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谋逆(八)
李二陛下紧紧抿着嘴唇,面容刚毅的看着身边的“百骑”一个接着一个的战死。Ω e小Δ说om
“百骑”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奈何叛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里三层外三层悍不畏死的动猛攻,“百骑”折损相当严重。
前方就是下山的路口,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堵住去路,虽然近在咫尺,却已经不可越雷池一步
即便身处叛军的围杀之中,李二陛下亦没有半点慌乱。
当年他率着三千玄甲骑兵就敢在窦建德的十万大军中决死冲锋,眼前这又算得了什么阵仗?
他只是感到很心疼,这一个个剽悍的勇士,没有将鲜血洒在对战异国的疆场之上,却在此处成为某些狼子野心之辈的陪葬品!
从混乱开始,直到现在过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侯君集、程咬金、长孙冲,三个人一个都未见!这不能不令李二陛下心底狐疑,动叛乱的到底是谁?
侯君集?
程咬金?
长孙冲?
亦或三人都有份?
李二陛下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正自心寒愤怒之时,前方的叛军阵势突然一阵混乱,一彪兵卒出乎预料的从后阵杀来。当先一员大将顶盔掼甲,手持一柄横刀所向披靡,却早已浑身浴血。
李君羡惊叫道:“是卢国公!”
李二陛下腮帮子一抖,沉声道:“立即接应!”
“诺!”
李君羡得令,亲率身边最精锐的“百骑”高手杀入敌阵,将已然是强弩之末的程咬金接应过来。
程咬金一身是血,身披多处伤患,陡然见到李二陛下,噗通一声跪地,悲呼道:“老臣有负陛下重任,被那奸贼侯君集偷袭,冲散了大营,罪该万死!”
这番狼狈至极的形象,已然不是什么苦肉戏能演的出的。
李二陛下没有丝毫埋怨责罚的神情,上前一步拉着程咬金的手,动情道:“知节何必如此?都怪朕太过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不料那侯君集居然暗中调动如此之多的叛军,是朕的错!”
程咬金想要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好悬一头栽倒在地。
他被李元昌偷袭,又被侯君集砍伤后背,这一路冲杀更是多处受伤,血都流了不知几斗!
李二陛下心下恻然,猛地站直身躯,大吼道:“侯君集,朕在此处,还不滚来受死?!”
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在山顶远远的飘荡开去。
面前围攻的叛军攻势一滞,相顾骇然。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有人叛乱想要裹挟皇帝阴谋篡位,前去杀退叛军营救皇帝陛下。
可是怎地眼前这围杀了半天的一伙人,突然变成了皇帝?
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这些人成了叛军?
难不成动叛乱的自家大帅?
这些左卫的兵卒被陡然出现的形势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惨烈的厮杀,诡异的平静下来。
“百骑”也趁机退下来,稍作休整。
片刻之后,叛军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开中间一条道路,侯君集顶盔掼甲,大步而来。
身后跟着汉王李元昌
一见到李元昌,李二陛下咬牙道:“好!好!果然是朕的好兄弟!居然联合朕手下大将,造朕的反?怎么,汉王殿下也向尝尝这九五之尊的滋味儿?”
李元昌怒叱道:“休要在此装模作样!当年你能杀兄弑弟逼父退位,怎地就想不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朝一日你自己也尝尝这身陷绝境的绝望?本王可没有你那么无耻,本王只是感念于大唐百姓,不忍百姓再遭受你这等无耻之徒的荼毒,是以联合朝中有识之士,扶保太子登基!”
李二陛下怒极,一脸铁青道:“如此说来,尔等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却还是为了天下苍生了?简直恬不知耻!”
侯君集抬起手,大声道:“陛下,事已至此,无需多言!吾等身为臣子,行次不忠之事,实在情非得已。只要陛下在此下诏,让位于太子殿下,吾等立即恭送陛下回宫,待太子登基之后,再至陛下面前负荆请罪,是杀是剐,绝无怨言!”
李二陛下怒火滔天的看着侯君集,冷冷道:“朕若是不呢?”
李元昌咬牙道:“大军围困四面楚歌,由不得你说不!”
李二陛下双目灼灼,毫无一丝惧色,盯着李元昌道:“朕就站在这里,李元昌,你可敢弑君否?”
“我”李元昌胆气顿时为之一泄。
弑君?
得是多傻的人,才会干这等傻事!
一身是血的程咬金指着侯君集大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陛下待你何等器重,你居然行此禽兽不如之举?莫要落到某的手里,否则,某定然将你扒皮抽筋开膛破肚,看看你这心肝到底是何颜色!”
侯君集一脸铁青,不理程咬金的叫嚣,对李二陛下单膝下跪,大声道:“请陛下禅位!”
李元昌也单膝跪地,大呼道:“请陛下禅位!”
一干左卫侯君集的心腹,皆大呼道:“请陛下禅位!”
一时间,“请陛下禅位”一浪接着一浪,远远传出去。
李二陛下负手卓立,一脸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些乱臣贼子。
待到呼声渐歇,才开口问道:“太子何在?”
侯君集道:“太子殿下尚在东宫,只需陛下下诏,即刻便可前往太极宫登基。”
李二陛下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神色。
此事,当真是太子所为么?
*****
山路之上,到处是奔逃的百姓和混乱的军卒。
房俊心急如焚,率领部曲亲兵一路冲杀,径自杀到庄外,却现整个庄子已然被叛军团团围住,庄内喊杀冲天,烟尘四起,乱成一团。房俊顾不得许多,领头便冲进庄内,向晋阳公主所在的温泉方向杀去。
温泉的小楼这边,厮杀最为惨烈。
赵节凝眉望着眼前这座精致华美的小楼,心里忧急如焚。
魏王李泰、长乐公主、高阳公主、晋阳公主,这几位皇帝最宠爱的子女,现在全都躲在小楼之内。只要将这几人拿下,即便皇帝再是冥顽不灵,也不得不颁下逊位禅让的诏书,让位于太子。
更别说其中尚有李泰这个太子的最大竞争对手,攻下小楼,将李泰处死,太子殿下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自己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可是谁知道,自己率领整整三营精兵,猛攻了半个时辰,这座小楼却依旧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巍然不动!
小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成了血肉磨坊,自己手下的精兵不停的投入战斗,却一点一点的尽皆被绞杀殆尽!
那个黑脸土气如同老农一般的刘仁轨,煞神一般率领一众房家的部曲家将,应是挡住己方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悍然无畏,不退半步!
赵节眼皮子不停的跳动,他早就被眼前这残酷的画面震撼了,那满地的残肢断臂如山尸体,那肆意横流的鲜血汇聚成蚯蚓一般蜿蜒的小溪,缓缓流淌进一边的沟渠
赵节差点吐出来!
作为皇亲国戚,高祖皇帝第五女长广公主的长子,赵节这一辈子都是锦衣玉食,何曾见过此等惨烈的画面?
他双腿软,很想掉头就走!
可是想想自身的处境,却又不得不咬着牙坚持下来!
他的母亲是长广公主,父亲是原隋朝番州总管赵讷之子赵慈景,武德元年,率军攻打蒲州时被隋刺史尧君素俘虏,忠贞不屈,死于狱中。此后,母亲长广公主改嫁杨师道。
按说,从小到大,杨师道对赵节还算不错。
只是杨师道与长广公主的儿子杨豫之,却着实不是个东西!
这杨豫之不成器,“肆情为恶,亏犯名教“也就罢了,居然与姨母房陵公主**,结果被姨夫窦奉节抓住,“捶击无数,因割去耳鼻然后死“
杨豫之死便死了,可是这份污名,身为同母异父兄弟的赵节却不得不殃及池鱼!
只要外间议论杨豫之的混账事,难免牵扯上他赵节。一来二去,连带着他和兄弟赵斌,都成了被人耻笑的对象
赵节如何甘心?
所以,他才会响应李元昌和长孙冲的谋划,扶持太子登基!
只要有了从龙之功,官至一品,谁还敢嘲笑他?
可是眼前这座小楼,却使得他的功劳大打折扣。
他的任务,便是趁着山上混乱之际,率兵攻打房家的庄子,将魏王李泰擒拿,若是情况紧急,甚至可以将其处死!只要这个太子对打的竞争对手消失,无论事情展到何种程度,太子的皇位都是稳如泰山!
赵节焦急的望着眼前的混战,心里一阵阵憷,怎地房俊这百十个部曲,居然如此凶悍?
眼看时间耽搁太多,赵节咬咬牙,亲自抽出腰间的横刀,就待率领亲兵加入战团,一举将这些房家的部曲家将消灭,将魏王李泰和几位公主擒拿在手。
谁知未等他冲出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赵节,拿命来!”
这一声喊,顿时吓得赵节魂飞魄散
第五百二十五章 生死一线
山顶的气氛剑拔弩张。
侯君集见李二陛下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不由得暗暗焦急。
似谋逆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最忌讳的便是夜长梦多,必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雷霆一击,无论成败,快刀斩乱麻。一旦陷入僵持局面,必会带来太多的变数。
侯君集一咬牙,大声对左右说道:“皇帝昏聩,听信谗言,意图废黜太子而改立魏王,此乃置大唐江山于水火之中之昏庸举措!吾等抛家舍命血战沙场,方才建立这巍巍大唐,岂能坐视被乱命而陷于危机之中?当次时刻,吾等应当清除君侧,扶保太子殿下登基,共创万世不拔之基业,太子殿下定然不吝于封侯赐爵,吾等自能功勋盖世,封妻荫子!听吾将令,但凡有抵抗者,杀无赦!”
左右的左卫军卒都有些懵!
没人是傻子,侯君集这话里话外,特娘的不就是造反吗?
额滴个娘咧!
说好的保护陛下清剿叛军呢?
感情我们才是叛军啊……
若是侯君集开宗明义便跟这些军卒说是要逼迫皇帝下台,且不说会不会走露风声,便是这等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举,便没几个人敢跟着他干!
开什么玩笑,书上不都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么?咱只是个大头兵,怎能干那等亡命之举!再者说了,谁当皇帝跟咱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一个个都傻了眼。
稀里糊涂的造反这都到一半了,难道跟皇帝说咱其实是被蒙蔽的,根本不知道真相?就算是皇帝信了,可国法无情,照样得是掉脑袋的死罪!
况且大将军不是说了么,咱这可是扶保太子啊,一旦太子登基,咱这可就不是造反了,而是天大的从龙之功啊!
事已至此,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前进一步或许就能捞到一大笔功勋,根本没得选择!
一瞬间,侯君集手下这些原本被蒙蔽其中的军卒们,被绝境激发出凶狠的戾气,大吼道:“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侯君集脸上泛起狞笑,知道士气已然被自己鼓动,绝对不能再让李二陛下说些什么,将这股士气打击下去,趁热打铁,大喝道:“杀!”
“杀!”
“杀!”
“杀!”
铁通一般围在“百骑”四周的叛军各个眼珠子通红,挥舞着手中横刀长矛,嗷嗷叫着发起冲锋!
“百骑”将士咬着牙沉默不语,架起手中的横刀,挡在皇帝身前,面对着叛军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怡然不惧,誓死不退!
叛军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潮,一波未尽一波又起,后面的踏着前面袍泽的尸体,悍不畏死的发起进攻!他们不愿自己成为乱臣贼子,就只能击溃面前的“百骑”,逼迫皇帝退位,扶保太子登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摆脱叛乱的罪名,摇身一变成为拥护太子殿下登基的功臣!
而“百骑”,就像是岸边屹立不倒的礁石,任凭海浪的冲刷拍打,我自巍然不动!他们也明白,自己的身后便是皇帝陛下,作为皇帝的鹰犬,一旦皇帝被叛军俘虏,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死路一条!可若是能保得住皇帝,哪怕自己死了,家中的妻儿老小也必然会得到陛下的赏赐,死得也有价值!
两方都抱着必死之心,寸步不让,战况异常惨烈!
侯君集望着厮杀的战场,眼皮跳个不停,心里的阴霾越来越重,一丝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大!
身后的后阵突然传来一阵混乱。
侯君集回首望去,却是先前被击溃的左武卫,渐渐收拢起兵力,向着己方的后阵发动进攻。
侯君集的心有些乱了……
山顶的叛乱势必不可能隐瞒太久,即便封锁了各条下山的路口,但是骊山这么大,再多的兵力也不可能围成铁通,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能让百姓或者兵卒逃下山去。
若是不能尽快拿下李二陛下,此间叛乱的消息传到长安城中,必有大军前来救驾,那就万事休矣!
最令他焦躁不堪的,乃是直到此刻,长孙冲的神机营仍未出现!
眼前的“百骑”实在太强悍了,说是以一当十毫不为过,成百上千的左卫兵卒一起悍不畏死的发动强攻,却不能越雷池一步!这般拼杀,就算最后能击溃“百骑”,左卫也算是废了!
这个长孙冲,究竟在搞什么鬼?
侯君集心慌意乱,当即一咬牙,手持横刀,加入战团!
山顶的战况愈发惨烈。
*****
就在赵节想要亲自上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横刀都给丢了!
“赵节,拿命来!”
随着一声大吼,十几二十条身影猛虎下山一般陡然从后方冲出来,彪悍无伦的冲入己方阵中!
当先一个黑脸的少年,手里一柄雪亮的横刀上下飞舞,每前进一步都带起一蓬血雨,残肢断臂四下横飞,挡者披靡!
赵节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大声疾呼道:“挡住他!挡住他!”
一面疾呼,自己却不断后退。
这个棒槌不是应该在山上么?那侯君集与长孙冲都对这家伙恨之入骨,怎地没有借机宰了他,反而被他从山上逃下来了?
难不成……是山上的叛乱失败了?
赵节只觉得一股寒气由着脊椎骨一路向上,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吓得魂不附体!
这若是失败了,可怎生是好?
谋逆啊!
此等大罪,便是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定然难逃一死!
怎么办?
眼见房俊杀神一般拎着横刀径自冲自己冲杀过来,赵节心念电转,最终下定决心,一转身,撒开脚丫子亡命奔逃……
他心里算计了一番。
若是叛乱成功,自己好歹也是发起者之一,即便没能完成分配给自己的擒拿魏王李泰和几位公主的任务,可毕竟自己是元老啊,怎地也得有自己一杯羹吧?
