在两位新人身上。
林盛深吸了一口气，挽住自己的妻子，从容地大步踩上地毯，笑容得体地与亲朋点头示意，走到早已等候多时的神父身边。
神父按照自天谴之前的旧时代流传下来的流程主持婚礼，林盛和林小柒都一副幸福的样子。
等到林盛将戒指轻轻戴到林小柒的左手无名指上，抬头与她深情对视时，却在她的身后察觉到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目光。
这目光充满着善意和祝福，可却让林盛不寒而栗……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林小柒敏感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
“没什么，没什么。”林盛瞬间管理好表情。
“该拍照了。”担任伴郎的王志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严肃。
等到拍完大合照，亲朋们纷纷与新郎新娘拍照，场面温馨和谐。
独坐角落的夏楚自然不能上前，众人纷纷离座，他再坐在原处就会十分显眼，本来戴着口罩的他已经够另类了。
见证了林盛的幸福一刻，也看到了王志胜、李浩哲、李尚泽这几位曾经同生共死的同事，还看到了一席长裙，容颜惊艳的赵晴，他觉得不虚此行。
短短半天的功夫，夏楚便在不周市重新见到了所有来到地上后熟识的人们，要说遗憾的话，就只有不能和莫思忧见面这一件事了。
他能感知到莫思忧就在不周市的军方驻地之中，但他当然不能前去，因为军方虽然没有从任何官方渠道表态，但这几个月还是对他有了一些小动作，只不过夏楚都敬而远之地避开了而已……
我该走了，夏楚看着礼堂内外幸福的朋友们，在心中默默地告别。
他随着人群走出礼堂，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始终跟随着自己，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已经很小心了，如果还是被有心之人发现，那么很可能会给朋友们带去麻烦。
夏楚抱着为防万一不惜杀戮的心态回头，捕捉到了目光的源头，竟是林盛。
正当夏楚怀疑自己这位进化水平极低的朋友，是不是仅仅因为他戴口罩参加婚礼才多看了几眼时，林盛嘴唇明显地张合——他在说“夏楚”这两个字，说完勾了勾手。
夏楚犹豫片刻，冲他点了点头，打消了悄悄离去的想法。
晚上一场盛大的婚礼party在华光商会旗下的酒店举行，林盛玩闹了一会儿，在众人的调侃中离开……可他并不是去和新娘共度**，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楼下的泳池。
这家酒店为了他的婚礼早已停止了所有业务，而参加派对的人们都在楼上欢聚，所以这里空无一人。
林盛不知道夏楚在哪，但他明白，只要来到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夏楚会主动现身。
“好久不见。”
林盛猛地回头，看到一身正装的夏楚就站在泳池房的正门处。
“能摘下口罩么?”林盛插着裤兜问道。
夏楚将口罩取下，苍白的脸上带着祝福的笑意，“恭喜。”
林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耸耸肩说道，“一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扮相，亏你能混进来。”
“我的精神异能可以影响保安的态度，进来并不难。”
“……是么，不愧是你。”
“我来到这座城市后，感知到了你们的气息，所以就偷偷过来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你怎么做到的?”夏楚好奇地问道。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好歹也是一个进化者，虽然你躲在礼堂大厅的角落，而且遮住了脸，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神也还是像原先那样，很有辨识度。”
林盛走到夏楚面前，语气唏嘘，“瞧瞧，你穿着这身西装的样子勾起了我不少惊心动魄的回忆。”
“我又想起了咱们一起潜入天人休闲会所的行动，那个藏在地下的感染者唐河和被锁住的尸妖我不止一次梦到过，至今还是我的心理阴影。”
“那没什么的。”夏楚早就察觉到了近百名埋伏在附近的进化者正在悄然接近，但依然平心静气地与老友叙旧。
那些进化者全副武装，手上拿的都是能轻松杀伤变异生物的尖端武器……拜科技会的追杀所赐，夏楚对这些武器有了较为充分的了解，仅凭气味就能辨别。
“对你当然没什么，但对我这种普通老百姓来说，只要和进化者有关的事都不算小事，一个疏忽甚至会让我失去一切。”
“我果然不该来的。”夏楚很是感伤。
“是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林盛微微仰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所有进化者小跑着鱼贯而入，围住夏楚后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械。
第六章 缘浅
“这些人对付不了我。”夏楚淡淡地说道。
“这点我们当然清楚。”王志胜从夏楚身后的门外走进来说道，他的身后跟着李浩哲和李尚泽。
夏楚看了眼依旧站在自己跟前的林盛，心想这些朋友如果真要对付他，根本不可能还和他保持这么近的距离。
“他们只是来做做样子。”李尚泽语调柔媚地说道。
“什么意思?”
