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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1 夺镜

    庾献震惊不已,满脸不可思议。
    他看着那老者脸上的那道血痕,无比确认这就是李儒!
    可这李儒竟能在短短时间,切换了儒者、武人、兵法家三种战斗模版。
    要是再加上庾献猜测中的巫师身份,这李儒到底有多逆天?
    可这又怎么可能?
    庾献自问际遇不凡,学到了许多本领,但是除了能和自己的道门根基兼容的学问,其他的根本学不到高深境界。
    比如说,庾献也会一些儒家的本领。可惜就算是子夏亲授,庾献也只能修炼五德之力,根本不能正式使用儒术。
    庾献在“一母之力”和“人马如龙”的加持下,也能和一流武将打上几个来回,可他这半吊子体术都是几乎无法成长的。而且无法像正常武人那样凝练妖魂,使用妖魂的种种奥妙。
    至于巫鬼之道的本领就更惨了,庾献为了顺应天时天意,根本不敢沾身。甚至用了墨麒麟演化,作为替代。说白了,根本就是假役鬼。
    也就是兵家的本领兼容性强一些,各种门类都有征战的需求,这才让庾献有了足以和人争斗的资本。
    从根本上来讲,这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却在李儒这里颠覆了。
    李儒能回应孟轲意志,还能使出《孟子》上记载的儒术,足以说明李儒的儒术货真价实。更何况李儒能把五德之气修成世间罕见的五色神光,更证明了他根基扎实,没有投机取巧。
    李儒的武人手段,可以凝练驱使妖魂,还能使妖魂附身。
    兵家手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以改变天时为最上,改变地利次之,改变人心为最下。
    李儒可以用出飞沙走石这样改变天时的法门,已经在兵家中稳居上游。
    他的巫术手段可以用一国天子为祭品,炼出鸩龙之毒。这法门胆大包天又邪异无比,没有足够的水准,根本无力主持这么庞大的仪式。
    李儒在短短时间内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足以让庾献瞠目结舌。
    李儒所谓的“力压西凉”,果然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庾献充满忌惮的看着李儒,慢慢后退。
    李儒见状也不逼迫。
    他慢悠悠的扫了呐喊厮杀地前营一眼,回头对庾献说道,“国师,你是聪明人,何必跟着那个小丫头胡闹?若你肯效忠我,不但可以活命,以后也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庾献闻言不答,仔细打量了李儒一会儿。
    目光落在李儒手中的铜镜上。
    庾献目光微闪,半开玩笑似的对李儒说道,“我猜你的这些本领,来源于你那铜镜,我若将那铜镜夺来,你又当如何?”
    李儒听了,脸上不见喜怒。
    “国师大可以试试看。”
    李儒伸手一挥,那些细细卷动的沙尘旋风慢慢合拢,最后缠绕扭曲,变成两个巨大的泥沙风柱。
    这两个巨大的泥沙风柱,飞速的旋转着,如同搅动的磨盘一样向庾献的方向迅速碾压过来。
    在这沙暴的侵袭下,庾献吞烟吐雾的兵法被破坏殆尽!
    被困在烟雾中的杨奉和董承刚刚脱身,就见沙暴要来侵袭。
    两人脸色大变,顾不上夹击庾献,就仓皇狼狈的逃离现场。
    贺玄也连忙暂息赌局,逃之夭夭。
    只有张绣,从赌局中刚刚出来,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怔愣了片刻。
    庾献的一身本领中,造诣最深的就是吴起传下的兵法。
    对兵法的杀机也最为敏感。
    几乎是李儒的兵法一催动,庾献就有了迎敌的准备。
    他攥紧了拳头,身上的金光越发灿烂。
    人马如龙,可周旋风雨之中!
    李儒看着庾献身上的金光流转,不由哈哈一笑。
    就算庾献的兵法可以无视狂风,但是那高速旋转的沙暴,上面的每一粒砂都有将人打的皮开肉绽的威力。
    在这滚滚狂沙之下,谁能支撑的住?
    谁料,就在李儒以为庾献也要逃窜的时候,庾献却注视着李儒,猛然向前奔出。
    在人马如龙和狂风的加持下,庾献眨眼间就如同一道流淌的金光,冲入沙暴之中!
    “嗯?”
    庾献的反常举动,立刻引起了李儒的警惕。
    他连忙加大杀伐之力的输出,拼命的想要将庾献绞死在沙暴之中。
    两道如龙卷风一样的沙暴,也开始反复的交错,如同磨盘一样撕裂着里面的一切。
    就在李儒信心满满的想要一举击杀庾献的时候,他忽然脸色一变,脱口道,“不好!”
    那滚滚卷动得沙暴中,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流光一样若隐若现,渐渐清晰!
    李儒的瞳孔一缩。
    庾献!
    怎么会?
    李儒脸色难看的后退半步,随后目光就被庾献手中所举之物吸引了过去。
    那物非金非木,状如令牌,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文字。
    ——“非攻。”
    在那令牌周围,那些滚动的狂沙和包裹它们的杀伐之力在急剧的衰退,就连庾献身上的金光都斑驳破烂,仿佛要随时崩溃。
    一切由兵法所构筑的末日景象,在那小小令牌面前,竟如此烈日下的冰雪一样在消融。
    李儒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免战牌?”
    ——这正是上次陈调用来求庾献退出战场的免战牌。
    当时庾献脑子一热,转身就走。
    东西都忘了还人家。
    陈调毕竟是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青葱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庾献离开战场,竟抹不下面皮追上去讨回来。
    知道的,明白庾献认下了彼此情分,甘愿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庾献抢了东西就跑路呢。
    事后庾献也颇觉不好意思。
    只是他因为擅离战场之事,被益州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事后再也没有去前线的机会了。
    这么一来,东西就一直没来得及还给陈调。
    想不到在这里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儒认出了免战牌,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有了这东西,庾献几乎是无损的穿过了沙暴,如此一来……
    他连忙举起铜镜放到面前,想要再次做出变化。
    谁料这次还未来的及用出秘法,就有一股重重的力气从铜镜上传来。李儒手中抓握不住,那铜镜竟是脱手而出。
    庾献抢过铜镜,心中大喜。
    正要趁机一举击杀李儒,一眼扫过,却大吃一惊。
    只见那李儒愣在那里,脸上的五官融化,狰狞陆离,变幻不定。

0462 李儒的底牌

    庾献见这术法妖邪,生怕手中这铜镜也是什么邪物。
    欲要丢开,又怕被李儒得了回去。
    他顾不得理会李儒,仔细打量手中这铜镜。
    只见这铜镜磨的甚是光滑,借着远处微微的火光,就能看清容貌。
    不过这铜镜除了入手颇沉,兼之材料坚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量波动。
    甚至就连镜背的纹理也只是寻常的山字纹。
    庾献瞧了几眼,心中就有猜测,恐怕问题不是出在这铜镜上,而是那李儒另有邪法。
    李儒见庾献把铜镜收起,失态之下疯狂的扑击过来。
    只是他幻化未成,仍旧是维持着兵家的模版,在庾献的近身搏杀之下,几乎命丧当场。
    李儒五官尽失其位,连哀嚎都发不出声。他脸上如同蒙着一层迷障,越发狰狞陆离,一时疯狂的扭曲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李儒短暂清醒。
    他奋力挣脱开来,慌乱中,竟从地上摸到庾献那半截断剑。
    断剑无柄,割的李儒手上鲜血淋漓。
    然而李儒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宝物一样,宁可忍着又受了庾献一拳,也拼命将那断剑攥在手中。
    接着李儒迅速将那断剑放在自己面前。
    银白的月光落在断剑上,一道清辉闪过。
    再将断剑拿开时,李儒脸上已经有了形状,五官已经重新变成那个武人的模样。
    随着相貌变化,李儒身上的气血精力,也渐渐如同一个真正的武人那样旺盛起来。
    看着李儒重新出现的五官容貌,庾献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李儒切换模式的这种邪法,要求的不是什么神奇法宝,而仅仅是需要借助一个东西看见自己!
    看见自己,不断改变,就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这样一下子就说通了。
    难怪李儒把一件铜镜炼成神兵,原来为的就是在切换各种模式的时候,可以确保随时看见自己。
    然而,庾献看着擦了擦嘴角鲜血重新露出斗志的李儒,不但没有畏惧,反倒目中露出神采。
    这种邪法,和庾献的契合度实在太高了。
    如果庾献所料不错的话,修炼这种邪法至少需要在一定程度上通晓各种学问。
    比如说,如果修行武人的法门,就要有一定的肉身基础,或者说要有短时间强化肉身的方法。
    修炼儒术法门,至少要有相应的能获得回应的功德。
    有了这些基本的条件打底,才能借助这邪术打破各种学问中的壁障,融为一体。
    庾献虽然没有精力兼修多法,但是庾献有墨麒麟啊!
    至少墨麒麟现在就能分化出四种形态。
    而且这四种形态的属性都是役鬼,可以使用鬼上身的法门。
    一般的鬼上身,只能略微强化肉身,增加对应的属性。只能部分或者极少的得到对应的能力。
    若是庾献学了这邪法,岂不是可以用鬼上身的方式,直接切换这四种模版?
    庾献这边跃跃欲试,李儒那边已经有了惧意。
    他勉强笑道,“国师果然手段不凡。”
    庾献也实话实说的回了一句,“你也不差。”
    李儒这能随时切换模版的邪术一开,凭借这多变的手段,一般两般的高手根本应付不过来。
    也就是遇到了庾献这个怪胎,各方面刚好都能完克李儒。
    李儒看了一眼战斗的越发激烈的前营,又转头看看庾献。
    沉声问道,“现在各退一步,本牧还可以既往不咎。就算那丫头,我也愿意割让一郡之地给她养兵休整。若是再打下去,国师难道不怕唇亡齿寒,被长安朝廷渔翁得利吗?”
    庾献听了一笑,又往前走了几步。
    “打不打那是董白的事情,我只是负责来杀你。”
    李儒见庾献丝毫不肯动摇,当即绝了其他心思。
    李儒冷笑一声,“好,既然如此,本牧就算付出一点代价,也要先送国师归天了。”
    说着李儒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色的玉瓶。
    庾献见了立刻一警。
    莫非是鸩龙之毒!
    庾献虽然身怀周公之血,但是没有试过的东西,他也不敢小看。
    就在庾献犹豫着要不要先拉开距离,观望下这鸩龙之毒到底有多厉害时,那李儒犹豫了下,又将那玉瓶塞回怀中。
    庾献不动声色,笑问道,“鸩龙之毒?”
    李儒听了一笑,半真半假的说道,“国师手段莫测,区区鸩龙之毒如何拿的出手?”
    说这,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葫芦。
    这葫芦样貌虽然寻常,但庾献可不敢小看。在各种神仙志怪中,和葫芦沾边的要命宝贝可不少。
    李儒取出这个葫芦,在手中一掂,随口叹道,“想不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罢。”
    说着,将那葫芦上的塞子取下,右手微扬,一条水线流下。
    庾献从未见过鸩龙之毒什么样子,他吃不准李儒之前取出玉瓶的举动,是否为故布疑阵,为了保险起见,仍旧谨慎的选择激发身上的周公之血。
    随着术法的催动,庾献身上的血液变得滚烫,紧接着,一道血焰在庾献身上跃然而起,熊熊烈烈的开始燃烧。
    李儒惊讶的抬眼一望,随即明白这想必就是那道士预备的后手。
    不过李儒心中笃定,依旧不紧不慢的倾倒着那葫芦中的水。
    这水流的极细,偏偏流的笔直。
    明明是在风尘动荡的战场,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般,没有半丝倾斜。
    李儒手中的葫芦不大,转眼间,就留尽了最后一丝。
    庾献左右看看,没感觉到有什么术法的痕迹。
    他皱紧了眉头,仔细盯着李儒手中的葫芦,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玄虚。
    只是这不是迟疑的时候,若不及时将李儒拿下,恐怕会夜长梦多。
    李儒也察觉到庾献的杀机,他连忙退后一步,开口喊道,“道友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庾献正打算再次出手,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法力开始慢慢汇聚。
    嗯?
    他的目光猛然盯在那落在地上的那摊水上。
    接着,在庾献眼睁睁的注视下,那滩水上慢慢的浮现一个人脸。
    这人脸上的眼珠一动,盯在庾献身上。
    随后露出狂喜的神色。
    接着一个道人忽然从这滩水中一跃而起,那些水淋漓相随,尽数化为他的身躯。
    庾献心头一沉,有了不妙的感觉。
    来人正是太平道的叛徒,唐周!