若是叛乱失败,自己逃之夭夭,怎么也能保一条命。父亲是高祖皇帝的闺女,是陛下的姊妹,定然不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想,赵节觉得自己带兵来这里就是纯粹的傻逼行为啊,冒着天大的风险根本不可能有意外的收获,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赵节越想越有道理,脚底生风,兔子一般蹭蹭就跑没影儿了……
他是跑了,手下这些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呢!
见到房俊径自奔着自家少主去了,赶紧拼死阻拦,竟然将房俊死死的挡住了!
房俊眼见赵节脚底抹油溜了,气得要死,但是被赵节的手下死死缠住,只得作罢。
赵节带来的这些公主府的家奴家将,如何是房俊手下这些老兵部曲的对手?只是几个冲锋,便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趴在地上哀嚎求饶。对于这些乌合之众,房俊自然也犯不上大开杀戒,命人将其驱赶到楼前的空地上看押。
刘仁轨一身是血,也不知是身上伤口流出的,还是敌人的鲜血喷溅到身上,不过一张黑脸却面色沉着,丝毫没有拼死力战之后的惊惶。
“侯爷,到底发生何事?吾等正在庄内,突然便有大批军卒闯入,见人便杀!某见事不对,赶紧收拢部曲前来保护王爷和几位公主,幸好侯爷来得及时,否则必然挡不住……”
房俊有些后怕的拍拍刘仁轨肩头:“老刘,干得漂亮!”
他现在是万分庆幸将刘仁轨留在庄内,当时只是怕上山的百姓太多,难免发生骚乱,命刘仁轨守着庄子,却不成想恰好挡住了赵节。
李泰若是被赵节捉去,怕是小命难保。
不过房俊不是太在乎这个胖子的死活,他是怕这些叛军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将晋阳公主也给害死了!若是那样,房俊可真就后悔的能自杀!
第三百六十六章 混乱
连续几个月的行军,看见母猪都觉得赛过貂蝉的校尉只觉得心里头的火蹭蹭的往上冒,怎么压也压不住了,大手一伸,就把刘家闺女的腰肢给揽住了。
又细又软又滑,啧啧啧,极品呐……
“啊!”
刘家闺女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大叫道:“爷爷!”
刘大成一看,顿时怒发冲冠,大喝道:“放手!”便冲过去。
一个兵卒见自家校尉看上这个小闺女,眼珠子一转,丢下手里的筷子,一脚就把刘大成踹了个四脚朝天。
那校尉此时火耐,也顾不得什么军规了,一把将刘家闺女扛在肩上,便往正屋里走,一边回头吩咐道:“这家人家才是突厥奸细,想要谋害官军,里里外外的都给我搜一遍!”
几个兵卒哪里还不明白?喜笑颜开的一哄而散,翻箱倒柜将所有之前的东西全都给翻出来了。
刘大成目眦欲裂,这特么就是他无比期盼的唐军?
这简直就是土匪啊!
更令他心惊胆颤的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孙女被那校尉扛进屋里,便摁在地上,“刺啦”一声扯碎了裤子,两条细长的腿不停的挣扎,尖声叫着救命……
刘大成发了疯一般往正屋里冲,大叫道:“你们这群畜生!我是汉人,是真正的汉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几个兵卒挨个屋子的翻箱倒柜,刘家大儿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一脸茫然的从屋里走出来,惊问道:“你们干什么?”
几个兵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抽出横刀,一刀就捅进刘家大儿子的胸膛,其余几人亦抽出横刀,冲进屋子,对着屋里的几个妇人一捅砍杀……
几人拎着血淋淋的横刀,将堂箱里的银钱用一个包裹包了,拎着走出来,正撞上状若疯狂的刘大成,一人顺手就用刀鞘狠狠的抽在刘大成头上,骂道:“老不死的,咱家校尉看你闺女,那是你的造化……”
“砰!”
刘大成只觉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晕过去的瞬间,他只看见他校尉分开孙女的一双细腿,耳中只听见孙女撕心裂肺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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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高昌城乱成一团。
几万大军涌入城内,首尾不相顾,将不知兵、兵不见将,完全成了散沙,彻底失控。
当兵的全都红了眼,反正没人管,想干啥就干啥,也不管什么胡人还是汉人,抢劫、杀人、*******高昌城顿成人间地狱。
房俊差点气疯了!
特么你侯君集自称一代名帅,就是这么治军的?
土匪都没你这么凶残!
“神机营听令,全军集合,三营各自由统领带队,维持城内秩序,若有作奸犯科者,统统给我拿下!若遇反抗者,格杀勿论!”房俊红着眼下令!
他不能这么坐视下去,侯君集这混蛋就是个莽夫,目光短浅无法无天!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整个高昌城将被洗劫一空,大唐的声誉就完全败坏了!
刘仁轨悄声问道:“侯爷,这……不妥吧?”
他也看不上这般洗劫高昌城,可侯君集好歹是一军主将,这么明摆着对着干,恐怕对房俊不利。
房俊怒道:“什么不妥?若是坐视不管,那才是大大的不妥!此间之事传扬出去,日后大唐还凭什么威服四海,还凭什么称霸宇内?唐军走到哪里,都会遭遇到殊死的抵抗,没人愿意自己的家园被土匪一样的唐军祸害!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便是侯君集的脑袋也不能抵消!”
刘仁轨心中一凛,这才明白房俊非要阻止这些乱军的用意。
“诺!”
当下得令,率着自己那一营士兵沿着主街道向南而行。
房俊挥挥手:“跟我走!”
背着刘仁轨的方向,引军向北而行。
一路行来,房俊鼻子都快气冒烟了!一个个士兵冲进百姓家中、商铺之内,出来的时候全都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喜笑颜开,就像打了一场光荣的胜仗!
房俊悲哀的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什么也阻止不了……
一个士兵,十个士兵,一百个士兵,他抓的过来,也管得过来,可全军几万人都完全失去约束为所欲为,他怎么抓、怎么管?
房俊现在完全处于暴怒的状态,也不管那么许多了,命令神机营的士兵散开,挨家挨户的去找,只要见到不守军纪的士兵,就给我敞开了揍!往死里揍!
眼前几个士兵从一户农户中走出,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领头的那个校尉把头盔夹在腋下,边走边系着裤腰带。
房俊顿时就火冒三丈,不需说,这几个败类一准儿是祸害了女人!
这是比抢劫更让房俊怒火中烧的行为,当下大吼一声:“给老子站住!”
策马便奔了过去。
那校尉愣了一下,回头一看,赶紧抱拳施礼,谁知裤腰带尚未系好,这一抱拳,裤子溜一下就滑下去,腋下夹着的头盔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顿时尴尬不已,一手拽着裤子,说道:“末将见过侯爷!”
显然是认得房俊。
房俊怒视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校尉挠了挠头,全然不当回事儿:“啊,那个……就是写吃食,侯爷不知,这家主人实在是太好客了,见我们长途跋涉劳师远征的,就准备了一些食物,让我带着路上吃……”
他混不吝的不当回事儿,几个手下却吓得脸都白了。
房俊眉毛一皱,便看出问题,命令身后的席君买道:“去院子里看看。”
“诺!”席君买应了一声,便跑进院子。
那校尉意识到不妥,赶紧一拱手:“末将还要去向大帅复命,这就告辞……”一手提着裤子,连头盔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房俊大吼一声:“给老子站住!”
身后的亲兵早就飞奔上去,一个猛扑,将这校尉摁在地上。
那校尉兀自挣扎,大叫道:“末将乃是大帅亲侄子,侯爷,放小的一马……”
房俊怒道:“我管你是谁!”
这时候席君买从院内奔出,双眼血红,咬着牙禀告道:“一家六口,尽皆被杀,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幼女,被……被……被糟蹋了!”
席君买也是生死里走过几个来回的汉子,却也被院子里的惨状气得炸了肺,太恶毒了!
房俊跳下马背,阴沉着脸,走进院子。
一个五旬老者满脸是血,倒在正屋的门口,鲜血已然浸透院子里的沙地,留下一泊紫黑色的暗痕。
正屋的地上,一个纤弱的女孩躺在那里,下裳被撕碎,两条白皙细嫩的腿充满淤青,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被大大的分开,股间红白糊,一片狼藉。上衣亦被撕裂,花苞一般的胸腹此刻有一个巨大的刀口,正汩汩的冒着献血。
女孩本应秀美的脸上,五官狰狞面容可怖,大大的张着嘴,显然死前曾遭受巨大的痛苦。
堂屋的地上,歪倒着几具尸体,男女都有,都被一刀致命,行凶者显然是杀人的好手,知晓那一处才是人体的要害。
房俊只觉得血灌瞳仁,一股戾气直冲脑海!
这特么就是大唐的军人干的?
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把那几个畜生给某带过来!”房俊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但是平缓的语调之中,却透着森寒的杀气!
几个士兵被押过来,那校尉看了一眼屋里的惨状,知晓今日麻烦了,不过仍未有太多害怕,仍旧嬉皮笑脸的说道:“侯爷,末将乃是大帅的亲侄子,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末将的错,末将犯了军法,自当去大帅账前请罪……唔!”
话音未落,房俊一个翻身回旋踢,一脚就踢在校尉的下巴上。
下巴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房俊这满含怒气的一脚,便是一头牛都得踢得一个趔趄,何况是人?
“咔擦”一声轻微的脆响,校尉的下巴完全粉碎,一个倒仰便昏了过去。
房俊咬着牙,牙缝里都冒着寒气:“给老子弄醒!”
“诺!”席君买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伸脚踩住那校尉的手,用手里的横刀刀尖往指甲缝里一刺,然后轻轻一撬,完整的指甲便被撬了下来。
“唔……”一声呻吟,那校尉被剧痛惊醒。
房俊正欲上前,院门口处便听到一声历喝:“住手!”
房俊抬头去看,却是侯君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军法
“住手!”
侯君集走进院中,怒视着房俊大声喝吒。
他身后的亲兵“呼啦”一下涌了进来,将院子里的神机营兵卒团团围住。
房俊瞅了侯君集一眼,心中的怒气更盛,回头又是一脚踹出,正中那校尉的胸口。
“噗”校尉喷出一口鲜血,委顿于地。
他被房俊一脚踢碎下巴,嘴里已然满是鲜血,又被这一脚踹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这一口血足足有半大碗,喷出去三四尺,惨不忍睹。
侯君集头发根都炸了,眼看自己的侄子被如此折磨,暴怒道:“某让你住手,你听不见?”
房俊理都不理他,指着晕过去的校尉道:“弄醒!”
席君买二话不说,横刀再次刺入校尉的指甲缝,一用力,有一个手指甲被撬下来。这种剧痛真不是普通人能够忍受的,校尉虽然昏迷过去,却足以令他立即清醒。
血淋淋的嘴,血淋淋的手,深入骨髓的剧痛,令他爆发出人体最深处的潜能,猛然一挣,居然甩开两个摁着他的神机营兵卒,连滚带爬的向侯君集爬去,嘴里“呜呜呜”却说不出话。
下巴已然粉碎……
侯君集看着校尉这般凄惨的模样,心都跟着抽了一下,这可是他的亲侄子,大哥过世的时候,自己可是答应过决不让这个侄子受一点委屈,可是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
可是房俊岂可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个禽兽?
一个箭步从后边窜过来,在校尉距离侯君集几尺远的地方,一把薅住他的发髻,猛地一用力,校尉哀嚎一声,诺大的身躯居然被房俊破麻袋一样向后凌空甩出去,“砰”的一声掉在正屋门口,哼唧一声,又晕了……
侯君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房俊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帅的存在么?
屡次三番的违抗军令不说,难道还要当着我的面打死我的侄子?
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简直要从两只眼睛里冒出来!
侯君集大吼一声:“将房俊给我拿下!”
“诺!”
亲兵猛地抽出横刀,便围了上来。
神机营兵卒岂能让自家提督被别人捉了?大帅也不行!在他们眼里,统帅只有一个,那就是房俊!
管你什么大总管还是兵部尚书,敢动咱家侯爷,就跟你玩命!
“锵锵锵”神机营兵卒赶紧护在房俊两侧,雪亮的长矛跟侯君集的亲兵对峙。而且由于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神机营的兵卒下意识的就组成阵列,长矛手在前,刀盾手护卫,后面的弓弩手弩箭上弦,一支支锋锐的三棱箭簇对准身前的对手。
一股森寒的杀气冲天而起!
侯君集吓了一跳,被这股杀气刺激得激灵灵打个冷颤,头脑总算清醒一些。
他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黑脸的小子,混劲儿犯上来,那可是亲王也敢暴揍的存在!
房俊却根本不给他缓和的时机,此时他距离侯君集并不远,当下上前两步,就站在侯君集面前,两人身高相差不远,但是房俊显得尤为结实,肩膀也比侯君集宽得多,气势一下子就把侯君集死死压制住。
侯君集恼火不已,叫嚣道:“尔违反军令,且虐待士卒,信不信本帅将你当场格杀?”
房俊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老子信你个蛋!”
他再次上前一步,脸部几乎跟侯君集贴在一起,二人气息可闻,很是暧昧……但彼此眼中喷薄而出的怒意与杀气,却令整个院子里沉寂一片。
房俊死死盯着侯君集,大吼道:“侯君集纵兵为祸,斩杀降君,洗劫百姓,视大唐军法如无物,令大唐声威蒙尘,实乃大唐军界之耻辱!神机营麾下听令,若此人敢有异动,杀无赦!”
“诺!”
神机营兵卒狂吼一声,长矛横刀都前压一步,大喝一声:“杀!”
杀气凛冽!
侯君集带来的亲兵都吓了一跳,额滴个天!你们还真要动手不成?齐齐咽了口唾沫,眼神留意着大帅这边,等待大帅的指示……
侯君集被房俊喷了一脸口水,恨不得掐死这个混小子!
他骑虎难下了……
只看神机营如此鼎盛的气势,侯君集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敢动房俊一下,那上百张弩箭的第一目标便是自己,瞬间令自己变成刺猬!
侯君集是市井出身,所以有着市井之间的狠辣和嚣张,可他绝不莽撞!