“你这家伙真的是一点反侦查意识都没有……”林盛不禁扶额，“现在全世界都在盯着你，你以为你这样随随便便地来到这里不会被发现?”
“我挡住了脸。”夏楚扬了扬口罩。
“那管个屁用啊，你就是换个头都不安全。”林盛翻了个白眼，“连老王这种吃瓜群众都能调查到你的情报，更别提那些底蕴雄厚的大人物。”
“一些古老组织的情报网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他们如果想调查你，连你今天上了几次厕所都能给查的一清二楚。”
“这座酒店有好几十个摄像头，这座城市的监控设备更是多到难以计量，你踏入不周市的那一刻，便暴露在电子眼之中，那些人想要摸清你的行踪再简单不过。”
“那我岂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夏楚顿感歉疚地苦笑道。
“你说呢。”林盛瞪了他一眼，“你想和我们见面为什么不想办法事先通知，那样我们就能特意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碰面。”
“好了，别…别说了。”李浩哲打断了他。
“抓紧时间干正事吧。”王志胜说着走到夏楚身边，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要打伤我们所有人，然后离开这里。”
夏楚有些明白他们的用意了，“所以这些进化者是来配合演戏的?”
林盛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商会雇佣的打手，安排他们来是为了营造一种对付你的假象。”
“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要装成利用过去的友情骗你上勾，妄图杀掉你免除威胁，然而却因为不清楚你的实力而失败，最终你打伤我们所有人离去。”
“明白了。”夏楚轻叹道，“可我觉得这样也不保险，追杀我的人中不乏丧心病狂的混蛋。”
“别小瞧我们的背景，华光商会作为第二大区最大的商会，与军方和进化者组织都有密切合作，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不会被轻易拔起。”
王志胜冷静客观地分析，“寻常的进化者奈何不了我们，而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则不会在我们这儿耽误太多心神，我们装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投机者，只会被大人物们轻视，不会被放在眼里。”
“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抱歉。”夏楚心中五味杂陈。
“别这么说，你冒着巨大的危险来见我们，还停留了这么久，说实话我们几个也很感动。”
“没错。”林盛接着王志胜的话说道，“今天是我的婚礼，我最好的朋友都来了，这让我少了很多遗憾。”
“我想见证你人生的重要时刻，所以便来了，不然应该会直接离开这座城市吧。”夏楚浅笑道。
林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好了，时间紧迫，赶紧办正事。”王志胜说完挥了挥手。
几十名进化者交叉射击，打伤彼此后都倒地呻吟。王志胜也举起枪果断地打伤不敢下手的林盛和李姓兄弟俩，然后在自己腿上开了一枪。
泳池的水被鲜血染红，在场时间站着的人就只剩夏楚了。
“走吧，往东门走，那里离出市区的路最近。”林盛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挂满汗珠。
夏楚蹲下身子，“抱歉，把你的新婚之夜搞成这样。”
“别废话了小夏，在远安市时被你救过那么多次，现在为你吃点苦算得上什么。”林盛喘息着说道，“当初没把你带出远安市，我一直心里不舒服，现在虽然挨了枪子，但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快走吧！”他低吼道。
夏楚深深地看了这几位朋友一眼，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出了酒店的东门是一条很是冷清的街道，夏楚掩上面容赶路，身影融于黑夜之中。
他即将离开不周市时，发现一个俏立清冷夜风中的身影正在缩着肩膀张望，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孩是赵晴，她还穿着清凉华贵的伴娘服，披着一件单薄的牛仔上衣，小巧的脸蛋被冻得煞白。
夏楚放慢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你果然来了。”赵晴看清他后红着眼眶说道。
“你在等我?”
