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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爱睡觉     地上道国txt下载     地上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90 葭萌关四将

    庾献转身离去。

    “这本该混沌未分的妖桃,既然能自定阴阳,自然也能自己决定是否凋谢……”

    “而这,又是为何呢?”

    到了晚间,庾献在桃树之下停留许久。

    可惜,随着妖桃的思绪成熟,竟似乎在刻意的躲避庾献的感知。

    庾献一夜努力,俱化徒劳。

    第二日正午,妖桃应时萌动,再次开出花朵。

    接着,那桃花在极短的时间,就开始凋零掉落。

    庾献看了许久,依旧一无所得。

    这妖桃的枝干已经极为庞大,从桃树之上,就能轻易的窥探剑阁内的兵力布防。

    而且桃枝也如庾献所期待的那样,慢慢向关内延伸去。

    再等一二日,等到妖桃的树冠凌驾剑门关,就是益州军大举进攻的时候。

    庾献从地上捡起一朵桃花,摊在掌中。

    桃花明艳柔嫩。

    庾献摇头,口中轻笑道,“你这小妖,到底在想什么?”

    说完,心中一动,向那桃花吹出一口生之气息。

    桃花在庾献掌中轻轻翻滚,终于从他掌中掉落。

    那飘落的桃花花瓣轻颤,翩翩而动,刚离开庾献的手掌,就如同一只粉色的蝴蝶,向剑门关的方向慢慢飞去。

    这粉色蝴蝶在烈日的照耀下,仿佛在闪闪发光。

    就算是在白日,庾献也感受到了来自妖桃那若有若无的喜悦。

    庾献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

    当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鼓动大风,向剑阁方向吹去。

    地上的桃花悉数被卷起,如同一匹绵延的华丽锦帛,落入剑门关中。

    庾献悠哉悠哉的回了芦蓬。

    他道心宁静,许多体悟油然而生。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桃花每日按时落下。

    庾献如同看小儿女戏耍的长辈,将桃花悉数送入剑门关中。

    那妖桃树也在益州军大群兵马的围簇下,终于覆盖了剑门关的关楼。

    这几日等待的工夫,重玄子已经让受伤的诸将校恢复如初。

    刘焉几乎孤注一掷的把希望放在这次的两路夹攻上。

    东州兵将领吕常带着三校尉负责围攻正门。

    沈弥、娄发两前锋,则戴罪立功,领兵从妖桃树上居高临下攻打关楼。

    除此之外,刘焉还亲自带着严颜、张松、黄权等人居中策应。

    剑门关外,如同一个早已预备好的刀兵炼狱,等待着妖桃覆盖剑阁的那一刻。

    那妖桃却仍旧无知的生长,欢欣的将枝桠探向剑阁。

    ……

    剑门关上的陈调也在关注着城外的进展。

    汉中军兵微将寡,能够倚赖的,只有这剑阁天险。有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庞德这样的猛将才能把自身价值发挥到极致。

    如今妖桃长成,天险已失,是离开的时候了。

    陈调看着益州兵马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爬上妖桃树,随后乱箭压制关楼,以绳索向下攀爬。

    陈调有些遗憾,却也只能带着兵马弃关而走。

    至此,益州军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困扰他们许多时日的剑阁,终于告破!

    守卫剑阁的汉中军死伤不多,陈调等武官更是全身而退。

    前来支援的从事陈超更是莫名投敌。

    这无疑是一场难看的胜利。

    但,总算是赢了。

    刘焉起兵讨伐汉中的事情,时至今日,多少是有了进展。

    庾献站在剑阁关楼上,看着底下的兵马慢慢入关。

    旁边的吴懿撇着嘴,下巴向远处一抬,口中揶揄道,“州牧看上去春风得意的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多大胜仗呢。”

    吴懿和刘焉有悔婚夺妹之仇,虽说后来证明了这是汉中主簿赵嵩耍的花招,但是芥蒂埋下,自然不是那么好平复的。

    再加上吴懿最近一直在为庾献效力,和刘焉之间的主从之情,越发淡薄。

    庾献瞧过去,见刘焉正容光焕发的带着手下将校视察剑阁,安置兵马。

    庾献淡淡一笑,哂道,“他当然要高兴。对于很多观望益州风向的人来说,他们不需要在意过程,只需要知道赢家是谁就可以了。虽然这还不值得他们下重注,但也足够引诱他们下场玩两手了。”

    吴懿对之后的战事却不乐观。

    “希望如此吧,葭萌关四将可不是好惹的。现在还有陈调、庞德、陈超他们引兵过去。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葭萌关掌握着金牛道的咽喉,是益州军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坎儿。

    庾献闻言问道,“那葭萌关四将是何来历?”

    吴懿挠挠头,“我也只是听说,具体如何,还得问问那些川中出身的将领。我刚来川中的时候听人提起几句,说是葭萌关四将曾在同一处洞府修行,很是学到了一身本领。而且这四人每人都有一件异宝,极为难缠。”

    庾献听了微微皱眉。

    庞德勇猛,陈调古怪,若是再有这样四人相助,那恐怕葭萌关真要打一场恶战了。以益州军如今的实力,恐怕胜负难料。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重玄子等一干道人,也上了关楼。

    庾献不敢怠慢,主动相迎。

    那老道抚须笑道,“徒儿做的不错,让为师省了不少心思。”

    说完,老道目视着巨大无比的妖桃树,看了良久,向庾献问道,“如今剑阁已下,这桃树你准备如何处置?”

    庾献讶异,“要由徒儿处置吗?”

    老道颔首道,“自然。有因就有果,有始就有终。剑阁是出入川中的要道,往日里有不少百姓商旅往来。这桃树乃是妖类,我等既然造出这等妖物,总要有个了结。不然,免不了为祸一方。”

    庾献闻言默然。

    这小妖刚刚诞生了些许懵懂情怀,就由他而生,由他而死。

    庾献犹豫了一下,向老道请求道,“师父,这妖桃生长太快,根基空乏。恐怕数十年间,也未必能为祸。且留它些时日吧,此间事了之后,我定会亲手来处理它。”

    老道回头看着庾献,微笑道,“自无不可。”

    说完,看着远方淡淡道,“这本就是你未完的修行。”

    庾献一怔。

    竟一时弄不明白,老道话中是什么意思。

0391 郭什么郭

    送走了老道,庾献对吴懿吩咐道,“咱们也走吧。早点在关内为兵马寻一安静的住处。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咱们还要在这待一段时间。”

    吴懿有些不信,“不会吧,现在汉中军新败,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只要咱们不给他们整顿的时间,大噪声势,水陆同时进兵葭萌关,说不定陈调小儿立足未稳,就得退去白水关。”

    庾献闻言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剑阁之内只有守兵数百,这些日子咱们上万大军轮番攻打,你见哪个有过惧色?”

    吴懿憋了一会儿,低声道,“八成又是那陈调小儿的邪术。”

    自从犍为郡从事陈超叛乱之后,陈调已经成了益州军中的话题禁忌。

    特别是那些上阵之将,他们不但忌讳讨论陈调,就连要面对的敌人陈超都不愿多谈。

    原因很简单,若是对陈超痛斥讨伐,谁敢说下一个被陈调用邪法裹挟走的不会是他们自己?

    若是为陈超开脱求情,免不得又会招来刘焉的忌惮。说不定还会被怀疑是否已经着了陈调的道。

    要知道就连赵韪这样位高权重的宿将,都顾不住麾下校尉,其他人谁敢侥幸。

    庾献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陈调就留在葭萌关抵抗,恐怕那里的军心也会在极短的时间收拢。”

    葭萌关在历史上就是一处难以逾越的关隘。

    刘备取西川的时候,就是在葭萌关反水,掉头攻打刘璋。

    刘璋让扶禁和向存两将率领上万益州兵,从阆水突袭刘备后路,结果负责防守葭萌关的霍峻,只靠几百人就抵挡了上万益州军整整一年。

    “咱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刘焉自然不会糊涂。经历了剑阁之战,他应该已经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其一头扎进一场胜负难料的战斗,不如充分的利用剑阁的胜利,来营造声势。”

    剑阁之战的挫败,应该让刘焉认清了现实。刘焉应该会利用这个机会,加紧寻求各方援助。

    这个时间窗口对庾献也很重要,他正好可以去弄清楚鬼姬和南川鬼王到底是什么态度。

    庾献想着,对吴懿吩咐道,“之后想必都是些无用的军议,你替我推掉就是,这几日我偶有所得,等扎营之后就会闭关。”

    “好。”吴懿自无二话。

    下了关楼,吴懿主动请缨,在关内奔走一番,选中了一处开阔竹林,作为鬼卒道兵的扎营地。

    葭萌关离剑阁足有四十里地,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偷袭。

    吴懿领兵扎营后不久,刘焉就派人来寻庾献去军议。

    吴懿直接出面回绝。

    这次的军议主要是为了动员各家背后的力量,庾献孤家寡人一个,去与不去,刘焉并不是特别在意。

    等一切安置完毕,庾献让人唤来毕平、袁敬二人。

    “这些日子,我那冯笑师侄可有什么异常。”

    两人听了都说道,“并未有何异常。”

    那冯笑出川之后很是活跃了一阵,最近不知为何,每日阴沉着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没有异常?”庾献思索了一下,不应该啊,郭嘉这般恃才傲物,岂是能受委屈之人?

    以他的聪明才智,参透“鳖行符”的秘密,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一时想不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鳖行符”这大杀器在,郭嘉也不该让自己处在任人宰割的地步。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问题。看来今天还要冒险一试,去看看郭嘉有什么古怪。”

    庾献暗暗打定主意,又问道,“南川鬼王呢,他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毕平和袁敬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刚刚开始修行的鬼卒,哪敢监视这样的鬼祖宗。

    毕平回道,“这位鬼王来去莫测,不是我等能够掌握的。”

    袁敬倒是有些主意,“这件事可以问问吴校尉,他们有些交情。”

    “哦?”庾献奇怪,吴懿一个武将,怎么和南川鬼王能混到一块?

    袁敬主动答道,“吴校尉人面很广,那南川鬼王自称是师叔的长辈,时常跟着吴校尉各营去混吃混喝。”

    原来如此,这就不奇怪了。

    南川鬼王契约的是饿死鬼,每日都像是吃不够一样。能吃到一两样新奇食物,哪怕味道极差,也能让他极大满足。

    有时间倒是可以让他见识下庾献所知的那些黑暗料理。

    袁敬又补充道,“最近也有几个巫鬼道中人来投。听说是南川鬼王在这里,又走了两个。”

    庾献点头,“知道了。”

    他低头想了想,问道,“冯师侄在哪,我想见见他。”

    毕平忙道,“营里的事情,我更清楚一些,我陪师叔过去吧。”

    庾献自无不可。

    道兵鬼卒这边的营地,已经粗粗有了模样。庾献预计刘焉不会很早发动进攻,早就嘱咐吴懿要修的精细些。

    不少鬼卒正在修治竹屋,开挖沟渠。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正是酷热难耐的时候。

    好在道兵鬼卒不是寻常兵马,无须理会许多扎营规则。

    他们在竹林荫中砍出一片空地,以青翠的竹枝修造营帐。

    清风徐来,溪水漫流。

    这让在空地扎营的益州军羡慕不已。

    不一会儿,庾献找到了装模作样跟着众鬼卒扛竹子的郭嘉。

    郭嘉跟着众鬼卒一起,都用了“鬼上身”的法门,脸上青气缭绕,阴森恐怖。

    庾献眼神微眯。

    这到底是郭嘉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是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大人虎变”上,准备从巫鬼之术寻求突破呢?

    巫鬼之术的鬼上身,同样有强化**的功效,只是这法门副作用极大,和“大人虎变”有云泥之别。

    庾献对此不但不敢小看,反倒惴惴不安起来。

    郭奉孝是谁?

    那可是能自创兵法的巨佬,汉末最顶尖的大军师!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

    一个灵感的触发都有可能带来恐怖变化。

    庾献对此只能说,不愧是巨佬!

    这会儿功夫,郭嘉也注意到了庾献,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庾献轻咳一声,主动招呼,“郭、郭巨佬。”

    情况不明,得客气点。

    郭嘉闻言,脸色大变。

    瞎说什么呢?郭什么郭!