在他看来,如何令手下兵卒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对自己保持忠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所有的士兵都得到好处!这高昌国天高皇帝远,大军远征而来士气低落,洗劫一番自是可以提升士气。再说这里既不是中原之地,又不是大唐子民,放肆一番,有何不可?
却未想到房俊居然如此处处作对,毫不退步!
你特么是信佛的傻子么?
这高昌城富得流油,所得好处,难道还能少了你的一份?
真是不知所谓的楞怂!
侯君集眼珠游移,思讨着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房俊比他还紧张!
如此同一军主帅作对,甚至扬言要把对方干掉,已是冒了军中之大不韪!
侯君集若是不管不顾,悍然下令,今日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房俊可不愿意跟这个傻逼同归于尽……
现在见到侯君集气势一弱,心底顿时松口气,语气平缓下来,说道:“大帅可知某为何将此人拿下?”
侯君集一愣:“为何?”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干了什么事儿,接到亲兵报讯,说是侄子被房俊给拿住,侯君集第一个念头就是房俊这混蛋要拿自己的侄子开刀,表示对自己的不满!
所以侯君集立即赶来。
听房俊这么说,还真是犯了大错?
房俊缓缓退了一步,他怕对方的士兵心情紧张,误会了自己的动作,一时失手擦枪走火,那可就悲剧了……
见到双方的士兵都稳稳的,这才送了口气,然后让开身子,让侯君集的视线能够看清这家院子里发生的惨事!
侯君集自己也惊呆了,这……
是自己那侄子干得?
娘咧!
特么谁给你的胆子,连本大帅也不敢这么干好不好?
侯君集差点被侄子气死!
可再是生气,那也是自家侄子啊,还能眼睁睁看着被房俊打死不成?
侯君集语气软下来,阴沉着脸,说道:“此事是某武断了,却不知此间居然发生如此惨事。新乡侯且放心,本帅一定严查此事,将凶手找出来绳之于法,以正军规!”
言罢,目光灼灼的盯着房俊!
这算是当面认错了,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侯君集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可房俊并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什么叫一定严查此事?那就是说,你这个侄子不一定是凶手咯?
将事情交给你调查,你还不是护着自己的侄子?
想要服个软,让我卖你个人情,保住你的侄子,做梦去吧!
既然敢触犯军规,做下此等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之事,那就得付出代价!
给你面子?狗屁!
老子被突厥铁骑突袭之时,拒不发兵救援,坐视老子陷入绝境的是谁?
房俊嘴角讥讽的一翘:“既然如此,末将听从大帅即是。便在此间审讯吧,某亦是人证之一。这几个军中败类,刀伤和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便是最好的物证,还望大帅秉公而断,整肃军纪,还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侯君集差点被房俊给噎死!
娘咧!
老子都舍去脸皮,跟你说小话了,还一点面子都不卖,非得置我侄子于死地?
侯君集脸色铁青,狠狠盯着房俊,半晌,才缓缓点头:“好!即是如此,此间便由你处置即可!”
言罢,深深的看了侄子一眼,心一横,转身便走!
他知道,今日房俊为了报复当日自己未发兵救援之事,定然不会饶了自己的侄子!
可这小子的确犯了军法,如今落到房俊手里,便是他侯君集又能奈何?
只是这血仇,来日必然要你房俊十倍百倍的偿还!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纷争
房俊这人脾气很倔,无论前世今生。
宦海生涯给了他许多人生智慧,却并未消磨掉他骨子里的傲气。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随着穿越到唐朝,这股傲气愈发的浓烈,几乎无可压制!
头脑里多了先进一千多年的知识,多了一千多年的见识,哪怕是面对天之骄子李二陛下,他也只是惧怕其生杀予夺的帝王权势,从未有过矮人一头的卑微感。
何况是一个侯君集?
既然得罪,那就把事做绝!
在侯君集刚刚转身的一刹那,房俊冷然下令:“杀!”
“噗噗噗”
神机营的兵卒手起刀落,几个禽兽士兵被砍了脑袋。
侯君集的亲兵围了一圈,本是将神机营的兵卒包围在当中,可是此时,却仿佛围观神机营行刑。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所有人都感觉脖子一凉,再看向房俊的时候,不可避免就只剩下满满的震撼与惧怕!
这人当真是吃了豹子胆,居然敢跟大帅叫板?
众目睽睽之下,房俊从亲兵手中接过横刀,挥刀斩向那校尉。
校尉一双瞳孔骇然圆瞪,瞬间不满绝望的灰白……
一直以来,仗着叔叔的爱护,在军中横行无忌,即便触犯了军法,亦有叔叔偏袒维护,谁都那他没法。久而久之,自然养成其视军法如无物的嚣张气焰,在他眼里,叔叔是大将军,是国公爷,是跟着陛下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从龙之臣,是大唐文臣武将之中鼎鼎大名的所在!
即便自己犯了错,谁敢不给叔叔侯君集面子?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错了,原来这世上还真就有不尿侯君集的人!
只是可惜,这个认知来得有点晚,晚到他的生命只有最后一秒……
下一秒,人头落地,鲜血喷溅!
侯君集霍然转身,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房俊半晌,一嘴牙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将房俊连皮带肉的吞下去!
然后,才转头看向侄子无头尸身,以及滚落三尺远的人头,心头针扎一般心疼,紧紧咬着牙,面如青铁:“收殓!”
这一次,再也不回头,甩袖而走!
这血仇,必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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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房俊斩杀侯君集大帅亲侄子的消息传出,亦或是城中已然掳无可掳、掠无可掠,总之高昌城中的乱兵在半天之后居然消停下来。大伙三五一群的等待着大帅的集结命令,偶尔见到有神机营的兵卒在街上成队走过,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惊惧。
虽然阻拦了自家肆意快活的好机会,心中愤恨不已,可真就没有一个敢冒头找神机营的麻烦,没办法,人家那位提督大人实在太过强势,大帅的亲侄子亦是说杀就杀,哪个嫌命长了敢去招惹?
左卫兵卒大多来自关中,素闻房二之大名,以往皆听传言,说是此人楞得没边儿,现在算是真的长了见识。闻名不如见面,这哪里是一个“楞”字了得?
简直是狂得要上天!
侯君集那是什么样的人?当年混迹市井的时候,心狠手黑有仇必报,现如今功成名就紫袍加身,这份睚眦必报的德性却是有增无减,等闲惹到他,也必千方百计的报复回来,何况今日当着几百亲兵士卒的面前,将他的面皮血淋淋的剥下一层?
若不将今日这耻辱加倍讨回来,日后也别再军中立足了!
侯君集将雷霆怒火压制与九天之上,先是吩咐心腹将领事先撤离,寻找一个隐秘之处,埋伏好精兵,仔细谋划一番,然后下达了全军集结,准备撤军的命令。
既然敢跟老子作对,那就让你不能活着回到安!
侯君集将帅帐临时设置在高昌王宫,麾下众将济济一堂,商讨撤军事宜。
其实说是商讨,只是分派任务而已。谁人先锋,谁人殿后,谁人留下来收拾残局,军务派遣,各安职守。
侯君集冷眼扫视堂下众将一番,总觉得这帮子一向敬服与自己的将兵悍将神情有些轻飘,似乎对自己不如以往那般又敬又畏……而造成自己威信大跌的罪魁祸首,不是房俊又是哪个?
现在这高昌城中,上至王侯将领,下至贩夫走卒,谁人不知新乡侯乃是忠厚秉节、敢于对抗上级乱命的忠直之士?房俊走在大街上,三岁娃娃都敢从院子里跑出来敬献一个胡瓜……
有正即有反,房俊是正派的那一个,反派的是谁呢?
自然就是纵兵劫掠、昏庸残暴的侯大将军……
侯君集不在乎名声,他始终认为为将者,只要无畏就足够了,这些蝼蚁一般的草民,杀掉一茬就会接着冒出一茬,反正也不绝,杀几个算的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他却是万分在乎!
说到底,他这一身紫袍、国公爵位是哪里来的?还不是手底下这帮骄兵悍将水里火里拼了命的厮杀给他挣回来的!没了这些人的支持,自己是个屁啊!
所以,对于将自己的威望狠狠打击一番的房俊,他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只不过侯君集一贯阴郁的性格,城府极深,面上却是并没有显现出来对房俊的彻骨痛恨。
他环视一圈,沉声下令道:“牛将军担任大军先锋,沿途务必警戒小心,以防突厥人埋伏突袭。此次攻城,突厥人不见一兵一卒,此时殊为可疑吗,诸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诺!”
牛进达起身领命,上前领取令箭,转身退回座位,安然入座。
来时先锋是契何力,因为这西域到底还是人家铁勒人的地盘,契何力熟门熟路,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先锋大将。返程则没有多少凶险,说是谨防突厥人偷袭,亦只是行军之时小心戒备罢了,面对得胜而回的唐军主力,吃个豹子胆才敢偷袭……
离家数月,家中怕是已经入秋了吧?
众将心思飞跃,一派轻松惬意。这次远征高昌国,看似千山万水艰险重重,实则却是轻松愉快,兵临城下,高昌国便举国而降,不费一兵一卒,还在入城之后狠狠的捞了一把……
没有比这趟战事更轻松的了!
侯君集目光冲诸将脸上一一扫过,停留在契何力身上,笑问道:“契将军来时便身负重伤,带伤上阵,以残病之躯勇往直前,忠贞品德,实在是令吾辈汗颜无地,亦感衷心敬佩!返程之路轻松得多,契将军便同谋一起压阵中军,亦可借机修养一番,如何?”
契何力不同于其他将领。
虽然是降将,可契何力深得李二陛下器重信赖,不仅将宗室之女临洮县主嫁于其为妻,更令其统帅族部铁勒精兵,镇守瓜州,紧扼玉要地。
功赫赫,简在帝心!
这样地位超然的将领,侯君集可不敢给人家脸色看,否则被人家当中打脸,那就纯粹是自找的……
只不过侯君集这般示好与契何力,却有人看不过眼了。
副总管薛万均冷哼一声,不屑道:“身在军伍,自当剖肝沥胆,忠于王事!哪怕骨断肠烂,亦当冲锋在前,不负陛下之信任!区区小伤,整日里犹如婆娘一般哼哼唧唧,着实叫人可笑!”
契何力一张脸瞬间涨红,怒气冲冲的瞪着薛万均,怒道:“尔在说谁?”
薛万均白眼一翻,讥诮道:“说谁,谁知道!”
契何力怒不可遏,“腾”地一下站起身,戟指道:“说某是婆娘?好!今日某倒要领教,看看你这个劫掠民女的败类,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男儿气派!可千万别再娘们儿的裤裆下面累的弯了腰,举不得槊,骑不得马!”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谋算
“娘咧!”薛万均面红耳赤,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站起身与契何力对峙,愤然道:“若是再血口喷人,休怪某不留情面,与你不死不休!”
“得了吧!”契何力一脸嘲讽:“血口喷人?你问问在座之人,谁人不知你薛大将军将几名高昌民女抢入营中,通宵达旦的寻欢作乐?我呸!就你这等罔顾军法之人,若是在某契何力麾下,十颗脑袋都给你砍完了,还容得你在此处臭不要脸的嚣张?”
这话说得,让侯君集面上一红……
尴尬!
违乱军纪,正是自他而始。
自己的亲侄子就是被房俊以违反军纪之罪砍了脑袋,结果这大帐里又出来一个强抢民女的大将军?
侯君集此时真的优点后悔当时纵兵入城的命令,麻烦太多了……
对于契何力与薛万均的矛盾,侯君集心知肚明,那是旧怨了。
贞观七年,契何力与凉州都督李大亮、将军薛万均等人率军征讨吐谷浑。
当时唐军驻扎在赤水川,薛万均与其弟薛万彻率领轻骑兵先行,遭到吐谷浑军队包围,兄弟二人均中枪,跌下马后徒步参战,随从骑兵死伤大半。
契何力得知后,率数百骑兵前往救援,拚力厮杀进击,所向披靡,薛万均、薛万彻于是得免一死。
李靖率领各路军马途经积石山河源,到达且末,直抵吐谷浑西部边境。听说吐谷浑君主伏允在突沦川,将要逃奔到于阗,契何力想要乘势追击,薛万均以先前的失败为教训,坚持说不行。
契何力说:“吐谷浑不定居,没有城郭,随水草迁移流动,如果不趁他们聚居在一起时袭击他们,等到他们四处游荡,怎么能捣毁他们的巢穴呢?”
于是亲自挑选骁勇骑兵一千多人,直逼进突沦川,薛万均率部随后。
沙漠中缺水,将士们抽饮马血。
此战唐军大获全胜,攻破伏允的牙帐,杀掉几千名吐谷浑兵,获得牲畜二十多万,伏允只身脱逃,唐军俘获其妻子儿女。
此战之后,李二陛下派使节在大斗拔谷慰劳众位将领,薛万均耻于功劳名列契何力之下,于是抵毁契何力,来夸耀自己的功劳。契何力异常气愤,拔刀而起,想要杀掉薛万均,众将大惊,齐齐救下薛万均。
李二陛下闻听此事,责怪契何力,契何力解释前因后果,李二陛下勃然大怒,要撤除薛万均的官职以授给契何力,契何力执意推辞,说道:“陛下由于我的缘故而解除薛万均官职,那些胡族官员不知详情,以讹传讹,使胡族认为将领们都如薛万均,将有轻视汉人之意。”
李二陛下深感其诚,赞许他的意见,没有处置薛万均。
之后便任命契何力担任玄武门宿卫官,检校屯营事务,后又升任为左领军将军。
两人的仇隙不可谓不深,侯君集自然不能坐视这两位大将军犹如市井泼皮一般打起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薛万均打不过契何力……
可是薛万均与自己素来交好,共同进退,自己虽然向契何力示好,也只是结交一点香火情分而已,却一时疏忽,忘记了这两位的怨隙颇深,惹得薛万均不快。
那没办法了,一个是盟友,一个是路人,孰轻孰重?
可也不好拉偏架,明显的偏袒薛万均,侯君集头大如斗,只好说道:“大帐之内,莫要言及那些捕风捉影之事,二位各自入座,本帅尚要发布军令!”