0463 别来无恙

    唐周现身,当即长笑一声,“小道士,别来无恙啊!”
    庾献眉头一挑,冷笑道,“想不到你这叛贼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接着又看向李儒,“我更想不到你堂堂凉州牧竟会沦落到勾结南匈奴的地步。”
    李儒听了此话不答。
    那唐周却看了一眼李儒,阴柔的笑道,“天下之事如同流水就下,只要顺势而为,就能流淌到更有利的位置。这是天道使然,凉州牧也不过是顺应了时势而已。”
    “何况,当初为了对付董卓,就连大汉朝廷都允许我纵马洛阳宫,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多话?”
    庾献听了,对唐周越发憎恶。
    “好,今日我就一并杀了你。日后见到管亥,让他记我个大大的人情。”
    那唐周听了,嘴角慢慢咧起。
    他的嘴角刚刚勾起一个弧度,就忽然如同垮塌一样,崩碎成一地水珠。
    庾献在众敌环伺之下,神经本就如绷紧的弓弦一样。
    然而即便如此,见到此景也不由产生了小小的错愕。
    接着,庾献在极短的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身上的血焰瞬间消散,接着细密如同鱼鳞一样的水晶护甲快速浮现在庾献身上。
    庾献的肉身关节刚刚开始僵硬,那唐周倏然凝结成型,出现在庾献背后。
    手中法诀一掐,大量水汽随手招来,在庾献身上快速凝结。
    庾献哈哈一笑,挥拳一震,那些若隐若现的水晶鳞甲俱都消散,就连唐周刚刚在庾献身上凝结的薄冰也尽数破碎。
    唐周微惊。
    他和庾献之前交过手,知道庾献有些护体秘术。
    原本唐周打算骗出这秘术,趁着庾献失去机动性,将他冰封,没想到庾献也暗藏了算计,早有预备。
    庾献转身,快速的一拳打来。
    唐周怒道,“小贼安敢使诈!”
    说着话,整个人在转瞬间透明起来。接着,快速的由人化水,又由水结冰。冰至极寒,上面短短时间就凝上寒霜,颜色苍白的如同月色。
    庾献这用尽全力的一拳,就连三头六臂之身的庞德都不敢硬接,轰在坚冰之上,立刻打的那冰人崩碎了小半。
    然而那四溅的冰渣和碎冰转眼化为水珠,重新回到那冰人之上。
    冰人很快由冰化水,由水化人,重新成了唐周的模样。
    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了些,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庾献神色微动,看了看血迹斑斑的拳头,竟不知这一波交锋是赚是亏。
    唐周脸上的怒意更甚,他恶狠狠的说道,“好一个贼道士,也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话音未落,人随声到,已经当面冲来。
    庾献此时两大体术在身,就连寻常武将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一个修行水法的道人。
    上次在洛阳的时候,庾献的手段不多,再加上有大白狼左贤王在侧,这才让唐周压着打。
    如今高攻高敏的大白狼左贤王不在,这道士气昏了头想要肉搏,那庾献又有何惧?
    看着唐周突至身前,庾献毫不犹豫的一个“周公入梦术”砸了过去。
    那唐周大意之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庾献大喜,连忙上前就要先杀唐周,再快速解决李儒。
    谁料刚一靠近,那唐周紧闭着双眼,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接着眼睛也不睁就猛然向庾献身上一扑。
    庾献横拳要挡,那唐周已经化为一滩清水,劈头盖脸的罩来。
    电光火石之间,庾献心头一动,反手拔出备用腰刀向前劈去。
    抽刀断水!
    接着庾献心头一沉。
    一刀劈空!
    那水根本未化为唐周模样,而是依旧蒙头裹脸的罩来!
    庾献还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身体就被一层水所包裹。
    水,天下至柔。
    拳打不碎,刀劈不烂。
    任是庾献如何咆哮挣扎,都死死的黏在庾献身上,将他裹在这水球之中。
    唐周的脸浮现在水球之上,他的容貌随着水球的挣扎变化着,微笑的看着庾献慢慢窒息。
    李儒看着庾献无力跪倒,满意的对唐周吩咐道,“这些人都交给你了,我去前营拿下那个小丫头。”
    那水球上唐周的人脸,游到了水球的另一侧,看了看喊杀连连越发混乱的前营,接着水波一晃又出现在了李儒的正对面。
    唐周不紧不慢的问道。
    “凉州牧,我总不能白白帮你这些忙。按照约定,我伏击了你的对手,你也该给我个明白话才是。”
    李儒不答,只是说道,“等我回来。”
    说完,抽身而走,直向前营奔去。
    唐周目送着李儒离开。
    他也不阻止,等李儒走远了,那水球上的人脸才咧开嘴一笑。
    “逃避的了吗?”
    说完,唐周的目光又看向被刚才这场交战所吸引的封明、封亮、贺玄,以及张绣、杨奉、董承等人。
    封明、封亮、贺玄自然是心生惧意,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妖道。
    张绣、杨奉、董承在知道这是南匈奴的使者后,也拿不定主意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虽说李儒刚利用他收拾了庾献,但这毕竟是西凉兵的大营,唐周终究是南匈奴的人。
    董承大着胆子客气道,“不必道长费心了,这三个小贼交给我们就足够了。”
    唐周听了不答。
    目光在张绣、杨奉、董承三人身上游移,慢慢施加着压力。
    作为南匈奴的使者,唐周自然不会浪费这样对凉州武将施加影响的好机会。
    这三人若是有了畏惧之心,以后便可以善加利用,影响凉州兵的决策。
    唐周正打着主意,忽然对面三人的神色有异。
    再看时,那些人的眼睛已经睁大。
    唐周不等他们提醒,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他急忙内视。
    就见那原本被水球包裹,窒息扑倒在地的庾献,口鼻上不知何时竟冒出来碧绿青嫩的芽尖。
    接着在唐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口鼻中冒出的芽尖迅速的生长茁壮。青嫩的茎杆快速向水球上蔓延,那芽尖也成长为绿叶,蓦然舒展。
    只眨眼间,那水球表面上就冒出了一片片蒲扇大的荷叶。
    就在碧绿的荷叶之间,一朵粉色莲花绽放,如饥似渴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水球之中的庾献猛然睁开眼睛,和浮在水球表面的唐周对视着。

0464 王允的进击

    就在庾献在营中搅风搅雨的时候,王允已经驱赶着京兆兵向西凉军的大营进发。
    以往只知道猥琐发育的王允,终于第一次站上了正面交锋的战场。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次行动。
    原因很简单。
    京兆兵执行的乃是送死的任务,他们作为降兵忠诚度本来就不高,指望他们不顾生死几乎是不现实的。
    若是有勇猛无双的大将能当先荡开防线,或许能够振奋他们的士气。
    但王允这干瘦老头,骑马快行都坐不稳,要是上阵冲锋只怕还没接敌,就要自己摔个跟头。
    在众军的注视之下,京兆兵缓缓的开始向前移动。
    董白示意了李肃一下。
    李肃点点头,策马回到了洛阳郡兵那边,随时做好接力冲锋的准备。
    等董白挪回目光,看向战场,那些缓慢移动的京兆兵,已经顶起盾牌,开始慢慢加速。
    守营的西凉兵显然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后,守门的军候开始指挥士兵轮流向外投掷火把。
    这些火把扔的不远,却足以将营地附近照亮。
    另外有两个营头的士兵,手中持弓,耐心的等待着军候的命令。
    一直到京兆兵充分进入了射程,负责把守营门的军候们才互相示意了下,齐声大吼道,“预备!”
    几百张弓一起拉开,对准了营外黑暗处那密密麻麻移动的人影。
    “放!”
    这些弓手刚刚射完手中的箭,不等听到箭雨落地的动静,就听军候们催促道,“退下来,退下来!”
    弓手们赶紧让开位置,又一队士兵上前。
    这些士兵不等军候们下令,就对营外展开乱射。
    面对早有防护密集冲阵的敌军,单凭士兵们手中的弓,几乎是很难穿透盾牌造成什么杀伤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箭雨下最先混乱,露出破绽的,往往就是敌军中最薄弱的位置。
    那些缺少战场经验的士兵,会下意识用大盾首先护住自己。
    一旦整体防护的盾阵出现漏洞,就会被接下来的攻势轻易的撕开。
    董白和樊稠等人忧虑的看着那些前冲的京兆兵。
    这些皇甫嵩训练许久的兵马虽然号称精锐,但是在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的时候,能发挥出多少能力,都是未知。
    面对西凉兵密集饱和的射击,京兆兵的左翼果然出现了混乱。
    原本顶的整整齐齐的盾阵,像是被刮过的鱼鳞一样,翻动凌乱起来。
    随着一阵惨呼之声,不知多少人在这一波攻击中被射翻在地。
    “要糟!”
    董白等人都有了不妙的预感。
    一旦混乱从左翼向中央扩散,京兆兵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王允见状,连忙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退下来,快退下来!”
    王允此言一出,跟在京兆兵后不远的樊稠气的直接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这老东西果然没带过兵,军队冲阵岂能说退就退!”
    一旦撤退演变为溃退,并且冲击了后面准备主攻的樊稠军,那今晚的突袭可能就会以失败告终。
    和董白一起,跟在樊稠中军的蔡文姬,也不安的开口道,“威猛将军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董白闻言,虽然面色不变,但稍一犹豫也吩咐道,“樊校尉先带兵让到侧翼,免得被败兵冲动阵脚。”
    樊稠无奈,只能骂咧咧的指挥手下的飞熊军让到侧翼。
    好在王允似乎有些安排,这些京兆兵在箭雨的威迫之下,虽然逃的狼狈,但退开射程没多远,就停住了脚步。
    众人松了口气,蔡琰又小声的向董白建议道,“要不要换人上?”
    董白答道,“再看看。”
    很快,王允重整了兵力,向中军这边举手示意了下,继续驱兵向前。
    凉州兵那边很快根据战场形势做出了调整,弓手这次射击时,将更多的利箭射向了左翼。
    这次京兆兵的左翼,混乱的比之前还要迅速。
    跟在最后的王允只能再次大叫着让士兵们退后整理。
    樊稠皱着眉头,小声咕哝了一句,“要是这时候,郭汜带着骑兵冲出来,那可就热闹了!”
    好在因为是夜战的原因,弄不清楚外面形势的凉州兵,选择了稳妥保守的方案,依旧是固营死守。
    这次王允整好兵后,并没有立刻驱兵上前,而是打马向中军这边赶来。
    董白让飞熊军让开道路,放王允进来。
    王允到了跟前,脸上不带以往的谄媚,反倒神色复杂的说道,“渭阳君,能不能成就看下一波了。机会稍纵即逝,还望渭阳君和樊校尉做好准备。”
    董白听了沉声说道,“放心好了,你尽管去。”
    王允这才打马往回去。
    重新整队的京兆兵扛着沉重的木盾,缓缓的再次发动进攻。
    这次,本就薄弱的左翼,受到的攻击更多。
    王允跟在军后,努力的鼓舞着士气,然而左翼却在极短的时间混乱,接着崩溃!
    西凉兵壁垒上的士兵见状,齐齐发出欢呼,将更多的箭雨向京兆兵的左翼倾泻。
    然而这欢呼仿佛是个信号,原本顶着沉重木盾缓缓向前挪动的京兆兵右翼士兵,忽然同时将木盾丢下,手中只拿一柄钢刀,争先恐后的向西凉兵的营地冲去。
    丢开了沉重的木盾,这些士兵的速度立刻提升了一大截。
    负责察敌的西凉兵军候见状,连忙大吼着调整弓手射击的方向。
    普通步弓的杀伤射程在百米左右,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西凉兵做出反应。
    王允在左翼的引诱,只给右翼的士兵争取到了少许的时间。
    很快,一阵乱箭就从壁垒上射向那些几乎没什么防护的京兆兵。
    那些京兆兵一个照面,就有几十人惨叫着被射翻在地。
    若非这些士兵冲的散乱,必然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王允见状,连忙在后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中一箭死不了!不要怕,给我冲啊!”
    攻势稍稍受阻的京兆兵闻言,竟是再次鼓起了勇气,速度不降反增。
    就连遭受重创的左翼,也抛掉盾牌疯狂的向前冲去。

0465 突进!