    郭嘉看着左右,一脸警惕的说道,“我冯笑,大丈夫男子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你可不要毁我清誉。”

0392 你不配做巨佬

    庾献被郭嘉弄的狐疑不已。

    郭巨佬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不是摊牌过了?

    郭嘉兀自拍着胸脯大声道,“我冯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一旁的毕平看不下去了,开口呵斥道,“冯师弟,对庾师叔客气点。”

    郭嘉也不着恼,不放心的看着庾献提醒道,“师叔可别认错了。”

    庾献闹不清楚郭嘉这是几个意思。

    心中有些鄙夷,这咋还演上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郭嘉说道,“贫道入门虽然早些,但是驭鬼之道上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这声师叔受着惭愧。”

    知道就好。

    不等郭嘉回答,庾献接着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你叫的亲切,我听着也舒坦。咱们就不论师门关系了,不如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叔叔,我叫你一声贤侄,如何?”

    郭嘉眼前一黑,差点气晕了。

    这狗道士!

    旁边的毕平却是满脸羡慕,这就是沾亲带故了啊!

    他在旁边跟着帮腔,“师弟,庾师叔是有**力的人,更贵为国师之尊,他能认你,我都替你高兴。”

    毕平修道未久,仍旧是一颗凡心。

    在他看来,堂堂朝廷两千石的国师,恐怕比什么教尊都要厉害些。

    郭嘉正要怒目而视,就听庾献笑呵呵的看着他,“郭贤侄?”

    这狗道士!

    郭嘉牙齿都要咬碎了。

    可为了颍川书院和他自己的名誉……

    他还这么年轻……

    郭嘉只能百般屈辱的咬牙吐出几个字。

    “叔叔,你记错了,我不姓郭,姓冯。”

    听了此言,庾献都是一怔。

    郭嘉竟然没有翻脸!

    他竟然在这么明显的试探上让步。

    郭奉孝是真的心有忌惮,还是在故意示弱?

    这……

    庾献算计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

    这、这就是巨佬吧!

    庾献高山仰止,果断认清了现实。

    郭巨佬这种级别的大军师,明着来查看虚实,根本是没有意义的。

    看来,今晚必须要去他梦中走一遭了。

    庾献脸上镇定,吩咐众人道,“各位都要善待吾侄。”

    众人慌忙应了,不少人还羡慕的偷看郭嘉。

    郭嘉闻言,心中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这小道士,简直有毒啊!

    这特么又多了一个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

    以后还怎么愉快的输出?

    郭嘉这会儿终于顿悟了,再和这个小道士纠缠下去,就是饮鸩止渴。

    说不定还没渴死,就要被毒死了。

    可说要离开,谈何容易……

    郭嘉脸上阴晴不定。

    庾献见过郭巨佬,忐忑不安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南川鬼王那边的事情,庾献不能太主动,不然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斑斓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乃是天地间的第一个通灵神蚕,那她的功德极大,应该是一位善神。

    就算对自己有所图谋,想来也不会太坑。

    而且斑斓现在的状态比较玄妙。

    她被流放在过往的时光中,只能算是过往的记忆或者传说,甚至就连孤魂野鬼都算不上。

    一旦这份时光破碎,那她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回到真实的世界中,别的事情,恐怕根本顾及不上。

    庾献还要为她凑齐“肉身”、“骨身”和“魂身”,在这之前,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相比起来,那女魃已经失去了部分神智,谁知道现在是什么状态。

    一位失去了理智的,恐怖的,神明!

    ……

    撑到夜晚,庾献悄然起身。

    依旧是用吞烟吐雾的兵法遮掩了自身的气机,随后慢慢起身,向郭嘉的住处行去。

    到了地方,庾献听的屋内无声,随即找了隐蔽处,施展“周公入梦之术”。

    一道薄如轻烟的灵体从庾献**上起身,轻轻一踏就迈入竹屋之中。

    庾献观察了熟睡中的郭嘉一会儿,随后长袖一摆,飘飘摇摇,慢慢向他行去。

    庾献的身形越走越小,慢慢消失在郭嘉的脑海之中。

    依旧是穿过一片黑暗,庾献脚步一轻,落在一处荒原之中。

    左右一看,地方很是熟悉。

    这方世界的正中,是一座巨大的高台,在周围散落着无数的城池旷野,山川湖泽。

    上次庾献来的时候,郭嘉正在演练兵法,到处都是杀伐滚滚,人头落地。

    许多士兵密密麻麻的在攻打城池,争夺险要。

    呐喊呼啸之声,恍惚让人置身于刀兵地狱之中。

    然而这次到来,却是四下一片寂静。

    天空中圆月高挂,繁星点点。

    四下的战场空无一人,只余着不知哪一次大战留下的刀枪剑戟,残垣断壁。

    庾献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次郭巨佬演练的乃是空城计?

    庾献小心翼翼的让自己躲在一处战场的边缘,生怕不小心卷入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可是看了半天,周围的诸般战场,竟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算是使用计谋也总要人来攻打吧?

    庾献心中狐疑,慢慢向那高台看去。

    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刚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这个巨大的高台之上,竟然没有郭嘉那虎头人身的灵体。

    “不至于吧,莫非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还是说郭巨佬还没来梦中演兵。”

    “可是这怎么可能,如果郭嘉没有做梦,自己怎么来的这梦中?”

    庾献打量着远处那座斩将台,有心想凑近去查看一番,却忌惮于斩将台那恐怖的威力,心中犹豫不已。

    “或许可以让左先锋先去试一试。若能窥探到这斩将台的秘密,我将如虎添翼。”

    庾献快速的离开郭嘉的梦境,在吞烟吐雾的遮掩下,催动兵符,唤出了役鬼之中的“青年武将”。

    那青年武将,一身戎装,一见庾献就连忙拜倒,“左先锋见过主公。”

    话音未落,脑袋先掉。

    一个光滑的切口出现在左先锋的脖颈上,左先锋的脑袋“噗通”落在地上。

    庾献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

    左先锋这种人设一样的存在都能被斩成无头人设,自己要是贸贸然上前,被斩将台剁成饺子馅也说不定。

    庾献也不和左先锋客气,让左先锋用了鬼上身,附在自己灵体上,再次进入了郭嘉的梦境之中。

    庾献这次目的明确,一进入梦境,就指挥着左先锋向那高台行去。

    左先锋毫不犹豫上前,一直潜伏到高台极近的地方才向庾献招了招手。

    庾献松了口气。

    “看来无事,或许是有灵秘掩饰气息的原因。可惜郭嘉的血珠没有多少了,以后想要常来就有些麻烦了。”

    庾献警惕的上前,慢慢到了左先锋藏身的地方。

    左先锋隐蔽的向远处指了指,庾献顺着看过去,瞳孔当即就是一缩。

    那巨大的高台,材质独特,如同屹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坚固磐石,苍白冰冷。

    然而就在这肃杀的高台四壁上,不知何时,竟镂刻上了细腻绵密的禁纹。

    那禁纹以金粉涂饰,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暗淡的光泽。

    斩将台上时不时升腾起如烟如雾的杀伐之气,然而在这禁纹的压制之下,转眼就烟消云散!

    这是……

    庾献震惊不已。

    这不就是庾献用来封印郭嘉的那半套禁纹吗?!

    那禁纹对郭嘉无用,谁想竟烙印入郭嘉的灵识深处,封住了郭嘉的斩将台!

    难怪、难怪郭巨佬今天这么忍气吞声。

    不!

    没有斩将台,没有斩将台提供的雄厚的杀伐之力,你现在不配做巨佬!

    你不配!

    庾献想着,目光一转,注意到了高台之下虎头人身的郭嘉。

    庾献不是郭嘉梦中之人,又有着郭嘉相同的气息,倒是不担心会被发现什么异常。

    何况如今斩将台被封印,庾献更是肆无忌惮。

    庾献对左先锋吩咐了一句,“你在这等着别动,我去看看小郭在做什么。”

0393 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庾献大摇大摆的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郭嘉果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郭巨、小郭干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

    庾献好奇的慢慢凑近。

    等看清郭嘉的举动,庾献不由心中一紧。

    巨大的斩将台下,虎头人身的郭嘉也显得有些渺小。

    这有些渺小的郭嘉,正用拳头一拳一拳的捶打着斩将台上的禁纹。

    庾献见识过郭嘉的拳头,上次交手的时候,就被那势大力猛的拳头,打的支撑不住。

    然而这样的拳头对付庾献还有些优势,打在坚固的斩将台上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

    庾献看了一会儿,见郭嘉打了这么半天,那禁纹连一颗金粉都没掉落,这才松了口气。

    “这禁纹好生厉害,不愧是用来封印苏妲己遗骨的东西。”

    庾献的目光落回到那斩将台上,细细看那禁纹。

    等四面都看过,心中却浮现出一丝疑惑。

    “这禁纹是我亲手所绘,早已熟悉无比,可这斩将台上的禁纹和我所绘的,似乎并不完全一致。有些地方,还有些偏差。”

    庾献一边回想,一边围着斩将台慢慢细看。

    看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些许端倪。

    “这斩将台上反复出现的禁纹,许多,来源于同一笔。我之前以为这些纹理是交互影响,共同起效的,因此绘制之时,并没有太过多心。如今看来,这想法有许多错漏之处。”

    既然出现在斩将台上的禁纹很多来源于同一笔,也就意味着,这一道禁纹应该是单独的。

    庾献从“五墓杀地”得来的所谓半套禁纹,应该也不是“半套”,而是许许多多成型禁纹的,一层层的叠在一起了一起。

    这许许多多成型的禁纹叠在一起,形成了封印苏妲己头骨的体系,庾献从中抄走“半套”,这半套中,就包含了一些成型禁纹,以及一些被截断的散碎禁纹。

    等想明白这些,庾献不但不因为知道许多禁纹的线索而高兴,反倒头疼不已。

    同一个禁纹,庾献还能猜猜这是怎么来的,又是怎样的起承转合。

    若是许多纹路叠在一起,就相当于是将蜘蛛网上密密麻麻的线拆成几个完整的体系。

    这怎么可能?

    何况庾献这是“半套”,也就意味着,还有许多禁纹是被截断的。

    散碎部分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不能正确的解读这些禁纹,将它们一组组剥离出来,那庾献很难利用到其中的威力。

    庾献想着,忽然想起一事。

    他用现在的想法,仔细审视着斩将台上的纹路,慢慢皱起眉来。

    “这组禁纹虽然大多数是一笔画成,但也有一些笔画,是在画其他纹路时画出来的。尽管彼此搭接在一起,但这些地方必然法力运转不畅,会成为这道禁纹的漏洞。若是被郭嘉寻到,一一攻破,恐怕也困不了他多久。这倒是需要注意的事情了。”

    庾献围着斩将台转了又转,想找到这件异宝的根脚,可惜这斩将台浑如一块巨岩,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又到郭嘉跟前一瞧,郭嘉仍旧在用拳头奋力锤击着这冷硬的岩石。

    他的双手经过反复的捶打,早已经鲜血淋漓。

    然而郭嘉的神情坚定,信念果决,一拳一拳毫不迟疑。

    庾献看了许久,心中渐渐有了些佩服

    灵体的痛觉更胜**,就算是他,恐怕也无法坚持太久。

    看郭嘉这架势,分明是要硬生生的将那些禁纹轰破,这难度恐怕比精卫填海还要难。

    庾献心头一宽,看着斩将台上反复出现的那道禁纹,慢慢有了主意。

    “既然这道禁纹是同一笔,回头我从记忆中的禁纹上将其剥离,剩下的禁纹就更方便找出规律了。若是我能推演出所有禁纹,将那些禁纹一笔不错的一道道绘出,恐怕这威力难以想象。”

    “这些禁纹封印的是灵性,无从琢磨。可我有周公入梦的法门,这斩将台又是孕育在郭嘉灵识深处的宝物。我能有机会亲眼来看,无疑能占到很大的便宜。否则面对这些复杂纹路,任何人都无处下手。”

    庾献想着,满意的看了郭嘉一眼。

    这小郭,果然是个宝藏青年!

    之前的时候,不但能从他这里吸收海量的杀伐之力,还能借助他演练兵法,提高对兵法的领悟。

    如今,更是可以利用他的斩将台,来进行禁纹测试。

    庾献心中惋惜不已。

    若非立场不同,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庾献收获十足的离开,呼唤了左先锋一起出了郭嘉的梦境。

    庾献的灵体摇摇摆摆,从郭嘉脑海中出来,越走越大,终于变成正常模样。

    回到身体之后,庾献顺口向那“年轻武将”问了一句,“左先锋,以你之见,那斩将台有没有从郭嘉灵识中夺过来的可能。”

    左先锋闻言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样的异宝,都是上天的恩赐,若是无缘,岂是随意能够得到?”

