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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八章 朝廷的消息

    房俊要留孙承恩用饭,这种能够替百姓着想的官员,他很愿意亲近。可孙承恩心里已然火烧火燎,婉拒了房俊的邀请,直言这就回去统计县中有意购买渔船的人家,然后向皇家钱庄请求贷款。

    趁热打铁的道理谁都懂,毕竟房俊还顶着个“关中第一纨绔”的名头,据说这位就是个不靠谱的棒槌,今日变现很好,却不代表这位睡一觉之后会不会后悔。

    若是那样,孙承恩觉得自己可能会哭死……

    房俊也没有多做挽留,嘱咐他一定要百姓自觉自愿,不能用官府的名义强迫百姓借贷。

    孙承恩指天发誓,必将严厉监督县中官吏,绝对不是让那个好事变成坏事。

    房俊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论多好的政策,都会有人从中钻营为自己牟利。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能够让这项政策落实到实处,使得大多数的百姓收益,那也就足够了。

    想要各级官员胥吏都一心为民克己奉公,那也只能去追寻传说中的乌托邦了……

    不过今日注定是个不消停的日子,孙承恩刚走,便有兵卒来报,苏州刺史穆元佐来访……

    房俊只得相见。

    穆元佐踏上战船,一见到房俊,当即大倒苦水。

    房俊也只能尴尬的笑着……

    说起来,这位现如今的状况都是被房俊所累。

    在房俊上报给皇帝的奏折之上,署了穆元佐的名字,等于将“功劳”分润出去。李二陛下也确实给力,直接给了个九品开国县男的爵位,羡煞旁人!

    众所周知,出去开国之时的一干文臣武将之外,现如今想要获得朝廷的爵位可谓难上加难。如同房俊这般年纪轻轻便晋位侯爵者屈指可数,可谓异数之中的异数,况且房俊凭借的可不是简在帝心的圣眷,而是人家实打实的功勋!

    穆元佐的这一个九品县男简直就是白捡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内幕,可是照样架不住羡慕嫉妒恨!于是乎,预想之中的暴风雨来了,甚至比想象当中更要猛烈……

    不提朝中雪片也似的弹劾奏章,毕竟有皇帝和房玄龄帮着压制,受到的压力还小一些。就连他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一一表示他为了权利进步泯灭人性,对一个簪缨世族大开杀戒。就算顾家谋逆的罪名已经落实,甚至顾家剩余的男丁和女眷在押送到京城之后都未能等到秋后,由三法司会审之后定罪,直接就在西市斩首!可各种诽谤之词依旧如潮而来,将穆元佐的名声诋毁到一文不值……

    “侯爷,您可算是害苦了下官!”

    穆元佐见了面就是一通抱怨。

    上州刺史与开国县侯皆是从三品,大总管权力极大却无品级,属于临时职务,不过房俊尚有一个驸马的身份,穆元佐以示恭敬,便自称下官,其实严格来说是不合适的。

    可这位刺史的品格也没有多高尚,节操更没剩多少,否则就算是房俊想要让他背锅,他也完全可以直接上书严明此事与我无关,通政司自然会将这消息传出去,也就没有百官弹劾这码事了。

    想要吃鱼,还怕沾腥,说得就是这货……

    所以房俊深深鄙视之。

    不过有一个听话的苏州刺史很符合房俊的利益,便只有忍受这家伙无耻的嘴脸,言不由衷的劝解道:“穆使君现在固然烦恼缠身,可是您所作的一切,陛下皆看在眼中,记在心上。这巍巍帝国,还不是陛下说了算?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特么就别在老子这里得了便宜卖乖了,利弊得失早都在心里计算了八百回,没好处的事情你个老狐狸会干?

    穆元佐就有些讪讪,转变话题说道:“您这一声不吭的就甩袖子走人,结果陛下的上谕紧接着就来,邀您回京述职。下官没法子,只好追到这里,请侯爷给个指示,这该咋办?”

    房俊这才注意穆元佐对自己的称呼由“大总管”变成了“侯爷”,眉头稍稍一皱,问道:“由谁来接任本侯的大总管职位?”

    穆元佐一竖大拇指:“侯爷果然是玲珑心肝,下官还没说的,您就猜到了!”

    房俊无语,这人也太无耻了吧?

    这马屁拍得太没有水准了好不好?

    便冷哼一声:“有话快说。”

    “是是是,”穆元佐赶紧收起自己谄媚的嘴脸,既然上了房俊的船,那就只能跟着人家一条道走到黑,否则若是半路上被房俊给扔下了,自己那才是里外不是人,亏大了!

    “上谕之中只提起了让您回京述职,然后由张亮接任您的大总管职务,其余就没别的了。”

    穆元佐对此事并不在意。

    只要皇家水师依旧由房俊掌控,华亭镇依旧是房俊的封地,那就足矣。就算张亮当上了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又如何?别人不知道,他穆元佐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房俊老早就将大总管府给架空了,就是镇公署后院的那几件隶属于大总管府的房子,都是建在华亭镇的地界上,只要房俊那天心情不好,大总管府就得老老实实的搬家……

    再者说,就算是张亮是位国公,可是在房俊的地头上,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房俊就明白了。

    穆元佐与其说追上来宣读上谕,还不如说是前来试探他的想法,或者得到一些暗示,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嗯,很好,很有狗腿子的潜质,值得培养……

    他这边欣慰了,可几位武将顿时就炸毛了!

    刘仁愿怒瞪双眼:“什么?他张亮何德何能,凭什么就顶了侯爷的大总管职务?奶奶的熊,侯爷,咱这就回去给他王八蛋好看,让他知道这华亭镇到底是谁的地盘!”

    席君买正在外边操练士卒,若是他在这里,定然第一个附和刘仁愿,这两位都对房俊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房俊受了委屈,自然要干回去!

    刘仁轨和薛仁贵都是沉稳的,虽然一点不比那两位对房俊的忠心差上哪怕一点,心里也对张亮的继任不以为然,却没有附和刘仁愿的胡闹。

    多说无益,有房俊在呢,他说打,咱就打便是了,何须赘言?

    穆元佐吓了一跳,我滴个祖宗!你们还嫌事儿少是咋滴?

    赶紧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某临来之前,见过苏都督,苏都督让某带个话给侯爷,说是一切尽在掌握,请侯爷尽管放心去遨游四海,扬我大唐国威与番邦异域,只要有他在,张亮就玩不出花样!”

    对于苏定方,刘仁愿是衷心敬服,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是没问题,这才消停下来。

    房俊想了想,说道:“既然朝廷已有安排,吾等只管听从便是。张亮那边不用你去管,自有苏定方应对,倒是华亭镇那边你得多多帮衬,尤其是各地劳工的招募还要多上心,华亭镇的人口太少,发展太慢!若是有事,可直接与裴行俭商议。”

    人家穆元佐既然追着来“表忠心”,自己自然要有所交代。

    穆元佐眼皮子一跳。

    对于别的他没什么意见,房俊麾下能人太多,不提眼前的这几位猛将,苏定方和裴行俭都是能文能武,放出去就是能坐镇一方的强势人物,却都屈居于房俊麾下忠心耿耿,这一点就能看出房俊的御人之道,殊为难得。

    唯有房俊所说的“人口太少,发展太慢”这一点,穆元佐不敢苟同。

    华亭镇有多大?

    满打满算方圆不过百多里,现在已经不下于五万人口,还说“人口太少”?要知道,华亭镇那破地方可是一粒粮食都不产出啊!

    至于“发展太慢”,穆元佐已经无力吐槽。

    市舶司只要开始运营,将会带来多少就业、多少财富?

    江南船厂的船坞里一艘接着一艘的海船铺设龙骨,这得值多少钱?

    更别提海边那些令全天下人都眼红的盐场了……

    就这您还不满意,您是打算再造一座长安城还是咋滴?

第八百八十九章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穆元佐还带来李二陛下的一封密函,这是他没权利看的,所以恭恭敬敬的从怀中逃出来,双手递给了房俊。望向房俊的眼神也越发多了几分信任和崇敬。

    这可是皇帝的密函!

    放眼天下,有谁有这个资格能让皇帝御笔亲书,写下密函?

    这是身份的象征,这是地位的彰显。

    简在帝心!

    房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殊荣,他对于皇帝这种生物缺乏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所拥有的敬畏感。连信封上的火漆都没有查验,就这么当着穆元佐的面前新手拆开。

    把穆元佐感动得一塌糊涂……

    看似不经意的几个小细节,却代表了房俊对他的信任!

    别说是不是装的,这种牵涉到皇帝密函的事情,谁敢装,谁担得起那风险?

    人家这是将他穆元佐当作自己人啊……

    密函中其实没写什么,甚至连让张亮继任大总管职务都没有解释,只是告诉房俊,允许他将震天雷卖给阿拉伯人,但是火药的配方必须严格保密,多少钱也不能卖!另外就是火炮的研发要在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之下,继续投入人力物力,加强火炮的威力和射程。

    还有就是关中今年的收成不是太好,又不愿加大漕运的数额加重朝廷和百姓的负担,所以要房俊在江南购置一批粮食运到关中。

    至于买粮食的钱,没提……

    房俊也没有感觉到意外,这种做法,很李二……

    心中有数,房俊便让刘仁轨拿来火折子,将密函点燃,烧成灰烬。

    又闲聊了一阵,房俊留穆元佐吃饭。穆元佐假模假式的推让一番,故作无奈的答应了。房府佳酿的美名早已传遍大唐,穆元佐以前在长安拜访故旧,曾有幸品尝一回,当时就觉得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只可惜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壶,没喝够。今日侯爷留饭,想必能再尝一回那人间佳酿?

    只不过房俊心里很是有些鄙视。

    他真心留孙承恩吃饭,人家不干,急着回去替父老乡亲办事,得到一位侯爵的承诺不容易,他得赶紧把承诺落在实处,唯恐房俊事后反悔。

    他只是谦让几句让穆元佐吃饭,这货答应了……

    所以说人的差距是巨大的,节操这东西,绝对跟钱多钱少官大官小没关系。

    不过总算是自己这条线上的,吃顿饭安抚一下也是应该。

    穆刺史是没资格享受侯爷亲自下厨这种待遇的,不过房俊也不吝啬于好酒好菜的款待。命厨子整治了一桌海鲜,又在舱底翻出了一摊子六十度的好酒,决定今日要将穆元佐放翻在地。你不是想喝好酒么?

    那就喝个够,不喝都不行。

    聿明大少爷就像是小学生一样,总是能掐着饭点回家……

    这位整天各条船的闲逛,今儿研究船帆,明儿研究震天雷,后儿研究火炮,就像小孩子得到好玩的玩具的一样,每天精神抖擞,乐此不疲。

    房俊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孩子真好养……

    海鲜都是房俊亲手捕捞的,绝对新鲜,厨子的水准也很是了得,烹煮煎炸炒炖,很是跟着房俊学了几手绝技,一大桌子菜整治得色香味俱全。

    六十度的白酒香醇劲道,不是这个年代没有“酒精锻炼”的人们轻易能够享受的。几杯下肚,在座的包括房俊在内,就有些醺醺然。

    中国人为什么喜好酒文化?

    就是因为酒桌之上无大小,再是地位悬殊的两个人,也能在三杯下肚之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些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借酒盖脸,也就都说出来了……

    穆元佐将管帽都给扔了,衣襟敞开,老脸通红,嘴里喷着酒气,双眼迷离的指着房俊说道:“说实话,某有时候很想不通。侯爷您都是侯爵了,又是帝婿,老爹还是当朝宰辅,为啥不在关中好生当您的纨绔子弟,多娶几个美人儿,逍遥自在呢?偏偏要跑到江南来趟这一淌浑水,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房俊瞪眼道:“你懂个屁!人得有理想,得有追求,知道不?要是没理想没追求,跟咸鱼有何区别?”

    穆元佐冷笑,这货大抵是真的喝大了,醉眼迷离的看着房俊:“所以您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顾氏满门尽诛?所以您就敢不顾安危亲自带兵出海剿灭海盗?某看不懂,您的追求到底是个啥?”

    刘仁愿也在一旁凑趣:“是啊,侯爷,您整天都说什么理想啊追求啊,您说说呗,您的理想是啥?官居一品?封一个国公?还是志在当一个一代权臣?”

    这话有些过了,不过谁叫这是在酒桌上呢?反正这年头也没锦衣卫,李二陛下的气量也非是老朱家那帮子没用的子孙可比,就算李二陛下坐在桌上,对这样的酒话也不以为意。

    别说是当权臣,就算是酒桌上说要造反,李二陛下都会一笑置之。

    当然,私下里你真的偷偷摸摸这么搞,那绝对不行……

    房俊打了个酒嗝,想了想,举起了酒杯,大声吟诵道:“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一首绝句,满桌皆惊。

    全都惊愕的看着豪气干云的房俊。

    房俊拍了拍脑门儿,真的喝大了,怎地脱口就把上辈子最喜欢的诗词给念出来了?

    戚爷爷,对不住您咧……

    “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刘仁轨举杯,一饮而尽。

    “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刘仁愿与薛仁贵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底翻腾的气血,默不作声,举杯痛饮。

    “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穆元佐目瞪口呆,呆愣半天,只觉得脑子一热,脱口说道:“壮哉!吾巍巍大唐!壮哉!吾华亭侯!如此壮志雄心,侯爷让吾等情何以堪?请让穆某以附骥尾,追随侯爷,共创一番大业!为陛下贺!”

    他举杯饮尽杯中酒。

    “为大唐贺!”

    再饮一杯。

    “为侯爷贺!”

    三杯下肚,“噗通”一声倒地钻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

    聿明雷也举起酒杯,敬房俊道:“这话说的好,颇有一些千古名臣的味道。虽然某观你之行事与千古名臣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就为了这首诗,还是得敬你一杯!”

    娘咧!

    你会不会说话?

    我只是背了首诗而已,谁特么说要当千古名臣了?但凡千古名臣者,哪个不是活着的时候遭受了无数的打击和非议,甚至要喊冤身死,这才得以青史留名、彪炳史册?

    范仲淹人品无敌,若不是改革失败后人同情,他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岳飞功业无双,但若不是被昏君奸臣所陷害,会不会有如此无出其右的名气?

    张居正堪称历史上第一改革家,可若不是死后被抄家来了个“盖棺定罪”,会得到那么高的评价?

    所以说,但凡能够称得上千古名臣并且拥有无与伦比影响力的人物,大多是有缺憾的。缺憾产生美,悲剧才更能让人们所铭记和感动!