“这里是最合适你出城的地方，早上在礼堂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跑来这里等了。”
“我很可能不会走这里的。”
赵晴温婉一笑，“我知道，但我还是等到了你不是么。”
“你有什么事么?”
“你还是这么冷淡呢。”赵晴按了按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轻轻道，“叙叙旧不可以么，而且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惊讶。”
“确实，我以为你在沧海市遇难了。”
“小柒姐早早地带着我离开了，算是沾了她的福气。”赵晴仰头笑道。
“你不该和我见面的，接近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夏楚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他或许有些笨拙，但并不愚蠢，当然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意。
“但你还是来见我了，是可怜我一个人在这里受冻么……”赵晴忍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
夏楚脱下外套递给她，“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今后要好好生活，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林盛他们。”
赵晴双手将外套抱在怀里，“多谢费心……我觉得我不像小柒姐说的那样是个傻女人，我在这里等你也是经过细致地思考的，这里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人也少，很安全……”
“不然我也不会过来见你。”夏楚毫不委婉地说道。
赵晴脸色苍白了几分，又忽地提声继续说道“……所以今后我也能独自在异乡生活。”
“加油。”夏楚留下这句话后便出城了。
赵晴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想自己等了那么久，又那么幸运地等到了，可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因为她与他虽然同出一个世界，却走在两条很难产生交点的人生轨迹上。
第七章 不周
夏楚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世界很大，阵营复杂，可他是无枝可依的落单鸟。
如果在外独行的时间里没有调查到足够的信息，那么他在海上对楚江所说的那些话就完全成了无知之辈的妄论，很是滑稽。
他站在不周市郊外的荒野上，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是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恶魔的进一步行动，还是主动奔赴大海，寻找伟大生物海德拉?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每一个选择都至关重要，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以人类的身份行走多久，也许他体内位置不明的至高意志种子下一刻就会突然发难。
“你看起来很迷茫。”
这突然传进耳里的话让夏楚身子一紧，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不动声色的感知声音从何而来。
结果是完全感知不到，这对他而言是很少遇见的情况。
但开口的人并没有一直隐匿于暗处的意思，突兀地自黑夜中走出。
来者是一个样貌普通的高大男青年，留着一头吸睛的披肩长发，灰色的瞳孔看起来睿智深邃，夜风中他身上宽大的黑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健壮挺拔的身材。
“你似乎知道我在迷茫什么?”夏楚越观察对方越觉得其深不可测。
“是的，我正是为此而来。”
夏楚皱眉，“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前途多舛，整个世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想要自救又寻不到切实有效的途径……”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帮助我改善现在的窘境?”夏楚轻声打断他。
“不……”青年摇了摇头，“只有你自己可以救自己，我只是来帮你更准确地认清现实，以免你像无头苍蝇一样，最终害人害己。”
“所以…你是谁?”夏楚缓缓问道。
“成为神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舍弃了人类的所有，人类关于身份的概念已不再适用于我，但按照你们的理解，你可以称我为‘不周’，我即是不周城的神。”
“不周城，与银翼天使城和最后堡垒城并列的进化者城市?”夏楚惊讶中又饱含戒备，他此前从未与不周城打过交道。
“是的。”
“那两个城市对我很不友好，这几个月一直阴魂不散。”
“我与他们不同。”不周笑容和煦，他把夏楚的戒备都看在眼里。
“如何证明?”
“我亲身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夏楚顿感疑惑，“我不太清楚你的逻辑，难道你一个半神亲自前来，不比那些家伙对我威胁更大?”
“看来你对自己的情况真的所知甚少。”不周背着手叹道。
“你如今进化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神之下的进化者很难对付得了你。你难道不好奇那两个城市的半神为什么不亲自来杀你么？”
“因为他们都死了。”夏楚说完仔细地观察着不周的反应。
“不，那两个城市内依然端坐着神一样的存在，可他们不敢前来追杀你，因为神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就随时面临着被吞噬的危险。”
“……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了解你自己，准确地讲，是不够了解至高意志。”不周全无防备地席地而坐，并示意夏楚坐到自己面前，“人类在天谴中所拥有的一切超自然能力都是神的馈赠，这里的神指的不是我们这些被人称作半神的存在，而是指至高意志。”
“至高意志是一切天谴的源头，因为带来灾难的伟大意志们，都是至高意志的造物；他也是‘意志’力量的源头，所有高端进化者所依仗的高危能力，究其根源，都是为至高意志权能的微观表现形式。”
夏楚和他保持较远的距离坐下，“没听懂。”
“想一想会长是怎么死的么，你的老师只用一剑便杀了他，不觉得这违反常识么，毕竟连拥有再生能力的寻常进化者都不会被一剑捅死。”
“是铁剑的作用。”夏楚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么铁剑是如何起到诛杀伟大意志的作用的?”
