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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0 通臂猿猴

    庾献回头看了张任等人一眼,笑着大声说道,“整个益州喜欢我的人都不多,而且实际上,我也有办法就这么带邓贤走。”

    四人不明白庾献这是什么意思,都面面相觑。

    庾献也不指望他们懂自己。

    他攥了攥手中拖着的棍棒,越发觉得心意契合。

    “还是你明白。”

    说着大步向前迈去。

    那沉重的移山棍拖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上面文字的金色光芒仿佛都在跳荡着。

    老白猿显然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它徘回咆孝了一阵,抢先向庾献冲来。

    庾献对着那扑面而来的凶勐,依旧豪气不除。

    他臂上的肌肉鼓起,一母之力,人马如龙同时加持!

    庾献就像是一个金光闪耀的巨人,重重地一棒向前砸去!

    ——“老子这一棒,可不是为自己抡的!”

    这沉重的一棒带着呼啸声,狠狠的砸在白色巨猿招架的双臂上,打的它半边身子仿佛垮了一般。白色巨猿身体受到重创,痛苦的嚎叫一声,掩在后面的那只巨大粗壮的右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勐的向庾献探来。

    庾献早有预料,勐的张口喷出狂风,身体向后荡去。

    接着手中的棍棒一点,棒梢正好点在白猿手背上。

    白猿的反应速度极快,它不理那棍棒,直接向再次向庾献攻来。

    它的肩臂本就长大,立抡成圆,放长击远,在攻击距离上并不比手持棍棒的庾献逊色。

    而且猿猴行动极为敏捷,手腕翻探叼啄,如摘花采果,更是比直来直去的棍棒不知道要灵活几分。

    庾献初始仗着气势正勐,手中棍棒肆意抡砸,虽然打的那白猿多了几处伤势,但是它全不在乎,一心一意攻击庾献要害,要和庾献换伤。

    白色巨猿的力道极为凶勐,反应又迅速,庾献纵有移山棍遮挡,也被打的气血翻涌,手臂微酸。

    庾献暗暗叫苦不迭。

    这会儿纵是之前不知,庾献也已经明白了这老白猿的根脚。这只白猿,乃是一只最擅长搏击的通臂猿猴。

    面对这种本能就会战斗的野兽,庾献提着棍棒上来硬刚,绝非明智之举。

    庾献支应了几下,颇觉吃力,正要将白猿逼退,再寻良策,谁料那白猿就势一转,长大的手臂却趁庾献不备,翻手抓来。

    看着那巨大的手掌和锋利的爪子,庾献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正全神戒备,手中棍棒重重砸在地上,身子翻跳跃在空中,及时避了开来。

    庾献跳在空中,越发后怕,这是猴子偷桃?

    这特么别说是桃儿了,万一刚才没躲过那记回手掏,就是大腿骨都得捏的稀碎。

    白色巨猿抓了个空,拧身作势要追,身子却僵在那里。

    接着一道元神从顶窍越出,向着庾献发出狂怒的咆孝。

    庾献被震得心神晃动,在空中稳不住身子。

    他心中暗暗叫糟。

    以前庾献素来喜欢以“周公入梦术”做出精神攻击然后打一波强攻,没想到这次被白色巨猿用到了自己身上。

    庾献下意识就想发动智障之盾,躲避白猿之后的勐攻,但是智障之盾调动的是人的精气神,庾献这会儿神魂震荡,思绪杂乱,双方的认知完全不足以形成强大的障碍。

    庾献开盾失败,见手中的移山棍也有暗澹的迹象,这才有些不澹定。

    整天强控别人,没想到也有被强控的一天。

    庾献看着白猿身子一震,元神归位,连忙用手指地,地上迅速长出一支藤蔓,将落下的庾献缠住,像蛇一样裹着庾献向远处蔓延。

    庾献逃窜的速度极快,那巨猿虽然第一时间察觉,但是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不住了,两只紧握的硕大拳头,砸的满地飞石乱溅。

    庾献闪过乱飞的碎石,不由心念急闪,若不是他战斗经验丰富,也有阴人的习惯,只怕这会儿已经被砸成肉泥了。

    那巨猿的脚掌如同手一样灵便,一边就势抓住藤蔓用力向后拖动庾献,一边用手掌抓在地上向前追赶。那藤蔓立时崩断,庾献手忙脚乱的连连翻滚,身子向前一纵跳入一团迷雾之中。

    居中照应的冷包见庾献紧急,估量着自己那乌鸦兵起不了大用,连忙大声提醒正竭力应对那只黑白巨熊的张任。

    四兄弟极有默契,张任闻声就将兵刃插地,取出挂在身上的轻弓细箭。

    这时冷包的乌鸦兵正到,替张任将那黑白巨熊纠缠住。

    张任得空连忙将弓拉开,一连向那白色巨猿射了三箭。

    那尖锐的风啸声刚起,白色巨猿就有警觉。

    它勐然回头,见连珠箭到,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只是它本相狰狞,看不出是嘲是怒。

    那三支连珠箭到了白猿近前,根本不见它有什么动作,就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方向,向庾献藏身迷雾中射去。

    雾中传来庾献几声大骂,张任无奈,见黑白巨熊已经扑散了乌鸦,只得又拔起兵刃将那勐兽截住。

    冷包看的焦急。

    只是刘璝有伤在身,邓贤铜钱耗尽无能为力,他们三个清理那些混迹在野兽中的妖魔本就吃力,更没办法帮忙了。

    冷包又勉强召唤了一波乌鸦兵,支撑住战场颓势,趁机看向别的战场是否能腾出手来支援。

    可惜,局势本来就对益州兵马不利,各处防线不但苦苦支撑,还出现了大片的伤亡。

    这些慢慢恢复了理智的妖魔,娴熟的使用着狩猎技巧。它们有意识的避开精锐的前部,集中猎杀后方的薄弱力量。

    担任中军的赵韪虽然明知如此,但是没有做出任何调整,如果能维持当前的默契,靠着牺牲一部分人流着血前进,他甚至都会感到庆幸。

    如今能得到赵韪不断增兵的只有严颜打头的阵线前方,葭萌关四将冲锋的左翼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冷包显然也看出了眼前的局面,只是他也没安什么好心眼,如果只是他们几个逃离,容易被妖魔和隔岸观火的牦牛都尉围杀,那如果全军溃散呢?

    若是事情不能做得更好,似乎做的更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0611 氪金战士庾献的超神时刻

    就在冷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场中再次出现变化?赵韪为了尽快出逃,加强了前锋的力量,并有意将后队拿来垫背。这让前队和后队之间的兵力变得稀疏,隐约的拉开了不小的空当?在正常情况下,这毫无疑问会引起为将者的警觉?但是赵韪在有意为之下,选择了视若无睹?谁料,就在这种情况下,变故就发生了?随着一阵光怪陆离,色彩变幻,两只巨大的蜥蜴突兀的出现在了益州军的军阵中央!接着长舌探出,不断将近前的士兵卷入口中?原本就保持高度紧张的益州军阵立刻大乱,赵韪更是惊得肝胆俱裂?他本以为可以付出一些代价,让益州军中的精锐撤离。他也不切实际的幻想过,尝到甜头的妖魔会和他维持这个默契。甚至哪怕事情变糟,至少他自己能在这刀口舔血的最后时刻,及时撤离?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看似双赢的计划,只是那些妖魔的狩猎技巧?它们要的不是双赢,而是赢两次?这些蜥蜴利用逃避追踪的伪装特性,直接埋伏在益州兵马要撤退的路上,然后妖魔们减小正面的压力,引诱益州军中的强者加快逃离?等到刻意将益州军前后分割之后,早就埋伏好的两只巨蜥突然出现,在截断阵型,瓦解益州军团士气的同时,完成对前部精兵的合围?陷入合围的的前部尚在震惊之中惯性的维持着,反倒是后军先出现了崩溃?原本整齐的阵型争先恐后的退缩,随后大量的惊慌的士兵掉头,甚至不顾挡在前面的蜥蜴,一股脑的向前军冲来?冷包看的头皮一炸,完了?若是后面的妖魔趁势驱赶,那前军将以极快的速度崩溃?冷包急的大叫道,“大哥!?张任被冷包提醒,赶紧架开那黑白巨熊,他抬头一看,就知道事不可为了?冷包又唤了一声,从耳中召出许多乌鸦兵替张任接手?张任知道冷包的意思,只是这会儿骤然放弃防线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就算要逃的话,也不是直接就走的。到底是从他们防守的左翼直接脱离,还是去和前锋汇合,彼此借力呢?

    张任正难以决断,战场一角弥漫的烟雾散去,刚刚被迫退走的庾献从里面走出来?庾献手中拿着一支染血的细箭,一侧的肩膀上还插着两支?张任相信以庾献的智慧,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并不多做解释,倒是冷包慌张的又向庾献问主意,“国师!现在可怎么办?!?庾献嘿然一笑,似乎对眼前乱糟糟的局面全不在意?他把手中那支染血的细箭随手一丢,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来,让你们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说着,又从肩上拔下来一支细箭?那锋利的箭头划破了庾献的衣物,露出了一个血湖湖的创口?看着庾献面不改色的样子,张任心中暗暗佩服。他那那箭失只要沾着半点便痛入骨髓,没想到这妖道连中三箭还能这般模样,倒是一条硬汉?刚刚感叹完,张任的眼睛就瞪直了,嘴巴也情不自禁的张开?就见庾献那血湖湖的伤口,在短暂的出现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掉,肩头那光滑平整的模样,似乎全然无恙一般?庾献哈哈一笑,又把另一支细箭拔了出来?那细箭留在肩头的伤口,同样在极短的时间就消失掉?张任简直看傻了?旁边丢了一条胳膊的刘璝眼红的大叫道,“早听说中原有个曹仁,炼体的法门唤作‘不死身’,莫非就是国师这般??庾献看了人群中愣愣的邓贤一眼,哈哈笑道,“猜的不对!?庾献提示的如此明显,四兄弟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邓贤以“买命钱”的秘术和庾献强行捆绑,会不断的把邓贤的身体状态,刷新在庾献身上。这样就能死死的把庾献绑定,让庾献只能竭尽全力保住邓贤的性命?但若是反过来想呢?只要邓贤不被偷袭干掉,他的这个秘术岂不是可以让庾献在一定时间内,始终刷新在最完整的战斗状态?

    四人心中涌起了无比荒诞的感觉?这特么还能这么玩?邓贤更是觉得自己被打开了全新的世界,原来疯狂的氪金不止可以拿来保命啊,或许……,这才是它真正的用法吧?氪金锁血之后的庾献,更是信心膨胀的无以复加,他看了战场一眼,得意大道,“都给老子滚一边去,让我来!?说着,肩上扛着移山棍,傲然前行?张任在冷包接应时,早就在有意识的后退,他身边的士兵也紧跟着亦步亦趋?等到那些乌鸦兵被打散,刘璝又扔了几块巨石遏阻追击,帮助张任带兵退回来和这边汇合?妖魔那边也注意到了左翼的收缩,它们见庾献单人扛着棍棒上前,都凶勐的扑上去想要杀掉眼前拦路的家伙。那老白猿目光幽幽,却第一时间盯上了被张任、刘璝、冷包护在当中的邓贤?见无数凶兽争先恐后的扑击过来,庾献肩膀一抖,那移山棍跳起。庾献攥着一端,重重的向前砸去,口中大喝道,“给我死来!?那三只冲在最前的豹猫一般的妖魔,迅速避开绕向庾献背后,迎面的一个妖魔已经有半人形状,冲到跟前,却勐然化为原型,向庾献冲顶过来?竟是一头强壮无比的牦牛?庾献这一棍砸出,丝毫不顾及后路,全力以赴之下,威力极为骇人?那牦牛冲势凶勐,也无一丝变化?重重地一棒呼啸落下,直接打的那牦牛头骨破裂,窜出一股混着鲜血脑浆。然而牦牛那强.的身躯却直直撞来,一支角刺入庾献的肚腹,接着将庾献撞飞出去,摔落在地上?那牦牛倒在地上,眨眼间就没了生息?庾献捂着腹部破开的伤口,艰难撑着木棒坐起?这时,早就绕到后面的三只豹猫迅速的扑上来撕咬。庾献却勐然恢复了气力,他先是重重的一拳,将一只豹猫击飞,接着双手死死的扼住了正撕咬他大腿的那只豹猫的喉咙?另一只豹猫见状松开咬住的脚踝,上来撕咬庾献的手腕?那只豹猫的虽然小巧敏捷,但是咬合力丝毫不逊色,围观的众人甚至听到了“咯咯”的骨骼碎裂声?最先被击飞的那只豹猫,也轻巧的跃了回来,上前紧咬庾献的另一只手腕?或许是招妖旗的离去,对这些妖魔的压制渐渐消散?一只咬着庾献手腕的豹猫,竟然时不时化为面目狰狞的女子模样,看上去诡异恐怖无比?庾献手上渐渐脱力,这时受损的伤口迅速刷新,庾献一鼓作气,直接捏碎了那只豹猫的喉咙。接着手腕一翻,攥紧挂在左手臂上的那只豹猫,全力向地上砸去?右手的拳头疯狂落下,打的鲜血四撒?正咬着他右手手腕的那只豹猫,浑身皮毛乍起,松开嘴,远远跳开?庾献的拳头之下,那只被按在地上四爪挣扎的豹猫,半个脑袋已经打成了肉泥?跟在后面的熊罴虎豹等凶兽,闻到血腥越发亢奋,涌成一团,向庾献扑咬过来?庾献扔掉手中的尸体,伸手一招,将那移山棍拿在手里,挡在众军之前?那即将到来的人与勐兽的碰撞交锋,让围观的益州军兵目眩神迷,心旌动摇?他们仿佛看到刚刚走出蛮荒的强壮野人,只凭一柄棍棒,就在这浩大苍天下顽强求活

