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神赐世人以剑
楚江右手抓着夏楚，左手则轻松地捏住了塞壬光滑的喉咙。
在他的眼神威压下，满脸惊恐的塞壬根本不敢反抗，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声响。
杀伐果决的楚江犹豫了，一个人上了年纪后，有时就会对一些矛盾的事物心软。
塞壬美丽又狰狞，可悲又可恶……他没法像杀死其它庞大丑陋的怪物那样，果断地捏死她，因为她身上还保留着很多人类女性的特征。
几秒后，他杀死了塞壬。
“塞壬是海洋里的特异种，也是最危险的鱼人。”楚江手一松，塞壬的尸体摔在海边，“她的体魄强度很一般，但迷惑人心的能力却无孔不入。”
“我做了个梦。”夏楚不想多看塞壬的脸。
“咱们院在精神领域上颇有造诣，一般情况下，你不会这么容易地被她的歌声所惑。在睡梦中被影响的话，那就说的过去了。”楚江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关切。
“歌声?”
“你没听到么，塞壬又叫海妖，海妖的歌声能在很广阔的海域上回荡，虽然美妙动听，但却会带来无数生物的死亡。”
“没听到，大概我睡的太死了。”夏楚自嘲地一笑，“听师哥你这么一说，没听到还有点遗憾。”
“早休息吧，今天太阳升起之后，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麻烦等着我们。”楚江看了眼后面几十个被海妖吸引出来的士兵，轻轻说道。
夏楚心事重重地点了下头，默然走回自己的帐篷。
塞壬的歌声应该是与他的梦糅合到了一起，所以他的梦里才会有女人的声音，可梦的内容，或者说话语的内容，还是与过往没什么区别。
你需要我……
你是谁呢，夏楚陷入了深思。
天明后，一群士兵腰酸背疼地起身。
在经受完巨浪的洗礼后，士兵们只余百来人，但能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他们的疲惫一方面是因为昨天高强度的战斗，另一方面是受塞壬的影响。塞壬的歌声不仅具有迷惑人心的力量，也能影响人类身体内部的机能。
士兵们围坐在一块儿，热一热昨晚剩下的米粥和肉干，早饭就能对付了。
夏楚和楚江与穆青坐在一处，想要得到更多信息的莫明光，则在远处与银交谈。
穆青将手印在夏楚的额头，轻轻一抚，瞬间祛除了夏楚昏昏沉沉的状态。
“你很累。”她嚼着肉干说道。
夏楚揉了揉黑眼圈，轻轻拍打自己的脸。进化到他这种程度，十天半个月不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的疲惫当然是与梦境有关。
“一个塞壬就让你这么狼狈，不行的，你还需要很多锤炼。”楚江的胃口仍然很好。
他没有多谈这个话题的意思，说完紧接着看向穆青问道，“来没来。”
“来了。”穆青面无表情。
“什么来了?”夏楚皱眉问道。
楚江嘿嘿一笑，冲银扬了扬下巴，“这个猎魔人小鬼麻烦得很，因为他背着了不得的东西。”
夏楚心想铁剑的不凡果然瞒不过年长的师哥师姐，趁机问道，“那铁剑究竟有什么玄机?”
“剑只是它的外形，它的实质是一种‘意志’。”楚江语气确切地回道。
这是夏楚已经知道的事，之前银曾亲口讲过，所以他接着说道，“银亲眼见到这把剑插在半神的胸膛上，他猜测剑上的‘意志’来源于银翼天使城的半神。”
这下连楚江和穆青都愣住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前者才语气严肃地确认道，“情况属实么?”
“是银说的，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夏楚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我个人觉得是真的，他讲述的时候很详细，而且猎魔人也确实在追杀他，逻辑上没有问题。”
楚江点了点头，忽地对穆青笑道，“我们不会要和半神作战吧?”
“很有可能，半神的剑肯定不容凡人染指。”穆青若有所思。
“你们听没听说过这句话，神赐世人以剑。”夏楚想起了银的话，当时这句话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和启发。
楚江和穆青是两个岁数加起来接近两百岁的进化者，见证了大半个天谴百年史，他们的见闻不是夏楚所能想象的。
“当然。”楚江轻笑了一声，“这句话最早流传在圣者之间，给想要越过进化沟壑成为半神的圣者提供了一个思路。”
“也有很多人认为这句话和天谴时代的真相有关，并由此做出了诸多匪夷所思的猜测。”穆青也补充道。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呢?”夏楚神情凝重地问道，不知为何，他就是对这句话十分在意。
“这要追溯到天谴的来历和进化药剂的诞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讲清的，而且，很多谜团已经在迷雾中隐藏了百年，我们也没有答案。”
穆青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进化者从变异生物那里掠夺来了超自然的能力，从科学角度来讲，我们的能力来源于death，但death又从何而来呢……”
夏楚也不禁叹息，进化者一边享受着death带来的好处，一边担忧death的不可控，而且根本没办法对自身的能力进行追根溯源。
假设进化的能力真的来源于神，那么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目的又是什么?
“某种程度上讲，追求真相比追求力量更重要，但现在还是要收敛心思，迎接来者不善的敌人。”楚江见他一脸忧愁，缓声提醒道。
“为什么说他们是敌人?”夏楚有些不解，猎魔人冲银而来，与他们则没什么瓜葛。
楚江翘起一根手指，“首先，猎魔人工会是一个比较古老的组织，他们的行事风格往往非常极端。我们和那个小鬼共处了一段时间，猎魔人很可能杀掉我们隐藏秘密，毕竟这件事涉及到了半神。”
他翘起第二根手指，嘿嘿笑道，“另外，我和你师姐对这把剑很感兴趣，想要抢过来玩玩。”
夏楚表情怪异地看向穆青，后者若无其事地啃着手上大把的肉干，冲他眨了眨眼。
第五十三章 神
“所以你们说的来了，是指猎魔人?”夏楚想起了最初的问题。
“没错，百名背着银剑的猎魔人正向我们这边赶来。”楚江耸了耸肩，一脸悠闲地说道，“据我对他们的了解，这种规模应该算得上是倾巢出动了。”
“那我们怎么办?”敌人的数量大大超出了夏楚的预料，毕竟上次只是来了一个小队。
“我不是已经说了么，跟他们干架，不能让他们把银剑带走。”楚江一副要做恶作剧的表情。
“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而且正在和海德拉作战，不好再树敌吧。”夏楚对他的决定有些困惑，“如果猎魔人对我们动手的话，当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他们只针对银，我们……”
夏楚说到这顿住了，他突然对抛弃银有些抗拒。他看了看远处啃干粮的银，这位年轻的猎魔人自从得知艾布利欧已死之后，整个人就陷入了呆滞。
银是被夏楚邀请来的，夏楚觉得自己没有为他与猎魔人作战的义务，但对他不管不顾也是不恰当的。
“你好严肃哦。”穆青轻轻打了个哈欠。
“就是，师弟你太严肃了。”楚江也附和道。
被两位老人家说严肃，让夏楚有些无奈。
“猎魔人工会背后站着银翼天使城，这座进化者城市与最后堡垒城一样，立场暧昧，很少会为人类而战。他们自命不凡，进化后便不想把自己和普通人类混为一谈，灾难到来时，冷眼旁观都是好的，有时还会落井下石。”
楚江也严肃起来，“我很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和我们起冲突是必然的，所以不要抱侥幸心理，这一战避无可避。”
“我对那把剑很感兴趣，我要夺过来玩几天。”穆青展开手掌，干净的水凭空出现，洗净了她手上的油渍。
“是因为那把剑能带来成神的启发么?”夏楚完全不认为这两个老人主动招惹强敌是为了玩耍，觉得只有成神这件事能诱惑到站在神圣领域顶端的他们。
“我们这几十年受到的启发太多了，对成神早就没了执念。”楚江语气感慨，“除了人类的生死存亡，能让我们在意的只有天谴的真相了。”
穆青微微仰头，“真相最有可能掌握在半神的手上，所以这把剑既然涉及到了半神的陨落，当然就不能忽视掉。”
“银怎么办?”夏楚又看了银一眼，这一眼看出了些许与过往不一样的东西。
起初银找上夏楚时，夏楚还是一个刚刚走上进化之路不久的萌新，猎魔人冰冷、强大、神秘的特征就成了夏楚对银的初印象。
现在他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进化者，对银的印象自然有了变化。他此刻意识到，银也只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甚至从面相上看还要更小一些。
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在天谴时代挣扎的人一样，银也是时代的受害者，恶魔几乎剥夺了他的一切。
可不同的是，银的仇人已经死了，执念没了意义，他本该开始全新的生活……
“那个小鬼是无法保有这把剑的，作为取剑的补偿，我会保护他的安全。”穆青随意地说道。
“你们讨论这种事的时候都不回避我么?”银平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夏楚愣住了，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超出常规高危进化者的听力范围，而且银并不是一般的高危进化者。
“剑。”穆青冲他摊开手。
出乎了夏楚的预料，之前将铁剑看的比性命似乎都要重要的银，毫不犹豫地把铁剑远远地掷给了她。
银的脸上没有一丝留恋，自顾自地走出宿营地。
夏楚踌躇了几秒，起身跟上，随着他走到了海边。
“你要走么?”银在岛边驻足，夏楚在他身后问道。
银默不作声，夏楚斟酌着说道，“有很多猎魔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可能觉得留在这儿很危险，但我觉得你离开的话会更危险。”
“我师姐既然说了会保护你，那么她一定言出必行。”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银坐在潮湿的沙土上，拾起一枚石子摩挲。
“艾布利欧死了，你可以拥有新生活的。”夏楚脑中浮现出王默、唐河、雀儿等至今依然鲜活的面孔。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新生活，我不知道。”银摇了摇头，“过去我活的很明白，杀掉艾布利欧就是一切……艾布利欧毁了我的人生，同时它又是我人生的依托，只有走在去杀它的路上，我才是我。”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心灵，可仇恨已经烟消云散了不是么?”夏楚莫名地心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痛什么。
“那银是不是也该烟消云散了……”他淡淡地说道。
“如果银仅仅是指猎魔人的代号，那它确实该消失了。”夏楚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求死欲。
“二十多年了，我就是银，银就是我。”银脸色晦暗，清晨的阳光照不清他的脸。
阳光瞬间什么也照不清了，银话音刚落，海面突然出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海水滚动着向两边席卷，很快就到达了遮天蔽日的高度。