    壁垒上的西凉兵军候大喜过望。
    这样毫无防备的冲锋,简直就是送死!
    他连忙指挥着弓手再次上前。
    “预备——”
    “射!”
    这次京兆兵已经冲的很近,在这一阵乱箭之下死伤更多。
    就连在队伍最后面的王允胳膊上都中了一箭。
    王允忍着剧痛,怔怔的看着臂上中的箭。
    直到这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明白自己正身处战场。
    他咬咬牙齿,看着遍地哀嚎翻滚的士兵,努力的大叫道,“中两箭不会死人的!继续冲!”
    如果射不到要害,中两箭的确不会立刻就死。
    ——然而,也不意味着能活。
    失血、创伤、剧痛、感染都会轻易的夺走一个士兵的性命。
    何况还有许多士兵被乱箭射中,当场毙命。
    然而经历了这两轮箭雨还活着的士兵,脑海中却仿佛只回响着王允的这句话。
    ——奉为真理。
    那些京兆兵红着眼,嗷嗷大叫着挥舞着单刀向前。
    仅仅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被乱箭射死的士兵就已经数百。
    原本为王允鲁莽的举动愤怒的樊稠,错愕的在后面看着。
    两千人的京兆兵,在死伤接近三成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崩溃,反倒向前推进了数十步!
    接着,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连忙和洛阳郡兵呼应着,紧随其后。
    这时,西凉军营地中已经射出了第三轮箭雨。
    守卫营地的军候,大呼着调集了更多的弓手,集中向前射击。
    更多的京兆兵死在第三轮的箭雨之下。
    王允这次侥幸没有中箭。
    心悸之余,他又嘶哑着嗓子大声激励道,“是不是没有射中?!继续冲!不要怕!射中了也不会死!”
    虽然被乱箭射死的士兵已经无法回答,但那些活着的士兵却越发振奋。
    ——他们的确就像王允说的那样没有死!
    蔡琰看着死伤已经近半的,却毫不畏怯的京兆兵,不禁胆寒。
    她拽了拽董白,惊恐的低声问道,“这些人是怎么了?”
    董白没有回答,神色凝重的指了指营地上空开始翻腾的尘土说道,“麻烦来了。”
    樊稠闻言看了一眼,肃然回道,“是待命的骑军!京兆兵离营地很近了,西凉兵要出动骑军冲垮他们了。”
    董白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飞熊军,沉声道,“准备上了!”
    樊稠拔出长刀,毫不犹豫的大声道,“飞熊军准备迎敌!”
    这时西凉兵营地中射出了最后一波箭雨,接着营门嘎嘎响动,就要打开释放出早有准备的骑兵。
    此时离营地已经极近。
    正在打开的营门口,已经能看到阵容森严的西凉铁骑在预备着。
    王允在刚才的箭雨中,不幸再中一箭。
    他强忍着疼痛,左右看看。
    两千人的京兆兵,在这百余步的冲锋中已经死的只有数百。就连这些士兵,也有很多多处中箭,伤痕累累。
    王允回头。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洛阳郡兵,侧翼则是董白所在的飞熊军。
    看到王允回头,不忘军令的李肃手中弓虚拉,箭头遥遥对准王允的脑袋。
    王允心中滋味难名,回头奋力叫道,“冲啊!”
    仅剩的京兆兵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们发疯一样的向西凉兵营地冲去。
    这时,西凉军的营门已经彻底打开。
    大队的骑兵轰然从里面冲出。
    迎面的几十个京兆兵,几乎是刚一照面,就被一枪捅死。
    王允在原地没动,目光死死的盯着避开了骑兵正面冲锋的那些人。
    那些京兆兵仿佛根本没看到自己那些被骑兵屠杀践踏的同袍,不管不顾的冲到了营地前,手中的长刀重重的砍在营地壁垒上。
    王允看着被壁垒上探出的长矛轻易杀死的那些京兆兵,忍不住老泪长流。
    终于,能退兵了。
    他一回头。
    后方的李肃看了他一眼,放下弓箭,转而拿起马勾上的倒须悟钩枪,领着洛阳郡兵大喊着向那些西凉骑军冲去!
    李肃要尽量的裹住这支骑兵,用洛阳郡兵的人命消化掉他们的速度。
    面对西凉骑兵的冲锋,洛阳郡兵的表现甚至不如送死的京兆兵。
    若不是有李肃的个人武勇撑着,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崩溃。
    或许是见识到了之前京兆兵的惨烈,李肃进攻起来格外认真,一上来就拍马向当头的赞军校尉李利迎去。
    赞军校尉李利见是李肃,也不敢大意,令左右齐上,一起迎战李肃。
    李肃抖擞精神,振奋妖魂,将手中的倒须悟钩枪舞的如同跃出深渊的怪蟒。
    李利带着亲兵不但没能击退李肃,反倒肋下挨了一枪,伤重而退。其他骑兵见主官受伤,也都大喊着围拢过来,想要将李肃一举拿下。
    李肃长笑一声,不慌不忙的和这十数个骑兵人来马往,在一个大圈子里战成一团。
    如此一来,后面的骑军无从施展,只能减慢速度饶行而走。
    见到主官李肃如此神勇,那些洛阳郡兵也都大着胆子挺枪上前。
    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之后,这些洛阳郡兵终于和凉州骑兵搅成一团。
    在侧翼虎视眈眈的樊稠见凉州骑兵失去了速度,当即毫不犹豫的领兵进入战场。
    这支负责一锤定音的武力,直接将进攻方向瞄准了大开的营门。
    樊稠带着少量的骑兵快速驰骤在前,剩下的飞熊军因为在秦岭中失去战马,只能步战追随在后。
    眼看营门在望,忽然又有一支兵马从营地里涌了出来。
    这支兵马军容甚盛,光看气势就比起李利带领的骑兵不知要精锐多少。
    樊稠定睛望去,立刻打马向那领头的武将冲去。
    于此同时,身上的杀伐之力疯狂涌动,发动了兵法。
    ——突进!
    樊稠身后的飞熊军一个个陡然提升了速度,向着刚露头的那支骑兵发动了冲锋。
    那领头的武将也毫不犹豫的拍马迎来,冲过来的同时,也发动了兵法突进。
    他身后的兵马瞬间被兵法覆盖,也气势汹汹的向樊稠这边冲来!
    来人正是飞熊军四校尉中的郭汜!
    樊稠对上郭汜!
    突进对上突进!
    飞熊军对上飞熊军!
    前营的战斗在一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0466 郭汜的决断

    董白对蔡琰断然说道,“不能拖了,我们也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在樊稠凿穿阵线之后,再让董白突入西凉军营招降旧部,但这样消耗下去,损失的都是西凉兵的力量。

    蔡琰听了董白此言,连忙将早就紧紧攥在手心的夔牛战鼓往空中一抛。

    那夔牛战鼓迎风便长,慢慢变大。随着战鼓体型的改变,上面精巧的纹饰变得狰狞。

    古朴形状,隐约肃穆。

    直到鼓面足有六七尺,夔牛战鼓的变化才停下来,平平整整的悬浮在蔡琰的面前。

    夔牛战鼓真身一露,上面的森森凶意迅速释放。

    不但周围的大军受到影响,就连蔡琰这个素来文静知性的女子,都觉得心中的躁动,要跃出胸腔。

    她几乎本能的高高举起鼓槌,奋力的在战鼓上一砸。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原本正激烈搏杀的整个战场,都悚然一惊。

    那鼓声仿佛巨兽之蹄落下,仿佛战争的君王出现,巡视战场。

    董白一方的士气立刻大振。

    西凉兵那边也很快意识到了到底是什么。

    这是战鼓!

    这是强大野兽蒙皮做成的战鼓!

    蔡琰离的夔牛战鼓最近。

    那犹在嗡嗡震动的鼓面,和鼓槌上传来的微微反震,让她越发心怀激荡。

    蔡琰脑海中浮现着大武之曲的旋律,几乎是下意识的奋力的敲击着战鼓。

    那鼓声质朴荒蛮,带着不屈和必胜的意志。

    董白麾下的士兵情不自禁的气血上涌,勇气倍增。

    他们如同置身牧野的战场,踏着大武之曲,征伐商纣!

    未曾预料到这般局面的西凉兵,气沮之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混乱。

    不少西凉兵军候校尉左顾右盼,希望得到明确的应对命令。

    然而此时郭汜正被樊稠压着打,临阵不多的副车中郎将李暹,没有做出任何决断。

    这个撤军重整的短暂机会,稍纵即逝。

    夔牛战鼓一经蔡琰唤醒,立刻展现了它作为战场统治者的强大力量。

    蔡琰的每一下敲击,都有耀眼的白光向西凉兵阵营刷去。

    这白光虽然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却刺目异常,特别是夜袭之时,效果更是奇佳。

    不少西凉兵士兵本就熟悉了夜间的视线,这刺目的白光一照,不但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甚至产生了轻微的眩晕。

    西凉兵这边的情况则完全相反。

    他们是在背光的位置,面前的敌人被白光照亮,就算稍微有些反射,也在他们的目力承受范围内。这反倒是让他们看敌人时,更加清晰了。

    短短的时间,西凉兵那雄厚的防线,就被一冲而垮。

    更加糟糕的是,出营劫杀的还有大量的西凉骑兵,那些战马受惊根本控住不住。不少骑兵直接被从扬蹄嘶鸣的战马上摔了下来,一些侥幸没掉下马来的,也被战马带着向后逃窜。

    这样一来,随着溃退的骑兵冲击,就连后方影响稍小的西凉兵防线也被摧枯拉朽一般,冲的四散。

    蔡琰不断地敲击夔牛战鼓,那夔牛战鼓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让蔡琰沉浸其中。

    她目不可视,耳不可闻。

    一边疯狂敲击,一边且唱且跳如女巫一般露出狂态。

    随着蔡琰的连续敲击和白光迸射,那夔牛战鼓上的纹路逐渐被点亮。

    又是猛的一槌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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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夔牛皮的鼓面上,忽然有少量的污血溅出。

    随着一槌一槌落下,飞溅出的污血越来越多。

    很快,鼓面一震,夔牛战鼓仿佛解锁封印一样,进入了第二段。

    沉闷的雷声轰隆隆的响起,恫吓着敌人的肝胆。

    两个如同妖魂一样的虚影忽然一跃而上,出现在鼓面上。

    这两个虚影一手持干一手持戚,挥舞着这些古老的兵器,在蔡琰两旁蹦蹦跳跳,跳着夸张的巫舞。

    四射的白光,沉闷的雷鸣轰响,手持干戚跳跃的巫者。

    在光芒的照耀下,那两个挥舞干戚跳着巫舞的巨大虚影,投射在了西凉兵的营地之中。

    看着那巨大的影子,扭动的肢体,巨大的恐惧降临在每个西凉兵心中。

    他们甚至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仿佛重新回到了蛮荒时代。

    巫者围着跳舞,而他们则是要被焚烧献祭的祭品。

    李维、李桓、李利等诸校尉惊慌失措的看着眼前的变化,不少人努力的想要控制住混乱的局面,然而他们既没有战鼓可以抗衡,也没有强力的兵法整束众军,一时之间反倒被败军裹挟,冲开了营门。

    郭汜见状,只能气急败坏的奋力挡住樊稠,接着抽身跟着退走。

    也正在此时,李儒赶到前营。

    他见前营溃败,满脸的不敢置信。

    董白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有多少实力,李儒还是心中有数的。

    单凭那点兵马,想要击败西凉兵,夺取自己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董白有董卓的遗泽在,但也架不住一个形势比人强。

    那些西凉官兵纵然念旧,也不会去追随一个失败者。

    李儒扫视一眼,只见郭汜不见李傕,不由大怒道,“李傕何在?”