薛万均哼了一声,晃着膀子坐下,色厉内荏的瞪了契何力一眼。心里却暗道侥幸,刚刚怎么一时冲动就跟这个蛮子硬杠上了?自己的武力值连人家一半都不到,真要是打起来,妥妥的被虐……
契何力则是冷笑一声,不屑的瞅了一眼侯君集,抱拳道:“在下有伤在身,没那个精力去掳掠几个高昌小娘暖被窝,但却骑得马,开得弓!在下谢过大帅好意,不过某这人天生的贱骨头,这边点齐部属,随同牛将军一同担任先锋便是,告辞!”
言罢,向四周诸将一拱手,便自转身退出。
侯君集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如此嚣张,居然罔顾本帅的军令?简直岂有此理!
侯君集气得不行,可他还真就拿人家契何力没辙!
作战之时,他是一军统帅,军令所出莫敢不从,可现在仗都打完了,他可能拿捏得住人家契何力?
要知道,这里是高昌国,是西域,这里是人家契何力的地盘!
惹毛了契何力,干脆甩手领兵自行撤回瓜州,一封奏疏呈到陛下御前,弹劾他侯君集贪恋军功、排斥异己……
陛下会信谁呢?
九成九是信契何力……
侯君集这个憋屈啊,以往在军中那都是一言九鼎杀气腾腾,即便是各路王侯大将,也都敛起羽翼听候命令,怎地到了这高昌国,一个两个都敢跟本帅尥蹶子?
都怪这个房俊!
侯君集愤然将目光瞪着房俊,见其一副优哉游哉看热闹的神情,更是岂不打一处来,老子叫你嚣张,看你还能有命笑到几时!
“神机营战力高昂,勇挫突厥铁骑之锐气,此番殿后之重任,神机营便当仁不让了吧!”
侯君集冷冷说道,可是话刚说完,心里却是冷不丁的突突一下……
说起来,此次远征高昌国,大军过处群蛮辟易,未曾遭遇一次像模似样的抵抗,却只有神机营跟突厥骑兵硬碰硬的干了一场,还特么大胜……
岂不是说,论起战功,在座之人除了侯君集这个统帅之外,便要以房俊为第一?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这一茬,都向房俊看去。
娘咧!
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那股该死的突厥骑兵也是傻,咋就不来咱阵前冲锋一回呢?
却是完全忘记了,自家抵不抵得住突厥铁骑的一次全力冲锋……
侯君集郁闷的要死!不过幸好,怕是你没命回到长安,接受陛下的敕封赏赐了……
想到此处,侯君集冷冷的看了房俊一眼,在他眼中,这小子已然形同朽木,命不久矣。
他早已定下计谋,上次突厥人无能,这次依然让你殿后,就不信你还有运气逃出生天……
却不料房俊摇摇头,淡然说道:“末将,不能遵从大帅将令……”
在场诸将全都呆住,即便一直闭目养神的牛进达,亦睁开眼睛,淡淡看了房俊一眼。
这话说的……霸气!
侯君集是真的疯了!
他再能忍,也不能容忍几次三番被人当面打脸,拒绝将令!契何力他惹不起,也不想惹,你房俊算个什么东西?
侯君集勃然怒道:“房俊!是不是见到本帅念在你父往日的情分不愿与你计较,便变本加厉嚣张跋扈,欺我侯君集不敢杀人乎?”
薛万均亦不悦道:“小子,在座皆是你的父辈,自是不忍见你违反军纪,不遵将令,步入歧途!念在你年幼无知,速速向大帅磕头赔罪,吾等亦可为你求情!”
他这是倚老卖老,亦是看清楚侯君集是真的拿房俊没法子,难道真砍了房俊?这小子是个出了名的棒槌,若是侯君集敢下令杀人,这小子绝对敢带着神机营先把侯君集给干掉!
说起来,这小子带兵还真有几把刷子,神机营上上下下,对其忠心耿耿,哪怕是违反军令,亦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需房俊一声令下,那就无所畏惧!
薛万均这是给侯君集找个台阶下,顺带着打压一下房俊。
第三百七十章 驻留
薛万均早就看房俊不爽,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屁运道,那等军功,居然被他白白的捡了去,真是让人上火!这杀退突厥骑兵的功劳若是放在咱头上,回长安之后那就妥妥的一个国公没跑!
可是给这小子呢?
这么点岁数,一个侯爵已经顶了天,再多的功勋也是白搭,暴殄天物啊……
他这边倚老卖老,自以为资格足够,孰料房俊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儿。
房俊笑呵呵的瞅着薛万均,脸上带笑,语气却剑刃一般锋利:“您老人家枯木逢春,不甘寂寞,连强抢民女这种没品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怎没见大帅治你一个违反军纪之罪?不过您别怕,大帅不知军令为何物,这不还有陛下么?您呐,等着某参你一本吧!”
薛万均实在是低估了房俊的“棒槌”程度,他以为他这张老脸出面,房俊怎么也要怵头几分,谁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人家不仅没怵,反而将自己这张伸出去的老脸啪啪啪的抽得那叫一个响亮!
薛万均差点气个倒仰,目瞪口呆的看着房俊,心说房玄龄那么和煦温润的一个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玩意?
太草蛋了!
至于到陛下面前参自己一本,他倒不怎么在乎。你一个黄口孺子,再是受宠能比得上为陛下征战天下的薛某人?
侯君集看着房俊如同疯狗一般逮谁咬谁,捂着脑门问道:“房俊,你到底意欲何为?”
房俊正色道:“陛下金口谕旨,命吾等远征千里,征伐高昌国!现高昌国已尽在脚下,那便是我大唐的国土!因大帅一道军令,导致城中混乱不堪,各族百姓对大唐的信任度已然降至最低,如此民心不附,此地何以长久?末将愿领军令,驻守高昌国,维持城中秩序,恢复商贾往来,直到朝廷派遣官员前来!”
你以为老子是傻的?
为大军殿后,若是你特么在玩一出突厥铁骑袭营,老子还能那么幸运的留得命在?
做梦去吧!
老子就待在这高昌城中不走,你能奈我何?
侯君集有些傻眼!
这小子不走了?咱都谋算好了一切细节,就等着半途收拾你呢,你特么跟我说你不走了?
“不行!谁走谁留,本帅自有主张,岂容你发号施令?”侯君集有些气急败坏。
他越是如此急切,房俊就越是肯定这老东西没安好心,那就更不能走了!
“高昌国乃是西域商路最重要的重镇之一,现在高昌国百姓对大唐绝无一丝好感,令大唐的威名受损,令陛下的圣名蒙尘!当此境况,末将愿驻守此地,维持稳定,令西域诸部都感受到大唐的天威,还清大帅以国事为重!”
我重你个脑袋!
侯君集怒道:“不必再说,本帅已经决定,命帐下参军赵振举驻留高昌城。”
房俊摇头道:“赵振举不行。”
侯君集怒不可遏:“为何不行?”他这是完全被房俊气糊涂了,否则只需强硬的表示态度即可,何须听房俊的缘由?
这么问了,气势便已然弱了一筹。
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房俊侃侃而谈:“这赵振举罔顾军令,掳掠了一处胡商的铺子,得金银若干,稍后,某是要想陛下弹劾此人的……”
侯君集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若是房俊咬住军纪这一条,他还真就无人可以指派。他那道随意进城的军令一发,麾下将士向放羊一般涌入高昌城,所作所为不用看亦可想象,怎可能不触犯军纪?
若是被房俊咬着,再弄一出斩杀自己亲侄子那样的事件,自己麾下大军还不得人心惶惶,军心涣散?
这个臭小子说什么也不走,莫非是看出某已然为其谋算好了陷阱?
侯君集终于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就算使出任何手段,也别想逼迫房俊跟随大军返程……
娘咧!
这小子怎么精的跟鬼似的?
完全不上套啊!
侯君集不死心,还欲再强硬一番,却冷不防一直神游物外的牛进达插言道:“房俊通晓商务,对于农耕之事亦是颇为熟稔,驻留高昌城的话,没人比他更适合了。大帅若是强硬不准起驻留,难免被人认为是有何居心……”
侯君集悚然一惊!
原来不仅是房俊看出我心有谋算,连牛进达也看出来了……
即是如此,此计只得作罢,否则房俊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是他侯君集干得都得他背锅!
忿忿瞪了牛进达一眼,这个老混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跟自己过不去!
心里权衡一番,侯君集只能放弃,默然认可了由房俊驻留高昌城。
只是这脸呐,火辣辣的疼……
一军统帅居然拿一个小小的三品提督没辙,你敢信?
日了狗了……
放过房俊这茬,侯君集不再计较,其余将官都乖巧柔顺得多了,侯君集将令所在,众将轰然领命。侯君集大为满意,只是两相对比,房俊这混蛋却更是让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走出大殿,房俊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艳阳,刚刚伸了个懒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牛进达这张皱纹密布、宛如乡间老农一样的老脸,跟个牛魔王似的……
“牛将军……”房俊肃然拱手,这位是程咬金的生死至交,刚刚也在侯君集面前力挺自己,不能不表示尊敬。
牛进达却老脸笑得跟菊花似的,笑呵呵说道:“你小子这份楞怂劲儿,很对老夫胃口!若不是陛下慧眼识珠,早早将高阳公主殿下许配与你,老夫都想招你为婿了,呵呵呵……”
“呵呵呵……牛将军抬爱了,那个,晚辈何德何能……”房俊笑得很苦一样,心里很想说一句李二陛下万岁!若非李二陛下将自己早早预订,这牛魔王真的起了招女婿的心思,怕是房玄龄还真就不一定拒绝得了,因为牛魔王背后可是站着程咬金那个大魔头,老爹能抵挡程咬金的墨迹?
玄乎……
只要看看牛魔王这坯子,亦能想象他家里的闺女长成啥样,估计惨不忍睹都是轻的,很有可能对不起社会……
别跟房俊说什么温良贤淑知书达理之类的,这货完全就是个外貌协会……
当然啦,高阳那丫头长得确实俊,但也不是什么好鸟!
纠结着呢……
牛进达一脸慈爱,似乎真的将房俊当自家女婿看待,拍了拍房俊结实宽厚的肩膀,愈加满意了!笑呵呵的凑近一些,低声道:“侯君集那老小子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不仅几次三番打他的脸,甚至杀了他的亲侄子,这个仇,那是结定了!所以啊,别以为驻留高昌城,就能万事大吉!那老小子阴着呢……”
房俊心里悚然一惊,赶紧肃容道:“多谢牛将军提点,晚辈感激不尽!”
他心里确实有些得意,他算计到侯君集大抵是要在半途给自己设计个陷阱,到时候派一群精兵扮成马贼乱匪,将自己宰了,之后往马贼身上甩锅,一推二五六,谁能把他怎么滴?
能够留在高昌城,房俊自认为识破了侯君集的计谋,难免有些松懈。若是这时候出来几个杀手,趁自己松懈之时,悍然出手行刺……
搞不好自己真的就栽了!
牛进达欣慰的大笑,使劲儿拍了拍房俊的肩膀:“很好,以你的能耐,只要不犯下轻敌之错,想必也没什么人能奈何得了你!回长安之后,可得请老夫喝酒,素闻你房家的烈酒,那可真是天上罕有人间全无,老夫觊觎已久啊……”
“牛伯伯见外了不是?侄儿的东西,那不就是伯伯您的东西?侄儿这就派遣亲兵往家里送信,从今往后,府上的酒水,全部由侄儿孝敬您便是。”房家当即拍着胸脯表态。
开玩笑,老牛提点的这一句话,那就是无价之宝!
若是自己一时大意着了侯君集的道儿,哭都没地方哭去。跟自家小命比起来,几坛子烈酒算个屁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战略(上)
大唐军队挟无敌军威不远千里征伐而来,结果之前背弃盟约、连番挑衅的高昌国一箭未发,便举国而降。强大的唐军战前斩杀投降的高昌国王鞠智盛,然后纵兵入城,大肆劫掠,搞得城内城外汉胡各族心惊胆跳、两股战战,唯恐唐军发起疯来,来一场屠城之举。
幸好,汉人终究不乏忠贞仁爱之士,那位新乡侯勇于对抗唐军主帅,迫使唐军不得不终止了这一场浩劫。
待到唐军开出城外集结,一队一队陆续开拔,班师回朝,驻留在高昌城附近的汉胡各族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尤其是听闻驻留高昌国的武将正是那位仁爱刚烈的新乡侯,无不弹冠相庆,奔走相告……
这场面令侯君集在大军开拔之前无比郁闷,该死的小子,害得自己威望大跌,却成就了他在高昌国甚至是整个西域“万家生佛”的名声,简直岂有此理!
以为不随军返程,老子就拿你没辙么?
给我等着吧!
看着骑在马上同一干武将笑逐颜开一一告别的房俊,侯君集心中杀意冲霄!
冷哼一声,策马前行。
高昌国又称“火洲”,烈日当头,滚滚黄沙被晒得发烫,房俊刚刚同契何力道别,契何力很是欣赏房俊这股子混不吝的脾气,便多说了几句,言谈甚欢。
送别了契何力,房俊见到斯文秀气的长孙冲骑着马跟在中军队伍之中,便策马过去高声呼唤:“长孙驸马,暂且留步!”
长孙冲不愿意搭理房俊,可是他的性格便是阴柔无主见,哪怕心里烦得要死,面上亦不会公然撕破脸。温润君子,喜恶自在心中,何必恶语相向?
所以,他只得勒马停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对追上来的房俊说道:“提督大人有何指教?”
房俊故作热情,数道:“驸马这是哪里话?太见外了!你们虽然相处时日尚短,但情投意合、肝胆相照,驸马为何舍弃在下,独身返回长安呢?不若留下,你我兄弟并肩努力,将这高昌国稳定好局面,朝廷必然设置州府,派遣官吏,届时岂不是大功一件?”
谁跟你情投意合!
谁跟你肝胆相照!
老子恨不得一刀捅死你个混蛋……
长孙冲差点被房俊恶心到,心里破口大骂,面上却强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下官身体微恙,且思家情切,是一刻也不愿在这高昌国逗留了。维稳地方,确是大功一件,只可惜下官不能陪着侯爷,祝愿大人前程万里!”
