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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中)【情人节求月票】

    家仆快步进入花厅,低声说道:“老爷,大总管来了,刚刚到了正门。”

    萧班站起身,吩咐道:“打开中门迎接。”

    待家仆迅速离去,萧班看看朱氏兄弟,说道:“二位,一起去迎接一下吧?”

    朱氏兄弟已经站起,齐声说道:“自然是要的。”

    房俊来了,他们敢像大爷似的坐在这里?

    萧班又看向沉默不语、一脸颓废的萧铭,心中暗叹,说道:“吾家世代簪缨、礼仪传家,莫要失了礼数,一起出去迎接一下吧,七兄临行之前曾特意嘱托,定要与房俊改善关系万万不可任性。”

    “诺。”萧铭闻言,苦笑一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憔悴,遮掩不住:“叔叔放心,某已经错了一次致使家主和叔叔操心,岂能一错再错,连累整个家族?”

    萧班这才放心,他还真怕萧铭咽不下这口气,稍后跟房俊面前发作出来,违背了萧的嘱托。不过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默然转身走出去。

    萧铭揉了揉脸,长长的嘘出一口气,跟在萧班的身后离去。

    二人皆未与朱氏兄弟说话,甚至连看到没看一眼……

    朱渐、朱渠相视苦笑,萧家这回算是将这一腔怨气算在了朱家身上。萧氏势大,萧又甚得帝宠,作为清流领袖在朝中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与萧氏有了龌蹉,朱家往后可谓举步维艰。

    朱家兄弟心里其实也隐隐不满,当初偷盗房俊的木料,以及后来的发卖,虽然都是朱渠的主意,可萧铭不是也同意了么?别说什么谁蛊惑谁,都不是傻子,若是没有利益,你会听我的?现在事情败露被夺官去职永不叙用,断了仕途的前程,就把锅推到我们身上?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再多废话也是无用……

    朱家兄弟一腔愤懑跟着走出花厅。

    萧氏大宅中门大开,萧班引着一身青布直缀、宛如邻家串门一般的房俊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萧铭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却总算全程没有失礼。

    朱家兄弟来到房俊面前,齐齐弯下腰施礼,恭敬说道:“见过大总管。”

    房俊看了他们两一眼,“嗯”一声算是回应,转过头继续有说有笑的跟着萧班走向正堂。

    朱氏兄弟既是尴尬,又是忐忑……

    房俊对待萧家与他们两兄弟的态度截然不同,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心里惴惴不安之际,一行人进了正堂。

    萧班笑吟吟的请房俊正位,房俊推辞不肯,一番谦让,最后大家将正位让出来,随意的跪坐在地席之上。

    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本侯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富贵,要送与诸位。”

    房俊开门见山直抒来意,却是将堂中诸人听得心里一惊。

    送咱们一桩富贵?

    咱们可是有仇怨在前,相比于富贵,倒是更相信房俊送来的是刀子……

    萧班面上一直挂着笑容,心中虽然惊诧,不解房俊之意,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苦笑着说道:“大总管折煞吾等了,先前之事,是我萧家不对,您若是心中有气,有何条件不妨直言。萧家顺民,家主是忠臣,大总管代替陛下持节南下,便是吾等效忠之对象,无论您有何要求,萧家必定遵从便是。”

    这等于是代表萧家表态。

    从今以后,萧家就以您马首是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房俊心中有数,呵呵一笑:“兰陵萧氏世代簪缨,本侯岂敢唐突?宋国公之忠心勤勉,世人皆知,乃是吾辈后进之楷模,是以本侯自然愿意与萧家亲近。更何况因为本侯之缘故,连累萧兄丢官,心中难免歉然愧疚,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补偿,以表心意。”

    萧班默然。

    话语之间牵扯到了萧铭,萧班不好直接代替,这是失礼的表现,毕竟萧铭就坐在一旁,却始终一言不发,于理不合。

    他便看向萧铭。

    萧铭坐正了背脊,抬头直视房俊,神态未有异样,似乎所有的不甘都不翼而飞:“大总管言重了,追根究底,此事乃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大总管。所受之责罚,皆是罪有应得,幸得陛下宽厚,方才保住项上人头,已经是不胜惶恐,不敢有一丝怨言。”

    萧班吁了口气,他还真怕萧铭咽不下这口气,跟房俊对着干……

    朱氏兄弟则偷偷撇嘴,先前不是还一副恨不得将房俊宰杀的模样么?当着人家的面前,不还是乖乖的伏低做小,装什么清高烈性!

    房俊闻言,微笑道:“萧兄当真不记恨本侯?”

    萧铭坦然道:“说实话,起先的时候,心中确有几分怨气,毕竟一生之抱负付诸东流,有些想不开。不过在下也明白,若是易地而处,在下的手段怕是要比大总管还要暴烈几分,现在的结局亦能坦然接受,心中绝无怨恨。”

    这话其实还真就是萧铭的真心话……

    本就是他想要谋算房俊在先,被人家计高一筹反过来谋算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只是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而已。

    一生的抱负,锦绣的仕途,就这么一朝尽丧,怕是任谁也无法坦然接受……

    房俊倒是颇为意外,见其说话神态不似作伪,而且也必要作伪。有萧这尊大神摆在哪里,就算萧铭对自己言语不敬,难道自己就真能把他如何?

    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可以有一些转变,能够将萧家更彻底的拉入自己的阵营当中?

    稍作沉吟,房俊笑道:“若当真如此,本侯不妨送萧兄一个前程,不知萧兄如何?”

    萧铭一愣,脱口道:“你说什么?”

    前程?

    政事堂已经论罪,革除官职永不叙用,你还能给我一个前程?

    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萧铭有些愠怒,老子已经表现得如此乖顺了,你还要消遣与我不成?

    就连一向稳重的萧班神情都有些不豫。

    萧家对你表示尊重,可不是让你随意消遣的,萧铭已经落魄如此,何必还要咄咄相逼,伤人脸面?

    房俊却似乎未察觉到萧铭和萧班的愠怒,直言道:“本侯的水师大营,尚缺一位长史,不知萧兄可否屈就,襄助本侯打造出一支纵横七海的无敌舰队?”

    萧铭终于忍不住,瞪着房俊怒叱道:“大总管!在下已经由政事堂论罪,革除官职永不叙用,在下知道大总管威风赫赫,可就算您再威风,难得高的过政事堂不成?萧某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已经收到责罚惩处,大总管却依旧咄咄逼人,真当萧某好欺不成?”

    萧班心里一跳,虽然对房俊亦有不满,却不料萧铭的言语如此直接,赶紧说道:“家主临行之前有言,要吾等尽可能的配合大总管,可也并不是说便能任由大总管讥讽调笑!”

    将萧和整个萧家都抬出来,唯恐房俊翻脸……

    谁料到房俊丝毫未曾恼怒,反而微笑道:“二位当真是当局者迷,政事堂的结论,本侯自然不可能推翻,但是政事堂的职权范围,只是在全国的军政两界,若是跳出这军政两界,就算是政事堂也无权干涉。”

    萧铭不解其意,疑惑道:“此言怎讲?帝国之内,哪里有不在军政两界之内,哪里有政事堂管不到的地方?”

    房俊呵呵一笑:“自然是有的,比如……本侯的水师。”

    萧班奇道:“水师难道不归兵部节制么?”

    政事堂是帝国中枢,最高的行政机构,就算是陛下的圣旨,亦要经过政事堂的审议之后,才能明发天下。

    难道房俊的水师居然不在政事堂的管辖之内?

第七百九十九章 釜底抽薪(下)

    房俊笑道:“诸位难道从未关注本侯的水师全称是什么吗?是‘大唐皇家水师’!本侯的水师受陛下和兵部的双重监管,但是严格来说,只是由兵部代管,真正的归属权,是陛下!政事堂的职权再高,它还能管得到陛下的私军么?”

    不怪萧班、萧铭等人不解,严格说起来,中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由皇帝完全掌控、跟兵部等部门完全无关的军队,即便是曹魏的虎豹骑、高祖李渊的元从禁军、甚至李二陛下的玄甲铁骑,都不是真正意义的皇家军队。

    萧铭双眼陡然亮起!

    若皇家水师当真不受兵部节制,政事堂自然是无法管辖的,这完全就在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外!

    皇家水师的长史……

    就算不是水师当中的二号人物,起码也是手掌大权,可以完全满足自己的从政望!跟何况这可是皇帝的私军,现在又有房俊这样的强势人物掌控,将来又是东征的主力,发展前景必然广阔!

    与其待在家里发霉、生无可恋,何妨去水师闯一闯,或许入了陛下的眼,能够闯出一番成就呢?

    萧铭一颗心豁然跳动,仿佛有一种重生的喜悦和憧憬,扭头看向萧班。他自然知道若是自己加入水师,将会意味着萧家全无保留的站到了房俊一边,起码外界的看法会是如此……

    那就是与整个江南士族站在了对立面!

    如此举动,定然引起江南的轩然大波,所产生的后果不可预料。而房俊此举的真正意图也不难猜测,就是要分化瓦解萧氏和江南士族的联盟!

    可萧铭真的不想就这么无所追求、生无可恋的遗憾终生……

    萧班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房俊的这个举动,无论是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都算是给萧家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按照家族的立场来说,是应该拒绝的,但是从情感来说,萧班却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萧铭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哀求,那是一种频临绝境而又起死复生的渴求……

    萧班摇头苦笑,看着房俊说道:“大总管,您这是给老朽出难题呀……”

    房俊淡然道:“世间之事,本难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言罢,他给萧班留出足够考虑权衡的时间,将目光转向朱氏兄弟,开门见山道:“本侯打算在华亭镇建立数座盐场,只是既无人力亦无精力,不知贤昆仲可有兴趣参与?”

    朱渐愕然道:“何谓盐场?”

    《管子》所载:“暮春之初,北海之民即煮海为盐”。煮海为盐是将海水放入容器之中熬煮,将水分蒸发从而结晶成盐,只要有燃料,海边处处可以煮盐,因此并无“盐场一说”。海水煮盐自古已有,但是海水晒盐却要很晚才会出现,起码唐朝之前是没有的,因此朱渐并不知“盐场”为何物。

    房俊说道:“本侯掌握一种全新的制盐方式,毋须燃料熬煮,只是所需场地和人工却是不少。本侯体承圣恩,事务繁杂,既要建设军港、船厂,亦要筹建市舶司,因此并无富裕精力打理盐场事务,若是贤昆仲有意,可以加入进来,利润自然是不会少的。”

    朱渐和朱渠对视一眼,沉思不语。

    对于这个所谓的“盐场”能得到多少利润,二人是绝对不怀疑的。房俊“财神爷”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那是一桩桩一件件足以传诸后世的经典手段所造就的。若是单论敛财之术,可以说当世之人无出其右。

    可是与萧家的顾虑一样,房俊就是要用海量的利润来拉拢朱家,分化江南士族的联盟……

    江南侨姓以“王谢袁萧”为首,其中琅琊王氏没落,现在已经转投房俊的阵营,谢家摇摆不定,一向以萧氏马首是瞻,不过现在看来萧家很难拒绝房俊抛出的诱惑,谢家的立场也不难揣度。而袁氏一向中立,不与其它家族过多牵扯,标榜清高。

    江东吴姓则以“顾陆朱张”为首,顾氏是坚定的“倒房派”,绝对不会与房俊苟合。陆氏破落,但是陆孝愚与房俊化干戈为玉帛,帮助房俊坑害了朱、萧、长孙等家,立场已然清晰,据说正有一桩大生意将于房俊联手。张家与袁氏相似,虽然不迷恋仕途,但是亦不与其他家族太多走动,对于家中子弟约束甚严,崖岸自高,颇有西晋时期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遂弃官归吴的遗风……

    所谓的“江南士族”,便是以此八姓为首。

    可朱渐陡然发现,原本铁板一块的江南士族联盟,居然不知不觉之间渐渐离散,都快要变成一盘散沙了……

    朱渐不得不仔细思索朱家未来的道路,是坚持守在江南士族这艘看似庞大却日渐离散的大船上,还是转投房俊这个渐渐崛起手持天宪的新贵……

    朱渠却突然问道:“未知大总管这种新式制盐之法,可以年产多少盐?”

    堂内陡然一静。

    朱渐差一点抬手捂脸……

    知道你爱财,但是兄弟啊,这并不是产多少盐、卖多少钱的事情好吧?这是一个立场问题,是站队的问题,就算房俊给一座金山,不能站过去就是不能;反之,就算一文钱都没有,该站过去还是得站!

    这个蠢货年岁渐长,怎地愈发爱财?

    朱渠也被大伙看过来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赧,但还是紧紧的看着房俊,等待着房俊的答案。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谁给的好处多那就跟着谁呗,有什么好纠结的?

    难道谈感情?世家之间的龌蹉事儿可也不少,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讨生活,难免没有磕磕碰碰。陆家倒霉的时候,墙倒众人推,可没见着谁讲感情上去帮一把……

    房俊呵呵一笑,心说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挑起大拇指,赞道:“朱兄直言快语毫不做作,不愧是赤诚君子!本侯于华亭镇境内共规划出盐场十五处,每一处盐场,年产海盐绝对不下于十万斛,若有不足,本侯给你补上!”

    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石与斛同,一斛便是一百二十斤,这得是多少产量?

    根据唐朝大历末年蒲州两盐场所得榷税每年八十万贯,当时出场盐价在每斤十七文左右计算,其产量大致为四十七万石,而蒲州两盐场历年的产量都在四十到五十万石之间。作为大唐主要食盐产地的蒲州、安邑,一年才得盐四十几万斛,可见一处盐场的十万斛产量是多么惊人!

    贞观年间的盐价一直在每斗两百文左右,换算下来,这将是一笔何等巨大的财富?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笔万古千秋的买卖,海水不竭,便取之不尽!

    四五块盐场的产量就超过一处产盐重地,怎能不让人咋舌?