    然而此时夔牛战鼓引发的雷鸣轰隆,将他的声音压的传不出多远。

    李儒急于收拾眼前的局面,当即毫不犹豫的放出了五色神光。

    五道神光在李儒背后流转如扇,立刻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五色神光!

    这在西凉兵心中已经成了凉州牧李儒的招牌!

    或许是见到凉州牧出现在战场,西凉兵溃退的脚步一缓,慢慢开始向李儒聚拢。

    董白见状不再犹豫,她轻轻的用腿一磕战马,回头大叫道,“跟我上!”

    说着,纵马向西凉兵营地中冲去!

    董白身后数十飞熊军精锐,轰然而动,扛着董字大旗策马紧随在董白身后。

    冷漠旁观的李儒第一时间发现了董白。

    他四下一扫,正看到郭汜带着兵马退入营中。

    李儒当即向郭汜大喝道,“郭阿多还不拿下贼将,更待何时?”

    郭汜回头,见董字大旗下,一个少女带着数十精锐向营中冲来。

    他见是董白,心中百般纠结。

    刚刚和旧日同袍樊稠打过,他如何不明白眼下是什么局面。

    李儒越发愤怒,又暴喝道,“郭阿多安敢首鼠两端!”

    郭汜心中一横,拉转马头,直向董白迎去。

    只要拿下此女。

    西凉兵的内乱就会告一段落。

0467 渭阳君

    郭汜横下凶心,就要去捉拿董白。

    正好庾献,也挣脱了唐周的纠缠,追赶李儒到此。

    他见董白身边竟无大将跟随,竟这般轻身直入,不由大急。

    口中大喝一声,“滚开!”

    当即鼓荡狂风,向郭汜吹去!

    庾献心知这狂风对郭汜这等悍将所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只能拼命向前,额头的汗水几乎流淌成溪。

    果不其然。

    郭汜身上妖魂骤现,帮助他抵挡了庾献的狂风,座下马毫不停息依旧向董白冲去。

    庾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连附近交战的双方都停了下来。

    董白如此的冒失突入西凉军,这个小小的举动,很可能决定整场战局的胜负!

    郭汜策马奔驰数十丈,见董白不闪不避的冲上来,不由大喜过望。

    他快速的插回宝剑,探出手去,准备在两马相交的时候,将董白一举生擒。

    谁料就在两马越来越近的时候,董白忽然长腿一挑,一条长槊从马勾上一弹到了手中。

    郭汜愕然。

    她这是?

    还未等郭汜想明白。

    两马已经极近!

    郭汜已经能看清那娇俏的少女,看清那少女苍白脸上冷冽的目光!

    接着那娇俏少女仿佛瞬间大了几岁,以郭汜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腿长臂长,健美有力。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如同从天上坠落,让她浑身金光灿烂,威风凛凛的如同一个跃马冲锋的女武神。

    郭汜的瞳孔情不自禁的放大。

    已经忘记了厮杀的西凉兵将,都呆呆的看着。

    就见那跃马冲锋的女武神,手中长槊猛然刺出!

    接着,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他们做梦也不敢想象的画面!

    两马交错之际。

    在西凉军中以鲁莽好斗有称的飞熊军校尉郭汜,被董白一槊刺穿胸膛,挑在空中!

    全场鸦雀无声。

    被董白挑在空中的郭汜痛声大叫,尚要挣扎,董白左手猛然把剑,一剑挥去。

    一腔热血喷出。

    郭汜那不能瞑目的的人头滚落在地。

    董白左右一转,看着众人平淡又生涩的说道,“你们的主人,回来了。”

    那些之前还在互相搏杀的双方士兵,几乎本能的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向着董白和她背后的董字大旗跪倒在地,口中狂热的大声呼喊道,“渭阳君!渭阳君!”

    强大的董白,一瞬间就征服了在场的西凉兵!

    李儒和刚追过来的唐周,一言不发的转身就逃。

    以李暹为首的西凉军武官,看着跪了满地的士兵倍感无力。

    他们略一犹豫,终究是选择再次跪倒在董家的旗下。

    见就连李家的将官都选择臣服,那些被裹挟来的关中兵马也毫不犹豫的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西凉军,再次回到了董白的掌控之中!

    军营之前,立刻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渭阳君!”

    ——“渭阳君!”

    被满地跪倒士兵围在中心的董白,却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这一切。

    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苍白的小脸侧转一望,眸子看向那个唯一呆立当场的人。

    庾献!

    转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庾献脑海中正不敢置信的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一母之力!”

    ——“人马如龙!”

    正在庾献努力的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努力的想要给自己一个解释时,正好看到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庾献看着那冷冽的目光,仿佛如梦初醒,一切都明白了……

    斑斓!

    她终于挣脱了束缚,降临人间。

    庾献心头恍惚,仿佛经历了一个不真实的梦!

    怪不得葫芦中会有董白这一关。

    也难怪斑斓会花费那么多精力把庾献捆绑在董白身上。

    原来这一切都是斑斓编织的阴谋。

    董白。

    本就是斑斓选中要降临的神选之人,是一个如同巫颜那样的年轻美丽的“衣服。”

    庾献回想着葫芦中的种种,这时才真正的明白前因后果。

    他心中仿佛空荡荡的。

    庾献看着斑斓,口中无力的吐出了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的话语,“原来那是你,原来那不是我。”

    董白闻言一笑,眉间又是一挑。

    庾献当初通过功名葫芦第三关时,一度有过一番体悟,如今再看来,是这般可笑。

    真正想要神降,附身董白的,是斑斓自己。

    想到此情,庾献悔恨不已。

    ——逐鹿之战的军师!

    ——因为擅长编织阴谋走上征战蚩尤的战场!

    这样一个人,庾献竟然没有拿出全部的警惕。

    董白策马回转,看着庾献,悠然说道,“若不是你把她送入葫芦,我的图谋又如何能得逞?”

    庾献闻言,仇恨之余,心中生出无名之怒。

    诞生于阴谋的感情和沦为陷阱的守望。

    这股心头火灼灼燃烧,让他再也不能压抑自己!

    庾献从地上捡起地上一把长刀,接着毫不犹豫的大步向前,向董白行去。

    周围的西凉兵将俱都怒喝道,“大胆!”

    正要上前阻拦,董白按着马缰长笑一声,“不必拦他。”接着又对庾献说道,“枉我高看你,不过是个匹夫。你若此时降我,自当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庾献脚步不停,口中寒意森森道,“匹夫,自有匹夫的担当。而你,也该承担你要承担的后果!”

    庾献怒意上冲,毫不畏惧。

    如果斑斓斩杀郭汜尚需要动用一母之力和人马如龙,那庾献未必没有和这个虚弱的神明抗衡的机会!

    和女魃这个被封印在赤水之北的神明不同,斑斓不但没有肉身作为依靠,就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

    在被流放到过去的时光后,她只能算是承载了蚕神意志的一段回忆!

    就算她神降到董白身上,也必然虚弱无比。

    董白见庾献想要行险一搏,苍白的小脸,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的笑容慢慢收起,神色逐渐淡漠。

    董白看着庾献,如同真正的神祇看着蝼蚁,“你对神明的强大一无所知。”

    说着,五指张开遥遥罩定庾献。

    庾献顿时像是被猛兽盯住一样,情不自禁的肌肉颤颤,浑身冷汗涔涔。

    庾献咬牙再向前一步,董白的五指慢慢收拢。

    庾献的心脏仿佛遭受剧烈的挤压,让他脸上血脉贲张,通红一片。浑身更是筋肉酸软,力气衰竭。

    庾献心头绝望,不顾一切的向前冲锋,手中刀猛然向前挥出。

    ——离着尚有十数步远,长刀自然斩了一个空。

    庾献前冲数步,颓然摔倒在地。

    庾献闭目。

    结束了。

    谁料,就在这时,庾献忽然感受到力量迅速的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猛然睁开眼,向董白看去。

    却见董白正一脸错愕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她是蚕神降临,衣物自然不能遮挡她的视线,

    随着庾献的靠近,一抹淡淡的血痕慢慢浮现在她腹部的肌肤上。

    那血痕和她一脉相连,在雪白的肌肤上勾勒纹理,形成数个符文。

    而这符文……

    董白脸上阴晴不定,咬牙切齿道,“雍州鼎!”

    庾献原本正糊涂着,看着董白注视的部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初为了藏匿传国玉玺,庾献把玉玺埋入董白脾脏中时,曾经蘸着董白的鲜血,在上面画上了意外得来的那神秘符文。

    那神秘符文极为不凡,乃是镇压苏妲己头骨的密室上所画,还曾经封印了郭巨佬的斩将台!

    莫非……

    董白猛然和庾献对视,恨声道,“你给我等着!”

    话音一落,便从马上摔落下来。

    庾献几乎是本能的上前,将她搂入怀中。那符文似乎察觉到邪物离开,慢慢的颜色黯淡下去,转而消失不见。

    庾献怀中一动,女武神恢复成那娇俏的少女。

    董白努力睁开眼来,正见自己在庾献怀中。

    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鼻中一酸,轻声说道,“师父。”

0468 恐攻教父

    庾献一手持刀,一手搂着董白。

    心中的怅恨沧桑,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述。

    半晌,庾献才缓过心情。

    低声对董白说道,“西凉兵初定,正是军心不安的时候。你且先安抚兵将,其他的,稍后再说。”

    话语间,不可避免的生疏了些许。

    庾献说完,有些悔意。

    却抿紧嘴唇。

    董白默默点了点头,爬上马去。

    庾献怕离的远了,那神蚕斑斓又要出来作怪,也将马牵来,跟在左右。

    见庾献放开董白,李暹等诸将赶紧围拢过来,警惕的看着庾献,向董白大声问道,“主公,这道人无礼,可要卑职等除掉他。”

    董白眉头一皱,不悦的看着李暹呵斥道,“这是我的师父,也是当朝国师,你要除掉哪个?”

    李暹等西凉军武官见状,当即不敢再多言。

    王允总算得了空,赶紧巴巴的上来拜见恩师。

    自从被迫选边站之后,王允在西凉军中势单力薄,举目无亲。

    如今庾献归来,正是最好的粗大腿。

    可惜庾献这会儿心情极度恶劣。

    只冷冷的瞪了王允一眼,这位爱徒就灰溜溜的滚回了原来的地方。

    董白说完,在马上迷茫了好一会儿,这才一一向诸将看去。

    她看一圈,还未说话,正好樊稠催马赶来,那些武将校尉又纷纷向樊稠行礼。

    樊稠哈哈一笑,向众人问道,“如何?你等服不服气。”

    说话间竟是全无芥蒂,仿佛之前并未两军对垒,也全无那些生死搏杀。

    语气态度仍旧如同樊稠旧日在西凉军营中时那样。

    那些刚刚归降的西凉兵将,俱都心中一松,诚心实意的恭维道,“樊将军神勇,我等不及。”

    樊稠得意洋洋,睥睨四顾。

    目光扫过众将,发现李傕不在,当即直接问道,“李傕呢?”

    李暹连忙上前答道,“叔父昨夜饮酒太多,这会儿怕是还未醒酒。”

    樊稠怒道,“不像话,有这样带兵的吗?”

    说完,问清了方位,自顾自打马去了。

    董白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负担的使命。

    经过樊稠这一出,董白也想到了飞熊军四校尉中的另一个。

    “谁去旁边营寨替我传唤张济?”

    李维闻言出列,自告奋勇道,“卑职愿去,若是张济不识时务,卑职就将他拿来。”

    董白点了点头,李维忙唤了几百骑兵,随他一起去寻张济。

    过了不多久,樊稠就哈哈大笑着挟着烂醉如泥的李傕前来。

    那李傕似是饮酒极多,被樊稠按在马上,如同死狗一般。

    等到了跟前,樊稠使劲摇晃了一番,李傕才朦胧的睁开眼睛。

    一见董白,李傕吃了一惊,酒醒了大半。

    他连忙跪倒在地,口中颤声说道。

    “原、原来外面传言属实,少君果然还在人世。”

    董白呵了一声,淡淡道,“起来吧。”

    李傕尚有许多言辞要说,见董白这般,只得垂下眼皮,心中胡乱思忖。

    骑都尉胡封大着胆子上前回报,“回禀主公,董承和杨奉各带部曲不告而别,怕是追随那逆贼李儒去了,要不要属下领兵去追杀他们?”