“呵呵,”房俊笑道:“干嘛这么客气?其实吧,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最起码,这西域地界,突厥铁骑来去如风,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再给某来一次半夜突袭?说起来,恨不得我死的人不少,谁晓得会不会再有人送个十车八车精铁,再买通突厥大汗一次?上次侥幸击退突厥骑兵,下一次,未见得就有那么好的运气。”
长孙冲心里狂跳,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发僵。
这小子……是在怀疑自己了么?
也是,自己前脚调走,突厥人后脚就杀来,实在是太让人怀疑了,上次的事情,还是操作有些急促了,若是稳一稳,未必没有更好的机会……
可惜啊,那帮子傻啦吧唧的突厥人实在没用,非但没弄死这小子,反而让自己被人怀疑。
长孙冲实在没心情跟房俊虚与委蛇,拱手道:“时辰不早,侯爷莫再相送了。用不了多久,自可相聚于长安城,届时,下官再为侯爷接风吧!”
然后,也不等房俊说话,便自顾自的打马前行,恨不得赶紧离房俊远远的。
房俊哈哈一笑,在背后大声说道:“即是如此,那就一言为定!长孙驸马到时千万记得,让长乐公主殿下亦到场,某还欠公主殿下一个道歉呢!”
长孙冲气得就想立刻调转马头,回头找房俊决斗!
当然,若是能打得过房俊的话……
那一阙《爱莲说》早已风靡关中,不知多少士子大儒极度吹捧,令房俊的名声隐隐然有名家之褒扬,赞誉无数!可对于长孙冲来说,《爱莲说》越是被追捧,他就越是妒火中烧!
人们只要说起《爱莲说》,难免夹带着议论一番这首行文的前后关联,不可避免的便会说起这是房俊送给长乐公主殿下的……于是乎,各种绯闻铺天盖地的传扬,而且越穿越离谱!
每次士子聚会,少不得有好事之人将此事拿出来谈论一番,搞得长孙冲不得不如同乌龟一般夹着脑袋,再也不敢去参加这种聚会。
羞辱!
长孙冲差点咬碎满口牙,忿忿的念叨着:“莫要得意,给老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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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万大军撤退,高昌国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有些过于安静,虽然房俊的名声不错,但是先前的乱象确实将高昌国的百姓和商贾吓得不轻,大家都躲在家中悄悄观望,不敢贸然出头。
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房俊不禁郁闷了……
对于西域,房俊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
这里距离大唐实在是太过遥远,而且其间道路难行,环境恶劣,随着时间的推移,沙漠化越来越快,水源越来越少,整个西域便成为“鸡肋”一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诸蛮慑服,西域安稳。一旦中原王朝历经起伏,政局动荡,西域这一块儿的魍魉魑魅便齐齐出动,突厥人、铁勒人、大食人……都想在这一块土地上搅风搅雨。
说起来,还是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掌控力度太差。
没办法,这是自然因素和地理环境引起的,并不以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
另一方面,虽然丝绸之路自古以来便是沟通东西方贸易的主要通道,但是房俊深信,在将来的海路贸易开拓之后,必将成为大唐的主要对外贸易手段。
毕竟,陆路的商贸成本实在太过巨大。
如此一来,西域的商途便显得可有可无,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与此同时,房俊又是个狂热的土地控,他向往那种疆域辽阔富有四海的超级国度,以往每每对着地图,看着那些被俄国侵占的辽阔土地,都有一种痛彻心脾的遗憾……
可是他也知道,贪得无厌强占西域的结果,固然能使得地图在某一个阶段无比辽阔,但同时带来的后果,便是驻军留守的分散,国力军费的削弱。
得不偿失……
战略上,西域诸国是东西方之间的缓冲地带,是横垣在大唐西部边境的缓冲区,一旦西域诸国被某一股势力统一整合,将会直接威胁到大唐的腹地,所以,西域诸国必须在大唐的控制之下。
驻军不是不行,但是大唐现在的府兵制度,却是一个天然的缺陷。
西域太远,轮番驻守的策略肯定不行,走一趟路就得半年,府兵到西域驻守,对于家乡的耕地产量必然产生极大的破坏,没道理守住了西域,却弄得家里头缺少劳力……
募兵制度?
这其实是将来发展的终极途径,府兵制度的缺陷太大。
但是在目前的大唐社会形势来看,府兵又是最为适合的制度,所以,想要将府兵制度转换成募兵制,时机未至,贸然提出,必然遭受重大阻力。
用什么方式将西域与大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呢?
房俊颇为苦恼,极力回想前世的那些世界各国的国家战略,想要寻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第三百七十二章 要挟
唐军返程回到沙州,长孙冲染了风寒,又劳累过度,一病不起。
大军自然不可能停留在沙州,等待长孙冲病愈再启程,侯君集只是安慰了几句,叮嘱长孙冲安心养病,待痊愈之后再回归长安,便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踏上返程之路。
长孙冲在沙州的驿站里趴了一天,第二日凌晨,便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之下,悄然摸出城去。
沙州城居于大漠之中的一方绿洲,中间水源丰沛,四周沙漠环绕,而在绿洲与沙漠的交汇处,则是一望无垠的盐碱地。
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清晨是气温最低的时候。长孙冲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骑在马上,举目四顾。
清晨露水微微打潮的盐碱地,绽开出一条条比姆指还粗的裂缝,蔓延着伸向天际之间。
盐碱地之间,砾石丛生,虽泛生些叫不出名的野草,却枯萎得只剩下枝干,满目萧索,却不时见有野蒺藜、骆驼刺蓬勃的生长,一株株,枝繁叶茂,吐青抽绿。它们用旺盛的生机,藐视着周遭恶劣的生存条件,对身边的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置若罔闻,熟视无睹。
生命越在艰困之中,越显出它的伟大。
远处蹄声密集,一行骑士策骑而来。
片刻之后,双方会面。
长孙冲冷冷注视着眼前的骑士,将目光凝住在为首一个带着毡帽、坐在马背上犹如一座山般雄壮的骑士脸上。
这人一张紫铜面皮,方面阔口,扫帚眉,三角眼,颌下蓄着钢针般根根竖立的胡须,身上的皮袍破旧油腻,袒着前胸露出浓密的胸毛迎着清晨的冷风。
“你们突厥人不是号称在草原大漠纵横驰骋的野狼么?为何在面对两千步卒的时候,亦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简直无用之极!”长孙冲忿忿说道。
这帮突厥人就是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蠢货,不仅误了自己的事,反而让自己将底细泄露,现在无论侯君集亦或是房俊都在怀疑,突厥骑兵袭击神机营那件事就是出于自己的指使。
勾结突厥人!
这可是完全能够抄家灭族的大罪……
长孙冲如何不又惊又惧?
哪怕他爹是长孙无忌,也受不起此等大罪!
多年之前,已经因为自己一时不慎,在与突厥人交易的时候被人捉住把柄,不得不转变家族的政治立场,损失了大量的利益!
几次三番,都是被突厥人拖累,这帮家伙简直就是白痴!
面对长孙冲的呵斥,那突厥骑士微微眯起眼,一股凌冽的杀气瞬间倾泻而出,叫长孙冲牢牢锁定,仿佛他下一刻就会策马上前,一刀将长孙冲斩于马下!
长孙冲被他阴冷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颤,心里一突。
身后随同他而来的亲兵皆是久经战阵的悍卒,感受到来自于这个突厥骑士的威胁,迅速上前挡在长孙冲身前。
气氛有些紧张。
“嗬嗬嗬”那突厥骑士发出一阵难听至极的笑声,露出一嘴烂牙,盯着长孙冲说道:“长孙公子觉着委屈,我们突厥人难道就好受了?”说到此处,他脸容一变,狰狞着喝道:“是谁说那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大汗重视与你之间的交情,所以派出了一千‘附离’亲兵,由他的亲弟弟、左厢察阿史那不代亲自带队,疾驰几百里去为你铲除对手,可是结果呢?就是你口中的乌合之众,将一千‘附离’亲兵杀得打败,就连左厢察阿史那不代都被抓了俘虏,你要如何向大汗交代?!”
长孙冲无言以对。
他虽然一直身处神机营中,对于军中的训练知之甚详,但他从未去认真研究过,神机营的战斗力到底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更从未关注过“震天雷”对于骑兵的威慑力到底有多大!
在他的印象里,再精锐的步卒也永远比不得骑兵,那是兵种天然的克制,更何况欲谷设大汗派出的还是突厥骑兵中最精锐的“附离”铁骑?
长孙冲默然不语,那突厥骑士却咄咄逼人道:“长孙公子家世尊贵,身份显赫,相比对于营救阿史那不代一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大汗有令,无论长孙公子付出什么代价,都务必救出阿史那不代将军,否则,便将长孙公子这些年来与突厥交易的一笔一笔账目,全部呈现给大唐皇帝陛下!”
长孙冲嗤之以鼻:“你以为陛下会信?”
账目有什么用?没有真凭实据,李二陛下会相信他长孙冲勾结外族、贩卖牛筋犀角铁料这些违禁物资?
简直笑话!
对于长孙冲的态度,突厥骑士似乎早有预料,冷笑道:“长孙公子是不是认为单单一个账册,不足以令大唐的皇帝陛下相信?呵呵,若是再加上上次长孙公子请求我家大汗出兵袭击神机营的人证呢?”
“人证?”长孙冲一脸茫然,哪里有什么人证?
突厥骑士得意道:“你以为只有你们汉人会耍弄阴谋诡计么?实话跟你说吧,就在大汗答应你出兵的时候,已经派人去了长安,只要捉住贵府上的一个家仆,威逼利诱一番,令其作为人证,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长孙冲大怒道:“就算如此,陛下又怎会相信一面之词?你也太小看陛下对长孙家的宠信了!”这帮子突厥人,实在是卑鄙,居然能想得出这么损的手段?
突厥骑士呵呵直笑:“陛下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是事实上,那次出兵偷袭神机营,确实是长孙公子所安排,这前因后果相对照,皇帝陛下岂会不怀疑?而且,长孙公子切莫忘记,阿史那不代将军可不是个口风很严的人,万一皇帝陛下对其施加一些刑罚,搞不好那位可就将什么都说出来……”
长孙冲冷汗涔涔而下。
他是真的慌了……
这个突厥人说的没错,其实用不着陛下相信,只要陛下怀疑就足够了。
依着陛下的性子,一旦起了疑心,根本不需要什么所谓的证据!
或许并不会对自己的父亲怎么样,但是绝对会将自己打入冷宫,不闻不问!
这是长孙冲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的志向远大,一心想着官居一品、封侯拜相,帮助陛下将大唐经营得日益强大,青史标名!
打入冷宫、失望透顶?
绝对不行!
“某,定会尽力!”长孙冲只能咬着牙说道。
他不敢面对有可能的后果,只能在突厥人这个坑里越陷越深。心里却是暗暗后悔,多年前已经因为突厥人栽了一次,为何还要在这条路上越行越远呢?
不是自己不够聪明,更不是自己不够警醒,只是因为心里那一团憋着的火焰,快要将自己的灵智完全焚烧!
他要向世人展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突厥骑士嗤笑:“不是尽力,是一定要!而且,跟你说个好消息吧,大汗让我给你捎句话,他会亲率大军奔袭高昌,将那神机营碾为齑粉、挫骨扬灰!当然,这次是免费!”
长孙冲精神一振:“此言当真?”
突厥骑士不屑的撇撇嘴:“咱们突厥人是天狼的后裔,勇猛无敌、一诺千金,即便是掉了脑袋,也会谨守自己的诺言,哪里像你们汉人那样,背信弃义如同吃饭喝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都说汉人聪明,也不见得啊……
眼前这个长得像个娘们儿的汉人,就有点蠢。大汗是打算干掉神机营不假,但那是因为那神机营带给突厥狼骑莫大的耻辱,身为大汗,必定要将这个脸面讨回来,以神机营两千士卒的人头来洗刷耻辱,否则如何服众?
咱只是顺嘴这么一说,卖你个人情而已,你特么还真信……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战略(中)
长孙冲傻吗?
当然不!
只不过他对于房俊的嫉恨已然达到一个令他盲目的程度,只要有关房俊,他就失去理智!
一直以来,长孙冲都是大家赞赏备至的勋贵二代之中的第一人,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稳重端方,文采风流。当这种赞誉伴随着幼年、少年的全部时光,即使再是内敛谦逊的人,亦难免生出骄傲自负之心。
人生顺风顺水,心理脆弱一些自然是难免的……
这样的人,当遇到一场重大的挫折,要么一蹶不振,要么走入极端。
很不幸,长孙冲属于后者。
而后,当那个楞怂的房俊异军突起,绽放出闪耀的光彩的时候,长孙冲不可避免的嫉妒了。
敛财有术、文采绝世、刚烈硬朗……
这个原本如同淤泥里的泥鳅一般的棒槌,陡然间就散发出耀目的光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稳稳的将长孙冲盖了过去!
肆意妄为、脾气暴躁,结果大家说他这是真男儿,好汉子!
真男儿?
长孙冲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难道老子就像个娘们儿么?
待到房俊酒醉之下做出的那一篇《爱莲说》,使得关中谣言四起,传为一时笑谈,而这次事件中清誉受损的妻子长乐公主,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不萦于怀的模样儿,让长孙冲再也忍不了!
嫉恨就像是一只虫子,疯狂的啃噬他的心脏,他都魔障了……
所以,宁愿勾结突厥人,亦要将房俊置于死地!