    朱渠眼睛都红了,急吼吼的看着朱渐,眼神里的贪婪和急迫**裸的放光……

    朱渐看着自家兄弟的模样,无奈苦笑。

    江东世家大多有海盐生意,但是规模最大的一家,无疑是顾家。而顾家占据大量沿海的芦苇荡,房俊若想建造“盐场”,那就势必要跟顾家直接摊牌,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顾家的底线。

    朱渐明白,房俊这是在报复之前顾家联合各家意图在牛渚矶置他于死地的大仇!

    可是朱家犯得着站到房俊一边,直接跟顾家冲突么?

    萧班欲言又止。

    他本来听说“盐场”有如此惊人的利润,也想要参一手,毕竟若是萧铭成为了水师的长史,就等于站队到了房俊一边,何妨多捞取一些好处?

    但是直接跟顾家冲突,这并不符合萧氏一贯的行事风格,因此他打消了这个主意。

    房俊这是在釜底抽薪啊!

    与顾家争抢芦苇荡,顾家岂能善罢甘休?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一个家族赖以维系的支柱产业?

第八百章 布局

    一旦答应房俊加入进去,那就是跟顾家不死不休的局面!

    再多的利润,也绝对不容许萧家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几乎是等于自绝于江南士族面前……

    可房俊这时却笑道:“本侯知道二位朱兄的顾虑,这里提醒一句,本侯的盐场,不需要芦苇作为燃料!”

    不需要燃料?

    那用什么来煮盐?

    众人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却彻底放下了心,只要不是跟顾家去争抢芦苇荡作为燃料,那就意义不同。你顾家做得了海盐的生意,别家自然也做得,虽然有竞争,可是现在各家的产业当中也都有煮盐在内,只是规模比不得顾家庞大而已。

    没理由你在这上面发财,就不许别人另辟蹊径了吧?

    至于不用燃料怎么煮海为盐,诸人却没有怀疑。

    房俊最出名的不是他的绝世文采,而是他在奇技淫巧方面的造诣,自从那个“可以召唤彩虹的神器”传遍大江南北之后,早已是名满天下、登峰造极!

    房俊说能,那就是一定能!哪怕他明天说能冰中取火、开山裂石,也大有人相信……

    朱渠这次彻底忍不住了,拉了朱渐一把,低声叫道:“兄长……”

    一块盐场就能年产十万斛食盐,若是两块呢?三块呢?

    ……不敢想了,再想下去朱渠都快疯了!

    时下盐价在每斤二十文左右,这还是江东沿海的地方,若是运到关中等不产盐的地方,翻一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隋书律历志上》:“十黍为。而五权从此起。十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五权谨矣。”

    每斤盐二十文计算,每石一百二十斤,此时一石即为一斛,便是一千两百文,千文为一贯,既是一斛盐售价一贯两千钱。

    十万斛便是十二万贯……

    这简直就是抢钱啊!

    须知朱家被房俊坑的这一把赔偿了二十万贯,这可是朱家数代的积蓄,若是入股了房俊的盐场,两年就回来了……就算房俊要从中占据一部分,怎么算三四年的时间也能挣得回这二十万贯。

    最最最重要的是,只要海水不竭,海盐便取之不尽!

    这可是世世代代的金饭碗,只要抱的住房俊的大腿,这份利润就永远都是朱家的!

    若是朱家弄懂了房俊的“新式制盐之法”……

    这回连朱渐都坐不住了。

    “既然大总管如此照顾我朱家,我兄弟若是还要瞻前顾后,岂非辜负了大总管的这片心意?没说的,咱们兄弟就跟着您干,一切以您马首是瞻,若有三心二意,天打雷劈!”

    朱渠一拍大腿,兴奋道:“某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呐,幸好大总管您是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反而好给了吾等如此赚钱的生意,从今以后,不管刀山火海,您一句话,我兄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房俊心里一哂,你可拉倒吧!这话骗骗三岁小孩子还行,拿来糊弄我?我要是现在让你带着人去攻打顾家,你这贪财鬼怕是跟驴一样打着倒退……

    不过房俊自然是不需要朱家去打头阵的,对于他来说,再多的钱财也比不得江南士族的瓦解。只要没有了江南士族的掣肘,他就可以大展身手,在华亭镇开创一番千古未有的基业!

    至于给朱家一点好处,房俊完全不心疼。

    使唤狗还得给扔一根骨头呢……

    房俊又将目光看向了萧班。

    作为江南士族名义上的领袖,萧家的立场自然至关重要。

    萧班看着房俊探寻的目光,摇头苦笑。

    这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呐……

    先是给萧铭一个前程,接着又是一笔飞来的横财,这让萧班怎么拒绝?

    萧班只好无奈的说道:“若是单纯的生意,萧家自然不会拒绝。可若是当真跟顾家有直接的冲突,那就休怪某爱莫能助了。萧氏立足江南,仁义传家,向来都是和和气气,从不与人争斗。”

    房俊哈哈大笑:“您这话,本侯深表赞同。打生打死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是太平年景,大唐日益强大,中枢的掌控力度也随之加强,以往乱世纷争刀把子说话的那种时代一去不复返,谁若是还想着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无异于痴人说梦。既是如此,你们两家就等着本侯的消息吧。”

    言罢,房俊起身,微微施礼,便转身走出去。

    堂中在诸人自是起身相送。

    自今而后,大家伙算是都上了房俊的船,只是不知这艘船是否能顺风顺水的航行下去。不过有如此巨大的利益牵绊,大家也都知道,这船既然上去了,再想要下船,那可就难了……

    *****

    “哪怕生于斯长于斯,但每次见此竹海壮美,仍让我悠然忘形,平生之夙愿便是能在仕途闯出一番前程,终老之时能悠然阖目,埋骨清乡。现在看来,后一个愿往现在就达到了,但是前一个,却成了奢望……”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竹海之中蜿蜒,溪水之上一艘乌篷小舟悠然飘荡,陆孝愚穿着一身素白的直缀,手持竹篙,轻轻将竹篙插入溪水之中在溪底的砂石上一撑,轻舟便慢悠悠荡开。

    只是这言语之间却难免萧索之意。

    当然,似乎也有着对房俊的些微埋怨……

    房俊苦笑道:“仕途之险恶,不啻于巫峡激流、大海浪峰,陆兄何必执着于此?”

    陆孝愚哼了一声,撑着竹篙说道:“您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身居高位,勋爵显赫,自然不知吾等落魄之人心中之凄苦,若是有一个机会能翻身而起,定当涕泪横流,饮酒三升!”

    得!

    听听这话中的酸气,明摆着是因为房俊举荐了萧铭担任水师长史心中抑郁忧愤……

    房俊只好说道:“那萧氏与你不同,既要拉拢,又得在我的注视之下,否则谁知道会不会玩出上面花样?陆兄不必急切,难得的一个放松的机会,每日里徜徉于如此壮美的竹海,吹拂着这仿佛纯净悠然的微风,似乎风中都带着淡淡的清香,何必着急一头扎进淤泥一般的官场呢?”

    陆孝愚持竹篙的手微微一顿,两眼明亮的向房俊望来,面上沉静,语音却微颤:“大总管的意思……某当真有起复的可能?”

    房俊无奈道:“真不知你们这帮人怎么想的,为何各个都要当官?当官虽好,可前呼后拥人前显贵,可名利双收光宗耀祖,但前车之殷鉴不远,不也是处处杀机、处处险恶?”

    陆孝愚脸一红,有些尴尬,赶紧用力撑篙。

    这厮是在嘲笑我枉法犯错,是以才被他趁虚而入得了证据,导致一败涂地……

    一时疏忽,便丢了这锦绣前程,陆孝愚岂能不悔恨?

    若说萧铭丢了一个海虞城的县令便一蹶不振,陆孝愚当真是死了的心思都有。他丢掉的可是无比清贵的清流官职,更何况因此还得陆家差一点家破人亡……

    官场虽好,却要谨守欲念,稍有松懈,便万劫不复。

    船头的房俊早已背负双手,浏览这壮美的竹海美景。

    小溪蜿蜒,沿着山谷穿梭,溪水清澈,被周围的竹子映衬得绿意盎然,溪底的石子清晰可见。两岸皆是参天的竹子,昨日一场大雨,竹林刚劲、清新,生机盎然,蓬勃向上。

    碗口粗的竹子漫山遍野,高大停直的躯干拔地而起,遮天蔽日,根连枝叠拱成遂洞,青翠欲滴,美不胜收,其连绵成海的壮观处使人心潮激荡不已。每当微风起处,竹浪翻滚,婀娜多姿,风落时,又给人以幽深清远,文静娴淑……

第八百零一章 竹海【万字求月票】

    舟行溪上,溪行林中,威风起处,一股竹香扑鼻而来,似乎都带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清香高洁。

    前世房俊也曾到安吉大竹海来旅游,眼前的竹海哪怕经过千数年的砍伐,到了房俊所生活的时代,依旧绵延辽阔欣欣向荣,仍是江南最为广阔的竹海之一。

    况且时下的江南尚未完全开发,人口稀少导致山野河泽本就开垦不足,一切都保持着欣欣向荣的自然原生态,使得这竹海便更加辽阔壮美,巨竹参天,郁郁葱葱,漫步其间,确有世外出尘之感。

    陆孝愚看着房俊悠然自得的欣赏美景,纳闷道:“以前却是未知,原来大总管竟然也是一位听风赏月、志趣高洁的雅士,失敬失敬。”

    房俊站在船头哈哈一笑:“怎地,这算是嘲讽本侯么?”

    见陆孝愚笑而不答,也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上面高人雅士,旁人眼中的壮美景致,此刻在他看来,却全都是金灿灿的铜钱……

    房俊大手一挥,仿佛要将眼前无边无际的竹林全都囊括其中,豪言道:“不是本侯瞧不起你们陆家,守着这么大的一片竹海,居然沦落到一贫如洗的地步,当真是‘寒冬抱木死’,愚蠢至极!这可都是钱呐!”

    陆孝愚面有愠色,极度不爽。就算房俊身为大总管,但是如此鄙视侮辱陆家,陆孝愚也断然不许。

    他怒声道:“何至于就愚蠢了?难道就凭您一个小小的造纸秘方,就能让陆家起死回生不成?我陆家也有造纸作坊,也未见得就能卖出多少钱来!”

    倒也不怪陆孝愚恼怒。

    时下竹材用途极为广泛,食用的竹笋、竹笋,药用的竹实、竹汁,亦可造纸,民屋舟船,桥梁车驾,不只关乎民生,更是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建造简易的码头栈桥,竹子都是极好的材料。

    相对于木材,竹材更加轻便,易加工取用,耐水蚀虫蛀,而且成材更快,虽然在坚固性上远逊木材,但有这么多优点,在许多方面都可以作为木材的代替品。

    然而即便如此,却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竹子遍地都是,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如此大面积的竹海,完全可以予取予求,根本不必节制。单单竹海自然的生长,便完全能够补充这种消耗。况且如此庞大的竹海自然不是一家一户可以霸占的,大家守着这竹海,都想要从这上面讨饭吃,相互竞争,竹子自然不值钱。

    而且竹节横生,生长速度极快,竹海周围的乡民往往非但不能因此得利,反而深受其害。当春风还没融尽残冬的余寒,新笋就悄悄在地上萌发了,一场春雨过后,竹笋破土而出,直指云天,所谓“清明一尺,谷雨一丈”,便是对她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机的写照……

    不只要砍竹,还要掘根,以防竹林蔓延侵占本就不多的耕田。至于砍下的竹子,除了少量用于制造各种器具之外,绝大部分都是用来当做薪柴焚烧。

    这种状态之下,想要卖钱?

    呵呵……

    更何况陆家也有造纸作坊,所产的竹纸不仅产量少,而且质量极差,并不值钱。是以最先的时候陆孝愚之所以与房俊合作,与其说是看上房俊“点石成金”的赚钱本事,还不如说是陆家想要抱住房俊这条大腿,希冀于房俊的崛起给陆家带来好处。

    反正陆家的现状都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房俊见到陆孝愚不服,也不多言,微笑着继续欣赏美景,琢磨着如何将这大自然赋予的宝贵财富转变成实实在在的铜钱……

    轻舟悠然,顺水而下,转过几道弯,前方赫然出现一处宽阔的河湾。

    陆孝愚撑着竹篙,将乌篷轻舟撑到岸边,早有仆役从岸边山脚下的一排房舍中跑出来,将船头的缆绳绑在岸边的木桩上。

    房俊当先跳下船头,那仆役便弯腰施礼,恭声道:“见过二郎。”

    听这称呼,却是房家的仆役。

    房俊“嗯”了一声,问道:“情形如何,可还顺利?”

    那仆役便笑道:“二郎尽管放心,虽然咱们原本的配方当中并未用到竹子,不过原理相通,只是经过了几次改正调节,产出的纸张已经不比在关中的时候差。只不过想要精益求精,却尚需时间慢慢体悟与实验方可。”

    房俊当初答应了陆家合作,便将骊山农庄造纸作坊的工匠调来此处一部分,开发新式的竹纸。

    关中少竹,原本的配方自然不能生搬套用,要在基础之上另行研发。不过房俊所知的造纸配方皆是利用植物纤维沉淀下来造纸,用什么原料倒是不妨,只需要详细调剂其中的配比即可。

    竹子纤维坚韧,在晋代开始便有竹纸产出。

    这种用嫩竹做原料制成的纸,曾是王羲之父子最喜爱的纸张,绝大多数真迹都是用这种竹纸书写,“若二王真迹,多是会稽竖纹竹纸,盖东晋南渡后难得北纸,又右军父子多在会稽故也。其纸止高一尺许,而长尺有半,盖晋人所用,大率如此。”

    由晋朝至今,一直颇为流行,但工艺繁杂产量极少,几乎是文人身份的象征。

    此地有非常丰富的竹林资源,竹麻肉厚,柔韧,滑泽;有充沛的山泉水源,清澈洁净的山泉,是造纸的理想用水,所造出的纸张品质绝对差不了。

    陆孝愚从后面走过来,闻听到仆役的话语,顿时吃了一惊:“当真造的出来?质量如何?”