“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夏楚耸了耸肩。
“因为神赐世人以剑，被赐予的力量和生命，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不周的眼神显得清澈异常，“我们这些所谓的半神，存在形式与伟大意志极其相似，披着血肉之躯是为了抵御至高意志的天然吞噬，本质上则是‘意志’。”
“‘意志’?”
“是的，铁剑也是‘意志’，至高意志的种子也是‘意志’，整个天谴时代就是人类利用‘意志’并被‘意志’折磨的过程。”
“你越说我越糊涂。”
“扯远了。”不周笑了笑，“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我接近你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一不留神就会被你身上的至高意志磨灭，所以我此来诚意满满。”
“我不相信你是单纯为了帮我才承担了这样的危险，阁下如果有其他的目的，请直接说出来。”夏楚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本来以他的性格，是很难相信可疑之人说出的费解之语的，但不周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忍不住信任他的气质。
“助人助己，毁人毁己，这种简单的道理世人却很难明白。”
不周叹了口气说道，“你身上潜藏了足以毁灭全人类的祸患，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不是你的错，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只是你自己的责任。”
“很多人以为只要杀了你就能解决一切，这完全是痴人说梦，事实正好相反，想要解决至高意志留下的最终天谴，你是不可或缺的。”
“但你自己很难做到，所以我来了。”
第八章 半神与弑神者
“当人类社会知道我的体内有至高意志的种子后，我就一直在孤身奋战。”夏楚摩挲着铁剑的剑柄，“你说你能帮我，但我根本不信任你。”
“今后你同样要孤军奋战，我没有与你站到一起的意思，也做不到。”不周双手虚托，“我只是来向你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
“什么故事?”
“半神的由来。”
夏楚瞳孔微缩，“请讲。”
“这要从至高意志说起了……”不周长出了口气，“所有的半神之前都曾是人类，而让人类得以成神的，便是至高意志的无形馈赠了。”
“你也拥有高危能力，那么，你是如何看待‘意志’的?”
夏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抛过来一个问题，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规则，‘意志’就像是一种秩序规则，拥有了它，就拥有了对世界下部分命令的权力。”
“这个说法比较贴切了。”不周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知道‘意志’从何而来么？”
“我只知道掌握高危能力或者进化到高危领域的进化者，可以窥见‘意志’能力的门槛，但‘意志’更深的来源我并不清楚。”
“不过……”夏楚欲言又止。
不周抬起手臂，示意夏楚继续讲。
“我觉得必然和伟大意志、至高意志有关。”
“仅从人类对他们的命名就可以看出他们彼此间的联系，‘意志’是人类在超自然领域研究到的最核心的成果，这种力量贯穿了整个天谴时代。”
不周娓娓道来，“简单来说，至高意志的存在形式就是‘意志’，按你的理解，他就是这方天地的规则与秩序，不属于常规意义上的物质。”
“可这种‘意志’力量却可以以人类的物质身躯为载体，从而具象化地表现出来，让人类得以拥有鬼神般的能力，大大冲击了人类过去信奉的自然真理。”
“神赐世人以剑。”夏楚轻声道。
“是的，正是这种不知是否有意的无形馈赠，让人类有了超凡脱俗的可能。”不周的表情渐渐严肃，“于是，半神就出现了——半神是人类与‘意志’的完美结合体。”
“寻常的进化者从启蒙药剂与跃迁药剂中获取力量，那种程度的力量很是微小，是从海德拉的death中汲取而来，而death只是‘意志’的一种体现而已，因为海德拉的‘意志’追根溯源，是从至高意志那里分化来的。”
“人类进化到高危领域后，就能与‘意志’初步接触，开始掌握更加贴近世界运行本源的力量，所以才说高危领域是进化的开始。”
“神圣领域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巅峰，圣者是一种超凡入圣的状态，这样的进化者已经可以灵活地运用‘意志’力量，影响到世间万事万物的规则。”