    “上天的恩赐?”

    庾献听了一笑。

    那郭嘉修行鬼道,倒行逆施,恐怕早就失去了上天的垂青。

    这货在历史上忽然暴毙,也不是没理由的。

    就在庾献打着斩将台主意的时候,那帐中的郭嘉无意识的翻了个身。

    他的灵识深处,梦境仍旧在继续。

    那虎头人生的猛士,依旧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怪物一样,捶击着冷硬的岩石。

    岩石禁纹上的金粉不但没有被破坏掉的迹象,甚至似乎还在随着郭嘉的捶击慢慢渗透,深入纹理。

    忽听咔喳一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那虎头人身的怪物,猛然跪倒在地。

    虎变之形消散,露出了郭嘉苍白抽搐的面孔。

    他咬着牙齿,强忍着疼痛,将残破的右手放在面前。

    手背上早已经血肉模糊,手掌上的骨头,也在刚才的捶击中震裂。

    郭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残破的手掌开始快速的修复。

    只是灵体虽然修复,那极度疼痛的感觉,却萦绕脑海,让郭嘉痛不欲生。

    然而这一切……

    和他的收获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郭嘉咬着牙爬到斩将台跟前,痴迷的抚摸着那一道道禁纹。

    这是……

    雍州鼎的禁纹啊!

    虽然并不完全,但若能将这些禁纹打入斩将台之中,真不知道这件异宝能获得什么样的成长!

    郭嘉心满意足的看看斩将台上密布的禁纹,半晌,微微有些遗憾。

    可惜来来回回重复的只有一道禁纹。

    “这妖道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若是还有其他的就好了。”

    郭嘉心中惋惜不已。

    这家伙怎么就是个道士呢。

    若非立场不同,就算有毒,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0394 神明之秘

    确定郭嘉不再是威胁之后,庾献总算能抽出手来应对鬼姬和南川鬼王。

    “无论首巫一族和我接触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人指使,都不是我能轻松应对的。”

    “这件事牵扯到陨落的神明,而我对神明一无所知。相反,女巫自荒古以来,就可以沟通取悦神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场博弈还没开始,我就落在下风。”

    “这件事别人都不可靠,或许我可以求助师门试试。张道陵在鹤鸣道宫立下根基,说不准就知道一些广成子的秘闻。那广成子是黄帝之师,传闻中的十二金仙之首,他的事情,倒是可以拿来参考。”

    庾献心思一定,离开郭嘉那里后,回去饱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就精神焕发的出门寻找鹤鸣道宫的驻扎地。

    鹤鸣道宫也是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扎营,来回巡视的鬼卒道兵见了庾献,都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师叔。

    问明来意之后,庾献在一个道童的引路下来到一处芦蓬。

    芦蓬四下开阔,林风入怀。

    重玄子老道正在其中做着功课。

    老道睁眼,瞧见庾献,开口笑道,“正好新起了一炉香,一起来坐吧。”

    庾献施礼完毕,在重玄子身旁坐下。

    老道指着散发着袅袅薄烟的香炉,向庾献问道,“如何?”

    庾献轻轻一嗅,脸上有些惊讶,“这气息悠远绵长,不似灰烬之中生出。倒像是萌发的种子,新抽的枝芽,又像是雷耕火锻,开辟荒壤,生机无限。”

    老道赞许的看了庾献一眼,“不枉我一番教导。”

    庾献连称不敢,有些心痒这香炉中是何奇物,却也知老道不提,想是有些缘由。

    两人凝神打坐一会儿。

    待庾献浮躁尽去,心思清静,重玄子才睁眼询问道,“徒儿一早来寻我,不知为了何事?”

    庾献连忙恭敬的请教道,“徒儿修道日久,心中常有疑惑。”

    “哦?”老道听了一笑,他抬抬手,示意芦蓬里服侍的道童们退下,“说来听听,看为师能否解惑。”

    庾献不好直接打听神明的事情。

    他斟酌着言辞,“弟子有些不明白,何为天意,何为神明,何为天命?”

    老道听了有些讶异。

    “徒儿为何会有此问?天意莫测,谁敢置喙,贫道岂敢妄言?”

    庾献不好说的太深,只得说道,“忽然便有此问。”

    老道闻言点点头,沉吟了一下。

    方才慢慢答道,“天意虽然莫测,但也有前贤窥破天机,启示后人。道德经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夫修道日久,也有许多迷思,惟觉此言最为合道。”

    庾献皱眉,这些只是寻常道理罢了。

    苍天之下,何物不是刍狗,何人不是蝼蚁?

    不知老道说这话何意。

    莫非只是敷衍?

    却又不该。

    庾献心中一定,想起正事,屏息问道,“徒儿想知道,何为神明?”

    “神明?”

    老道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摸着胡须,看着庾献平静的说道,“神明是锄头,是刀斧,是钟磬,是便溺之器。”

    庾献听了此言越发稀里糊涂。

    这都是什么比喻?

    别的也就罢了,堂堂神明,如何能用便溺之器来形容?

    庾献来不及思索,继续追问道,“那何为天命呢?”

    老道莞尔,这次回答就干脆许多。

    “天命就是让锄头明白自己该去犁地,让刀斧明白自己该去砍劈,让钟磬金声玉振,让便溺之器自甘下流。”

    庾献听了此言,再想想之前老道说的话,忽然豁然开朗。

    原来、原来如此!

    他仔细想了一下,又问道,“莫非很多古老的神明也是如此吗?”

    “古老?有多古老?”重玄子问道。

    庾献答道,“比如说,传下《道德经》五千言的教祖老子,又或者我鹤鸣道宫承受阴泽的广成子仙长。”

    重玄子闻言摇头失笑,“这两位并不古老,都是年轻而强大的神明。”

    庾献听的一呆。

    这两位还不古老?

    这可是直追洪荒的存在。

    老道见庾献这幅吃惊的样子,显然颇觉有趣。

    他淡淡说道,“那些都是骗你的而已。正是因为这两位神明诞生的晚,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居于上游。简单来说,这些新诞生的神明,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强大,往往会宣称自己比之前的神明更加强大,更加古老。而这,反倒证明了他们后来者的身份。因为那些陨落的古老神明,是无法反驳的。”

    庾献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认知世界有些崩坏。

    还能这样?!

    老道轻轻吹了吹香炉,缭绕的烟雾升腾。

    老道淡淡说道,“很多你认为足够古老的神……说不定,正行走人间。”

    庾献听了此话,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老道这话什么意思?!

    这特么细思恐极啊!

    然而仔细一想,这老道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正是因为后来者可以随意涂改传说,这才有了后来居上的机会。

    所以诞生极早的火神,成为了后诞生的黄帝的玄孙。

    诞生更晚一些的广成子,成了黄帝的师父。

    广成子很快又被新诞生的神,认为弟子,新诞生的神叫做元始天尊。

    过了很久又诞生了一位神。

    那就是守藏周室的老子。他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古老,宣称自己是元始天尊的兄长,甚至还宣称自己参加了武王伐纣这场大劫。

    至于宣称自己更加古老,开天辟地的盘古,汉末时根本还未诞生!

    这世上还未有这位神的痕迹出现。

    若是重玄子所说是真的,神话时代的时间线重新打乱,那么这个世界的真相又会是如何?

    庾献认真问道,“这么说,神明是否强大,取决于他们使命,并非是否古老?”

    庾献的目中闪耀着期待的光泽。

    如果按照重玄子所说,神明也不过是天意实现自己意图的手段,那么自己要面对的斑斓和女魃,是否也并非无法抗拒的存在?

    身负天命的自己,是否也有机会拥有自己的传说?

    是否也可以让自己成为更古老的存在?

0395 问罪

    重玄子摇头,淡淡说道,“贫道也只是猜测而已。”

    庾献闻言,却有点不信。

    之前老道的那番话,可不是随便猜猜就敢胡说的。

    看来鹤鸣道宫的底蕴果然不凡,知道这些常人不知的秘密。

    接着庾献又想到重玄子刚才的应答,心中有了结论。

    重玄子素来喜欢打机锋,刚才的话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反对。

    或许虽有差别,大体应该是对的。

    庾献想了想,又换了一个问题。

    “师父,我在外面时接触过一些天命之论,侥幸之下也得过一些天意青睐。只是弟子也不知道该是刀斧还是钟磬。若是如此,又该如何?”

    重玄子听了笑道,“想是你牵扯到一些王朝气运中去了,这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我等虽然是修道人,也不过是苍天之下一蝼蚁。上天不会特意喜欢,也不会特意厌恶。哪怕我们身负些许使命,但就算我们不知不觉得活着,上天也不会在意。”

    “人类部落走出蛮荒之后,担山治水,自强不息,人道得以大兴,这才获得天地认可。但人族在这大千世界,又算得了什么?除非身涉劫数之中,否则不必在意。”

    庾献有些懂了。

    看来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了。大多数身负天命的,都只是蝼蚁工具人而已。

    像是一些朝中三公什么的,很可能应个劫就被拉出去砍了。

    上天真正在意的应该是黄帝、广成子、老子这些在一个时代强而有力的人物。

    哪怕再不济呢,也得是“气运之子”刘秀这样的。

    这样的人物,庾献还真知道一个。

    庾献询问了一番,心中大致有了底。接下来,就是好好琢磨该怎么和首巫一族打交道了。

    庾献不再多言,继续陪重玄子修行。

    他心思纷乱,念头不成想法。

    到了午时,庾献起身告别。

    重玄子也未睁眼,颔首而已。

    庾献走出几步,忽然扭头,又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师父,若是有劫数中人未能觉醒自己的天命呢?”

    老道闻言,闭目轻声道,“那么,妖就来了。”

    庾献心头一凛,躬身离开。

    走出竹林,庾献心头一念,林林总总的思绪被一句之前听过的话吸引。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不错。

    人圣大禹建立的有夏王朝,不就是被商汤终结的吗?

    这个玄鸟王朝,莫非就是天意的手笔?

    而牧野之战时,妖妃妲己,以及众多的大妖魔蜂拥而来,守护商朝,岂能没有缘故?

    可惜的是,那时商朝气数已尽,早已失去了上天的宠爱。

    凤鸣岐山时,早就预示了周王朝的崛起。

    往近了说,天命之子刘秀要崩盘的时候,天上不也掉下来个大妖猴吗?

    可惜的是,同样是干涉天地大劫,大妖猴落地的姿势不大对,被火流星给压住了。

    你看人家雷震子,直接火花带闪电,险些掉到周文王脸上,人家就顺顺利利的肉身成圣了。

    庾献感触万千,口中一叹,“难怪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回了自己的竹楼,庾献索性闭关,等着南川鬼王自己跑来摊牌。

    时间一日日过去,那南川鬼王和鬼姬竟似是忘记了之前的试探,丝毫没来接触的意思。

    刘焉的益州军也没前进半步的打算,只是在剑阁聚集兵马,屯扎粮草,四处传扬声势。

    ……

    这一日,董卓正无聊的陪坐在汉天子旁,听朝中大臣议论政务,忽听有人在外来报。

    说是,汉中太守苏固的使臣在外等候求见。

    底下的群臣闻言,慢慢安静下来,都看向那当朝权臣。

    董卓心中纳闷,他凶目一扫,向李儒问道,“那苏固狗贼素来不肯顺服,本相顾念着道途险远,这才没和他计较,怎么这会儿自己找上门来?”