    须知造纸之术虽然在东汉之时由蔡伦改进,但是其中工艺却并未广为传播,尤其是竹纸的生产工艺更是被视为“绝密”,除了各家族作坊的核心工匠皆不能外泄。

    房俊派遣来的这些工匠一到了这里便将这处造纸作坊占据,将陆家的工匠统统赶走,俨然一副“鹊巢鸠占”的恶劣摸样。先前陆家还为此不满,甚至有人认为房俊是不是想要霸占陆家的造纸作坊……

    却不成想这才来了几天,将陆家工匠全部赶走的情况下便自己研制出造纸之法。

    不过若是仅仅如此,陆孝愚自然是不满意的,若是不能在品质至上有所精益,陆家又何必跟房俊合作?自己又不是不会造……

    那仆役笑笑,恭敬的说道:“回陆郎君的话,咱们房氏纸坊,从来不以质量见长,我们追求的目标是‘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纸张’。”

    语气恭敬,但神情却是傲然。

    一个小小的仆役也敢跟我面前大言不惭?

    陆孝愚怒极反笑,指着这个仆役说道:“简直笑话!你是作坊的仆役,连个工匠都不是,就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纸张’?你可知每一刀纸张的造价几何?运到别处的费用几何?天下百姓每年的收入又是几何?一刀纸张可以抵得上一户小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买了纸,他就不吃饭了?”

    仆役看了看房俊,见家主笑吟吟的抬脚往作坊那边走去,并未制止自己的失礼,心中有数,便跟在房俊身后,对着陆孝愚说道:“所以,我们才会用牺牲纸张品质的做法,来提升纸张的产量,从而降低纸张的成本。”

    陆孝愚对这个仆役极其不满,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当真是宰相家的仆役,说话不怕闪了腰!即便是再差的纸张,造价也非是一般农户可以承担的,否则古往今来为何天下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买得起书,读得起书?”

    这次不用仆役说话,房俊已然一边走一边慢悠悠说道:“所以,让天下百姓都买得起纸张只是最初的成果,本侯的志向,是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

    陆孝愚直接无语……

    这得是多骄狂的人,才能说得出这般豪壮至近乎于梦呓一般的话语?

    书是奢侈品,非薄有资产的人家不能承担,因此知识只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从而形成家族门阀。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读得起书,则寒门必定崛起,哪里还有什么世家门阀?

第八百零二章 造纸【求月票】

    书是人类认识的载体……

    有知识的人把所见所闻或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成为书,是智慧的结晶。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现于这个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储存于这个民族长期流传的典籍书册中。

    严格意义来说,这个时候的书籍是整个族群千万年的生活、奋斗所累积的成果,并不是某一个先贤圣哲的伟大成就……

    古代的书,最初是人工写的,商朝有了刻在龟甲和兽骨上的甲骨文,尽管那时还不能算是书。甲骨文、铭文、篆书,一直到了春秋至两汉期间,多用简、帛记录文字而成书。刻写在竹片上,再贯穿成册的称简策,写在丝织品上,可用轴卷的称帛书。

    所以古代称书为一册书或一卷书。

    西汉时发明了造纸术,东汉蔡伦改进了造纸术,至此,写书用的材料渐由纸张代替。到了隋唐出现了雕版印刷,由于印刷术的兴起,书才逐渐由竹刻手抄改为刻板印刷,并由卷轴变为册叶形式。

    在造纸的技术尚未得到更加普及和简便之前,无论是甲骨、铜器亦或是竹简、木牍,还是蔡伦改进的纸张,都是极其稀少和贵重的东西,价值不菲。

    因此每当藏书人得到心爱之书,总习惯捧于手中,摩挲观赏一番,细把名家批校,孤本秘籍,毛抄黄跋。从而见之心暖,读之色舞,视如珍宝,爱不释手。兴悦之余,一方篆印,持重盖上,便是某氏藏书……

    自此,本应作为文明传播载体的书籍,变成了藏书人的私物,或珍而视之,或束之高阁,出去本家子弟之外,外人从不得一窥究竟。

    知识,便成为了奢侈品,与绝大多数的人无缘……

    为何在是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科学知识能够取得爆炸似的发展进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各种传播知识的载体愈来愈普及,各种各样的知识能够更容易被绝大多数的人获知,从而量变引发质变,获得爆炸似的突破。

    但是在唐朝,纸张的稀缺和昂贵,成为限制书籍流通和知识传播的最大障碍……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房俊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这样的话语,简直不啻于痴人说梦。

    陆孝愚心中腹诽,却闭上嘴巴,未与争辩。

    仕途的坎坷让他饱受打击之余,也学会了隐忍,昔日的无双傲气现如今已经被磨砺得点滴不剩,继而转化为愈发深沉的老练和低调。

    口舌之争,于事无补。

    争到最后,亦要事实来说话。陆孝愚抿着嘴,跟在房俊的身后,心里在琢磨着某倒是要看一看你们房家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能将珍贵的纸张变成人人都买得起的俗物……

    那名房家的仆役一路引领二人,正巧路过作坊外的两座高高的却无门窗的房子。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水自山上倾泻而下,一路奔流,注入山脚下的那一条宽阔平缓的溪流之中。一溜儿巨大的水车便建在溪水之畔的房子旁边,溪水奔流,水车翻滚,隆隆的响声清晰可闻。

    不远处有几座露天的锅灶,灶下正燃着火,锅内热水翻滚,水汽蒸腾。

    陆孝愚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诧异道:“此处何时立了这几座水车?”

    对于那正冒着水汽的锅灶他倒是并不意外,造纸的原料是要经过蒸煮舂烂之后,才能使用的,而经过蒸煮之后,原料更容易舂烂。

    只是这水车用来做什么?

    那仆役说道:“不过是一处水碓而已。”

    陆孝愚恍然,连连摇头说道:“水碓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来舂烂竹篾纸浆,却是不妥。水碓一旦连续运转的时间过长,其轴心便极易磨损,不得不频繁更换。舂米只是一阵,但舂烂竹篾纸浆却需要日复一日长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纸的速度,徒然费力而已。”

    一侧的房俊笑而不语。

    陆孝愚皱眉说道:“大总管何以如此不屑?水碓之物,自两汉之时已有记载,江南多河流,因此水碓遍布。此物在江南乡间随处可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

    不仅是江南,便是关中、河北等地,水碓亦是随处可见。

    说白了,此物不过是进一步利用水力、杠杆和凸轮的原理去加工粮食,这种用水力把粮食皮壳去掉的机械,技术含量并不高,在民间流传甚广。自两汉发明水碓以来,一直到二十世纪的江南乡间,依旧在使用……

    陆孝愚所说的,正是古代水碓的一个严重制约没有材质优异的轴承。

    古代的轴承仅仅是以铸铁浇铸,然后涂抹动物油脂稍坐润滑,仅此而已。试想,如此简陋的轴承怎能承担庞大的水车常年累月的转动?

    不报废才是怪事……

    房俊呵呵一笑:“水碓与水碓不同,水车与水车亦不同,正如人与人不同,你与我不同一般……”

    这话说的……

    陆孝愚气得只想咬牙!

    您一个堂堂的帝国侯爵、一路总管,有必要在我这个落魄之人面前显示存在感么?这简直就是**裸的讽刺!

    陆孝愚气得要死,却有无可奈何。

    因为人家房俊并没有说错……

    “呵呵,不服?不服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我房家出产的水碓,与你那‘遍布江南’的水碓有何不同之处。”房俊打击了陆孝愚一通,心情不错,便领着他走进水碓房。

    房俊虽未来过此处,但是房家的轴承却是在他的“指导”下却得突破性的进展,将之用在水碓之上亦是他的建议,自然轻车熟路的便寻找到水碓房里每一个巨大齿轮中心的轴承,指给陆孝愚看。

    其实房俊的水力锻锤,便是由水碓演化而来。

    只不过现在给它装上了轴承,使得功率的损耗更小,效果更大而已……

    那仆役则一直跟随在侧,此时充当起了解说员:“这些齿轮和外面的水车之上都安装了轴承,此物乃是二郎亲自所造,用钢口最好的精钢,采取一系列精密的技术操作,可以大负荷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毋须更换,轻易绝对不会出现破损碎裂等等故障,可以保证水碓的连续运转。”

    水碓房内,并不是陆孝愚以往常见的“轮舂”,就是水碓带起数枚木锤反复夯打,碓声如桔槔,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荡。而是一组组巨大的齿轮带动着四盘石磨,齿轮咬着齿轮,被外面的水车通过连杆带动,正眼花缭乱的快速转动。

    至于仆役所说的“轴承”,其实是看不见的。但是齿轮如此快速的转动却不闻以往“咯咯吱吱”的摩擦声响,便知这种“轴承”的确非同一般。

    不停有杂役出来进去,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都錾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纸浆便从石磨的下方流出……

    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不过现在的纸浆还不能用来直接抄纸。

    磨好的纸浆流入旁边一个池子中,有仆役将其舀出,倒入一个石槽当中,并在其中加入另一种浆水,有一个小型的锻锤一刻不停的反复敲打。这是因为竹子磨出的纸浆中纤维缺乏必要的柔韧性,纤维与纤维间的结合力还不够理想,如果用它抄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强度低,不能满足使用的要求。而最后加入的浆水,则能够使纤维表面产生天然半纤维素胶粘剂,来强化纤维结合力和物理强度。

    陆孝愚自然不知道这种浆水为何物,便问道:“此浆水由何物所制?”

    房俊看着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

第八百零三章 产业

    房俊看着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

    开玩笑,这种由芦苇和其它草料混合制成的浆水,正是造纸的关键之所在,告诉你?就算现在没有什么产权意识,但是这已经属于“秘方”的范畴,是足以传家万世福泽子孙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示人?

    陆孝愚也知道自己唐突了,被房俊这两声“呵呵”笑得面皮发热,窘迫不堪。不过看着房俊得意的样子,又气的咬牙,心想总不过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信弄不出来这种浆水的配方。等到被某弄明白这关键之处,哼哼……

    想了想,却发觉就算自己掌握了这种浆水的配方,也不能将房俊一脚踢开。

    现在房俊算是以技术入股,借助陆家仅存的遍布江南的销路。但是房俊可是有着在江东吴郡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自己又不是萧氏能够让房俊有所顾忌,要是敢玩一招“上屋抽梯”之计,保准分分钟被房俊反制打脸……

    至于那“轴承”之秘,更是想都别想。

    此物之精髓在于起铁质优良,而遍数大唐制铁之翘楚,莫过于传统制铁的长孙家与后起之秀的房家。即便房俊将“轴承”的制作方法告诉陆孝愚,陆孝愚也不可能得到如此优良的精铁来制作。

    看着水碓房内转动不息的齿轮石磨,以及来来往往脚不沾地的仆役杂工,陆孝愚不由得感慨万千。房俊不仅仅是掌握着全新的造纸秘方,更有一套严密的体系来支撑,强过陆家以往的造纸作坊何止一倍?

    只要所造出的纸张质量不是太差,这门生意大赚特赚几乎是注定的……

    二人自水碓房走出,沿着平坦的道路向作坊的正屋走去。

    微风阵阵,竹叶沙沙,满眼青翠,漫山叠嶂。

    作坊正门外建了一溜水池,用来抄纸。此时正有不少抄纸工把舂好的黏稠纸浆放入纸槽,加水搅拌,溶解均匀,成为稀薄的浆液。抄纸工把竹帘放入纸浆,轻轻晃动,使纸浆均匀沉淀,形成一层膜,就成了湿纸。再把竹帘放到纸架板上,轻轻揭起竹帘,湿纸就留在了板上。

    这样一次次重复,积累出厚厚一叠纸,慢慢榨干水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正背着手,挨个查看抄纸工的操作程序,若有错误之处,便站在旁边语气和缓的详细讲解。一边干活的抄纸工也会留神倾听,若是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会立即加以改正。

    抄纸工是一门技术很强的手艺,若是能练成这一门手艺,这一辈子都不愁吃上饱饭。

    老工匠讲解的时候很详细,很认真,神情和蔼,绝无半分骄横之态。看得出来,那些抄纸工对这位老工匠亦是非常尊敬,在他讲解的时候,大家都轻手轻脚避免发出声音,打扰到老工匠。

    房俊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驻足倾听,丝毫没有上前打断的意思……

    陆孝愚心中暗自折服。

    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却似乎从来没有在人前表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更没有刻意的露出礼贤下士的惺惺之态,虚伪做作。他似乎对于任何人都能保持一种平和的态度,只要你能够表现出相应的能力,他都会给予相应的尊重。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日常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纨绔之气。但是谁要是招惹到他,那种暴戾、狂躁、棒槌的性情便会毫不保留的发泄出来,管他是谁,谁惹到谁就得倒霉!

    老工匠详细指导了抄纸工的错误,等到抄纸工完全理解之后,才发现房俊站在自己身前……

    老工匠赶紧上前施礼道:“二郎,几时到来的?请恕老朽失礼了,居然未曾见到二郎。”

    房俊笑呵呵的点点头:“不必多礼。怎么样,一切可曾顺利?”

    老工匠便不再拘礼,神情振奋道:“有二郎的机关之术,加以造纸秘方,自然一切顺利。非但如此,因为此间原料易得,省却运输之费时费力,速度比之关中之时何止加快一倍?十日之后,第一批纸张就可以上市发卖。”

    房俊欣喜道:“这么快?可有成品拿来于某一观?最好是上等的纸张,某看看与普通的纸张可有多少不同之处。”

    老工匠颔首道:“自然是有的,二郎请随某来。”

    说着,引着房俊与陆孝愚穿过作坊的庭院,向正屋走去。

    陆孝愚则两眼四下观看,不是露出震惊的表情。

    如他们陆家之前的作坊想必,现在的造纸程序实在是太过繁杂了!