好像,只有房俊死得不能再死,自己才能得到某种解脱。
若是房俊知晓长孙冲的心理,怕是能用一句很现代的话语来概括他的情形你已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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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又称“火洲”,东部有一座终年火红的山脉,当地人称“克孜勒塔格”,汉人则给他取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火焰山……
九月尚淌汗,炎风吹沙埃。何事阴阳工,不遣雨雪来。
高昌很热,当然与什么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没什么关系。
此地远离海洋,海洋湿润气团无力进入,其地势过低,山地与盆地在短距离内比高太大,气流下沉增温产生的焚风效应,使其干燥炎热。
中原人一般很难适应这样闷热的坏境气候,对于这种环境的唯一好感,就是水果很甜……
屋子里根本待不住,即便高昌王宫的地基很高,但房俊觉得大抵是距离太阳更近的缘故,好像愈发闷热……
他最呆待着的地方是葡萄树下。
树皮皴裂的葡萄藤在头顶的架子上盘旋而过,细密的叶片遮挡住耀眼的阳光,地上铺着花纹精美做工精良的和田毛毯,盘腿倚在一方玉枕上,俏媚的龟兹侍女用春葱一般纤细的手指拈着一颗比胸前雪腻的肌肤还要莹润的葡萄粒送进他嘴里,轻轻一咬,甘甜的汁水灌满口腔……
高昌国本地的豪族巨贾,前来拜见新乡侯阁下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奢华的场景。
等到那龟兹侍女再次伸手进旁边一个冒着雾气的陶罐里,哗啦哗啦一阵响动,摘下一颗水汽晶莹的葡萄粒,大家都有些发呆,难道那罐子里头,是传说中的……冰块儿?
房俊美美的吃了一颗葡萄,见到这群常年穿越风沙艰难跋涉的商人都盯着他手边的陶罐,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龟兹侍女丰润的翘臀,随意道:“天太热,给大伙儿倒杯葡萄酒。”
龟兹侍女咬着粉润的樱唇,含羞带怨的横了这位尊贵的侯爵大人一眼,似乎在埋怨总是喜欢动手动脚,却为何又不要了自己呢?
侍女自一边的木箱里取出两个瓷坛子,又按客人的数量拿出八只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杯,将瓷坛子里头琥珀色的美酒斟了半杯,最后伸出玉手,在房俊身边的陶罐里抓出晶莹的冰块儿,每个杯子里都放了几块,浅笑盈盈的一一放置在诸人面前。
高昌国富有,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这八位高官商贾,既有高昌国原先的丞相、将军,亦有世家大族之中的代表,各个都是家资亿万、豪奢富有的大富豪。
可是看着这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玻璃酒杯,一个个都不敢伸手去拿,这就是传说中大唐出产的玻璃吧?
简直太美了!
这一个杯子,怕不是就得价值万贯了吧?
太精致,太剔透,太美妙!这样的酒杯,只应该藏在木匣子里当做传家之宝,怎么舍得真拿出来喝酒呢?
当然,玻璃酒杯再精致,再珍贵,亦是有价之物,虽然稀有贵重,只要有钱,舍得花钱,必然买得到。
但是那酒杯中晶莹的冰块儿,却实实在在将几位巨贾给吓着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高昌国!
方圆千里,沙漠纵横,炽热如火炉!
一年只有那么几天结冰,还只是水面上一层薄薄的冰碴儿!
那么问题来了,这盛夏炎炎的季节,本地是不可能有冰的,这冰是哪儿来的?
大家都是高昌国上层社会人士,见识不少,自然知道关中都是有冬季藏冰的习惯,可是将冰块儿从关中运到这高昌国……
“嘶”
几个人到此一口凉气,彼此互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叹!
这区区一个冰块儿,在这炎炎夏日千山万水运到高昌国,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小小一个冰块儿,比之等重的黄金都要昂贵十倍!
这就是大唐的侯爵大人,奢靡的日常生活?哪怕到了这高昌国,亦要追求如此高贵的享受?
震撼!
以前鞠文泰活着的时候,骄傲自负,自诩西域之王,除了突厥人,从未将大唐放在眼里。大家也都觉得,似乎遥远的玉之外的汉人,都只是一群依仗着祖宗占了大好山水,整日里吃喝不愁的农夫……
大家都跟大唐做过生意,往来接触的也都是商人,但是商人在大唐的社会地位实在太低,所以对于大唐真是的上层社会,他们只是一知半解,道听途说。
现在,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大唐的上层人士是怎样的一种层次。
简直太奢华,太过分了……
房俊哪里晓得一个小小的冰块儿,就能令这几位高昌国极有影响力的人物对他惊为天人?
若是早知如此,他会毫不犹豫的用冰将这几位全部冻上,吓死你……
“侯爷,不知宣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高昌国的大丞相鞠文斗小心翼翼的问道,眼前被冰块儿镇得冒着寒气的葡萄酒,馋的他直咽口水,却不敢在这位尊贵的侯爵大人面前放肆,最起码也得搞清楚来意之后,才能放心的享用这等“世间罕有”的冰块儿。
只是心里却不同的祷告,冰块儿,你可得慢些化……
房俊笑容可掬,盘膝坐在地毯上,和颜悦色道:“稍后再说不迟,这冰镇葡萄酒,可是夏日里最最舒爽的饮品,诸位快些尝尝。”
“诺!”
几人应了一声,一起举杯,轻轻啜了一口。
晶莹的冰块儿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晃动,碰撞着玻璃酒杯,薄如蝉翼的杯子便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酒液入喉,一股沁凉的凉意入腹,浑身暑气为之一散。
舒爽!
几位高昌国的大人物都惬意的长吁口气,这感觉,太爽了!
若是炎炎夏日里,每日皆有这冰块儿镇着美酒,岂不如同仙人般的生活?
忍不住,再饮一口……感觉一如刚才的爽快!
啧啧嘴,神情却猛然一顿!
刚刚只是全部心神去体会那股子冰凉沁爽的凉意,却有些忽视了酒液的味道。
这会儿口中甘醇的口感泛起,令几人尽皆一愣。
这酒……口感太好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战略(下)
高昌国盛产葡萄,品种繁多,皆干爽甜洌,口味绝佳,以之酿酒,品质冠绝西域。无论东西方,高昌国的葡萄酿皆是高端贵重的奢侈品,广受欢迎。
在座诸人,便有家中酿酒者,其余几人平素也甚是喜爱饮一些葡萄酿,这几乎是高昌国的风俗。
然而哪怕是最上品的葡萄酿,口感亦不如眼前此酒这般醇正……
诸人纷纷露出讶异之色,鞠文斗隐隐间是几人之首,惊叹问道:“此酒品位绝佳,下官闲暇之时最是好饮葡萄酿,却从未饮过这等佳品,不知侯爷这酒产自何处?”
产自何处?
房俊嘿嘿一笑,反问道:“大丞相觉得这就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葡萄酿之中的极品!下官以往饮用的葡萄酿,无论多么精细的工序,都难免口感滞涩,这似乎是所有葡萄酿的共性,唯有将之封窖贮藏,经年历久,那股滞涩方才能稍稍消散。侯爷此酒酒液清澈,饮之有鲜果之芬芳,必然是新酒,但是这般品质口感,下官着实前所未见。”
大丞相鞠文斗肥头大耳,摇头晃脑的娓娓道来,倒似是一个酒中饮者。
房俊又看向其余几人,笑问:“诸位感觉如何?”
相比鞠文斗,其余几人明显在面对房俊的时候局促得多,没办法,他们不如鞠文斗的见多识广,而房俊看似随和,但其所展示出来的种种气派,加上大唐侯爵的光环加成,使得这几人明显自惭形秽。
这就是地位和层次带来的压力……
几人吭哧半天,最后还是年岁最大的赤木海牙憋出来一句:“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饮?”
老爷子七十多了,鹤发童颜,身材高大,便是跪坐在哪里,也比身边几位同伴足足高出一个脑袋。虽然年纪很大,但体魄矫健,中气十足。
高昌国虽然并不都是汉人,但是说汉话、写汉字,高昌国的王宫比照太极宫,城池修建亦比照长安城。可以说,整个西域,大多是汉化的胡族。
后世最高层次的文化侵略,早在唐朝就完成了……
赤木海牙是畏兀儿人族,祖辈皆为高昌贵族。此人威望颇重,在当地的畏兀儿人中一言九鼎,家中资财豪富,很是有些影响力。
房俊笑道:“此酒,便是高昌所产之葡萄酿。不过本官知晓一个秘法,能祛除酒液中的滞涩口感,使得酒水更加顺滑甘醇。”
葡萄酒为何会口感滞涩呢?
这跟所有的果酒都有这个现象的原因一样,因为果皮中蕴含的单宁!
单宁能使得果酒饮起来有一种质感,但若是不经过处理,会显得很滞涩,不好喝。
别人会认为这是果酒的基本属性,几乎不可消除,但是对于房俊来说,这不叫事儿。
因为他有一个能中和单宁的宝贝甘油!
没错,就是猪油里头提炼出来的那个玩意……
现在在关中一带,经由房家酒坊提纯处理的各种果酒,已然家喻户晓名气响亮,顺滑香醇的口感受到文人贵族的追捧,成就了“新丰果酒”的赫赫威名。
现在房俊想要在西域的葡萄酒上下点功夫,西域葡萄酒的质量更好,经过中和单宁的处理后显然更受欢迎。
当然,可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
赤木海牙闻言,眼珠子顿时就瞪圆了:“侯爷此话当真?”
他家里就有着高昌国最大的酒坊!
东到大唐,西至大食,他家的葡萄酿备受欢迎,销量一直很好。若是能将品质再上一层楼,达到或者只是接近现在饮用的这种葡萄酿的水准,那必然销量暴涨!
“自然!”房俊一挑眉毛,看着赤木海牙道:“本官打算在高昌建一个酒坊,不知老兄可有入伙的打算?”
“啊?”赤木海牙心里一惊。
建酒坊?那岂不是要断了咱家的财路!
赤木海牙是高昌国著名的大商贾,生意东西方都有,往来关中更是家常便饭,对于房俊的那些传言,都是如雷贯耳。眼前这位侯爷,可不仅仅是大唐帝国最显赫的贵族,更是有着一手匪夷所思的敛财之法,堪称“财神”一般的人物!
自家的这点生意,在高昌国亦或者西域这一片算得上家大业大,是个人物,可是跟人家一比,那就屁都不是!
赤木海牙虽然没有去过关中,但是他的几个儿子却是常年前往关中交易,亦曾亲眼见识过那个汇集大唐南北奇货的房家湾码头,对于房俊的财力略知一二。
这么一个在关中有着深厚影响力的人物,若是插手高昌的葡萄酿产业,自己家里在大唐的生意岂不是全得完蛋?
双方无论财力还是地位,完全不对等啊,怎么竞争?
但是……
入伙?
老头子激动得胡子都上下乱跳:“侯爷看得起老朽?”
“老兄这可就是妄自菲薄了,高昌国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您的名声?再说,您可不是孤家寡人,您这身后,可是站着所有的畏兀儿人……”房俊说道。
赤木海牙秒懂!
人家看上的不是咱这把老骨头,是咱身后族人!
这是想把畏兀儿人拉拢在大唐的身后……
畏兀儿人,亦称回纥,铁勒诸部的一支,世代居住在土剌河北,以及天山一带,是西域诸胡部中很强盛的一支力量!
赤木海牙连想都不用想,便肃容道:“畏兀儿人世代与汉人亲善,别的不敢说,老朽这一支世居高昌国的族部,自今以后,以大唐马首是瞻,世代效忠,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房俊呵呵笑着摆手,打断他:“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誓言,誓言若有用,这满天神佛还不都得累死?没有人有资格去要求别人无条件的做什么,想要有所得,便要有付出,这是天地至理,亘古不变。大唐需要畏兀儿人的忠诚,与此同时,大唐亦会给畏兀儿人足够的利益,只有彼此的利益维系起来的同盟,才可能更长久、更真诚!”
“侯爷真知灼见,老朽汗颜!”赤木海牙被房俊说得愣了半晌,心悦诚服的说道。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当你贪婪去索取别人的忠诚,却从来不去想应该用什么回报,那么这份忠诚便如同沙丘上的堡垒,一阵风暴袭过,便会轰然倒塌、土崩瓦解。
只是,这道理真正懂得的人又有几个呢?
房俊坐直身子,手里捏着酒杯,正色道:“不知高昌国所有的酒坊,每年的产量是多少?”
“高昌国所有的酒坊?”赤木海牙诧异的问了一句。
房俊点头。
赤木海牙想了想,摇了摇头,看向鞠文斗,说道:“老朽没法估算,需得向大丞相请教。”
鞠文斗身为大丞相,高昌国这么大点地方,事无巨细都在心里,略一沉思,便说道:“高昌国每年产各种葡萄大约十万斤,所酿的葡萄酿亦在此数,相差不大。”
葡萄可以酿酒的数量是由葡萄的含糖量决定的,含糖量高的葡萄酿的酒就多。
世界上顶级的葡萄酒庄无一例外地都要控制给自己种植的葡萄的浇水量,以此提高葡萄中的含糖量,这一点做的最极致的当属拉菲酒庄的葡萄树,据说拉菲酒庄平均一颗树只能酿制半瓶葡萄酒。
相反那些生产低端葡萄酒的酒厂无一例外地都在拼命地提高葡萄的出酒率,从开始的每斤葡萄出五两酒,提高到出一斤酒、二斤酒,最后干脆直接用酒精+香精+色素+水勾兑葡萄酒了……
到了最后,不用葡萄就可以产出无数多的葡萄酒……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利益
高昌国环境独特,日照充裕,降水稀少,这个年代人工浇灌几乎不存在,虽然葡萄的品种可能不行,但是含糖量很高。
房俊点点头,豪气的说道:“那咱就建一个年产十万斤葡萄酿的酒坊,但是咱们不酿酒,咱们只是将别家酿好的酒收上来,用本官的秘法勾兑,祛除酒液之中的滞涩口感,提升酒品的质量。然后由本官的商号行销大唐,甚至远销高句丽、倭国、南洋一代!”
赤木海牙鼻息都粗重起来!
单单一个房家的商号,就能将葡萄酿的销量提升至少三成,再加上这调制酒品提升品质的秘法,那简直……
“老朽愿附侯爷之骥尾,用人用物用钱,侯爷一句话,老朽莫敢不从!”
赤木海牙做了一辈子买卖,岂能看不出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商机、天大利润?
一直以来,高昌国的葡萄酿都是行销东西方,但是相对来说,东方的销量往往是西方的十几倍!没办法,那些波斯王国、大食王国打起仗来不要命,但是太穷了!只有国中的贵族能享受这等昂贵的奢侈品,至于平民,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喝酒?
但是东方的大唐不同!
无论是以前的大隋,亦或是现在的大唐,哪怕是战火连绵天下大乱,那些贵族富户亦是笙歌燕舞享乐不断,汉人太富庶了!
