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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許     天唐锦绣txt下载     天唐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八章 人选争议

    隋唐两朝,门阀世家出身的名臣们讲究的是“出将入相”,上马可以杀敌,下马可以安民,内外兼修、文武并举。

    所以哪怕是文官,也没有不通兵事的,这与之后那些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臣们大不相同。

    河西之重要,一旦吐谷浑反叛会对河西造成怎样的威胁,进而使得西域孤悬于外,甚至关中面临的危机……堂上诸人全部一清二楚。固然此刻吐谷浑尚未反叛,但是抽调一支军队进驻河西镇守,不仅能够护卫关中通往西域之通道,更能够对吐谷浑予以震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关中兵力空虚,却是不争之事实,难不成固守河西,却放任关中之防御懈怠?

    关中现有之军队当中,整编满员的唯有左右屯卫。

    然而这两支军卫驻守玄武门宿卫宫禁,乃是太极宫之保障,绝对不能轻易调动。

    萧瑀沉吟道:“陛下出征之际,委以殿下监国之权,在陛下远征的这段时日里,殿下便是帝国之中枢。身为中枢,岂能放弃东宫,迁往兴庆宫理事?此举怕是会引起朝野动荡,导致人心不稳、士气低迷,还请殿下三思。”

    一国之君,自当居于帝国之中枢,面南背北,以煌煌气象镇守龙脉。

    古往今来,那些个不愿意住在皇宫之中,反而跑去禁苑、行宫理事之皇帝,没有一个是顺顺当当成行的。纵然成行,此举给朝政造成之动荡亦是无法忽视,甚至使得中枢之斗争愈发强烈,后果堪虞。

    当然,萧瑀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不仅仅是规劝太子要以大局为重。中枢由东宫迁往兴庆宫,就意味着权力的一场小规模的变更,以前是东宫与反对派的势力争,以后就有可能是东宫一系内部去争。

    萧瑀的确与房俊亲近,但是可以相见,一旦太子迁往兴庆宫,身边簇拥的将会尽是房俊之派系,因为除去房俊,太子不可能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

    一旦这种权力构架形成,即便日后太子迁回东宫,可很难轻易打破。

    权力面前,所有的个人感情都要放在一边,因为萧瑀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要为他身后的江南士族集团谋求最大之利益。

    所以,李承乾抽调左屯卫镇守河西之提议,几乎等同于宁愿东宫一系内部出现争执,亦要死保河西……

    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想而知李承乾的压力有多大。

    但是也说明李承乾的心胸气魄,远非平素平庸之表现便可以囊括……

    李承乾不做声,一旁的房俊摇头说道:“宋国公之担忧,的确如此。然而眼下之形势,却是非得震慑吐谷浑不可,否则一旦吐谷浑起兵翻越祁连山,以河西诸郡之兵力根本无法坚守。等到河西丢失,不仅西域孤悬于外无法得到钱粮支援,就连关中亦会直面吐谷浑的骑兵。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调派一支军队前往河西。”

    萧瑀的心思,他岂能不清楚?

    只不过眼下最为重要之事自然是遏制吐谷浑,只要能够将吐谷浑限制在祁连山之南,确保河西走廊的畅通,长安城内些许乱象,也只能暂且隐忍。

    李二陛下临行之前提拔为尚书右丞的宇文节,开口说道:“越国公深谋远虑,下官钦佩。然而若是抽调左屯卫前往河西,会进一步导致关中兵力空虚。越国公麾下的右屯卫固然勇猛善战,可到底孤木难支,万一关中有变,尚有何兵力可以应对?况且吐谷浑直至眼下依旧未曾反叛,或许事情有所变化也说不定,大可以等到崔敦礼自吐谷浑王的牙账归来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宇文节与房俊私交甚笃,只不过此刻代表的却是关陇贵族的立场,隐隐间已经与萧瑀站在了一起……

    房俊不为所动,挑了挑眉毛,道:“宇文右丞之言,说是祸国殃民亦不为过!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如今吐谷浑有反叛之意,朝廷自当早作定夺,予以应对,岂能等到其竖起反旗纵兵攻略大唐之州县,再去想如何平叛?到那个时候,只怕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朝廷上下乱作一团,不战自溃!”