“是海德拉么，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夏楚大惊失色。
“不，是神。”银将石子丢尽了躁动的海中。
大海仿佛被难以言喻的伟力劈成了两半，顺带着将大战后遗留在海中的大量尸体卷到了两旁，夏楚仰视挣脱了自然规则的水幕，颤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与神为敌，你们想清楚了么?”银表情淡漠地问道。
楚江和穆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边，前者凝视着海上被开辟出来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路深思。
“如果神想清楚了，他是不会和我们为敌的。”穆青的注意力还是在铁剑上。
被劈开的海上缝隙深不见底，隐隐有海啸般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像是深渊的门户洞开，百鬼对日咆哮。
百余名身穿朴素灰袍的猎魔人人在两道巨大的水墙之间现身，背后华丽的银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第五十四章 与神对话
“你的自信很滑稽，哪怕两位是站在神圣领域尽头的圣者，在半神面前依旧渺小脆弱。”银摇了摇头。
“我们很清楚半神的可怕，而越可怕的事物，往往受到的限制也越大。”楚江坏坏地一笑，“如果你的邻居养了一条乱咬人的疯狗，疯狗一直被拴着就可以相安无事，但如果疯狗跑了出来，你肯定会想办法弄死它。”
银满脸诧异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表情略带怪异地评价道，“不错的比喻。”
“我不明白。”夏楚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猎魔人百人队，强忍掉头就跑的冲动。
“半神的破坏力很可怕，这种生物已经和人类扯不上什么关系了，更像是一种究极武器。”穆青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铁剑，“有意思的是，究极武器不止一个。银翼天使城、最后堡垒城和不周城各自有半神坐镇，而且除了人类，其他种族也有进化到该程度的生物，所以半神级生物之间就形成了奇妙的对峙。”
“类似于旧时代的核威慑……”楚江轻轻笑道，“当大家都有可以摧毁对方的武器时，就会把武器藏起来，只有隐于暗处的武器才能起到威慑作用，如果把武器摆到光天化日之下，结果不言而喻。”
“直接现身的半神会被群起而攻之……”夏楚虽然不知道什么核威慑，但他理解了楚江的意思。
“半神饱受限制，所以我俩完全可以带着你惹是生非，打的过就重拳出击，打不过就脚底抹油。”气质脱俗的穆青眯眼说道。
她不只是说说而已，话音刚落就举起了右臂，秀拳一握，两边数百米高的水墙竟开始迅速地闭合。
银震惊地看着她，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圣者，半神劈开的海她都能如此轻松地撼动。
“难道你已经看到了半神的门槛?”猎魔人们猝不及防地躲避，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僚在大规模出动时如此狼狈。
“我已经走出了神圣领域，但前方的路完全在迷雾之中，也许迷雾之后根本无路可走。”穆青收回了手。
水墙轰然倒塌，大海浪涛激荡，猎魔人们停在了远处，默默地观望。
“他们明白踢到了铁板，但这份顾忌不足以打消他们对铁剑的执着。”银蹲下轻抚海水，“永远不要低估半神的手段，他或许无法现身，但绝对有办法从你们手中夺回铁剑。”
“小孩子不要过分迷信半神，需知这个时代如此可怕，半神也是进化路上的赶路人。”穆青随手将铁剑挂在背上。
“铁剑的归属问题，我们可以和这位半神协商，但绝不会妥协。”楚江指着海上说道。
本来波涛汹涌的大海陷入了诡异的静止，海面像是砌了一层浅蓝色的石板砖。披着灰袍的蒙面猎魔人孤身走在海面上，缓缓靠近岸边的几人。
“那是……”银骇然。
“是神，神的意志正降临在那名猎魔人身上。”楚江淡淡地说道。
在海面踱步的猎魔人给了夏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迫感，这压迫感强到让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对师哥师姐的信心。
“神不是不敢暴露自己么?”夏楚苦笑道。
“所以他才借用了别人的身体。”穆青随口回了一句，居首与蒙面的猎魔人对视。
猎魔人面罩上方的眼睛淡漠而深邃，夏楚仿佛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天谴中的一切灾难恶魔摧毁城市，巨浪拍碎基地，无穷无尽的变异生物在废墟间咆哮……夏楚清楚，那一定是神的眼睛。
神走到离岸百余米的时候，驻足在海面上，眼神像盲人一样毫无波动，似乎根本没有注视身边的任何事物。
两边沉默了五六分钟后，银一声大喊打破了寂静的对峙局面。
“你到底是谁?”
夏楚看到银的表情有些惊恐，明白给他带去过恐惧的不只是艾布利欧，当初他亲眼目睹铁剑插在半神尸体之上的时候，想必也对现实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神自然不会理他，因为剑现在正被穆青背着。
“我不打算给你。”穆青精致的眉眼间霎时凝聚了不少威严，这是夏楚从未看到过的一面。
他觉得眼前亲切的师姐彻底变了，变成了强大高贵的顶尖圣者，进化确实会模糊物种的概念，也会加深生物之间的隔阂。
“赶紧带着您的手下离开吧，战斗的话对我们双方都不好，一来你们的人都会被杀死，二来我们担心您日后的报复。”楚江神情从容地说道。
夏楚明白楚江的话是不准确的，今天双方无论交不交战，他们对神的挑衅都一定会招来报复。楚江只是给神一个台阶下而已，他也不想在海上战事风雨飘摇时，再与如此大规模的猎魔人作战。
岛边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岛中心的士兵们，莫明光单独走出营地，站在夏楚几人后方，冷眼观望。
夏楚注意到了他，甚至还侧身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一直对众人无动于衷的神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夏楚回过身来时，发现神的视线已经放到他身上了。
神的视线有种星空大海般的浩瀚感，夏楚不敢同他对视。视线一触即分，但神威如狱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
“为何夺剑?”神的声音应该是猎魔人本来的声音，音色不变，可压迫感却让人很难捱。
夏楚意识到神是在和他讲话，不由地呆住了。所有人都看向他，而他则突然对眼前的一切无比地恐惧起来。
怎么想神都没理由和他对话……
自从发现体内的异常后，夏楚太怕反常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最近那梦境般的奇异声音已经让他忧心忡忡，如今似乎连神都对他感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夏楚很想逃离这里，逃离这片不同寻常的海域。
第五十五章 策略
夏楚深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问我?”他反问道。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够资格和半神对话的，按理应该只有楚江和穆青这两位顶尖圣者。
穆青秀美微蹙，展开纤细的手臂将夏楚护到了身后。
“还剑。”半神没有回答夏楚的问题，但依然在和他对话。
“不还。”穆青淡淡地回道，“在我对这把剑失去兴趣之前，我不会将它给任何人。等到我玩腻了，会完整无缺地归还。”
“这剑，我们抢定了。”楚江咧嘴笑道，他的话就实在多了。
“你们本能拥有漫长无忧的生命，为何自寻死路?”半神的双眸愈发深邃，夏楚望了几眼，只能看到令人窒息的虚无。
“我们活到现在，生命早就不是最珍贵的东西了，生存的理由比生存本身更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楚江耸了耸肩，完全不理会神的威胁，“不出意外的话，您的剑够我俩玩好久呢。”
“赶紧走吧你。”穆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只有部分意志降临，奈何不了我们，想把剑夺回去就亲自过来。”
一旁的银看向穆青的表情越发古怪，他活了小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谁敢和半神这么讲话。
“你们似乎从这把剑中看出了一些东西……”猎魔人的身体渐渐承受不住半神的意志，皮肤表层开始龟裂，乌黑的血线从全身各处渗出。
“可你们看到的还是太少了，不然就不敢对它抱有任何滑稽的幻象。凡人不配探寻真相，你们越矩了。”
“滚。”穆青挥了挥手，猎魔人的尸体化成了一片血雾，一个浪花过来便彻底消失，了无痕迹。
“他来了。”楚江的语气像是早有预料。
附近的海域再次无声无息的静止，本来翻滚的波涛就那样违反常理地停滞在空中。海水依然在流动，但打不破外侧的静止，仿佛有人给整片海域套了一层无形的外壳。
神突兀地降临在奇形怪状的静止波涛之间，远处的猎魔人纷纷伏地叩首。夏楚和银表情呆滞，完全不敢相信半神竟如此草率地现身。
“你们低估了这把剑，低估了它对半神的重要性。”银狠吸了口冷气说道。
“是么，那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在乎。”穆青挽住夏楚的胳膊，旁边的楚江则把银拦腰抄了起来，明显准备跑路。
“尽量远离这边，越远越好。”莫明光远远地喊道，夏楚听完满脸苦笑。
“不要再看了，什么都看不到的。”楚江御风而行，低头对银轻轻说道。夏楚被师姐挽着，速度比楚风还要快上一点。
他也一直盯着半神那边猛瞧。那位半神的存在感低的有些不可思议，降临后，除了引起了大海的异像，再无任何值得关注的动静。
夏楚很想看清半神的样子，看一看人类进化到这种程度之后，到底成为了什么样的生物。可他只能看到一阵色泽诡异的雾霭，雾霭无形无状，却又无处不在，雾霭中的人形生物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像是影子。
夏楚闭目摇了摇头，再看还是一无所获，甚至之前看到的景象都开始在脑中淡化模糊。
穆青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壳，皱眉道，“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乱看。”
“我什么都看不到，半神到底是什么?”夏楚闭目回想，连雾霭中的生物是否为人形都开始怀疑起来。恍惚间，他又有了一种自己看到了半神容貌的错觉，顿时无数张人脸在他脑中纷至沓来，似乎每一张都是半神的脸，直到他自己的脸浮现，才冷汗频频的惊醒。
“不要随便注视神……”穆青的语气像是长辈在吓小孩儿，“当你将目光投向神的时候，神就有可能用你的目光杀死你。”
“师姐，说实话我有点怕。”夏楚咽了口口水，内心悚然，尤其是将自己的脸和半神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恐惧到不能自已。
“我也挺怕的。”穆青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你后悔招惹他么?”