    房俊可不想自己的生活便成悲剧……

    老子是穿越来享受的,现在干的这些事只是一个穿越者所应当承担的历史责任,若是哪天发觉此路不通,定然果断的全身而退!

    什么改革,什么大业,去他的娘!

    老子只想老婆还热炕头,快快乐乐的做我的纨绔子弟!

    若是顺带着能将自己的儿子照样培养成纨绔子弟,那就算是没白活一回!

    于是,房俊开始跟聿明雷摆事实讲道理,论美好生活、家庭美满的重要性……

第八百九十章 良心与哲学

    房俊喝得有些大,舌头发硬,却不妨碍他好为人师。

    “人呢,得有追求。但是吧,这个追求是在保证人身安全和生活美满的基础之上的,连人身安全都没了,连生活都不能美满了,就说明你的能力还不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何这么说呢?这是依据事物发展规律来决定的!修身才能齐家,齐家才能治国,治国才能平天下!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何谈治国?更遑论平天下了!所以啊,别看我说的好听,其实心里想的真的没那么伟大……”

    聿明雷有些傻眼,和着刚刚您是在唱高调呢?

    刘仁愿也有些懵:“可是……侯爷您刚刚的那首诗真的好啊!听得末将热血沸腾的,都有一种马革裹尸、慷慨赴国难的冲动!”

    房俊翻个白眼,这不废话么!

    戚爷爷的诗,能不好么?

    他老人家一辈子牛逼,胜仗打了无数,可是看的过眼的诗句也就这么一首了……

    改天再给你们整出一首岳爷爷的词,震死你们!

    刘仁轨插言道:“大抵侯爷是有这种天赋的,别人是诗由心生,可侯爷就有本事,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偏偏就能作出这样的诗句来!那个叫王什么的大儒,就是被侯爷差点给搞傻了。”

    提起这桩往事,众人深以为然。

    王雪庵上门怒怼,房遗爱提笔成诗!

    那是怎样的一种潇洒自如,怎样的一种光芒闪耀?

    刘仁愿那时候已然进入宫廷禁卫,对于此事自然如雷贯耳,唯有当时困局乡下的薛仁贵和隐士避俗的聿明雷不明所以。刘仁愿便添油加醋,将房俊当日的文豪气概描述一番。

    薛仁贵与聿明雷顿时惊为天人!

    一般的文人,若是能有一首足以传世的名作,就已经名动天下,妥妥的当时大儒,备受天下读书人的崇敬。毕竟大唐以及之前的儒家文化尚处于使用阶段,填词作诗也算是实用主义的一种,毕竟可以娱乐大众,成为一种流行文化。

    况且诗词写得好,也可以当官的。

    可房俊一下子写出这么多的优秀诗词,任意一首都是旷古烁今的一代佳作,为何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反而不显?

    按道理,这已经妥妥的是文豪级别的人物了!

    刘仁愿愤愤然说道:“还不是那些酸腐之儒嫉贤妒能,他们穷尽一生也未必做得出一首流传于世的佳作,侯爷却是提笔成诗出口成章,焉能不羡慕嫉妒?便以侯爷以往率诞不羁的经历说事儿,千般诋毁,百般打压,这才使得侯爷的诗词虽然传遍天下,但是在士林的地位却并不彰显。”

    刘仁轨难得插话:“却也不必忧愤于心,侯爷难道指着那一文不值的文名过日子?况且公道自在人心,他们打压得一时,压不得一世。真金不怕火炼,越是好酒,就越是历久弥香!哪怕侯爷自今以后再无一首诗词问世,千古以降,侯爷也定然当得起一个文豪之名!”

    “为侯爷贺!”

    “为文豪贺!”

    几个人嘻嘻哈哈举杯痛饮,酒至酣处,还分什么上下尊卑?都胡言乱语起来,相互揭短,闹做一团,然后又自爆丑事,众人鄙视……

    一顿酒喝得月上中天,方在以全体醉倒而作罢。

    *****

    “头好痛……”

    房俊挣扎着从床榻上做起,宿醉的后果凸显,头痛欲裂,脑袋仿佛要炸裂开一样。

    一旁的亲兵部曲赶紧端来温热的醒酒汤。

    房俊就着碗喝了,啧啧嘴,味道一般。

    心里无比怀念秀玉和郑秀儿两个丫头,每当这个时候,两个小美人就会一个打湿了帕子给自己擦脸,另一个跪坐在自己身后,让自己的后背依偎在一片温软之中,纤纤玉手给自己按摩着头部的学位来舒缓痛苦。

    哪里像这两个部曲一样傻愣愣的木桩一样站着?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叹了口气,挥手将两个部曲赶走,看着闹心。

    回头又趴在孺子上,像蛆虫一样蠕动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打算睡一个回笼觉。

    门口脚步声响。

    聿明雷一身白衣,精神焕发,缓步走了进来。

    记得这人昨天是最后倒下的,酒量很厉害。房俊自身的酒量足以碾压百分之九十的酒徒,但是跟这位少爷想必,还是不够看。关键是自己喝得脑袋想要裂开一样,人家睡一觉一点事儿都没有,这让房俊有些不能接受。

    差距也太大了吧?

    “有事?”心情不好,房俊说话的口气就不怎么客气,

    聿明雷粲然一笑,径自坐到椅子上:“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昨天可是最得厉害,胡话连篇了都。”

    房俊悚然一惊,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赶紧回想昨天是不是说了上门不该说的。

    没办法,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他的秘密实在太多。若是一不留神将自己的穿越身份泄露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这可是个神神鬼鬼横行无忌的年代,世人对于鬼神之说信之不疑,搞不好认为自己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厉鬼,那可就惨了。

    要么浸猪笼,要么绑在柱子上烧死……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说没说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只好诈唬聿明雷说道:“警告你哦,本侯昨天说了什么你最好忘得干干净净,不然当心本侯将你杀人灭口!别以为本侯看上去很善良,可是你知道本侯手上染了多少鲜血么?单单牛渚矶一战,死在本侯手下的人命就有上千条,前些时日的顾家两百多条人命,更是将本侯的横刀都染红了!本侯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聿明雷刚刚抓起桌上的温茶给自己斟了一杯喝到嘴里,闻言,“噗”的一声将茶水喷得满地都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腰直不起来……

    “呜哈哈……还大魔头?没错,死在你手上的人命的确不少,但是你看那个大魔头会因为杀了几个人而内疚得干嚎了一整晚?你是武将啊,武将干得不就是杀人的活计?要么你杀别人,要么别人杀你,结果杀了人之后却玩妇人之仁的那一套又是怎么回事?”

    房俊涨得脸红。

    自己昨晚内疚了么?

    好吧,就算内疚了,毕竟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因为自己而死,良心难免受到谴责,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后世的小官僚,书上动辄杀人几十万这种事看得多,但是轮到自己亲手做,实在是不适应,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心理疾病,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医生,自己也没法接受治疗。

    可是干嚎了一整晚怎么可能?

    房俊恼羞成怒:“休要胡说八道,定然是你喝醉了出现了幻觉,本侯可是立志要开疆拓土、征服星辰大海的男人,怎么可能杀了几个人就内疚?绝对不可能!”

    聿明雷也不与他争辩,重新倒了一杯茶,缓缓呷了一口,悠然说道:“我也杀过人,杀得也不少,杀完之后也会做恶梦,也会内疚,这不丢人。若是杀人之后还能心安理得以此为荣,那才是真正的禽兽。知道聿明家为何避世而居,一心追求无上之天道么?就是因为人世间的勾心斗角龌蹉肮脏早已看得太多,早已看得太透,以及厌倦了。王朝兴灭,朝代更迭,与这浩瀚天地想必,不与时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很多眼下觉得了不起的大事,等到时过境迁,你再会有来看,却发觉不过是黄粱一梦,微不足道。所以,我们聿明家的追求从来就不在人世间,而是在这浩瀚的天地,辽阔的大海。哪怕不能进窥天道,若是有朝一日能到天地大海的尽头去看一看,也算是不枉此生。”

    呦呵,改当哲学家了?

    房俊最是看不上聿明家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与洒脱,当即便给聿明雷泼冷水。

    他冷笑道:“天地大海的尽头?怕是要阁下失望了,您这辈子都打不成这个心愿,因为天空无穷大,大海更没有尽头!”

第八百九十一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上)

    聿明雷愕然:“怎会没有尽头呢?”

    房俊反问:“为什么就一定会有尽头呢?”

    “无论世间何物,就算再大,就怎可能没有尽头?”

    “那我来问你,若天有尽头,那尽头之外又是何物?若地有穷处,穷处之外又有何物?”

    “这个……就没什么东西了吧?”聿明雷瞠目结舌,这个问题他从未思考过。

    “没有?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也没有也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是不是没有尽头?”

    房俊嘴角含笑,得意洋洋。

    小样儿,跟哥哥辩论哲学,亦或是宇宙观,你长了几个脑袋?

    虐不死你!

    聿明雷彻底傻眼……

    正如他刚刚所说,若天尽头,那尽头之外是何物?这个“何物”有没有尽头?若是有,“何物”之外的“何物”,有没有尽头?

    说来说去,这就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话题。

    就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

    房俊对于“虐待”聿明雷也别有成就感,见到这位丰神俊朗智商极高的年青俊彦被自己问得差点噎死,便哈哈大笑着拍着聿明雷的肩膀:“天有没有尽头,我不知道。但是地肯定是没有尽头的,不信,你可以就从此地出发,沿着一个方向呈直线行走,遇山翻山遇水过河,若干年后,你会发现你又回到原点,就站在这里。”

    聿明雷一脸懵逼:“这怎么可能?”

    房俊笑道:“还是有这么一种可能的。”

    聿明雷不愧是“神的侍者”聿明氏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不但智商高,逻辑思维也极其强悍,只是稍一思索,便骇然道:“若是当真如此,岂不是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个圆球?”

    只有在圆球上,才可以沿着一条直线回到原点。

    房俊反问:“为什么不可能?天地之间的奥妙无穷无尽,再是如何超出想象的事情都可能存在,若是连这一点质疑一切的精神都没有,何谈进窥无上天道?有的时候,我们的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若是换做旁人听了房俊的话,定然以为这家伙疯了。

    可是对于知晓太多世间匪夷所思的自然现象的聿明氏传人来说,是极为认可房俊的话语的。

    追求天道,超凡入圣,本就是违逆自然规则的行为,聿明氏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种怀疑一切的精神。

    不过聿明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岂不是说南辕北辙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浪费了一些时间,终究还是会到达目的地?”

    “说的没错,所有嘲笑‘南辕北辙’的人,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不也不用怀疑,这一次船队南下,那个田运来会前往阿拉伯,既是为了与阿拉伯展开商贸,亦是为了积累经验。等到他返回华亭镇的时候,本侯的最新型号的海船就会竣工下水,届时,田运来将会率领船队,前往探索世界的旅程。他会沿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向东航行,然后我们就等着,是否有一天他率领的船队会从西方归来……”

    聿明雷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如果那田运来一路向东,结果从西方归来,那么久当真可以证明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这片土地是在一个圆球之上……

    我的天!

    聿明雷咽了口口水,一把抓住房俊的手臂,双目放光道:“给某留个位置,某要亲自去!”

    房俊大汗,就知道会这样!

    聿明氏与其说是追求天道,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却渐渐的演化成一群科学狂人,尤其对于自然科学有着病态一般的迷恋,若是偶尔发现一个问题,定然要将其追根到底弄明白了不可。

    房俊也正是依靠这一点,成功的将聿明氏骗上自己的船,成为华亭镇免费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士……

    正在想着应不应该答应聿明雷的请求,舱外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侯爷!侯爷!如的渔民奉其县令嘱托前来相告,说是海上发现了鲛鲨群!”

    房俊精神一震。

    就是这玩意祸害了不少沿海的百姓,今日遇到我,定然要为民除害!

    招呼了聿明雷一声:“走,大海之上最多这种鲛鲨,都是凶残成性,饿极了连自己的同类都吃!咱们去斗一斗这些祸害百姓的凶手,也让你看看将来的远航将会面对多大的险恶!”

    *****

    碧蓝的海面上波浪起伏,海鸟自由自在的翱翔,时而在天空俯冲而下,翅膀贴着水面掠过,尖尖的喙便将浮上水面的鱼儿叼走,美餐一顿。

    四艘新式盖伦帆船全体出动,刚刚驶出海湾,就发现一些当地渔民的舢板船争先恐后的拼了民的划桨,往海湾里头钻。

    一条小舢板上大抵是祖孙三代,壮士的中年赤着两条精壮的膀子飞快的划桨,年青的娃子掌舵,面孔黝黑的老者则在船上又叫又跳,离的太远,也不知道喊些什么。

    等到靠近一些,方才听懂那老者的话语。

    “水师的兄弟,快转舵,快转舵,前方有鲛鲨群,太凶险了!”

    这是一个好心的老者,唯恐水师不知凶险贸然进入那片海域,就算水师的船大,不虞被鲛鲨掀翻,可鲛鲨群疯狂起来,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总之一句话前方高能,及时规避……

    刘仁愿和席君买正光着膀子在船舷出调教八牛弩,都脱去了铠甲,对付鲛鲨甲胄可没用。闻言,刘仁愿将上身探出船舷,大笑着对老者说道:“吾等即是受了侯爷之命前去击杀鲛鲨,为民除害!咱们侯爷还在船上呢,多谢老丈提醒!”

    老者一听侯爷在船上,愈发焦急了。

    今早临出海之前,县衙里就有人到屯子里问了,谁家想要贷款购买渔船,速速去县衙报名。由县衙作保,皇家钱庄放贷,而为百姓们争取到这个天赐良机的正是皇家水师的那位驸马侯爷!

    这样一个为了老百姓着想的好官,可不能葬身鱼腹了啊!

    老者在船上又碰又跳,呼喝着不要往前走的话。

    房俊听着外头呼呼呵呵,心里好奇,便走了出来。一问之下明白了是怎回事,趴着船舷一看,那老者居然指使孙子转舵,反而跟着水师的战船追了过来,还在声嘶力竭的大喊。

    这是个实诚人!

    房俊便命令战船降速,派人放根绳子将老者给顺了上来,

    一上船,老者就顾不得喘气:“那位是驸马侯爷?”