    老工匠是房家的来人,直接被房俊从骊山的造纸作坊调来此地,并不知陆孝愚是何许人,不过房俊既然能将其带来,自然不虞泄密,便介绍道:“一支毛竹,要经过砍竹、断青、剥皮、断料、泡石灰水、烧煮、浸泡、打浆、捞纸、烘干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变成纸。若是想要精益求精,使得纸张的质量更上一层楼,甚至还要再加上几十道工序……”

    陆孝愚咋舌道:“这么多工序?与现在想必,吾陆家之前的作坊,简直就如同小子过家家一般幼稚可笑……”

    老工匠这才知道陆孝愚是陆家人,傲然道:“若论起世间格物之道,莫过于吾家二郎者!这造纸之术的改进,可是二郎带领吾等试验了无数次之后才摸索出来的经验,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造纸之术!”

    房俊听了这话,有点脸红……

    其实对于造纸过程当中的每一道工序,房俊都只是在旁边指挥工匠,通过千百次的实验所验证出来的正确方法,房俊只是张张嘴而已。

    但是说是房俊的功劳亦不为过,这其中所蕴含的化学反应,却是这些工匠敲碎脑壳也不可能懂得的奥秘……

    比如泡石灰水这一道工序,工匠们只知道经此工序之后,所造出的纸张莹白光泽,却不知其故。

    竹纸通过石灰水浸泡,竹子与石灰结合形成了碳酸钙附着在竹纤维上,经过氧化之后,钙与氧就形成了结晶体,会让纸面产生光泽。所以这种竹纸哪怕经过若干年氧化,依旧可以做到摩擦不破,百褶无痕。

    进到正屋,老工匠拿过一张制成的竹纸铺在桌上,竹纸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纸下的桌案纹路清晰可辨,细看表面如有包浆,呈现玉石般的光泽。

    又拿过来一张书轴,展开,给房俊展示。

    陆孝愚眼前一亮,这种品质的竹纸,的确是市面上几位罕见的精品!

    老工匠自豪说道:“当年有人临摹《兰亭集序》,用的就是这类纸。现在市面上流行的上等竹纸,品质与我们所造出的这种纸张不相上下,可是市面上那些上品竹纸的售价,却是每刀千钱以上!”

    一刀一百张,一张纸的售价达到十文钱以上,尽管这是最上等的纸张,但是由此亦可看出此时纸张的昂贵,等闲人家的确是消受不起。一张纸的售价便如此高昂,那么尚需要增加印刷费用的一本书呢?

    难怪文化成为一种奢侈品,被世家门阀所垄断,这根本就是用金钱使得文化知识与平民百姓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

    陆孝愚双目灼灼,盯着房俊问道:“不知大总管打算将这种纸张的销售交于何人?”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利润,若是由陆家来负责销售,足以使得陆家在赚取大量钱财的同时,一举提升自身的地位!

    上品纸张,本身就代表着地位和档次!

    而且,一旦竹纸的制作之法改进成功,就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局面被开拓出来,这是一个影响力巨大的产业,足以动摇世家门阀的根基!

第八百零四章 分化

    房俊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交于你们陆家的,如此好事,怎么能不照顾好朋友呢?”

    陆孝愚自动过滤了房俊话语中的“好朋友”这个词,追问道:“那些普通的纸张呢?”那些竹纸虽然质量差一些,但是产量大啊!现在只是这一处工坊,可以想见,只要工序确定,房俊是一定会加大产量的,这里头的利润并不比上品的竹纸差!

    而且纸张的大规模制造,对于陆家的地位上升非常显著!

    房俊摇头说道:“做人莫贪心,那些品质一般的竹纸,便交给其余的士族吧,你们陆家自己是吃不下的……”

    把钱全都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固然很过瘾,但是吃相太难看,难免就引起羡慕嫉妒。陆家现在不必往昔,实力大损之后就算能将这些竹纸行销到江南各地,但是引起其余士族的敌视是难免的。

    况且陆孝愚也明白,房俊是打算用庞大的利润来逐渐瓦解江江南士族的联盟,不仅仅要瓦解各家对他的敌视和掣肘,更要一一将其收服,为己所用。

    这是一盘分化与拉拢的大棋,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房俊在江南的战略是否能够达成,区区金钱利益,他自然完全不看在眼中。

    陆孝愚衷心敬服。

    房俊才多大年纪?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却已经超脱出金钱享乐的范畴,开始向着人生的最高境界攀登,而且早已经走在了大多数同辈人的前面,前程似锦。

    而自己呢?

    陆孝愚黯然神伤,原本兴奋的神情迅速萎靡下来,精神不振……

    *****

    《诗经大雅卷阿》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用凤凰和鸣,歌声飘飞山岗;梧桐疯长,身披灿烂朝阳来象征品格的高洁美好。前几年刚刚过世的大儒永兴县公虞世南早年间曾有一首诗《蝉》,其中言道“垂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首托物寓意的小诗,以高大挺拔,绿叶疏朗的梧桐为蝉的栖身之处,写出了蝉的高洁,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

    可见自古以来,梧桐皆为高洁之象征,便是后世亦有“栽得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的说法,是以顾氏在十年前将建于苏州府衙大街上的宅邸之内遍栽梧桐,喻意‘栽桐引凤’,让顾氏能多出些贤才,恢复祖宗之荣光……

    顾璁跪坐于花亭之内,看着眼前茶几上的那一封请柬,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最早跟从孙权的江东世族代表顾雍,在孙权担任会稽太守之时,便一直辅佐。当时孙权虽然为会稽太守,却并,不之郡,只是以顾雍为丞,行太守事,讨平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自那时起,顾家的祖宅便一直在会稽郡,几百年来,未曾更改。

    然而随着大唐立国,国力渐涨,会稽郡的江南大后方地位依然不复存在,反而是海贸、海盐的兴旺,使得吴郡之地的首要苏州日益繁荣。因此,顾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苏州渐次布局,隐隐使得家族之实力渐渐雄厚。

    这一处位于苏州府衙大街上的府邸,便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以此显示顾家之兴盛,以及隐隐赶超江南士族之首萧氏的势头。

    但是顾家上下却心中有数,哪怕是顾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暂时也无法撼动萧氏的地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顾家在朝中实力太弱、亦无奥援之故……

    窗外微风轻拂,树叶婆娑。

    十几年来,当年栽植的梧桐俱以成材,茂盛的枝叶遮天蔽日,七八丈高的笔直树干、叶茂根深,夏天时已经可以连成一片延绵绿荫,可为树下打马吊、斗蛐蛐的宗亲们遮阳了。

    然而顾氏的后代,却未能如梧桐树一般成材……

    顾璁郁郁的叹了口气。

    官场之上的平步青云,绝非偶然出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才便可以达到,那需要一个家族世世代代的人脉积累,历经无数族人的努力。

    可惜,自曹魏以来,顾家便一直沉沦不振,甚至在两晋之时数次有着灭族之厄。好在自南朝之时,顾家渐渐兴起,到得本朝,家业再次兴盛。只是财货虽然易取,功名却委实难得,这些年顾家陆陆续续也出得几个官员,却不过州府小吏之流,始终上不得台面。

    不能在朝堂之上发出声音,那就不能被视为一个显赫的门阀,就随时有着被人取而代之的危机,越是富足,就越是容易引起祸患……

    所以,顾家才会宁愿冒着灭族之危,亦要将隋文帝杨坚的孙子杨颢推上帝位。届时,顾家作为从龙之臣,将会一跃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家族,只要用心经营几十载,便会奠定一个传袭千年的世家底蕴!

    在这样的伟大成就面前,任何危险都是值得的!

    顾璁的对面,坐着一位麻衣葛衫的老者。

    这老者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一双长长的白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蕴。此时端然稳坐,轻呷着白玉茶杯中的清茶,意态悠闲,浑然物外。

    顾璁用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请柬,沉声问道:“董老,对此事有何看法?”

    那董老白眉一动,眼睛睁开,淡淡的看了顾璁一眼,哂然道:“这还用问?明摆着呐!房俊小儿最擅财货之道,不仅懂得赚钱,更懂得利用金钱邀买人心。世人皆爱财,是以这一招乃是直指人心、屡试不爽。”

    顾璁苦笑道:“某自然知晓房俊的用意,是抛出一个所谓的盐场来瓦解江南士族的联盟。可是正如董老所言,人皆爱财,面对房俊许下的如此利益,谁能不动心呢?请董老教我,要如何应对?”

    茶几之上的请柬,便是房俊便邀江南士族商议盐场入股之事。请柬中房俊将盐场可以获得的利润一一阐述,每一个盐场年入十几万贯的绝利润,连顾璁都看着眼红,遑论其他士族?

    毋庸置疑,只要房俊的这个计策成功,当江南士族一一入股其中,则江南士族的联盟定然冰消瓦解,不复存在。

    顾璁如何不急?

    改朝换代乃是天大的事情,即便朝中有无数心想大隋的前朝旧臣,想要在江南折腾出一番动静来让那些人看到大隋复辟的希望,就得团结起来江南士族!

    单靠一家一姓之力,实在是势孤力单,成不得大事……

    董老闻言,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之上,轻叹道:“房俊此举,乃是阳谋。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的江南士族,想要发展、想要好处,那就跟着我走!反之,就是跟我作对,不仅要在海贸之上彻底断绝,便是以往依仗甚重的煮盐之业,他也要横插一脚。除非顾郎君你能拿出更大的利益将人心挽回,否则,无法可想。”

    顾璁似乎对这位董老依赖甚深,闻言急道:“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房俊那厮将江南士族一一分化瓦解?若是如此,则吾等的大事将要受到重创,何时才能达成心愿?”

    其实有一句话顾璁没说出来。

    顾家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的积累资本异军突起,便是依仗着海贸与海盐这两项巨额的利润。

    房俊前来江南筹建市舶司已经提上日程,吴淞江口以西的土地正在平整,砖窑到处都是,更有沿河新建的不知何物的“水泥厂”,红红火火,进程飞速。等到市舶司建立,所有的海贸皆要归其管辖,大半的利润都将被朝廷抽走,顾家便算是折了一条腿。

    走私?

    那就得面对皇家水师强悍的战斗力……

第八百零五章 避暑【第四更求月票】

    走私不是不行,却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皇家水师一日之间将海中洲的悍匪盖大海悉数剿灭、斩草除根的战绩早已轰动江南,船厂之内的新船接二连三的铺设龙骨,长江各处抽调而来的精兵强将即将抵达,水师的实力与日俱增。

    当水师的规模达到三万以上的时候,就足以纵横东海,所向无敌。

    这种情况下,走私明显是极其不明智的举动,一旦被水师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房俊小儿的举措,自打牛渚矶逆尔取胜之后,又是打又是拉,朱家、萧家、陆家、王家……一个个都从敌对转而寻求合作,能够放下成见抛却恩仇,一手将原本固若金汤的江南士族搅合得七零八落,真是不简单呐。”

    董老似乎对房俊的所作所为几位赞赏,言语之间很是推崇的样子。

    这让顾璁极度不爽,又发作不出……

    “哼,那房俊虽然狡诈,不过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孩童罢了。想必这一次广邀江南士族以及商贾前往华亭镇,大抵是有要玩他那一手‘拍卖’的把戏。”

    顾璁忿忿的说道。

    不过他虽然言语之间极尽诋毁,但心里却对房俊的手段颇为折服,只是这一手“价高者得”的把戏,便能将利益最大化。想想长安曲池坊那惊心动魄的一百六十万贯卖价,便让顾璁心荡神驰,羡慕嫉妒。

    最厉害的还是一转手便将这一笔史无前例的巨额利润悉数捐献,致使现如今的长安百姓没有一个不为房俊叫好。估计若是有人敢在长安街头大骂房俊一句,都会遭到百姓的围殴……

    以一百六十万贯来养望,即便是顾璁也不得佩服房俊的大手笔。败家败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董老轻叹一声:“时不我与啊……眼下房俊势大,唯有静观其变,蛰伏一段时间再作计较也不迟。这么多年都等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老朽行将就木都不曾着急,顾郎君亦要稳住心神才行。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自乱阵脚被房俊有机可乘,那才是真真的糟糕透顶。”

    顾璁对这话不敢苟同。

    忍?

    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就难。

    顾家所依仗的不外乎海贸与海盐,海贸的前景堪忧,如今房俊搞出这么一个盐场来,谁知道会不会对顾家的煮盐造成冲击?若是单单只是在产量之上有所提升导致盐价下跌也就罢了,毕竟盐利丰厚,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可万一房俊是打着所谓盐场的幌子,实则是对顾家的芦苇荡动了心思,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有芦苇作为燃料,还怎么煮海为盐?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制盐之法,他房俊一个毛娃娃就能给改了?

    顾璁是不信的,他一直认为房俊就是想要对顾家的芦苇荡下手,不得不防。

    看起来,得给留在武原镇的顾烛去信,让其好生率领死士战兵看守住华亭镇沿海的芦苇荡,莫要被房俊偷偷的下手才行。尤其是芦苇荡里隐匿的数千流民,那可是砍伐芦苇的人力,若是丢失了可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现如今国泰民安,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多牲畜一般的劳力?

    正如董老所言,且先忍着吧,忍到张亮前来华亭镇,想必形势就会有所变化……

    *****

    关中酷暑难耐,李二陛下最不耐热,在太极宫忍了俩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摆驾昆明湖狩猎去了……

    说是狩猎,其实哪里有什么猎物?

    昆明池位于长安城西南的沣水、水之间,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李二陛下站在豫章台上,凭窗远眺,凉风习习,眼前一片辽阔。

    昆明池中有两个石人,为牛郎织女立于池的东西两边,以为天河的象征。池中有戈船数十艘,楼船数艘,船上立戈矛,四角皆幡旄葆麾,正在演戏水战,李二陛下看得不亦乐乎,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尚有一支皇家水师,正在江南清剿匪患海盗,威风赫赫,扬君王之天威,兴帝国之霸途!

    只是不知,那房俊将朕的水师操练得如何摸样?

    是否比得上昆明池中这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虎贲之士?