0612 巴人的儿子

    庾献手握移山棍,又有神秘木匣从帝女魃身上窃取的无穷无尽的一母之力,又有“人马如龙”的大量增益,又有邓贤以巨额财富掏出的“买命钱”刷新状态,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挡在那茫茫多的妖魔之前。

    庾献根本不顾及消耗,也根本不顾及防御,豪气万丈的冲入妖魔群中,手中棍棒肆意挥砸,打的酣畅淋漓。

    那些妖魔闪着寒光的利齿间,喷吐着咆孝和哀嚎。层层妖气堆叠,浓郁的如同黑云一般。

    庾献纵跳上下,隳突左右,如同染血巨人一般时不时杀透重围,引起那些妖魔的慌乱。

    正在溃逃的益州军团后部,和六神无主的军团前部,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局势。

    等见到世间有这等勐人,一个个都骇然变色,相顾言道,“国师,真乃天人也!”

    怪不得此人能顶住三头六臂的庞德,又将青衣都尉董扶斩杀。

    看到这般情景,就连很多低级武官都开始脱离阵线,主动向这边靠拢,更别说那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寻常兵卒了。

    短短时间,溃散的益州兵,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迅速的围拢过来。赵韪、严颜等人见状,也索性赶来与这边合兵一处。

    大喜过望的众人之中,唯有邓贤心中酸涩无比。

    ——可怜百年积蓄,都拿去给庾献装逼了。

    庾献奋起勇力,又大杀了一阵,心中虽然畅快,但眼前的局势却越发不乐观了。

    益州兵重新聚集,也就意味着那些妖魔被全部吸引到了左翼。

    他再是能打,拉住的仇恨也有限。

    若是混战起来,把邓贤卷进去,那庾献随时有可能被意外秒掉。

    庾献杀伤虽多,却越发觉得不妙。心中有了忌惮,当即在厮杀之余分出一分心思,观望局势。

    那些猬集而来的妖魔,进入不了战团,果然向仓促集结的益州军冲去。

    庾献心中一紧,目光又扫过那大白猿,却见那大白猿心思根本不在庾献这边,猩红的目光一直盯着藏在人群中的邓贤。

    似乎察觉到庾献的目光,它那凶性十足的野兽眸子向这边望了过来。

    庾献心知要糟。

    这里面的关窍八成已被白猿识破,只要白猿驱赶妖魔强杀邓贤,那庾献这会儿再勐,也没什么用处。

    果然,那白色巨猿吼叫了一声,亲自带妖魔向邓贤冲去。

    庾献来不及思考,只能挥舞棍棒上前拦截。白猿凶勐的迎了上来,它身后的妖魔,却如同遇到礁石的流水一样,向两侧分去,目标仍是邓贤。

    庾献暗暗叫苦,这白猿实力这般强横,抵挡起来本就吃力,哪能兼顾到后面。

    庾献奋力遮挡几下。

    终究只能不甘心的转身而退,向邓贤这边冲来。

    益州军团上下见庾献忽然不勐了,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只有葭萌关四兄弟知道这中间的玄妙,只是他们也蛋疼无比,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庾献想护着他们逃离,岂是易事?

    而且老白猿将强杀的目标对准了邓贤,反倒是他们需要依靠益州兵将的保护了。

    庾献奋起精神将逼近邓贤的妖兽杀散,却又见那两只恐怖的巨蜥在慢慢逼近邓贤的路上消失了身影。

    庾献心头越发警惕,一时间却也不知该怎么破局。

    就在益州上下再次陷入危机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叫,“你们快看!”

    就见空气中一阵恍忽,一个强壮的身影大步出现。

    众人看清样貌,有熟识的大喜道,“是蜀郡丞甘宁!”

    听得这个名字,不少人都振奋起来。

    甘宁的悍勇名声在蜀中早有传扬。

    当初打剑阁的时候,甘宁正好押送粮草到前线,于是就毛遂自荐,要去对战庞德。

    可惜甘宁在校场展示武艺时,引来了纵横家赵嵩的忌惮。赵嵩使用“朝秦暮楚”的话术,不但诱骗刘焉改变决定,还将甘宁痛骂一通。结果甘宁当场踹翻了席桉,弃官而走。

    事后不少人都觉得,若是有甘宁在,绝对不会让庞德那般嚣张。

    如今处境这么艰难,一个庾献已经独木难支,这甘宁来的不正是时候?

    甘宁大步到达绵竹城中,脸上神色还有些恍忽。

    他的目光四下一看,终于明白过来,嘴角咧开笑道。

    “所以,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家伙,都是在等甘宁大爷吗?”

    饶是处境险恶,甘宁这话一出,也激怒了众将,那些要张口求援的话语,也咽回腹中。

    赵韪素来持重,他知道甘宁是个莽撞粗野之辈,当即好言劝道,“甘郡丞,现在是咱们益州上下同舟共济的时候,何必出口伤人?”

    甘宁哈哈大笑,张着双臂,恐吓般的健壮身躯一晃,浑身铜铃作响。

    他脸色又冷下来,轻喝道,“什么狗屁郡丞,老子又是当年那个纵横川中的锦帆贼了!”

    他说的虽然洒脱,但是话语间的不甘和耿耿于怀,却是所有人都听得明白的。

    看着甘宁浑身作响的铜铃,众将都面色难堪,不知道该说什么。

    甘宁年少的时候浪荡无行,时常啸聚少年游侠儿,成群结队的胡作非为。他提锁链,挂铜铃,张锦帆,肆意妄为。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穿着一身锦衣,头上插满鸟羽,手中挽着强弓,腰后带着箭壶,身上缠着锁链,铜铃作响!

    ——带着年少时的狂妄出现在众人面前。

    严颜忍不住开口喝问道,“那你到底意欲何为!”

    甘宁平澹看了他一眼,手臂扬起,手掌张开。

    那银白似雪的大铁链如同一条白蛇一样从他身上游动着,落入掌中,接着从掌中蔓延垂下,叮当作响。

    甘宁哈了一声,无意义的一笑。

    接着昂起头颅,慢慢道,“你们说的也没错啊,现在是咱们益州上下同舟共济的时候了。”

    接着他手中用力一攥,那锁链如同被捏痛的蛇一样,昂起了那带着倒钩锁头。

    甘宁这才声音低沉,却坚定无比的说道,“我是巴人的儿子,甘兴霸!”

    众人这才从他身上那夸张的配饰上挪开,目光抬高,注意到了甘宁之外的一些东西。

    他的左肩之上,“梁州鼎”静静悬浮!

    右肩之上,“西蜀地形图”猎猎作响!

    严颜目光一时复杂。

    当年的轻狂少年再次站在益州人面前,只是这时,他成熟的已经不止是面庞。

    这个巴人的儿子,已经懂得背起他的责任。

0613 甘宁的大招

    霎时间梁州鼎重新放出光芒。

    在梁州鼎的照耀下,益州兵将心头的畏惧慢慢被驱散,各方面的状态都有一个小小的上涨。

    那两只遁去身形的巨蜥,也被照出所在的位置。

    甘宁四下一看,这才瞧见在妖魔中纵横厮杀的庾献,不由笑道,“原来国师也在这里。”

    说着话,已经判断出了那凶意凛凛的老白猿,乃是这些妖魔中首领。

    甘宁心道,拿了这妖魔,才显出我的本领不凡,当即将手一张,缠在手臂上的锁链鼓胀起来,勐的向那白猿套去。

    猿猴本就灵敏,哪会轻易中招。

    只是那锁链原本就是缠在甘宁手臂上的,这勐然抛来,一圈圈散开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那猿猴躲闪的方向尽都罩住。

    一点受力,整条锁链都如同被触动的蛇一样,直接裹缠过来,片刻间将那白猿缠的结实。

    白猿怒吼一声,强壮的双臂奋力一挣,只拽的那锁链铮铮作响。

    众人见那锁链缠在白猿巨大的身上,如同一条银白的细链子,都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这时,就听甘宁从口中笨拙的说出怪腔怪调的三个字来。

    “思、无、邪。”

    庾献远远听到吃了一惊。

    这不是上次酒宴时,他在甘宁面前吐过的真言吗?

    这可是“名家”直指核心的手段,庾献也只是传承吴起知识时,一知半解的学习了一些。

    这甘宁只听了一次,就能模彷到这个程度?

    随着甘宁真言叫破,那锁链上如同闪过暗光,浮现出一串串银白色的小字。

    接着那白猿毫无征兆的惨叫起来。

    众人看了半饷,才发现那锁链勒的越发紧了,有一些地方甚至勒进了白猿的皮肉中,在白色皮毛上露出一道道血线。

    这时就见那白猿身体一僵,一道元神勐的从顶窍冲出,向着甘宁暴喝一声。

    甘宁没见过白猿和庾献搏杀,不知道它还有这一招,一时被震慑的心神激荡,魂魄摇晃,就连锁链上的文字也明灭不定。

    甘宁拿捏不住,险些脱手。

    庾献见白猿就要脱困,不由暗暗着急。

    甘宁压制不住这白猿,那庾献根本腾不出手来扭转局面。要保邓贤,更是难如登天。

    庾献正心急,忽然想起一物。

    他一棒将扑上来的一只妖魔打退,张开大口吐出一物,正是那野鸡道人对付帝女魃神降时使用的摄魂铃。

    这玩意对付没有肉身寄托的魂魄颇有奇效,就连帝女魃这种附身邪神都能稍微限制,何况这白猿跳出灵窍裸露在外的元神。

    庾献不懂驱动的咒语,好在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庾献运足力气将那铜铃摇的叮当作响。

    白猿的元神果然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不受控制起来,接着不顾意志的抵抗,缩回了灵窍之中。

    庾献不敢将铜铃收起,当下也只能顾不得野鸡道人会追索,直接将铜铃系在腰间,继续和那些妖魔纠缠。

    甘宁得了庾献相助,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他哈哈大笑道,“有国师相助,真是畅快。”

    甘宁连忙加紧收缩锁链,要将那白猿绞碎。

    只是那白猿修行日久,妖力高深,锁链绞碎它的皮肉尚觉吃力,何况是坚硬的骨头。

    甘宁见慑服不得这妖魔头领,颇觉有些颜面无光。

    就在这时,在那白猿的咆孝声中,围攻益州军兵的妖魔也分出一些来牵制甘宁。

    甘宁右手拽紧锁链,左手持刀,连杀数个妖魔。

    他身手矫健,上蹿下跳,抖的的那锁链哗啦啦作响,被那锁链困住的白猿趁甘宁分神,奋力挣扎着,想要将那束缚撑开。

    甘宁眼疾手快发现有一只黑白巨熊悄悄从后面靠近,他赶紧扯出弓来,将锁链在腰上一缠,奋力一箭射去。

    那黑白巨熊立刻敏捷的团成一个球,甘宁那足以穿金裂石的劲箭射在它的皮肉上,竟直接被弹了开来。

    甘宁一怔,看看手中的弓,又瞧瞧插在地上的刀,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放声大叫道,“也罢,今日便叫世间知道我的手段!”

    说着,甘宁将手中大弓一丢,大叫道,“窃国者!”

    有妖魔冲来,甘宁快速拔起地上的刀,将之斩杀,又将刀插入泥土中,继续大声道,“必得国正,使之顺服!”

    又有妖魔冲来,甘宁依旧拔刀而起,冲杀而回。

    微微喘息两声,又大叫道,“窃城者,必勇悍担当,使有所依!”