    房俊笑道:“我就是房俊,感谢老丈提醒,只是……”

    老者二话不说,对着房俊跪地磕头:“您是菩萨转世,慈悲心肠,老朽在这里替村子里吃不上饭的人家给您磕头!”说着,梆梆绑就在甲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一艘船对于一个靠海的人家来说,就是一个活命的机会。他家正是有了这条祖传的破舢板,能在天灾**的时候吃上一口饱饭,这才给儿子娶了妻,又养了孙子。

    屯子里多少人家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呢!

    如这鬼地方不长粮食只长草,想要活命,那就得跟大海要饭吃。可是造船要钱啊,如穷得就连县令都只要一套官袍不带补丁,能够穿出去见人。

    现在房俊帮着贷款买船,那可就真真的是如的大救星!

    磕几个头,毫不为过!

    房俊赶紧将老者扶起来:“老丈,您跟我爹年岁差不多了,这般大礼,莫不是要折我的寿数?”

    老者一愣急忙摆手:“那不能,那不能!我们整个县都祈祷侯爷您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房俊哈哈一笑:“行了!咱们是水师,咱们的职责就是保卫海疆,保卫百姓!有海盗来犯,咱们要视死如归与敌血战;有鲛鲨来犯,咱们照样要将之斩杀驱逐,保卫海疆平靖!若是明知有祸害百姓的存在却避不敢战,那还是大唐的水师、还是陛下的亲兵么?”

第八百九十二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下)

    四周的兵卒听到房俊的话语,顿时振臂狂呼:“战!”

    “战!”

    “战!”

    房俊豪气干云,“您听听,这就是水师健儿的心声,我们从无畏惧,无论是狡诈的海岛,还是凶悍的鲛鲨!来之能战,战则必胜!”

    “必胜!”

    “必胜!”

    老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消退了几十年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好似又回到那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老朽昔年被前隋征召,跟着来护儿将军东征高句丽,后来又在林士弘帐下打仗,前前后后都是水军,可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水师!既然侯爷豪气冲天,那老朽就陪着侯爷走一遭,只要侯爷别嫌弃老朽年迈,给您添麻烦就行!”

    房俊吃了一惊,矮油,这还是位老革?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行军打仗更是如此!况且您老这身板儿,可是不小伙子都壮实,本侯求之不得!”

    老者大喜,在船舷对着儿孙挥挥手,喊道:“老夫随着侯爷前去击杀鲛鲨,尔等速速回家!”

    那儿孙也听话,小舢板乖乖的转舵向着海湾内驶去。

    有了老者指路,用不着满大海的去搜索,四艘战船急速航行,向着老者指定的海域前进。

    没过片刻,只见海面上一座小山也似的庞然大物浮出水面,紧接着,一道水柱笔直的直冲天际,到了半空才溅落下来,洒落一蓬水雾。

    娘咧!

    这特么哪里是鲛鲨?

    这是鲸鱼啊!

    房俊兴奋的大叫:“开过去,开过去,发财了,发财了!”

    老者脸都吓白了,赶紧死死的拽住房俊,哭丧着脸说道:“侯爷,那不是鲛鲨,那是比鲛鲨还要凶猛十倍的虎鲸啊!”

    房俊挠挠头,看看远处不停跃起落下跃起落下玩得不亦乐乎的鲸鱼,奇道:“虎鲸?屁咧!分明是条蓝鲸好不好?当本侯眼神不好使啊!”

    后世水族馆里这玩意多得是,怎么可能是虎鲸?

    结果老者迷茫道:“蓝鲸?蓝鲸是个啥,我们都管这种大鱼叫虎鲸,跟老虎一样凶猛,尾巴一掀就能将小船拍碎了,有时候发起狂来,会用嘴巴咬船,有尖利的牙齿,一口下去船就碎了……”

    得!

    房俊以手抚额,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年头的人见到鲸鱼巨大,全都畏惧不已,便将所有的鲸鱼都叫做虎鲸,这跟什么品种的鲸鱼没关系……

    若当真是一条虎鲸,房俊或许还会退避三舍,毕竟那玩意性子暴烈,不好收拾。可是蓝鲸长得大性子柔,最是捕猎的好目标啊!

    到了嘴边的肉,岂能放过?

    房俊指着远处正喷水的鲸鱼:“追上去!”

    军令如山,虽然几条战船上的兵卒各个心惊胆颤,却也不敢违抗军令,迅速调整风帆的角度,四艘战船在海面上齐齐的划出一道碗弧的轨迹,向着鲸鱼出没的方向驶去。

    老者刚刚还被激得一腔热血沸腾,这时候却是差点尿了,嘴里喋喋不休的劝阻房俊:“侯爷诶,咱不去了成不成?那虎鲸可是海龙王的女婿,是大海里的神仙,什么鱼鳖虾蟹都可着劲儿随着它吃,咱们**凡胎,怎么可能招惹得起?您就听老朽的,咱回去好不?这玩意力大无穷,咱们斗不过啊!”

    房俊被他缠的没法,一指旁边正兴致盎然观察远处鲸鱼的聿明雷,说道:“**凡胎您担心斗不过那鲸鱼,可咱们这里可是有一位半仙呢!您老放心,这位就差最后一步就能白日飞升羽化成仙,眼瞅着就上天了,一条鱼而已,不在话下!”

    聿明雷听着房俊胡说八道,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懒得与他计较。

    你特么才上天呢……

    不过几人也没有嘲笑老者的意思。

    在这个受限于科学技术的年代,人们的见识实在是太少,往往很多人一辈子就没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屯子,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所在地的县城是个什么摸样的大有人在。

    没有见识,就会将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和事物用神化来解释,一次来表达自己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

    距离鲸鱼越来愈近,那条鲸鱼丝毫未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依旧在海水里翻腾不休,时不时的浮上水面,喷起一道高高的水柱。

    按照房俊所知,这附近应该由一个巨大的鱼群,这条鲸鱼明显是在捕食。它先将海水搅动,使得鱼群受惊,鱼群便会沿着一个方向逃跑,它就张着大嘴等着傻乎乎的鱼儿自投罗网钻进他的嘴里,然后把喝进嘴里的海水喷出来,鱼儿则咽进肚子……

    房俊命人将船舱里十几盘用来拴猫的麻绳全都取出来,绑在三枚八牛弩的弩箭尾部。这种麻绳是采用野生的麻制成,先将成熟的麻从野外收割回来,泡在活水里大约五天左右。然后取出,把麻的皮剥下,茎则丢弃不用,麻的皮就是纤维组织,极其坚韧。然后把一条一条的皮去掉阳水,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然后用这样的麻皮纤维一股一股的搓在一起,就成了麻绳。

    战船上所用的麻绳皆是最上等的野麻所制,足足有儿童的手臂粗细,这种麻绳本身就已经非常结实,而在遇水之后,会使得内部组织更加紧密,愈发坚韧。

    这一盘大概二十米的麻绳,价值就需要七八百钱,要一个三口之家全体上阵一年才能制成这么一条。

    还是那句话,水师就是个烧钱的玩意儿,船上船下,就没有一样东西是便宜的……

    距离那鲸鱼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得到它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鲸鱼大抵是吃饱了,也或许是折腾累了,如它刚刚那般搅动海水是非常损耗力气的,此刻正优哉游哉的在海面上漂浮着,不时的将脑袋钻到海水下面鼓泡泡……

    这支蓝鲸的体型并不大,长度大概也就十米左右,应当是一支幼崽。这样最好了,幼崽的力量有限,收拾起来也许不会那么困难。如果是一头体型庞大的成年蓝鲸,房俊会果断放弃捕猎计划。

    当然,成年的鲸鱼也不会跑到浅海来捕食。

    四艘战船呈扇形向它逼近。

    刘仁轨手里拿着一柄木锤站在八牛弩后面,单眼瞄着前方露出水面的鲸鱼。

    “怎么样,有没有把握射中?”房俊在一旁观看。

    老者也熄了劝解的心思,这几位就是胆大包天的,别说是一条鲸鱼,恐怕就是海龙王出来了,也得斗上一斗!

    听到房俊的问话,老者插言道:“就算射不中也不关系,这种大鲸其实就是聪明,射它几箭就算不中,它受惊之后轻易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这块海域,记性好着呢!”

    战船缓缓放慢速度,前方的鲸鱼似乎也发觉了危机的临近,庞大的尾巴在水面拍击一下掀起一阵浪花,就想要潜到海水深处离开。

    就在这时,刘仁轨吐气开声,大喝一声:“中!”

    手里的木锤猛地砸在八牛弩的机括上。

    八牛弩,又称“三弓床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床弩也可发射“踏橛箭”,发射的时候蔚为壮观,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

    而盖伦船上的八牛弩箭矢则是房家铁厂特制的箭簇,有着巨大的倒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寒气逼人。

    “嘣!”的一声闷响,强劲的弓弦发出的声音震得人心脏都跟着微微一颤,三支箭矢离弦飞出,带着尾部的麻绳飞射向前方不远处的鲸鱼。

第八百九十三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上)

    紧接着,就见到三支箭矢“噗噗噗”不分先后射中鲸鱼的身体。那条蓝鲸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一头就扎进碧蓝的海水里,巨大的尾鳍猛地扑打海面,溅起雪白的泡沫和水花。

    一大股鲜红的血液在海面上冒起。

    然后三条麻绳飞速的被拖进海水里……

    房俊大叫一声:“抓稳了!”

    话音未落,麻绳已经到了尽头,由于另一端死死的绑在桅杆的底部,麻绳被鲸鱼拽得笔直,猛地一下将桅杆都拽的咔咔作响!紧接着,战船的船头猛地向下狠狠的沉了一下,然后就被拽的窜了出去。

    由静止到时速五十迈,简直就如同乘坐一辆大排量的跑车,很强的推背感令房俊感觉很爽!

    其余几个却是被鲸鱼刚刚那一声尖叫吓坏了!

    特么的鱼还会叫?

    果然是海神啊,成精了都……

    老者早就没有了刚才的牛皮哄哄,跪在甲板上死死的抱着桅杆,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的啥,大抵是在向海神忏悔,请饶恕他的罪行……

    房俊大叫:“降帆!降帆!”

    船速太快,待一会儿可别把帆鼓碎、把桅杆折断了!

    其他三艘战船也吓坏了。

    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侯爷的座船就像是被战马拖着的马车一样在蔚蓝的海面上奔驰起来,拿到洁白的尾流在海面上甚是醒目,正东一头西一头的被鲸鱼拖着乱跑。

    这若是翻船了,侯爷岂不是得被那条大鱼吃了?

    大家赶紧升帆加速,从后头追上去。

    房俊立在船头,用一根绳子将自己的腰绑上,另一端拴在桅杆上。鲸鱼吃痛,正在水底不停的来回游动想要摆脱身上的箭矢,可是那巨大的倒刺早已深深的嵌入骨肉,越是发力想要挣脱,那箭矢就越是扎得牢固,海水里大股大股的鲜血冒出来。

    房俊一惊,不是说着附近有鲛鲨么?

    鲨鱼那玩意对于鲜血最是敏感,会不会闻到血腥味都赶来?

    特么的不会辛辛苦苦射中了鲸鱼,却反倒便宜了鲨鱼饱餐一顿吧?

    相比于他的狼狈,聿明雷依旧风姿秀挺,傲然背负双手立在船头,海风迎面,白衣飘飘。

    真特娘的想给这家伙踹到海里去啊……

    房俊觉得跟这位在一起玩的时间长了,自己的自信已经受到太大打击。人帅,学问好,功夫高,气质佳,就连皮肤都比房俊的白……这特么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聿明雷衣袂飘飘的立在船头,似乎觉得逼格还不够,居然开始赋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侯爷,这就是《逍遥游》里的鲲吧?”

    虽然没有书中“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那么夸张,但是这条鲸鱼已经打破的聿明雷对于鱼类的认知。前所未有的大,前所未有的强壮,而且还是一条会发出叫声的大鱼……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鲲么?

    只是不知这样的一条鱼是如何化作大鹏的。

    房俊无语:“只是一条比较大的鱼好吧?不是传说中的鲲,也不可能化作大鹏,而且这玩意跟别的鱼不一样,就像陆地上牛羊虎豹也似,是胎生的,小鲸鱼崽子是要吃奶长大的……”

    聿明雷愕然,就连一旁这举着一支标枪搜寻鲸鱼身影的刘仁轨、刘仁愿、薛仁贵三人都愣住了。

    天底下还有吃奶的鱼?

    侯爷诶,我们读书少,您可别扯了……

    聿明雷的思维果然与常人不同,他不是思索鲸鱼到底吃不吃奶,而是疑惑道:“侯爷是从听说此事?某自幼遍读诸子百家,见过不少谈及鲸鱼和鲲的文章,却从未见过有人论及鲸鱼吃奶,而且是胎生这种事情,不知侯爷是听人所说,还是在书上见到?若是再书上见到,可否告知是哪一本书。”

    房俊暗道失言,老子是在动物世界上看到的,告诉你了,有什么用?

    正想着怎么去打发这个求知欲爆表的帅哥,就见到三大猛将发现了那鲸鱼大抵是浮上水面换气,海面上刚刚浮现它的身影,水柱才喷起一般,三个猛男就猛地将手里的标枪投掷出去。

    “嗖嗖嗖”

    三支标枪同时准确的刺中鲸鱼的身体,一支甚至运气爆棚的刺中了它的尾鳍!

    鲸鱼吃痛,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潜入水底。

    就在后面的三艘战船的目瞪口呆和满心崇拜之中,鲸鱼拖着战船在海面上疯狂的逃窜,那鲸鱼一会潜入大海,想要潜水到海底却被身上的箭矢拖累潜不下去,一会钻出海面,高高的跃起然后整个身体砸在水面上,水花飞溅,声势惊人。

    三个猛男就各自站在船舷上,手里持着标枪,只要鲸鱼来到水面换气,就毫不犹豫的出手,标枪极其精准的扎倒鲸鱼的身上。

    一次又一次,鲸鱼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标枪。

    最后慌不择路也精疲力尽的鲸鱼不知怎地向着海边狂奔,直接冲上了沙滩搁浅,庞大的尾鳍扑腾几下水花,终究流干了血,活生生累死……

    *****

    海岸上早就站满了听到消息前来围观的百姓,见到鲸鱼气势汹汹的直冲到岸边,吓得尖叫四起纷纷逃窜。等到见着那鲸鱼蹦几下死掉,这才一拥而上驻足围观,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这可是海神啊!

    传说中的鲲!