    李儒自从西凉兵撤来长安,地位越发稳固。

    经历了洛阳之乱后,董卓再也不肯轻易相信那些外臣。

    许多重要的事务,都交给李儒来处置。

    李儒听了董卓此问,不慌不忙的出列答道,“回禀太师,小婿听说,是益州刘焉欲要做乱,正出兵攻打汉中。这苏固想是落了下风,这才跑来服软。”

    董卓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那刘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两个狗咬狗去吧,我才懒得理会。”

    李儒听了,阴阴的笑道,“汉中一地处处险关,刘焉要想打下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咱们给苏固点指望,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去和刘焉拼命。”

    董卓听了哈哈笑道,“有理,让人上来吧。”

    李儒示意了下,立刻就有当值的校尉出去传唤。

    朝中的诸多汉臣彼此对视,目中都是无奈。

    那苏固乃是忠贞汉臣,刘焉又是强大的宗藩,这两人若是能携手对抗董卓,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惜刘焉包藏祸心,苏固又是不知变通之人,倒让董卓这逆贼得了渔翁之利。

    不一会儿,当值校尉带上来一个峨冠的中年文官。

    他目光一扫,对着堂上的汉天子大礼参拜道,“臣汉中主簿赵嵩,见过天子。”

    董卓见那文官不呼己名,怒色上脸,站起身来大声喝问道,“你这逆臣贼子,敢轻我耶?”

    赵嵩抬头,看着董卓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卑职乃是偏鄙外官,素来杂居蛮夷,不识大体。只知朝中天子,未闻其他高贤。”

    王允、士孙瑞等人听了,都满心赞叹。

    不想汉中有这样的忠贞义士。

    王允有心护着这使者,当即笑着出列,开口说道,“赵主簿且记住了,前面问话的乃是当朝太师董公。你且好好看看,等你回去,也好让远人知道董公是何等英雄。”

    董卓听了冷哼一声,鼻孔上扬,却也不好再和他一般见识。

    赵嵩见汉天子在上看着,不发一言。

    他心中感叹,只得又对董卓躬身施礼,“见过董公。”

    董卓懒得搭理这人,想着李儒刚才所言,向他示意了一下。

    李儒当即皮笑肉不笑的出列问道,“前些日子朝廷多次传唤,为何苏太守久不入朝?莫非有了反心?”

    赵嵩连忙正色说道,“不然。苏太守一颗丹心,日月可鉴,岂敢有什么多余心思?只是因为益州牧刘焉心怀叵测,屡屡侵犯边界,这才不敢擅离职守。前些日子,那逆贼更是悍然攻下剑阁,想要夺下汉中之地。这次卑职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哦?”李儒淡淡一笑,审视着赵嵩问道,“听你话中意思,莫非是来向朝廷求援?”

    那赵嵩听了摇头,大声说道,“非也!卑职并非前来求援,而是前来问罪。”

0396 且慢

    “什么?”李儒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你来向何人问罪?”

    那赵嵩当即昂然说道,“刘焉那逆贼军中,有一妖道,名为庾献,竟然公然自称为当朝国师。益州叛军夺下剑阁,这妖道实有力焉!卑职和汉中诸文武心中不解,想向朝廷问问,为何封一妖道为国师,又为何放纵这妖道离朝,为祸地方。”

    满朝重臣听到赵嵩口中出来那个名字,无不变色。

    “妖道庾献?!”

    “是庾献!”

    “他竟去了巴蜀!”

    提起庾献这妖道的名字,满朝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正是此人坏了大汉的王朝气数,又逃之夭夭。

    许多汉室忠臣见到火德气运消散,土德气运诞生时,都觉得天塌了一般。

    这会儿听到这个名字,如何能不切齿。

    李儒眼睛微眯,他根本顾不得赵嵩方才的问罪之辞,再次追问道,“你说那道人叫庾献?”

    赵嵩闻言正色说道,“不错!正是此人,而且让卑职匪夷所思的是,如今有圣天子在朝,那妖道为何去辅佐一位宗藩反乱朝廷?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岂不生出狂妄之想?”

    这下李儒还未开口,就听殿上董卓一声暴喝,“什么?!你说那道人跑去辅佐刘焉?”

    赵嵩心中一笑。

    一切都如他所料。

    庾献身为国师,身份何等敏感,竟然轻易跑去为刘焉站台。

    那刘焉又是汉家宗藩,这里面的政治意味极大。

    对于董卓这等权臣来说,简直就是往他眼里揉沙子。

    这驱虎吞狼之策,终究还是成了。

    赵嵩也不画蛇添足,直接答道,“不错!”

    赵嵩不用抬头多看,都感觉到了殿中的气氛开始沉重。

    底下悄悄议论的群臣,也不敢再开口了。

    过了好半晌,才听董卓向李儒怒声问道,“李儒,你觉得此事几分为真,几分为假?”

    董卓没有当场发飙,赵嵩还是挺意外的。

    李儒听了此言,却不好直接回答。

    他在殿中扫视一圈,看向王允,“王司徒。你和那道人有师徒之份,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王允听了几乎吓尿。

    当初拜师庾献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会儿哪能接这口大锅?

    他赶紧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郎中令,这话可不能乱讲。老夫早就与那妖道恩断义绝,而且这里面的是非曲直,也已经向太师回禀过,郎中令可不能平白污我清白。”

    看着董卓投来的目光,王允直接赌咒发誓,“我与妖道不共戴天。”

    董卓听了,没搭理王允,向李儒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李儒想了想,出列躬身道,“以小婿之见,应当立即派人去查明事实。若是果有此事,再令人拿他回朝问罪。”

    王允听了此言,急忙表露心迹,“若是拿那妖道回朝,老夫定当亲唾其面,以证清白!”

    王允此话一出,知道前因后果的士孙瑞等人,都面上有些不自在。

    王允拜师庾献乃是权宜之计,这是众人知道的。

    可两人毕竟师徒一场,王子师这般言语,就有些过了。

    董卓尚未表态,就见武官队列中转出一人,大声说道,“且慢。”

    众人抬眼一看,竟然虎贲中郎将李肃。

    正讶异李肃这会儿为何出这个头,就听李肃大声说道,“汉中使者所言,事涉渭阳君,匆匆决定,未免草率。如今渭阳君并未就国,仍旧留在长安,何不请她入朝,共商此事?”

    赵嵩闻言皱了皱眉。

    满朝重臣听了俱都愕然。

    这里面怎么还有渭阳君的事情?

    渭阳君董白,这可是董太师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嫡亲孙女!

    那妖道怎么和她还有牵扯?

    众臣愕然的抬头看向殿上,却见董卓不喜不怒,也未多言。

    众人心中疑惑更深。

    看董卓这幅模样,显然早就知道什么,只是,怎么没半点风声传出来过?

    王允更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李儒闻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淡淡说道,“这件事还不知真相如何,说不定只是这使臣信口开河。等有了眉目,再通知渭阳君不迟。中郎将,退下吧。”

    李肃闻言也不坚持,他笑了笑,故作无奈的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卑职也无话说,但恐怕渭阳君会不高兴的。”

    李儒听了面色一沉,竟不知该怎么处置才好。

    无论他说破了天,面对少女的任性都没有一点办法。

    何况董白还有董卓为他撑腰。

    果然,董卓在殿上听完,几乎没有多想,就开口说道,“说的不错,来人,去我府上将渭阳君请来。”

    太师府的主簿田景主动起身,“太师,我亲自去吧。”

    等田景离开,王允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满殿中重臣也俱都狐疑。

    李肃见状笑呵呵的说道,“这事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实不相瞒,国师和渭阳君机缘深厚,在渭阳君很小的时候,就将她收为弟子,也传授了一些道法。这些情分,渭阳君可一直念念不忘呢。”

    王允闻言瞪大了眼睛,“这,老夫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李肃一脸促狭的看着王允,“本来渭阳君也不知道自己师父是何方神圣,前些时间渭阳君前往封地,在路上看到捉拿道人的海捕文书,这才发现上面那道人,竟是自己师父。嘿,你说这巧不巧?”

    听了李肃这话,殿中众臣顿时哗然。

    特别是联想到庾献这妖道的身份,和他过往的种种之后,众人心中竟然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那道人在洛阳城中一场祭天,毁掉了大汉的王朝气运,让火德气运变成了土德。

    随后气运四散,望气士在董白身上发现王命。

    原本众人还觉得荒诞,认为这是上天对董卓的绝妙讽刺。

    但是如今听说在董白还很小的时候,庾献就跑去收徒,众人又忽然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难道说……

    这董白真的有极大的气数?

    王允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说道,“如果中郎将所言为真,那,那岂不是说,渭阳君是我师姐?”

0397 反动本反

    这下就连士孙瑞、杨彪等人也跟着不淡定了。

    这王允也太不讲究了。

    说好了不共戴天,亲唾其面的呢?

    等了没多久,董白就在太师府主簿田景的陪同下来到了朝堂。

    董白如今乃是封君,穿着宽大的交领曲裾长袍,腰间系着金印紫绶,看上去更像个俊美少年。

    她虽然是西凉军众多将领看着长大的,但是来到朝堂还是第一次。

    这朝堂虽说是董卓一家独大,汉臣俱都噤声,但那些汉室重臣哪个背后没有强大的门阀和一方豪强的支持?一个个养成的气度,都非常人所有。

    董卓怕董白在众臣面前露怯,等她一入殿,就笑呵呵的吩咐道,“不必见礼了,去郎中令那里坐下便是。”

    董白闻言一顿,似乎在思量什么。

    接着,她看着董卓,从容的开口说道,“礼不可废。若是没有礼法,我这个封君也没那么珍贵了。”

    董卓一怔,任由董白对汉天子跪拜行礼。

    满朝汉臣难以置信的左右张望,飞速的目光交流着。

    实在是董白此言此行,大出他们预料之外。

    甚至有一种惊喜之感。

    ——这个渭阳君,不简单啊!

    对于汉室重臣们来说,董卓始终没有弄明白,他为何不得人心。

    若是礼崩乐坏,他们这些人的利益,有谁来维护呢?

    大汉朝堂在,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卿相。

    可如果大汉朝廷失去了威仪,地方豪杰群雄并起,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说到底,他们维护的并非刘家天下,而是为了维护他们在这个封建反动统治中的地位。

    董白如今虽然只是一个渭阳君,却让这些汉臣打心眼里觉得亲近。

    这小姑娘,简直是反动本反!

    董白施礼完毕,按照董卓的吩咐坐在了郎中令李儒的旁边。

    李儒如今掌握朝堂实权,又是董白的姑父,可见这个小姑娘过来,也只得起身相迎。

    董卓见董白坐定,开口说道,“乖孙女,我为何把你叫来,想必主簿也和你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董白听了,恭恭敬敬的在席上起身,“孙女在路上仔细考虑过了,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汉中,查明事情的原委。”

    “嗯?”董卓闻言皱眉,“你一个小女子,去汉中做什么?李儒也说了,可以派人去查,你在长安静等就是了。有句话说的好,千金之子……”

    董卓看向李儒,“怎么着来者?”

    李儒答道,“回禀太师,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董卓点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且安安稳稳的在长安闲坐,何必去自己冒险。”

    董白摇摇头,淡淡说道,“正是因为孙女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件事必须得亲自去做。假如我董白的师父,舍弃我去帮助益州的刘焉,说不定就会有小人说我董白失德。我怎么能把自己命运,交由一些密探斥候主宰。”

    董卓听了哈哈笑道,摆着手说道,“那不至于。就算那道人去投别人,也是他自己瞎了眼,谁敢说我宝贝儿孙女的不是。”

    说着,董卓瞪着眼扫视了一下殿中重臣。

    众人见状,都低下头去,无人敢多话。

    董白却坚持道,“就算别人不说,也怕自己人心生疑惑,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儒听了此言心中一跳。

    董卓也微眯了眼睛。

    如今的西凉兵可不是以前了。

    现在西凉军中不但有大量的何进余部,还有皇甫嵩的京兆兵,有吕布的并州兵。另外董卓败退回关中的时候,又裹挟了不少青壮从军。

    这支新西凉兵虽说也都听从董卓的命令,但是忠心程度却是个问号。

    特别是上次董卓从洛阳败退时,大量的营头都出现了逃兵。

    好在,当初在洛阳的时候,董白就有身怀王命的传闻,加上她临危不乱,在西凉兵溃退时,收敛兵马从容回撤。这让不少人,心中多了点指望。

    董卓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整顿兵马,这才有了如今雄踞关中的局面。

    若是庾献这事儿处理不好,说不定真的会影响董白的声望。

    西凉军若是没了这点指望,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董卓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向众人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汉室重臣们知道问的不是自己,一个个都低眉顺眼。

    董卓视为心腹的西凉武将们,却也不好直接开口。

    他们几乎是看着董白长大的,在他们眼中,董白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罢了,如何能出去冒这么大风险。

    可若是反对,难免又会得罪那丫头。

    谁知道小姑娘记不记仇?