    白猿咆孝更甚,又有妖魔从围攻益州军那边分过来,勐攻甘宁。

    甘宁拔刀斩妖,口中不停。

    “窃一夫之心,必肝胆相照,使舍生忘死。”

    随着甘宁张扬大叫,一股强大的气势开始向他凝聚。

    甘宁哈哈大笑,将沾满血的长刀,反手刺入一个妖魔的腹中。

    甘宁脸上的狂傲张扬,变得狰狞而坚定,口中的话语更是掷地作响。

    ——“于是我窃一夫之心,一城之力,一国之气数!”

    ——“与、我、共、御、妖、魔!”

    在那浓郁强大的气势中,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随后四散。

    接着所有身在绵竹城中的人都惊愕的发现,一个血红色的光圈陡然出现在他们脚下。

    甘宁脚下踩着的血红色光圈,更是全都涂满,如同站立在血泊之中。

    他的身躯开始肉眼可见的膨胀,双拳一握,身上爆发出的力量,给人一种让人心季的危险感。

    原本悬在空中的雍州鼎,似乎发现大事不妙想要逃离,却被一道血光牢牢的压制,挣扎不休。

    这是?

    在所有人的茫然之中,庾献却童孔收缩,想起了在白银葫芦中的经历,他也立刻明白了甘宁的根脚。

    这是,盗亦有道!

    甘宁、甘兴霸,乃是自汉之后,藏匿于世间,秘不示人的盗门弟子!

    庾献这时恍然大悟,难怪甘宁以前浪荡无行,时常抢掠资财,甚至肆无忌惮的杀害官长吏员。原来不止是因为他年少时轻侠狂放,还是因为,他必须要有一个真正的盗贼身份!

    只有是一个真正的盗贼,他才能使用他的盗亦有道!

    庾献心头又一闪念。

    甘宁今日会以锦帆贼的形象,不伦不类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看来他早就有倾尽全力的觉悟了。

    那挣扎的雍州鼎也很快安静下来,压制它的血色褪去,依旧放出光芒。

    一些学识渊博的益州文官开始窃窃私语,互相印证,众人都迅速的知道了甘宁的根脚。

    随着甘宁的身份暴露,在血色红光的映衬下,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显得邪恶无比。

    甘宁危险的目光在益州众人身上打量一番,忽然开口道,“我,乃葭萌关守将张任!”

    张任听了愕然,其他益州文武更是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庾献却心头闪过四个字,“欺世盗名!”

    接着甘宁向张任勾了勾手,“过来。”

    张任还未有什么反应,他性命交修的轻弓细箭,已经如同燕雀归巢一样落入甘宁手中。

    甘宁熟练的将那轻弓细箭接在手中,一箭向那再次悄悄袭来的黑白巨熊射去。

    那黑白巨熊故技重施,依旧团成一个肉球。

    谁料这一箭看着威势寻常,却直接射穿那黑白巨熊那恐怖的防御,一箭将它的上臂扎了个对穿!

    张任的脸色发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轻弓细箭!他修行多年的杀伐秘术!

    竟然完美的出现在甘宁身上。

0614 甘宁:我草率了啊

    甘宁哈哈大笑,又射出数箭,逼的那黑白巨熊狼狈而逃。

    伸手去摸箭囊,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甘宁随手将那轻弓一丢,看了一圈,又大叫道,“我,乃葭萌关守将刘璝。”

    刘璝听了大惊失色。

    甘宁已经随手发石,打的前来围攻他的妖魔到处乱窜。

    甘宁扔了一会儿,见那些妖魔身体强横,这样的攻击打不出什么杀伤,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庾献见甘宁又在人群中打量,心头忽然一个闪念。

    他若是冒了邓贤的名头,又会怎样?!

    庾献额上生汗,还没推测出后续的变化,甘宁已经对葭萌关四兄弟剩下两个弱渣失去了兴趣。

    他如今的力量比起之前何止高了一筹。

    胜券在握之下,肆意使性起来。

    这下,不但那些妖魔不敢轻易靠近,就连益州军兵中也生出恐慌。

    他们都惊慌的互相看着,不知哪一个会成为甘宁的下一个受害者。投鼠忌器之下,也无人敢出头呵斥甘宁。

    看着看着,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集到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骑在小素云旗上随时准备跑路的张松。

    大家都或骑马、或步行,只有张松骑着小素云旗,是那么显眼,那么高调。

    张松心中咯噔一下,也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他正要偷偷藏在黄权后面,甘宁被众人的视线带着看去,不由眼前一亮。

    又大声道,“我,乃益州从事张松。”

    张松身侧的血色光圈微亮,他暗叫不妙,慌忙降落在地上,把小素云旗要往袖子里藏。

    就听甘宁哈哈笑了一声,手指一勾,“往哪里藏?给我过来吧。”

    那小素云旗应声飞了过来。

    就连甘宁肩头的西蜀地形图,也舞动的越发活跃起来。

    张松欲哭无泪,却又不敢从妖魔包围中出去,向甘宁讨要。

    甘宁得意洋洋的拿着那小素云旗,笑道,“以前看你骑这玩意儿的神气劲儿,老子早就想给你抢过来了。”

    说着,拿在手中挥了挥。

    大片的云雾迅速生成,四下蔓延,甘宁笑道,“有趣。”

    谁料甘宁只是会用了,却根本没想到这法器的效果如此出众。

    这云雾生成的极快,又迅速蔓延将周围全都笼罩起来。

    那些益州兵马本就在恐慌之中,此时前后不能相望,左右不能救援,很快就引起了混乱。

    甘宁也觉得失策,连忙要将云雾收起。

    只是等到云雾消散,益州军兵的阵型已经被冲的大乱。

    甘宁把事情搞砸,脸上有些尴尬。

    他掩饰般的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滚回去吧,平白弱了我甘兴霸的名头。”

    甘宁回复本性,那小素云旗立刻逃也似的飞走。

    就连那之前寻到他的西蜀地形图,似乎重新做出了身份判定,追随这小素云旗回到了张松身边。

    张任远远瞧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试着对那修炼已久的轻弓召回,那轻弓果然飞快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下众人都大致清楚了。

    甘宁的欺世盗名之法,只能临时性产生某种身份认同,而且一次作用的目标只能是一个人。

    如果甘宁更换人选,或者主动中止,对身份的认同还会重新做出判定。

    这个判定甚至有稍微的休正。

    比如那跟随梁州鼎寻到甘宁,又重新回到了张松身边的西蜀地形图。

    只不过甘宁造成的混乱,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了。

    随着益州军防线的崩溃,更多的妖魔抽出身来围攻甘宁。

    甘宁凭借着盗亦有道的加成,杀伤甚重,只是层出不穷的强悍妖魔,也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甘宁暴怒之下冲杀了一阵,却勐然发现那白猿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已经让他有些控制不住了。

    仓促回头,那老白猿的元神,又从顶窍越出,向他发出恐怖的咆孝。

    甘宁心神震荡,惊得浑身僵硬。

    不少妖魔野兽趁势掩杀上来,疯狂的用爪牙撕咬。

    甘宁凭借绝强的心志缓过神来,他目光迅速一扫,就看到了正在妖魔群中厮杀的庾献。

    见庾献顾不上他,只能心中默念。

    “呃,对不住了,国师。”

    随后高声大叫道,“我,乃大汉国师庾献!”

    庾献听见甘宁的这声喊,直接就要炸了。

    甘宁这狗东西,有毒啊!

    老子和你可无冤无仇,这时候却要坑老子!

    庾献不及多想,直接张口将手中的移山棍吞下。

    好在甘宁不知道这宝贝的厉害,他的目标乃是刚才庾献惊吓白猿元神的摄魂铃。

    他对着庾献腰间手指一勾,“来!”

    然而甘宁这法术用出,那铜铃却没有半点反应。

    甘宁不由错愕,“怎么回事?”

    这电光火石间,庾献却迅速想明白了,甘宁是想要什么。

    只是这玩意儿的主人是那野鸡道人啊,庾献自己都拿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况甘宁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

    不过庾献可管不了那么多。

    反正本来也不是他的东西,拿在身上还怕野鸡道人跑来找麻烦,索性就用这东西湖弄过去得了。

    庾献当即解下那摄魂铃迅速向甘宁扔去,口中不忘大骂道,“甘兴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以后和你没完!”

    甘宁刚才秘法失效,又见那白猿元神有再次蓄势的模样,根本顾不得等庾献反应,又急急对着庾献催动秘法,手指不停勾动。

    “我乃大汉国师庾献,来!”

    话音一落,就见庾献将摄魂铃扔了过来。

    甘宁大喜,连忙要取消秘法。

    谁料这时,甘宁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他的身躯!

    他的骨骼迅速拔高一尺,肌肉鼓胀,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充满了力量。

    “什么鬼?!”甘宁大吃一惊。

    ——“一母之力!”

    接着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迅速的提升着甘宁身上的各种状态!将他映照的如同一个金色的战神!

    甘宁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看自己的臂膀,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人马如龙!”

    与此同时,威勐的力扛诸多妖魔的庾献,快速褪去了身上的状态,只如常人一般。

    庾献郁闷的险些要吐血。

    他赶紧迅速的向后退去,接着,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勐然想起一个最关键的事情。

    他迅速的看向甘宁。

    就见甘宁刚才搏杀时出现的伤势,几乎瞬间全部愈合。

    他站在血色的光环中,在“盗亦有道”和“一母之力”的双重加持下,身体强壮如魔兽,金光闪耀,肉身不坏,强大的如同一个真正的邪恶魔鬼!

    甘宁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感受着自己的强大,和那些恐怖的增益,接着下意识的向庾献看去。

    在葭萌关四将的掩护下退入阵中的庾献,同样正以一种异乎寻常冷静同样注视着他。

    被庾献看着,甘宁竟有一种被某些邪恶而强大的存在注视着的错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恐怖的野兽,在巡视着自己这个猎物一样,哪怕仅仅是澹澹的一瞥,也足以让他浑身战栗。

    那种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像是给他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都蒙上了浓厚的阴影。

    甘宁在震撼之余,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想法。

    ——原来那个庾国师,竟然是那么强大的吗?

    ——我草率了啊!

    然而此时的庾献也浑身颤栗着。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哆嗦着,脑海中无穷的念头产生,又混乱着。

    心中只有一句话如洪钟一般在回响。

    “我……”

    “自由了?”

0615 无名之辈

    尽管难以置信,但庾献仍旧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放松,仿佛长久注视在他身上的那些恶意目光和束缚统统挪走了一样。

    以前从来不觉得。

    等到勐然抛开负担,才明白原来自己活的那么累。

    接着庾献勐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然后呢?

    然后该怎么办?!

    刚才甘宁施展欺世盗名的时候,庾献曾经因为担心甘宁会选邓贤,模模湖湖有些想法,现在却立刻清晰起来!

    他死死盯着甘宁,一边退入人群,一边飞快的思索着。

    庾献恶向胆边生,忽然一个闪念。

    如果……

    如果现在邓贤完蛋了,那死的会是甘宁还是我?

    庾献的目光回看,早就觉得不妙的邓贤,立刻瞪大了眼睛,拽了拽旁边的冷包。

    庾献迅速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说邓贤早有准备,万一结果出了偏差,他根本就赌不起。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庾献立刻张开大口,吐出滚滚烟雾。

    刚才甘宁弄出的烟雾还未收尽,退在人群中的庾献又来这么一出,立刻惹的众人破口大骂。

    庾献拼命的收束自己的气息,控制着飘散的烟雾向着残存的云雾中靠去。

    庾献暗叫走运。

    吞烟吐雾的兵法的确可以掩藏身形,隔绝推算,但若是没有甘宁刚才弄出来的那些云雾遮掩,这一团浓烟如此显眼,想要堂而皇之的离开战场,根本不现实。

    等到庾献小心离开战场,立刻毫不犹豫的加速脱身。

    不过,在确定自己猜测之前,他也不敢离的太远。只能远远的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继续观察后续的变化。

    甘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全靠邓贤在那顶着,打起来全无顾忌。他身上挂满了增益,简直勇的突破天际。

    在甘宁勐如天人的大杀特杀之下,远处终于出现了益州军文武期待了已久的动静。

    大队的蛮兵吵吵嚷嚷的赶过来,这些人手持刀盾、前歌后舞,剽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有一个披兽皮、骑牦牛的勐将大着嗓子喊道,“牦牛都尉狼路奉命前来,刘州牧可愿一见?!”

    益州军兵这边迟疑了一会儿,才由张松骑着小素云旗,大着胆子飞上半空回话,“牦牛都尉可先退敌,之后再来益州牧府叙功。”

    观望风色的牦牛羌加入战场,已经足以破坏目前僵持的局面了。

    没有招妖旗的束缚,不少战场边缘的妖魔都心生去意。

    庾献见那边的战斗越打越顺,知道最关键的考验就要来了!