“我本来就是要招惹他。”
夏楚一愣，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穆青微不可查地咧了咧嘴角，“傻小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会蠢到在海上战事波谲云诡的时候，再随随便便招惹半神么?”
“可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啊。”夏楚不敢回头，只能无奈地指了指身后，“神正追杀我们呢，没准一会儿就追上了。”
“那你知道我们正逃向哪么?”穆青歪头问道。
“我们难道不是漫无目的地亡命逃窜么?”
“海德拉……”穆青幽幽地说道，“我们的目的地是海德拉所在的地方。”
夏楚大吃一惊，忽又恍然道，“师姐你想利用半神的力量对付海德拉……”
“权宜之计，无可奈何。”穆青轻叹道。
“神会有那么蠢么，被我们白白利用。”夏楚皱眉。
“神当然不蠢，但为了这把剑就不一定了。”穆青将铁剑拿到身前，低头审视，“为了这把剑，神已经做了暴露自己这种蠢事，再做一件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但师姐你有没有想过最遭的情况，就是……”
“就是我们有可能要同时面对神和海德拉。”穆青接着他的话说道。
“……没错。”
“海德拉与人类是死敌，半神也是他的敌人，所以这种情况不太可能。而且……”穆青顿了下，神态平静地说道，“其实面对海德拉已经是最糟的情况了，多一个半神也没什么区别。”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无论我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战胜海德拉。”
“所以只能破罐子破摔么……”夏楚疲惫地叹息。
“从看到这把剑的那一刻，我和楚江就明白，神是绝对不会抛弃它的，因为这把剑里的‘意志’也许连半神都梦寐以求。”
穆青回首看了一眼茫茫无际的诡异雾霭，美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第五十六章 握剑
“我以为……”夏楚叹息了一声，“我以为你和师哥可以应付海上的局面呢，毕竟你们一直从容不迫的。”
穆青沉默了一会儿，淡然道，“连神都解决不了海德拉，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呢……”
站在神圣领域顶点的圣者可以做到很多寻常进化者难以想象的事，但海德拉的存在足以让所有圣者绝望。夏楚多看了自己的师姐一眼，感觉她说这话时似乎人都变得更瘦小了一些。
“这也是援军迟迟不到的原因。”穆青眨了眨眼，近百岁的她眉眼间没有丝毫与苍老有关的气质。
“说实话，我一直没对援军抱有期待。”夏楚面无表情地耸肩。
“其实人类阵营没有那么不堪的，大家的命运休戚相关，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穆青幽幽地说道，“如果来的不是大海的君王，援军肯定早到了。他们不来一方面是畏惧海德拉，另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增援本身就没有意义，他们来了也只是让大海多几具尸体。”
“所以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们这边，但是我们注定了孤立无援。”夏楚眯着眼说道。
“是的。”
“那这场战争为什么还要打呢，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仗真的有必要么?”夏楚想起了沧海市军方的叛乱，也许当时那位军方大佬是对的，跑路才是最佳方案。
“人类与变异生物的战斗每一场都有意义，因为它们一门心思地要将人类覆灭，而我们则要活下去。”穆青微微仰头，“对我们进化者而言，避开沧海市的灾难很容易，但沧海市的近百万市民怎么办呢?没有我们，他们只能葬身大海。”
“而且我们又能避到哪呢，如果总是一味地逃避，那么终有一日，所有人都会避无可避的。”
“可我们…赢不了啊……”夏楚无奈地咧了咧嘴角。
“当下的沧海市暗潮涌动，各方势力汇聚在这里，不知道目的是什么，这就让局势多了很多变数。”穆青指着身后，“比如这位半路杀出的神，不就给了我们打击海德拉的机会么。”
“师姐，如果这场战争我们输了，你和师哥何去何从?”
穆青愣了一下，浅笑道，“当然是跑路咯，总不能白白送死。”
夏楚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你呢?”穆青看似随意地问道，夏楚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看不到她眼眸内深邃的光。
夏楚摊手道，“我很怕死，肯定要提前带着朋友逃生。”
“哦。”穆青轻轻应了声，忽又轻轻问道，“我听说你在远安市时，留到了最后，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夏楚思考了十多秒，才含糊地回答道，“我不是为了那个城市，而是为了寻找…寻找一个朋友。”
“莫先生的女儿么？”穆青漫不经心地追问。
“嗯?”夏楚愕然，表情怪异地看了她几眼，心想师姐虽然是经历了大半个天谴的顶尖进化者，但问话风格和他之前接触过的女孩们却没有太大不同，总是莫名其妙地转移到奇怪的话题上，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的悠闲很不合时宜，那位神看起来不擅长赶路，但十分钟后也能追上我们。”楚江带着银突然赶了上来，和夏楚擦肩而过时回头笑道，“逃亡时只要比其他逃亡者跑得快，就能提高不少存活率。剑在你们那儿，如果神追了上来，请务必逃向和我们不同的方向。”
“好主意。”穆青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挽着夏楚换了个方向逃生。这样一来，两人自然更加危险了。
“神始终盯着我们，准确地讲，是盯着这把剑。”穆青把剑拿到了身前，“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寻找海德拉，如果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们没有找到，就只能弃剑求生了。你不要怕，到时我会保护你。”
夏楚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的心绪很平静，心中并没有多少恐惧。十分钟很短暂，但在茫茫无际的海域之上，时间随空间的宽广而显得更加漫长。
“我会保护你的，师姐。”夏楚突然说道，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他一脸坦然地说了出来。
“……谢谢。”
“把剑给我吧。”夏楚伸手，继续说道。
穆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语不发地把剑递给了他。
握住剑的那一刻，一股奇妙的战栗感从夏楚灵魂深处扩散到皮肤表层，电流般淌过他的全身各处，久久不散。
“你怎么了?”穆青皱眉问道
“这把剑，很…很特别。”夏楚喘息着回道，心神被铁剑牢牢地吸附，似乎与其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夏楚表情古怪，又涉及到了铁剑，所以穆青便要追问，但她话未出口，强大的感知能力就让她注意到了极远处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
她挽着夏楚驻足原地，神情凝重地望着那身影快速地接近。
铁剑给夏楚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但他完全没有松手的想法。这把剑像毒品一样，既给他带去某种精神上的摧残，又让他甘之若饴。
“怎么了师姐?”夏楚艰难地问道，神情略带痛苦。
“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那神秘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她的感知范围之内，天边一个衣衫褴褛的成年男人直接进入了两人的视野。
“就是他。”穆青说完开始打量起对方来。
这个男人凌空而立，中等身材，体态偏瘦，浑身裹着破布烂絮，只有半张灰暗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像是行走的木乃伊。他留着夸张的长发，如瀑长发被随意扎成九条长辫垂在赤足旁边，随着海风轻摆。
“海德拉……”穆青第一时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第五十七章 深海
“那是一个男人。”夏楚浑身颤抖着说道。
“不……”穆青摇头，“那是一道古老而伟大的‘意志’，他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不是生物，其存在状态并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穆青的话里有很重要的信息，但夏楚没有精力分辨了，他痛苦地嘶吼了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半空中。
穆青的“意志”托着夏楚的身体，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重，渐渐要承载不住。
这是不合理的，哪怕是前阵子所骑的巨鲸，她都能轻松地托起，而夏楚的重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超越一头体型极其夸张的海洋巨型种。
是“意志”上的重量……
穆青心头涌起大胆的猜测，当即低喝道，“把剑给我！”
“我做…做不到，我松不开手……”夏楚呻吟道，只觉得剑柄像是与他的手掌生长到了一起，稍有拉扯，便有钻心的痛楚。
穆青伸过手去想要帮他，纤手与铁剑接触的刹那便化为了飞灰。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力量顺着她的断腕向上延伸，美丽的臂膀如火中薄纸一般截截蜷曲破碎。
穆青反应迅速地将右臂齐肩扯下，肩头血流喷涌，她脸上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地低头打量铁剑。
“你得想办法丢掉它，不然咱俩今天都将葬身于此。”穆青说完看向背后，被诡异雾霭笼罩的神无声无息地追了上来。
他们在原地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但只要稍有停留，神就会紧随而至。
躁动的海水在神到来时纷纷陷入诡异的静止，穆青瞳孔紧缩地看向神的背后，真实的海域像油画背景一样透出虚幻不实的感觉。
“快走吧，师姐。”无力抬头的夏楚扯了一下穆青的裤脚，“剑在我这儿，他不会追你。”
穆青没工夫理他，止住右肩的血，所有心神都放到了海德拉和半神身上。
她很好奇，这两者相遇，究竟会发生什么。
她几乎就要站到了进化领域的金字塔顶，但天谴时代的很多谜团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圣者，都无从得知。
此刻半神和海德拉的随意一句话，或者任意一个举动，也许都能透露出难以想象的秘辛，揭开历史谜团的冰山一角。
“你不该把剑给他的，这将带来可怕的灾难，导致一切事物的毁灭。”神的话让穆青眉头皱的更紧，她侧头观察海德拉的反应，发现那半张灰暗的脸从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死了。
“我觉得这把剑更不该交到你手上，虽然半神都是人类，但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同类的气息，更不相信你会和我们站到同一阵营。”穆青不敢再触碰夏楚和铁剑，只能全力将他托在空中。
“当你忘却你的种族，忘却执念，忘却痛苦和欢乐，你才能看到成神的门户。而你走进那扇门，就再也不会纠结阵营之类的问题了。”神低声陈述，话里全无任何人类情感。
“那我不如死了。”穆青缓缓闭目，精神奴役的“意志”在海域上尽情蔓延，得到了无数海洋生物的呼应。
哪怕是神的“意志”，也只能影响有限的海域。
静止的海水下，无数海洋生物在神威的震慑中瑟瑟发抖，穆青的“意志”驱散了它们的恐惧，天性野蛮残暴的变异生物们如脱枷猛兽般冲击凝滞的海水，半神周遭的水幕霎时破碎。
数不清的变异生物跃出海面，遮天蔽日。
穆青已经托不住夏楚了，海域混乱的刹那，夏楚整个人摔进了海水里，任何与他接触的变异生物都化为了灰烬。
穆青随着他潜入海中，以海水为媒介，推动着夏楚远离此地。
半神被海洋变异生物淹没了……
穆青当然不会对这次干扰性的攻势心存幻想，而海德拉一动不动，这让她对于逃离有了些许信心。
浅灰色的海水浑浊而冰冷，肩口的伤痕愈发痛苦难忍。铁剑带来的伤非同寻常，穆青已经数十年没有如此痛过了。