    如虽然穷,但是读书人到底还是有几个的,《逍遥游》这种书当然是看过的,便挺着胸向一群泥腿子文盲卖弄学识,这鲲如何如何的巨大,化作大鹏如何如何飞得高飞得远,什么水击三千里、扶摇九万里,将百姓唬得一愣一愣……

    又说这乃是天地之间的神物,伤了它的性命,那是要遭受天谴的!

    气得房俊上前就是两脚,吩咐赶来维持秩序的县衙官吏将其拿下,治罪他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县衙的管理好不尴尬,帮着说好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人家也没说错啥啊?

    房俊只得作罢,跟这帮没见识的野人就说不清了……

    孙承恩派人给房俊报了讯,原本只是希望房俊能率领水师的战船在海面上逛一圈儿,将那些鲛鲨吓走就可以了,谁知道后来居然来了一条大鱼,还被房俊给杀死了……

    孙县令穿着唯一的一件可以见人的官袍,小跑着过来,擦拭着汗水,面有忧色:“侯爷……您杀它干嘛啊?”

    房俊气道:“怎地?连你这个朝廷命官也认为这是海神,杀不得?”

    孙承恩无奈道:“下官怎会如此迂腐?鱼就是鱼,虽然这鱼跟鲲很像,但到底也不可能是鲲!人家鲲之大不知几万里也,这条鱼才多大?充其量六七丈而已。只是您颇费周折将其斩杀,却是全无用处,不是白挨累么!”

    这话说的……和着本侯捕杀了一条鲸鱼,在你眼里全无用处?

    你这脑子里都是粑粑?

    房俊愕然道:“怎么叫全无用处?这么大的鱼,宰杀切割了之后,在场每一个百姓都能分到一大块鱼肉吧?昨儿你还跟我念叨你们县里的百姓吃不上饭呢,本侯鱼肉都给你送来了,你居然跟我说全无用处?”

    孙承恩也愣了,眨巴眨巴眼睛,瞅了瞅小山也似的大鲸鱼,又瞅了瞅一脸不爽的房俊,疑惑道:“这鱼……能吃?”

    房俊差点气笑了:“废话!什么鱼不能吃?不能吃的那还叫鱼吗?赶紧的别嗦,将你们县里的屠夫都叫来,赶紧的杀鱼分肉!”

    先前的那个腐儒又蹦了出来。

    “侯爷,万万使不得!此乃神物,乃是海神的化身!谁要是吃了它,那是要遭天谴的!”

第八百九十四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下)

    房俊真的出离愤怒了!

    老百姓都快要饿死了,你特么仗着念了几天书就在这里妖言惑众胡搅蛮缠,是不是你读书人能吃得饱饭,就看不得全天下的百姓都吃上饱饭,好以此来彰显你读书人的地位?

    房俊二话不说,回身从身后兵卒的手里夺过一柄横刀,径直趟着浅浅的海水来到鲸鱼身边,挥刀剜下一块鱼肉,回到那腐儒面前,就这么将这块泛白的生鱼肉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

    所有人都被房俊的举动吓到了……

    房俊强忍着恶心将腥味扑鼻的生鱼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瞪着那腐儒厉声说道:“老子辛辛苦苦冒死捕杀了这条鲸鱼,就是要告诉这里的百姓,大海之上富饶丰盛,只要肯下力气,什么东西都能吃!老子现在就吃了海神的肉,就在这里等着天谴!若是天谴不来,老子今天就把你这老不死点了天灯,那你去祭奠你嘴里的海神!”

    那腐儒吓傻了,双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神情呆滞的狡辩说道:“这个……那个……天谴这东西,谁知道它什么时候来?”

    房俊狞笑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天谴到底来不来?”

    “不是……杀了海神,天谴一定来!”

    “什么时候来?”

    “老朽不知……”

    “我去你的娘!”

    房俊忍不住了,一脚将腐儒踹翻在地,雪亮的横刀就搁在他脖子上,瞪着他怒道:“你说天谴会来,又不知何时会来,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妖言惑众!这大海就是上天赐予本地百姓的礼物,海里的鱼虾就是养活百姓的口粮!凭什么百姓就吃不得?你这种读书人,读得心肠都坏掉了!想要以此来彰显你读书人的地位,彰显你的博学么?老子今天就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全都黑掉了!”

    他是真动了怒气!

    这年代识字率太低,人们又向往知识,所以读书人天生就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偏偏有些读书人就是要依靠自己比别人懂得多来提升和保持自己的社会地位,明明就是一件小小不言之事,偏生要故弄玄虚,显得自己知道的更多更厉害!

    娘咧,你读的四书五经也好,诸子百家也罢,就是教你这么愚弄世人,高人一等的?

    都特么把书读到狗脑子里去了!

    那腐儒见房俊面色狰狞,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子冲着自己的胸膛比划,吓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裆下**一片,吓尿了……

    孙承恩满头大汗,苦笑不已,赶紧将房俊拦住。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此人乃是县中学馆的先生,为人迂腐了一些,但是平素对待县中学子也算尽心尽责。毕竟如贫苦,读书人不多,想要为学馆再找一个先生却是殊为不易……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孙承恩的面子不能不给,房俊这才悻悻然放下刀子,转身对着现场的百姓喊道:“这鱼肉谁敢吃?反正刚刚本侯先吃了,就算有天谴,也有本侯挡着!本侯跟你们说,这鲸鱼一身都是宝,鲸鱼肉比牛肉还要鲜美,鲸脂可以制造蜡烛和颜料,鲸皮质地柔软,表面有绒毛,带花纹,适宜用来做大氅,鲸鳍可以做伞面,骨粉是庄稼最好的肥料……”

    这还真不是房俊吹嘘,鲸鱼一身都是宝,不然小鬼子为何冒全世界之大不韪,依旧我行我素的捕杀鲸鱼?

    经济利益太大了!

    其实鲸鱼还有一样好处,鲸油在高温下粘度不变,因此被用来当作某些精密仪器的润滑油。只不过这里的人不可能懂,他也就没说,心里却是琢磨着是不是成立一个捕鲸队,专门猎杀鲸鱼。

    别提什么保护频危物种,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面前,一切都是虚妄的。

    至于什么环境保护动物保护之类的,在唐朝来说存粹扯淡。

    饭都没吃饱呢,谁管他鲸鱼还是老虎豹子灭不灭绝?

    仓廪足才能知礼仪,那些人人羡慕的所谓国民素质极高的发达国家,那个不是在掠夺了别人的血汗之后,在丰富的物质基础之上才建立起来的所谓国民素质?

    自己依靠掠夺致富,将别人的国家祸害得千疮百孔,然后还能腆着脸反咬一口别人素质低下,心里难道就没点比数?

    百姓们别的没听明白,但是那句“比牛肉还鲜美”算是听进去了。唐朝时禁止民间杀牛的,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谁敢杀牛,官府就敢要谁的命!哪怕是因病或者意外死亡的耕牛,都要到官府去备案,若是私自处理,等着全家遭殃吧!

    所以,牛肉的美味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

    现在居然还有比牛肉鲜美的东西,这对于半饥半饱的百姓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何况这么美味的鱼肉?再者说了,什么天谴不天谴的,人家一个堂堂的帝国侯爵都不怕,咱一个泥腿子老百姓怕个啥?

    有一个人站出来,这事儿就算是拦不住了。

    所有的老百姓全都一拥而上,等着屠夫赶来之后将这条鲸鱼大卸八块,然后分肉。

    孙承恩对于房俊刚刚毫不犹豫的吃下生鱼肉甚是敬佩,拱手笑道:“侯爷亲口取食生鱼肉,以此消除百姓疑惑,如此高风亮节心怀百姓,将来必成一段佳话。素闻侯爷才思敏捷才高八斗,不如赋诗一首,以飨盛事,留待后人追忆,如何?”

    房俊赶紧摆手:“这岂不成了自吹自擂?不干!”

    旁边刘仁愿凑趣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侯爷领着吾等在大洋之上与巨鱼搏斗,九死一生,只为让百姓能饱食一顿,或许日后更能多一个谋生的手段,毕竟捕杀这么一条大鱼,就足够好几家人一年生活无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谁听了敢不翘起一跟大拇指?”

    呦呵,这货还学会拍马溜须了?

    房俊斜眼瞅他:“当真要作一首?”

    刘仁愿猛点头:“应该的!”

    房俊又看向孙承恩:“真的要作?”

    孙承恩也是大点其头:“不仅要作,您作成之后,下官会将其刻石摹碑,就立在这片海滩之上,以供后世敬仰!”

    “嘿嘿嘿,”房俊阴笑两声:“你若是不刻石摹碑,本侯跟你没完!”

    孙承恩是知道房俊的文采斐然的,当即道:“绝无虚言!”

    房俊一拍巴掌:“听好了!”

    几个人同时一愣,这就有词儿了?

    “诗词圣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能够有幸见识到房俊即兴赋诗,只要水准不是太差,那就是妥妥的一件文坛盛事!况且人家房俊写出来的诗词文章,哪里有次品?

    众人目光崇拜,翘首以待。

    房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鲸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众人尽皆愕然。

    要您作诗赋词啊老兄,您背诵《逍遥游》干嘛?

    然后下一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多糖,一个微辣;来瓶雪花,让我们勇闯天涯!”

    ……

    现场只有远处的海浪声,近处百姓谈论鲸鱼的窃窃私语声……

    而房俊身边的几人,各个鸦雀无声。

    尼玛……

    这什么鬼东西?

    “噗……哈哈哈!”

    刘仁愿第一个受不了,捧腹狂笑。

    薛仁贵和席君买早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

    刘仁轨摇头失笑,这位侯爷啊,就是不走寻常路……

    孙承恩张大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鸭蛋。

    唯有房俊啧啧嘴,有些遗憾。

    毕竟这个年代的人不知“来瓶雪花,让我们勇闯天涯”的梗,未免美中不足。

    房俊拍拍孙承恩的肩膀,一脸期待:“孙县令,如何?”

    孙承恩这才回神,苦笑不得的看着房俊。

    这要是刻石摹碑,您是想要成为千秋笑柄还是咋滴?

    就算您愿意,我特么也不敢啊……

第八百九十五章 杀鱼

    房俊一首词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震了,也都被这位侯爷的才华弄懵了……

    这算是词,还是诗,亦或是文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孙承恩也笑得直喘气。

    房俊很欣赏大伙的反应,戏虐的看着孙承恩:“还敢不敢刻石摹碑?”

    孙承恩哈哈大笑:“侯爷你敢,下官就敢!”

    房俊也大笑:“本侯不敢!”

    开玩笑,这种戏虐之作若是刻石摹碑,岂不是要留下千秋笑柄?

    气氛轻松起来,几个人笑谈一阵,县里的屠夫也来个好几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年,杀猪宰羊都是个中翘楚。可是见到了这条小山一般的鲸鱼,都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几个人拿着解手刀比比划划半天,都是一脸懵逼。

    没有骨缝,没有关节,这该从何处下手?

    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最后心一横,以往都没有这个经验处理过这种大鱼,瞅着都得慌,这玩意可是海里的霸王,以往只是听老人们说起过,可是谁看过?但凡野兽某一方面与寻常有异,比如蛇特别长,比如狐狸多条尾巴,比如鱼特别大……那都代表是有灵性的,都是修炼到了一定程度,若是贸然杀害,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时候的人们最信这个,谁敢轻易将这么大的鱼五马分尸了?

    房俊还在纳闷,这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干嘛呢?

    结果没过一会儿,几个屠夫跑到孙承恩面前“噗通”跪倒。

    “县尊,您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是呀县尊,这么大的鱼一定是有灵的,就算是死了,也得择一个风水宝地掩埋,不能分尸啊!”

    “咱家里还有七十的老母,三岁的奶娃,您不能让咱全家死绝啊……”

    几个屠夫擦眼抹泪,总之一句话,不敢将鲸鱼大卸八块。

    房俊一脸黑线……

    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迷信,可是动不动就上升到天谴、上升到生命危险这种高度,着实让他无语。老天得是多么闲得没事干,成天就盯着你们这些小老百姓?

    但是这几个家伙死活不敢对鲸鱼下手,房俊也是没辙。

    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有所惊惧,刚刚因为房俊生吃鱼肉带来的感激和震动有些消散。毕竟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万一天谴当真来了,人家侯爷富贵吉祥命数强硬能抵得住,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抵得住?

    不过对付这样的小民,孙承恩的经验显然比房俊丰富得多。

    孙承恩一张黑脸阴沉似水,瞪着面前几个磕头作揖的屠夫,冷声道:“大胆!违抗本官的命令,妖言惑众,煽动民心,你等是要造反么?来人呐,将这几个疑犯给本官拿下,关入大牢,等本官返回县衙之后升堂审理,定然大刑侍候!”

    几个屠夫差点吓尿!

    这还跟反贼扯上关系了?

    乖乖!

    其中一个身躯肥壮的屠夫眼珠子一转,当即愤然说道:“小民一时糊涂,差点被这几个坏蛋蒙骗!县尊代天巡狩,那就是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听县尊的命令怎会受到天谴呢?”

    言罢,这人一跃而起,肥壮的身躯敏捷得不像话,一溜小跑来到鲸鱼身前,也不管头腚上下,挥舞着手里的解手刀就是一顿切割。

    鲸鱼皮被锋利的解手刀割破,露出里面厚厚的油脂,再一用力,便切入到里边雪白纤嫩的鱼肉上。他手脚麻利,几下子便切下一块鱼肉。

    但凡能将屠夫这个行业干得时间长久的,都是油滑之辈。此刻另几人看到这位毫不犹疑的反水,顿时都反应过来。这位孙县尊可是如的天王老子,他的话不听,往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几个!

    与其害怕不知会不会到来的天谴,还是顾及眼前的刑罚吧……

    “你这人怎说话呢?哪个蒙骗与你了,简直胡说八道……那个啥,等等我……”

    “啊哈,这种大鱼小民可是前所未见,处理起来可是很考校解骨剔肉的刀法,他们都不行,让小民来!”

    最后一个屠夫看着刚刚一个战壕的战友都将他抛弃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向着鲸鱼跑去:“误会!误会啊孙县尊……小民这就切鱼肉!”

    看着几个格外积极的屠夫,房俊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欺软怕硬的东西,和着老子和颜悦色的就好欺负是吧?欠收拾!”