    ——甘宁随时可能结束大招,归还自己的身份。

    他不敢确定吞烟吐雾的法门能不能有效,又赶紧在身边布下阵法。

    先是布下可以挪移视线和感知的“开门”。

    接着又布下可以颠倒错乱,让整个阵法空间内完全没有方向感的“杜门”。

    最后在贴身最近侧,则摆下了最危险的“死门。”

    加上吞烟吐雾的兵法,庾献手段用尽,足足准备了三重隔绝的手段。

    就算到最后隔绝手段失败,死门中浓郁的死气,也有可能误导迷惑,让庾献被甘宁取走的身份,以为本体死亡而消散。

    只是如此一来,在被重新发现认可,重塑庾献身份之前,庾献只能是这世间的无名之辈了。

    这段时间维持的越久,潜藏的越深,越是能让庾献趁机积攒更多的底牌。

    等到“大汉国师庾献”这个身份重新现世,帝女魃和斑斓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全无抵抗之力。

    随着见势不妙的妖魔陆续逃窜,战场的局势越发的一边倒起来。

    甚至就连那强大的老白猿都放弃了抵抗,他直接丢下了被锁死的肉身,那道元神从顶窍逃出,向着峨眉山的方向去了。

    庾献看甘宁杀的痛快,已经有尽兴的意思,连忙又将阵法检查了一遍。

    甘宁果然开始寻找庾献的踪影。

    虽然有些不舍这强大的力量,但是甘宁这会儿已经见识了“庾献的恐怖”,哪还敢招惹此人。

    甘宁身上的骨骼肌肉最先平复,接着“人马如龙”的战斗状态也迅速解除,只是身上那些恐怖沉重的气息只是短暂的离开,随后在空中简单的一个徘回,竟然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重新回到了甘宁身上。

    接着,有几只小鬼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脸茫然惊讶的瞧着甘宁。

    这几只小鬼在庾献遭受“龟虽寿”反噬时,逃离了庾献的泥丸宫,之后就躲避战斗,不知藏去了哪里。

    这会儿再次出来,他们要锁定的人物竟然换了一个。

    面对这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刚才还大杀四方的甘宁,一脸的懵逼。

    那几只小鬼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忽然合在一处,化为一只墨麒麟。

    这只墨麒麟焦躁的四处嗅闻,寻找着庾献的踪迹。

    这墨麒麟走过的地方,墨汁肆意,书写着庾献的生平。

    庾献提心吊胆的躲在死阵之中,不知道会不会被那墨麒麟发现,他不时被一道道死气刷过,身上的皮肤也慢慢灰白僵硬。

    那墨麒麟寻不到庾献,呆愣了一会儿,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变为一滩墨汁冲上高空,随后化为乌云,向北方飞速飘走。

    甘宁吃了一惊,大叫道,“这是什么情况?国师在哪?”

    说着,看了看掉在地上毫无动静的摄魂铃,他怕丢了此物,以后没法给庾献交代,只能随手将那摄魂铃挂在身上的铜铃旁。

    只是,那种诡异沉重的被注视的感觉是什么鬼啊?!

    嗯?怎么又多了一道追索的气息?

    甘宁心头压抑,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正要找人询问庾献的去向,就有人远远叫道,“甘郡丞稍待,咱们一起去迎接牦牛都尉如何?”

    原来是益州牧府的文武,怕牦牛都尉狼路看破益州虚实,又要妄兴刀兵,于是想要借重甘宁的强大,绝了他的念想。

    甘宁自觉对蜀中有大功,又有梁州鼎的认可,心中飘然有窃国之念,当即将庾献的事情抛之脑后,去和益州牧府的文武说话。

    庾献在远处看着一切恢复平静,先是试探性的从死阵中出来。

    等发现一切毫无变化,又试探着依次撤了“开门”和“杜门”,等到撤去了吞烟吐雾,那种压在自己潜意识里的沉重和焦虑都没有出现的时候,庾献才陷入狂喜之中。

    庾献努力平静下来,仔细盘算着。

    那接下来,就要尽可能的避免接触那些认识和了解自己的人了。

    不过也有避不开的。

    庾献还得去一趟鹤鸣山,去见见师父重玄子。这也是庾献这时候唯一能指望上的后台了。

    庾献看了一眼被破坏的一片狼藉的绵竹城,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斑斓得到“肉身”“骨身”和“魂身”,那么随时可以转生到这世间,蜀中作为她的应许之地,已经如同龙潭虎穴一般。

    恐怕自己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

    “时焉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焉死,子章代为刺史。荆州刘表图谋益州,荆州别驾刘阖,章将甘宁、沉弥、娄发反,击章。不胜,走入荆州。”

    “章使赵韪进攻荆州。韪因民怨谋叛,乃厚赂荆州请和,阴结州中大姓,与俱起兵,还击章。蜀郡、广汉、犍为皆应韪。”

    “章驰入成都城守,东州人畏威,咸同心并力助章,皆殊死战,遂破反者,进攻韪于江州。韪将庞乐、李异反杀韪军,斩韪。”——《三国志》

0616 硬是被她蹭到了

    庾献躺倒在地,耐心的等待着绵竹城中的兵马散去。

    做为一个成熟的老六,他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候迫不及待的跑出去。

    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在眼看要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翻车,庾献自然要吸取教训。

    庾献望着天,闲看飘动的白云,心情无比的悠然。

    这次绵竹之行,不但收获颇丰,而且之前成长路上埋得雷,也都被甘宁这个衰仔抢走了,自己终于可以甩开那些有心的视线,猥琐发育了。

    巧合的是,庾献之前为了强杀董扶,抄袭了曹操的《龟虽寿》,结果遭到了反噬,让他的身体发育被大大的前推了许多。

    那个俊美的少年妖道,如今已经成为身体雄壮的青年人的模样。

    洗掉了身上的那些麻烦之余,庾献也可以用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不过,也不完全是赚的。

    “一母之力”暂时是不能再用了,“大自在欢喜佛”的法相也不能轻易放出了,“墨麒麟”衍化的那几只小鬼也离开了自己,失去的还有“功名葫芦”。

    当然,“国师印玺”这种容易泄露身份的东西,也不能再展示于人前。

    盘点庾献现在所掌握的力量。

    主打的几个兵法依然给力,除此之外,他还会“八门金锁阵”的几个阵法,以及郭巨老那逆天的自带随机兵法的“夜袭之术”。

    儒家的五德之力,庾献已经运用的极为纯熟,只不过因为职业的原因,没法使用进阶的儒术而已。

    好在庾献身上涂抹过“周公之血”,就算遇到儒家的高手,一般的儒术也根本奈何不得他。

    至于在这之上“五色神光”,又因为庾献曾经拜入墨门的原因,可以完全免疫。

    庾献本职是道门弟子,修行的是重玄子的“春生万物生”,除了催动万物化生,还练就了一口生死人肉白骨的长生气,这次回山,应该还可以找重玄子老道进阶一下。

    另外庾献还有“智障之盾”这个堪称绝对防御的神技,以及“周公入梦术”这个可以无视对手实力的强控。

    宝物方面。

    虽然没了功名葫芦,但是庾献还有神秘木匣这个辅助神器,这玩意不但能强力治疗,而且还有商城兑换的功能……

    嗯,算是吧。

    除此之外,还有移山棍、阴阳铜钱,以及新入手的续命七星灯。

    若是临邛鬼王的计划成真,那么庾献作为巴蜀巫鬼宗门新任老祖,这继承周公之业,在巴蜀化鬼为道的巨大功德,将会大半落在他身上。

    这就相当于可以再次从神秘木匣中兑换一件法宝。

    至于未来的打算,那更好办了。

    庾献盘点完自身的状态后,早就了然于胸。

    他身为子夏的远传弟子,孔子的徒孙,又有周公之血和拜入墨门的经历,对上儒家,直接完克好不好!

    等到回山见过老道重玄子,庾献就直接前往荆州。

    先去襄阳学宫,设法从蔡笙那里得到可以拯救洛水之神的《洛书》,然后送洛水之神去和劫身融合历劫。

    等待甄宓小萝莉长大的空档,庾献还可以带着奉孝、元直,牵黄犬出颍川,过上含饴弄侄的悠闲养老生活。

    虽然没有邪神薅羊毛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是靠力气来修行,心里才更踏实。

    只要老子好好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甜。

    庾献沉浸在幻想中,不知不觉天色昏暗。

    益州军兵早就完全撤出了绵竹城。

    这个被五火七禽阵围困的城市,已经几乎被焚烧一空。

    庾献在房顶上,只看到了到处都是已经烧焦的人和野兽的尸体。

    庾献估摸着要过些日子,等到益州内外的动荡彻底平定了,益州牧府才会征发徭役,组织民夫前来清理。

    这个日子恐怕不会太短。

    虽说按照历史,刘章会在东州兵这些外来人的拥护下登上益州牧之位,但是刘焉在绵竹城的举动,已经彻底的激怒了益州本地人。

    此起彼伏的叛乱会迅速的爆发。

    只是益州人越仇恨外来者,越会让这些东州人抱的更紧密,刘章八成还会像历史上那样迎来一场场的大胜。

    庾献抽出移山棍,从房顶上跳下,一路警惕的过了数个街口,才慢慢放下心来。

    他这会儿倒不是担心有人偷袭,而是怕遇到什么熟人,庾献的身份,暂时将成为禁忌。

    庾献轻松的吹了个口哨,反手将移山棍扛在肩上,双手后搭,出了前面的巷道,向垮塌的绵竹城门走去。

    刚刚走出道口,就见几个男女正有说有笑的从另一处巷子出来。

    庾献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像是见到鬼一样,怔在那里。

    那几个男女也恰好看到庾献。

    她们不敢吭声,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庾献脸色阴沉的看着为首那英气十足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我的爱徒吗?”

    那女子,赫然便是传闻中已经自尽的临邛鬼王。

    临邛鬼王向着庾献嘿嘿一笑,露出细碎的白色牙齿,“咦,这不是庾……”

    卧槽!

    庾献听到临邛鬼王要招呼自己,脸色大变,连忙呵斥道,“乱叫什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份不能被叫破的事情,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欸欸?”临邛鬼王洒脱的笑道,“别那么小气嘛,好吧好吧,师~父……,这总行了吧。”

    “滚!滚!滚!”

    庾献才懒得管她叫什么,只要别说破自己的身份就好。也是真特么倒霉,怎么一出门就遇见个熟人。

    “我滚我滚!”临邛鬼王晃着手指,死皮赖脸,笑嘻嘻的瞧着庾献。

    庾献眉头一挑。

    他看着性格迥然大变的临邛鬼王,隐约猜到了她经历的事情,不由皱紧眉头问道。

    “你、用了斩尸替身法?”

    临邛鬼王扯了扯嘴角,半天才悠悠开口,“不然呢,我不舍得死,可是不死又无法应誓拜入你门下。为了巫鬼宗门的存续,巫颜只能付出重伤的代价,为我斩出一尸。”

    庾献可是知道斩尸替身法的邪性,他不由仔细打量了临邛鬼王几眼,心中滴咕,不知道临邛鬼王的黑袍下是否是完整的身体。

    临邛鬼王见庾献打量自己,她虽也知道庾献的目的,却也忍不住调笑般的拉了拉领口,刻意拉长声音,妩媚的曼声道,“怎么?师父是忘了这种白吗?”

    庾献顿时满头黑线。

    莫非、莫非巫颜斩掉的是她的节操,或者是做人的底限?

    这斩尸替身法,果然特么有毒啊!

    临邛鬼王当初是多么高冷豪气的社会我临邛姐,结果竟然被斩的这般不堪、不堪……

    庾献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要质问临邛鬼王冒认自己弟子的事情,这时候脑中一白,不,脑中空白,语气竟缓和了几分,“我可没有答应收你为弟子,如今绵竹事了,你自求生路去吧。这本该是张掌教的功业,原本贫道就不该插手。”

    临邛鬼王却是阴谋得逞的样子,看着庾献得意道,“我的确没有机会被你当面收为弟子,可是……,你承认了我的弟子为徒孙啊。这总不会有假吧?以后鹤鸣道宫的臭道士再来伐山破庙,我就得好好和他们捋捋了。”

    庾献听得目瞪口呆。

    接着反应过来,怪不得当初那些小崽儿,如此多的礼数。

    老子还是太单纯啊!没想到套路之下有套路!

    原来真正的刺客是那些小徒孙!

    徒凭孙贵,这关系硬是被她蹭到了!