“我们……”她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一道细小的激流穿透一切而来，在海中留下了似乎永远无法聚合的孔洞。
这道水流并不隐秘，可穆青察觉到的那一刻已经晚了，原来神的“意志”就是这么光明正大，又是那么的不容阻挡、违抗。
轻飘飘的细流刺穿了穆青的心脏，心口浓艳的鲜血丝丝缕缕地在海中弥散，像是烟火的余烬。
夏楚在海水中缓缓浮沉，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美丽温婉的女人发髻散乱，七窍涌血。细小的水流宛如一把用以审判的长枪，轻轻松松地将触怒神灵的她钉在了海里。
穆青抬起手，推动夏楚身边的海水，想要让他在海水的裹挟下远去。她自己已经离不开了，连体内的“意志”都即将沉眠，被神的威能所囚。
“别……”夏楚痛苦地挣扎着，胡乱挥舞铁剑，斩破了有穆青“意志”加持的海水。
他强忍铁剑给他带来的如潮剧痛，游到师姐身边，抬起手却不敢对她有分毫触碰。
穆青鲜血淋漓的右肩提醒着夏楚此刻的他有多可怕，所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美人浴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痛么?”夏楚低声问道，伴随着咕噜噜的海水声。
“你还没走么?”穆青虚弱地问道，她睁着眼，但瞳孔没有焦距，显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生机正快速地从她年轻的身体里离去，像时间流逝一样不可追回。夏楚抛下了一切顾忌，挥剑斩断了夺命的水流，看着穆青的身体倒向深海。
夏楚悲急交加，没有意识到铁剑已经不再对他的身体造成压力，他的眼中只有娇小无力的穆青，同样无力地游在她的身边。
“我们要去哪啊？”穆青声若蚊呐。
夏楚俯视漆黑的海底，上方变异生物满天嘶吼，下方冰冷的海水寂静深邃。他们不停地下坠，也许再也没法返回。
第五十八章 情报
“去安全的地方。”夏楚沉声道。
他目光凝重地扫视下方漆黑的海域，眼前的环境并不安全，十多双猩红的巨大兽眸昭示着深海的凶险。
那些狰狞的眼眸或远或近，夏楚在寂静的深海中下坠，感官受阻，完全无法把握海洋巨兽们和他俩之间的距离。
铁剑剑柄的触感不如短刀的那么亲切熟悉，但安全感更胜一筹，虽然它已经恢复了常态，但源源不断的力量感仍然在夏楚体内涌动。
冰凉的海水让夏楚快速恢复冷静的状态，理智回归，目前的局势就更加明朗了起来……
穆青已然重伤，但夏楚斩断那道包含神力的水流后，她体内的生机便不再飞速的流逝。她速度越来越快地下坠，似乎多深的海水都无法承载她娇小身体的重量。
夏楚起初只敢努力地游在穆青身边，当他亲手斩杀了一只墨黑色的变异巨鲨后，试验自己的身体，发现不再会因肢体接触而造成夸张的破坏力，才敢抓住她的独臂。
夏楚能感知到穆青的心口有难以估量的“意志”残留，明白那是神的“意志”，也是师姐重伤垂死的罪魁祸首。
神如此简单的一击，就能让顶尖圣者丧失战斗力，由此可见，神和进化者果真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你还好么?”穆青缓缓睁开眼眸，夏楚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关切地问道。
进化到他这样的程度，在海中自如的说话并不是什么问题，而且铁剑在手，他的体魄仿佛被某种伟力改造了一番，提升程度比进化一次还要夸张。
“不好，我快死了。”穆青缓缓转动眼珠，观察周遭的情况。
“我怎样才能救你？”夏楚皱眉。
“掏出我的心。”
“什么?”夏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挖出我的心脏。”穆青提高声量强调了一遍。
“不要放弃生存的希望啊师姐，我的血宴有治疗功能，虽然好久没试过了，但现在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夏楚说着就要手法娴熟地隔断自己的手腕。
“我是认真的，挖出我的心真的可以救我。”穆青无奈地微声解释，“失去一颗心脏不会要了我的命，让神的‘意志’一直留在我的心口处，我才会渐渐死去。”
“我现在状态很差，根本挖不出自己的心，本来你也做不到的，但现在你有剑在手。”
夏楚听完自然而然地就相信了，毕竟进化者的生命力向来夸张，他自己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深海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迹可寻，无处可去，夏楚也别无选择，只能伸手去掏穆青鲜血淋漓的心口。
“住手！”穆青脸色苍白地低喝了他一声，瞪着眼说道，“谁让你用手了……”
“哦，抱歉。”吓了一跳的夏楚反而冷静了下来，挥剑精确地将她身上有“意志”存在的血肉全部切了下来。
穆青的心口变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孔洞，海水贯穿而过，势必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可她脸色很差，神情却如常。，仅没有死，目光还变得更有神采。
如果说进化者和神不是一个物种，那么进化者和人类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不上同类。
“接下来怎么办?”夏楚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明白这时听师姐的才是明智之举。
“你怎么看?”
“相较于海上那两位，海底的危险算不上什么。我们还可以在海底待好长一阵子，不如直接选择一个方向游走。只要不死在海底的变异生物手上，那我们也许就能逃出生天。”夏楚的方案很简单，但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选择。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听你的吧。”穆青已经可以依靠自己游动了，她拒绝了夏楚的帮助，选择了一个方向自顾自地游走。
她又忽地回头说道，“跟紧点，现在轮到你保护我了，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这话打消了夏楚不少担忧和畏惧，他刚想加快游动的速度，就感觉附近的海水有些不同寻常了。
平稳的海流声出现了轻微却违和的杂音，似乎极远处有巨大的声响传来，哪怕被层层海水拦阻，还是把异动传到了深海之下的两人耳边。
穆青也察觉到了，游到夏楚身边和他一起抬头仰望，觉得那应该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半神的尸体就那么轻轻地从两人面前飘过，转瞬又坠入了深渊般望不到尽头的海底，真实速度比感官上的速度要快得多的多。
在夏楚眼中，半神坠落而过的那一刻仿佛定格了……没了雾霭，他终于看到了神的脸庞，平平无奇地让他有种转眼即忘的感觉……
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及传达出的情绪，却深深地印入了夏楚的脑海——不是藐视苍生的冷漠，也不是抹杀人性的无情，而是一种纯粹无杂质的悲伤，清澈又深邃，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寂寥的星空和落寞的原野，还有无休止地跋涉与流浪。
“这不是一种情绪，而是一种‘意志’，与神无关，神现在只是一具无用的尸体。”穆青惊骇地说道，“过去的百年间，人们对海德拉有诸多匪夷所思的猜测，如今看来，似乎真相才是最离奇的。”
她的脑中有无数念头翻涌，过去不解的疑点，此刻纷纷有了明朗的头绪，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了部分真相，越想越觉得绝望……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必须活着离开这片有半神陨落的海，哪怕是牺牲小师弟和她自己的生命，因为她发现的情报比一切都重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德拉与神作战，虽然神死的很干脆，但海德拉也有此暴露出不少信息。”穆青打算把一切都告诉夏楚，那么他俩只要逃掉一个，就能把消息带出去，“海德拉的本质上是一种‘意志’，天谴的真相不是天灾，亦不是**，也许只是一场‘意志’入侵。”
“我知道你对天谴没有足够的了解，对‘意志’更是理解不够，但没关系，如果你活了下来，只要把原话告诉懂得人就行了。”
穆青往后搡了一把夏楚，因为海德拉的九颗狰狞蛇首已经找到了他们，十八只庞大的蛇瞳让海水彻底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似乎化成了一汪血海。
穆青觉得自己拖住海德拉，夏楚才有逃掉的可能，她放弃生命让夏楚逃生倒也不是完全出于师姐的担当，只是考虑到敌人实在不可对抗，她是绝对逃不掉的，最弱的那一个反而更容易被忽视。
第五十九章 感伤
夏楚又一次和这个狰狞而尊贵的伟大生物面对面，只是这次距离更近，情势更危。
“还不快走！”穆青厉声道。
“走不了……”夏楚苦笑不迭地仰视头顶的九颗山岳一般的蛇首，紫红色的鳞片几乎阻挡了所有向上的视线，嶙峋的独角和背棘像是深海中常年沉寂的古山峦。
“海德拉的躯体不知道绵延了多么广阔的海域，此刻他紧紧地盯着我们，逃跑很不切实际。”绝境面前夏楚出奇的坦然，生死难料他才会紧张，但必死无疑就没有必要挣扎了。
“他没有立刻杀死我们的意思，不然仅仅是‘意志’层面的威压，就足以让我们葬身海底。”穆青微眯眼眸，发散‘意志’尝试与海德拉沟通，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不行，他不理我。”穆青焦虑地转身，双手搭在夏楚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有逃生的机会，千万不可以放过，不用顾虑我的安危，把情报传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夏楚没有应声，他知道他和师姐的生死完全在海德拉的一念之间，两只蝼蚁在上位者面前再精打细算，如果对方动了杀心，也逃不过被一脚碾死的下场。
夏楚想破头都想不到能让海德拉放过他们的任何理由，只能期望海德拉打心眼里轻视他和穆青，把他俩当成屁一样地放了。
可这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海德拉正意图不明地默然注视着他们，十八只血色眼眸不仅是炯炯有神那么简单，简直称得上灿若星辰，让幽黑的深海律动着神秘又危险的血光。
夏楚的手一直紧紧握着铁剑，此时此刻，铁剑所赋予的奇妙力量是他最大的倚仗。
“师姐，神真的就那么轻易的死了么?”场面安静了一会儿，夏楚突然低声问道。
穆青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海德拉的反应，才皱眉忍耐着胸口的疼痛回道，“你不是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坠入深海了么，那具尸体只是平凡的**，神灵层次的‘意志’已经彻底湮灭了。”
“难以置信。”
“生命总是脆弱的，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突兀地熄灭，无论是人，还是神。”
“可那位神为何明知暴露的危险，还这么不管不顾呢……”夏楚说着低头打量了一眼铁剑。
“神的思维与我们完全不同，他们对自身生命的理解不仅仅是局限在生命的延续上……”穆青语气有些不确定，“或许铁剑中蕴藏着比生存更有价值的东西，连神都要舍命追逐。”
“这或许也是海德拉与我们对峙的原因。”夏楚扬了扬铁剑。
穆青闻言无声地看了他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师弟，如果铁剑里藏着某些难以想象的秘密，那么和铁剑产生奇妙联系的你，是不是也充满了疑点呢。”
“……这把剑银也用过。”
“那个年轻的猎魔人只是掌握了引导这把剑中的‘意志’的方法，很粗浅，我和楚江都能做到。”穆青眸光深邃，“而你不同，你刚才和铁剑产生联系时，爆发出的力量连我都无法抵御，大胆地讲，和神力也没什么差别了。”
“我身上的古怪很多……”夏楚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日子我面对的人和事越来越高端，越来越可怕，我身上的异常也层出不穷，且愈发超出想象。”
“铁剑是天谴部分真相的钥匙，没准也能帮助你找到答案。”
“不，我觉得我的答案在别的地方。”在数千米深的海水中，在地球上最庞大的生物跟前，夏楚再次回忆起了和他在地下聚落的破屋里一起狼狈求生的绯红。
绯红，这个名字熟悉而遥远，对他之前的生活意义非凡，而现在看起来，似乎对他之后的影响更大。
“你有些感伤，想到了什么?”