    但是随即想到,皇家水师从无到有,正在万里海疆之上肆意纵横,为了皇家的威仪鼎盛,为了帝国的海疆平靖正浴血奋战;而面前的这支虎贲却只是豢养在宫禁水池之内的玩物,以娱君王……

    李二陛下顿时兴致缺缺,总觉得眼前的操练虽然阵容鼎盛,却缺少了一份血性。

    没有血性的军队,能打胜仗么?

    挥了挥手,让王德传令,命这些水师悉数撤走,免得看着心烦。

    王德急步离去,不到片刻,辽阔浩荡的昆明湖上边偃旗息鼓,恢复一片清明,微风吹起阵阵破浪,怡然安宁。

    王德返回之时,禀告道:“陛下,房相求见。”

    李二陛下随意道:“宣其觐见便是。”

    也不穿鞋子,就这么赤着一双脚板,喝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浑身暑气顿消,惬意非常。

    未几,豫章台外的楼梯“噔噔”声响,房玄龄一身朝服一丝不苟走进来,向李二陛下施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李二陛下招手道:“免礼免礼,玄龄啊,快过来坐。”

    将房玄龄招致眼前,命王德添了一只玉碗,盛了熬制多时放了岭南糖霜的冰镇酸梅汤,放在房玄龄面前。那酸梅汤想必是刚刚在冰块当中取出,还微微散发着冷气。

    李二陛下示意房玄龄尽可饮用,毋须在意礼节,感叹说道:“你家那二郎创出这制冰之法,的确是省时省力又省钱。以往都要在寒冬腊月刨冰贮存,待酷暑之时取来享用解暑,现在却是大大的方便,只需那么一些硝石,便立刻能凝水成冰,简直神奇!要说这硝石乃天地之物,亘古长存,为何古往今来都无人想到以之制冰,偏偏就房二想得到呢?这小子,的确有一些歪才!”

    “歪才”听着不似褒奖,但是出自黄帝之口,却明显有戏虐之意,含着亲近宠爱。

    房玄龄饮了一口便即放下玉碗,年老体衰,肠胃畏寒,多饮不适。

    听到李二陛下的话语,房玄龄笑道:“陛下之言甚是,那小子正事儿不行,若是歪门邪道,倒的确有几分能耐,老夫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骂他,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玄龄所言,可是房二在江南又是造纸,又是要制盐之事?”

    房玄龄苦笑道:“陛下对这个孽障抱以厚望,结果这小子就是不肯好好办事,不弄出一些声响来好像就过不了日子,微臣恨不得立刻奔赴江南,将其好生责罚一顿!”

    这话还真不是卖乖,想想房俊从南下离京开始,这才几天的功夫,折腾出多少事情来?这要是在江南待上个三年五载,怕不是将江南搞得乌烟瘴气,不可收拾……

    李二陛下倒是颇为大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虽然照比房二多了经验见识,但是未能身临其境,毕竟无法知晓其中隐情,不能坐在这里便否定房俊的作为。事实上,房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连起来看,倒是颇有一些步步为营的意味,最起码,现在的江南士族以及不是铁板一块,这就是最大的成绩,朕心甚慰!”

    李二陛下这人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好你,那么你就去好好干,甭管别人说什么,我就是挺你!

第八百零六章 为子绸缪

    可房玄龄却是忧心忡忡,坐在李二陛下对面,担忧道:“所知之子某若父,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性,只有当爹的最清楚。房俊虽然有几分才华,亦有几分能力,但是其性情暴躁,不知畏惧,行事难免操切。微臣恐其贪功冒进,致使江南局势糜烂,坏了陛下的东征大计。”

    李二陛下倏然沉默下来。

    他垂下眼皮,左右抚摸着面前玉碗的边缘,碗里的冰镇酸梅汤微微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良久,李二陛下才抬起头,看着房玄龄说道:“玄龄是要朕同意将张亮派往华亭镇,担任房俊的副手?”

    语气隐隐不满。

    张亮其人,才华是有的,无论带兵作战亦或主政一方,都显露出不俗的能力。但是此人的性情暴戾阴狠,若是派往华亭镇与房俊搭伙,这两个性子皆是急躁的人如何相处?最重要的是房俊与张亮素有仇隙,依着张亮的性子,其子的断臂之仇绝对不会轻易放下,哪怕房玄龄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两个家伙凑到一起,绝对会冒出火星来……

    之前水师大捷并且缴获大量财货的消息传到长安,关陇士族统统坐不住了。他们之前同意将家中的家将部曲免除奴籍送到房俊的“冲锋队”中,就是看中了江南的庞大利益。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未曾想到原来江南的前景会这么好!

    海贸的利润谁都知道,尤其是占据朝堂主要权力的关陇集团更是眼热不已,只是他们的根基都在关陇一带,距离大海太远,鞭长莫及。还有一点,海贸历来被江南士族视为禁脔,祖祖辈辈牢牢把持,朝廷想要将市舶司建在华亭镇,无异于在江南士族的后路断绝,这些世代盘踞江南的士族,岂能善罢甘休?是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派出部曲家将只是想要在剿匪的时候分一本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有染指海贸的机会……

    果不其然,房俊刚到江南,便被摆了一道,差点命丧牛渚矶。

    可是还未等这些关陇士族幸灾乐祸,那房俊居然反败为胜,而且在一连串的操作之下如此快速的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如此一来,市舶司的建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海贸将掌握在房俊手里,金山银山取之不竭!

    利益太庞大,关陇士族们在红着眼睛的同时,又觉得房俊有点不可靠了……

    毕竟房俊是皇帝的人,皇帝是他最大的靠山,水师的名头前面又是冠以“皇家”字样,万一到时候房俊跟陛下联合起来,将原本大家伙都应该分润的利润全都揽到怀里不撒手,那关陇士族们岂不是只能干瞪眼?

    于是大家一商议,不能让房俊在江南一手遮天,必须派过去一个人从房俊手里抢下来一些好处。只不过人选并不好找,既要有一定的威望资历能够说得出硬气话不被房俊死死的压制住,又得与房俊有点龌蹉过节,不至于同流合污。

    想来想去,张亮就被提了起来……

    按资历,这是当年跟着李绩一起投靠陛下的元老,这些年南征北战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压制房俊绝对轻松。论仇隙,张亮之子被房俊斩断手臂成为废人,绝对算得上是不可化解的死仇,二人绝对不会走到一处背叛了关陇士族。

    紧接着,由长孙无忌、独孤武都、宇文士及三人牵头,关陇士族集体上奏,请求敕封张亮为沧海道行军副总管。理由是以之节制房俊,查缺补漏,弥补房俊经验之不足……

    李二陛下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把戏?当即便以“张亮爵高,房俊年幼,以次凌主,事端丛生”为由予以拒绝。

    江南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从江南士族的手中夺回权利、利益,却反手被这些关陇士族给侵吞了,自己岂不白白忙活一场?就算这些人是支持李氏皇族的功臣和根基,也不能凌驾于帝国的利益之上!

    可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压制住了关陇士族的野心,房玄龄却赞同张亮前往江南……

    这老头怎么想的?

    李二陛下疑惑不解的看着房玄龄,他需要一个解释,绝对不仅仅是他刚刚所说的那个理由。

    房玄龄苦笑一下,诚挚的说道:“陛下爱护犬子,微臣感激涕零。只是犬子骄纵暴躁,骤然窃据高位,手掌数万虎贲,难免得意忘形,万一铸下大错耽搁了陛下东征大计,万死不足赎其罪。更何况,一旦陛下大举东征,皇家水师便是水路的绝对主力,房俊身为主帅,若是兢兢业业固然最好,万一出了差错,就连老臣都无颜苟活于世,再见陛下了……”

    话说到这里,李二陛下才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原来房玄龄是担心房俊届时作为水军主帅,成为众矢之。东征的功勋堪比立国,几个国公、侯爵那是一定会敕封下去的,谁瞅着不眼热?

    这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到那个时候,房俊必然木秀于林,不知道有多少眼红心热的人背地里做手脚,阻碍房俊的功勋。而房俊性格粗暴,若是有这种事发生,定然不会谦让退缩,一番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彼此相斗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影响了东征的胜败,那可就大发了!以往不论多少功勋业绩,如果在东征之时非但无功反而撤了后腿,心心念念着无双伟业的李二陛下绝对会动刀子杀人!

    如此想来,房玄龄可谓老谋深算……

    将张亮派往江南,既平息了关陇士族的不满,又使得房俊不至于一枝独秀成为众矢之的,的确是爱子心切的好算盘。

    李二陛下将玉碗端起,饮了一口已经不算太凉的酸梅汤,缓缓嘘出一口气,指着房玄龄叹道:“世人皆以为玄龄仁厚,从不与人相争,是为君子也。可是他们却不知,若是论起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官场之争,即便是被称为‘阴人’的长孙无忌,也要甘拜下风!只是你到底是性格宽厚,一心扑在政务之上,不屑于这种勾心斗角罢了。朕能够得到玄龄辅佐,实在是邀天之幸!”

    这评价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比一个国公的爵位都值钱!没见到不远处角落里的起居郎已经将这句话记录在《起居注》上了么?日后史书上编撰李二陛下的本纪,就定然会将这句话写在其中!

    这是什么样的名声?

    房玄龄赶紧离座施礼,说道:“微臣惶恐,岂敢当得陛下如此评价?论决断魄力,微臣不如克明;论心智谋划,微臣不如辅机;论刚直清正,微臣不如魏徵……微臣不过是感念陛下知遇之恩,因此兢兢业业、将勤补拙而已,万万不敢当陛下这般评语。”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说道:“玄龄啊,你我君臣一场,某在陵寝之旁已经给你留了位置,即便日后吾等尽皆归天,亦要将这君臣情谊延续下去,常相为伴!是以,就不要这般假惺惺的否认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揶揄道:“以往终日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现在为了自己的儿子,不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论起心思细腻阴谋诡计,还有谁敢自称在你之上呢?”

    房玄龄老脸微红,讷讷不能言。

    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感动……

    陪葬昭陵啊!

    贞观十年,文德皇后长孙氏病危,临终之时遗言薄葬。李二陛下遵照长孙皇后的遗言,在皇后崩后,把她临时安厝在九山新凿之石窟,陵名昭陵。并决定把昭陵也作为自己的归宿之地,等他驾崩后与皇后合葬,随即开始了大规模的营建工程。

    这是何等的荣耀?

    把个房玄龄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差点涕泪横流!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到了后来能够得到陪葬昭陵待遇已经不值钱了,得到这个待遇文武大臣、皇子公主、皇亲国戚多达数百位,甚是还有外国人……

第八百零七章 英才汇聚

    一大早,房俊便来到码头。

    聿明家的小丫头这些时日对房俊分外不爽,因为那次不许她跟随出海的缘故,很是有几天没有搭理房俊。房俊现在摊子越铺越大,顶用的人才便越来越捉禁见肘,全心指望着聿明氏族人到来能替自己扛起半边天,因此唯恐这丫头一怒之下返家,从而影响到与聿明氏的合作,唯有好吃好喝的陪着好话,这才让这个没什么心机的小丫头消了怒气。

    这也导致郑秀儿和秀玉两个小侍女很是不满……

    这个包子脸的小丫头跟郎君是什么关系呢?好像郎君很是宠着她啊,说话都陪着小心,难道是郎君最近的口味变了,喜欢上这种没长开的“**”?

    自己也很嫩的好不好,家里明明有,还要惦记着外头的,真是贪心呢。

    两个小侍女每次看着房俊的眼神就有些变了,有些幽怨又有些鄙视。

    她们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一个以前是大家闺秀,一个是皇宫里的侍女,可谓见多识广,那些王爷贵人世家子弟最是喜好玩一些与众不同的调调,见惯不怪。

    不过喜欢“**”的家伙跟喜欢“**”的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俊自然不知自己在侍女的心中已经被划归于“无耻”、“”、“恶心”的范畴尽情鄙视,甚至偷偷商量着要不要给京中的两位主母报信……

    他此刻站在码头上,看着远处沿着吴淞江溯流而上的一艘大船,心情很是有几分期待。

    聿明氏在拖拖拉拉三个月之后,终于履行之前的约定,率领族人抵达华亭镇!

    现在的华亭镇各项工程的建设已经全面铺开,砖窑、铁厂、水泥厂等等作坊开始源源不断的提供建筑原料。砖窑好说,随便找个黏土多一点的地方挖土烧砖便是,铁厂只是将南山矿场运来的优质矿石加以冶炼,得到高品质的钢材,以之制造枪炮或者轴承、工具钢等稀罕物事。

    最难搞的是水泥厂……

    水泥的烧制一点都不难,但是难在如何磨制成粉。不成将烧制完成的水泥磨成细粉,那么它的功用就等于没有,也不可能用来建筑。

    因此,房俊在吴淞江上游特意拦江建了一道水坝,使得水流经此的时候加快速度加大动能,在水坝上建了一长溜的水车,无数的水碓房,几十台石磨昼夜不停的磨制水泥。

    工程越来越大,所需劳工尚可稍缓,但是工匠眼中不足,大大制约了工程进度。

    一句话,识字的人太少,大多数人连规划图纸和工艺要求都看不懂,更不要说领着一群劳工干活……

    人才!

    人才越是短缺,房俊将学堂建起来的心思便愈加迫切。

    这可不是像是骊山上房家学堂那样单一的教授识字算数的学堂,而是培养各种各样人才的摇篮!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发现似乎每一个想要在古代改变现状、有所作为的穿越者,几乎都将建设一个教授自然科学的学堂当作首要目标。

    点在的房俊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大量的精通算学、物理等等知识的人才,所有的规划都只是空中楼阁,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样的一个学堂,即如同“红警”当中的基地车一样,是一切的基础!