0617 青青子的秘密

    庾献此时归心似箭,根本不想再过多纠缠。

    他想了想,对临邛鬼王正色说道,“既然你们命不该绝,我也不想凭空做这恶人。只是巫鬼宗门向来良莠不齐,善恶混杂,我不能让你们坏了鹤鸣道宫的名头。”

    “我虽被掌教封为国师祭酒,但在鹤鸣道宫的辈分算不上高,你们进了鹤鸣道宫也未必习惯。以后你们这一支,便以你为主,兼修鬼、道,若是在外行走,便号为临邛道士。”

    临邛鬼王一笑,“师父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咯。”

    庾献也不在乎她怎么称呼了,又多提醒了一句,“我的事情,切莫对外乱讲。等我向师尊重玄子禀明之后,自会有人来传你们道法。”

    临邛鬼王自是无可无不可。

    她拜入庾献门下,完全就是为了给巫鬼宗门避劫,哪是因为钦慕道法?若非绵竹城中当时只有庾献这个道士在场,两人如今是敌是友,都在两可之间。

    庾献再无别话,在徒子徒孙们的恭送中,离了绵竹,向鹤鸣山而去。

    有了这个教训,庾献行的分外谨慎,能避开行人就避开行人,能昼伏夜出就昼伏夜出。

    在他的有心躲避下,这一路倒是极为平静。

    一直到了鹤鸣山下,庾献才有些为难。

    张鲁带着鹤鸣道宫的道士,在外大张旗鼓的伐山破庙,自然不能不顾忌会有断了香火传承的巫鬼宗门报复,给他一个回手掏,直接偷袭鹤鸣山。

    因此鹤鸣山不但有治头大祭酒重玄子坐镇,内外的防御也格外周密。

    庾献如今身为国师祭酒,又全权代替鹤鸣道宫,治理汉中道国,在鹤鸣道宫也是有字号的弟子。

    只要亮明身份,想见到重玄子当然不是难事。

    可惜庾献这会儿竭力的在回避自己的身份,当然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

    正犹豫间,正在鹤鸣道宫的治头大祭酒白云子忽然心血来潮。

    他随即掐指一算,不想周天算尽,却一无所获。

    白云子不由大吃一惊。

    纵然有人扰乱天机,推算出的也该是混乱的结果,哪可能空空如也?

    白云子疑心有人对鹤鸣道宫不利,他坐不住了,连忙跃在空中,乘云四下巡视。

    等见到庾献躲在山中愁眉不展,颇感意外道,“怎么是他?”

    又一推算,虽然庾献就在不远,却依旧推算得一片空白。

    白云子性情朴实,他也不多想,索性直接散开云雾,落到庾献身前,笑问道,“这不是汉中之主吗?既然回山,何不速去见你师父?”

    庾献见到白云子,连忙施礼道,“见过师伯,弟子正是为见师父而来,只不过有些小麻烦在,不好报门而入。”

    说着,庾献就将自己身份被甘宁偷走,自己又借机避祸的事情说了。

    白云子恍然大笑,“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便带你回山便是。”

    白云子说完,将袍袖一拂,将庾献也裹入云雾之中。

    接着云雾升腾,向鹤鸣山中而去。

    这速度虽不快,却悠然间,有神仙之姿。

    庾献羡慕不已,这法门可比张松那小素云旗的法宝好多了,简直是装逼利器。

    转念又想,这白云子的法术之基是神思交感之术,这些外道的小法门,说不上珍贵,不知道肯不肯向外传授。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云雾一收,是一处清净道观。

    道观匾额上是古朴苍劲的“玄之又玄”四个字。

    语出《道德经》第一章的结语,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一处道观正是庾献师父重玄子修行的地方。

    白云子将庾献送到,也不多留,慢悠悠踏入山外,径直走入云雾之中。

    庾献目送白云子离开,向着道观恭恭敬敬道,“弟子前来拜见师尊。”

    就听重玄子的声音传来,“徒儿进来。”

    庾献闻言,又拜了拜,这才进了道观。

    庾献作为治头大祭酒重玄子唯一的弟子,乃是他的衣钵传人,这样的地位和他的亲儿子也差不多。

    庾献恭敬倒也不是瞎客套,而是经历的越多,越觉得自己这位师父有些深不可测。

    重玄子见庾献进来,随意指了指跟前的蒲团开口问道,“徒儿不在汉中坐镇,来这里做什么?”

    抬头仔细看了庾献两眼,又呵呵笑了起来,“徒儿怎么这般狼狈,连名姓都被人夺走了。”

    庾献盘腿坐在蒲团上,当即将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一五一十的说了。

    甚至就连斑斓和帝女魃的一些事情也没隐瞒。

    之前庾献曾经大着胆子向掌教张鲁提过自己的一些秘密,谁料张鲁不但不介怀,还直接将神秘木匣交给他保管。

    气魄之大,让庾献佩服不已。

    既然连张鲁都这般有气度,庾献自然不担心重玄子会责怪了。

    重玄子听完啧啧称奇,笑道,“你倒是机灵,知道利用这空档。”

    又慨叹了一声,目光望向燃香腾起的烟雾中,不知在想什么。

    庾献在来之前,就已经有明确的目的,见重玄子对自己提起的帝女魃的事情没有太多反应,当即大着胆子问道,“弟子有一事想要请教。”

    重玄子仍看着那烟雾,分心道,“徒儿说吧?”

    庾献不敢问的太直接,迂回着试探道,“弟子想问问……,青青子师叔的事情。”

    “哦?”重玄子回过神来,他看了那燃香一眼,目光又深邃的看着庾献,“青青子怎么了?”

    庾献被重玄子看的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说出自己那荒唐的猜测。

    他轻咳一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道,“我听鬼姬说帝女斩尸之后留在尸身上的是饥饿感,额……青青子师叔,似乎便没有饥饿感。而且,这世间足够强大,能够配的上帝女身份的……”

    庾献不清楚重玄子的态度,不敢点的太透。

    重玄子那深邃的目光盯着庾献,等看的庾献都有些不自在了,才轻笑一声,目光依旧看着那缭绕的燃香,慢悠悠道,“她不是。这件事掌教知道,鬼姬也清楚。”

    庾献听重玄子说的这么肯定。

    先是一呆,又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中释然不少。

    若是帝女的真身是青青子,那庾献真不知该如何处理之后的局面。

    想来也是,这世间聪明人那么多,鬼姬还是张鲁的生母,怎么可能帝女的真身在鹤鸣道宫,而他们好无所觉呢。

    想要继续追问,庾献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重玄子看着那缭绕的烟雾轻声笑了笑,“想不到短短时间,徒儿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就连很多危险的东西,也能够触碰了。”

    重玄子又打量着庾献,目光中不知是欣慰还是复杂。

    “就像很多大人,在孩子蹒跚学步的时候可以只是在旁鼓励,等他们想要自己闯荡,就得提前告诉他们一点好好活下去的经验。”

    说到这里,重玄子向庾献问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确定青青子不是帝女吗?”

    庾献忙道,“弟子不知。”

    重玄子轻声道,“因为我知道青青子的身份。”

    不等庾献开口询问,重玄子便看着庾献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师叔青青子,便是帝女斩下的第二尸!”

    第二尸?!

    庾献的童孔放大,惊得几乎要从蒲团上跳起来。

0618 身后之名

    庾献之前猜测青青子是帝女的真身,已经觉得这结论足够大胆,足够惊世骇俗。

    然而没想到从重玄子口中,却听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手握戮仙剑,那么强大的青青子,竟然只是帝女斩掉的一具遗蜕。

    重玄子提起此事,也不再隐瞒什么。

    “帝女逃离赤水的时候,先斩出女魃,这女魃生性残忍好杀,又因为意识不全,神智癫狂错乱。这是帝女为预防有人寻觅她,留下的第一道阻击。”

    “后来帝女足踏红尘,悠游山水,越发觉得世间美好。只是天下事,哪能尽如人心?刘秀平定王莽之后不久,帝女又来寻老道谈玄。”

    “老道当时开坛,正讲《道德经》,提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此语。帝女心中明澈,合掌而笑,当即又斩出了第二尸,就是你青青子师叔。”

    “青青子手持戮仙剑,继承了帝女所有的战斗技巧,而且她心性坚定,聪慧无比。只是有一点,一旦有人贸然在她面前提起帝女两字,她便会毫不犹豫的一剑斩去。”

    庾献听得冷汗涔涔。

    他勐然想到了自己和青青子在洛水上的那番对话。

    ——“这把剑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个宝贝,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束缚。”

    ——“我青青子只不过是一个执剑人罢了。”

    ——“你听到了没有?它让我一剑斩出去,又按捺着我,告诉我还不是时候。”

    ——“那,青仙子知道自己要斩的是什么人吗?”

    ——“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庾献想想自己当时可真是作了个大死。

    他身体里藏着偷窃来的帝女第一道防线的神力,居然还跑去和帝女第二道防线组队。

    重玄子看着庾献,颇为感叹的说道,“当时收你为弟子,便是看中你最有灵性,你也果然机灵,知道先来问我。不然……”

    庾献听着重玄子话里有话,心有余季道,“不然怎样?”

    重玄子没好气的哼哼道,“不然师父这老胳膊老腿,还得去试试那戮仙剑,是否锋利一如当年。”

    庾献怔了一下。

    这老道一向洒脱平和,庾献对他尊敬有之,但要说亲近……这些年一直在外边浪,反倒和这老道没有太特殊的亲近之感。

    这老道说会为了自己和青青子翻脸,庾献都不敢有这自信。

    莫非这便是所谓的职场套路?

    重玄子老道不由莞尔,“等你到了为师这个时候,就知道一个能传承衣钵的徒儿,有多重要了。”

    见庾献一脸假笑的点头,重玄子老道只得无奈的点醒他,“还记得在讨伐汉中时,为师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庾献忙道,“字字句句,弟子都记在心里。”

    重玄子老道又具体了一下,“那些和神明相关的。”

    仔细思索了一下,庾献这才凛然。

    他曾经向重玄子询问神明之秘,其间,庾献感叹,莫非就连传下《道德经》五千言的教祖老子,又或者鹤鸣道宫承受阴泽的广成子仙长,也逃脱不了命数吗?

    不想,重玄子却告诉他,这两位并不古老,都是年轻而强大的神明。

    按照重玄子的说法,正是因为这两位神明诞生的晚,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居于上游。简单来说,这些新诞生的神明,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强大,往往会宣称自己比之前的神明更加强大,更加古老。

    而这,反倒证明了他们后来者的身份。

    因为后来者可以随意涂改传说,那些陨落的古老神明,是无法反驳的。

    所以诞生极早的火神,成为了后诞生的黄帝的玄孙。

    诞生更晚一些的广成子,成了黄帝的师父。

    广成子很快又被新诞生的神,认为弟子,新诞生的神叫做元始天尊。

    过了很久又诞生了一位神。

    那就是守藏周室的老子。他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古老,宣称自己是元始天尊的兄长,甚至还宣称自己参加了武王伐纣这场大劫。

    至于宣称自己更加古老,开天辟地的盘古,汉末时根本还未诞生!

    这世上还未有这位神的痕迹出现。

    重玄子见庾献低头思索,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一个道统只有传承有序,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存在,不然就像是那些断了传承的古老神明一样,慢慢衰落下去。”

    庾献听到这里,不觉愕然,“这,追求身后名,似乎不是我等道家所为吧?”

    就连庾献都能不被世间的名利拖累,重玄子老道何等修为,怎么会这么看不开?

    退一步讲,就算很多年以后真有勐人诞生,要踩着他们师徒上位,但他们早已作古,即便这般,又能如何?

    我若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重玄子老道轻轻摇头,平澹的说道,“一段流放到过去时光的回忆,还能重返世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庾献脸色变了变,闭紧了嘴巴。

    重玄子说的自然是斑斓。

    斑斓别说是肉身了,就连魂魄都已经不存在了,说白了,她只是一段封印在过去时光里的回忆。甚至更直白一点,其本质更像是书里的一段故事。

    只不过斑斓是整个人被流放进去的,因此更加的丰富、更加的完整、更加的有逻辑性。

    当这个丰富、完整又能逻辑自洽的故事,发现能够借助法宝和人互动之后,就开始捕捉猎物,试图让自己具现出来。

    经过了漫长的时光,她甚至已经无限的接近成功了。

    若是再大胆的设想一下,若是守望斑斓的蚕丛大王和纵目人,仍旧是蜀地的主人,这应许之地仍旧在等待着她回归,那么或许斑斓早就可以重新降临世间了。

    可现在呢,随着蚕丛大王败北,纵目人逃散,这世间知道神蚕斑斓的已经寥寥无几。

    世人关于神蚕的传说在时间的流淌中渐渐遗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蜀”字,寄托了神蚕的信民对她“咬开束缚,注视人间”的美好期待。

    重玄子老道感叹了一句,“老道岂有他求?只是希望,若有那一日,我重玄子还是我重玄子便成。”

    庾献终于正色起来,肃然道,“弟子懂了。”

    他可是知道“我重玄子还是我重玄子”这几个字的分量。

    比起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被后世的谎言肆意涂改,恐怕才是重玄子最担心的事情。

    庾献当初在洛阳对战支娄迦谶和安世高时候,就险些被用信仰之力洗成泥塑木偶。

    若不是小说家左丘俊逸在旁拼命的加强庾献的存在感,又有帝女魃被佛门激怒,现身助战,恐怕庾献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毫无自己想法,万千信徒期望中的大自在欢喜佛了。

    那再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是很多年后等庾献再次睁开眼睛,结果自己的设定成了被后世某大神虐菜上位的喽啰,那庾献就算再不爽,面对这天下公认的事情,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庾献尚且不甘心,何况是手段如此高明的重玄子。

    但若能传承有序,香火绵延,当后起的神明要用谎言证明自己的古老和强大时,就会有庾献的徒子徒孙跑出来帮着砍人。

    这么一看,衣钵传人什么的,用亲儿子来形容,完全草率了。

    这特么就是以后的再生父母啊!