“现在的情况难道不够我们感伤的么?”夏楚苦笑了一声。
眼前的“血海”突然剧烈的翻涌，海水涌过脸颊，带来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和刺骨的冰冷。
海德拉动起来了……
因闲聊而稍稍放松的夏楚和穆青再次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刚刚深海的水压与窒息感让他们有一种类似醉酒的感觉，麻痹了危机意识——此刻两人毛骨悚然，因为他们知道海德拉毁灭他们只需刹那的功夫。
不对……
夏楚在海水中感受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律动感，他立即看向穆青，发现师姐目光深邃，神情由警惕转为诧异。
“他似乎在与我们交流，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连海水都承载着他的情绪，像是有了生命。”
海德拉的蛇首渐渐远离，刺眼的瞳光随之微弱，庞大的躯体挪开后，巨量的海水泰山压顶式的灌了过来，夏楚和穆青难以抑制地剧烈浮沉。
夏楚任由身体随波逐流，与海德拉最后一颗还未离去的蛇首对视，隔着层层水幕，他觉得自己似乎看懂了海德拉的眼神。
夏楚看着离去的海德拉，穆青看着愣住的夏楚……在她的视野中，夏楚的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怀疑，也有一种浓郁的悲伤，伴着眼角的泪花在海水中消散，进而转化成一种无意义的虚无。
她脑中浮现出一个奇妙的联想——就像千百年前死去的人从枯冢中爬了出来，看向陌生世界时的眼神，那么怀念，那么悲伤。
她当即意识到，海德拉是在与夏楚交流。
第六十章 海上血案
“他已经走了，你没必要再恋恋不舍地张望了。”穆青在深海中幽幽地说道。
海水咕咕噜噜的，夏楚回过了神。
“我很想知道你和海德拉之间是不是产生了某种奇妙的羁绊，不然很难解释他为何如此轻易地放过了我们。”
夏楚苦笑道，“怎么可能……”
“你不是说自己身上有诸多古怪之处么，那么做一些大胆的猜测也没什么。”穆青耸了耸肩，“或许海德拉突然到来不是为了半神和铁剑，而是为了你也说不定呢。”
夏楚闻言摇头道，“那他就不会只看了我几眼便直接离开。”
“谁说的，他不是还杀了个半神么。”穆青随口回道。
夏楚身体一僵，很难接受穆青的言下之意，“师姐，你的意思是，海德拉感知到了我们正被半神追杀，所以才赶过来杀死了他?”
“听起来很荒诞，可用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却找不到什么漏洞。”
见夏楚沉默不语，穆青看似随意地继续问道，“刚刚，你为什么流泪?”
“不知道，悲伤的情绪很没来由，就像铁剑改造我身体时那样，自然而然，却无法解释。”
两人不再交谈，十多分钟后游出了这片寂静到诡异的海——海德拉和半神的威压让这片海域除了他俩之外，再无任何生命存在，宛如死海。
穆青不由分说地脱下了夏楚的外衣，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才放下一直捂在心口的手。
顶尖圣者的自愈能力一向可靠，虽然神明留下的伤势很难快速痊愈，但穆青胸口的血洞还是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血肉再生。
夏楚这才想起师姐刚刚还重伤垂死，连忙关切地说道，“我们最好直接回基地，那里还有部分药物。”
“神的手段不是药剂能够治愈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
穆青的“意志”在广阔的海上延伸，想要随机抽取一只合适的变异生物当做代步工具，可惜没有收获，反倒加剧了自身的痛楚和疲惫。
“我不想再游了。”穆青冷着脸说道，语气烦躁。
夏楚识趣地将师姐背了起来，凭着感觉游往基地的方向。
“你…游反了。”穆青面无表情地提醒。
“哦，那我换过来。”夏楚原地转身。
“可能游往相反的方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回到基地，就又将直面天谴最可怕的灾难，那是很难衡量的恐怖。”
“如果换个方向就能避开天谴，那么我一定会照做的。”夏楚轻笑道。
“天塌的时候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但某些位置会死的慢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海德拉不再那么恐惧了，也许他并不是不能交流，也不是非要摧毁人类不可。”夏楚犹豫了一下说道。
“小屁孩，别这么天真。”穆青的语气渐渐微弱，“有些灾难注定会砸到你的头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算一个灾难放过了你，其它的灾难也不会留情，当下的第十区和沧海市正是波谲云诡的多事之秋。”
“你怎么了师姐?”夏楚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我需要睡一会儿。”
“您别吓我啊，很多人死前都会说这句话。”夏楚脸色难看。
“我不会死……”穆青闭上双眸，“半神的一击非同小可，无药可医，我需要进入深度沉眠，才能进行有效地自愈。”
“那你要睡多久?”
穆青没再回答，夏楚确定她身体状况平稳后，才放下心继续赶路。
大概五分钟后，海上大雨瓢泼。
当初“雷公”都能影响整个远安市和周边的废墟区，海德拉对气象的影响当然更加非同小可。
它已经驾临这片海域很久了，天气越来越糟，越来越趋近于当初的远安市，带出了夏楚不少不堪回首的记忆。
雨滴敲打海面的声音一点都不显得喧吵，夏楚觉得环境太寂寥了，除去单调的雨声，只有海风的细微动静。
没有生命…没有方向……
“师姐你要是醒着该多好，还能解个闷。”夏楚无奈地自言自语。
穆青带着他逃离海上基地没用太长的时间，但穆青御风而行的速度比只能挥着膀子在海上自由泳的夏楚不知道快了多少，所以他游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感知不到基地的存在。
时间就在枯燥乏味的挥臂摆臂间快速流逝，当海上基地所在的小岛出现在海天一线，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去。
阴雨天的夜晚，连海面的光泽都算的上光源。
岛上遥远的光亮是最好的指路灯，夏楚担心了半天自己游错方向，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但他的心很快又提到了嗓子眼，越靠近小岛越能发觉异常，岛上的基地虽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兵，但不至于毫无动静。
夏楚登岛，重新回到早晨与神对峙的岸边。
空气中的血腥味虽然被大雨击散，但还是若有若无的在夏楚鼻尖缭绕，他确定这里出事了。
夏楚首先怀疑到了那伙跟随半神而来的猎魔人身上，因为穆青和楚江都离开了基地，如果楚江之前没有赶回来，那么莫明光和剩下的士兵应对猎魔人大队基本毫无胜算。
熟悉岛上地形的夏楚谨慎地背着穆青悄悄潜入，没走多远，便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百余名猎魔人横尸岛上，整整齐齐地躺在泥泞之间，神色安详，躯体破烂。
夏楚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莫明光他们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甚至楚江也做不到……
那么这片诡异的海上，也许又有新的恐怖登场了。
第六十一章 我来找你
现场很简单，一目了然。
猎魔人们虽然大多躯体破碎，但尸首分布整齐，显然死前没有进行过剧烈的打斗。
可看他们的惨状，自杀是不可能的，必定是被某种难以抵抗的暴力直接摧毁，也就是说，行凶者的力量远在百名身手不凡的猎魔人之上。
夏楚不是没想过海德拉，但他与海德拉有过多次接触，也曾目睹了不少次其杀伤别人的手段，觉得如此局部的作战不太符合那位的风格。而且海德拉无视他和穆青离去时，选择的并不是基地这边的方向。
夏楚快速地把自己在这片海域上见到过的所有人和组织都想了一遍，完全找不到符合特征的凶手。大雨冲毁了现场可能存在过的其它细节，夏楚一时间毫无头绪，便只能暂时搁置。
他的头脑风暴时刻不停，但从他发现猎魔人尸体到现在，还不过一分钟。他背着穆青，踩着血肉与污泥，继续悄悄地往岛屿中心区域靠近。
眼下有比破案更紧急的事，那就是找到莫明光和岛上的其他士兵，确认他们的生死。
夏楚随师哥师姐离开前，曾和士兵们一起在岛屿中间的临时营地驻扎，此刻营地的灯光遥遥可见，在漆黑的天色里透着一种不太可靠的祥和。
夏楚缓缓接近，从始至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与危险。这座小岛上除他之外，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了。
夏楚来到营地后，坐在早晨才坐过的一块方形顽石上，努力地在大雨中寻找空荡荡的营地里的细节。
被暴雨冲歪的军用帐篷，垮掉的篝火架，散落一地的食物，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任何必要的军用设备遗留。
他们撤离了这座岛，而且是紧急撤离，夏楚做出了最有可能的判断……
或许跟随半神而来的猎魔人本来打算杀光岛上的士兵们，所以在半神离开后，他们选择了登岛。夏楚做出这种推测有可靠的依据，先前他与堕落者同行时便与猎魔人发生过冲突，了解这个古老组织霸道的行事作风——他们要对亲眼目睹了半神的士兵们杀人灭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看样子猎魔人们没有得逞，刚刚上岛便被人剥夺了性命。那么行凶者大概率和猎魔人有仇，至于其与沧海市军方的关系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夏楚所有线索都用尽了，再也梳理不下去。
他再次感受到了没有生存仪的窘境，后悔来到沧海市后没有及时补办一个。而军方发给他的军用联络设备，也在被海德拉追逐时遗失在了海里。
那我现在该干嘛，不知道莫明光和师哥他们的动向，找到他们就只能是大海捞针……夏楚心情苦涩，心想似乎只能先在小岛上过一夜。
雨势近乎狂暴，且每时每刻都有增强的趋势，连质量夸张的军用帐篷都逐渐要支撑不住了。
夏楚无所谓淋雨，他认为以师姐的进化程度，被淋一淋也无大碍。
但穆青现在重伤昏睡，能让她舒适一点当然更好，于是夏楚背着她钻进了旁边墨绿色的帐篷。
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在夏楚进入帐篷的瞬间变扼住了他的咽喉，夏楚浑身一僵，全无预料。
黑暗的帐篷里，他努力地辨别袭击他的人，渐渐看清了一双似乎比黑夜还要幽黑的诡异眼眸。那是一双极具辨识度的眼眸，眼眶里只有单调的黑色，眼白部分漆黑一团，眼珠色泽更浓，瞳孔是另类的黑紫色。
这双眼睛美丽而熟悉，夏楚压着嗓子开口，“小蛇?”