    “哈哈!侯爷您久居朝堂,没跟这些乡里的油滑之辈打过交道,所以不知这些人的脾性。您跟他们摆上笑脸,他们就蹬鼻子上脸,把您气得不行。跟他们来横的,他们反而老老实实,乖乖听话。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签个文书什么的直接画押按手印!跟他们讲理不行,**更不行!就得来横的吓唬他们。这些家伙可不是夯货,没念过书,可是鬼着呢!”

    孙承恩哈哈大笑。

    房俊默然。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等混迹于市井之间讨生活的油滑小民最是不好对付。你跟他讲道理,他们就胡搅蛮缠,难不成还能当真就砍了脑袋?

    也只能来横的,不听话就揍你,别说什么法律不法律,名字都不会写,懂个屁的法?

    百姓见到几个屠夫吃硬不吃软,都哈哈大笑,难免取笑几句。

    几个屠夫从未见过鲸鱼这种生物,分解骨肉更是无从谈起。一时间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却进展缓慢。知道鱼肉分解了三分之一,方才稍稍找到规律,明白寻常剔骨分肉的解手刀不太适合,便纷纷跟兵卒借来锋锐的横刀,先将鲸鱼的鱼鳍割掉,然后一段一段的分割。

    金灿灿的晚霞斜照在海面上,洒下万道金鳞,绚烂美艳,耀目生花。

    知道傍晚,鲸鱼还剩下三分之一未曾分割。

    房俊命人拾掇柴禾,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炉灶,又取来铁钎子将鲸鱼肉串上,洒上各式调料,命战船上的厨子烤鱼肉。从船舱里捧出几坛子房府佳酿,来了一个烧烤大会。

    果真是“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

    火焰舔舐着串起的鱼肉,油脂滴落在篝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一阵阵肉香飘散开来。尚在等候分肉的百姓都站了一天,闻到肉香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羡慕的看着围着篝火的一众官员嘻嘻呵呵吃肉喝酒。

    “天谴”所带来的恐惧早就被饥饿驱赶得不翼而飞。在饥饿面前,所有的顾虑都不值一提,填饱肚子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稍微腌制之后烧烤的鲸鱼肉确实肉质鲜美,比之牛羊肉不差分毫,房俊几人大快朵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颇有一些山林草莽的放荡意味,只差一个大秤分金就可以占山为王了……

    房俊甚至把那个腐儒给叫了过来,威逼利诱就差拿刀子逼着他吃鲸鱼肉。起先这老儒宁死不从,被刘仁愿与薛仁贵摁着扒开嘴强行塞进去一嘴鲸鱼肉之后,这老家伙一脸悲愤,咽下了嘴里的鲸鱼肉,厚着脸皮自己又倒了一碗酒……

    房俊等人指着老儒哈哈大笑,当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无论古今中外,读书人都特娘的是这个德性!不仅无耻,脸皮还厚,你笑任你笑,我自吃个饱!

    这时,一艘破旧的渔船在海边停驻,父子两个渔夫抛下船锚,先是瞅着海滩上的热闹情景疑惑不解,不过稍后便从船舱里每人扛着一大堆丝丝挠挠的东西,趟着海水走上岸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 侯爷的晚餐

    父子两个见到了海滩上已经分解得七七八八的鲸鱼,顿时吓了一跳。显然就是附近村子里的,跟在场的很多百姓都熟悉,稍一询问便知道了原由。

    老子顿时兴奋了:“咱爷俩这就回家将海带送回去,马上就回来领鱼肉!”

    儿子显然也被房俊这边的烤鱼吸引了,吸了吸鼻子,眼睛铮亮,使劲儿的点头,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跑。今儿渔获很少,这些海带是从渔网里拽下来的,舍不得扔,拿回去喂猪。

    路过烧烤摊的时候,尽管父子俩唯恐惊扰的贵人而绕了一个大圈,却还是被房俊给叫了过去。

    “你这扛着的是海带?”

    “回贵人的话,正是。”

    “好东西,都卖给我吧,也省得送回家去还要再赶回来。来人,给这位老哥点钱,把海带留下来吧。”

    看着一个兵卒拿了十几枚用钱放在手里,当爹的像是被蛰了一下一般,赶紧又将铜钱塞了回去。

    “这使不得,使不得……就是一些破海带而已,贵人若是要,那就送您好了,又不值钱,反正家里的猪饿一顿也没啥。”

    这破海带只能拿来喂猪,人是不能吃的。这东西很硬,人吃了之后会涨肚,除非是天灾的年月,实在没得吃,才会在海里捕鱼的时候顺带着捞一些,总比饿死强……

    房俊瞪圆了眼睛,惊诧道:“你们拿这个喂猪?”

    “昂!”当爹的懵懵的点头。

    不喂猪,难道给人吃啊?

    房俊无语,当真是守着金山受穷,守着金饭碗讨饭,活该你们挨饿!

    “来人,把钱给这位老哥。将这海带拿回船上清洗一下,然后煮熟了,如此这般的整治一番,拿来给本侯吃。”

    “诺!”

    厨子将钱硬塞给当爹的那位,结果海带跑步回到船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位当爹的面红耳赤,手里捧着钱不知如何是好,讷讷道:“这位贵人……这个,是猪吃的啊!”

    猪吃的东西,怎么能拿给贵人吃呢?

    房俊瞪眼道:“你们就是一群傻子知道吗?这玩意不仅可以吃,而且非常好吃!只是你们整治的方法不对,要先煮熟了加入一些佐料,不然难以下咽。而且多多食

    用海带还可以预防得一种大脖子病!”

    刘仁轨本来正在默默的喝酒,闻言浑身一震,惊诧的看向房俊问道;“侯爷此言当真?”

    “废话,本侯还能骗你不成?”

    古代人普遍缺碘,这是世界各地诸多研究早已确定的事情,缺碘导致甲状腺肿大,甚至导致聋哑。碘对于大脑的发育极其重要,这在后世是一个很普通的常识,尤其是孕妇如果缺碘,不仅能导致很多胎儿流产的现象,严重的时候早产、死产及先天性畸型等均与缺碘有关,当然医疗水平的落后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房俊甚至在想,要不要给李二陛下上一道奏折,让大唐全境强制性的售卖碘盐?在这个全民缺碘的年代,碘盐的强制性施行绝对利大于弊。

    说的严重点,是一件能够提升国民体质的举措!

    但是问题来了,碘是如何提炼提纯出来的?

    又如何跟李二陛下说起?

    “皇上,全民缺碘啊,得补。”

    “碘是个啥?”

    “一种矿物质,对人体极为重要。”

    “你咋知道?”

    “……”

    “真的很重要,提升大唐国民体质,在此一举。”

    “那行,拿来给朕看看。”

    “……”

    这种涉及全体国民的大事,李二陛下怎能任他胡闹?关键是他无法证明碘的摄取对于人体的重要性。微量成分什么的想都别想,就算是实验也不容易。

    科技水平太低级了……

    倒是可以在他所管辖的盐田产出的食盐当中偷偷摸摸的强制加碘,可是一则加碘必然导致食盐成本的上升,那些承包商未必愿意,再则一旦将此事给捅出去,房俊百口莫辩。

    你说你加的是碘,可碘是干嘛的?谁能证明你不是要毒害全大唐的人?

    问题还是回到原点,他证明不了碘对于人体的重要……

    闷闷的喝酒,房俊发觉其实“众人皆醉我独醒”真的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众生茫茫,有心无力,那种郁闷当真难受。

    一个强国的指标是什么?

    强大的国防,繁荣的经济,先进的科技,这些都是。当然也包括国民的精神素质以及身体素质……

    身边忽然安静下来,房俊诧异抬头,便见到几个人都惊讶的看着刘仁轨。刘仁轨默默低头,手里的酒杯被他捏碎,碎片刺破了手掌,鲜血淋漓而下。

    “怎么了这是?”房俊惊问。

    刘仁轨依旧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

    房俊无语,这位夯货居然还有这般多愁善感的一面?问题是何以忽然就这副诡异的样子?

    正欲询问,那边厨子已经用一个木盆将拌好的海带拿了过来。用筷子挑了满满的一盘,恭敬的递到房俊面前,谄媚着说道:“侯爷不愧是美食大家,这种海带煮熟之后加以佐料搅拌,实在是人间美味!”

    房俊嘴角扯了扯,发现身边的人何时开始都学会溜须拍马了?海带而已,你当是海参啊?还人间美味,让你连续吃一个月,脑袋都让你变成绿色……

    他伸手去接,却被刘仁轨劫走。

    之间刘仁轨也不说话,只是拿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海带,一边吃,一边眼泪成行,扑簌簌的低落在盘子里……

    所有人都惊诧了!

    尤其是成天跟他形影不离的几个伙伴,这位可是一个真正的硬汉,就算拿刀子把脑袋割了,也休想见到他的一丝沮丧和半滴眼泪!

    这是怎么了?

    默默的吃掉一大盘子拌海带,刘仁轨抹了抹眼泪,有些赧然。

    “诸位见笑了,只是想起了吾家中那傻兄弟而已……”

    刘仁轨祖籍汴州尉氏,其祖可上溯到汉朝皇族,乃汉章帝刘之后。虽然大汉早已消亡,刘氏皇族更是灰飞烟灭,但是刘仁轨这一支在汴州尉氏当地依然算得上是大族,家境优渥。

    刘仁轨同胞兄弟二人,自幼感情甚好。其母只是其父的一个小妾,可惜早?,嫡母对两兄弟甚是苛待。是以,虽然出身大族,但是童年生活却伴随着苛待的阴影,兄弟俩相互扶持,感情甚笃。

    本来小弟生性活泼,且记忆力超群,很是受到族人的赞誉,认为将来定然是个有出息的。自可惜后来患了大脖子病,嫡母担忧这个出色的庶子将来会成为争夺家业的隐患,便拖延求医诊治的时间。

    那时候刘仁轨年岁也不大,经历有限,反抗无效之后也无可奈何。再者说这种大脖子病在乡间患病的几率很高,一般时候并不致命,是以很多人都忽视了。

    后来小弟病好,却便成了傻子……

    傻了就傻了吧,只要人活得好好的,也算是不用担忧那些世事烦扰。可惜令人悲伤的是,后来有一次在溪水之中嬉戏的时候,小弟溺水身亡……

    这一直是刘仁轨心中的无法愈合的痛处。

    他既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又仇恨于家中的冷漠。

    这是一生的遗憾与悔恨……

    若是早知道这种海带能够治疗大脖子病,自己那聪明伶俐的弟弟何至于变得傻了,又何至于溺死于水中?

    遗憾与悔恨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了刘仁轨的心脏,让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听了沉声诉说,众人默认,皆未想过铁汉一般的刘仁轨,居然还有这般感性脆弱的一面。

    房俊默默的喝着酒,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推广加碘盐。

    不知道碘如何提取?

    那就慢慢的实验,总有一天能提取出来,实在不行就满天下的卖海带……

    房俊接过厨子装满的一盘子海带,冲着等着分鱼肉的百姓喊道:“瞅好了,这东西就这么整治一番,就是很好的美味!”

    大口大口将一盘子拌海带吃光。

    孙承恩感动得热泪盈眶:“侯爷,这可是猪吃的啊……”

第八百九十七章 扯虎皮拉大旗

    百姓们见到那位侯爷将喂猪的海带吃得喷喷香,还不停的吧唧嘴,都有些理解不能了。难不成这些勋贵子弟美女玩腻了美食吃够了,已经不满足于人类的食物,开始尝试猪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了?

    若是百姓当真有一位穿越者,这时候怕不是要吐槽一句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直到那几位武将包括县尊也津津有味的分食,百姓们这才意识到以前他们拿来喂猪的海带,大抵还真是一种可以吃的食物,而且看上去味道还不错。

    然而接下来,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房俊当即表示,将会令房家旗下的商号常年驻扎在如,大量收购海带,有多少要多少。

    百姓们顿时疯狂了!

    海带也能卖钱了?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卖多少钱,但是抵不住它多啊!从海滩往海里走不远,海底便有大片的礁石,海带、紫菜等等就生长那里,有的时候天气好,阳光足海水清,潜水下去的时候就能见到那一大片森林一样的海带和紫菜……

    孙承恩不淡定了,焦急道:“侯爷,万万不可!下官知道您是心系百姓疾苦,高风亮节菩萨心肠,想要贴补这帮穷苦的百姓。但是授人以渔可以,授人以鱼却是欠妥!穷也好富也罢,虽则此地多是贫瘠的盐碱地,只要勤劳一些也未尝不能吃得上饱饭。侯爷您心善,如此做法却会滋养他们的懒惰,很是不妥。”

    房俊对孙承恩愈发满意了,这家伙的精神境界是真的高!

    在此地设点,常年收购海带,必然会对当地的经济产生相当大的推动力,这就是孙承恩的政绩。升官靠什么?靠政绩,靠绩效!

    古今皆然!

    这孙承恩不但不为政绩诓骗房俊的贷款,更为了不养成百姓接受“救济”的惰性,宁愿让百姓辛辛苦苦的靠着自己的勤劳而活,也不是躺着赚钱。

    没错,他就是认为房俊是可怜此地的穷苦百姓,想要用收购海带这种方法来变相的资助百姓。

    房俊哈哈大笑:“孙县尊莫非忘记本侯的绰号么?‘财神’之称,可绝非浪得虚名!你也见到了,这种在沿海地带用来喂猪的海带,煮熟之后稍作加工,便是可口的美味。而且据本侯以前听过的一位神医所言,所有的海产都能够有效的防止那种大脖子病,内陆地区不食海产,是以大脖子病更加普遍。鱼虾等海产不易运输,但是这海带则不同。本侯将之运往内陆,宣传一番其有预防大脖子病的奇效,再加上本身的味道确实不错,孙县尊认为这会不会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通过某一位“白胡子老道”或者“无名神医”的借口,将某种超越时代的知识灌输到落后的古人脑海中,往往可以令其信之不疑。

    这是许多穿越者惯用的伎俩。

    不如此,如何说服自己这些知识的来历呢?

    而古代由于道路和信息不畅,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世外高人极其推崇。似乎只要是某些神秘莫测的世外高人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孙承恩恍然。

    刚刚房俊就说过海带可以预防大脖子病的,害得刘仁轨这个铮铮铁汉泪雨滂沱。若是早知此物可以预防这种病,他那可怜的弟弟是不是就不会傻掉,更不会溺水身死?

    “敢问侯爷,向您说起此事的神医姓甚名谁,医术是否高超?”

    古人淳朴,讲究诚信。所以孙承恩的疑问不是这位“神医”是不是骗子,而只是质疑其医术水平。在他想来,“神医”有医术高下之分,可能出错,但是不会骗人。

    房俊有些无奈,非得刨根问底的干什么?