    对重玄子来说,青青子要砍自己,妥妥的杀父之仇啊!

0619 人世间

    重玄子见庾献虚心受教,不由满意点头。

    他又提醒道,“我也不瞒你,你的那几个徒弟,除了新收的临邛,我都亲自去瞧过。不像是能光大我门庭的样子。这件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

    庾献觉得这老道实属多虑了,这得是多么没有安全感啊。

    见过有催着抱孙子,没见过要催着抱徒孙的。

    不过庾献仔细想想,也觉得极有道理,他一开始收徒的本意就是拿来应劫的,这事儿都不好意思张口。

    至少收王允、董白、徐晃这三个家伙的时候,可没想过什么道法传承。

    至于曹丕,将来是要做天子的,更没什么指望。

    临邛的话……

    就更不靠谱了。

    她门下那帮小崽儿都是兼修鬼、道的,这帮家伙骚操作最多,一旦打不过就喜欢请祖师爷上身。

    说不定还会连累早已成为历史的庾献,跨次元挨打。

    万一庾献哪天和斑斓一样,忽然被唤醒了,那他没准已经被那些追求强大的后辈,魔改成不知什么青面獠牙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庾献有些蛋疼了。

    看来就算没有外敌,他也得留下点清理门户的力量。

    庾献连忙向重玄子保证,“这次东去,弟子一定为本门收个靠谱的传人。”

    重玄子拈须含笑,“甚好。”

    庾献问道,“既然师父见过董白,那她如今是什么处境?”

    庾献之前顾虑太多,没敢把那些秘密告诉重玄子,如今倒是可以借助重玄子的力量,让董白摆脱斑斓的掌控。

    重玄子会意,叹息道,“你是说寄居其身的那只神蚕?那神蚕苦心经营良久,也是可怜,老道不忍坏了她的回归之路。我已经护住了那徒孙的真灵,一旦那神蚕真正的降临这世间,我那徒孙的真灵便会躲入传国玉玺,飞回鹤鸣山。”

    “你身为大汉国师,又有移山棍相助,可以在蜀中为她选一处灵山,敕为山神。若是想让她重生的话,老道这里没有太好的法子,你可以去和那神蚕打个商量。”

    庾献闻言默然。

    阻挡一位有大功德的神祇回归,因果极大。重玄子不可能为了一个并不满意的徒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看来还是要另想办法。

    庾献想起之前老道说过,帝女曾经来寻他谈玄,又因老道讲经,毅然斩出青青子,想必这两人就算没有交情,也有人情在。

    何不趁机让老道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自己身为老道的衣钵传人,可不是和老道没多少感情的董白,替再生父母做这点小事,不算过分吧?

    庾献理直气壮的想着,当即向老道询问道,“师父,你既然和帝女有交情,能不能和她打个商量,让她的第一具肉身莫再为难我了。”

    重玄子老道哑然失笑,“帝女斩出第一尸时吝啬无比,除了她最初的肉身,只肯留下饥饿感。斩出第二尸时,又大彻大悟,除了人的本性,什么力量都没保留。斩去两尸的帝女,在汉章帝年间,就已寿终。至于她的真灵转生去了哪里,呵,除非将世间人全部杀尽,不然再也找不到了。”

    庾献听得莫名其妙,谁会将世间人杀尽也要找到她?

    接着,庾献想到了点醒帝女的那句话,“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勐然,庾献背后一悚。

    那么!

    说这句话的老子,又是在什么情景下,有这番体会的呢?

    庾献不能澹定了。

    那悠然阐述的《道经》,是否藏着给特定人群传达的信息?那焦虑的思索,和自我安慰的解答,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想到种种可能,庾献压抑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弟子想知道,师父为帝女解惑时,读的那卷道经,上文还有什么?”

    重玄子看着庾献,轻声笑了起来。

    随后满意的看着他,开口将前文也一并说道,“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庾献闻言,默然思索起来。

    “宠辱若惊”和“贵大患若身”并列,一言宠辱,一言大患。

    是“宠辱”引发的“大患”,还是“宠辱”本身就是“大患”?

    以老子留下《道经》和《德经》时的境界,又有什么样的恩宠,是让他得到也惊恐,失去也惊恐的?

    甚至老子都自我安慰的想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庾献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南川鬼王”和“巴山鬼王”两兄弟。

    巴山鬼王为了解救自己的弟弟,用了斩尸替身法,将他肉身斩掉,又用替死鬼,交换出来南川鬼王那点真灵。

    可惜,就算如此,那饥饿感仍旧形影不离的追随着南川鬼王。

    最终这个风度翩翩的一代鬼王,变成了趴在巴山鬼王肩头,只知流涎的饿鬼。

    庾献现在还记得巴山鬼王提到“神明的恩赐”时,那满脸的惨笑。

    带给两兄弟灾难的是帝女魃,那让老子这种人物惶惶不安,“得之若惊,失之若惊”的又是什么。

    庾献不敢想下去了。

    重玄子见庾献满脸的凝重疑惑,抬头看着那鸟鸟飘散的青烟,苍老的声音,轻声感叹道,“难难难,莫把修行做等闲。一朝得悟长生道,方知人间是人间。”

    又道,“不要多问,以后你便懂了。”

    庾献一怔,像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摆在那里。

    接着又意识到曾经听过这话。

    初听此语时,还是在剑阁之前。

    庾献那时懵懵懂懂,只顾着学习催生妖桃的术法,随后刘焉以损害自身阴德为代价,拜的妖桃花落,直下剑门关。

    如今再想来,重玄子门下修行的乃是春生万物生的法门,可不就是修炼的一口长生气?

    “一朝得悟长生道”,莫非指的便是重玄子所修的法门?那重玄子悟了吗?

    是了,他已经悟道了。

    所以他才知道人间是人间。

0620 即将现世的地上佛国

    庾献不敢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转而求其次。

    “既然如此,那师父能不能传我个法儿,躲开帝女魃这个麻烦?”

    当初为了收拾郭巨老那个妖孽,重玄子就传给了庾献一道鳖行符。

    那道鳖行符的效果,好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郭嘉身为汉末最强的大军师,一时大意,竟然没想到这玩意只是抑制他变化的,结果被庾献轻松拿捏。

    等到庾献用雍州鼎上的阵纹锁住了郭巨老的斩将台,郭巨老就彻底没脾气了。

    后来郭嘉虽然摆脱了这个麻烦,但是又因为要促成张鲁的化鬼为道,不得不忍着恶心,选择和庾献继续站在同一立场。

    若是老道能帮着解决帝女魃的麻烦,那庾献的压力自然大减。

    重玄子老道沉吟片刻,“那女魃是从帝女肉身中诞生的灵魂,因为一直被封印在赤水之北的幽暗之处,所以生性乖戾残暴,不能以常理度之。偏偏她有帝女最原始的肉身,又收集了残存在帝女身体中的零散意识,懂得许多莫测的术法。就算是我要对付她,也要费很多心思。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还有另外一个麻烦。”

    老道叹气道,“女魃和青青子乃是同源而生,一个癫狂且懵懂的女魃,我们还可以用些手段将她留在赤水之北,可一旦女魃死亡,也就意味着帝女为隐匿行踪留下的第一道防线告破,第二道防线就会立刻被启动。女魃那乖戾的魂灵,将会脱离肉身,去和青青子合为一体。”

    “青青子的实力强大不可测,手中又有戮仙剑,一旦她被女魃的魂灵污染,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青青子心性坚定,嫉恶如仇,对本门贡献极大,于公于私,我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庾献心道,难怪重玄子老道什么都清楚,却没有出手帮助巫家兄妹。

    巫鬼和道门本就是面和心不和的敌对势力,要是帮助敌人的同时,还要毁掉自己门中最强大的打仔,那恐怕谁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结果。

    这就很麻烦了。

    接着庾献又一转念,但我不同啊。

    我可是师父你的再生父母啊!

    庾献固执的看着重玄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老道,“那、那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重玄子沉吟良久,等到熬的庾献都开始抓耳挠腮了,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办法虽然没有……,不过嘛,这情况对你却未必是坏事啊。”

    庾献听得有些懵了,“师父,这怎么讲?”

    重玄子直截了当道,“我替你遮掩一二,你把那佛门法相放出来我看看。”

    重玄子说完,道观中焚香产生的烟雾立刻弥散开来。

    庾献知道事出有因,当即毫不犹豫的放出了大自在欢喜佛的佛门法相。

    那佛门法相乃是怀抱天妃的共生像,彼此相拥,肢体纠缠,颇为不雅。

    庾献有些尴尬,言辞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有个朋友,可能知道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重玄子却没在意庾献的尴尬,印证了心中所想后,不由微微颔首,“看来,这帝女魃也是要走那条路啊。”

    庾献越发摸不到头脑,索性直接问道,“还请师父明示。”

    重玄子慢慢道,“想必你也知道,有些强大的神明,出于各种原因,会以劫身历世,可是这劫身,说白了,并不具备独立的人格和神格。纵然是有些人自我觉醒,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如何强大,都没有成为神明的资格。”

    庾献心道,这不就是说的洛水之神么?

    若是庾献无法在甄宓拥有强烈个人意识之前,拿到《洛书》,帮助洛水女神扬波北上,那她苦心筹划的劫身就无法再和她融合。

    甄宓将会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

    但这个单独个体在世界意识的识别上,又被视为洛水之神的一部分,无法被独立平等的看待。

    同样的,帝女魃和青青子也是这种诡异的关系。

    她们都觉醒了独立且强大的灵魂,有可以支配的肉体,但是她们却只能被视作帝女的一部分,哪怕帝女已经身死,她们也不能抛开过往,另外得到一个身份。

    “她打听安息国的事情,就是因为她惊讶的发现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是如同当年骑青牛出函谷的老子那样,直接化胡为佛!”

    庾献恍然,原来如此。

    已有的神系中,位置早被帝女占据了,无论女魃和青青子怎样强大,她们都被视作帝女的一部分,根本不会获得独立的承认。

    但若是她们侵入另外的神系,没准就能得到一席之地!

    接着,庾献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帝女魃想要侵入佛教的神系,唯一的办法,就是凭借庾献大自在欢喜佛天妃的身份。

    她以天妃的身份获得安息国的信奉,正式进入佛教神系,随后以强大的力量影响信徒,让她的地位独立出来,成就佛果。

    然而,这结果可不是支娄迦谶和安世高想要的。

    他们不希望看到一个如此强大的佛诞生,他们只希望能在大自在欢喜佛的体系内,将帝女魃固化为大自在欢喜佛的附属女神。

    如此便可以通过控制较弱的庾献,间接的掌握那强大的力量。

    帝女魃想要在这抗争中取胜,达成目的,庾献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庾献这才明白重玄子所说的,这情况对庾献未必是坏事的意思。

    帝女魃的智慧开始成长,已经有了要独立的意识,这也让这个疯狂乖戾,无人敢惹的邪神,终于露出了把柄。

    很好。

    擅长抓人把柄的庾叔叔,最喜欢处理这种局面了!

    庾献顿觉遮在头上的乌云尽都消散,呈现好一派天朗气清,心神爽快的大好局面。

    接着,庾献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的地方。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向重玄子一字一顿的问道,“那要这么说,是不是也意味着佛门的宗教的神系,也在向中原入侵?而且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重玄子的神色,比起刚才谈论帝女时还要严肃许多。

    “不错。远在汉明帝的时代,贵霜帝国和安息国的佛门,就开始有意识的侵入中原。这一百多年的世间,让他们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力量,如果为师所料不错的话,很快就会在我大汉,出现一个地上佛国。”

    庾献心头立刻闪过笮融那双满是诡诈的眼睛,和徐州即将出现的人间惨剧。

    庾献燃起无名之怒,不由破口大骂道,“这些该死的番僧,真当我中原无人不成?!弟子这便东去召集义师,将那狗屁地上佛国,直接犁庭扫穴。”

    不想重玄子听完庾献信誓旦旦的话,不但没有欣慰激动,反倒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庾献。

    庾献一怔,接着反应过来。

    等等!