    尚书右丞算是尚书省的四把手,尚书令由李二陛下自己担任,接下来是尚书左右仆射,再下来是尚书左丞,如今李治担任这个职务,但是眼前正坐在政事堂里一声不吭,完全由宇文节代劳。

    这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若是深究,颇有一种“李二陛下识人不明”之意,对于整个尚书省都算是一种羞辱。

    然而宇文节熟悉房俊的性格,丝毫不恼火,只是淡然说道:“越国公教训得是。”

    他不是不恼,而是不敢恼!

    谁不知道房俊跟关陇贵族针锋相对、不死不休?自己若是敢跟房俊硬怼,房俊就敢将自己打出这政事堂!

    倒是一支闷不吭声的李治有些看不过去,出言道:“凡事应早做应对,这自然是对的。但是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胡乱应对,否则强敌未至,自己却自乱阵脚,岂非亲者痛而仇者快?以本王看来,还是应当从长计议为好。”

    宇文节是他的人,他得为其出头,就算心里再是畏惧房俊,也不能当缩头乌龟。

    否则往后谁还心甘情愿为他冲锋陷阵?

    房俊盯着李治,问道:“那么以殿下之见,应当如何应对?”

    李治哪里知道?他现在对于政务都一知半解,全凭着天赋处事,如何能够在这等征战之事上予以建议?

    含糊说道:“关中兵力空虚,还是应当以稳妥为要,各方商议,方能够拿出一个四平八稳的法子,万万不可冒险。”

    房俊笑道:“也就是说,殿下根本毫无建议?”

    李治气得脸色涨红,怒视房俊。

    房俊哂笑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多学一学,朝廷大事可不是和稀泥就行的,没有真本事,那就少说、多学。”

    然后不理会气得鼻子冒烟的李治,环视众人道:“局势紧急,今日务必拿出一个妥善的法子应对吐谷浑有可能之反叛。那些个模棱两可的话语,还是少说为妙,军国大事,不可儿戏!”

    众人瞥一眼面红耳赤双眼喷火的李治,心里尽皆一叹。

    晋王殿下天分足够,但是缺乏斗争之经验,还是得历练历练才行呀……

    同时,大家也都知道太子殿下决心已定,反驳左屯卫出征河西可以,但势必要拿出一个解决方式,而不是拖延下去,导致局势糜烂,等到吐谷浑当真反叛之时,朝野上下措手不及,先机尽失。

    可是还能有什么法子呢?眼下关中战力最强的军队唯有左右屯卫,若是不同意左屯卫前往河西,那就只能让右屯卫前去。

    大家固然忌惮左屯卫前往河西之后整个长安的守备尽皆落在房俊手里,同时却也知道万一关中有变,柴哲威的能力并不足以保障长安之安全。两人虽然都是军卫大将军,但是论起军事才能,柴哲威怕是给房俊提鞋都不配……

    尤为重要的是,他们害怕长安守备落入房俊之手,所以多加提防,可是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怕柴哲威统领长安防务,会对储君之位产生威胁?

    所以房俊断然不可能出征河西的。

    明明只能让柴哲威与房俊其中之一出镇河西,方能防备吐谷浑有可能之叛乱,事实却是这两人谁都不可能离开长安。

    事情陷入死局……

    这个时候,只能有一方让步妥协。

    所以李承乾看向萧瑀,沉声问道:“宋国公,以为如何?”