    董白摇头,“不必了。”

    胡封闻言只得退下。

    张绣也赶了过来,匆匆地和董白见礼后,默默地站在众人后面。

    没过多久,就有士兵急急赶来回禀,“渭阳君,右营的张将军在外求见。”

    董白道,“让他过来吧。”

    很快,张济就和李维一块过来。

    张济见了董白,直接恭敬的拜倒在地,“卑职张济见过渭阳君,愿为渭阳君效犬马之劳。”

    张济投降如此干脆利落,让李肃、蔡琰、王允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至此,除了少量随李儒撤走的士兵,西凉军的大部分已经全部归降。

    董白先上马,带着诸多将校一起在营中巡视一遍。

    董白马到之处,到处都是对着董字大旗欢呼的西凉兵。

    跟随其后的将军、校尉,都熄灭了最后的一点异样心思。

    董卓经营凉州数十年,带领着飞熊军先后在边境同匈奴、鲜卑、羌兵血战百余场,董家早就已经得到了凉州的人心。

    如今董白强势归来,所有士兵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继续选择效忠。

    等到检阅完兵马后,董白当众对手下的武官,做了一些调整。

    首先是西凉兵中最精锐的飞熊军。

    李傕、张济二人归顺的及时,仍旧可以掌管手下的兵马。

    向董白刀兵相向的郭汜,已经被阵斩,他手下那支飞熊军以后交由李肃统率。

    李肃原本掌管的洛阳郡兵,则转交给几乎成了光杆司令的王允。

    王允指挥的一仗打的十分惨烈,却给董白等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支几乎没什么忠诚度的京兆兵,在王允的指挥下,几乎是以飞蛾扑火之势,向西凉兵营地发动进攻。

    在见识到京兆兵的亡命攻势后,无论是李肃还是樊稠,都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原本按照董白原先的计划,王允若是选择站在她这边,那么王允这个前司徒,就是个很好的门面。

    有这么个担任过朝廷三公的人物,董白的幕府才显得更有深度。

    可是今日京兆兵这场惨烈的战斗,却彻底改变了董白的想法。

    王允或许不懂什么军略,也没什么战斗力,但光这振奋军心,鼓舞士气的本事,就让董白刮目相看。

    董白思来想去,仍旧给了他一支兵马,留待后续的观察。

    事实上,如果庾献来做选择的话,也会选择重用这个看上去很酱油的王允。

    因为这家伙虽然骨头软,又心胸狭隘,但是在鼓动人心上,确实有着卓越的天赋。

    堪称汉末的“恐攻教父!”

    要知道,就连曹操这种智力水平极高的人物,都被王允三言两语说的热血上头,二话不说拿着一把刀就去刺杀董卓!

    好在曹操智力高,抗性高,眼看拔刀要捅,却猛然意识了眼下是什么处境。

    草率了啊!

    曹操心中一怂,凭借重新上线的智商,花言巧语的以献刀的名义掩饰了过去。

    后来心中有鬼的曹操,只能慌不择路的逃出了洛阳。

    至于说动吕布和董卓反目,自然更是不在话下了。

    王允能在不动声色间驱使最狡猾的狐狸和最鲁莽的恶狼,那么训练一支舍生忘死的部队,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0469 苍天之下一蝼蚁

    等到简单的做完调整,又再次安抚了军心,董白这才挥退众人。

    帐中只剩下庾献和董白两人。

    董白看着沉默的庾献,目光一瞬也不瞬,“师父,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庾献一时语塞。

    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事情的开始是斑斓做了个局,庾献被诱导之下,为了自己的一些心思,将董白送入葫芦之中。

    也正是那次机会,让斑斓和董白建立了联系,成为了斑斓的后手。

    在这些事情中,董白完完全全的成为了牺牲品。

    庾献在任何立场上,都没有兴师问罪的资格。

    然而现在问题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斑斓选择董白作为神降的载体,从某种角度来说,董白已经成了斑斓的延伸。

    在彻底解决掉斑斓神降的问题之前,董白已经不能再单纯看作董白。

    董白是自己喜欢的人,而斑斓,是自己敬而远之的邪神。

    庾献这会儿,甚至就连自己对董白的感情都充满了不确定。

    ——如果自己对董白的感觉,来源于一场精心设计,那么自己的喜欢还是喜欢吗?

    庾献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董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师父料事如神,无所不能,又为徒儿谋划了这么多退路,徒儿,心中只有感激。”

    庾献听了轻轻一叹。

    他又岂能不明白董白的想法。

    庾献注视着董白,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劫,为何不肯早些出手,救下你的祖父?”

    董白闻言,抬头看了庾献一眼,目光又躲闪开来。

    庾献略一沉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没有半丝隐瞒,看着董白无奈的说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名为国师,手段无穷,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修士,苍天之下一蝼蚁而已。”

    “你祖父虽是一时之雄,但早就注定是天命之下的一缕劫灰,我根本无能为力。我苦心算计,也只能为你增加几分活下来的胜算,又哪敢妄想替你祖父这样的豪杰逆天改命。不是庾某不想,而是我根本做不到。”

    庾献说完,董白心头一轻,仿佛压抑已久的东西,被尽数拿走。

    心中有些遗憾,更多的是释然。

    董白轻轻的呼出口气,又看着庾献狐疑的问道,“她是谁?”

    斑斓神降时,董白并未被蒙昧心智,甚至还浮光掠影般的知道了些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庾献再无隐瞒的必要。

    他从被李肃以功名葫芦捉拿开始慢慢讲起,接着又讲到了葫芦中的种种。

    “我从白银葫芦里出来后,终究是放不下你,于是想去见你一面。正好借了和李肃同行的机会,一起到了洛阳。”

    “等见了你,我又想起了当初的慕艾心思。辗转反侧,不肯割舍。所以,我就去求那神蚕,想让你也进葫芦一遭,明白我的想法。”

    庾献的脸皮很厚,一脸淡定的说着这些事,仿佛在说着旁的什么人。

    董白就没那么好受了。

    听着原本仰慕的师父,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耳朵羞得通红,手足无措。

    小脑袋一个劲儿的低下去。

    “谁料那神蚕布下这局,就是为了诱我将你收入葫芦。等你进了葫芦之后,斑斓就将你转化为了可供她神降的女巫。说到底……,是我害了你。”

    庾献说到这里,心头感触越发复杂。

    他认真的看着董白,郑重承诺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驱除那邪神的方法。”

    董白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低着头如同蚊呐般的嗯了一声。

    庾献心头沉重。

    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件事说着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原本庾献无意中招惹上斑斓,还将这视作一桩机缘。谁料随着对这个世界认识的越来越多,庾献早已经抛弃了之前的幼稚。

    若是正常的神明,庾献还能有些期待。

    可尽管神蚕斑斓对人类有大功德,但它的本质是妖啊!

    按照重玄子老道所说,这些有名有姓的强大妖物都是上天放牧的精灵,出现在人间,都是带着重要使命的。

    那……,等到这使命完成之后呢?

    比如说,上古时洪水泛滥,大禹治水之时,有“黄龙曳尾于前,玄龟负青泥于后。”

    这黄龙、玄龟后续去了何处?

    又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玄鸟后来又到了何方?

    在人类先民的传说中,许许多多的大妖仿佛忽然出现,等到完成某个使命,又凭空消失。

    这些消失的大妖又在哪里?

    别人或许茫然不知,但庾献可是亲眼见过两个例子的。

    ——祸乱殷商的狐妖苏妲己,被封了符文,无声无息的埋在洛邑郊野的荒原。

    ——指引人类养蚕制衣的斑斓,在逐鹿之战后被流放在过去的时光里。

    庾献仅知的两个例子,没有一个是好结果。

    这让庾献不得不去认真思考,斑斓的流放,到底是因为逐鹿之战的失误,还是宿命的使然。

    若庾献的猜测成真。

    一旦他选择站队在斑斓这边,帮助她挣脱束缚重临世间,那就是和天意做对。

    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条!

    庾献想着,开口对董白安慰道,“放心,那神蚕现状十分糟糕,未必还能兴风作浪。不过,我得先确认一件事情。”

    不等董白回应,庾献就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之前为了增加你的气运,把传国玉玺藏在了你脾脏的窍穴中。上面还用你的鲜血,绘上了符文,我怀疑今天就是这玉玺和符文镇压了斑斓的神念。她最后提到了雍州鼎……,莫非上面的符文和雍州鼎有什么关系?我想取出传国玉玺,看看有什么变化。”

    “嗯。”董白低着头胡乱应了一句。

    庾献得了董白应诺,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刀,在董白小腹上方比划了下。

    “等会儿我要把这里切开一个小口,将玉玺取出来。可能会有些痛,不用怕,我会先用秘术把你催眠。……等你以后修炼了相关法门,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庾献一边说着,周公入梦术已经悄然发动。

    董白软软昏倒,靠在庾献身上。

0469 升帐

    庾献也不耽搁时间,轻车熟路的割开了董白腹部的皮肤。

    接着掐动法诀,从董白脾脏的窍穴中,召唤出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落入庾献掌中,上面散发的五色毫光立刻消散,只如同一块寻常的温润美玉一般。

    庾献曾经拿着这玉玺在洛阳宫中祭拜天地,阴错阳差之下,甚至还误导了上天,终结了汉室火德。

    从某种角度来看,庾献已经是传国玉玺认可的主人。

    ——而且还是办过正式手续的。

    恐怕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庾献靠近董白的时候,上面的符文才会有所感应,被动激活。

    庾献将那传国玉玺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

    当初用董白鲜血绘就的符文已经如同血沁一样,在玉玺上勾勒出丝丝纹路。

    这丝丝血纹如同脉搏一样,似乎仍有着温润的生机。

    庾献看着那些纹路,心中一动,想起了张松持有的“西蜀地形图”。

    那西蜀地形图随形势而变,幻化无穷,将西蜀之地的地形、城池、人口、物产一一展现。

    那西蜀地形图的边界,就曾显露出一些纹路痕迹,和庾献所知的那半幅禁纹相仿。

    庾献暗自沉吟。

    张松说这西蜀地形图是从一件强**宝上拓印下来的,莫非那强**宝就是蜀地所对应的梁州鼎?