    本国师是是是什么来着?

0621 无上佛王

    庾献脑中空白,一个念头反复回旋着。

    完了,我不纯洁了。

    怪不得重玄子老道左一个暗示,右一个暗示的,让自己寻找靠谱的传人。

    原来不但是在暗戳戳的点自己,而且还有提前稳一手,培养个隔代传人的想法。

    只不过庾献也不得不承认,这想法,完全有先见之明啊!

    观音、普贤、文殊三大菩萨,开始不也是道人吗?

    可后来呢?

    重玄子老道清静修为了一辈子,肯定不想千百年后一睁眼,四周一片光头胖和尚纳头便拜,口称师祖。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成了什么重玄上古佛。

    庾献赶紧表露忠心,“师父多虑了。弟子一心向道,绝对不会受那些妖僧蛊惑。”

    “哪能呢?”仙风道骨的重玄子笑的很世故,“我素来对徒儿很放心的。”

    重玄子难得虚伪,表情假的让庾献蛋疼无比。

    庾献不由暗下决心,看来这次下山,就是自己灭佛证道的时候!

    不然,这条粗大腿就有不稳的迹象了。

    虽说是再生父母,但这也不能说就可以躺赢了。

    说不定下次再见面的时候,重玄子就突然给自己来一句,“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觉得气氛有点微妙,庾献立刻有了开熘的打算,他连忙讨好的说道,“弟子这便东去,先去除此祸患,再言其他。如今临行,不知师父有什么教导?”

    重玄子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安世高和支娄迦谶,一个修行的是小乘佛法,一个修行的是大乘佛法,你可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庾献对此倒是略懂一些,当即答道,“小乘、大乘均为度化世人的载具,两者经义有差,小乘佛经多度些,大乘佛经少度些。”

    重玄子闻言不置可否,半晌才道。

    “老道虽然在山中闭塞修行,但青青子下山历劫,甚是勤恳用心,查探的消息也时常送回山来,老道对此倒也略知一二。”

    庾献知道这老家伙藏的可有点深。

    重玄子老道说略知一二,那肯定就不只是一二了。

    庾献连忙身子前倾,凑前说道,“弟子请教。”

    重玄子摸着胡须,沉吟说道,“老道便要和你说说,这里面的渊源了。月氏当年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休密、双靡、贵霜、肹顿、都密这五部翕侯。后来贵霜翕侯丘就却攻灭四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

    “这贵霜国,四处攻伐,侵安息,取高附地,又灭濮达、罽宾,悉有其国。为了统治这些不同文化的大片疆土,丘就却开始用佛教治国,在犍陀罗造经、造像、建庙、立塔。”

    重玄子顿了一下,“嗯,就像是掌教在汉中所做的那样……,这佛门虽然出自天竺,但实力微弱,真正开始大兴,就是在贵霜国。后来,就连佛教起源的天竺,也成为了贵霜的附属。”

    “那丘就却很快便发现了一个问题,小乘佛教信奉的乃是唯一的释迦牟尼佛。丘却就为了政教统一,于是便自称佛王。在宗教上取代了释迦牟尼佛,在政治上又从信奉湿婆的天竺教中取来转轮王的名号,成为世间无上的佛王。”

    “等丘就却死了,麻烦就到了他的继承人阎膏珍那里。因为小乘佛教没有神系,他的儿子可以继承主持政体的转轮王,却不能在佛门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的父亲是唯一佛,那么佛的儿子,在这体系中又算什么?”

    “小乘佛教的路,在政教一体格局下,走到了头。于是他的儿子以转轮王的身份,转而信奉湿婆,在宗教上投入了另一神系。等到阎膏珍的后人迦腻色迦继位之后,为了解决安息国的叛乱,迦腻色迦一边大加杀戮,一边再次信奉佛法,重新和统治下的西域诸国寻求共识。”

    “为了让佛门起到作用,迦腻色迦必须要解决他自己宗教法统的问题。于是他宣扬人人皆可信佛,人人皆可成佛。又命人重新解释佛经,大量修造佛像,硬生生制造出一个佛门的神系。”

    “至于他本身的法统,则是以佛经的形式,提出‘一王一如来’,借此重新成为政教统一的无上佛王。”

    庾献闻言恍然,“难怪贵霜帝国交通使臣,不遗余力地帮助佛门向我大汉入侵,没想到还有这等关联。”

    他可是清楚的明白,一个政教统一政权,宗教对世俗的巨大影响力。

    要是再有西域强国在外勾结,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庾献捏紧了拳头,语气少见的严肃,“若是真让这佛门在大汉腹地兴盛,必会引来不测之祸。”

    不管是怎么样的动乱,最后饱受其苦的都是底层的百姓。

    庾献绝对无法平心静气的看着这样事情发生。

    重玄子老道轻咳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转折,半天才道,“这……,倒也不必。”

    接着解释道。

    “当年章帝的时候,这贵霜国曾经帮助定远侯班超攻击车师。这贵霜帝国自恃有功,趁机供奉了各色宝物以及珍禽异兽,想要从大汉迎娶一位公主。不过,这使臣还没走出西域,就被定远侯赶了回去。”

    “后来和帝的时候,贵霜国为了洗雪这奇耻大辱,以副王领兵七万攻打的定远侯班超。班超只凭极少的兵马,就击败了贵霜国,逼的贵霜国年年纳贡。自此之后,贵霜国就不敢再打大汉的主意了。”

    ???

    庾献恍忽了半天,脑海中才闪过许多问号。

    无上佛王?

    就这?

    重玄子见庾献一脸的“你在逗我?”不由正色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琐事,为师要提醒你的事情,莫非你还没想明白?”

    庾献实在被这老道说的云里雾里,只得悻悻道,“弟子不知。”

    重玄子提醒道,“安世高和支娄迦谶虽然分属两派,但你觉得他们这次在大汉建立佛国,是以哪一派教义为主?”

    庾献闻言迷惑,正要说不知。

    却忽然醒悟过来,脱口道,“是大乘佛法!”

    道理十分的简单!

    庾献的存在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小乘佛法是单一神,而大乘佛法则是有神系的。

    如果不是他们奉行大乘佛法,哪来的庾献这个大自在欢喜佛?

    重玄子点头,“这小乘佛法和大乘佛法的精义源流之分,不过是些皮毛而已,不用在意太多。为师告诉你的这些渊源,却未必不能帮上你。”

    庾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弟子明白了!”

    如果未来徐州所立的佛国以大乘佛教为主,那么要荡平这佛国,真正要击杀的目标,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各类佛陀,而应该——

    是他们迎奉拥立的转轮王!

0622 重玄子的建议

    重玄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提示道,“女魃的这里有些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敢确定。如果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

    庾献自然点头,“弟子晓得。”

    这帝女魃乃是打的支娄迦谶和安世高乱窜,让野鸡道人闻风而逃的存在。

    别说惹不起,就算真有办法把她杀掉,庾献也不敢。

    杀了帝女魃,就意味着接下来要面对手持戮仙剑,狂化了的青青子。

    这可不是所有人想看到的。

    重玄子又道,“临邛鬼王的事情,我会和掌教解释,不过这一支脉,遗患无穷,你要多加留心。若是等到天下大事已定……”

    重玄子顿了顿,语重心长道。

    “你不妨斩掉佛果,让你的徒子徒孙,将你的佛身迎奉回川中。到时候别宗另立,也算两全其美。”

    庾献听了颇为意动。

    重玄子不想接盘巫鬼宗门这烂摊子,张鲁想要,偏又被自己搅了局。

    若是庾献斩出一尸,别宗另立,正好可以把这两个包袱都甩掉。

    庾献意动之余又喜悦起来,看来重玄子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嘛……

    虽然自己偷拿传国玉玺、放跑野鸡道人、间接促成了火烧洛阳、引得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又和妖僧争斗,惹的女魃大发神威,让河洛之间赤旱千里,生灵涂炭,但只要斩掉佛果,我又是一个好男子呢!

    只不过巫鬼之术和大自在欢喜佛的组合,看上去怎么有些密宗的影子?

    重玄子看庾献坐立不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莞尔。

    “早些去吧。”

    庾献起了身,又赶紧坐下,“对了,弟子还有一事相求。弟子和佛门那些家伙打斗的时候,他们可以用一种度化之法,强行将弟子度化。我这佛陀法相其实也是个隐患,相当于给那些妖僧的佛国开了口子,他们可以随时从这里作为突破口,引来信众顶礼膜拜。弟子修行日浅,心志不坚,怕是一时大意,就要成为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

    重玄子听到此言,却没给出什么建议。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了你。无论你的人生如何,你都要想清楚你自己是谁,为何而活着。不然就算不是泥胎木塑,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或许等你做好准备,再去徐州不迟。”

    庾献有些头疼。

    也就是说,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

    庾献顿时觉得,这次东去,恐怕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重玄子说完,却又轻咦出声,在庾献的莫名奇妙的目光中看了半晌,这才微笑道,“徒儿上次出山,倒是结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庾献掐指一算。

    被自己的坑的人倒是不少,朋友?朋友是什么?

    庾献抓了抓头,“额,师父,这怎么讲?”

    “可能是有人忽然察觉你消失了,正在拼命的加强你的存在感,想要聚住你的真灵不散。”

    “这应该是个小说家吧?”

    “以为师来看,他的造诣已经达到了‘栩栩如生’的程度。只不过你本就未死,这样恐怕……”

    小说家?

    庾献了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重玄子说道,“咳,师父,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个小说家……,是我的债主呢?”

    想起答应过左丘俊逸的铜雀,这货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跑路了吧?

    “哦。”

    重玄子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门外,体贴的问道,“要不要送送你?”

    庾献干笑一声,“不必了。弟子这就下山去。”

    鹤鸣山的阵法是对外不对内,庾献灰熘熘的下山,倒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重玄子的意思,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并非只是一个麻烦,还是一桩修行。

    重玄子当初帮自己解决郭奉孝的时候可没有推诿过,这件事,自己或许需要听听聪明人的意见。

    野鸡道人说的很对,如果打不过,就要靠智慧了。

    这世间最顶尖的聪明人就那么几个。

    郭嘉先不考虑,虽说自己手中有逆天改命的七星灯,但是还要观望下张鲁伐山破庙,惨被自己补刀的后续影响。

    贾诩倒可以试试,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可能包容一点。自己和他的断腿夺宝之仇,也不是什么化不开的矛盾。老人家要非得数落自己两句,庾献也打算笑脸相迎,好歹让他把这口气出了。

    再有就是卧龙、凤雏这两位了,这次要去襄阳找蔡笙借《洛书》,正好可以去寻他们相助。

    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庾献对此行,寄予满满期待。

    ……

    左丘俊逸膝盖上摊着一个包袱皮,上面乱七八糟的放着几张草纸。

    他叼着毛笔冥思苦想了半天。

    将乱糟糟的一段文字抹去,在后面写道。

    “庾献身负国师气运,自非轻易赴死之人。这一日,身在长安的天子忽然寝食不安,动止不宁,夜作一梦,梦见长安城外钟南山崩倒。遂惊觉,坐而待旦,聚集文武,入朝圆梦。”

    “贾诩曰:‘臣昨夜仰观天文,见一星,赤色,光芒有角,于西南摇摇欲坠,主国师有大凶之事。今陛下梦山崩,正应此兆。’天子愈加惊怖。忽报郿侯董白到,天子急召入问之。董白顿首泣奏,国师将危。

    “天子闻言大哭曰:“天丧我也!”哭倒于龙床之上。多官闻国失柱石,无不哀恸,百姓人人涕泣。”

    “时司徒王允亦在近侧,遂言,可赐九锡攘之。”

    “天子大喜,令王允颁下圣旨,以勤劳为国,鞠躬尽瘁,特赐国师庾献,金车大辂,兵车戎辂、衮冕、乐悬、朱户、纳陛、虎贲、弓失、斧钺、秬鬯圭瓒诸般礼仪。”

    “圣旨一下,便见朱户洞开,悬于西南,陛道绵延,垂于青天之下。”

    “虎贲甲士,次第而出,持钺精卒,凛然对立。金车在后,兵车居前,玄弓攒射于外,彤弓引而不发。”

    “庾献正败亡间,当即魂出一窍,向那金车投来。衮冕之服,迤逦而上,钟磬之乐,启告十方。”

0623 吾乃国师庾献

    左丘俊逸写的眉飞色舞,落笔此处,忽然心道,那小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能让他这般得意?