    他不问萧瑀是否还有什么办法,而是问他同不同意,这算是李承乾少有的霸气了。

    萧瑀面上不显,心里却叫苦:太子殿下这是逼着他表示支持呀……

第九百二十九章 我生病了

    萧瑀的确不愿让房俊尽收长安之守备权力,可是面对太子的逼问,他却不得不表示妥协。

    说到底,眼下他还是东宫一系的核心……

    权衡片刻,只得说道:“只需安排好长安之防务,老臣并无异议。”

    李承乾见到萧瑀俯首,他素来是个脾气温顺的人,遇事愿意听从别人的谏言,也不会一意孤行,难得显示强硬便收获如此之好的效果,颇有些意气风发,当即环顾左右,道:“诸位爱卿,谁还有意义?”

    房俊附和道:“微臣无异议。”

    李道宗也道:“未雨绸缪,才是治国之道,微臣附议。”

    就连精力不济的岑文本也气喘吁吁道:“河西诸郡之战略地位太过重要,不容有失,殿下这般安排,正可震慑吐谷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大善。”

    诸位大佬接连表示赞同,余者就算心中不服,却也无力扭转。

    此事就此定下。

    李承乾对房俊道:“回去之后,还得军机处拟一道奏折,同时对左屯卫颁发出征军令、勘合文书,然后通知谯国公,准备粮秣军械,择日出京,赶赴河西。”

    “喏!”

    房俊赶紧应下。

    军机处本没有调兵之权力,不过为了协助太子监国,李二陛下临行之时许以军机处参预调兵,所以关中一带调动兵马,必须得到军机处之通过。至于出征军令、勘合文书,乃至于粮秣军饷、军械装备,则是兵部之权责。

    可以说,在李二陛下远征辽东、长孙无忌李绩等人随行出征的这个当口,整个关中的军事都掌握在房俊手中。

    妥妥的军方第一人,权势彪炳。

    *****

    谯国公府。

    柴哲威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军营,多日未曾回府,这两日朝中风波动荡,他亟需朝中各方动向之消息,在军营多有不便,所以特地休沐一日。

    回府之后沐浴一番,寻了一个貌美的侍妾将积攒多日的精力发泄一通,神清气爽的坐在偏厅喝茶,便见到家仆进来通秉,说是宇文节求见。

    柴哲威有些愣神:“宇文节?”

    柴家与宇文家的确世代相交,他前些年也曾与宇文节交情不错,但是后来宇文节与房俊越走越近,很是在一起玩了好多年,柴哲威与其之关系也就渐渐淡了。

    这谯国公府的大门,宇文节可是有很多年未曾登门……

    虽然现在由于皇权与关陇贵族之间的斗争,导致房俊与宇文节也是渐行渐远,但这也不能成为宇文节登门的理由啊?

    想了想,柴哲威道:“速速有请。”

    无论如何,宇文节眼下乃是尚书右丞,算是李二陛下看好的人物,就算关陇贵族遭受打压,宇文节的前程依旧不可限量。毕竟往昔曾有过一段交情,能够维系下去也不错,断不可轻易得罪。

    须臾,家仆将一身便装的宇文节请到偏厅。

    柴哲威起身拱手相迎,笑道:“为兄在这偏厅待客,殊为不敬,不过贤弟乃是故交,这谯国公府当年甚为相熟,咱们也就不去讲究那些虚礼,随意一些,便如家中一般。”

    宇文节年岁比柴哲威小,却是少年老成,闻言道:“国公之言,深得吾心!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柴哲威上前扯住宇文节的肩膀,大笑道:“咱们之间的交情,何需讲究那个?来来来,快快入座饮茶。”

    两人相携入座。

    柴哲威饮了口茶水,感慨道:“时光荏苒,一去不回。想当年咱们结伴同游笑傲长安,弹指之间已然是十多年前。不过虽然近些年来往少了,当年那份真挚之友情却历久弥新,不曾有片刻忘却。人生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只愿这份交情能够一支维系下去,犹若高山流水、永为知音。”

    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却在揣摩宇文节今日登门的来意。

    似乎不像来者不善啊……

    宇文节微笑颔首道:“是啊,匆匆数年,国公愈发威高权重,在下却是虚度时光,一事无成,着实遗憾。”