    我上哪里却认识什么“神医”……

    不过想要推广海带的功效,就必须有一个可以说服天下人的说法。

    “……是孙思邈。”

    房俊随口就扯出来一位大神,他知道的可以称得上“神医”的古人也没几个,恰好这位又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可谓完美的借口。

    至于会不会被孙思邈揭穿……

    他才不在乎,不是说那老道现在满天下的寻访灵药么?

    交通不便,信息不畅,说不准在哪一座大山里一呆就是好几年。等到孙思邈出山,再听到这件事,然后找到自己“维权”控告自己的诈骗行为,怎么着也得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有什么情况再说。

    只是他有一点计算失误,那就是孙思邈的影响力。

    孙承恩激动得快要打摆子:“侯爷见过孙神仙?”

    房俊一愣:“神仙?不过是个老道而已,医术高超了是真的,但是距离神仙差得还远。”他指了指安安静静喝酒吃肉的聿明雷:“瞧见这位没有?说起跟神仙的距离,这位比起孙思邈近得多。”

    孙思邈的医术是得到历史承认的,绝对的神之级别,但是在修行天道这方面,他距离聿明氏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

    孙承恩大怒,也不管什么侯爷不侯爷的上下尊卑了,双眼怒瞪:“怎能如此不尊敬孙神医?孙神医年近百岁,却依旧双脚丈量天下,一心救死扶伤!他老人家一生医术如神,不知救过多少达官显贵,多少贫民黎庶,却从不以此求得财富,反倒是常常救济贫苦!多少次兵祸屠城之后宛如地狱的城池,多少次瘟疫肆虐有死无生的鬼蜮,那老人家孤身而入,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在也会全力救治。神仙什么样,下官没见过,但是孙神医的品德医术,毫无瑕疵,神仙也不过如此!”

    此事的孙承恩哪里还有一丝半点读书人、父母官的矜持威仪?完全就是一个后世偶像被侮辱之后急赤白咧的脑残粉……

    聿明雷瞄了房俊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侯爷此言不妥,孙神医与家祖乃是莫逆之交,多次到吾族中与家祖商讨医术药理。只因孙神医走的入世之路,非是出世修行之道,否则以其天赋之异禀,成就绝不再家祖之下。那是一位品德高尚毫无私欲的老者,肉身尚在俗世蹉跎,但其精神境界早已超凡入圣。”

    房俊眨眨眼,真是没想到孙思邈的迷妹居然这么多,声望这么高,自己只是言语之中有些不以为然,便被人怒怼……

    嗯,不错不错,于是这样德高望重之人,借用其名气的效果就会愈发显著。推广海带也算是一件大功德,想来那位孙神仙既然如此救死扶伤品德高尚,异日就算发现了名声被别人“侵权”,也定然不会恼羞成怒。

    房俊大咧咧的一摆手:“说什么呐?只是因为本侯与那孙神医实在是太过熟络,言语之间便随意了一些,其实本侯心中对于孙神医自然也是无比崇敬的,所以听孙神医说起这海带可以预防大脖子病的事情之后,才会如此上心记住此事,就连这食用海带的方法,都是孙神医所传授。”

    孙承恩顿时惊为天人:“原来这海带的使用之法,乃是孙神医所传授?哎呀呀,既然是他老人家的法子,那定然有延年益寿之效,下官以后要天天食用这海带才是。侯爷既然记得孙神医言及海带之效用,想要将此良药推广天下,不惜耗费自家钱财亦要造福亿万黎庶,下官实在是衷心敬佩,以后也定然全力襄助,但凡吾如境内,绝对义不容辞!”

    孙承恩拍着胸脯保证。

    这等造福天下百姓的好事,自然义不容辞。

第八百九十八章 郭孝恪的抱负(上)

    三日之后,房俊自前往苏州的房家商队当中,抽调出了一批得用的手下来到如设立摊点,开始收购海带并将之推广天下的大业……

    如百姓彻底疯了!

    祖祖辈辈拿来喂猪的海带居然还有神奇的药效?就连孙思邈老神仙都说这种生长于海中的东西能够预防大脖子病,那就一定错不了!真真是可惜啊,这么多年下来,人都不吃的东西,还有这般用处。

    当然,最要的是这玩意居然还能卖钱,一斤一文钱!

    不要觉得少,要知道在整个唐朝的中前期,开元通宝的购买力都是非常强悍的。而且海带这玩意多啊,大海里只要有礁石的地方差不多就有,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捞得上来!

    皇家钱庄贷款买船,然后出海捕鱼或者捞海带……

    妥妥的发家致富节奏!

    老百姓都是感恩的,他们也不傻,这又是贷款又是收购海带,都是这位侯爷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当水师拔锚启航的时候,整个海边全都是闻讯赶来百姓,海产土产一筐一篓的往船上送,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只是水师兵卒却全部拒绝。

    “水师军纪,不得擅自收取百姓礼物,所以乡亲们请拿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部队不抢老百姓的东西咱们信,可这是咱们自愿给侯爷和兵哥们的,那怎么能一样呢?”

    “抱歉,别的部队是别的部队,我们水师军纪严明,不取百姓一针一线!若违军纪,严惩不贷!诸位乡亲,你们的诚意和感谢,在下一定转达给侯爷,但是大家可怜可怜我吧,是真的不能收……”

    兵卒都快崩溃了,差一点就跪地哀求。

    军纪每天都要背诵一遍,其中就有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情形下都不准收取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依着侯爷的严厉,谁活腻歪了敢违反军纪?

    可人家老百姓是自愿来送慰劳物资的,可以称得上古时候的“箪食壶浆”了,赶是不能赶的,收又不敢收,将几个负责接待百姓的兵卒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没有收下,闻讯赶来的孙承恩将百姓劝止,水师这才顺利启航。

    无数的战船在海面上扬起风帆,乘风破浪,一路南下。

    战船之上,刘仁轨遥望着岸边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的耐性,疑惑道:“此乃百姓自愿感谢侯爷前来劳军,侯爷拒不接受,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房俊负手站在舱中,抬头望着挂在舱壁上的海图,摇头说道:“规矩就是规矩,破了一次,就会有一下次。这一次是百姓自发的前来劳军,那么下一次呢?今日能心安理得的收受百姓的物资,明日危难之时,就会毫无顾忌的强行征缴百姓物资。你得记着,咱们水师之所以强大,之所以敢说出傲视天下、纵横七海这样的大话,靠的不是威力无穷的火器,不是驰骋如奔马的战船,而是纪律,铁一样的纪律!军令如山,即便是前方刀山火海,也得义无反顾的冲锋向前,这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没有铁一样的纪律,再强大的部队也不过是一盘散沙,顺风的时候百战百胜,逆境之中,便会分崩离析,兵败如山倒!”

    刘仁轨深以为然。

    他不是不晓得这样的道理,自古以来,哪一支强横的部队不都是依靠着严明的军纪方能纵横天下?他只是心中认为这么多的百姓如此的热情,即便是收受以此百姓的劳军物资,也当不得大事。

    但是听了房俊的话语,他便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对于军纪,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

    一旁的刘仁愿忧心忡忡,他关心的是华亭镇那边。

    “陛下将大总管的职务交由张亮,那厮与侯爷龌蹉甚深,此际得了上风,定然将华亭镇搅得乌烟瘴气,展开报复。”

    说起来,华亭镇是华亭镇,沧海道是沧海道。

    但是实际上,区分并不是那么鲜明。

    沧海道本身没有领土和地域,就连衙门所在地都在华亭镇的土地上,而华亭镇全部都是房俊的封地,这之间就不好界定区分。若是严格按照规矩来办,既然房俊交卸了沧海道的职务,那么完全可以让沧海道搬出华亭镇,另谋取出。

    但是房俊偏偏不这么干……

    薛仁贵附和刘仁愿的话:“是啊,侯爷。那张亮睚眦必报,定然处处与侯爷作对。您在华亭镇还好说,那厮不过是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可现在您身在海上,那张亮岂会善罢甘休?不若向朝廷上奏一本,请朝廷将沧海道迁出华亭镇地界,另择一地作为其驻兵之所,也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现如今的薛仁贵已然不是刚刚加入水师之时的谨小慎微,随着地位的提升以及房俊的日益重用,很是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哪怕是与房俊意见相左的时候,也毫不讳言。

    不得不说,大家的担心其实很有道理。

    但房俊自己却另有谋算……

    “就让他待在华亭镇吧,沧海道现在还是太弱小,朝廷精力有限,不能将沧海道扩张到所需要的规模。既然如此,总要有人为沧海道做出贡献,不是么?”

    *****

    十月份的东海秋风乍起,凉风瑟瑟,已然渐有秋寒之意。然则十月份的西域,却是秋日炎炎,虽然晚间气温骤降寒意深重,白天却照样热火鎏金……

    正是一年葡萄成熟的季节。

    自打高昌国被征服之后,大唐在高昌城东北处筑建新城,作为安西都护府的府治所在,同时亦将西州刺史府安置于此处,俨然成为大唐在西域的政治中心。

    凉州都督、安西都护、西州刺史、西州道行军总管郭孝恪坐在今年由当地商贾捐资兴建的新刺史府之内,皱着眉毛看着手中的家书。这个时节的西域是一年当中仅次于寒冬的时候,“秋高气爽”不代表了环境舒适,整日里秋阳高照,却连续几个月滴雨未落,气候炎热干燥,令人难以忍受。

    人和葡萄一样,若是吊起来挂在通风的地方,三两天便会风干了水分……

    郭孝恪今年四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一双关刀眉浓重而充满着杀气,长方形的脸膛常年不见笑容,严苛拘谨。健壮的身躯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常服,因为炎热而将下颌处的衣领敞开,威严之中由透着几分剽悍。

    半晌,郭孝恪猛地将手中的信纸狠狠的砸在面前的桌上,横眉立目咬牙切齿的大骂:“房俊,欺人太甚!”

    堂内的署官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西域最有权势的人物何至于发出这么的大的火气……

    而且听到他辱骂房俊,署官们尽皆眼皮一跳。

    那位房二郎虽然早已不在西域,但是其流下来的影响力,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他无与伦比的实力。

    整个西州领地之内,超过八成的葡萄最终要卖给房家商号和由房家掌控的东大唐商号,而几乎所有的羊毛,都由东大唐商号来收购。

    可以说,整个西州的经济都掌控的房俊的手里……

    这样的一位能人,按说与眼前的这位大都护、刺史,应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毕竟合则两利,这么庞大的产业谁都不可能自己吞下去,合作才是最好的途径。

    当然,暗地里的交易他们这些署官是不知道的,但是其实也没有多么隐晦,看看房家的掌柜与东大唐商号的掌柜时不时的进出刺史府便可见一斑。

    可是现在这位大都护居然辱骂房俊?

    一些心怀鬼胎之辈互视一眼,心思便活泛起来。

第八百九十九章 郭孝恪的报复(下)

    郭孝恪怒不可遏!

    儿子非但被房俊于军中重责,打得皮开肉烂,甚至驱逐出军队遣返家中!现如今长安城皆是嘲笑他郭家的讥讽下作之语,致使郭家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想他郭孝恪自幼横行乡里,及至后来投奔瓦岗李密、追随李绩叛于高祖李渊,一路功成名就,这许多年来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真真是欺人太甚!

    “大总管,不知何故发怒?”

    便有关系亲近一些的署官发问。

    “房俊此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简直嚣张至极。吾家二郎在其军中,不过是与同僚言语冲突,失口辱及对方家人,便被房俊这厮打了几十军棍之后革除军籍遣返回家,实在是狂妄!”

    郭孝恪气愤不已。

    虽然理亏,自家孩儿确实犯了错,可他自来就是护短的性子,对于次子郭待封更是溺爱胜过其他几个儿子,现如今不但被房俊重重责打,更革除军籍颜面尽失。有了这个污点,今后哪怕他郭孝恪再是钻营托情,仕途生涯也别想有大的作为。

    这简直就是断人前程……

    几个署官也不是傻子,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浸淫官场久矣,对其中一些春秋笔法亦是知之甚深。“失口辱及对方家人”看似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是能让一军主官、一路总管的房俊不顾念郭孝恪的同僚之谊亦要狠狠的责罚郭待封,想来定然性质严重。

    西域乃是军事重地,即便是文官,也多知兵事。

    军中尽是热血兵卒,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青人,若是打斗一场还好说,或许转个身就有言归于好,毕竟都是生死相随的袍泽兄弟。可若是有谁侮辱了对方的家人尤其是母亲妻妾,那绝对严重。即便说不上不死不休,也定然不依不饶。而军纪对于这种侮辱对方家人的惩罚各军都是相当严重,革除军籍也绝不为过。

    你郭大总管就算护短,可也得讲理吧?

    人家房俊可不是就管着你儿子自己,一军主官,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不然如何服众?再者说,房俊今年未到二十岁,便已经与你郭孝恪平起平坐,老爹是当朝首辅,岳父是当今陛下,人家凭什么非得给你面子?

    不过尽管心中不屑,面上却无人敢表露出来,反而要顺着郭孝恪的话头,骂上房俊两句以表忠心。

    “这房俊着实过分!”

    “哼,那厮一贯嚣张,当日在这西域之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神机营提督,就敢与侯君集于三军阵前顶牛,何况是现在?”

    “不错,现如今这西州商贾,哪个对房俊不都是敢怒不敢言?”

    听到这话,郭孝恪倒是微微一愣:“这是为何?”

    按说那房俊大量收购西域的葡萄和羊毛,价格也都不低,这样的一个生意伙伴,为何还有商贾敢怒不敢言?

    那署官便说道:“大总管有所不知。那房俊在西域收购葡萄,数量很大,在高昌城城外的农庄里建有好几个大酒窖,用以酿造葡萄酒,销往大唐境内各地,今年据说已经开拓了海外商路,即将销往倭国、高句丽、百济、新罗以及南洋等国,利润自然丰厚无比。如此一来,他的收购价格便显得太过低廉,商人逐利,他用很小的成本来收购西域的葡萄,然后一转手便是几十上百倍的利润,本地的商贾焉能心甘?”

    郭孝恪关刀眉一挑:“还有这事儿?”