    想到这里,庾献越发觉得合理。

    难怪刘焉凭空起了勃勃野心,原来是暗中得到了梁州鼎。

    庾献手中雍州鼎的符文不全,使用出来,有诸多不可控的地方。若是能得到梁州鼎参详一二,或许会大有好处。

    而且说不定那梁州鼎的符文,也同样有镇压斑斓的效果。

    看来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后患,少不得还要再去蜀中一趟。

    那还得去趟长安,把刘焉那两个作死的儿子找到。

    庾献将那传国玉玺一翻,露出正面的几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命于天,受命于天……”庾献默念了两句,依旧将那传国玉玺藏入董白肺部的窍穴中。

    等到施法为董白愈合了伤口,庾献才将董白唤醒。

    若非还有破损的衣物以及上面沾染的少量鲜血,恐怕董白还不知自己脾脏中藏着一件重宝。

    庾献对董白认真的说道,“那符文本就不全,只怕时间久了,未必有效。我再等上几日,如果那邪神没出来兴风作浪,我就去一趟川中,设法从刘焉那里借梁州鼎一观。纵是不成也能从鬼姬巫颜那里问些应对的经验。”

    董白只低头应是。

    庾献想了想,又道,“若是我不在的时候,那邪神再次神降,你不必勉强和她抗争,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庾献此时心思已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董白。又仔细吩咐了几句,传给了董白一些修炼法决,庾献就起身离开。

    出了大帐,庾献去寻了封明、封亮和贺玄三人。

    董白成功夺取军权之后,这三人也一下子成为了西凉军的座上宾。

    庾献找到他们三个的时候,他们三个正有些兴奋的在一处篝火旁指天画地的聊着。

    这三人自幼在山中学艺,这次下山没多久,就经历了这样一场恶战。

    可以说的上险死还生。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经历,才越发让他们觉得有的聊。

    看到庾献过来,三人都兴奋的起来招呼。

    庾献也不扫兴,狠狠的把这三个肯跟随自己冒险的巫鬼宗弟子夸了一番。

    贺玄一时兴起,还鼓动着封明、封亮两兄弟就此不回川中了,以后多跟着庾师兄在外面长些见识。

    ……

    第二日一早,董白早早便升帐。

    西凉军归附是一码事,能不能将西凉军用好又是另一码事。

    当初董卓把西凉军带到洛阳,一举主宰天下。西凉军上下的士气极为高涨,这使得董卓在西凉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之后李儒虽得了凉州牧的官位,但却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赶走。这前后的心理落差和积聚的不满,才是西凉军倒向董白的关键。

    再加上董白临阵之时,竟能一枪捅死郭汜,这一下子唤醒了西凉兵家对董家的强者认同。

    可董白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提振西凉兵的军心,那么恐怕也会沦落到和李儒一样的处境。

    庾献到了帐中,董白脸上倒没什么异状,只是恭敬起身,让他上座。

    庾献本就是外人,见西凉军中武官皆都有不忿之色,当即淡淡笑道,“不必了。庾某乃是世外之人,来此只是为了董白的安危。军中之事,徒儿当与诸将商议才是。”

    庾献说完,诸将这才神色和缓。

    说起来,这帐中的武将还真没几个陌生的。庾献是什么情况,这些武将都心知肚明。

    当初庾献便是李肃去川中寻来的。

    被董卓任命为国师时,这件事在西凉军内部还有过一些讨论。

    正是因为知根知底,在不少武将心中,这道士和那些欺世盗名之辈,也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欺负董白年龄小,没见过社会的险恶,这才跑来装神弄鬼。

    王允见状,连忙起身,“师尊来我这里吧。”

    王允的思考就比较现实了,不管这道士是真有本领还是欺世盗名,最关键的是董白信任他啊!

    只要讨好了这便宜师父,就是讨好了董白,这对他在西凉军中站稳脚跟可是大有好处的。

    庾献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看斑斓有没有偷偷上线。

    虽说在找到解决办法前无法完全避免,但来看看总是心安。

    庾献正要去王允那儿坐下,却被李肃就近一拉。

    庾献也无所谓,顺势坐在了李肃席上。

    见众人来齐,董白升帐,李傕连忙起身献上文籍。

    “主公,这是西凉兵中军候以上武官的名册。另外这上面还有各部统领兵卒、持有兵器、甲具、战马的详细数字。军粮辎重单独另有一簿,末将已经整理完善。现在军中的存粮,都是从郿坞中抢出来的,当时长安生变,顾不得许多,搬出来的军粮也不充足。之后叛贼李儒和长安朝廷求和,打算领兵回西凉,当时我们想着反正已经和关中势力撕破了脸,于是顺势劫掠了周边数县,补充了一些物资和壮丁……”

    李傕事无巨细的将西凉兵现在的情况一一讲了。

    董白示意了一下,蔡琰起身上前,将那文籍取了,慢慢翻阅。

    李傕回席坐下时,扫了张济一眼。

    张济当即上前拜倒,恭敬说道,“我西凉军有主公主持,定能重振声势。只是如今军中存粮不多,兵士们对以后的出路在哪,也心有忧虑,主公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庾献对这些兴趣不大,只随意打量着众人。

    却见王允听到这里,微微皱眉,抬头看了张济一眼。

    庾献神色一动,也仔细的听了起来。

0470 改变历史的女人们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有探马回报。

    “渭阳君,长安朝廷派使者过来了,离这里还有三里。”

    “长安朝廷?”董白皱了下眉头,“他们来做什么?”

    正有些不解,脏腑中五色光芒微微闪动。

    脾主多思,瞬间有了想法。

    董白神色恍然,“呵,他们是来找李儒的。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

    正翻动文籍的蔡琰,将竹简一合,很是腹黑的提醒道,“渭阳君,这可是个探听情报的好机会啊。”

    董白笑道,“不错。”

    说着,目光在帐中扫视一圈,最后看着李傕说道,“我夺回西凉兵的事,长安定然还不知道。等会儿那使者来了,就由你来应对。顺便,探听一下长安朝廷的虚实。”

    帐内诸将俱都会意,各个都露出笑容。

    樊稠哈哈大笑道,“好!正好可以看看他们要和李儒搞什么鬼。说不准,还能好好利用一番。”

    李傕也不推辞。

    他是心细之人,主动提议道,“不如在这大帐中立一屏风,主公在屏风后听着,免得末将转述时有什么遗漏。”

    董白知他避嫌,闻言也不拒绝。

    李傕于是吩咐下去,让士兵从掠夺来的物资中,寻找有没有可以充当屏风的东西。

    一些校尉军候也主动要回自己营中帮着找找。

    军议暂时中止。

    庾献趁着这个机会,找到王允低声问道,“子师啊,刚才李傕和张济可有什么不妥吗?”

    王允见庾献询问,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以师尊所见,西凉军如今想要闯开一番局面,胜算几何?”

    庾献笑了笑,也不避讳什么,直截了当的说道,“几无可能。”

    击败吕布夺回长安,又回头击败韩遂马腾的叛军,就已经是西凉军最后的辉煌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失去了董卓这个强力领导者之后,西凉军中主事的飞熊军四校尉很快开始内讧。

    李傕和郭汜联手诛杀了樊哙,张济见势不妙领兵远走。

    原本李傕、郭汜两人雄心勃勃就要改变历史,谁想到最后改变历史的是他们的女人们。

    郭汜和李傕的关系非常铁,经常在一块饮酒,有时候喝的太晚,郭汜就留宿在李傕的军营中。

    李傕也很仗义,就用自己的婢妾招待郭汜。

    后来这事儿被郭汜的老婆知道了,自然就不肯干休。

    有一次李傕给郭汜送来好吃的,郭汜的老婆就故意放上药物,指给他看。又一次郭汜喝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他老婆就趁郭汜醉稀里糊涂的时候,用粪汁给他催吐,坚称李傕在酒菜中下了毒。

    最终李傕和郭汜的关系开始破裂,时不时大动干戈。

    好在西凉军中还有个明眼人,那就是跑到弘农的张济。

    这么多年的兄弟们了,何至于此?

    为了结束西凉军的内讧,张济亲自跑来摆酒,为两人说和。

    最后可能是喝高兴了,两人决定摈弃前嫌,同心协力。

    李傕和郭汜甚至还以一种很江湖草莽的形式,来表达自己诚意。

    ——互相交换儿子!

    大概意思就是,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你儿子。

    解决了郭李内讧的后顾之忧,张济就高高兴兴的回了弘农。

    谁料事情到了李傕老婆那儿,却被激怒了。

    她好好的儿子凭什么换给郭汜?!

    李傕老婆闹个不休,最后李傕也被整的没办法了,只能跑去找郭汜商量。

    要不,咱们换女儿吧。

    郭汜,“!!!”

    郭汜,“嗯?”

    郭汜,“……”

    这一段史料不太详细,但最后的结果是,后来李傕和郭汜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

    在汉末一度掀起风云的西凉兵,就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如今虽说是没了郭汜,但是积弊仍在,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王允自己也不看好西凉兵的前景,却没想到庾献说的这么干脆。

    他顿了顿,才对庾献意味深长的说道,“西凉军目前的局面败坏,离气数已尽也相差不远。凭借渭阳君的见识,能改变多少?如今李傕、张济二人把渭阳君捧的这么高,一旦事不如意,定然会让西凉军上下大失所望。到时候她这董卓嫡孙女的光环,可就不值钱了。”

    庾献听了眉头微皱,“是人就难免会有私心,我也见怪不怪。可是眼下的局面,西凉军只有抱成一团才有活路,利用董家的余威凝聚军心,可以说是现在的唯一希望。他们这么拆董白的台,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李傕和张济可不像是蠢人,为何要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王允老于世故,心中早有猜测,他嘿然一笑。

    “师尊这么想,那是没有弄清楚这两个家伙在想什么。西凉军的确可能因此衰落下去,可是如果那两个家伙根本没有争霸天下的心思呢?”

    “嗯?”庾献不解。

    王允只得说的深一点,“如果他们的志向,只是想做一个郡守、将军呢?那一个不大不小,又对他们唯命是从的西凉军是不是对他们更有利?”

    庾献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这还真说中了庾献心中的盲点。

    或许是后世思维的惯性,在他心中,这些汉末割据的群雄,每一个都是要逐鹿中原,夺取帝位的。

    但事实上很多人的志向根本没那么远大。

    像李傕、张济这样有点小聪明的人,在董卓死后,岂会不明白西凉军已经大势已去。

    死掉的可不止是一个董卓,死掉的还有西凉军的信仰!

    董卓活着的时候,十八路诸侯中胆敢对西凉军露出爪牙的只有曹操和孙坚这两个。

    可董卓一死,失去了那恐怖的威慑,那些关东诸侯,会不会像是恶狼一样聚集起来,对西凉军的残部群起而攻?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了很现实的目标,并向这个目标努力。

    庾献想了想,对王允说道,“既是如此,你以后多提醒她几句,免得中了他们的算计。”

    按照历史线来看,西凉军还有最后的回光返照,董白若想为董卓复仇并非没有机会。

    等到事情平定,到时候庾献再带董白离开这个漩涡不迟。

    王允闻言忙不迭的应是。

    庾献有了刚才的收获,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王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不知这小老儿如今的目标又是什么。

    这时,陆续有西凉军的兵将过来,献上可以使用的物品。

    李傕挑拣了一番,最后看中了李利献上的五张虎皮。

    李傕让人取来用鱼胶粘好的木板,将虎皮缝缀蒙上。

    粗略一看,倒很是像个样子,大小尺寸也足够在屏风后藏下数人的。

    董白瞧了,也对这屏风很是满意。

    “好,等会儿各位便依计行事。其他不相关的人各回自己的营头,都约束好众军,免得走漏什么风声。你们也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事到最后,功亏一篑。”

    董白吩咐完了,又对王允说道,“威猛将军和朝中的官员熟悉,等会儿你和我一块在屏风后听听吧。若是遇到相熟的,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王允闻言苦笑。

    他如今这样的立场,恐怕在朝中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他早些年为了兴复汉室,被迫投靠董卓,如今董卓死了,他没跳出来表明立场,反倒继续辅佐董白。

    原本就身处暧昧之地,这会儿更是洗不清了。

    接着董白又看向庾献,“那师父呢?”

    庾献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也听听?”

    没办法,就这么好事儿。

0471 所图不小

    躲在屏风后的一共四个人。

    西凉军的主人董白、作为记事的蔡琰、深知长安朝廷虚实的王允、以及纯粹为了满足好奇心的庾献。

    李傕为了方便董白中间询问,特意让帐内席上坐满了武官,只留出了靠近门的一张席子。

    这大帐是中军议事的地方,空间本就宽大。

    安排使者坐在远处,再加上满帐武官的嘈杂,就算董白在虎皮屏风后和李傕偶有交流,也不用担心被使者听到。

    过了一会儿,有士兵进来回报,长安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营前。

    李傕见已准备妥当,于是唤人进来。

    来人昂然入帐,见上席坐的乃是李傕,当即不悦的拉长声音说道,“凉州牧好大的架子,本官奉圣命而来,为何不来跪接。”

    席上的凉州武官们闻言大怒,纷纷叫骂起来。

    “狗一样的东西,老子们在长安的时候,视你如奴仆一般,如今竟这般嚣张。”

    那些武官们叫骂不休,来使却面无惧色。

    现在是什么形势?这些西凉人竟然还这么不知死活。

    那使者依旧淡淡问道,“凉州牧何在?”