“你似乎很疲惫，状态极差，不然就不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不会盯着我瞧了这么久才认出我。”小蛇说着松开了手。
夏楚犹豫了一下，把师姐安稳放好，坐到了她对面。
“我今天的遭遇挺离谱的，一言难尽。”
“此刻这片海域上多的是遭遇一言难尽的人，不，更多的人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小蛇嗤笑了一声。
夏楚彻底看清了她那张秀美而妖异的脸，分别了每几天，但却有一种古怪的，不是很想承认的，久别重逢的喜悦感。
“你这话什么意思?”夏楚从来没有叙旧的习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为何深夜才回来，还带着一个女人。”小蛇盯着穆青说道。
夏楚毫无保留地讲完了自己的情况，坦诚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随着他的陈述，小蛇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向穆青的眼神也有了明显的警惕。
“你真是一个神秘的男人，总是经历些难以置信的事。”小蛇将脸凑到夏楚面前，美目微眯。
夏楚后退一步，沉声道，“该你了。”
“我是来找你的。”
“我问的是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夏楚皱眉说道，他认为小蛇很可能掌握着岛上血案的重要线索。
“无趣的男人。”小蛇哼了一声，随后立即严肃地说道，“莫发疯了，正在海上大开杀戒。”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他要杀的是你，其他人的死只是他情绪失控之下顺手而为。”小蛇寒声道。
“包括那些猎魔人?”
“这个我不确定……”小蛇顿了一下，“我只看到莫杀了不少散落在海上的士兵，岛上猎魔人的死我不清楚。”
“我从士兵的口中了解到了海上战事，并问出了这座被巨浪破坏的军事基地的地址，打算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你。”
“我刚来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莫已经提前一步杀了过来，害我伤心了好一阵。”小蛇笑容玩味。
“那他们到底是不是莫杀掉的?”
小蛇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莫深藏不露，当初能杀光圆桌圣者，并从有半神驻守的最后堡垒城逃出，现在拥有杀光猎魔人大队的能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动机么……堕落者杀人从来不需要动机。”
“他和你一样，打算来军事基地找我，正好碰到了图谋不轨的猎魔人，然后猎魔人遭了殃。”夏楚概括出最新的猜测。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夏楚深深地吸了口冷气，“他为什么发疯，为什么要杀我?”
第六十二章 孤岛阴影
“这是两个问题。”小蛇翘起两根手指。
“请回答我的问题。”
小蛇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摸着后颈说道，“我们本来在海上继续追踪恶魔们的踪迹，昨天一个自称不死者交流协会会长的老人找上了我们，他和莫进行了为时很长的秘密交谈，然后他神秘消失了，莫也失控了。”
是他……夏楚暗暗吸了口冷气。
“莫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理智，但没有失控到对我们下手。他还吩咐我们出来追杀你，也就是说，除了莫，此刻易和丰也在找你。”
“你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么?”夏楚心乱如麻。
小蛇摊手，“完全不知道。”
夏楚低头扶额，疲惫地叹了口气。
“别垂头丧气的，我跑来找你不是为了看着你消沉，而是想帮你化解危机。”小蛇手法娴熟地捧住夏楚的脸，郑重地说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思路么，你知道莫对你动了杀心的原因么?”
“我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有过一面之缘，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只能想到这些。”夏楚抬头说道。
“那完了，找到化解危机的方法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消极地躲藏了。”小蛇的脸上隐隐有些喜色。
“你该远离我的，你们堕落者情绪失控了什么都能做出来，难保莫不会对你下手。”夏楚坐远了一些。
小蛇瞬间凑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笑容诡异地说道，“堕落者之间的感情超出你的想象，他不会对我下手，你也不必用这种理由赶我。”
“但如果你一味地维护我，那就不一定了。”
小蛇闻言甩开夏楚的手，眯着眼冷笑道，“少自作多情了，我为什么要维护你，在莫和你之间，我很清楚我该选择哪一方。”
“希望如此。”夏楚耸耸肩，直接躺倒在地休息。
性格暴躁嗜杀的小蛇看到他毫不设防地无视了自己，心头既有邪火涌动，又由衷地感到了一股暖流。
“你这是做什么，躺着等死?”
“我现在身心俱疲，不赶紧休息的话，什么事都解决不了。”夏楚闭着眼低声回应。
“你没有救兵么?”小蛇将手覆在夏楚的肩膀上。
夏楚睁眼看了看穆青，苦笑道，“如果师姐没有被半神打伤，师哥没有失联，那我根本不需要担心，可惜没有如果。”
“那你休息吧。”小蛇很自然地并排躺在夏楚身边。
淡雅的香气萦绕不散，和那夜夏楚与她在凌晨的路边分别时一样，令人没来由地有些伤感，于是夏楚不自然了。
他坐起身，努力寻找话题，“那个，你知不知道莫先生，也就是莫明光所带领的士兵的下落?”
“不清楚，只遇到了一些散落的士兵，他们都是被巨浪冲散的。”小蛇双手垫在脑后。
海德拉的巨浪击溃了原本严谨有序的沧海市军队，在被师姐找到之前，夏楚也是散落在大海上的残兵之一。
“我接下来要去找他们。”
“那我跟着你。”小蛇懒洋洋地应道。
夏楚揉了揉眉头，苦恼地说道，“最好不要，你应该离……”
他话没说完，便被小蛇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嘴。小蛇漆黑的眼眸里流露出明显的惶恐与劝诫，夏楚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莫来了……
时隔不少天，小蛇再次用自己的黑袍把夏楚裹了起来，这种宽大的黑袍能很好地掩盖住他的气息，让莫没那么容易发现他。
莫的感知能力夏楚见识过，哪怕他现在站在小岛边缘，估计整座岛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在岛屿北侧，刚刚上岸，气息紊乱，极有可能……是受伤了。”小蛇的声音压到了恰到好处的音量，堪堪能被夏楚听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现在状态很差，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夏楚点头表示明白，眼下的情况很清晰了，他俩只能窝在帐篷里，祈祷莫赶紧离开。
危急的现实让空气都显得稀薄，焦灼的等待中，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夏楚心却跳得越来越快了。
小蛇轻抚夏楚心口，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虽然那妖异的眼睛实在给不了人任何安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蛇再次开口了，“我感知不到他了，他的气息消失在岛屿西侧，应该是离开了。”
夏楚没敢随意开口，转身观察起师姐的身体状况。
“她很漂亮，身材姣好，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上些许沧桑古老的‘意志’，就像面对莫时那样。”小蛇在夏楚背后幽幽地说道。
这话让夏楚动作一滞，心想莫身世传奇，或许一点都不比师哥师姐年轻。
“她的身体中有另一种更加高层次的‘意志’存在，想必就是那死鬼半神的手段，那家伙死了，残存的‘意志’没了根基，但还是让你师姐苦不堪言。”
“我相信她能挺过这一关。”夏楚忍不住低声回了一句，心下已稍稍放松了警惕。
“但愿吧，你可以长时间地躲在这儿，把希望寄托在你师姐身上，她的身体确实有缓慢的自愈趋势，她醒来后，应该能保护好你。”
夏楚没再说什么，握紧铁剑准备休息。
一道耀眼的雷光突然从帐篷被狂风掀开的缝隙中投射进来，映得帐篷内的空间一片惨白。
夏楚下意识地抬头，背对帐篷口的他，看见四道影子映在面前包裹着军用防雨棉的帆布上，都一动不动。
他霎时亡魂皆冒，不假思索地根据影子的位置，将铁剑掷向身后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和小蛇几乎是同时转头，借着雷光，看到全身被黑袍包裹的莫静静地站立在帐篷口，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暴雨，这时那道惊雷的声音才响彻在破败的营地中。
第六十三章 死亡
铁剑在莫身前一米处突兀地失力坠落，夏楚爆窜而起，一拳直击莫的面门。
没有交谈，没有迟疑，没有计划，夏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发难，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他的右拳上雷光缭绕，空气中响彻着刺耳的尖啸声，连莫都对他这颇有声势的一击都选择了暂避锋芒。
一击不中的夏楚余势不减，左手抄起插在地上的铁剑，甩身就是一个二次投掷。
这次铁剑正中莫被黑袍覆盖的头部，穿袍而过，引起一阵轻微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的夏楚也不取剑，谨慎地退至帐篷旁边，观察莫此刻的状态。
在发现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甚至都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在一座空旷的孤岛上遭遇实力远胜自己的敌人，逃跑这种看似合理的方法是最愚蠢的，出其不意的进攻才有可能取得一线生机。
“莫，你还好么？”小蛇神情复杂地问道，虽然莫外表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二致，但熟悉他的小蛇很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你为什么要杀我?”夏楚拉上帐篷口，让师姐在里面安睡，这才转身认真地问道。
黑雾从莫袍下翻涌而出，顶着暴雨向夏楚这边席卷而来。夏楚跑位闪避，黑雾速度更胜一筹，且如影随形。
“不要被黑雾碰到，不然你会比肢体破碎的猎魔人们死相更惨！”小蛇大喊了一声，闪身至莫身后，用掌刀去敲他的后颈。
在夏楚和莫之间，她暂时选择了前者。
小蛇的手臂诡异的陷入了宽大的黑袍中，她一声闷哼，整条右臂化为了一片血光，转瞬便被暴雨冲散。不过连断头都能再续的她，几乎立刻长出了苍白娇嫩的新生手臂。
“他似乎彻底失去了意识。”小蛇一边退却一边喊道，没人比她更清楚莫有多重视同伴，放在之前莫根本不可能伤她分毫。
黑雾虽然致命，但夏楚血宴和狂暴同时开启，速度大幅增加，可以轻松地躲避。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状态也很差。”夏楚当着莫的面把铁剑捡了起来，顺利的不可思议。
他话音刚落，莫突然飞向他，一只骨节分明的瘦削手掌穿过宽大的衣袖，印向夏楚的天灵盖。
夏楚只来得及架剑格挡，剑身与掌心接触的刹那，一股恐怖的巨力将他整双腿压进了湿润的泥地里。
夏楚耳畔隐隐有骨骼摩擦的声响，剧痛让他忍不住大吼了一声，猛力挥舞铁剑将莫整个人击飞了近百米。
他的剑上跳动着蓝紫色的雷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剑芒纵横舒展，将他身前很大一块儿扇形范围内的植被全部拦腰斩断，一时间暴雨都似乎停滞了。
连小蛇都不得不狼狈地闪躲这霸道的一击，她从地上爬起，来到夏楚身边问道，“你怎么变强了这么多?”