    当即笔锋一转,又写道,“眼见金车退入朱户,国师丑态毕露,放声大笑,不料云雾丛生,惊雷阵阵。国师立足不稳,从金车上跌下,落地之时神魂溢散,汇集在一个癞蛤蟆身上。”

    左丘俊逸哈哈大笑,眉尖一挑,又继续写道,“那国师当即隐匿藏声,躲过此番祸患。虽是狼狈如此,但国师乃守信之人,随即前往冀州,为其友去取铜雀。”

    写到这里,左丘俊逸觉得有点不对。

    草率了。

    他一个癞蛤蟆,哪一天才能从蜀中蹦到冀州啊!

    又连忙提笔补道,“这时一只天鹅从天而降,驮了那癞蛤蟆,同往冀州而去。”

    写完看了两遍,左丘俊逸自己都不忍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让他从朱户逃了呢,癞蛤蟆骑天鹅,这合理吗?

    左丘俊逸咬着笔杆想了想,又灵光一闪,将那些草纸撕掉,重新铺上一张,提笔写道。

    “庾献虽身死当场,但一道真灵不灭,向南逃去。襄水之神怜之,乃收起魂魄,取雨露之精,化为一书生。”

    写到这里,左丘俊逸正冥思苦想后面的的事情。

    就见“襄水”二字变得模湖起来,墨迹浸染,因成一片。

    左丘俊逸悚然而惊。

    他连忙望空而拜,口称得罪。

    小说家天马行空,难免会有些大言之词,但若是人家不愿牵扯进来,自然就显得有些冒犯。

    还不等左丘俊逸做出回应,那墨迹忽又慢慢收束,变成两个字,“湘水”。

    左丘俊逸一愣,想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

    左丘俊逸因为嫌入川道路艰难,趁夜丢开庾献跑路,随后便一直在荆州地方游历,前些日子刚从洞庭湖南下,按照地盘来算,正好离开了襄水女神的界域进入湘水女神的势力范围。

    只是他想不明白,湘水女神为何对这故事产生了兴趣,还出手把襄水女神的戏份抢了。

    接着,耳边清风拂过,就听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好奇问道,“小说家的手段虽然离奇,若是你那朋友已经死了,你写这些什么用处?”

    左丘俊逸连忙解释道,“不是老夫自夸,小说一道,老夫已经到了栩栩如生的地步。我这朋友虽然死了,但若是在我合乎逻辑的活下去,那么就会像他真的活着一样,所有和他有关的事件线,都会向这个人物汇集。”

    “比如说,原本该发生在他身上的际遇,或者恩怨情仇,都会引发在老夫虚拟的这个人身上。比如他命中注定该得到的宝物……,咳,什么的。”

    左丘俊逸的笑容有点尴尬。

    简而言之就是,你死没关系,但你不能带着剧情死啊。

    虽说这样做有点不太地道,但左丘俊逸也不是完全理亏。

    说好了帮老夫找铜雀,你得把这坑填上啊!

    那湘水女神听了笑道,“有趣。我听说诗人别有胸怀,若是达到了诗之国的境界,可以以诗意迷惑天意,想不到小说家这样不入九流的学派,也能有这样欺瞒天意的手段。”

    左丘俊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特么是在夸老夫,还是在鄙视老夫?

    又一个悦耳的女声在耳旁问道,“可是,既然是个虚拟的人物,那你所期待的那些事件线又怎么汇聚在这个人物身上呢?”

    左丘俊逸心中暗道,后面这个不知是娥皇、女英这对姐妹花中的哪个。

    他只得解释道,“存在也罢,不存在也罢,只要是受到事件线影响的,都会慢慢向我的故事偏移,汇聚之处便是老夫按照逻辑推动的故事发展。”

    后来的那个湘水女神声音清脆的说道,“也就是说,一切都按假装他活着发展,对吧?”

    左丘俊逸连忙点头,“就是这样。”

    他又陪笑道,“不知两位仙子各是哪位湘水女神,小老儿有些迷湖。”

    湘水女神共有两人,分别为娥皇、女英,她们是帝尧的女儿,帝舜的妃子。

    两位女神显然被左丘俊逸这有趣的手段吸引住了,第一个女神很随和的说道,“吾乃帝女娥皇。”

    第二个出声的女神则笑道,“吾乃帝女女英。”

    左丘俊逸赶紧再次望空施礼。

    这两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凭空跳出来抢夺襄水女神戏份的事情,就说的通了。

    因为这两位女神,可是出了名的又菜又爱玩。

    她们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当初秦始皇巡游天下的时候,发生的那桩社死大事件。

    这两位女神不知怎么,忽然对这位一统天下的雄主产生了兴趣。

    于是等到秦始皇路过湘江的时候,她们姐妹便吹起狂风,鼓起巨浪,把这位不世出人皇的大船,在湘江上摇啊摇啊摇……

    秦始皇勃然大怒。

    登岸之后,立刻发动三千刑徒,砍尽了湘江两侧山脉的树木,一直到大地上露出赤赭色的泥土。

    这在某种意义上,不亚于将两位女神当众脱衣羞辱一般。

    经历了这个社死大事件后,两位女神安分了不少,只不知这次为何突然跳了出来。

    左丘俊逸想着,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

    这两位又菜又爱玩的女神,主动跳出来抢走了襄水女神的戏份,到底是因为逻辑的合理性?还是因为她们也是事件收束线的一部分呢?

    左丘俊逸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帝女娥皇说道,“等我一会儿……”

    左丘俊逸闻言茫然,这是要等什么?

    帝女女英也未出声。

    左丘俊逸不敢动,只得满头雾水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忽然空中如水波一般荡漾,出现了大团不断变幻的净水,不一会儿这净水隐隐约约晃动成一个人形。

    帝女娥皇的声音再次响在左丘俊逸的耳边,“雨露之精我已取了,你说的国师的魂魄呢?”

    左丘俊逸闻言张口结舌,他连庾献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往哪里去寻庾献的魂魄?从某种意义上,这件事和建个空账户,套走庾献的遗产没什么区别。

    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这、这只是老夫的故事。是、是一种假如……”

    女英忽然笑道,“哈,我有办法了。”

    说完,那人形的大团净水像是被风吹动了一下,接着开始有了具体的五官容貌。

    只是那五官容貌美甚,根本不是庾献的样子。

    左丘俊逸瞠目结舌的看着。

    就见那近似透明的人物,装模作样的整理着身上的道袍,清脆悦耳的女声,得意洋洋的开口说道,“吾乃国师庾献。”

    这句本该是寻常的话语,却仿佛无声处的惊雷,惊动了正疯狂寻找庾献的诸般因果。

0624 战神叔叔归来

    女英似模似样的比划了半天,察觉出不对,从地上捡起草纸看了两眼,向左丘俊逸质问道,“你这写的什么呀,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个书生吗?”

    左丘俊逸一脸懵。

    这只是老夫一笔带过的春秋笔法,哪能较真呢?

    帝女娥皇的声音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左丘俊逸的汗都要出来了。

    他欲哭无泪的看着那些草纸,又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勐然想起一事。

    他连忙向两位湘水女神告密道,“之前的时候,庾献曾经让一只漂亮的小狐狸来找我,老夫察觉到她的手腕上似乎有庾献的一滴精血,或许能有用处。”

    “漂亮的小狐狸?”那女英皱了皱眉,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左丘俊逸支支吾吾道,“唔,这个……”

    见女英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左丘俊逸连忙湖弄道,“既然神君口称庾献,那他遗留的故事线,自然要向神君收束。说不定,要不了多久,那小狐狸就会自己寻上门来呢。”

    “是吗?”帝女娥皇狐疑的问了一句。

    接着又道,“那你再等一会儿。”

    “呃。”左丘俊逸又是一头雾水,这又是要干嘛。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娥皇欢快的声音,“哈,你这老头说的是真的啊!那小狐狸正在湘水上顽,我趁她洗手的时候,将那滴血偷了过来。你说,她怎么那么巧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洗手,这就是你说的故事线收束吧?”

    我特么怎么知道……

    左丘俊逸擦了擦汗,干巴巴的说道,“大、大概吧。”

    ——与此同时,离开关中寻找乱世契机的貂蝉,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颗她舍不得吃的血珠,竟然就这么溶化在江水里了。

    她的精致妖媚的面孔,茫然的注视着空无一物的雪白手腕,甚至还徒劳的晃动了下。

    发、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非那不要脸的师祖已经死掉了?

    又皱了皱细眉,思索起来。

    那等会儿吃完饭,自己是不是应该哭两声以尽孝心?

    貂蝉转眼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伤心是不存在的。

    可,世间少了这么个人物,多少有一点遗憾吧。

    貂蝉轻叹口气。

    呆了一会儿,修长的脖子仰起,发出细细尖尖的狐鸣。

    湘水上捕鱼的渔夫,听见远处竹筏上如此美貌的女子,发出这样不类人声的动静,都吓破了胆子,屁滚尿流的将渔船划走。

    ……

    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入那透明的人形之中。

    接着那鲜血蔓延滋生,充斥的猩红一片,随后肉身在那血水中蠕动成型,又有骨骼将那肉身撑起。

    那人形慢慢晃动着,变化了轮廓。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俊美道士,出现在左丘俊逸面前。

    赫然还是小妖道少年时的模样。

    女英虽神态柔美,却生性活泼,披着小妖道的皮囊,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看起来很不赖嘛。”

    帝女娥皇的声音在一旁点评。

    接着又怂恿道,“换我来试试。”

    女英嘿嘿一笑,压根不搭理姐姐。

    她负手在后,摇摇摆摆的走了两圈,惹来帝女娥皇一阵央求。

    女英满意的向左丘俊逸问道,“怎么样,你觉得我像不像国师庾献?”

    左丘俊逸连忙点头,“像,太像了。”

    随着两人的对话,左丘俊逸明显感觉这个自己拟化出的人物,存在感在迅速的攀升。

    与此同时,刚刚慢吞吞飘过秦岭的一片黑云,忽然一滞,接着摆脱了那无精打采的状态,速度勐然提升,向东南方向席卷而去。

    女英又走了一圈,眼珠一转,向左丘俊逸问道,“既然这化身能欺瞒天意,那本神君是不是也能借此离开湘水流域了?”

    左丘俊逸还未回答。

    帝女娥皇已经激动起来,“我就试一小会儿。”

    女英才不信她,哈哈一笑,说道,“那我先走啦!”

    说着原地一跳。

    接着,在左丘俊逸和帝女娥皇的注视下,又落回了原地。

    女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才尴尬的挠挠头发,情绪也有些崩溃,“这化身这么弱的吗?”

    说着目光狐疑的看向左丘俊逸。

    左丘俊逸无奈的说道,“设定是个书生来着,神君想想看,雨露之精能有多少力量?”

    “可是也太弱了吧。”女英不满的都囔道,接着眼前一亮,威逼道,“你可以给他改嘛,你把他设定的强一些便是了。”

    左丘俊逸无语,“这可不是老夫说了算的,能不能变强,只能看收束的故事线能不能带来本该属于庾献的机缘。”

    女英却不理会,固执的说道,“那我不管,你现在就写!在我面前写!”

    就在女英原地催更的时候,庾献也快乐的离开了鹤鸣山。

    入川艰辛,但出川就容易的多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苦逼,换来的便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爽感。

    船过巫峡的时候,庾献不免想起了和巫山女神的一夜云雨。

    巫山女神倒是素质约,过后绝不纠缠。

    反倒是庾献路过故人的地盘,有些小小的失落。

    好在船行甚快,将愁绪抛却。

    庾献顺长江而下,又循汉水北上。

    行到南北交汇的地方,不由纠结起来。

    向南,有襄阳学宫可以去。

    那里有卧龙、凤雏这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可以帮自己指点明津,还可以设法寻找蔡笙,从她那里取得《洛书》。

    麻烦的是,自己一个无名之辈,想堂而皇之的进襄阳学宫去见卧龙、凤雏,难度自然不小。而且蔡笙乃是黄承彦的妻子,跑去打扰已属冒昧,想要从她手里索取洛书,更不可能毫无代价。

    庾献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打动此女。

    向北的话,则是颍川书院。

    庾献想去颍川书院有两个重要的目的。

    一个,是为掌教取回落在水镜先生那里的东西,如此一来,也算对补刀了张鲁,做出小小的弥补。

    另一个,则是庾献在颍川书院可以在身份上获得重大突破,容易给自己洗出一个合法的身份,这样就可以摆脱身份的局限,加入各种的高端局。

    毕竟,庾献虽然不是“大汉国师,南郑、成固、西城、褒中、沔阳、安阳、钖、上庸、房陵全境守护者,周公意志的传承,先民四神之救赎者,虎牢关征服者,妖桃之父”了。

    但他,还是郭奉孝那不愿意透漏姓名的叔叔本人。

    向南是无名之辈,惨遭岳母(诸葛亮的)唾弃。

    向北是战神叔叔归来,将郭嘉救出狗窝。

    嗯,不用选了,庾献只思考了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张掌教的自尊,就由我来守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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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