不周讲到这顿了一下，“你目前便处于这种状态。”
“圣者再进一步，便是神灵了是么。”夏楚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不错，这就是我要讲的重点。”不周灰色的瞳孔里光芒一闪而逝，“当人类进化到圣者巅峰之后，凭人类的躯体，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这个时候他们就会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这个抉择就是，是否放弃人类的身份……”
“因为圣者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本来不具备异能的人类因掌握‘意志’而拥有了梦幻般的力量，不过仅凭‘意志’，人类永远无法成神。”
“所以才要放弃人类身份么……你们是如何放弃人类身份的?”夏楚皱眉问道。
“成为‘意志’。”不周淡淡地回道，说完披散如瀑的长发微扬。
“准确地讲，是被‘意志’同化，成为类似于至高意志与伟大意志那样的存在。”
“但我们终究是半成品，无法彻底摆脱人类之身。”不周语气唏嘘，“所以我才说半神是人类与‘意志’的结合体，同时，这也是我们被称作半神的理由。”
“如果至高意志是神灵的话，我们充其量只是半个神，不是纯粹的‘意志’，也不以人类之躯为生存载体。”
“大概了解了，那么你和我讲述半神由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夏楚虽然心神很受震动，但大脑仍然足够清醒有条理。
“你还不明白么，此刻的你正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我并没有看到成神的路。”夏楚心中一颤
“你终究会看到的，因为你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不周脸色微绷，语气严肃，“你与常人不同，当你舍弃人类之身，迈向神灵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有一个很是担忧的猜测……”
“我会成为真正的神，也就是至高意志，那时候我将不再是我，不再与人类有任何关系。”夏楚平静地讲出了这段话。
“至高意志意味着毁灭，你成为至高意志，那么一切就都要迎来终结了。”
“原来如此……”夏楚仰起头，微闭双目，只觉得身心俱疲，“多谢你了，多谢。”
“不必言谢，我没有解决这件事的方案，所以并没有帮到你什么，也许这一切到头来只能靠你。”
“永不成神么?”夏楚知道了底线所在。
“怕的就是，这一点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会做该做的事。”
“希望如此吧，我有一句告诫你要牢记在心……”不周轻飘飘地起身，“不到最后不要走自我毁灭这条路，因为就算那样也未必有用。如果真的杀了你就可以解决一切，即使是我，也早就冒着被吞噬的危险动手了。”
“好。”
“我该走了，走前再提醒你一件事，要当心弑神者。”
“弑神者是什么？”夏楚也站起身来。
“既然铁剑在你手上，那么你就应该知道，银翼天使城的半神已经死了，那么最近命令大批猎魔人追杀你的会是谁呢?”
“有一个存在一直在猎杀我们这些半神，虽然没有找上过我，但我有所察觉……能够杀神的家伙，也许真的能威胁到你。”
第九章 被遗弃之人的重逢
不周来的突然，走的匆忙。
这位半神看起来确实没有对付夏楚的意思，可他一番信息量巨大的话语，却勾起了夏楚不少过去曾经忽视的记忆。
夏楚想起了窃剑者，也就是银，曾经对他和堕落者讲过的一个秘密，关于银翼天使城半神的秘密。
银为了对付艾布利欧而盗剑，却恰巧目睹了铁剑插在半神的胸膛之上，据他所说，那位半神的面貌与塑像并无二致，正是银翼天使城一直尊奉的神。
那位神死了……
后来沧海市的士兵们在海上与海德拉作战，银翼天使城却又有一位半神率领百名猎魔人来袭，想要将剑夺回，可最终半神死在了海德拉手上。
这么算起来，银翼天使城前后死过两位半神，这不符常理……
虽然谁也没规定一个进化者城市只能有一个半神，可现在的银翼天使城似乎仍然有半神端坐，那么一城三神就太夸张了。
自最后堡垒城叛逃的莫也讲过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目睹了最后堡垒城半神啃食自己的朋友，行径宛如濒临失控的堕落者。他说出真相后不被信任，才不得已叛逃而出，多年来也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
这两个城市的秘密，是否有所关联?