    几个署官互视一眼,齐声附和。

    虽然都是中原人士,但是先前都是在凉州都督府为官,与西域早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如今入主西域,成为西州刺史府的署官,更是与西域当地的商贾以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当然,这其中亦有关中的势力……

    葡萄酿的利**丰厚,早已令所有人都垂涎欲滴。而此利现在被房俊垄断,早已有诸多势力不满。只是碍于房俊现如今正当红,又有房玄龄和李二陛下这两座大靠山,无人敢轻易掠其锋芒。

    若是郭孝恪能够站出来……

    “的确如此。那羊毛据说是要编制成布匹,但是织布的机器一直未能研制成功,为此,房俊调集了大批工匠来到西州,夜以继日的研发新式机器,效果却不明朗,投入更是巨大,现在囤积于城外的羊毛早已堆积如山,价值数万贯之多。”

    葡萄酿一本万利,谁瞅着都眼红,可是你提羊毛干嘛?

    郭孝恪有些不解,眼珠儿转了一转,明白了……

    他略作沉吟,手指在桌案上的信纸上下意识的敲击,发出“咚咚”的轻响。良久,心里打定主意,他吩咐道:“却请鞠文斗和赤木海牙过来,本官有要事相商。尔等都退下吧,各司其职,勿要懈怠公务。”

    “诺。”

    一众署官纷纷退下,堂中只余下郭孝恪的几个心腹。

    郭孝恪招招手,将一个心腹叫道面前,上身前倾,对其耳语几句。

    那心腹先是一惊,见到郭孝恪郑重其事,方知不是自己听错,更不是大总管开玩笑,便点头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郭孝恪双眼微眯,抿了抿嘴角,面无表情,命令侍女泡了一壶上等的绿茶。轻轻呷了两口,忽然想起这茶叶全都是出自房俊在江南的茶园,虽然都是属下孝敬的,不用自己花钱购买,可是如此一来其不等于变相给房俊送钱?

    刚想吩咐下去以后再有人送礼不收茶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西域夏季酷暑难耐,冬季寒冷干燥,若是没有这等润心润肺的茶水,岂不是更加难熬?

    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左右为难。

    糟心……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到的时候,就见到郭孝恪正在堂上喝茶,头上满是汗水,衣领完全扯开。

    两人互视一眼,皆想起同一件事。

    犹记得人家房俊在西域的时候,夏日里窝在葡萄架下,葡萄美酒美人如玉,琉璃杯中盛放着冰块,那是何等的享受,何等的尊荣?

    再看看面前这位,官职爵位比之房俊还高呢,生活品质却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这就是差距……

    不过即便觉得郭孝恪比不得房俊,但眼下人家才是西域的王,二人赶紧上前施礼,口中说道:“吾等参见大总管,未知大总管召见吾等,有何吩咐?”

    郭孝恪放下茶杯,用井水进过的凉帕子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惬意的吁出口气。

    鞠文斗与赤木海牙认为郭孝恪大热天喝茶水比不得房俊的冰镇葡萄酒,实则却是没见识了。和热茶固然大汗淋漓,但是由内而外的发一层汗,而后再跑了热水澡,却是格外的舒爽。

    郭孝恪抬了抬眼皮,手指随意的点了点一侧的椅子,“二位但请稍坐,本官有事与二位相商。”

    鞠文斗瞅瞅赤木海牙,后者摸了摸雪白的胡子,走到椅子上坐下,鞠文斗也坐到他的对面,众星拱月之势簇拥着正座的郭孝恪。

    “大总管担忧吩咐,请直言即可,吾等无不遵从。”

    鞠文斗当先表态。

    现如今西州城里驻兵过万,尽是大唐府兵的精锐,郭孝恪就是西域诸国事实上的王,他的话,谁敢不听?

    只是郭孝恪的漫不经心,让两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

    郭孝恪伸手在桌案上的碟子里拈起一块松软的糕点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片刻咽下去,然后喝了一口茶水,这才再次抬起眼睛,看了看面前两位本地豪商大族的领袖人物。

    说辞是早已斟酌好了的,是以郭孝恪不用思索,既然压力和气势已经传递出去,相信这两人皆以感受得到,便直接开口说道

    “二位与房俊之合作,至今日为止吧。”

    什么西域战略,什么基本国策,郭孝恪完全看不上。

    在他看来,大唐府兵早已冠绝天下,区区西域之地,自己手中的万余精兵,足以扫荡西域三十六国!

    兵者为王,这才是稳定西域的根本。

    经济之道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当得什么大用?

第九百章 倒行逆施

    “二位与房俊之合作,至今日为止吧!”

    鞠文斗与赤木海牙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到此为止?

    鞠文斗讶然道:“大总管此言何意?”

    郭孝恪漫不经心的瞅了瞅这位肥头大耳的高昌国前大丞相,哼了一声,没好气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汉话还是怎地?”

    鞠文斗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小的自然听得懂。只不过大总管直言着实令人意外,小的斗胆,可否问问原因?”

    与房俊的合作,哪一天不都是财源滚滚?

    总不能你轻描淡写的一句“到此为止”,就真的到此为止!

    郭孝恪怫然不悦,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顿时瞪眼道:“本官的话在这西州地界,难道不好使吗?”

    鞠文斗气结。

    你是大总管,是西州刺史,可你也不能蛮不讲理啊!

    这时候他不合适再说下去了,说多了,就真的成了质疑大唐安西都护的权威,虽然心里就是在质疑这位的脑残……

    他瞅了赤木海牙一眼。

    赤木海牙便接过话头,笑呵呵说道:“大总管是西州最高长官,代表着大唐的威武,您的话语,吾等岂敢不听?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非但是我们两家,这西域的商贾大多与房俊有着生意往来,尤其是葡萄酿和羊毛的生意,牵涉太广。我们两个不过是大家推举出来的,只是跑腿的劳碌命,怎能替大家做主?大总管想要吾等不在于房俊合作,总要告知原因,也好让吾等与大家有一个交待不是?”

    他与鞠文斗不同。

    鞠文斗虽然声望显著,但是本身有一个前高昌国大丞相的身份,这相当于“罪犯”,只不过判了个缓刑而已。这种身份若是被郭孝恪随意安插一个罪名,不死都得脱层皮,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在郭孝恪面前表现得太过强硬。

    赤木海牙乃是畏兀儿族人,家族势力在高昌国这一片非常雄厚。只要郭孝恪不是猪油蒙了心想要西域打乱,就绝对不敢对赤木海牙不客气。

    再者说,赤木海牙都七十多岁了,有在郭孝恪面前倚老卖老的资格……

    郭孝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赤木海牙,也知道这个老头不好对付。畏兀儿人非常抱团,这赤木海牙在族中的威望颇高,若是对他不客气,等同与得罪了整个畏兀儿族。

    就算郭孝恪再是自负,这种傻事也绝对不会干……

    “非是要尔等放弃葡萄酿的生意,只不过是换一个合作对象而已。”

    赤木海牙一愣,试探着问道:“大总管的意思……您想要参与进来?”

    “非是本官参与,而是由本官来主导。”

    郭孝恪说的信心十足,气魄万千!

    房俊凭什么能够整合西域的胡商,将葡萄酿的生意做遍大唐各个州府?还不就是因为当初灭亡高昌国之后,房俊驻留此地,用武力将各家胡商压制!

    他房俊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便能做到此事,现如今自己统领西域,难道还不如那时候的房俊不成?

    房俊有关系将葡萄酿卖到大唐的各个角落,他郭孝恪难道就比房俊差了?况且现如今葡萄酿已经在大唐境内打开销路,商路早已铺设完成,自己接手过来,毋须多费心思,便能得到滚滚财源,岂能放弃这么一个既能报复房俊、又能捞取钱财的机会?

    大不了将利益多多分给关中的各大门阀和朝中的盟友,大家伙对于葡萄酿的的利润可是早就眼馋得很了……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互视一眼,心里哭笑不得。

    感情这位只是认为房俊是以武力令大家屈服,所以才不得不跟着房俊一起搞葡萄酿的生意。

    这位大总管连其中的关窍都未能搞明白,就急赤白咧的想要扑上来咬一口……

    赤木海牙苦笑道:“大总管想必有一件时尚且不知吧?这葡萄酿虽是由吾等和房俊共同经营,但是其中最关键的酿酒环节,却是一直掌握在房俊手中。”

    郭孝恪一愣,疑问道:“你们不会酿酒?”

    别扯了,难道房俊之前你们西域就没有葡萄酿了?

    赤木海牙无奈道:“非是吾等不会,而是品质相差太多。这么说吧,如果说出自房家酒坊的葡萄酿是顶级的酒品,那么以前吾等酿造的葡萄酿,那就是酸涩的渣滓……”

    这话真不夸张。

    西域的酒商没有祛除葡萄酒中单宁成分的法子,酿出的酒水苦涩难当。以前没有比较,尚且能够饮用,但是在房俊的酒坊酿出全新的葡萄酿之后,西域所有的酒商全都放弃了自家酿造。

    没办法,工艺相差太多,品质天差地别。

    现在除了房俊的酒坊酿出的葡萄酿,以前的葡萄酿简直难以下咽……

    郭孝恪是当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酿酒的秘方?

    这个郭孝恪还真就没法子,无论如何,房俊也不可能将这个方子卖给他。

    不过郭大总管办事一向简单粗暴,大手一挥说道:“没有房俊的秘方之前,葡萄酿不还是一样的受欢迎?今后将房俊踢出局,葡萄酿就按照以前的方法来酿造,反正没有对比,有什么打紧?想喝,就喝咱们的葡萄酿;不想喝,那就什么也喝不到!有什么问题?”

    鞠文斗目瞪口呆。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若是世人未曾饮用房俊酿造的葡萄酿也就罢了,可是已经品尝到那种甘冽醇香的滋味,怎么可能忍受之前的苦涩难咽?就算市面上只有苦涩的葡萄酒,也定然有许多顾客宁愿不喝!

    如此一来,葡萄酿的销量定然大大减少……

    郭孝恪倒是不怕,他本来就插不进手一无所有,得到一文钱也是白来的,可是酒商们不干啊!明明能够财源广进日进斗金,谁特么愿意销量下跌收入锐减?

    赤木海牙到底是老狐狸,见到郭孝恪的架势,想必是要一意孤行到底了,劝阻是不行的,便迂回说道:“那羊毛的生意怎么办?”

    “羊毛?”

    郭孝恪脸上浮现冷笑。

    真不知道那房俊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每年十几万贯的钱财都扔在羊毛上面,至今也未有一丁点的产出利润,他到底图个啥?什么以羊毛换粮食,羊吃人人吃羊的……

    简直不知所谓!

    既然能够被朝廷敕封为西州刺史、安西都护,自然不可能不交代朝廷在西域的战略。而这个战略正是当时房俊所制定,政事堂商议之后确定下来的。

    用葡萄酿的利润整合西域各股势力,用羊毛来挤压西域的粮食种植,使得西域的粮食受到大唐的操控,达到在经济、粮食两方面对于西域的控制。

    可郭孝恪既不懂、也不管这个!

    在他看来,什么经济、什么粮食,有个屁用?

    追根究底,还不是得靠着兵卒的横刀弩箭去冲杀却拼命去攻城略地?他麾下万余精兵,足以荡平西域任何一股势力,哪怕突厥人死灰复燃亦有一战之力!

    即使如此,还费那些力气干嘛?

    正在此时,一个兵卒匆匆入内,禀告道:“启禀大总管,刚刚城外一处农庄失火,火势很大,吾等赶去之时无法挽救……据说,那里乃是华亭侯、驸马房俊的产业。”

    “哦?”

    郭孝恪故作惊诧:“是房驸马的产业?可曾问明是何处产业,可有人员伤亡?”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凉气由脊椎升起,迅速蔓延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难不成……你羊毛作坊?

    果不其然,那兵卒说道:“是否由人员伤亡,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是那处产业,大抵是房驸马的羊毛作坊,期间所储存之羊毛,怕是要焚烧一空……”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是真的吓到了!

    想想先前郭孝恪听到赤木海牙提起羊毛生意之时的神情,两人再无怀疑。

    这郭孝恪是要对房俊下手了!

第九百零一章 冲突

    “走,跟本官去现场瞅一瞅。不管怎么说,房驸马的产业本官都要加以维护,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官届时也要对房驸马有所交待才行。”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一脸苦瓜相。

    交待?

    你放火烧了房俊的羊毛,还要抢夺人家的葡萄酿生意,还给个屁的交待!

    而郭孝恪的这个举动,令得鞠文斗和赤木海牙都心生惧意。

    他们欢迎房俊,愿意跟房俊做生意,是因为讲规矩,生意场的事情就用生意场的规矩来办。谁吃亏谁占便宜,讲究一个愿打愿挨,钱就放在这里,大家都有得赚,你嫌少可以不干,自有不嫌弃的人来顶替你。

    可郭孝恪不同。

    这明显就是官僚作风,我权利大拳头就硬,看上什么我就抢……

    郭孝恪敢对房俊的产业下手,又岂会顾忌他们这些西域胡商?

    两个人面青唇白,战战兢兢的跟着郭孝恪后头前往城外的房家作坊。

    远远的,便见到一道粗大乌黑的烟柱直冲天际,连天上的云彩似乎都黯淡下来。

    到得近前,方才见到原本囤积羊毛的几座大仓库正燃烧着熊熊大火,火焰翻卷着冒出浓浓的黑烟滚滚而上,火舌肆虐,正在将仓库附近的房屋席卷进去。

    没有人救火,仓库前的空地上正有两方对峙。

    一方灰头土脸,显然是工坊里的工匠和劳工,而另一方则是盔明甲亮的兵卒……

    工匠里有一个年岁不小的老者正激动的脸面通红:“大伙骤燃,尔等乃是大唐府兵,缘何非但不帮着救火,反而阻挠吾等救火?你们到底是大唐的子民,还是番邦的畜生?”

    几个兵卒被老者骂得面红耳赤。

    若是再国内,兵卒与工匠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阶级,敢这般咆哮,甭管是非对错,先打你一顿再说。但此处乃是西域,是胡人的地方,在这里的大唐子民自然要互相抱团一致团结,一人有难八方支援,方显大唐子民仁爱团结之气象。

    更何况眼前这囤积了数以万贯计的羊毛的仓库正在燃着熊熊大火?

    可是他们不仅自己不能救火,还得阻挡工坊的工匠救火!