    正在众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见老将徐荣从席上起身,笑呵呵的开口说道,“我等不妨听听渭阳君是如何打算的?若是的确有些章法,我看倒也不妨。”

    “嗯?”董卓本来也没主意,听徐荣此说,觉得有些道理,当即开口向董白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董白心中已有腹案,当即答道,“虎贲中郎将李肃麾下有三千兵马,尚能堪用,我打算让李肃护卫我前往汉中。左中郎将蔡邕之女蔡琰,素有才名,可以为我充任参军。另外,孙女还打算带一老成持重之人,帮我应对汉中苏固。”

    “哦?”董卓问道,“你打算要何人?”

    董白目光在诸多文官身上一扫,开口问道,“我好像还有个师弟在朝为官,不知哪位是司徒王允?”

    王允一听,心中就有了猜测。

    他不敢不应,也不敢把话说死,躬身应道,“小老儿就是王允,之前、之前和国师有过一段师徒之缘。”

    董白看了王允一眼,轻轻颔首,向董卓问道,“此人如何?”

    董卓满意的点头,“子师是稳重之辈,若是他去,我确实放心。”

    王子师做事稳重,李肃武艺不错,又能闻风望气,擅长查探。有这一文一武,再加上同为女子的蔡琰一路陪伴,充当参谋,前往汉中一事,倒也算安全。

    董卓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倒也可以一试,我西凉儿女本也该多些历练。前将军赵谦文武兼备,他就屯扎在五丈原,若是事有缓急,可以向他求助。”

    董卓说完,看向王允,“子师,你有什么话说?”

    王允当然不想离开朝堂,去什么川中之地。可是他向来没有直接反抗董卓的勇气,这会儿只得说道,“太师有命,下官自当遵从。”

    蔡邕深受董卓知遇之恩,自然也不好反对。

    定下此事,董卓也懒得理会什么汉中使者,直接宣布退朝。

    王允散朝之后,深觉此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当即对士孙瑞等人说道,“今日小老儿贱降,不知各位可否赏脸,来寒宅吃一顿便饭?”

    众人应下。

    王允独回家中准备,看能否借着西南的战事,筹划些什么。

    说起来,那刘焉也是汉室宗亲,威望颇著……

    王允回到府中想了半天,下不定决心。

    他索性不理此事,迈步而行,向后园散心。

    走不许久,正见一个姿容绝色的女子在河边梳头。

    王允心中一动,“我这义女颇为聪慧,若是将她献去董白身边为我互通消息,倒是一件美事。那董白深受老贼喜爱,说不准,就能探听到一些内幕,给西凉军致命一击。”

    心中想着,王允向那绝色女子慈祥的笑道,“貂蝉啊,这几日随为父出趟远门如何?”

0398 阆中事发

    庾献慵懒的挽起发髻,双目空空的注视着窗外。

    这仗到底还打不打?

    若是再这般拖拉,他倒不如抽时间去趟孙坚那里,看看能不能把浑天仪给弄回来。

    如今有了“一两”,拿起装了浑天仪的“一斗”,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有了浑天仪,说不定庾献真能借助阵法之力,和庞德来上一番龙争虎斗。

    正在庾献踌躇要不要开个小差的时候,忽听吴懿在外禀报。

    “国师,州牧有请。”

    “嗯?”庾献目光犀利起来,“何事?”

    吴懿有些紧张的低声答道,“国师,阆江水军出事了,带兵的那些将领,都赶过去军议了。”

    “阆江水军?”庾献立刻反应过来,“是陈超?”

    按照刘焉原本的计划,犍为太守任岐作为第二梯队,目标是要直接攻打葭萌关的。

    因此,犍为大军分兵屯住在阆中和西充国两地,准备水陆并进,在葭萌关前会和。

    太守任岐在西充国统率陆军,从事陈超则接管了阆江水军。

    后来陈超不知怎的,着了陈调小儿的道,成了受其摆布的傀儡。

    如此一来,阆中兵营就成了一个重大的不稳定因素。

    刘焉倒是没有大意,安排严颜带了大量弓手沿岸布防,又让任岐尽快派得力大将去接管阆中兵营。

    谁料平静的过去了许多时日,却忽然出事了。

    庾献当即对吴懿说道,“事不宜迟,咱们早些过去看看。”

    早些在汉中破局,庾献也好趁着孙坚未败,设法去夺回“浑天仪”和“一斗”。

    孙坚此时实力不足,却早早爆出衣带诏一事,难免会引来袁绍等强人的忌惮。

    万一循着历史惯性,这家伙被人阴死,庾献再去打交道,要面对的就是那个斩杀了道人于吉的孙策了。

    那家伙不但难缠,而且对道人极为厌恶。

    两人到了地方,通传而入,抬眼一看,益州军中有名有号的人物都在,甚至就连南川鬼王都在角落里独列一席。

    南川鬼王见庾献进来,遥遥举杯示意。

    他穿了一身大红袍,也不理会这满帐文武,只是自斟自酌,倒是颇有些宗师气度。

    刘焉连忙起身,向上首的一处席位招呼道,“国师来这里坐下。”

    庾献颔首,踏步上前。

    等庾献入了席中,刘焉才开口说道,“既然国师已到,就不必多等了。具体的事情,让王商给大家说说吧。”

    王商闻言,在席上坐直了身子。

    环视一圈,肃然说道,“就在昨夜,阆中大营忽然爆发叛乱,叛军杀死了犍为太守派去的校尉,随后突袭阆江水军。叛将陈超飞入水军大营,聚合亲近之人,里应外合,将水军大营拿下。至此,阆中城,以及阆江水军已经彻底落入叛贼的手中。阆江上下,我军已经无兵可用,无险可守。”

    帐中众将在来之前就听到些风声,却未料到局面已经这般麻烦。

    他们一个个神态各异,窃窃私语。

    吕常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他不等王商说完,就追问道,“那任岐是怎么说的?”接着又讥讽道,“他手下的将说反就反,手下的兵也一个都靠不住。这犍为太守倒是什么居心?”

    吕常这话一说,帐中倒有多半人沉默了下来。

    任岐和贾龙这二人依仗地方豪族的支持,本来就对益州牧府若即若离,要是这会儿挑破此事,并不聪明。

    一些益州本地的官员,反倒觉得吕常这外来户无事生非,想要挑唆益州牧府和益州豪族的关系。

    刘焉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当即假意对吕常呵斥道,“大敌当前,岂可自乱阵脚?益州牧府是大家的益州牧府,也是在座各位的益州牧府。我相信犍为太守绝对不会出卖益州牧府,也绝对不会出卖在座的各位。”

    说完,刘焉又对王商说道,“你继续说。”

    王商这才把目光从吕常身上挪回,开口说道“诸位,如今州牧已经让张松带着招云旗,将阆江上布满云雾。又让黄权以定风珠,定住那些云雾,免的被狂风吹走。再加上校尉严颜带着弓弩手沿岸设防,那陈超一时也不敢擅动。”

    从阆江而上,本就是逆水行舟,如今阆江上的风被黄权用“定风珠”定住,陈超想要以水路运送大军前往葭萌,已经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加上阆江如今云雾缭绕,看不透益州军的虚实,陈超这支叛军可以说已经被完全困在了阆中。

    听了王商这番话,庾献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

    刘焉布置的如此周密,之前又怎会轻易被人夺了阆中兵营和阆江水军。

    除非……

    正想着,刘焉轻咳一声,“发生这样的变故,实在是猝不及防。如今我军尚未修整完毕,增援兵马也在路上,就连青衣校尉也暂无音讯。各位,如之奈何?”

    刘焉说完,漫不经心的向底下看了几眼。

    这次吕常倒是没开口,反倒是从事张肃低声说道,“任岐那里出了变故,若不安抚一番,恐怕别出事端。”

    刘焉目光看了过去,“哦?从事是怎么想的?”

    张肃略一斟酌,开口说道,“行军司马多番征战,颇为辛劳,何不让他暂回梓潼休整?他是安汉人,和任岐有些交情。”

    帐中众人一听此言,原本心不在焉的都打起了精神。

    这什么意思?

    行军司马赵韪最近虽然负气不出,但却是军中少有的猛将。把这个人物放在梓潼,就为了安抚任岐?

    这谁敢信?

    而且赵韪是安汉豪族,安汉和梓潼与西充国之间,正好成掎角之势。

    再想想,刘焉以水陆并进为名,让任岐分兵西充国和阆中两处的事情。

    “嘶——”

    一些不知情的人都提高了警惕,生怕一不小心落入这早就布好的局中。

    刘焉不动声色的说道,“可。”

    张肃又继续说道,“讨虏校尉孙肇募兵未回,是否该急令他往军前支援?”

    来了来了。

    众人心中都和明镜一样。

    讨虏校尉孙肇那可是去贾龙那里讨要兵马的,而且贾龙也确实给了孙肇一些壮丁。如今催促孙肇,自然是为了防贾龙一手。也是为了尽快把兵马拉出来,免得因为任岐这边的变故,激怒贾龙做出应对。

    如此看来刘焉之前那番话,不过是明面上的虚言伪饰罢了。

    只是不知道刘焉哪里来的底气,竟敢在讨伐汉中的时候,腾出手来一并削弱贾龙和任岐。

    刘焉听了张肃之言,点头说道,“甚好。”

    接着又看着帐中众人追问道,“张从事所说诸事皆宜。不过陈超被困,陈调小儿想来不会坐视。我听说葭萌关四将学艺于岷山周仲直,一身本领莫测。若是他们相助陈调小儿,出兵夹攻,如之奈何?”

    刘焉说完,底下诸将议论纷纷。

    吕常不是本地人,不知究竟,当即开口问道,“兵书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那葭萌关四将是何人?那岷山周仲直又有什么本领?”

    刘焉听了,示意了一下坐在下首的从事王累。

    王累当即坐正了身子,开口说道,“下官是本土人士,知道其中虚实。葭萌关四将为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四人,他们都武艺不凡,身怀异术。至于周仲直,本名周群……”

    庾献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这也是历史上的一个奇人。

0399 并肩作战

    在东晋时,这世上出现了一本秘书,名为《拾遗记》。

    书中记载了许多骇人听闻之事。

    其中曾经提到,汉末时巴郡有一人,名为周群。

    周群擅长算术谶说,尤爱望气。

    他游岷山采药时,曾见一白猿从绝峰而下,对群而立。周群以书刀与之相抗,那白猿哈哈大笑,化为一老翁,送给了周群一个八寸长的玉版。

    自此之后,周群学问越发精深,更是通晓了不少异术。

    庾献一念及此,忽然想起当初出川之时,偶遇的那只白猿。

    当初就连管亥都对那妖魔颇为忌惮。

    莫非向周群传授本领的,便是那只白猿。

    正想着,王累也向吕常讲述了周群的不凡。

    吕常大皱眉头,他又不甘心的问道,“不知那四将从周仲直手中学了几分本领?”

    王累摇头,“这就无从知晓了。”

    刘焉见王累说完,打起精神问道,“列位哪个愿意请缨,去阻拦葭萌关的援军?”

    听了此话,众人都不敢接言。

    汉中苏固的兵马不多,葭萌关内的军兵自然不足为虑。但是陈调、庞德二人再加上葭萌关四将,这就比较难缠了。

    如今后援未到,还要分心任岐那边,益州军能拿出的兵力有限。

    若是在兵力上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恐怕面对葭萌关的奇袭,任谁都没有一战之力。

    庾献微微冷笑,看了南川鬼王那边一眼。

    南川鬼王正看这边,见庾献望来,嘴角勾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前次攻下剑阁,鹤鸣道宫出力甚多。

    这次军议如此重要,鹤鸣道宫的道士竟然没有出席,反倒是把一直在营中打酱油的南川鬼王叫来。

    可见刘焉这次的目标之一,是川中的巫鬼宗门。

    说不准,等会儿就会有人出来发难。

    南川鬼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接起身,哈哈笑道,“各位不必如此作态,我巫鬼宗门弟子既然卷入这场大劫,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你们尽管排兵布阵就是,至于那些敌将,老夫自会携带各宗门的弟子去会会他们。”

    刘焉闻言,向南川鬼王这边看了一眼,神色不变,“甚好。”

    说完,刘焉注视帐中,开口道,“扶禁、张翼、向存何在?”