    大船缓缓靠近码头,船头上聿明氏老者卓然而立,遥遥的向房俊挥了挥手。

    聿明雪早已乐得在栈桥上直蹦,大呼小叫的呼唤着族人的到来。

    房俊嘴角一抽,这丫头虽然看上去天真无邪的样子,但是精力充沛,似乎对任何事情都包含着旺盛的求知欲,着实令人头疼……

    大船靠上码头,聿明氏的老者当先跳下船舷,聿明雪轻盈的身形已经乳燕投林一般扑进老者的怀里。

    房俊则向身后招招手,一干华亭镇的官吏齐齐上前迎接。

    “老丈,本侯等您可是等了好久!哈哈,欢迎欢迎!”房俊笑逐颜开的迎了上去。

    聿明氏老者捋须笑道:“幸不辱命!”

    然后拍了拍聿明雪的肩头,一脸宠溺的神情:“只是这丫头没什么规矩,怕是给大总管带来不少麻烦吧?”

    聿明雪挺翘的琼鼻皱了皱,冲着房俊做了个鬼脸,呲了呲牙,那意思你若敢说我的坏话,就要你好看!

    房俊苦笑:“那个……哈哈,聿明姑娘天真烂漫,那个冰雪聪明,哈哈,呵呵……”

    他这个神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唯有天真无邪毫无机心的聿明雪不明就里,还以为房俊在替她掩饰,大眼睛眨了眨,给了房俊一个“算你听话”的得意眼神……

    聿明氏老者摇头苦笑,却不忍责备活泼好动的小重孙女。

    在他身后走出一个面如冠玉的年青人,长身玉立,一袭葛麻衣衫大袖飘飘,干净清爽,一如儒雅之气扑面而来。

    此人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容,抱拳客气说道:“舍妹调皮,想必为大总管闯了不少祸事,只不过舍妹年幼,又是女孩子,还望大总管多多担待才是。”

    这人气质风度皆属上上之选,即便是世家子弟当中亦难得有这种眉目疏朗、气蕴悠然之辈,谈笑之间,令人一见心折。或许,唯有以风度相貌见长的吴王李恪能够与之一较高下,实在是房俊平生仅遇的人物。

    聿明雪嘴巴一撅,顿时不满道:“大兄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再说我根本就很乖的好不好,不信你问问他!”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房俊。

    那青年脸容肃然,并未见恼怒,但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淡淡说道:“汝虽年幼,然身为聿明氏后裔,自当持身守正、明心见性,何以如此无礼?速速退开,罚抄《道德经》十遍。”

    “哦……”

    出乎预料的,聿明雪对这青年的训斥非但没敢反驳,反而乖乖的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站在聿明氏老者的身后,臻首低垂,一副委屈受教的模样。

    不知为何,房俊反倒对这一幕有些不忍,随即心中哂然,自己这不是犯贱么?这死丫头就该有这样一个人物镇得住她才行,不然一天到晚疯个没完,着实头痛。

    可是他眼角的余光一瞥,便见到聿明雪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却偷偷的深处手指拽了拽聿明氏老者的衣角……

    老者干咳一声,看着青年说道:“大郎啊,是不是有些苛责了呢?雪儿毕竟年纪尚幼,就算是犯下一些小错亦情有可原,况且大总管不是也没说什么……”

    房俊暗笑,这丫头聪明啊,不敢直接跟大兄顶撞,就将聿明氏老者推出来。

    谁知那青年似乎早已看出聿明雪的小把戏,面容肃然的拒绝老者,躬身说道:“叔祖明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正因为雪儿年幼,涉世不深,是以孙儿才会对她严加管束,若是放任不管,等到将来却是想管也管不住。雪儿天资聪颖,天赋尚在孙儿之上,怎能因为一些小错放任不管,从而导致她天赋荒废呢?”

    老者顿时面容一整,居然也向青年深鞠一躬,沉声道:“大郎所言不错,是老朽因爱生宠,险些毁了雪儿之天赋,受教了。”

    更离谱的是,青年居然坦然受了老者一礼,只是在老者施礼才还礼,口中说道:“孙儿惶恐。”

    码头上的一众华亭镇官吏各个震惊,这聿明氏的家风到底是何等模样,身为叔祖,居然给孙儿施礼认错?

    唯有聿明雪趁人不注意,鼓着包子脸嘟着嘴儿,冲着房俊挥了挥粉拳。

    她终于意识到房俊虽未口中并未告状,但是事实上这状却早已经告了……

第八百零八章 宏图

    房俊早已为聿明氏安排好了住处。

    在吴淞口东岸,船厂下游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不高的山包,山势平缓,山上树木苍翠,风景秀丽。山脚下有一处南朝之时兴建的禅院,掩映于山林之中,溪水潺潺,幽静雅致,规模颇为不小,只是现在早已荒废,杂草丛生。

    这处地方若是按照地图对照,大抵应该是后世吴淞西炮台的原址,只不过沧海桑田,吴淞口一带又是沙洲遍布,地形地貌几乎随时都会发生变动,一千多年之前的长江出海口一代,实在是跟后世的地图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此山无名,横卧于吴淞江口,紧扼长江水道,地势险要。

    房俊打算再次修建一座要塞,一方面拱卫吴淞江,一方面护卫长江水道,日后火炮研制成功,便再此修筑炮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尤为重要的是,即将开工的皇家水师学堂,便选址于此……

    山脚下的禅院经过修葺整补,精致颇为幽静典雅,便将聿明氏族人安排在此。

    聿明氏老者很是满意。

    对于聿明氏来说,成仙得道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追求,人世间的享乐早已抛在一边,每日里一钵清水、一顿素餐足矣,只求在房俊这里学得格物之后,能有一处安宁的住所使得他们沉下心来仔细体悟、领会。

    生活宛如苦行僧一般艰辛、自律,却有乐在其中、怡然自得。

    当然,小吃货聿明雪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那青年向房俊拱手道:“在下聿明雷,多谢大总管照顾周到。只是吾聿明氏从不追逐世间享乐,如此清幽雅静的住所已是最好,尤其是面朝江河,百日里观赏潮汐百态,夜里独卧,风涛汹汹,直逼枕簟,鱼龙舞啸,其声形时入梦寐间,意洒然快也。至于其余生活细节还请大总管莫要多加照顾,否则有害于吾等苦修之心,于天道有悖,望大总管理解。”

    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个如玉君子,居然起了“聿明雷”这个一个气势十足的名字,倒是让房俊颇为意外。不过对于聿明雷的要求,房俊自然乐得答应。

    “聿明兄不必客气,若是有任何需求,但请直言无妨。虽说此次聿明氏前来是咱们两相得益之事,但本侯毕竟身为地主,便应尽到地主之谊。不知此次聿明氏前来者,共有多少人?”

    “大总管客气了……此次出山,共有族人三十九人,皆是族内出类拔萃的青壮。都是精通数术、略通格物,吾等不怕苦累,只求能习得世间格物至理,所以还请大总管尽管安排。”

    聿明雷笑起来玉树临风的样子,虽然一身葛麻布衫,却偏偏又一种莹润如玉的神采。

    气质果然比相貌更重要……

    “华亭镇范围之内,可以任凭聿明氏族人走动,除去火药之配方、枪炮之制造乃是绝密,非得陛下旨意不得传授之外,余者尽可向本侯请教,本侯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这里,房俊抬起头,指了指禅院后的山顶,说道:“在那里,本侯将要建造一座学堂,规模不小。朝廷的工匠都在码头、船厂劳作,实在难以调配人手修建此处。是以还请聿明氏担负起此间的建筑任务,不过毋须阁下的族人辛苦劳作,只需指挥引领劳工即可。”

    聿明雷神情微微一些不满,语气有些僵硬:“这个……还请大总管放心,某必定不负所托。”

    房俊眼尖,见到聿明雷的神情,便知道这人心里怕是在怪罪他“大材小用”……

    便笑道:“聿明兄可是责怪本侯,区区一个学堂,焉用聿明氏这柄牛刀?”

    聿明雷心中一惊,暗讨这房俊的观察力居然如此敏锐,刚刚的不满之心顿时消散不少,诚实道:“实不相瞒,略有此意。不过大总管可能并不知我聿明氏子弟平素所修习的本领,故此才会将如此轻忽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在他看来,一个学堂而已,有什么搞头?

    聿明氏之所以下山,是抱着追求学习格物至理而来,区区一个学堂的建造,根本手到擒来,没什么可学的。还不如去参加那船厂的建造,看那一座座用水利催动的锻锤、一座座高大坚固的木架将一块块巨大的木料吊起,比建筑学堂可以学到得更多……

    房俊呵呵一笑:“是不是轻忽了聿明兄,还请同本侯一起去看看学堂的图纸,然后一起商讨一番怎样筹建,如何?”

    聿明雷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

    就看看你的图纸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正在打扫房舍的聿明氏族人,房俊与聿明雷一同走出禅院。

    房俊看看左右,问道:“聿明老丈不去么?”

    聿明雷笑道:“叔祖一向闲云野鹤的惯了,喜欢自由自在,不堪拘束。只有他感兴趣的事情,才会多关注几分精力,否则是一概不管的。在下所说的三十九人,便不曾包括叔祖与舍妹在内。至于舍妹……呵呵,她的性情大总管应当也有所了解,实在是顽劣得很,还请大总管多多担待。”

    房俊干笑一声:“呵呵,自然要担待……”

    不担待又能如何?

    那丫头的身手简直就是玄幻小说级别,性子又是率真任性,自己若是招惹得狠了,发起火来揍自己一顿……

    自己这个大总管也就别干了,老老实实的卷铺盖回长安吧,在江南丢不起那个人……

    *****

    当聿明雷在镇公署房俊的书房内见到水师学堂的图纸,震惊得张大嘴巴,差点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聿明雷两眼放光的看着房俊,这是一个学堂?

    我是世外高人,不理红尘俗世很久了,可你也不能这么耍我吧?这哪里是一个学堂,分明是一座城!

    讲武堂、格物堂、算学堂、农学院、民学院……这个实验室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这座藏,天呐!你打算要藏多少书,非得盖上九层高楼?实验室和藏都是方方正正的砖石建筑,看看横切面,这个藏每一层的跨度超过十丈,没有墙壁、支柱等等承重物,聿明雷彻底晕菜,这要怎么盖?

    怎么盖都是个塌啊……

    最重要的是,你只是一个水师学堂啊,要算学院做什么?更离谱的是,你搞一个农学院又是为何?

    看着厚厚的一摞几十张图纸,每一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图形、比例尺、建筑材料、建筑预期、详尽说明……

    聿明氏两眼放光,这简直就是一张宏伟蓝图!

    整座学堂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前所未有的知识,令聿明氏怦然心动!

    聿明氏传承几千年,在追求无上天道的路途上历经过无数阶段。从最初的天人感应到其后的自身修炼试图突破自身的极限,一直到现在渐渐进入停滞不前的瓶颈期,希望通过钻研天地至理来揭开人与天之间存在的隔阂。

    越是前所未见的格物至理,就越是能让聿明氏感觉到热血沸腾!

    房俊案头的另一摞有关造船的图纸随意的摆放着,聿明雷示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翻看,得到房俊的允许之后,迅速一张一张的翻阅。

    结果越来越震惊,聿明雷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被震得麻木了……这艘名为“皇家公主号”的战舰,全长228尺,水线长138尺,龙骨长108尺,船宽44尺,吃水19尺,排水量5000料,装有100门火炮,船员780人……

    聿明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且不说火炮是个什么东西,也不说5000料的巨船会是如何巨大,单单这108尺长的龙骨,你去哪里弄?这么大的船,龙骨细了肯定不行,否则别说是抵抗海上的风浪,恐怕没等下水船身就断成两截儿了……可是若制作108尺的龙骨,那棵巨树的高度恐怕要在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

    200尺的巨树?

    你可别扯了……

第八百零九章 把你忽悠瘸【最后一天求月票】

    看着如同嘴里塞进一个鸭蛋的聿明雷,房俊心中暗爽。

    什么传承几千年的神秘家族,在哥们面前,不也得乖乖的显露出你的无知和落伍?就算你家再牛,也得在一千年后的科技面前俯首称臣!

    他很是欣慰聿明雷的这种表现,这说明这为帅哥是当真喜好科学技术。还修什么仙、追求什么无上天道,那都把人糊弄傻了,各个成了神经病,不如跟着咱当一个大唐的科学家,使得大唐的科技领先全球、超越时代一千年,不是比神神叨叨求仙不成反成为“神棍”爽快得多?

    房俊的语言充满诱惑:“聿明氏的祖先为何孜孜不倦的追求无上天道、钻研成仙成圣的法门?在本侯看来,那不过是在人世间的权利、地位都臻达顶峰之后,给予自己精神的一个寄托。作为神的侍者,人世间的一切,权利、地位、财富、荣耀,你们聿明家都享受过了,人世间再无追求,实在是没事儿可干了,才不得不给自己寻找一个艰难的任务,以此不至于子孙后代虚度生命。可是你看看,这世间当真别无所求了么?你们聿明氏当真就掌握了世间的所有至理么?这样全无承重物的九层高楼要怎么造?是不是可以造的更高?这样庞大的战船要如何建造?这么巨大的龙骨从何而来?如此庞大的船身要如何固定,才不会在风浪之下分崩离析?你再想想,本侯为何要造这样巨大的战舰?在大海的尽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到底存不存在?我的头顶到天到底有多高?我们脚下地到底又多厚?天再高也有尽头,尽头之外又是什么?地再厚也有穷处,穷处之下又是什么?”

    一大番疑问句噼哩叭啦,房俊说得是口沫横飞,聿明雷听得是一脸懵逼……完全傻掉了。

    这些问题,在此之前聿明雷从未想过。

    现在想想,他觉得房俊的话语其实蛮有道理……

    任何事物都有尽头,那么海的尽头是什么?天的尽头是什么?地的尽头又是什么?聿明氏世世代代仔仔不倦的追求无上天道,可是却连自己生活的这个宇宙都没搞清楚,何谈成仙成圣,何谈无上天道?