    李傕摆了摆手,压下底下的武官们的声浪,阴阳怪气的冷声笑道,“怎么?难道我李傕不配和你说话。”

    那来使闻言一笑,淡淡说道,“若只是本官来,和李将军说话也无妨。只是这次本官带来的是圣命,定要见到凉州牧才行。”

    李傕闻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使者,“那假如我就是不肯让你见凉州牧呢。”

    那使者闻言面色微变,他扫视了下帐中众武将,见诸多武将对此话竟没有半点特别的反应。

    使者不由心中一跳,李傕这意思,莫非是他已经架空了李儒?

    如果是这些鲁莽的凉州武人重新夺回西凉军的权力,恐怕就不符合长安的利益了。

    一个知道进退,懂得权衡利益的人,可比这些喜怒无常的莽撞武人要好打交道。

    李傕打量着那使者,狐疑的开口问道,“长安朝廷的诸官我大都见过,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你是何人?”

    那使者弄不清楚西凉军这边是不是已经被李傕架空,当即也不再坚持要见凉州牧。

    如果李儒已经成了一个傀儡,那和他打交道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使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李将军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本官乃是大鸿胪周奂。之前虎狼在朝,本官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又不想似王允之流苟且偷生,全无气节,因此称病在家,极少在朝堂露面。”

    庾献在屏风后,同情的看了王允一眼。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到最后永远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比如说,如果王莽没有称帝,那么以他的名望,肯定会成为伊尹周公那样名垂青史的贤臣。勾践如果没有灭吴,也不过是个寡廉鲜耻的脓包小人。

    王允之前卑躬屈膝跪舔董卓,但他最终的反戈一击,却让他成了忍辱负重的大忠臣。

    可现在好了,反戈一击的时候,王允却不在场!

    而且因为王允仍旧在董白身边的原因,士孙瑞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公然为王允洗刷污名。

    一旦暴露了王允是内鬼,恐怕董白直接就得给他一刀。

    这样一来,王允慢慢就成了投靠董卓的奸臣代表。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下,恐怕就算士孙瑞等人为他洗白,这一小撮言论,也难以让人信服。

    周奂介绍完自己的身份,试探着问道,“凉州牧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怎能对圣命这般怠慢?不知这是凉州牧的意思,还是李将军的意思?”

    李傕正要回答,屏风后传来蔡琰的轻咳声。

    李傕一顿,顺势拿起了桌上的酒盏。

    接着就听蔡琰在屏风后轻声说道,“大鸿胪典掌礼仪,为九卿之一。主要负责藩国和诸侯王的事务,为何会跑来这里出使?”

    李傕早已知道,蔡琰这个这名声响彻洛阳的才女,是董白的心腹。

    他也不多问,端着酒盏看向周奂冷笑道,“礼数?据我所知,大鸿胪卿负责的乃是藩国和诸侯王的事务,平素是个闲差。跑来我这里,莫非是朝廷故意慢待我凉州人,还是说堂堂朝廷已经无人可用了?还是说……”

    李傕还未想到怎样狡辩,就听屏风后,董白冷然说道,“这关内哪有什么藩国,他定是去见了羌人!”

    李傕猛然一凛,立刻想到了李傕这些日子偶尔提到的韩遂和马腾。

    李傕的脸拉了下来。

    他阴沉的看着周奂的脸,慢慢道,“还是说朝廷对我西凉人的仇恨,已经到了要勾结蛮夷,也要将我等铲除的地步了。”

    周奂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身份,竟让他之前的使命暴露。

    作为朝廷中少数熟悉羌人事务的官员,他这次出来的主要使命,就是去和韩遂的前锋见面。

    临来时,新任司徒士孙瑞和司隶校尉黄琬,临时起意,让他回程时来见见李儒。

    本来这也不算个大事。

    董白在关中崛起,天然会对李儒不利。

    两者不但有着化解不开的仇恨,而且他们的根基,决定了他们必然会争夺西凉军剩余的资源。

    哪怕周奂不来这里,李儒和董白也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

    长安朝廷落这一子,纯粹是起到火上浇油、推波助澜的作用。

    谁想顺带完成的一次任务,竟出现这样的纰漏。

    周奂强自镇定,说道,“李将军何出此言?我这次可是专程来此的。”

    屏风后的董白,直接对李傕说道,“你问他,韩遂是不是许诺愿意帮着剿灭我们西凉军。甚或者,连并州军也在他们的谋算之中。”

    李傕听了,当即开口喝问道,“那韩遂许了朝廷什么?是剿灭我们凉州军,还是连并州人也不放过?”

    周奂听的张口结舌,“李、李将军莫要误会……”

    庾献想了想,也开口问道,“再问问他,韩遂曾秘密给董太师送信的事情他们知不知道?还有韩遂和益州刘焉密约共取长安的事情,他又知不知道?”

    李傕在屏风前听了面色微变。

    想不到这韩遂尚未现身,就已经在四处搅风搅雨,这次羌人气势汹汹而来,只怕是所图不小啊。

0472 执子人

    李傕当即依照董白和庾献所说问了。

    周奂听完脸色大变,竟连敷衍言辞都忘了说。

    李傕闻言也有了判断。

    看来韩遂确实老奸巨猾,在进入关中之前,竟是和各方势力都打了招呼。

    李傕身子前探,看着周奂。

    “我是鲁莽人,不喜欢被人欺骗。”接着又阴测测的问道,“大鸿胪喜欢被人欺骗吗?”

    周奂脸上阴晴不定,半天才阴沉着开口道,“本官也不喜欢被人骗。”

    李傕冷笑一声,“那好,我也不瞒着你。韩遂之前派人来向凉州牧示好,说是愿意帮助凉州牧重新夺回长安。条件也不算苛刻,只是想要一郡之地,安置愿意跟他从羌地挪营出来的部属。”

    周奂闻言,吞吞吐吐的说道。

    “韩遂向朝廷上表,想要帮助朝廷解决董白这个麻烦。只要朝廷尽赦前罪,允许他重回大汉便可。”

    李傕对周奂这话压根不信,冷笑道,“只怕韩遂的目标还有我们吧。”

    周奂不答,脸色已经恢复,他四下看看。

    “纵然不提本官的使命,本官也是九卿之一,莫非李将军就让本官在这大帐中站着说话?”

    李傕下巴一抬,示意下首唯一的一张坐席,口气冷淡的说道,“这帐中自有大鸿胪的一席之地。”

    周奂瞧了眼是在下首,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过此时也没法计较什么。

    他施施然坐下,这才慢慢对李傕说道,“韩遂的事情,我定然会回报朝廷,不让这宵小得逞。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们凉州军的事情。”

    李傕不说话,只是盯着周奂。

    见李傕不接话,周奂微微皱眉,只能自顾自说了下去。

    “渭阳君董白扬言要为她祖父报仇的事情,想必你们也该知道了……”

    李傕生怕周奂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屏风后的董白心生芥蒂。

    当即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

    周奂听了,也不着恼,“司隶校尉黄琬打算让胡轸去董白营中诈降,然后内外夹击,消除这后患。胡轸乃是董卓故将,手下有精兵千余。如今董白声势正弱,得到胡轸相助,定然大喜过望。若是凉州牧有心,留意下渭阳君那边的情况,说不定能闯开另一幅局面。”

    李傕半晌不答,见屏风后迟迟没有回应,这才问道,“便只有此事吗?”

    周奂见李傕态度不冷不热,倒也不意外。

    此时关中有这么几股实力。

    取代了西凉兵控制长安朝廷的并州军,董卓事败后深度依附长安朝廷的关中军,李儒的凉州军,董白的西凉兵,以及即将入关的韩遂羌胡叛军。

    这几方势力,哪一个都恨不得将其他几支杀光利索,但是在彼此牵制下,都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若是李傕态度太过明显,反倒会为人所乘。

    周奂任务完成,又把心思放到李儒那边,话里话外想要弄清楚西凉军营中权力是否发生转移。

    李傕见问不出什么,又怕被周奂有所察觉,当即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周奂一走,董白等人从屏风后出来。

    李傕给董白让出上席,众人都在附近围坐了。

    或许是刚听了朝廷的算计,脸色都有些难看。

    董白向李傕打听道,“这胡轸你知道多少?”

    这里面牵扯到朝廷的阴谋算计,李傕不敢掺和的太深。

    他想了想,比较客观的说道,“胡轸是咱们西凉人,往日对太师也算忠心耿耿。他生性蛮暴,没什么主见,打仗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太师出事的时候,他的兵马屯扎的远,和别人联络不上,索性就投了长安。不过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怎么想的。这世上有雪中送炭的,也必有落井下石的。”

    董白听了点点头,正思索着,一旁的王允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件事我倒不这么看。”

    王允本身就身处嫌疑之地,按理说这会儿该少说少做才好。

    但同样的,这种关键决断,也是个能让他站稳脚跟的难得机会。

    董白看着王允,有些意外,“你来说说看。”

    王允当即说道,“下官在长安的时候,对太师麾下的诸将校有过些了解。据我所知,胡轸的确是个鲁莽之将,又喜爱任性使气,还贪酒无度。如今的司隶校尉黄琬是个缜密之人,若使人为间,不该选胡轸这样的人。若是让段煨诈降,我还信一些……”

    围坐的将校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都是西凉出来的,胡轸那傻逼就不是那块料!

    王允见没人跳出来质疑,心思稳了稳,继续说道,“我听说胡轸当初督兵攻打孙坚的时候,吕布的并州兵就在他的麾下。胡轸和吕布相处的极不融洽,胡轸多次扬言要诛杀吕布立威,吕布也深恨胡轸,最后上下不和,被孙坚打的大败。说到底,凉州军和并州兵分裂的根源就在这胡轸身上。如今朝中辅政的是吕布,胡轸仗着手中有兵,还能暂且维持住地位,可一但朝局大定,他定会遭到吕布的报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胡轸应该是真要来投奔渭阳君的……”

    张济听完,越发一头雾水,“若是如此,那周奂为何不去阻止,偏偏跑来告诉李儒?”

    王允笑着看向张济,“怎么阻止?莫非派兵去打?长安朝廷能依靠的除了那些降将就是并州吕布。降将自不必说了,胡轸本就是降将。若是吕布去打,只怕其他降将也会心生疑惑。长安朝廷无力阻止胡轸出走,又不甘心就这样平白增强渭阳君的实力,自然要闹出些幺蛾子。”

    校尉李维听完忍不住问道,“即便是这样,这离间计也该是去渭阳君面前说才好,周奂不该来找李儒啊。”

    王允呵呵一笑,“说到底,胡轸是真心要降的,这离间计弄到最后,有九成的可能会被识破。只有渭阳君和胡轸两相猜疑之下,旁人才可以加以利用。现在胡轸自己有要投靠的心思,可他连渭阳君的面儿还没见到,如何可能对渭阳君猜疑?至于渭阳君这里,恐怕长安说什么,她都不会轻信的,一不小心,还会弄巧成拙。”

    “长安朝廷不想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只能让出棋手的位置,换别人执子。可惜我们抢先夺回了西凉兵,这上场执子的,如今换了渭阳君。”

0473 孽徒坑我啊

    王允这一说,众人都有些明白了。

    长安朝廷这是设好了一个局,只不过这个局恐怕不好收尾。于是司隶校尉黄琬故意让大鸿胪周奂泄露给了凉州牧李儒这边,想要利用李儒对董白的恐慌,引诱李儒接手,去推动计划的发展。

    长安朝廷只搭个台,然后四下寻人上台唱戏。这出戏不管什么结果,他们都可以毫不沾手的坐收渔翁之力。

    说不定,那搬弄是非,翻云覆雨的韩遂,也只是长安朝廷看上的一枚棋子。

    这么一想,这司隶校尉黄琬的手段,可比总想着找人捅董卓一刀的王允,要阴柔的多了。

    司隶校尉这个官职权威很重,负责监察文武百官,地位相当于后世赫赫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

    董卓任命这个职位的时候十分谨慎,还特意向王允征求过意见。

    当时王允大着胆子,推荐了更大胆的盖勋。

    董卓一听就拒绝了。

    ——“此人明智有余,然不可假以雄职。”

    能被董魔王看为“雄职”的官位,地位自然特殊。

    最后董卓选中了看上去老实无害的黄琬。

    没想到这个家伙也是个难缠的。

    李傕心思一动,主动向董白询问道,“现在咱们识破了长安的手段,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请渭阳君试下。”

    董白这会儿功夫已经拿定了主意,她神情如常,口中平静道。

    “既然换我执棋了,我总要落上几子。我记得长安朝廷想要把我的渭阳君改封为泾阳侯。我就趁着这个由头,向长安派出使者,索要凉州牧的官位。”

    “凉州牧?”不说李傕、张济,就连只是旁听的诸校尉都吃了一惊。

    董白是女子之身,如何能担任凉州牧?