她的话提醒了夏楚，帮助夏楚回忆起了铁剑对他身体的改造，以及铁剑本身的不凡。
不过夏楚没有过分乐观，“我不太会运用这把剑，所以我发挥的力量是不稳定的。”
“别害怕，莫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无力过。”
是啊，一个身世古老传奇的圆桌圣者，一个能摧毁猎魔人百人队的强大进化者，没理由像此刻这样无力，当然，这个无力是相对概念。
噗噗的踩水声传来，莫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的双脚很少这样接触地面，这也侧面证明了他状态很差这一点。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帮你是因为不想他伤害你，而不是帮你杀掉他。”小蛇眼神复杂地看着夏楚，“如果你压制了他，我会倒戈。”
你现在这样帮我才叫倒戈，夏楚在心中无奈地说了一句。
“帮我去照顾一下师姐好么，战斗起来我无暇顾及她。”夏楚柔声道。
小蛇愣了片刻，因为夏楚很少这样温柔地与她交流，甚至她一度认为他对她满怀厌恶。
“如果我败了，请保护好我的师姐，如果我赢了，我答应你，不会杀莫。”夏楚本来就对莫没什么杀心，因为他很好奇对方要杀他的原因，更想知道其与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谈了些什么。
小蛇默默地走开了，夏楚奔雷一样冲向对面的莫，体外的雷光照亮了漆黑深邃的雨夜。
他尽量选择了远距离攻击手段，不想随意地与莫近身格斗。刚刚他的剑穿透了莫的头部，但似乎并没有奏效，很难想象莫的黑袍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当心。”小蛇远远地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对谁讲的。
剑光肆意舞动，很快营地周边就几乎没有完好的树木了。夏楚一次次地挥舞铁剑，攻势随之显著增强。
他的身体与铁剑越发契合，进化获得的异能反而成了次要的手段，单凭铁剑便足以锁定胜局。
一直不落下风的莫忽然顿住了，夏楚也收剑而退，提防他下一步的攻势。
可莫宽大的黑袍突然一垮，黑雾泄露似地溢了出来，被泥泞的土地完全吸收。
在夏楚和小蛇震惊的目光中，人形黑袍平摊在地上，瞬间被暴雨敲打得满是褶皱，和营地里散落在地的碎布没什么区别。
几分钟后，夏楚谨慎地上前，用剑挑起黑袍，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截枯瘦的小臂。
打了半天，他竟然是在和断臂作战……
小蛇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无力地坐倒在黑袍旁，失魂落魄。
“你怎么了。”夏楚弯腰去扶她。
小蛇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看起来空洞绝望，“他死了。”
“什么?”
“莫死了。”
第六十四章 真凶
“仅凭一截断臂，不足以判断出他的生死吧……”夏楚皱眉说道。
“他的‘意志’在这儿，那么他整个人就在这儿了。”小蛇表情僵硬地说道，眼眶通红，在暴雨下显得痛苦狼狈。
“不可思议，一个死去的人，竟然还能越海而来杀我。”夏楚隐隐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更觉难以置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夏楚还是低估了莫的进化程度，死去的“意志”居然还能借助残肢作战，可谓是当之不愧的阴魂不散。
夏楚也低估了莫对他的杀意，连死了都不愿意放过他，那么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
夏楚心绪杂乱，没注意到憎恨和怨毒在小蛇脸上凝聚。雨幕中，两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蛇突然起身发难，纤细的右掌粗暴地捅穿了夏楚的小腹，握碎了大团血肉。
猝不及防的夏楚闷哼了一声，第一时间控制住小蛇，看到她漆黑妖异的眼眸遍布血丝，嘴角歪斜，表情基本失去了管理。
“你不会也失控了吧……”夏楚呕出一大口血，喘息着说道。
小蛇猛的仰头，嘴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嘶吼，瞳孔已经彻底转化为了血红色。
夏楚无奈地将她敲晕，抽出她的手臂，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腹部的血洞，因为再生能力十分可靠，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他横抱着小蛇进了帐篷，盘腿坐在她身边休整。
铁剑轻飘飘地架在小蛇的脖颈上，夏楚一边休息一边留神她的举动，保证如有异常可以第一时间将她制住。
第二天早晨，夏楚缓缓睁开双眼，感觉身体状态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帐篷外还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暴雨，这样的天气下，白天和黑夜没有太大的分别。
小蛇早就醒了，容颜憔碎地盯着夏楚，眼神还是那种令人心头一痛的虚无空洞。
“你还好么?”夏楚有些尴尬地把铁剑从她身上拿开。
“在堕落者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可以和**相提并论的，如果有，也只能是友谊。”小蛇嗓音沙哑，“我们几个共渡了数不清的岁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知道堕落者的下场注定凄惨，因为我们就算不被敌人杀死，也会死于自身无节制的**，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第一个死的会是最强大的莫。”
“抱歉。”
“与你无关，在他登岛之前，他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只是残存的‘意志’带着他仅存的尸体过来找你。”小蛇摇头。
“我有一种感觉，昨天晚上和他作战时，并没有感受到他对我的杀意，如果说他恨我到死都不愿意放过我的地步，那么没来由昨晚那么不瘟不火。”夏楚语气不确定地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体死亡和‘意志’残缺的问题，但…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也许，他根本不是来杀你的，我们都被误导了。”小蛇摸着后颈爬起身。
“什么意思?”夏楚大惊。
“那天他和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交流后便失控了，当时他杀气腾腾的让我们来找你，我们就想当然的以为他是要杀你，可仔细一想，他又有什么非要杀你的理由呢?”
“如果不是杀我，那他有什么非要找到我的理由呢?”夏楚脸色苍白，总觉得自己的思路与真相完全南辕北辙了。
“我不知道，但冷静下来以后，我发现之前很多判断都是错误的，比如岛上那些猎魔人的死。”小蛇有些虚弱，“如果真的是莫杀了他们，那么他们身上该有莫的‘意志’残留的，这种痕迹不是暴雨能够抹除的。之前我太过担心你，脑子乱掉了，没有注意到这个明显的疑点。”
“而且莫虽然很强，离谱的强，但百名猎魔人精锐是什么概念，几乎代表了整个猎魔人工会的力量，或许只有神才能那么粗暴地将他们全部摧毁。”
“杀死全体猎魔人的不是莫，那么之前登岛的存在也不是莫，已有的线索又断了，而且又多了一个疑点——莫是被谁杀的……”
“你不觉得你忽视了一个很明显的线索么?”小蛇冷着脸说道。
夏楚思考了五六秒，才睁大眼睛说道，“不死者交流协会的会长！”
“莫的失控他脱不了干系，也许莫的死……也是他所为。”小蛇美丽的脸颊上满是刻骨的怨毒，“不死者一直游离在纷争的边缘，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而不死者的首脑，有杀死莫的能力也不奇怪。”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夏楚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之前和不死者会长交流的细节，越想越乱，所有的思路都变得不可靠起来。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快点离开。”良久，夏楚淡淡地说道。
他透过帐篷的缝隙，面无表情地望着充斥着不祥意味的阴雨。
“我需要找到师兄和莫先生他们，那样才能确保师姐的安全。而且……”夏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莫很可能不是来杀我的，那么他的死不仅不能说明我们现在的处境安全，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可能正在靠近。”
“走吧。”小蛇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即站起了身。
“顶着暴雨赶路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帐篷内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陌生而苍老。
他的身形随声音而出现，是一个白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者，着一身精致考究的白西装。
夏楚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旨在握剑握得更牢一些。
老者盘腿坐在帐篷口旁边，身上没有丝毫雨淋的痕迹，从容和蔼，正是和夏楚有过一面之缘的不死者交流协会会长。
“在天气好转之前，不妨我们好好的聊一聊。”会长语气亲切。
“海德拉在这里，天气怎么可能好转。”夏楚僵硬地回道，把小蛇拉到了身后。
“再伟大的生物，都有迎来终点的那一天。宿命才是最可怕的东西，每一个存在着的事物，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注定的结局。”
“岛上的猎魔人是你杀的?”夏楚开门见山。
“为了让这座美丽的小岛更安静一些。”
“那莫呢?”小蛇浑身颤抖地咬着牙问道。
“那不是我的本意，只可惜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第六十五章 交谈
“我宰了你！”小蛇哀嚎了一声，挣扎着起身，但被夏楚死死地按住。
“什么错误的选择。”夏楚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告知了他天谴的真相，希望他能和我志同道合，一起把万物覆灭的结局扼杀在摇篮里，可惜他并不信任我。”
“万物的…覆灭?”