    一向天资纵横的聿明雷,首次觉得自己有点怀疑人生……

    难道聿明氏世世代代的追求,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奢望,或者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房俊瞅着神情呆滞的聿明雷,再接再厉道:“世间万物皆有至理,春华秋实也好,日升月落也罢,都有其千古不易的道理。连头顶的天、脚下的地、眼前的大海都没搞清楚其本质,遑论虚无缥缈的无上天道?太阳为何东升西落?海水为何潮涨潮退?为何天有阴晴,月有圆缺?我们连眼前的东西没有搞清楚,又怎么能得窥无上天道?”

    聿明雷彻底崩溃……

    他不知自己如何离开镇公署,亦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禅院,失魂落魄的样子令聿明氏上下以及刚刚回到禅院的老者和聿明雪大惊失色。

    “大兄,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房俊对你施了什么巫法,把你给弄傻掉了?我这就去宰了那坏蛋,呜呜呜,让他还我的大兄!”

    聿明雪眼泪都吓出来了,紧紧握着聿明雷的肩膀摇晃不止,然后松开聿明雷的手臂,“呛啷”一声将挂在墙上的宝剑抽出来,剑光闪烁,就待要去取房俊的项上人头!

    那坏蛋最是阴谋诡计多多,不仅将江南的这些傻瓜耍的团团转,现在更不知用什么手段将自己的大兄弄傻了,自己焉能饶他?

    老者吓了一跳,赶紧拽住聿明雪,说道:“稍安勿躁,待叔祖查看一番再说。”

    制止了聿明雪,老者拉起聿明雷的手腕,号了号脉,发觉没什么邪毒入侵,略微放心,然后舌绽春雷,在聿明雷的耳边猛然大吼一声。

    “呔!”

    这一声犹如暮鼓晨钟,仿佛蕴含着天雷之威,屋内的聿明氏族人尽皆浑身一震,神智为之一清!

    这是佛门的不传之秘“狮子吼”,能够当头棒喝,令人得见本心、迷途知返!

    神情呆滞的聿明雷猛然浑身一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已经恢复清明。

    他诧异的看着周围的族人,问道:“我为何在这里?”

    聿明氏的族人都诡异的看着聿明雷,心说难道那发觉当真会迷人心智的巫蛊之术不成?

    及至聿明雪伏在聿明雷的耳边低声将他浑浑噩噩返回的事情说了,聿明雷方才叹了口气。

    “不要瞎想,大总管对我并没有做什么。”聿明雷一脸纠结,叹息一声说道。

    “可那为何大兄为神智迷失?”聿明雪坚信是狡诈的房俊对大兄下了毒手,只不过大兄自己没有察觉而已……哼哼,死房俊,黑小子,敢害我大兄,明天就将你打成猪头!

    聿明雪捏了捏粉拳,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

    待在镇公署处理事务的房俊莫名其妙的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说秋天还没到,难道这就着凉了?

    裴行俭关切道:“是否要将郎中叫来诊治一番?”

    “不用,偶有不适而已。”

    房俊摆摆手拒绝裴行俭小题大做,问道:“盐场那边准备的如何?”

    “十五块盐场的场地已经平整,按照大总管的要求进行了简单的规划,只等着水泥的产出跟上,便会开始施工。”

    现在水师的事务都移交给了萧铭,裴行俭终于松了口气,将心思全都放在华亭镇的各项建设上来。相比于在水师当中管理后勤辎重,裴行俭更喜欢掌控整个华亭镇的建设,看着这里由处处盐碱荒滩即将变成整个江南的海贸中心、盐业中心,那种从无到有一手缔造了奇迹的成就感着实令人心荡神驰、非常享受……

    而且华亭镇的成就,将会成为他人生当中无比光耀的一笔履历,将会终生受用不尽!

    “接到请柬的那些江南世家,都有什么反应?”房俊一边整理这桌案之上刚刚被聿明雷翻乱的图纸,一边问道。

    裴行俭笑道:“还能有什么反应?大总管这一手‘驱虎吞狼’着实巧妙,以海盐的利益诱使各大家族纷纷投来,轻而易举的将原本的联盟分销瓦解,现在各个士族基本都派遣了族中说话算数的人物抵达华亭镇,就等着明天您召见呢。”

    裴行俭的政治思想非常浓厚,与之相比,经济上的心思却淡泊得多。房俊让出大量的海盐利润进而达到分化江南士族的目的,这令裴行俭无比赞同也无比钦佩。

    几十万贯的利润说不要就不要,这得是多大的魄力?

    当然,这在裴行俭看来是完全正确的。

    只要能够分化江南士族,使得市舶司顺利投入运营,将海贸的命脉紧紧的抓在手中,这种政治上的优势给几百万贯也换不来啊!

    更别说一旦市舶司投入运营,庞大的海贸利润很快就能填补现在的损失……

    房俊闻言,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水流浩荡吴淞江对岸正在建设当中的市舶司码头,沉声问道:“顾家可有什么异常的动作?”

    裴行俭答道:“未曾有所发现,顾家上下都非常低调安静。”

    房俊皱眉,往往越是安静的时候,就越是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煮盐是顾家最大宗的生意,房俊搞出这么一个“盐场”,顾家不可能不关注。虽然事实上各家对于房俊所言的每年几十万贯利润持保留态度,认为他只是在信口雌黄,但是私下里对于每年十万贯左右的利润是相信的。

    如此一来,顾家的煮盐生意必将遭受冲击,最起码海盐的产量骤增,必然导致盐价的大幅下跌,顾家怎么可能稳坐钓鱼台,无动于衷呢?

    房俊不怕顾家明刀明枪的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他们躲起来偷偷摸摸的憋大招……

第八百一十章 顾氏大郎【求月票!】

    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各家士族之间联姻、通商、结盟等等关系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短短几天之内,房俊将在华亭镇新建盐场、以一种全新的方法制取海盐的消息便疯传江南。

    江南震动,尤其是江东地区最甚!

    自从传说当中的宿沙氏开创用海水煮盐,史称“宿沙作煮盐”以来,“取卤燃薪熬盐”的煮盐之法便世代传承,是南北沿海制盐的最重要方式。现在房俊居然说创新了一种全新的制盐之法,简直就是颠覆传统。若当真如此,可谓给那些以煮盐为业的家族重重的一击!

    于是乎,当房俊的盐场“招股”消息放出,并且遍邀江南各大士族之后,几乎江南大大小小与海盐有牵扯的家族全都派人前往华亭镇打探虚实。

    哪怕不能从房俊的手里分一杯羹,也得弄清楚来龙去脉……

    华亭镇上,士族云集。

    自然少不了顾家。

    顾家对于房俊此次的“招股”非常重视,派来华亭镇的乃是族中下一代当中的佼佼者,嫡长子顾煜以及三郎顾烛。

    顾氏兄弟感情甚好,但是平素并不住在一处。顾烛在武原镇看守顾家的海盐产业,而作为嫡长子、未来家主的顾煜,则要四处游学,结交人脉。这次便是顾烛驾船自武原镇出海,绕过华亭镇海域,由长江口溯流而上至京口接了在那里游学的顾煜,然后再顺江而下,由吴淞口抵达华亭镇。

    海船自吴淞口溯流而上,船速缓慢,顾氏兄弟并肩立在楼船高大的船头欣赏着两岸的景色。岸上平坦地段原本杂生的树木全被砍伐一空,一座座成排的红砖房拔地而起,劳工和工匠们往来穿梭的忙碌劳作,不是传来一声声呼喝。

    “自从进入吴淞口,这两岸形势便大大不同。世间都传说那房俊暴躁鲁莽,现在才知不过好似以讹传讹而已,如此庞大的工程,若没有周详缜密的规划,必然会乱成一锅粥。可是你看看,这工地之上劳工虽多,但每一处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那些红砖房不知是何用途,但是显然被分割分配,每一个区域内的劳工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又相互攀比,这房俊的确有济世之才,吾顾家和那些江南士族屡次在其手中讨不到好处,非是无因。”

    顾煜今年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由青涩步入成熟的阶段,浑身都洋溢着一种稳重而又飞扬的神采,在配上那一脸的英俊疏朗,的确是倜傥不群、玉树临风。

    顾烛的相貌并不啻于其兄,不过整个人看上去随意的多,缺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桀骜。

    对于自己一向尊重崇敬的大兄,顾烛并未表现得如同在顾璁面前那般随意无礼,不过听到大兄如此夸赞房俊,心下顿时不爽,梗着脖子说道:“大兄何必对那棒槌如此推崇?不过如那些豚犬一般的世家子一样而已,依仗父辈的权势得了这一手遮天的官职,手底下兵卒上万,任谁也能在这江南横着走了!”

    在他看来,房俊也就是一个靠着父辈权势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若是没有这般强横的身份背景,沧海道行军大总管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同辈之中,除了面前这位长兄之外,顾烛一向是谁也不服!他顾三郎一身本领打遍江南无敌手,怕得谁来?

    顾煜摇头失笑,那温润明媚的笑容使得船头上的几个侍女各个失魂落魄不能自已。他拍拍顾烛的肩膀,温言说道:“人要有傲然之气,但也不能骄傲过头,那就成了自负。自负之人目光短浅,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很容易陷入盲目的自信,自食苦果。这房俊能在牛渚矶反败为胜逃出生天,就足矣见得绝对不是只依仗家族势力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而在抵达华亭镇之后便施诡计坑了江南士族六十万贯,更说明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多智,岂是易于之辈?三弟若是心存轻视,那大兄自当禀明族中,让你回到会稽祖宅闭门思过,勤奋读书。”

    说到后来,语气渐渐转厉。

    顾烛吓了一跳,赶紧愁眉苦脸的哀求道:“别啊!大兄,弟弟都听你的还不成么?你说如何便如何,若是让我回去读书,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顾煜顿时摇头无语。

    这个三弟天资聪颖,练习刀棒一点就明、一学就精,偏偏就是不爱读书,见到书本就如同见到杀父仇人一般,那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的……

    他素知顾烛的脾性,兼且这位兄弟是他的忠实拥趸,兄弟之间感情甚笃,自然也不忍过多苛责,敲打几句也就罢了,免得他骄纵任性,闯下大祸。

    说话之间,顾家楼船已来到码头。

    此处已是华亭镇的中心地带,繁荣之处自然比之刚刚吴淞口那边更甚。

    在码头的对岸,是正在兴建当中的水师军港、船厂,无数劳工和工匠一片忙碌,一派欣欣向荣之色。吴淞江两岸舟楫如云,无数货船、战舰往来如织,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荒凉贫瘠?

    这一次,就连顾烛也渐渐收起轻视之心。

    码头上自由华亭镇的官吏在等候接待各家的来人,见到顾氏兄弟自船上走下,当即迎了上去,陪笑道:“可是吴郡顾氏大驾光临?”

    顾煜抱拳笑道:“正是,在下顾煜,应大总管之邀前来商讨盐场之事,不知当前往何处?”

    这就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绝不因面前的官吏位卑而有所轻慢,礼仪无缺,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

    那官吏自然晓得顾煜之名,江南民间甚至给各个士族的世家子弟排了一个榜单,其中出类拔萃者有四人,被称为“江南四大公子”,这顾煜便是其中之一。

    面对顾煜的礼遇,那官吏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道:“公子折煞小的了,大总管早有交待,若是各家来人,便请即刻前往市舶司的官署。”

    顾煜再次抱拳道:“如此,就有劳兄台引路。”

    官吏忙还礼说道:“此乃分内之事,顾公子,请!”左手虚引一下,然后便自在前引路。心中对顾煜的礼贤下士、温润仁和的气度甚是心折,心想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当得起“江南四大公子”的称谓吧……

    沿着码头至不远处的一大片仓储房舍,便是即将运营的市舶司。整个市舶司规划整齐,纵横交错犹如棋盘一般,中间的道路皆用水泥铺就,即方便又结实,比之石板路更加平稳整齐。

    顾煜行走其上,发现这种道路呈浅灰色,平整光滑,无缝无隙。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这路面上有些低洼之处尚存留着些许积水,只是人踩车碾,那路面却坚硬如故,用脚用力跺了几下,砰砰有声,有若石板。

    顾煜从未见过此物,便询问道:“这道路是以何物铺就?”

    那官吏傲然道:“此物乃是大总管所创,名曰水泥,是一种矿粉一样的东西,用水和以河沙,风干之后,便坚若磐石。”说着,他指了指周围高大的仓储和房舍,说道:“公子请看,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用砖石所砌,用水泥黏合,使得整栋房舍都凝为一体,坚固耐久,比之以往的黄泥和白灰可谓天壤之别,不惧雨水冲刷,不惧风雪侵蚀。”

    顾煜仔细打量,果然所有的房屋都是用红砖砌成,砖缝之中都有这种灰色的东西黏合。

    顾烛哼了一声,嘟囔道:“奇技淫巧,不过如此……”

第八百一十一章 盐场招标(上)

    顾烛哼了一声,嘟囔道:“奇技淫巧,不过如此……”

    那官吏瞅了顾烛一眼,并未指责其冒犯房俊,只是扭过头去,从此再不发一言,神情自是冷落下来,完全不见刚刚的热情洋溢……

    顾煜皱皱眉,低声训斥道:“休得胡言!何谓奇技淫巧?乃是闺中取悦男女的秘辛之物。但是这种坚若磐石的水泥,却可以大大的提升建造房屋的速度和坚固程度,若是当真不惧河水冲刷侵蚀,以之修筑的堤坝,当可护卫河堤百年而不至崩溃,能抵御住极大的洪水冲击,汝可知这是何等的功德?只此一物,房俊的功业便可傲视当代、追赶先贤、遗泽后世!尔岂能如此不敬?”

    顾烛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辩驳,只好臊眉耷眼的闷声说道:“大兄说的是,小弟受教了……”

    心中自是不以为然。

    堂堂大总管不干正事儿,搞出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房俊此子果然是个棒槌,既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万夫不当之勇,鼓捣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什么用?