夏楚听他们讲述时只觉得上层进化者的世界真是复杂，倒没有什么理念颠覆性的触动。可如今不同了，如今他也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与天谴时代最核心的秘辛近距离接触并参与其中，这才察觉到自己过去忽略了很重要的信息。
于是夏楚有了决断——他不要被动地等待恶魔，也不大海捞针似的去找寻海德拉，而是前往最后堡垒城和银翼天使城，一方面主动打入敌人腹地，另一方面是调查前人没有调查清楚的事。
这两个城市发生过的鲜为人知的另类往事，很有可能与至高意志有关……
不周所述的以半神为猎物的弑神者，会有怎样的目的……
铁剑的来历是什么，与至高意志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夏楚本能地觉得，只要调查清楚这些事，也许就能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办法了。
他决定先去最后堡垒城。
按理银翼天使城是铁剑被盗出的地方，也是半神殒命的所在，更适合作为第一目的地。
但夏楚与科技会有太多恩怨要了结，这份恩怨自远安市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所以最后堡垒城他不得不去。
……
……
……
图灵市是第三区的核心城市，但这个城市另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同时也是五大进化者城市之一。
不过与不周城、银翼天使城、最后堡垒城不同，他与另一个城市都是因记录着天谴百年史而被尊崇，没有半神坐镇，军事力量也较为泛泛。
天谴百年史根本谈不上漫长，但复杂程度却足以支撑起大量的调查研究，在图灵市中，专门负责研究天谴迷雾的便是拉莱耶图书馆。
这座图书馆秉持着部分对外开放的原则，兼具了史学研究和编写文献的职能，会以书籍的形式向外界传递有关天谴史的信息。
当然了，能够被普通世人得知的信息往往并不重要，所以地位尊崇的拉莱耶图书馆向来门可罗雀，只有部分喜静的人会来这里或办公或放松，还有少数揣着猎奇心理来这里翻阅书籍，但他们一般很快就会失望离去。
夏楚静静走在散发着酸朽气息的老旧书架之间，他的身侧是一排排一列列的新旧不一的图书，还有特意仿古的手札与羊皮卷。
这座著名的拉莱耶图书馆其实与寻常的图书馆差别不大，单看刻意营造古朴氛围的陈设，它更像是一个用来观光旅游的地方，而不是一个研究部门……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夏楚作为一个汉语都还不够精通的地下原住民，自然无法从这些用英文编写的图书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熟人。
他戴着遮挡下半边脸的灰色面罩，披着遮住全身的黑袍，在金发碧眼的参观者们身旁走过，却不引人注目。
夏楚来到这个城市后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这里的人有些过分的自由奔放了，无论是外表装扮，还是言行举止……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他这身用来隐藏身份的装扮在这里根本不配被称作奇装异服，也就不会适得其反的吸睛。
夏楚很快就走到了另一个同样披着黑袍的人面前，那人正靠着书架读书，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楚低头轻语。
那人肩膀一颤，微微撩开帽檐，仰头露出一张美丽妖异的脸来。
在沧海市外的海上时，夏楚等人登上恶魔举行神秘仪式的岛屿前，有两个人不告而别，一个是银，一个是小蛇。
银在走之前还过来和夏楚聊了几句，而小蛇是真正一语不发地离去。
当时夏楚察觉到了她的离开，但他没有挽留，也没有询问，选择了沉默……那时就算小蛇不走，夏楚也会劝她离开是非之地，因为她根本没有冒险的理由。
不过夏楚当然是困惑的，因为小蛇受到精神魅惑的影响，一直都对他表现出炽烈的爱意，那般冷淡地离去，是夏楚始料未及的。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小蛇纯黑的双眸依旧是那么的骇人，但她红润的嘴角微勾，不施粉黛的脸便有了极具矛盾感的美艳。
“被全世界遗弃的家伙，居然敢来到敌人的老巢。”小蛇啧啧道。
“说到被遗弃，你我彼此彼此。你是堕落者，我是灭世者，咱俩大摇大摆地在这儿出现都很违和。”夏楚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