赤木海牙明白,若是能将这条商路保持下去,将会给族人寻到一个长久的保障!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必须紧紧的抓住眼前的这位侯爷!
他知道,房俊要的是高昌国的稳定,那是他的政绩,能保证其在大唐皇帝陛下面前的宠信,那么,自己就拼尽全力,帮他维持这个稳定!
房俊很满意赤木海牙的表现,笑呵呵的看向众人:“诸位,可有属意者,共同加入进来,一起发大财?”
大丞相鞠文斗犹豫了一下。
说不动心,那是扯蛋……
谁不喜欢钱呢?
他虽然不是商贾,但是眼界见识比之赤木海牙可要高得多,他当然看出房俊此举想要以出让利益的方式,将在座几个高昌国的大股势力收拢在一起,达到维持高昌国稳定的目的。
一旦以这种利益联盟的方式将各方联合在一起,利益攸关,尝到甜头的几家势力,自然会对大唐保持亲近。
如此一来,怕是用不了多久,高昌国可就得变成大唐的一个郡县……
虽说现在高昌国已被大唐攻占,但鞠文斗不认为大唐能直接在此地设置州府郡县,毕竟距离大唐太远,西域各国势力交错,实在太难以掌控。
顶多,也就是驻守一部分军队,名义上划入大唐版图,实则还是自治。
那么,鞠文斗凭借自己王族的声望以及手中掌握的力量,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候,完成复辟大业……
但若是让房俊将这几股势力都拉拢过去,自己便是连半点机会都不会有。只是争取当一个傀儡大管家么?
鞠文斗心有不甘!
他想破坏房俊的这个计划,但是却又找不出完美的借口。是暂时隐忍,还是阻挠?他有些为难,下不定主意,便看了一眼左手边年青人一眼,生怕这人轻举妄动。
这青年剑眉星目,长得颇为英武,自踏入这个院子,被房俊气势所慑,便一直低眉顺目,默不作声。
此时见鞠文斗看向自己,眼神闪烁,以为是让自己表态打头阵,便坐直了身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侯爷此举,虽然能让吾等家业倍增,可是,您可曾想过这高昌国尚有许多小型的酒坊?将葡萄酿垄断,无异于将那些小型酒坊推上绝路,实在不是厚道之举。所以,小的以为,万万不可。”
葡萄架下的气氛陡然一凝。
鞠文斗差点蹦起来上去扇这个混蛋两个大嘴巴,老子看你一眼,是让你稍安勿躁,谁特么让你蹦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你真当人家是吃素的?!
其余几人亦未料到,这年青人居然敢当面反驳房俊的提议……
房俊面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精芒乍现,一闪而逝,微笑道:“尚未请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青年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心里也是直打鼓。
来此之前,自家于鞠文斗达成协议,支持鞠文斗同房俊争斗一番,以高昌国本地势力压制房俊,令其答应由鞠文斗出任高昌国的临时管理者,然后在捏合各股势力,在大唐对高昌国松懈的时候,以图复辟。
说完这番话,他不由得暗暗埋怨鞠文斗,听到房俊的话,赶紧回答道:“在下乃是蒲氏少主,蒲屈罗。”
“蒲氏?”房俊皱皱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无奈的叹口气,看着蒲屈罗,很是怒其不争的神情说道:“本官接管高昌国虽然时日未久,然抚靖安民,鼓励商贸,恢复生产,自认很是宽宏大量,高昌国的遗老遗少,亦未加苛责,对待鞠氏王族更是宽容有加。本官喜欢那些识时务的人,在谁的手底下,就得听谁的话。本官提出建议,是为了大家共赢,你不愿意加入,那是你的自由。可是你这么一番大道理讲出来,是在讥笑本官这个提议幼稚,还是在为本官拉仇恨?按你所说,本官是想要将那些不成规模的小酒坊统统逼死咯?”
言罢,他叹着气一脸纠结的看向鞠文斗:“蒲氏是高昌外戚,你是高昌王族,你们是一家人,你说说,如此污蔑本官清誉的做法,该当如何?”
鞠文斗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什么叫我和他是一家人?
你这是要搞株连还是怎么着?
但是,他无话可说。
他明白,房俊这是要他出头处置蒲氏一族……
鞠文斗心里发苦,房俊是要他缴个投名状,剪出蒲氏以表忠心,鞠文斗毫不迟疑的就会下令将蒲氏一族斩尽杀绝。“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话鞠文斗没听过,但是不妨碍他懂得这个道理。
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干掉蒲氏一族之后,房俊再将矛头指向自己怎么办,能躲一时算一时吧……
鞠文斗吸口气,猛地站起身,正容道:“蒲氏一族蔑视大唐天使,顽固不化,暗中勾结突厥,意图颠覆高昌国得来不易之稳定局面,实在罪该万死!下官斗胆,恳请侯爷下令,将蒲氏一族绳之以法,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只是一瞬间,鞠文斗便下定决心,剪灭蒲氏一族,作为自己的投名状。只要房俊信任自己,让自己的实力得以保存,那自己才有机会完成复辟大业,重现鞠氏高昌之荣光!
至于蒲氏,虽然是后族,但是在不足与谋,尤其是这个蒲屈罗,简直蠢得没边儿,连个眼色都看不懂,迟早害死自己!既然如此,还不如以你蒲氏的鲜血,稳定我鞠文斗的根基!
牺牲你一家,幸福我自己……
其余几人默然不语,看着鞠文斗义愤填膺的要将蒲氏一族斩尽杀绝,都是心有戚戚焉。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不过这蒲氏却是不知好歹,人家房俊给你好处你不要,你还非得跟人家拧着干,这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这鞠文斗也太无耻了,蒲氏可是后族,是你的盟友哇!这翻起脸来,简直比翻书开快,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如此薄情寡义心似蝮蛇,着实令人齿冷!
蒲屈罗都惊呆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鞠文斗怎么一转眼就要那蒲氏祭旗?
居然要将蒲氏斩尽杀绝,来换取房俊对你的信任?
简直禽兽不如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离间
蒲屈罗勃然大怒道:“鞠文斗,何以如此背信?你我两族,唇亡齿寒,自当共同进退,如今居然卖友求荣,岂不知蒲氏之今日,便是你鞠氏之明天?”
鞠文斗急的满头汗,再让这混小子说下去,难保房俊对自己起了疑心,冲上去就是一脚,狠狠踹在蒲屈罗的嘴上,大喝道:“休要血口喷人,谁人与你蒲氏共同进退了?现如今之高昌国,已是大唐之高昌国,你我皆是大唐之子民,你挑拨是非,便是大逆不道!”
他这一脚情急之下踹出去,蒲屈罗猝不及防,被一脚踹个倒仰,满嘴鲜血,牙齿都掉了好几颗,待到反应过来,猛地从地上跃起,冲上去薅住鞠文斗的衣领,迎面就是一个冲天炮。
蒲屈罗年轻力壮,已然年过五旬、肥头大耳的鞠文斗如何是其对手?
“砰”的一拳,被打得满脸桃花开……
蒲屈罗得势不饶人,心里愤恨鞠文斗的恶毒,下手毫不留情,一拳接着一拳的狠锤不止。
鞠文斗哪里打得过蒲屈罗?
被揍得哇哇惨叫,一边拼命躲闪,一边大叫:“来人……来人!”
他来时带着几个护卫,都候在院子外头,此时听见鞠文斗的惨叫,顿时就跑进院子,却被房俊的亲兵拦住,远远看着干着急,却是进不得院子。
房俊好整以暇的看着二人厮打,准确的说是看着蒲屈罗将鞠文斗摁在地上暴揍,并不阻拦,只是责备的说道:“大丞相你这人也是,这位蒲氏兄弟不也就是说本官这建议有些瑕疵么?既然有瑕疵,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议便是,你这张嘴闭嘴要把人家斩尽杀绝的,搁谁身上谁不来气?也怨不得人家揍你!”
他“的吧的吧”一顿冷嘲热讽煽风点火,末了对蒲屈罗说道:“本官警告你,虽然是大丞相不对在先,可你打几下出出气也就完了,若是敢在本官院子里伤了别人性命,本官把你剥皮抽筋,你信不信?”
围观的几个观众都惊呆了……
不是要借鞠文斗的手,剪除蒲氏一族么?
这现在怎么看上去好像在偏袒蒲氏啊?
几人也不是傻子,只是稍稍一琢磨,便顿时到吸了一口凉气!
目前的高昌国内,除了唐军神机营之外,最大的两股势力,莫过于王族鞠氏,以及后族蒲氏。
王族鞠氏自不必说,先祖出自春秋燕王族支系,盘踞高昌国几百年,根深蒂固。而后族蒲氏,则是高昌国土著,世系繁盛,高昌国周边的牧场基本都是蒲氏所有,财力鼎盛。
而对于唐军来说,高昌国稳定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两大部族是否采取合作的姿态。
事实上,这两大部族世代联姻,同气连枝,即便此时被唐军占据国都,亦只能是暂时蛰伏而已,绝对不甘心被唐朝统治,时时刻刻都谋划着复辟再起。
这个问题谁都知道,唐军必然也知道。
但是知道归知道,却也拿这两族没法子。
统统杀掉?
那样的一场大屠杀,可是比唐军进城时候的掳掠严重得多,绝对会造成高昌国的混乱,人心仓惶,四散逃离,那唐军攻占了此地,又有何用图?
难不成自关中移民来此?
那绝对不可能。
所以,唐军也只能纵容这两大部族,全面戒备而已。
但是现在房俊这一出离间之计,瞬间就让这关系紧密的两大部族生出永远也不可能消弭的裂隙!
鞠文斗为了自己的实力稳固,居然可以舍弃蒲氏一族,欲将其斩尽杀绝,蒲氏怎么能不恨入骨髓?
两族之间那一艘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一个人都不用杀,便让两大部族相互敌视,反目成仇,互为制约。
非但如此,为了抵御另一方的谋算,双方都得千方百计的讨好于房俊,哪怕不能将房俊拉过来支持自己将另一方灭掉,也得保证别被对方把房俊拉拢过去……
可以想见,自此以后,房俊在高昌国稳如泰山,两大部族竞相拉拢于他,再加上葡萄酿酒坊联合了其余几股势力,这高昌国,就是他的天下!
想明白了前后因果,围观的这几位只觉得后脊梁嗖嗖的冒寒气。
太阴险了……
蒲屈罗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将仇人摁在身下一顿暴揍,神情愈发亢奋,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这会儿更是啥都不想,听见房俊的话,立即说道:“侯爷放心,小的绝对不打死他……”
说着,钵大的拳头“砰砰砰”的往鞠文斗身上锤。
鞠文斗心里把房俊十八代祖宗都给问候了一遍,这个小兔崽子,实在是太特么阴险了,居然阴我?!
老子也是见了鬼了,自诩精明一世,却稀里糊涂的就被这小子带进坑里,等到反应过来,想爬也爬不出来了!
将心比心,若是蒲氏刚刚要将他鞠氏斩尽杀绝,出卖得彻彻底底,他鞠文斗也非得翻脸成仇不可……
房俊看了一会儿戏,觉得这蒲屈罗却是有点虎,一拳一拳的真是要把鞠文斗打死的节奏,赶紧制止道:“行了行了,不过一句玩笑而已,还真要打死谁不成?赶紧放手!”
“诺!”出乎意料的,蒲屈罗闻言,立马住手,站起身长长的吁了口气,显然打的很爽……
鞠文斗趴在地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房俊心说可不能死了,赶紧招手命亲兵将医官喊来。
葛中行青布短褂,神采奕奕的小跑进来,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此次大军返程,他并未随军,而是主动要求留在高昌,照料伤员。
房俊指了指趴在地上直哼哼的鞠文斗,说道:“给他瞅瞅,可别死了!”
葛中行呵呵一笑:“有下官在,他想死都死不了!”
几位围观者互视一眼,眼角同时一抽,打死的确不可能,但鞠文斗可快被您给玩死了……
蒲屈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气抽干,摸了一把嘴角,不屑道:“死不了!我下手留神着呢,侯爷不让我打死他,我心里有数!不过,出了这院子,我非得弄死这个畜生不可,简直人面兽心!”蒲屈罗恨恨的说着,吐了口口水。
鞠文斗虽然没死,可也差了不太多。蒲屈罗年轻力壮,又是含恨出手,虽然避免了要害,但是这一顿爆锤,也使得鞠文斗五脏六腑都受了伤,
葛中行查看一番,说道:“此人性命应无大碍,不过需得卧床静养,好生调理,否则怕是脏腑受损,留下病根。”
房俊无所谓的摆摆手:“人家有的是钱,自会好生调理,命他的护卫将其送回家,我们这里还有事儿呢!”
“诺!”
葛中行领命,退到院子外头,将鞠文斗的护卫唤了进来。
几名护卫早就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不过房俊的亲兵拦着,他们不敢造次,只得心急如焚的忍着。此刻赶紧冲进来,心惊胆战的将半昏迷状态的鞠文斗背走……
少了一个人,房俊并不在意。
他看了一眼这几位高昌国的大亨,心想这个下马威应该有些效果,便说道:“筹建酒坊,只是其一,本官另有一事,尚需几位支持。”
几个人心头一跳,赤木海牙赶紧说道:“侯爷这说的哪里话?您义薄云天,咱们敬佩得很,有何要我们办的,您尽管吩咐便是,在高昌国这一亩三分地儿,就没有办不成的……额……”
他本意是想好好表现一番,展示一下“乖巧听话”的态度,谁知道一激动,这话说的就有些变味儿。
见到房俊似笑非笑的眼神瞄过来,赤木海牙心里就咯噔一下,差点抬手自己给自己一个狠狠的大嘴巴!
叫你多嘴……
什么叫“高昌国这一亩三分地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怎么着,是想要给房俊一个下马威,显示你在这高昌国很有力度?
其他几个差点想把赤木海牙给踹死,你这一大把岁数,都特么活到狗身上了?