    帐中立刻有三将出列,“卑职在。”

    “中军司马赵韪劳苦功高,需要回梓潼休整。中军不可无大将打理,今命扶禁为行军司马,暂掌兵事。命张翼、向存为左右前锋,领兵支援严颜,截击葭萌关守军。”

    刘焉说完,又补充道,“沈弥、娄发前罪暂免,一起去前锋效力吧。”

    沈弥、娄发二将闻言,连忙出列应命。

    刘焉目光又转向庾献,一脸诚恳的说道,“巫鬼之术虽然莫测,但难免有些惊世骇俗,若无国师去坐镇,本牧怕会军心不稳。”

    庾献听了也不推辞,“无妨,我将和南川鬼王一同前往。”

    趁机也好问问南川鬼王是什么打算。

    刘焉大悦,开口笑道,“有劳国师了。”

    军议结束,南川鬼王袍袖一甩,直接失去踪影。

    庾献也回了营地,稍作准备。

    第二日一早,听的外面鼓响,庾献带了吴懿一起,前往营外汇合。

    张翼、向存、沈弥、娄发四将正在等候,见了庾献,连忙施礼。

    不一会儿,南川鬼王也赶来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有二三十人,各个形容古怪,阴气森森。

    庾献打量了几眼,竟然还发现了几个熟人。

    一个是吊死鬼封明,一个是哭丧鬼封亮,另外一个是酒鬼梅哲。

    三人很快也发现了庾献,各个表情丰富起来。

    不过没多久,梅哲就轻咳一声,提醒了自己的两个师弟。

    三人很快重新变成一副鬼气森森的阴沉模样。

    在白石山的时候,庾献就觉得这师兄弟几人颇为活泼有趣。

    今日大约是因为和众多巫鬼宗门的人走在一起,不想在同行面前丢脸的他们,都在努力的维持自己的鬼设。

    庾献向南川鬼王一拱手,“想不到今日能和前辈并肩作战。”

    南川鬼王哈哈一笑,手向后一扬,“我在这不过是做个样子,今日要历练的这些小儿辈。”

    “历练?”

    庾献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用词。

    “是啊。”

    南川鬼王答了一句,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庾献。

    这个胖胖的满脸和气中年人,目中竟有着从未见过的犀利。

    “不然呢,仍旧浑浑噩噩在这荒僻的川中,被这个时代抛弃都茫然不知吗。”

    庾献听了一愕。

    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然是从代表着落后愚昧和荒蛮血腥的巫鬼王口中说出来的。

    南川鬼王似乎早就意料到庾献是这种反应。

    他眉头一挑,不满地说道,“少瞧不起人,我那妹子可是极有见识的。”

    庾献连忙拱手道,“不敢。”

    南川鬼王也不在意,倒是自生感触,“巫鬼宗门已经远远跟不上别人了,这次大劫或许是个机会。”

    庾献闻言,口中不尽赞叹,“鬼姬真可谓知天时之人。”

    说话工夫,军队已经整顿完毕。

    诸将一起策马赶来,询问庾献的意思。

    南川鬼王本领虽强,但在益州诸将面前只是个宾客,而庾献却是手握银印,实打实的朝廷中两千石高官。

    庾献自然知道轻重,主动说道,“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如何能掌杀伐之事?这次征战皆由各位将军自主。若敌军有大将相抗,我等自会出手。”

    诸将得了庾献此话,都安下心来。

    这次出动的兵马约有三千人,自出了剑阁,就秘密向阆江行进。

    对此事,庾献有自己的猜测。

    刘焉这次的周密筹划,应当是学的孙膑围魏救赵的手段,说的简单点,又叫做围点打援。

    通过阆中兵营和阆江水军这两个香甜的诱饵,把葭萌关的守军吸引出来,随后借助优势兵力在关外解决这场战斗。

    葭萌关虽然兵少,但是有不少强将,只要补充足够的兵马,一举逆转颓势也不是没有可能。

    阆中那两支规模不小的叛军对他们绝对有足够的吸引力。

0400 神明的恩赐

    庾献骑在马上,和南川鬼王分享了自己的心得。

    南川鬼王对此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

    总归要打一场,发生在哪里并不重要。

    庾献想起前番事,终于忍不住问道,“鬼姬上次寻来,是个什么意思?”

    南川鬼王听了庾献此话,一脸莫名奇妙的看了他一眼。

    庾献皱眉,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行了数里,南川鬼王才看向庾献,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很多人失败的原因吗?”

    “嗯?”

    庾献看了过去。

    南川鬼王也不看庾献,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是源自对未知的东西,缺乏敬畏。”

    “哦?”

    庾献神色不变,又点了点头。

    他已经明白了南川鬼王的暗示。

    南川鬼王不是不想和自己交流,而是因为他们对庾献这边的神明,以及庾献本身的处境一无所知。

    对于首巫一族来说,他们在接触的不止是庾献本人,而且还有一位神明。

    这让他们不得不慎重的一点点试探。

    但这些也是庾献的底牌,庾献自然不会轻易暴露。

    过了好一会儿。

    南川鬼王看着庾献又慢慢说道,“知道我为何契约的是饿死鬼吗?”

    “嗯?不知。”

    庾献心中疑惑,按照白骨夫人所说,契约役鬼不就是为了找寻内心的执着吗?

    “是因为恩赐。”南川鬼王认真而虔诚的看向赤水以北的方向。

    “恩赐?”庾献越发惊讶,“这是怎么说?”

    南川鬼王脸上的认真和虔诚不变,口中淡淡说道,“很久之前,我曾经和我的父亲巫清等人冒昧的进入一位神明的洞府。神明虽然逝去,但意志不散。她,被激怒了……”

    庾献神色不动。

    按照白骨夫人所说,巫清和那些鬼王当时起了贪念,试图俘获那位神明成为役鬼。

    南川鬼王此言,倒有些避重就轻。

    “为了从那里撤离,我的妹妹巫颜决心留下断后,她以巫舞取悦了那位神明。而我,负责赞颂。”

    庾献对南川鬼王不由刮目相看,这胖子看着不很靠谱,关键时候竟然这么有担当。

    南川鬼王继续道,“神明虽然对我的赞美不感兴趣,但她沉迷于巫颜的舞姿,认为这是极美的。于是,她赐予了我们长久的生命,和不坏的青春。”

    庾献听了羡慕不已。

    斑斓怎么就没这么上道。

    又一转念。

    嗯,也不算吧。

    自己起码得到了一母之力,有了两百斤永不衰竭的力量……

    南川鬼王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庾献已经习惯了这个节奏,心思回到了行军的这边。

    张翼和向存都很年轻,做起决定鲁莽而果断,沈弥、娄发虽是宿将,但两人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按照庾献的估计,这么一支铁憨憨军队,很快就会吸引到汉中军那边的注意。

    庾献正想着,眼角有一物划过。他猛抬头,见一飞鸟在极高处盘旋。

    会不会是陈超?

    庾献正打算通知前军,旁边的南川鬼王再度幽幽开口。

    “我和巫颜在赤水以北服侍了那位神明二十年,因为我不太讨喜,神明对我的存在并不看重。除了不能离开封印之地,基本是自由的。”

    庾献敏感的察觉到了四个字。

    封印之地!

    为何是封印之地?

    女魃是黄帝之女,又在逐鹿之战支援应龙,立下赫赫战功。

    无论出身功业,女魃都是极为出色的,何人能将她封禁?

    女魃,斑斓…

    一个黄帝之女,一个黄帝义女。

    两个几乎立场敌对的神明,为何同样没得到好下场?

    庾献又想到了封印狐狸头骨的禁纹之地,以及披着生锈铠甲埋在附近的五色神牛。

    逐鹿之战,牧野之战……

    如果仅从这冰山一角来看,似乎都没有赢家。

    南川鬼王却不知庾献念头迭起,自顾自说道,“在那二十年中,神明向我展示了她的宽怀大度。”

    庾献不再多想。

    南川鬼王作为实打实接触过神明的人,他的亲身经历无比珍贵。

    庾献打定主意认真听了,南川鬼王又没动静了。

    这断章断的……

    庾献无语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庾献才听旁边轻声说道,“神明每一刻钟,便会恩赐我一粒米,一滴水。”

    嗯?庾献瞪大眼睛看向南川鬼王。

    南川鬼王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而我就凭借神明的恩赐,这样生活了二十年。因为我有着神恩赐的长久生命,和不坏的青春……”

    庾献不寒而栗。

    每刻钟只能吃一粒米和一滴水,这样生活了二十年!

    甚至想死都不能!

    这样的遭遇何其恐怖。

    庾献只是想想,都有些颤抖。

    这南川鬼王简直是活的饿鬼。

    庾献这会儿甚至生出一种错觉,那藏在他肺中的白银葫芦,也变得火烫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个过去发生的场景。

    那一次,庾献前去向斑斓求助。

    然后被一条硕大无比的尾巴卷起,慢慢举着冲破一道道云彩,一直到了九天之外。

    那里有耀眼的太阳,四处的星辰,以及斑斓那似笑非笑的巨大面庞。

    庾献回过神来,不敢细想。

    南川鬼王平静的看着庾献,“所以,每当想起神的这些恩赐,我都会更谨慎一些,也会,更加饥饿。”

    南川鬼王说着,忽然从他身上跳出一个小鬼。

    那小鬼目中现出贪婪的光芒,露出森森白牙。

    它口齿流涎的看着南川鬼王骑着的战马,一口向马头咬去。

    那马痛嘶一声,奋蹄而起。

    马头上虽然没有任何伤痕,但看战马痛苦挣扎的样子,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创伤。

    那贪婪小鬼,口齿流涎的按着马头撕咬,只是片刻,那匹健马就抽搐着倒地,转眼没了声息。

    南川鬼王从马上摔下,却无半点怒色,而是宠溺的看着那小鬼。

    再抬起头来时,或许是离的近切,庾献清楚的发现南川鬼王竟苍老了许多。

    南川鬼王察觉到庾献的目光,平静的对视着说道,“认识一下。我是巴山鬼王,鬼姬巫颜的大哥。”

    庾献目瞪口呆,一时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0401 敬畏

    庾献的心情极度糟糕。

    首巫一族的故事虽然离奇,但好歹也在他的猜测范围之中。

    ——受尽了地狱般折磨的南川鬼王,在妹妹巫颜重获自由之后,终于卸下了守护的重担。

    前来营救的长兄巴山鬼王亲手结束了他噩梦般的生命。

    南川鬼王已经活够了。

    但神明并没有忘记她的仆人……

    南川鬼王死掉不久,他的魂魄就莫名奇妙的被拘了出来,守在尸体附近继续为神赞颂。

    巴山鬼王为了带走二弟的魂魄,不惜毁掉所有的修为,重新将南川鬼王所化的饿死鬼契约。

    原本潇洒不羁的巴山鬼王,也自此成了一个贪食之徒。

    如同他所说的。

    每当想起神明对弟弟的恩赐,他都会无比饥饿……

    庾献的面色阴晴不定。

    双臂一震,源源不绝的力量自生。

    那源源不绝的体力,让他如虎狼,如豹子,能同最强大的战士撕咬,能跑垮张辽骑着的战马。

    而这……

    也是神明的恩赐。

    庾献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入深井之中,黑暗且不见底。

    巴山鬼王见庾献不语,知道自己给他说的东西已经足够触动。

    无论庾献和他背后的神明是什么样的关系,想必双方都有了合作的基础。

    他看着那死掉的战马,喉咙一阵蠕动,索性不再理会庾献,拔下腰间短剑,将那暴毙战马的喉管割开。

    巴山鬼王一手撩起袍袖,将嘴凑到马颈上不断的吞咽鲜血。

    吃着吃着,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微笑。

    口中还时不时轻轻道,“吃吧,吃吧。”

    庾献看了一会儿,跳下马来。

    用指背轻轻地搭在巴山鬼王的颈侧。

    轻轻一搭,旋即收手。

    巴山鬼王对庾献这鲁莽的举动并未动怒,反倒扬起带血的脸平静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庾献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的答道,“我在想,对未知的东西,一定要有足够的敬畏。”

    巴山鬼王神色欣慰。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很好。既然你足够聪明,我可以让巫颜来和你继续谈了。”

    随后起身,振了振染满污血的衣袍。

    庾献以目光扫视周围那些大惊小怪的益州军,示意继续进发。

    巴山鬼王换了一匹马。

    两人仍旧并辔而行。

    “神明的恩赐吗?”庾献轻轻的抿紧了嘴,暗暗想道,“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解决。”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他的孽徒孙貂蝉曾经用一种邪法,从自己这里偷走了那源源不绝的力量!