    董白四下一看,自是知道这些人所想,理所当然的问道,“女子可以封侯,为何不能为凉州牧?”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严格来说,如果长安朝廷真的给董白册封了泾阳侯,那董白就成了汉朝第六个女侯。

    可别说州牧了,就算是一郡太守,也没听说由女人担任的。

    若是董白一意孤行,引起满天下保守势力的反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对她来说,最好的方法,还是像李儒那样,用董卓的那个庶子为幌子,慢慢收服西凉人心。

    董白见众人哑口无言,知道这些人尚有疑虑,当即说道。

    “长安拿我们给别人做戏,难道我们就不能同样做给别人看吗?我们主动和长安称臣,不但可以在明面上捆住长安的手脚,还可以让那些旁观势力心生疑虑。就算长安主动算计我们,恐怕响应的也不会多。”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

    若是如此,倒不失为良策。

    董白看了众人一眼,开口说道,“胡轸那里,我们也该派人去摸个底。王允虽然说的合情合理,但天下人事败,多由反常。如果胡轸确实愿意归附,应当劝他从速决断。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但他手中那千余精兵却是一只不小的力量。”

    蔡琰身为记室,提笔写下董白所做决定。她有幕府之责,顺口询问了一句,“不知渭阳君打算派谁去?”

    董白的目光落在李傕和张济身上,“便由李、张两位将军,各选一个有才干的子侄辈同去吧。”

    李傕和张济都躬身应诺。

    董白的意思很明白了。

    由李、张二人的后辈出面,定然会让胡轸迅速认清现实。

    等胡轸知道董白已经整合了西凉兵,手中重新掌握了飞熊军精锐,那朝廷再去离间也动摇不了胡轸的心思了。

    蔡琰提笔记下,又问道,“那朝廷那边呢?让谁去好?”

    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在王允身上。

    这货之前可是堂堂三公,朝廷司徒,由他去最合适不过。

    王允脸色当即有些不好了。

    他因为贪生怕死投靠董白,这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如今再以董白使者回到往日同僚那里受人奚落,这如何能够承受。

    王允心念急转,立刻有了主意。

    他起身说道,“下官倒是有个好的人选。”

    “哦?”董白诧异,“莫非威猛将军要自荐?”

    她在内心中并不觉得这是个好的选择。

    王允是否真心投靠还在犹疑不定,这时候送他回长安,没什么好处。

    王允摇头笑道,“当然是更好的人选。”说着,目光转向庾献,“这件事若是由恩师走一趟,最是妥当。”

    “我?”庾献愕然。

    这事儿怎么会扯到自己头上。

    王允笑道,“不错。国师既是朝官,也是方外之人,对各方势力,本就可以不持立场。就算长安起心要挟,也未必能动摇西凉军的想法。所以他们定然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庾献有些心动。

    他若要再回川中去找刘焉和鬼姬,那就得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把刘焉的两个儿子从长安带回去。

    他正愁着该以什么身份混入长安去见两人,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庾献皱着眉头说道,“我这国师之位,也是太师董卓所立,只怕那些朝臣未必买账。”

    王允轻咳了一声。

    “这个……,外界纷纷传言,说是国师曾经在天子手中拿走一份衣带诏。关东诸侯正是以此衣带诏为由纷纷反对太师。若论起来,国师对长安也有大功。”

    我去!

    庾献顿时不淡定了!

    这孽徒坑我啊!

    衣带诏的事儿,外间只是传言。

    甚至就连很多长安朝廷的人,也只以为是关东诸侯,虚张声势,矫诏而为。

    可王允和士孙瑞这些家伙可是真见过的!

    那衣带诏可是天子以十常侍毕岚之血,亲笔手书,上面宝光莹莹,根本做不得假、

    帐中诸人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这特么可是在西凉兵的老窝里。

    今天可要被王允这孽徒坑死了。

    庾献当初为求自保,不免做的鸡贼了些,可这会儿……

    庾献看着一旁的董白,尴尬的想元神出窍。

    董白却似乎没有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也似乎没有弄明白王允话中的意思,小脸平静的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国师去走一趟吧。国师智慧过人,想必知道该怎么做。”

    庾献这会儿早就已经坐不住了。

    闻言反倒趁了心意。

    “也好,我这便去一趟长安。”

    说完,并不停留,起身出了大帐。

    庾献刚出了帐,就听有人在内大声嚷嚷道,“主公,这道士是个两边下注的小人!切不可信他!”

    庾献略等了等,却一直没听到董白有什么回应。

    他回头看了看落下的帐帘,心中颇不是滋味,往日的机巧应对,反倒让如今成了一团乱麻。

    只是不知此行长安,又会是一番什么局面。

0474 余晖

    庾献寻了贺玄和封明封亮二人,径自离开了军营。

    要入长安的话,少不了要和巴山鬼王沟通一下。

    庾献虽有自保的信心,但是若有这些巫鬼宗弟子相助,也是不小的助力。

    走出里许,就听身后马响。

    庾献回头,见李肃正骤马驰来。

    等到了跟前,李肃伸手一抛,扔过来一个绢帕包裹的物事。

    那绢帕在空中散开,落到庾献手中,竟是一枚小小的金印。

    庾献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金印,诧异的瞧了李肃一眼。

    “这是何意?”

    李肃有些促狭的上前,“国师怎么走的这般狼狈,连该有的文书都没带齐整。”

    庾献刚才只顾要离开那尴尬的地方,竟忘了这事儿。

    没有相应的文书,就没法和长安朝廷交涉。

    李肃眼神示意了下庾献,“你那徒儿让我把她的金印给你送来了,需要用到什么,自己慢慢写吧。”

    庾献轻叹一声,张口将那金印吞下。

    又对李肃吩咐了一句,“我走了之后,你好生看着董白,若是事情不能成,带她逃了性命就是。王图霸业,又算得了什么。”

    经历了白天一事,庾献有些灰心丧气。

    李肃有些深意的说道,“你才要好好留心些,这里出了事,我大不了一走了之,长安城可好进不好出。”

    庾献闻言,心中微叹。

    有时候这般摇摆不定,纵然一时得意,却未必便是什么好事……

    庾献走的匆忙,白石山的三位弟子也没多问。

    他们嘻嘻哈哈着,想着回山之后,该怎么向同门炫耀自己的见识。

    等到了和巴山鬼王约定的地方,见了众人,庾献把前事一说。

    听到董白已经收服了西凉兵,张松等人无不欣慰。

    只要董白再夺回长安,那么刘焉入朝为三公的事情,就彻底没戏了。

    知道庾献还要入朝,众人心痒,都想去长安看看。

    庾献这次入长安把握不是很大。

    能带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庾献和白石山的几位弟子已经有了些默契。这次依旧要了贺玄三人。

    常乐听后,百般不肯,固执异常。

    庾献无奈,只得将她算上。

    张松见常乐得了机会,也有些跃跃欲试。

    可惜之前庾献伪造圣旨欺骗了众人,若是张松入了长安,那就瞒不住了。

    好在张松不敢违逆庾献的意思,不然光这些就是个麻烦。

    张松没能得到去长安的机会,却也不敢怠慢。在他的协助下,庾献顺利的伪造好了文书。

    庾献留下巴山鬼王等人接应,带着贺玄他们向长安进发。

    贺玄和封明、封亮三人扮作道童。

    常乐则扮作了董白的心腹女官。

    庾献忌惮这丫头的隐藏属性,生怕她露出破绽,惹出什么麻烦,一路上不厌其烦的交代她和此行相关的事情。

    好在常乐虽然调皮,却极聪明,很快就把此行的目的和董白的一些情况尽数记熟。

    到后来,常乐被庾献叮嘱的不耐烦起来,用手指索性堵住耳朵,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庾献。

    ……

    此时长安正风声鹤唳着,把守城门的校尉听说是董白军中来使,慌忙前去回报。

    没多久,朝中执政的士孙瑞就急急忙忙的带人前来迎接。

    他一见面,就慌忙对庾献躬身拜倒。

    庾献正觉诧异。

    就听士孙瑞激动的说道。

    “国师忍辱事贼,暗中以衣带诏流布关东,这才让关东诸侯不至气馁,起义兵震慑董卓。国师危难之中拔救大汉,称得上功德无量。”

    士孙瑞此言一出,白石山的几个小鬼都一脸古怪的看着庾献。

    庾献心情复杂,勉强说道,“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德。”

    士孙瑞却只当未闻,依旧诚恳的问道,“如今朝中去了奸臣,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恰好国师归来,不知何以教我?”

    庾献这才察觉出士孙瑞的蔫坏。

    守城校尉分明就是以董白使者的身份回禀的,这会儿士孙瑞拿话挤兑住庾献,无非是想让庾献选择立场。

    看来,哪怕长安朝廷对庾献的所作所为心有疑惑,一个反复小人的评价也是免不了的。

    庾献此时哪里还有回旋余地。

    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贫道是方外之人,本就无心这红尘之事。这次过来,也为了徒儿的事情,哪里好妄议朝政。”

    庾献此话一出,士孙瑞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随后态度变得淡淡,“那,既如此,不知渭阳君派国师来朝,有何所求?”

    董白让庾献来,只是为了迷惑关中诸多势力,象征意义要大过实际意义。

    求取侯爵也不过是个引子。

    士孙瑞忽然这般倨傲,倒让庾献生出反感。

    庾献冷笑一声,索性闭口不答。

    不过,这也在士孙瑞的预料之中。

    董白不过是一丧家之犬罢了,朝廷何必在她身上弄的不清不楚。

    只要敷衍些日子,以董白那点实力,在兵荒马乱的关中,恐怕根本撑不了多久。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妖道开不了口。

    朝廷到时候喊打喊杀,也不落人话柄。

    谁料,就在两人互斗心机的时候,一旁的小巫女常乐却有些不淡定了。

    庾献这一路都是在教她,遇到事情该如何应答。常乐虽然淘气,却也不傻,知道这次入城危险不小,势必要小心再三。

    这会儿常乐见庾献不答,眼前的老头问的又是庾献反复教过的事情,她有些疑心是不是该自己说话了。

    她往日错事做的多,这会儿唯恐想差了。

    回头看看三个师弟,却见这三人也是一脸没见过世面且紧张的模样。

    常乐得不到任何帮助,只能小心翼翼的开口。

    “这个,我知道……”

    庾献和士孙瑞都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常乐心中委屈,赶紧闭紧了嘴。

    士孙瑞也不和庾献兜圈子了,索性说道,“朝中事务繁忙,渭阳君的事情还要再议。不如国师先带人去馆驿住下,等忙完了,再和国师商议此事。”

    庾献也正中下怀。

    他还想找机会去见见刘焉的两个儿子呢。

    士孙瑞寻了一个服侍他的令史小官,引着庾献一行前往馆驿,之后便不再理会。

    庾献带着几个少男少女在馆驿住下后,就耐不住他们的撺掇,带着他们出来闲逛。

    贺玄等人一路看着长安景物,不由啧啧称奇。

    这时长安还未经历李傕郭汜之乱,虽然人口稀疏,市面荒凉,但还依稀能看到前汉强盛时的风貌。

    巍峨的城墙,宽阔的道路,气魄恢宏的陈旧府邸……都让川中来的这些少男少女啧啧称奇。

    庾献也颇感叹。

    事实上,从公元一零七年到现在,西北的羌乱已经持续了八十五年。这八十五年陆陆续续的战争,像是大汉身上的伤口,让紧邻凉州的关中持续失血。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关中之地不但人口丁壮持续减少,就连土地也在反复开垦后慢慢失去地力。

    抛荒的土地越来越多,能耕种的土地出产越来越少。

    庾献看着这没落的雄城长安,仿佛在看着大汉最后的余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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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