    顾煜见他神情,只得暗自摇头,不好再多说。

    整个市舶司就像是一个规模超级庞大的市集,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规划整齐的场地,一幢幢高大坚固的仓储和房舍分布在每一个区域,较之以往常见的市集却是更加整洁严谨。

    顾煜一路行一路看,揣测着种种建筑设施的用处,愈发觉得房俊真是不简单。一旦这个市舶司开始运转,不仅南来北往的货物汇聚于此,分门别类待价而沽,而且海外的商船直接将商品运到这里卸入仓储,不必急于发卖从而被本地的商贾恶意压价,必然极受外商的欢迎。

    天下商贾植货于此,各取所需,又有着华亭镇强大的武力保障,无人敢强买强卖恶意欺诈,可以想见,一旦运营之后,必然使得那些饱受世家欺压的游散商贾云集,希望得到房俊的庇护。

    然而对于世家来说,却不啻于一场灾难……

    前方出现一所巨大的房屋,吸引了顾煜的注意力。

    与以往所见的飞檐斗拱、雕梁彩绘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就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唯一的特点,大抵就是那一扇扇高大宽敞的安装明亮玻璃的落地窗……

    房屋之前的广场上用青石条仔仔细细的铺就,比之光滑的水泥道路显得多了几分典雅庄重,此时依然停驻了不少马车,想必是从苏州就近前来的世家或者商贾。

    顾煜倒是不以为意,苏州的昆山与华亭镇紧邻,相距不过十数里之遥,但是中间隔着一条浩荡的吴淞江,这些马车想必都是由渡口摆渡过河。

    这栋大房子地基很高,需要等上七八级的台阶才能进入,在那官吏的带领下,顾氏兄弟刚想登上台阶,旁边传出一声招呼。

    “哎呦,这不是顾大郎么?呵呵,好久不见,幸会幸会。”

    顾煜收住脚步,回头看去,不仅双眉微皱。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从一架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正对着自己拱手抱拳,一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惹人生厌……

    这青年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袭白色绸衫,上面是繁复瑰丽的苏绣图纹,华美异常。此人望之风度翩翩俊朗不凡,但不知是面上敷粉亦或是衣物熏香的缘故,离着十来步远,顾煜便觉得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熏人欲醉。

    顾煜嘴角扯了扯,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张兄,的确是久未见面了,不过听闻张兄与苏州名妓海棠姑娘情投意合、郎情妾意,不知是否能抱得美人归?”

    那张兄闻言,依仗秀美白皙的脸孔顿时涨红,恶狠狠的等着一脸温和笑意的顾煜,咬着牙恨声道:“休要在此作态!不过是登堂入室细品了一回海棠姑娘的琴艺而已,又非同床共枕先拔头筹,有何得意之处?”

    顾煜微微一笑,洒然道:“自是不同的,海棠姑娘皎如明月、丽质天生,远远望之与耳鬓厮磨,岂能同日而语?只是当日在下并不知张兄钟情于海棠姑娘,又饮了酒,一时失态,是以才唐突佳人,还请张兄勿怪。”

    张兄气得“粉脸嫣红”,额头青筋都迸了起来!

    这顾煜着实阴险,知道自己迷恋海棠姑娘,欲为其赎身娶回家去,便故意接近海棠来打击自己的声望,偏偏还要做出这么一副虚伪做作的嘴脸,当真是伪君子!

    他气得不轻,大声说道:“休要在此装模作样,等到当真能成为海棠姑娘的入幕之宾,再来张某面前炫耀吧!哼哼,不过整个江南谁不知顾家大郎乃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除非那海棠瞎了眼才看得上你!”

    一旁一直并未出声的顾烛此刻瞪着张兄,阴仄仄说道:“张无忧,若是再口出不逊,信不信你家三爷捏死你?”

    他狠狠瞪着张兄,目露凶光,似乎一言不合便会冲上去饱以老拳。

    张兄顿时气势一弱……

    顾烛的凶名,在江南无人不知。

    此人弓马娴熟力大如牛,性情暴戾心狠手辣,兼且会稽顾氏势大,倒是颇为令人忌惮。

    张兄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此处乃是华亭镇,房大总管的地界。你在武原镇作威作福,难道还敢在此地放肆不成?你给老子等着,迟早要你好看!”

    撂下一句狠话,张兄赶紧领着家仆快步走上台阶,进入到大屋之内。

    顾烛冲兄长哈哈一笑,不屑道:“这张忘张无忧就是一绣花枕头,兄长与其齐名,实在是珠玉蒙尘、大大不妥。”

    顾煜哂然道:“树木四大公子,此等虚名毫无益处,不要也罢!”

    言罢,便同顾烛一先一后,在官吏的引领之下踏上台阶,步入大屋。

    此时大屋之内早已人头攒动。

    作为顾家长子嫡孙,下一代的顾氏家主,顾煜的到来顿时引起一阵喧嚣,诸多士族的人物以及一些说得上话的小家族、小商贾都起身见礼,寒暄几句。

    顾煜面带微笑,一一还礼,绝不因家世与身价而看低冷落任何人,至始至终客气寒暄,令人如沐春风,博得一片赞叹。

    好半天的功夫,顾煜才走到最前排的座位,向着四周的人群拱手为礼,这才坐下。

    顾烛眼看大兄威望如此,非但没有半分嫉妒,反而与有荣焉,下巴翘得高高的,顾盼自豪。

    顾煜补着痕迹的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这大屋之内轩敞明亮,足有十几丈见方的庞大空间没有一道墙壁、没有一根柱子用来承重,屋顶和墙壁都是用白灰覆面,整齐明亮。屋顶三道宽大的房梁支撑起庞大的空间,顾煜心中揣测,不知这房梁之中是否另有玄机,否则如何能承担如此大跨度的屋顶重量而不至于坍塌呢?

    屋内则整齐的横竖排列着数百个座位。

    这种座位全都是木质的椅子,却被一行行固定住,不至于因为个人来回移动而导致错乱。确实简陋了一些,但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非常实用。

    每一行座椅之前都有趟窄小的桌子,用木料打制,下面用一个中空的桌堂,可以放置一些杂物。

    所有的座位都是一种规格,绝无好坏之分,只有前后的顺序能够体现出与会者的身份高低。如同顾家这般的江南士族,自然是占据着最前排最中间的位置,余者大多是按照家世分配,每一个座位前的桌面上都放有一个铭牌,写着籍贯姓氏,对号入座即可。这种安排使得屋内客人虽多,却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很是有几分意思……

    顾煜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扭过头去,便见到左手边隔了一个位置,正坐着那张忘张无忧,对自己怒目而视。

    顾煜也不气恼,微微一笑,对着张忘和善的点头致意。

    那张忘忿忿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对顾煜的致意视而不见。

    顾煜毫不在意,身边的顾烛却面色阴沉,一双眼睛阴狠的盯着张忘的侧脸,目露凶光……

第八百一十二章 盐场招标(下)

    稍倾,大屋里侧的一扇侧门开启,一行人从门内鱼贯而出。

    大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顾煜看着为首之人一身紫袍、面庞微黑,但行走之间英气勃勃、龙行虎步,心中下意识的微微一紧……

    别看他在人前表现得轻松自如、君子如玉,实则心中很是紧张,对房俊更是极为忌惮。房俊鼓捣出的这个所谓的盐场,对所有是煮盐之家都会产生极大的冲击,顾家的煮盐生意一向是族中的支柱之一,顾煜怎么可能不紧张?

    到时他身旁的顾烛,在房俊出现的那一刻,双眼微微眯起,眼中光芒闪烁,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

    对于现在威震江南的房俊,他是极其不服气的。

    世人皆有夸赞的牛渚矶一战,在极好武事的顾烛看来,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战术战略,若非房俊不知何时隐藏起来的甲骑具装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此人早已是冢中枯骨!

    具装铁骑天然就是步卒的克星,以此而取胜,有何炫耀之处?顾烛深信就算当时易地而处,自己也完全可以达到房俊那般丰盛的战果!

    而其未至弱冠之年便能执掌一路军事,成为隋唐两朝最年轻的大总管,在顾烛看来就更是依仗父辈的权势和皇帝的宠幸,方才能占据高位。

    不过一个运气好到极点的纨绔子弟而已,有何夸耀之处?

    据说此人勇武,不过在顾烛眼里,也不过是一插标卖首的无能之辈,若是当真真刀真枪的以命相搏,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斩下房俊的项上人头。

    顾烛虽然只沉迷于武事,却也不是对族中事务充耳不闻。这一段时间以来房俊的这个盐场使得族中上下哀鸿一片,尽皆紧张慌乱,顾烛又怎么可能不知?顾烛本身对于财货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知道自家需要海量的钱财来完成大业,而房俊的存在,却使得顾家的前程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人对于顾家的威胁极大,有他在,就是一个极大的绊脚石,若是能将此人除掉,岂不是云开雾散,天下太平……

    房俊信步走到台前的一趟桌案之后落座,身后的裴行俭等人也分左右各自坐下。

    房俊环视场内一周,微笑点头道:“来此之前,本侯还曾心中忐忑,这请柬倒是发出去不少,可是到底有谁能给本侯薄面大驾光临,却实在是心里没底,万一来者寥寥,岂不是大伤脸面,日后无颜见人?幸好诸位赏脸,看着江东才俊济济一堂,本侯总算是放了心……”

    “哈哈”

    场内的士族、商贾们发出一阵轻笑。

    之前见过房俊的只占了极少数,大多数人对于房俊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房俊牛渚矶一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了江东又是接连坑了几大士族一回,这名声自然可以想象,绝非什么良善之流……

    但是现在观之,此人言语诙谐,并不以势压人,看上去到是一个容易相处的。

    “好了,大家都是江东豪富,每个时辰几万贯上下,本侯就不耽搁诸位的时间了,咱们言归正传。”

    房俊抬起手,制止了场内的议论纷纭,正色说道:“此次会议,既是盐场的招股会,亦是市舶司即将运营的通气会。不过事有先后,咱们首先议定盐场招股之事。”

    说着,对裴行俭抬抬手,示意由他主持。

    裴行俭自然不会怯场,相反心中还隐隐有兴奋之意。只要想想能将这么多世代簪缨的江南豪族操纵与股掌之间,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他面容肃整,看着场内诸人,说道:“本官幸蒙大总管信任,在华亭镇忝为长史,姓裴名行俭,字守约,绛州闻喜人士,出身于河东裴氏中眷房。”

    对自己略作介绍,裴行俭续道:“此次在华亭镇范围内共开辟盐场一十五处,其中除五处乃是皇家水师私产之外,余者十处皆会对外招股,每一处盐场分为百股,每一家上限为三十股,每一股低价为一万贯,有意者可自行竞价,在纸上填写自己的心里价位,价高者得。”

    场内顿时哀嚎一片。

    又是自行竞价,又是价高者得!

    这一招实在是太损了呀……

    现在房俊的这个竞拍的招数早已广为流传,其中的并不深奥的玄机自然众所皆知。价格给的低了,自然是得不到这个股份;可若是给的高了,往往会变成冤大头。总之,只要你想得到盐场的股份,就必须给出远远高于实际价位的数额。

    不过这低价尚算良心,并不是高的离谱。

    每股万贯,每块盐场的总价就是最低百万贯,对于一个年产盐不低于十万斛的盐场来说,的确不贵。须知这盐场若是当真按照房俊所言毋须薪柴熬煮,那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长久买卖,子子孙孙都受用不尽!

    当然,想要以低价购得股份肯定是不可能的……

    很快,自有华亭镇的官吏手捧着一份份“竞标书”分发到诸人手中,待其填好数额之后,再行收缴。

    诸人左看右看,犹豫不定。

    顾煜心中感叹,房俊的这一手竞价招标玩了好多次,但是每一次都能产生很好的效果,不得不服。

    他坐在第一排,与房俊相距不远,此时朗声问道:“敢问大总管,若是盐场的产量未足您所说的十万斛之数,又当如何?”

    场内陡然一静。

    房俊面上带笑,看着顾煜说道:“本侯给各家的请柬,这位兄台可曾见到?”

    顾煜亦是笑容满面,拱手说道:“自然是见到的。”

    房俊点点头:“请柬之上,本侯已经说明,若是不足十万斛,自有本侯按缺额填补,就算是补不上盐,也自会补足钱财,兄台可曾见过这句话?”

    顾煜言语恭敬,神情却是不卑不亢:“在下自然见过这句话,可是在下尚有疑问,空口无凭,在下要如何相信大总管的话语呢?您是大总管,华亭镇是您的封地,吾等巨额钱财拿出去,若是您届时食言,吾等除了白白损失之外,却是无计可施,这不公平。”

    此言一出,原本就肃静的场内顿时落针可闻。

    不少人心中叫好,固然是顾家大郎,仗义执言,丝毫不惧房俊的官威,不愧是“江南四大公子”之首!

    大家之所以犹豫,便是对于这一点的担心。

    万一到时候房俊耍赖,谁能拿他如何?

    可道理归道理,在房俊的威震江南的名声面前,却是无人敢提出质疑!

    这相当于**裸的打脸,公开质疑房俊的人品和威信,谁敢不考虑后果?

    裴行俭等官员勃然大怒,就待发声训斥。

    房俊微微抬起手,将身边的官员制止,双眼看着顾煜,淡淡说道:“出去!”

    顾煜愕然。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让我出去?

    我可是顾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顾氏家主!

    你敢让我出去?

    难道就丝毫也不忌惮顾氏的影响力,要如此羞辱顾家?

    顾烛豁然站起,双目喷火的瞪着房俊,咬牙道:“你说什么?”

    房俊岂会怕他?淡淡的重复一遍:“滚出去!”

    顾氏兄弟一瞬间脸面血红!

    滚出去!

    这是何等羞辱的词汇?

    已然是将顾家的脸面狠狠的剥下来一层,然后丢在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几脚!

    场中一片哗然……

    这房俊是吃错药了吧?顾煜只不过是质疑了一句,你就要如此羞辱人家?没错,顾煜的质疑是打了你的脸面,但是也不至于就要与顾家不死不休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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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介绍:
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