    虽然害的自己天命色陷入粉红迷障,倾国倾城,国陷城塌,但是这代价是有回报的。

    因为白银葫芦威能近乎耗尽,斑斓无力继续补足恩赐,庾献反倒从“神秘木匣”那里恢复了这份力量。

    那如果把那个美美孽徒孙找来,让她把这份力量吸的一滴都不剩。

    然后再以“神秘木匣”的力量替换掉,是不是就能在保留一母之力的同时,消除这份隐患呢?

    只是如今汉中事未了,一时半会儿没法去找貂蝉这个孽徒孙了。

    庾献想着脑海中不时浮现一些凌乱的东西。

    天意。

    神明。

    天命。

    还有妖。

    巴山鬼王在旁边观察良久,慢慢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庾献也不瞒他,面对这个疑似同病相怜的盟友,将从重玄子那里得来的一些言语慢慢说出。

    “我听人这么说过,神明是锄头,是刀斧,是钟磬,是便溺之器。”

    “嗯?”巴山鬼王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庾献继续说话。

    他纳闷的看了过去,正见庾献一脸无辜的回望过来。

    巴山鬼王顿时醒悟,哈哈笑道,“很好。”

    又过了一会儿,庾献才继续说道,“天命就是让锄头明白自己该去犁地,让刀斧明白自己该去砍劈,让钟磬金声玉振,让便溺之器自甘下流。”

    嗯……

    巴山鬼王点头,不急不躁的等着。

    这次庾献并没有沉默太久,开口徐徐说道,“若是有劫数中人未能觉醒自己的天命?那么,妖就来了……”

    巴山鬼王等了半晌,见庾献不再开口,当即也不作声,慢慢思索庾献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东西。

    庾献抬头,空中盘旋的飞鸟已经不在。

    他左右环顾,“吴懿何在?”

    吴懿之前在庾献和南川鬼王窃窃私语时就识趣的离开,此时听到庾献传唤,连忙策马赶了几步,“卑职在此。”

    庾献吩咐道,“你去告诉张翼、向存,就说敌军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刚才有一只飞鸟一直在追踪我们的下落,我怀疑那可能是陈超。”

    吴懿闻言追问了一句,“国师对他们可有什么别的吩咐?”

    庾献想了想,还是不多生事端的好。

    “没有什么要吩咐的,想必州牧有些安排。”

    吴懿闻言一抱拳,策马去了。

    没多久,就有军令官来回传令,让军队加快速度向严颜驻守之地靠拢。

    严颜的弓手占据了阆江附近的有利地形,又有张松以大雾封江,黄权以定风珠定住大风,可以说把阆江水军困的死死的。

    只要不打破严颜的营地,阆中的乱军就无法逃入葭萌关中。

    如今益州军的援军将至,说不准陈超就要狗急跳墙,行险一搏。

    这支军队加快速度没多久,那只消失的飞鸟又飞了回来。

    只是这鸟飞的颇高,以庾献的目力也不敢确定是不是陈超。

    张翼显然把庾献的话听进去了,这飞鸟出现不久,就急匆匆的策马过来请教,“国师,刚才来的是不是这只飞鸟。”

    庾献点头,“应该是了。”

    张翼抬头看了一会儿,皱紧了眉头,“这样的高度,恐怕就连严颜的宝弓也奈何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庾献听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陈超有鹞鹰相助,来去自如,庾献还真没有应对的良策。

    只能开口提醒道,“陈超来去需要时间,敌军应对也需要时间,若能把握好这里面的机会,随机应变,未必不能利用一番。”

    张翼听了虽有所得,仍为陈超的事情忧心不已。

    自家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仗可太难打了。

    一旁的巴山鬼王听了一笑,“这有何难,何不让巫鬼宗门的弟子一试。”

0402 咒术

    张翼见巴山鬼王主动请缨,当即拱手道,“有劳先生了。”

    巴山鬼王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问道,“巫鬼宗门下,谁愿意出这一阵。”

    众多年轻巫者闻言跃跃欲试,封明、封亮二人正待请缨,就有人阴气森森的出来说道,“在下骆平,乃蚕陵鬼王门下,会一手鬼打墙的本事,虽然对空中之物未必管用,倒是可以一试。”

    巴山鬼王也不含糊,直接道,“试来。”

    那巫师当即跃下马来。

    他将身上披着的一块破旧肮脏的麻布摆在地上,又放上一束生丝,油灯,玉环,毛发,兽牙,蓍草等物。

    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在臂上采了血,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士兵见了,都心中惊疑,一会儿看看那举止邪异的巫者,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空中那飞鸟。

    过了许久,那巫者口中咒词越来越快,空中那飞鸟却不受半点影响。

    巴山鬼王皱了皱眉,也不等他的结果,开口问道,“还有何人一试?”

    其他巫鬼宗门的弟子,都在一边旁观看了那骆平的施为,见他手法老道,咒术严谨,心中难免自疑。

    倒是之前没什么显露的梅哲,在巫师群中出声问道,“不知那位叛将陈超可是爱酒之人?”

    张翼倒是知无不言,“军中之人,哪个不爱酒?这陈超也不例外。”

    梅哲听了,心中有了几分胜算,但那陈超飞的太高,他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白山鬼王门下梅哲,愿意一试。”

    巴山鬼王在听到酒时,喉咙便有些痒动,听得梅哲此言,直接说道,“试来。”

    梅哲也如之前骆平那般,规规矩矩的取出一块干净的麻布,铺在地上。又从背囊中取出羊肠,猪舌,牛胃等物一一布置完毕。

    庾献在旁看了,心中有些眀悟,看来巫鬼宗门施术都有相应的仪式。他们的杀手锏不在斗法,而是那些诡异的咒术。

    上次在白石山和他们切磋,他们未必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

    梅哲布置完毕,随后一拍泥丸宫,一阵黑烟升腾,从里面跳出来一个酒葫芦。

    梅哲将那酒葫芦郑重摆在麻布中心,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梅哲祝祷,一阵幽幽酒香从葫芦中透出。

    庾献轻轻一嗅,只觉神思微醺,醉陶陶,畅美无比。

    周围众人更是没半点抵抗,一个个醉态萌动,喜笑颜开。

    巴山鬼王一脸陶醉的长长吸气,只恨不能一口气将酒气吸尽。张翼和他手下的军侯,都醉的双眼朦胧,俱都骑不得马,坐不得鞍,摔落下来。

    庾献身上的“周公之血”烙印有周公的《酒诰》,只要稍稍催动,就能酒意尽退。

    不过身边有这个不知是巴山鬼王还是南川鬼王的东西在,庾献不想轻易暴露这张底牌。

    随着梅哲念念有词,周围四溢的酒香慢慢消散,庾献几乎以肉眼就能看到,那些酒气凝聚如烟,笔直的向空中探去。

    周围满是醉态的众人,也一一醒来,个个啧啧称奇。

    那张翼出了丑,半是羞赧半是惊骇。这巫鬼宗门果然邪异,若是两军交锋时中了这样的暗算,岂不是要惨败?

    好在看了一会儿,张翼才算松了口气。

    那酒香烟线升的虽高,却有些后劲不足,眼看离那飞鸟还远,就力不能及。

    看来,这邪术也是有些限制的。

    张翼正想着,梅哲却不慌不忙的一伸手,“酒来。”

    封明忙去带来的行装中取来一些瓶瓶罐罐,看那上面贴着的红纸,竟是梅哲自酿的千奇百怪的酒浆。

    梅哲随手拿过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敲开泥封,立刻有一股甘醇的味道弥漫。

    梅哲取在掌中,一饮而尽。

    闭目回味片刻,略有遗憾道,“虽是佳酿,时辰上差了少许。”

    说完睁眼,一口酒气喷在那酒葫芦上。

    那葫芦如同吃了大补丸一样,葫芦口冒出的酒气烟雾,笔直的上冲了一截。

    只是离那藏在云中的飞鸟,远远未够。

    梅哲将手中瓷瓶一抛,又取来一个不大的陶土坛子,打开泥封之后,依旧是一饮而尽,喷出酒气。

    梅哲一次次施术,那酒气凝成的烟线越来越长,一点点的刺入长空之中。

    空中的陈超早就觉出不妥,只是骆平的咒术未能生效,梅哲的手段看上去也只是寻常。

    陈超有鹞鹰相助,来去自如,当然对他们这些小手段,放不到心上。

    他有心试探这支援军的虚实,竟慢慢向那酒烟靠近。

    酒烟细线升到半空,在大风吹动之下,摇摇摆摆,早已不再凝实。

    陈超随风闻到一丝,又深嗅了几口,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竟是想用美酒之香,将这畜牲引诱下去。可惜我这鹞鹰早已褪去野性,和我心意相通。”

    陈超指挥着鹞鹰远远飞开,转眼又有些怀念那酒香之味。

    心念一动,这酒这般好闻,错过着实可惜。

    书上常说喝酒误事,却没说过闻酒误事,想来也是不妨。

    陈超思来想去,抓耳挠腮,忍不住又让鹞鹰回转。

    凑到那酒烟弥漫处一闻。

    只觉酒意微醺,浑身毛孔舒张。人在半空,俯视江河,豪情无限,快意无比。

    底下众人见陈超飞远,原本还在叹息遗憾,转眼就见陈超掉头撞入酒雾之中。

    可惜酒烟细线到了高空,已经弥散成酒雾,早已不副之前的威力。

    指望陈超一头醉倒,掉下摔死,显然不太可能了。

    只有梅哲轻轻一笑,继续饮酒,施动咒法。

    空中弥散的酒雾只有丈余方圆,鹞鹰微一侧身就一穿而过。

    陈超在酒雾中来回穿梭了一会儿,那酒香就被搅得淡薄。

    他在空中盘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又飞的低了点。

    众人看了,都纷纷觉得很真实,像极了“只喝一杯”的自己。

    众人眼巴巴的等着陈超落入圈套,梅哲却停下施术,提醒众人道,“这贼将颇警醒。他身下的鹞鹰庞大,比他更耐酒性。若他察觉不妥,唤动鹞鹰,仍有逃脱之力。可令劲弩手准备,以免错失良机。”

    张翼闻言,慌忙让手下军侯去集结弓弩手。

    空中的陈超仿佛吃了香饵的鱼一样,一直围在那如同钓鱼线的酒烟附近旋转。

    不知不觉,竟有了七八分醉意。

    忽一阵凉风一吹,酒劲下去少许。这才觉出已经手软脚软,几乎在鹞鹰上停留不住。

    陈超立刻警醒,不好,险些中了算计,速速离开才是。

    他身下的鹞鹰通灵,立刻就要振翅远扬。

    底下的张翼大急,连忙大叫道,“放箭!”

    形势危急,底下的弓弩手明知力不能及,也只能尽力乱箭向空中射去。

    其中大半,射不多高就已散乱,其余的也只是强上几分。

0403 肆无忌惮

    陈超在空中哈哈大笑,醉意勃发,肆无忌惮。

    就在此时,坚持不懈的骆平忽然意外的发现咒术有了回应。

    一来陈超飞行的高度降低,触及到了巫术的施术范围,二来他酒意侵袭,意志变得薄弱,更易被巫术所乘。

    骆平连忙变换咒诀,先引诱陈超继续向下。

    人在醉酒之后本身就容易误判方向,再加上有骆平的巫术引诱,陈超不知不觉竟向下斜飞了一段。

    等到面前云雾散开,视野空明,陈超那有点迟钝的大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飞偏。

    他当即催促鹞鹰拉高位置,准备飞去葭萌关,把这里的事情回禀陈调。

    骆平见陈超要走,冷笑一声,双手一合。

    原本应该远扬而去鹞鹰,竟一个俯冲,从空中再次落下一截。

    梅哲精神一振,连忙催促着酒雾缠裹过去。

    骆平也急速的念动咒诀。

    陈超本就醉意朦胧,如今在咒术的影响下更是眼前发黑,雾蒙蒙一片。

    陈超倒有些决断,大声命令着鹞鹰直线飞驰。

    那鹞鹰奋力展翅,然而它的灵性本就不如人,这会儿在巫术的侵袭之下,早已神智昏乱。

    跌跌撞撞的原地转了一阵,高度再次降下一截。

    此时酒意愈浓,酒香烟气已经凝成一线,可浓浓的危机感让陈超不但没有迷乱,反倒惊醒了几分。

    他慌乱的指挥着鹞鹰,努力想要争夺飞行的控制权。

    那鹞鹰虽是顺从,却前后颠倒,举动失措。一人一鸟在空中来回翻腾,像是一条被鱼线牵住,拼命挣扎的鱼一样。

    张翼有些兴奋的大叫道,“弓弩手准备。射下叛将,人人有功!”