    没办法,这是军令……

    郭孝恪到的时候,就正好见到这老工匠咄咄逼人的训斥挡在面前的兵卒。那兵卒首领被老工匠训斥得哑口无言,面上全是尴尬羞愧,一步步的后退。

    郭孝恪勃然大怒,走到近前抽出腰间的横刀,猛然劈下。

    刀光闪现,那老工匠来惨叫都未发一声,便身首异处,砰然倒地……

    现场猛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唯有身后大仓库里的羊毛燃烧发出“哔剥”的声响,以及熏人欲呕的气味……

    郭孝恪怒叱道:“尔等皆乃大唐子民,却聚众闹事,公然违抗军令,想要造反么?来人,将这些人等给本官统统拿下,严加审问,看看是否乃是突厥蛮夷安插在此的细作,企图颠覆安西都护府!”

    房家工坊的工匠们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看着面前老工匠的尸首,各个义愤填膺,怒气勃发!

    和着我们没死在蛮夷的手里,反而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郭大总管,这工坊乃是房家的产业,吾等皆为房家的奴仆,您这般公然安插罪名,吾等不服!”

    “就是,你凭什么随手就杀人?”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你等着吧,等吾家二郎知晓此事,迟早跟你算账!”

    房家工匠还真就不怕郭孝恪,哪怕眼前就有人死在郭孝恪的刀下!

    房家岂是一般的人家?

    家主玄龄公乃是当朝宰辅,皇帝的肱骨之臣,圣眷正隆!二郎乃是侯爵、帝婿,一道总管!

    你郭孝恪算个什么东西,焉敢如此挑衅房家?

    听到房俊的名字,郭孝恪眼皮一跳,本想杀人灭口将这些工匠统统斩杀干净的心思不得不放下。那房俊的棒槌之名他亦是早有耳闻,发起疯来连亲王都敢揍,若是将他惹得急了,不好收拾。

    就卖他一个面子,只动他的产业,不杀他的人!

    郭孝恪不搭理这些寸步不让的干净,扭头吩咐身边的兵卒:“这大火燃得蹊跷,此地乃是房驸马的产业,本官不能视而不见。尔等速速搜查周边,所有嫌疑人等尽皆收押看管,务必查明火宅之真相!”

    “诺!”

    早已得到嘱咐的兵卒大声应诺,然后浩浩荡荡直奔羊毛仓库不远处的酿酒作坊。

    鞠文斗与赤木海牙皆是老谋深算之辈,一看这架势,编制郭孝恪早有预谋。现在直奔酿酒作坊,想来是因为刚刚他二人的提醒让郭孝恪眼馋与房俊的酿酒秘方,想要一举将秘方掌握在手中!

    他俩对此倒是无所谓。

    方正郭孝恪的胳膊粗拳头大,他们反抗也反抗不了,若是郭孝恪能将酿酒的秘方掌握在手里,即便是与他合作也未尝不可……

    羊毛仓库的大火早已将酿酒作坊里的工匠吓傻了,想要出去救火,却被一队兵卒死死的拦住,不准出去。没过多久,又有一队兵卒冲进酿酒作坊里,横冲直撞,见人就打。

    作坊的管事站出来,厉声喝问道:“此乃房家的产业,尔等为何如此凶蛮,都不要命了么?”

    房家的人,现在不管是在大唐境内亦或是在境外之地,都有说这种话的底气。

    可面前的军官却一脸横肉狞笑着说道:“口气可不小,这里是西州,是安西都护治下,咱郭大总管就是天王老子,你们房家算个屁呀!乖乖的站到一边,老子不难为你,若是再敢口出不逊,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说着,他将横刀抽出来,雪亮的刀刃搁在管事的脖子上,吓得管事两股战战面色煞白。

    “给我搜!”

    军官大喝一声,身后的兵卒便冲进作坊,到处翻找搜索。

    管事的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酿酒作坊而已,有什么好搜的?而且看这些人蛮横无理却有轻手轻脚的模样,所搜索之物定然无比贵重。

    酒坊里什么最珍贵?

    不是库房中的酒水,也不是那些用来酿酒的葡萄,而是……秘方!

    管事的顿时就急了!

    他是房家的家生子,是房俊亲手将他提拔到这个位子上,看顾着酒坊的产业。房俊所看重的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忠诚可靠!

    若是任由秘方泄露,他还有何颜面回到房家?

    留在房家的家眷,将会是何下场?

    想到此处,管事的心一横,陡然大喝道:“给老子将滤液全都砸了,一坛子也不能留!”

    秘方他是没有的,但是他知道房家酒坊出产的葡萄酿之所以品质一流独步天下,就是那些由关中运来的滤液!只要经过这些滤液的处理,再是酸涩难以入喉的酒水,都会成为最上等的佳酿!

    万一被这些人从滤液当中摸索出秘方怎么办?

    管事的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阻止!

    忠心者不仅仅是他一个,当即就有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杂役翻身冲向后院的库房。

    那军官不晓得滤液是个什么东西,可是见到管事如此紧张,顿时大叫道:“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兵卒赶紧追上去。

    可是那些青壮分出一半人将存放滤液的仓库大门死死关闭,顶在门后不让兵卒冲进去,另一半人则顺手操起棍棒硬物,将库房之内一层一层摞起来的滤液坛子狠狠砸碎!

    “砰砰哗啦”

    摊子砸碎,滤液流了一地。

    西域少有黏土,都是砂质土壤,库房的地面也只是稍做平整,连青砖都未铺。滤液倾洒,很快就渗入砂土里,消失不见。

    军官比划了一下刀子,到底没有敢下手杀了管事,而是狠狠的用刀背击打在管事的额头。管事的额头顿时被敲破,血流如注,人也哀嚎一声栽倒在地。

    等到兵卒终于推开库房的大门,见到仓库里遍地瓷坛的碎片,勃然大怒!他亦猜到这些东西一定非常重要,眼瞅着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飞了,如何不怒?

    “打!给我狠狠的打!”

    兵卒们一听,顿时放手将酒坊的工匠劳工狠狠的揍了一遍,遍地哀嚎,躺了一地。

    郭孝恪听闻没有找到秘方,酿酒的原料也被毁坏,顿时一脸铁青。

    他到底还是不敢将事情做得太绝,若是能够趁乱找出秘方自然无妨,可既然没有得到,他也不敢将管事扣押下来大刑逼供。

    真当房玄龄是干饭的?

    郭孝恪黑着脸,一摆手:“这场大火乃是羊毛工坊的劳工操作失误所导致,火势太大,无法扑灭,都撤了吧!”

    留下浓烟滚滚的大火以及遍地哀嚎的工匠劳工,郭孝恪带着麾下兵卒扬长而去。

    鞠文斗和赤木海牙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若是得到秘方还好,酒质有保证,销量不至于太差,与郭孝恪合作也无妨。

    但是现在秘方没得到……

    那可就不好办了。

    没有合格的酒水,销量的暴跌是必然的,这就意味着葡萄酿的收入将会大大锐减。

    那可都是金灿灿的铜钱,就这么白白的损失掉,谁不心疼?

    可郭孝恪在西域一手遮天,谁敢反抗?

    两人尽皆苦笑,无奈叹气。

    都说房俊是棒槌,这位郭大总管可是比房俊棒槌多了……

第九百零二章 瀚海迷途【万字求票】

    头顶的乌云翻滚凝聚,前一眼还是风平浪静万里碧空,后一眼便已是阴云蔽日天地昏暗。乍起的凉风带动着海浪滔滔而起,风势愈大,海浪愈大,辽阔的海面顷刻间仿佛翻滚的沸水一般开了锅。

    大风狠狠的鼓着风帆,庞大的船队借着大风之力速度亦是陡然加快,尖狭的船头破开海面的波水,乘风破浪。

    风势越来越大,如此下去定然有战船会被吹散,旗舰的桅杆上传出旗号,命令各船降帆,用锁链连接战船。下锚是没用的,这里是深海,没有那么长的锚绳,铁锚放下去也不能到海底,即便是到了海底,若海底只是一片泥沙,大风照样将船队吹走,铁锚起不到多少效用。连接船只的铁链都足够长,使得船只彼此之间要留出空隙,以免大风吹动船只相互碰撞引起船毁人亡的悲剧。

    房俊坐在舵楼里,皱着眉毛看着海面上翻滚的巨浪。

    只是过了片刻,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落在海面,海水愈发凶猛澎湃。

    天海之间一片苍茫,平素看上去诺大的船队,此际却如同栖落在海面上瑟瑟发抖的一群海鸟,渺小而虚弱。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类从来都是卑微的存在……

    船帆已然全部降下,尽管如此,船身依旧被海风吹拂海浪簇拥,大幅度的摇晃不已。雨大风大,不时在天际出现的蛇形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震慑着世间一切生灵。

    在这样的暴风雨面前,只能祈祷着运气的庇佑,根本无力相抗……

    战船如同在簸萁被颠簸摇晃,想要喝杯茶都是不容易的事情,往往茶水未等进嘴,便被忽如起来的一下子晃得洒了半杯,若是热茶,那可就悲剧了。

    幸好房俊根据前世知道的一些航海常识,早已命令所有的战船之上都尽可能减少活动的物件,餐厅里的桌子都是死的,桌腿钉在地上不会因为船舶的摇晃而移动,减少不必要的损伤。碗盘这些易碎且容易伤人的物品更是必须放置在有盖子的木槽中……

    摸了摸油滋滋已经擀毡的头发,房俊哀叹一声。

    到底是忘记了要剪头发,漫漫远航,动不动就是离开陆地十几二十天,淡水消耗太大往往不敷使用,不可能浪费在洗头洗澡这样的琐事上。就像现在这样一旦遭遇风暴船队迷航,船队不知道要被吹倒哪里,想要回到以往的航线就要费一番功夫。

    虽然每一刻钟都会有专门的书吏记录船队的航向、风速等等情况,加上指南针的存在不会迷失方向,但是这场暴风雨一旦持续的时间达到一整晚,等到风停之后想要回到原先航线的时间还是要加倍的,如此一来淡水的使用量就会不足。

    若是没有被暴风雨掀翻船只淹死在海里,反而是喝死了,那可就悲催了……

    等到风停雨消,到达下一片陆地之前,必须给所有的兵卒统统剪头发。长期不洗头会滋生虱子等寄生虫,会使得船上的卫生状况大大下降,这样不行。

    风太大,船晃得太厉害,晚饭也没法做,房俊干脆回到船舱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总是担忧船队不要偏离航线太远,迷迷糊糊之间,已经过了一夜……

    船舱外想起敲门声,将房俊惊醒。

    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叹了口气,起身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舵楼里已经有刘仁轨在等着,房俊问道:“那些阿拉伯人如何?”

    “侯爷放心,都好着呐。”

    窗外的天已放晴,暴风雨已然消停了,只是天空还是阴翳一片,见不到半点阳光。

    “什么时辰了?”

    “回侯爷,已经是辰时了。”

    “昨晚可有船只损毁或者失踪?”

    这等天威面前,再是如何严密的防范手法都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

    刘仁轨拱手道:“侯爷放心,除了有两艘战船的船舷受到轻度损坏之外,没有船只失踪。”

    房俊稍稍放心。

    都是袍泽兄弟,在大海之上失踪就意味着船只倾覆,哪怕是被吹散了找不到大部队,也很难回到陆地。既然将大家带出来,自然也要好好的带回去,不然房俊的心理过不去。

    和刘仁轨一起站到墙壁上的海图前:“可否计算航向偏离了多少?”

    昨夜那么强的热带风暴,偏离航向是肯定的。十几级的台风吹着船队在海上一夜能飘出多远?倒霉一些,三五百里是很可能的。

    舟船在海里的速度不比陆地的奔马,即便大风满帆,十节的速度也足足可以跑上十几二十个小时,那就是整整一天。

    刘仁轨苦笑一下,颓然道:“计算过了,船上的海员根据昨晚的风俗和时间,推算大概偏离了航向四百多里。”

    房俊并没有将海里的概念引用过来,大家说的里,跟陆地上一样。

    “不仅如此,航向更是偏得离谱。”

    刘仁轨用一直木炭削成的细笔在海图上画出一个三角形。

    “侯爷请看,这条直线是我们原先的航线,可以穿过琉球海峡直抵林邑,但是现在我们的航向被大风吹的偏向,已经在琉球的东南,若是返回原先的航线,按现在的风俗大抵需要两天的时间,依旧要穿越琉球海峡。可若是我们这样走……”

    他指着那条斜斜穿过琉球南面海域的斜线:“若是绕过琉球直接向西,两天之后照样可以抵达原先的航线,这样一来就节约了大概五天的时间。只不过这片海域是从未有人走过的,即便是阿拉伯人的海图上也是一片空白。万一有暗礁的存在,那就实在太过凶险。”

    为何航海的先驱被称为伟大?

    在这片茫茫而又富饶的大海上,实在是处处都藏匿着凶险。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或许就淹没着距离海面仅仅几米的暗礁,一旦船只触礁,那就只有沉默一途,船毁人亡……

    房俊摸着下巴沉吟。

    他可不想触礁沉没成为太平洋的一道冤魂。

    搜索着上一世的记忆,在琉球到海南岛之间,是否有暗礁浅滩的存在?想了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的船舶吃水很浅,远远比不得后世的万吨巨轮,稍微深一些的暗礁也不会发生触礁这种事。而若是太浅的暗礁,后世南海的争端几乎达到寸土必争的地步,没道理地图之上没有标注。

    既然没有什么危险,那么探索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海域,就成了一件很是令人兴奋的事情,很有成就感。

    房俊果断决定:“就从琉球的南面直接过去,我们不返航。”

    “诺!”

    刘仁轨应了一声,反身出去传令。

    船队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出发,而是稍坐整理之后,生火造饭,吃了一顿早饭,养足了精神,这才断开船只之间相互连接的锁链,扬帆。

    天很阴,风不大,船速也不快。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的乌云渐渐淡去,一道道明媚的阳光终于透过云层倾洒下来,令人心情一松。蔚蓝的大海没有了昨夜的狂暴凶戾,仿佛又变成了温婉的淑女,浪花泛起朵朵洁白的泡沫,一大群海豚追逐着船队不时欢快的跃出水面,流线形的身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然后一头扎进海水里。刚刚落水,后面又有伙伴跃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兵卒们没**害海豚。

    满海都是鱼虾,随随便便一网下去就能让全船人都吃个饱,又不像鲸鱼鲛鲨那样有价值,何必去祸害这种跟人类很是亲近的小东西?

    房俊斜倚在船头,惬意的吹着海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惊叫声此起彼伏,最终响成一片。

    房俊讶然,回头看去,一座被绿色覆盖的海岛陡然出现在前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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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