“我已经说过了，任何事物都逃不过宿命的轨迹，未来的某一刻，连神明都会迎来黄昏。”会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可惜遇到的都是些无知无畏的存在。”
“……你像个信口胡言的骗子。”夏楚深吸了一口气。
“谎言是天谴里最司空见惯的东西，很多人信任谎言，因为谎言比真相听起来更容易接受。”会长笑容和蔼，“我以为你会不一样呢，毕竟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因为莫不相信你的话，所以你就杀了他?”小蛇咬牙切齿，竭力保持理智。
“不……”会长缓缓摇头，“他相信了，但是却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看来他不信任的，是你这个人。”夏楚眯了眯眼。
会长脸带遗憾之色，“少了一个合作伙伴，多少有点可惜。”
“没人愿意和不死者合作的。”小蛇一脸鄙夷地嘲讽道。
“掌握真相的人总是孤独的，对抗宿命的险途上，往往只有少数人踽踽独行。”会长语气和煦，“与堕落者合作确实不错，但也不是非你们不可……说到底，你们根本接触不到天谴的核心，所以才会在这场有趣却致命的游戏里早早地退场。”
“你以为杀了莫就算完了么？”小蛇嗤笑道，“我们虽然对付不了你，但绝对会让其他不死者尝一尝堕落者的复仇。”
夏楚突然很想堵住她的嘴巴，愤怒已经让这个女性堕落者失去基本的脑子了——虽然不死者的会长表面看起来涵养不错，但实际上，他几乎已经将整座岛都给屠了，挑衅他不是一个好主意。
“有莫先生在，你们的确称得上最强堕落者队伍，可惜如今队伍只剩你一人，又谈何报复呢。”
“你什么意思?”小蛇呆住了。
“莫先生不是吩咐你们来找夏小哥么……”会长罕见地面露几分疑惑之色，“看来我所述的真相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失去冷静的他，什么都没有和你们讲。”
“他派你们出来，应该是希望你们找到夏小哥并保护他离开这片海域，他本人则负责牵制住我。为防你们坏事，我只能及时出手。”
“丰和易也死了……”小蛇睁着大眼，双目无神。
夏楚则被更大的震惊笼罩着，他毛骨悚然地问道，“所以，你才是来杀我的对么?”
“不，我来保护你。”会长神色诚恳。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夏楚暗暗叫苦。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我，难不成我和你所说的万物覆灭有关?”
会长低头笑了笑，“谁知道呢?”
“说吧，你想做什么?”夏楚假装调整坐姿，实则向穆青那边坐近了一点。
“我想邀请你，做我的同伴。”会长拍拍屁股起身，“我从昨天开始，就在这座岛上等你了，还帮你杀死了一大批敌人，希望你的答复不要伤了我的心。”
夏楚闻言汗毛倒竖，看来从小蛇找到岛上，到他回返营地，都在会长的眼皮子底下。
一想到与莫的“意志”作战时，一双目的不明的眼睛暗暗地盯着他们，夏楚便难抑恐惧。
恐惧让小蛇也冷静了下来，在她自以为岛上只有她一个的时候，会长也许就在暗中一直注视着她……被一个心怀杀意的人盯着，怎么想都是令人极其后怕的事。
“你为什么现在才现身?”夏楚轻声问道。
“我在观察你。”
“看不出你还有这种喜好。”
会长笑而不语，慢慢地在空间有限的帐篷里走动起来。
“你想干嘛?”夏楚连忙起身，牵住小蛇的同时把穆青背了起来。
“在我和你展开详谈之前，需要这位美丽的女士回避一下，因为我们需要安静的环境。”会长突然面无表情。
“好，那我让她离开。”夏楚咽了口口水。
“不。”会长举起右手食指摇了摇，“我说的是永久的回避。”
他话音刚落，夏楚和小蛇都脸色剧变。
“多余的生命不该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把那两位丑陋的堕落者碾成了虚无……”
“但任何有价值的生命都不该了无痕迹地逝去，我留下了莫先生大部分的躯体，他的躯体会成为年轻不死者的养分，为追求不朽这一伟大事业奠基。”
“至于这位美丽的小姐，虽然她的力量不值一提，但美丽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会长的眼神满是欣赏，“我想留下她的眼睛，代表着堕落者的力量和女性之美的眼睛，有资格永久地留存下去。”
“没得商量?”夏楚拉着小蛇后退。
“我们唯一要商量的，是万事万物的宿命。”会长笑吟吟地回复。
铁剑划破军用帐篷的帆布，砍断坚固的合金架，夏楚拉着小蛇，背着师姐，奔入了浑浊的暴雨之中。
他这一生都没有跑的如此快过，耳畔只有单调却显得宏大的雨雷之声。他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思考如何让自己跑的更快，全力之下，大脑都有了短暂的缺氧。
“放下我吧，逃不掉的！”小蛇乌黑的长发被暴雨蹂躏得像是杂乱的水草，她小脸煞白，滚满了雨水。
“为什么我每次救人时，都会被劝放弃。”夏楚同样大喊道，“逃不逃的掉也要先逃一下试试，多跑一秒我们就多活一秒。”
“小夏楚，我会努力为你争取逃离的时间的。”小蛇说着就要松开夏楚的手。
可夏楚握得牢牢的，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而我，会努力为你争取活着的机会。”
第六十六章 端倪
“你是在为了我拼命么，小夏楚……”
“我是在为我们三个人拼命！”夏楚大吼，暴雨让高速运动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你爱我么?”小蛇幽幽地问道，她沙哑的声音在雷雨声中依然清晰可变。
“这个时候就不要干扰我了好么！”夏楚无奈地喊道。
“……停下吧，小夏楚。”
“不要放弃。”
“别做没有意义的事了。”小蛇探头过去，苍白的脸颊贴着夏楚的脸，右手轻抚他满是雨水的额头。
“在能轻易杀死莫的存在面前，是不可能跑的掉的，再挣扎只会让我们显得滑稽可怜。”小蛇的语气十分温柔。
夏楚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只是不甘心，不代表他真的愚蠢。
“停下吧，抱着我，慢慢等死。”小蛇轻声呢喃。
夏楚停下，仰头无力地叹息了一声，这叹息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一样，疲惫空洞。
他如今能自如地在海面上站立，能与最顶尖的圣者交手，可在不死者会长面前，或许与一个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不要难过小夏楚，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果我每次都做的够好，很多人就不会受伤，就不会死了。”夏楚望着营地那边，不见不死者会长的踪影，但一股陌生的“意志”无处不在，似乎笼罩了整个海洋。
“那家伙最起码是一个半神，联系到他不死者会长的身份，所以他更可能是类似海德拉那种常常隐于天谴时代幕后的怪物，连莫都输了，你不用纠结。”小蛇温声安慰。
“你会死的。”夏楚侧头凝视她。
“谁都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小蛇嘴角微勾，“我的朋友都死了，你是唯一一个值得让我活下去的人，能死在你面前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你在哪?”夏楚突然抬头大吼。
“在呢在呢。”会长笑吟吟地从雨幕中走出。
“谈个条件怎么样?”夏楚抬手擦了把脸。
“怎么讲？”
“我似乎对你有点价值，那这样……”夏楚深吸了口冷气，语气沉着地说道，“你放了她们两个，让她们离开这片海，而我，任你处置。”
“你貌似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会长摊了摊手，“这是不公平的交易，因为你没有筹码，而我则要放弃一个美丽的堕落者，还有一个像莫先生那样的顶尖圣者。”
听他说完，夏楚再也不对师姐醒来抱有期待，因为于事无补。
“不，我所说的任你处置，意味着我会配合你。”
“请详述。”会长饶有兴趣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你只能决定我的生死，但决定不了我的举动。我不知道你想利用我做些什么，但如果我不配合，你也没那么容易达成目标。”
“嗯，言之有理。”会长笑容优雅，“我相信夏先生的承诺，那么两位美丽的女士可以请便了。”
“你……”小蛇刚要开口，便被夏楚捂住了嘴。
“我也不是真的像你想的那么不成熟，这就是我的备选方案。”夏楚目光渐渐严厉，“这也是我们之间一场交易，我救你，你帮我照顾师姐。”
“别让我失望……”夏楚说着松开了手。
小蛇二话不说，果断地背着穆青远去。她是强大的堕落者，在海上有足够的生存能力，而且可以轻松地潜入沧海市之中躲避。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夏楚转身耸了耸肩，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想尽量表现的轻松一些。
“她们并不重要，可有可无，在这片喧嚣的海上，只有你是非有不可的。”会长背着手走近。
“我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情没人会比你自己更明白吧。”会长眼角的皱纹微微抽动。
“正相反，我觉得自己才是最不明白的那一个。”夏楚的语气多少有些苦涩，“我离开地下以后，奇怪的事总是在我身上发生，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越来越可怕……我不知道你会如何处置我，只希望最后能为我解一解惑。”
“别紧张，不要总把事情往糟糕的方面想。”会长侧身做势邀请，“我只是想带你去看看城市上空的硝烟。”
“你指什么?”夏楚皱眉问道，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
“这场游戏的玩家已经陆续登场了，接下来就是力量与智慧的博弈。”会长展开双臂，“这是一场棋局，每个存在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位置。跟随我，去制高点欣赏无能之辈的凄惨和权利者的表演。”
“去哪?”夏楚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沧海市。”会长展臂一挥，两人竟真的来到了沧海市上空。
夏楚俯视雨幕下的城市，想起了和师哥与刘队追踪“雷公”时潜入01号废墟的场景，而跨越空间的手段，他则只在老师那里见识过。
沧海市的建筑高低错落，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定美轮美奂，可惜现在暴雨毫无美感地倾斜，整个城市都是灰色调的。
城市上空乌云压顶，隐隐有莫名的不祥在汇聚。
突然一道暗金色的光洞开浓重的阴霾，小半个城市都被光芒笼罩。
“开始了。”会长的声音低哑深沉。
夏楚因恐惧而瞪大了眼，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威严又危险的光芒是什么……当初远安市饱经蹂躏时，这种光就是末日的代名词。
“不！”过去的恐惧再次重演，没有彻底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的夏楚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他的吼声中，数十座大楼在暗金光芒中炸毁，拉开了沧海市灾难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