    巴山鬼王见巫鬼宗门弟子一出手就困住陈超,脸上甚觉有光。

    他也回头吩咐那些巫鬼宗门弟子,“你等有什么手段,都尽管施为。若是拿下此人。你家鬼王面前,老夫定会说上几句好话。”

    那些巫师们俱都振奋,一个个和同门商量着,如何用巫术,拿下半空中的陈超。

    就在此时,那陈超骑着鹞鹰又从空中落下数丈。有些耐不住性子想抢头功的士兵,情不自禁的射出了手中箭矢。

    巫师们顿时不淡定了,齐刷刷的从身上取出麻布铺在地上,双手飞快的在上面摆布引导巫术之物。

    庾献左右一瞧,口水差点不争气的流出来。

    只见有熊蹯之臑,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山梁之餐,豢豹之胎。种种珍奇,不足尽道。

    特别是看着有巫师竟然在方方正正的麻布上摆着煮的酥烂的整条肥狗,庾献心中缓缓浮现了一个问号。

    我是不是之前对巫鬼宗门的弟子有什么误解……

    旁边的巴山鬼王早就咽着口水按捺不住,他身上的小鬼更是急得逮着巴山鬼王又撕又咬。

    巴山鬼王伸开蒲扇般的胖手阻止了那弟子施法,和颜悦色的看着那巫鬼宗门弟子问道,“你是何人门下?”

    那巫鬼宗门弟子慌忙施礼,“弟子乃是符节鬼王门下梁思。”

    巴山鬼王被身上的小鬼咬的龇牙咧嘴,却仍在努力维持自己的气度,“很好,这个,我有一事相求……”

    梁思闻言,略停了停,开口说道,“鬼王请说。”

    巴山鬼王涎着脸急不可耐的问道,“不知贤侄可否把这肥狗让渡给我?”

    梁思听了,面露为难之色,他低声说道,“实不相瞒,鬼王有求,弟子不敢推脱。可是这次离开时,我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立些功劳,在益州之地得些劫运。若是施术的引子给了鬼王……”

    巴山鬼王听了大喜,连忙也低声说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这次出兵我记你首功。等我回去就让益州牧在功劳簿上用印。”

    庾献闻言微微皱眉,劫运?功劳簿?

    想要询问,那边巴山鬼王已经如愿以偿,捧着那酥烂的肥狗和饿死鬼一同大快朵颐。

    庾献挪开目光,扫过远处,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指着远处两个小黑点,向张翼问道,“你的斥候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

    张翼脸色凝重起来,“不是我们的人。那里是一处险地,我等刻意绕开了。加上那处埋伏不了多少人马,所以并未过多防范。”

    庾献注视着那边,淡淡开口道,“那将军要留意了。别看来的是两个人,小心重演当初陈调刺杀刘州牧的旧事。”

    张翼听了庾献此言,也谨慎起来。

    他对左右吩咐道,“去人,告诉向校尉,让他全力戒备。”接着又对跟随他的军侯说道,“你去,带上点弓手,将那两骑逼停。”

    那军侯闻言点了十个弓手,一起向那两骑迎去。

    离得尚远,那军侯就高声叫道,“来人止步!”

    那两骑恍若未闻,仍旧前行。

    军侯警惕心大起,一面打着手势让手下准备,一面大叫道,“来骑下马,切莫自误!”

    话没说完,藏在身后的右手猛然一攥!

    那十个弓手见状,毫不犹豫的松开弓弦!十道劲箭交错着向那两骑射去!

    那两骑见到此景,果然勒住了战马,当先一将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大哥面前现眼。”

    话音刚落,那落后一个马头的武将,猛然张开大口。

    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而生,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向那些乱箭卷去。

    那些箭矢在这庞大吸力之下,几乎毫无反抗的偏离了方向。如同落入漩涡的枯木败叶,打着旋儿,卷入那武将口中。

    迎敌的军侯骇然变色,胡乱大叫道,“拦住此人!拦住此人!”

    那将冷哼一声,再次张开大口。

    之前落入他口中的十支长箭,竟以双倍的速度原路回射过来。

    那十个弓手猝不及防,随着一阵噗噗入肉之声,尽都被射杀当场。

    军侯惊的面无人色,失声叫道,“来者何人?”

    当先那将闻言,鄙夷的看了过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大哥张任的名字?”

    说完,那将摇动脑袋,左耳上的两个铜环叮当作响。

    那两个小小铜环轻轻的碰撞着,但那清脆的铜器声很快被一阵嘎嘎乱叫淹没。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下,数不清的乌鸦从那将耳朵眼中飞出,扑向那军侯。

    那军侯拼命的挣扎,抵抗着那些乌鸦的扑啄。

    仅仅片刻工夫,那些乌鸦就一轰而散,重新飞回当先那将左耳之中。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喷溅的鲜血和散落一地的人骨马骨!

    张翼看的睚眦欲裂,心中已经闪过一个名字!

    乌鸦兵!泠苞!

0404 好奇?

    葭萌关四将一次就来了两个。

    而这两人甫一登场,就给这支援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向存、沈弥、娄发三校尉急匆匆的从前军赶了回来。那些忙着压制陈超的巫鬼宗门弟子,也都放弃目标,严阵以待。

    庾献倒是有些心理准备。

    之前军议时听到葭萌关四将名字的时候,庾献就知道这一关绝不好过。

    别的不说。

    那张任可是在乱军之中射杀了庞统的人!

    庞统有凤雏之资,是和卧龙诸葛亮并称的顶尖大军师!

    这样的人物面对张任的突袭都讨不了好,庾献哪敢小看。

    张翼见庾献镇定,不由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想不到贼子这般厉害。若是前番他们在剑阁,恐怕现在仍旧胜负难料。”

    庾献点点头,“之前有犍为兵马在阆江威胁葭萌关,陈调怕被断了后路,不敢把全部兵力投放在剑阁,如今陈超已反,阆江水军也投了汉中,他们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好向存带人赶到,他是名义上的援军统帅。这会儿想起刘焉来前的嘱咐,当即大声对巴山鬼王求道,“鬼王,巫鬼宗门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巴山鬼王原本想观望一番,看看来将的本事,被向存一挤兑,只得吩咐道,“梅哲、骆平依旧困住陈超。白石山和蚕陵门下弟子,可以留下相助。其他人尽可使出手段,争夺功勋。”

    巴山鬼王此言一出,除了早得许诺的符节鬼王弟子梁思老神在在,其他人都按捺不住,主动对来将试探。

    一时间,不知多少奇形怪状的小鬼从他们泥丸宫中跃出,山谷之间阴云惨淡,鬼气森森。

    沈弥、娄发想起前般失利,急于建功。

    他两人各自唤起兵刃之上的妖魂,勇猛的向张任和泠苞冲去。

    张任看了冷笑,他手挽一弓,轻描淡写的一!箭向沈弥射来。

    沈弥见那箭来势甚急,不敢大意,连忙挥舞双锤封架。

    然而双锤笨重,沈弥以之杀敌尚有可恃,封架劲箭怎得灵活?

    眼看那箭透过锤影迎面射来,沈弥大叫一声,闭紧了双眼。

    此命休矣!

    谁料,预想中的贯头而入并没发生,只听扑通一声,那箭不知射中了什么,带的沈弥身子重重后仰摔倒在地。

    沈弥身子一沉,觉得有个冰冷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

    他连忙睁眼一看,身上那人也正好扭过头来。

    沈弥和这个面容僵硬的家伙来了一个对视。

    那人脸色铁青,鬼气森森,脑门上钉入一支长箭,入颅骨足有数寸。

    更让沈弥惊悚的是,那人长的竟和他一模一样。

    沈弥几乎是本能的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

    然而这一用力,沈弥才觉出不妥。

    他是益州军的前任先锋将,一身武艺不敢说是拔尖,但是也足以称雄一方。上次败在庞德手下,只能说是对手太强,非战之罪。

    这会儿沈弥一发力,却惊觉手脚酸软,虚耗极重。

    他费力的将身上人推开,发现那人已经死去。

    刚才的举动似乎只是回光返照一般。

    虽是如此,沈弥心中有些怪怪的,刚才那个对视,他似乎从另一个自己眼中,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接着,就是茫然。

    刚才怎么回事,明明要被张任一箭射翻在地,为何忽然会……

    接着沈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张开手。

    那结实有力,布满老茧的手掌,竟干巴巴的像是被风干了不知多少年一样。沈弥费力的拉开衣袖,里面那血肉充盈的强健臂膀,也瘦成了皮包骨头。松软的皮肤耷拉着,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

    还未等沈弥缓过神来,一条冰冷的铁链从背后套住了他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控制着他,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无法挣扎。

    沈弥这会儿受到莫名重创,正是空乏虚弱的时候。

    被铁链一拽,眼前发黑,几乎毫无抵抗的被迅速拽走。

    这次出手的,赫然是早有准备的白石山弟子,吊死鬼封亮。

    这一番往复兔起鹘落,一些寻常的士兵,都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看到张任开弓发箭,沈弥挥舞双锤遮挡,随后仰面摔倒在地,被人拖拽了回来。

    庾献这等身怀修为的,却看的分明。

    就在沈弥要死在张任箭下的时候,身旁的巴山鬼王以鬼魅般的速度捏动指诀,一道黑光在额间生出,瞬间打向沈弥。

    黑光从背后冲入沈弥身体之后,撞的沈弥神魂一震。

    接着一个虚影自此而生,代替沈弥迎头向那劲箭挡去。

    等到劲箭落下,沈弥倒地,那虚影已经由虚转实,变成了一具倒地尸体。

    早就跃跃欲试想立功勋的封亮见沈弥未死,灵机一动让偷摸上前的吊死鬼,转而一铁链锁住沈弥,将他拖了回来。

    庾献从未见过这样的离奇手段,不由诚心实意的开口恭维道,“不愧是堂堂鬼王,这手法真是匪夷所思。”

    巴山鬼王使用这样的紧急手段,显然也付出了一些代价,虽然面色如常,但过了好一阵子,才语气平静的说道,“若不是怕上来就死一将,传扬出去坏了巫家名头,老夫也不至于用这法子。”

    巴山鬼王说话的语气有异,说到后面都有些中气不足,显然是在强撑。

    庾献皱眉,看来巴山鬼王伤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庾献连忙劝道,“鬼王好好调息,等伤势平复,晚辈再来请教。这里一切有我。”

    巴山鬼王胖胖的脸上浮现一丝红韵,有些不悦的说道,“老夫能有什么伤?!你有什么要请教的尽、尽管说来。”

    似乎因为说话牵动了肺经,巴山鬼王说到后面,竟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感。

    庾献越发不好多问。

    这胖子可是鹤鸣道宫掌教张鲁的亲舅舅啊,甭管是大舅还是二舅,可别因为自己有什么闪失。

    庾献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弟子没什么请教的。”

    巴山鬼王皱着眉头,脸上微微有些怒色。

    他拽着庾献的衣袖,开口喝道,“胡!咳咳……,胡说!说这么神奇的法门,你、你……”

    说到这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强压不住,剧烈的咳嗽一阵后,竟是“哇”的吐出来一口鲜血。

    巴山鬼王身子一晃,庾献一惊,赶紧将他扶住,“鬼王!”

    巴山鬼王面色有些萎靡。

    他把嘴上的污血一擦,努力的笑着,“不碍事的。对了,你不好奇吗?”

    巴山鬼王身材肥胖,刚才的那口血都吐在衣领前襟上。

    虽是穿着红袍不显,却难免有些狼狈。

    嘴上的血用手擦过,下巴上红通通的一片。

    庾献默然了一会儿。

    试探着说道,“好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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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垂临,豪杰并起。一个五斗米道的小道士,为着勃勃野心,跋涉于乱世,建立地上道国!地上道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上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上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