连句话都不会说……
第三百七十七章 羊吃人
赤木海牙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滚热的风在葡萄架下面吹过,居然让他浑身一寒,心里冒出丝丝寒意……脸上的表情则精彩极了,又是害怕又是后悔又是讨好,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使得脸部肌肉几乎失控,尴尬极了。
房俊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摆摆手宽慰道:“老兄不必介怀,本官岂是那种因言获罪之人?本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见这高昌国荒地颇多,水草亦算丰美,尤其是羊群繁茂,便想在明天春天的时候,开设一家毛纺厂,还需在座诸位大力支持。”
另一个消瘦的老者唯恐赤木海牙这个老货再胡说八道,可别把大伙儿给连累了,脱口说道:“请侯爷放心,您的生意,就是我们的生意,在高昌这块土地上……那个啥……”他使劲儿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把这半截儿话咽下去,连忙补充道:“没说的!”
话说完,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同情的看了一眼赤木海牙,原来想要表个衷心,这话也真挺不好说……
房俊倒是没注意他也差点说出“高昌这块而爱谁谁”的话,闻言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说道:“即是如此,本官便谢过诸位的好意了。打明年开始,那些不适宜种植葡萄的荒地、沙丘,烦请诸位鼓励当地的农夫,多多养殖绵羊,多多放牧便最好不过。不过诸位放心,本官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多方共赢,从来不会亏待合作伙伴。本官这毛纺厂不收羊,只收羊毛,价格嘛,最低是现在的五倍以上!”
他这么一说,这几位眼珠子都瞪圆了!
高昌国虽然地处绿洲,四周尽是沙漠,适宜种植粮食的土地不多,但是可以放牧的地方却不少,放牧亦是不少百姓的生活来源。
很多沙丘不适宜种庄稼,种葡萄也不行,沙质土地不存水、不蓄肥,作物很难生长。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长,这些沙丘的地表,会生长一些低矮的杂草,这些杂草极度耐旱。
这样的草场大多狭小不平整,不适宜蓄养马匹,但是蓄养绵羊却很是合适。
波斯毛毯闻名天下,价格极其昂贵。因为丝绸之路的畅通,这种技术很早以前就传进西域,各国都掌握这种技术,是以羊毛的需求量一直很大,蓄养绵羊的利润可不小,最起码比种粮食强的多。
现在房俊承诺羊毛的价格在五倍以上,那养羊岂不是要发大财?
赤木海牙为了挽回刚刚的失言,唯恐给房俊留下不好的印象,当即表态:“老朽回去之后,自当命族人多多蓄养绵羊,这放牧可是咱们畏兀儿人最拿手的!另外,老朽会将族里那些产量底下的农田全部毁弃,变成草场,以此支持侯爷!”
他想,反正高昌国的土地亦不太适合种植粮食,与其让那些贫瘠的每年只生产那么一点点的粮食,还不如变成草场养羊,一来可以表态全力支持侯爷,二来亦可以增加一大笔收入,羊毛可比粮食值钱多了……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怎甘心落后?当即纷纷表态,全力支持侯爷的生意。
赤木海牙会算账,谁不会呢?
既能表了忠心,又有实惠可拿,这位侯爷做生意还真是“共赢”……
房俊一脸感慨之色,当即拍大腿道:“别的话不多说,各位的情谊,咱心里有数!既然各位如此支持,咱也得拿出点实惠,回报各位。这第一,本官知晓高昌一直缺粮,自今以后,每一次商队进入高昌,本官都会贩运关中的粮食至此,平价销售,分文不赚,只当报答诸位!”
大伙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高昌缺粮,这是历史以来的大问题,而且愈演愈烈。
因为高昌富庶,所以西域各国的流民大多迁移至此,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少。而且但凡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也同时适合种植葡萄,种植葡萄的利润又是粮食的好几倍……
以往大唐对于粮食的管控是很严格的,西域的商队可以带走大唐的任何一件商品,甚至可以包含少量的铁器,但是粮食却绝对一粒也带不走!
现在好了,既然有了房俊的承诺,高昌自此以后再无缺粮之虞,不仅人口可以迅速壮大,吸引整个西域的流民迁徙来此,更可以将那些种植粮食的土地拿出来种葡萄……
这位侯爷,简直就是财神爷!
房俊笑眯眯的看着喜笑颜开的几位,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敢保证,只要能够供应足够的粮食,那么自此以后,高昌便会紧紧的投靠大唐,再无一丝异心!
他玩的这一手,灵感源自于十五、十六世纪,英、荷等国家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只要在将来“东大唐商号”能开辟出东洋甚至南洋的航线,必能极大的促进毛纺业的繁荣,商品需求量大大增加。甚至即便是现在的大唐境内,对于毛纺用品的需求也不少。
毛织业繁荣,羊毛需求量激增,养羊便成了很赚钱的行当。
等到葡糖和羊毛的利润被大家看见,无论在座的几位,亦或是整个高昌国的平民,谁还有心思去种植粮食?
唯利是图的地主绝对会把自己的土地和公共的土地用篱笆圈起来放牧羊群,并强行圈占农民的土地。农民丧失了赖以养家活口的土地,扶老携幼,向着陌生的地方去流浪。
去哪里流浪呢?
当然是大唐……
整个西域都缺粮,高昌没有了粮食产出,还不得被大唐死死的掐住脖子?
一个葡萄,一个羊毛,便可以将高昌紧紧的攒在手心里!
至于会不会发生羊毛太多,供大于求的情形,完全不需担心。
“羊吃人”是欧洲好几个国家同时在全国范围内的行为,所以毛纺产品产量巨大,必须依托新航路将产品销往全世界。
而高昌能有多大?即便全部养羊,产量能有多少?
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两招只要在高昌推广下去,便等于将高昌的经济命脉紧紧控制住,若背叛大唐,这些大地主、大商贾便等用于丧失掉巨额的利润,而且断绝了粮食的供应。那个时候,即便有外敌来犯,必须要大唐出兵,高昌人自己就红着眼珠子跟敌人拼命!
房俊心情大好,自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份奏折,丢在几人面前,笑道:“第二,本官已然向陛下觐见,鉴于高昌国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诸位高昌国实权派的忠心,请求陛下将高昌国列为自治之地,朝廷除驻军、以及指派最高长官之外,将由全体高昌民众,投票选举出八位议事堂成员,在大唐的领导之下,共同参与高昌国的日常管理、政策制定……”
连番的出乎预料,早已将这几人震得外焦里嫩……
蒲屈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的意思,是说高昌国的官员借由全体民众选举,而非是大唐委派?”
房俊指了指那份奏折:“这是副本,正本已由本官送呈陛下预览,由政事堂的几位宰相定夺。”
老老少少即可脑袋凑在一会儿,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来……
对于这个“民选”的构思,房俊自己很得意。
若是所有官员借由大唐委派,无形中加大了大唐的负担,而且稍有处置不当之处,极易引起高昌民众的排斥情绪,认为这是大唐的不公平对待。若是经由有心人的撺掇,很容易的便引起社会的动荡。
可若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官员,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好意思推到大唐身上?真要闹起来,大军镇压也名正言顺,不会引起社会矛盾,更不会引起排斥情绪。
还是那句话,只要将经济命脉牢牢抓住,高昌这块土地,就永远也飞不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打压
高昌国尚处于炎热的季节,长安已然进入深秋。
瑟瑟的秋风吹落了杨柳的树叶,吹红了鲜艳的丹枫,吹皱了太极宫里的池水……
政事堂里,李二陛下大马金刀的端坐于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奏章,正看得入神,只是两条剑眉却不时的蹙起,显示着此时的心情实际上并不平静。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一脸沉默,捻须不语。
赵国公长孙无忌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盯着政事堂的房梁上那一层薄薄的浮尘,颇有兴趣……
中书舍人马周正襟危坐,全神凝思。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拈着白瓷茶杯,轻轻的呷着清香的茶水。
唯有中书侍郎岑文本微微眯着眼,关注这李二陛下的表情变化……
窗外秋风瑟瑟,堂内静谧沉寂。
良久,李二陛下才放下手里的奏章,长长的嘘出口气。
环顾左右,沉声问道:“对于这道奏疏,主体繁多,内容繁杂,不宜一起论断。且先说说弹劾侯君集一事,诸位如何看?”
话音刚落,马周已然接口道:“侯君集阵前斩杀高昌国降君,恐惹起西域诸国怨言惊惧,于吾大唐日后与西域各国的邦交极为不利,此其罪一也;身为主将却纵容麾下兵卒掳掠高昌城,劫掠***勒索抢夺,致使全城大乱、军纪废弛,此其罪二也!这两项罪名证据确凿,已然引起西域诸国的公愤,影响极其恶劣,臣以为,当交由大理寺审理,以正视听。”
随着远征大军凯旋而归,侯君集在高昌城纵兵掳掠的消息便甚嚣尘上。只是军中上下尽皆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此事,外界即便闹得纷纷扬扬,到底也没什么证据。
直到侯君集将大批财货运入自己的府邸,才算是证实了这些谣言,一时间朝野内外尽皆震动!
对于侯君集的恃功而骄、目无军纪,全都表示不可思议……
这也太嚣张了!
“咳咳”长孙无忌清了一下嗓子,令诸人心头一震。
这位怕是要向房俊开炮了……
果不其然,长孙无忌瞄了老神在在的房玄龄一眼,说道:“侯君集罪不可恕,在于起藐视军纪、胡作非为,损害了大唐的形象!可是房俊身为下级,却敢当众顶撞上官,不也是藐视军纪?军队远征,自当上下一心,一切皆以上官的命令的行事,无论对错,唯有奉命而已!房俊非但公然诋毁主帅的命令,甚至敢于煽动麾下神机营的兵卒,于主帅对峙!若是任其如此,长此以往,军纪何在?”
对于房俊,长孙无忌已然感受到浓浓的威胁!
不是威胁到他,而是威胁到自己的儿子,长孙冲!
众所周知,长孙冲自幼便是大唐勋贵二代之中的佼佼者,端方聪敏,才华横溢,又被陛下看重,娶了陛下的嫡长女长乐公主为妻,是大唐官场之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假以时日,必然成为勋贵之中的代表人物,帝国未来的重臣!
但是,自从房俊犹如彗星一般崛起之后,耀眼的光芒彻底将长孙冲掩盖……
论身份,房氏虽然不如长孙氏这般与皇室纠葛深远,却也是清贵名流,不遑多让。在民间,“贤相”房玄龄的名声,也比他长孙无忌强出很多。
论才华,“斗酒成诗”的房俊便是那些成名的大儒学士也得翘起大拇指赞一句“天纵奇才”,甘拜下风,更远非长孙冲所能比拟。
论得宠程度,高阳公主虽然不是陛下嫡女,但亦是极受陛下宠爱。
论办事能力,别出新裁、不拘泥于循规蹈矩的房俊,总是能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举重若轻的办好,甚至能处理得圆滑得体,这一点,性情方正的长孙冲却差之甚远。
总结起来,长孙无忌无奈的发现,除了房俊暴躁的脾气之外,似乎每一样都比自家儿子强上一些……
而李二陛下的态度,更令长孙无忌心中纠结。
虽然那房俊时不时的令李二陛下恼火不已,但每当有大事,李二陛下却总是对房俊充满信心,愿意重用,而对于长孙冲,则更像是对于一个子侄后辈一般的信赖宠爱……
这可不是长孙无忌愿意看到的!
若不能将房俊打压下去,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朝堂之中的一刻熠熠发光的新星,威胁到长孙冲的地位!
长孙无忌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形发生,所以哪怕被别人说不要脸,他也要抓住一切机会打压房俊,哪怕得罪房玄龄亦在所不惜!
长孙无忌这番话说出来,岑文本便偷偷的瞄了房玄龄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房玄龄面容肃静,并未对长孙无忌以堂堂国公之尊打压房俊表现出一丝恼怒,反而嘴角微扬,似乎略微有些笑意……
岑文本有些不解,长孙无忌的话在陛下面前是很有分量的,若是陛下听从了长孙无忌的谏言,很有可能狠狠的处罚房俊,房玄龄为啥一点都不着急?
他亦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是略感诧异,稍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长孙无忌为何如此急吼吼的不顾身份亦要打压房俊?
只有一个原因,长孙无忌已然感受到了房俊的威胁!房俊与长孙无忌的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自然不可能威胁到长孙无忌,但是一直以来名声甚好的长孙冲,却照比房俊的璀璨光芒显然要差了一些……
房玄龄这是在对自己的儿子令长孙无忌紧张而感到骄傲!
不过话说回来,能让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紧张,房俊的确很值得骄傲……
房玄龄对于长孙无忌的话语,不置辩驳,就像是没听到,亦或是在说别人,毫不在意。
政事堂里再次沉寂下来,只有李二陛下闭目凝思的时候,下意识的将手指在书案的桌面上敲击的声音传出。
扣、扣、扣……
早已将御下之术琢磨得炉火纯青的李二陛下,又怎能看不出长孙无忌的顾虑在哪里?
若是换了旁人,少不得顺着大舅哥的话语,打压一番,也不算大事。
但是事关房俊,不行!
不提那日进斗金的玻璃作坊,不提渭水之畔汇聚天下奇货的房家湾码头,单单只提这次西征,李二陛下就绝对不容许长孙无忌这么做!
至于理由?
以两千神机营,大破一千突厥“附离”狼骑的趁夜突袭,只凭这份战功,便可当得西征第一!
与突厥人作战多次的李二陛下,深刻的知晓突厥铁骑在平原之上的冲击威力有多大,更何况还是突厥可汗身边的“附离”亲兵,那可都是在突厥铁骑中千里挑一的精锐,一千“附离”狼骑发起的冲锋,足以令五万人的大军瞬间崩溃!
房俊在奏章中写的明明白白,这一仗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全都是因为“震天雷”的应用!房俊将这场战斗的细节叙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对战斗进行了总结,归纳出火器的前景,以及如何利用火器对抗骑兵的心得经验。
“房俊之事,暂时搁置吧。诸位先议一议侯君集之罪,到底要不要交由大理寺审理?”李二陛下说道。
“陛下……”长孙无忌有些愕然,他有些不能接受,李二陛下如此驳回自己的建议,可是近年少有之事。
即便房玄龄在场,陛下可能有些抹不开情面,但自己也并非要将房俊如何如何,只是想要给他按个罔顾军法的罪名,打压一番而已。难道陛下看不出,我这其实是为了儿子长孙冲在铺路?
亦或者……陛下有心扶持房俊?
长孙无忌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感到一股浓浓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