    柴哲威道:“这说的哪里话?不过是父祖之余荫而已,愧然领受已是不妥,岂敢沾沾自喜?倒是贤弟如今担任尚书右丞,深得陛下之器重,前程一片光亮,将来还要借助贤弟才行。”

    宇文节看着柴哲威,缓缓说道:“国公何需妄自菲薄?眼下您乃是太子心目当中的砥柱,局势纷乱,正要依仗国公之才能披荆斩棘、震慑群魔!用不了多久,您便是朝廷柱石,帝国功勋,受万民之景仰,名垂青史!”

    柴哲威瞪大眼睛:“……”

    这什么意思?

    老子就受着左屯卫,整日里连军营都不敢出去一步,怎么就万民景仰、名垂青史了?

    继而心中一颤,脱口道:“可是朝中有何决议?”

    宇文节奇道:“国公尚未得知?”

    柴哲威心里愈发觉得不妙,急道:“得知什么?吾一无所知!”

    宇文节先是蹙蹙眉,继而又舒展开来,道:“想必是越国公急于办理公务,尚未通知国公……”

    听了这话,柴哲威愈发警惕,房俊这个棒槌该不会背后使了什么坏吧?

    忙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宇文节便将上午在政事堂的决议说了,末了说道:“国公只需开赴河西,必定震慑吐谷浑不敢轻举妄动,一份功劳妥妥到手。退一步说,就算吐谷浑丧心病狂反叛大唐,亦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以左屯卫之精兵强将,岂非手到擒来?到那个时候,国公之功勋未必就逊色于当初越国公覆亡薛延陀,毕竟吐谷浑乃是心腹之患。”

    柴哲威倒吸一口凉气。

    率领左屯卫前往河西,抵御有可能翻越祁连山的吐谷浑叛军?!

    开什么玩笑呢!

    房俊竖子,这是要假借吐谷浑之手害死我啊……

    宇文节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闲散话题,甚至提到了长乐公主于房俊的风流韵事。

    “陛下远征辽东,越国公此等做法,倒是有些欺君罔上之嫌疑。只不过殿下一心维护,想必纵然将来陛下震怒,却也不会将越国公如何。可惜呀,长乐殿下温婉贤淑,关中子弟不知有多少倾心仰慕,更不知多少央求家中意欲求娶,如今却成为越国公之禁脔……啧啧,当真是羡煞旁人。”

    ……

    柴哲威满脑子都是出征河西一事,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些个风流韵事?随意的敷衍着,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大抵是看出了柴哲威的心神不宁,宇文节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

    “国公不必相送,往后有时间,在下时常过来坐坐。”

    “如此甚好,咱们之间的交情不必他人,自当多多亲近。”

    “在下告辞。”

    “贤弟慢走。”

    将宇文节送走,柴哲威独自回转偏厅,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一个头两个大。

    他纵然再是自负,却也有自知之明,论心计智谋或许有几分能耐,可是行军打仗,他哪里经历过?自从继承了谯国公的爵位,也独领一军成为军方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但是却从未上过战场。

    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吐谷浑当初可是纵横青海的存在,纵然曾经被打得元气大伤,但是经过十余年的休养生息,谁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实力?

    万一自己被吐谷浑叛军打得稀里哗啦……

    不行不行,万万不能出京前往河西。

    可是军令如山,一旦朝廷的调令颁布,拒不遵从那就是抗旨之罪。眼下房俊正视他为眼中钉,若是得了这样的把柄,说不得就能将他的军权给一撸到底……

    如何才能避免被朝廷派往河西呢?

    柴哲威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猛然想出一计,登时大喝道:“来人!准备冰块!”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装病!

    只要我大病一场,太子总归不好意思让我带病上阵吧?

第九百三十章 我生病了(续)

    就算让他带兵上阵也不怕。

    到了军中就停驻在凉州不走,以养病为由观察形势,只要局势不妙便即刻跑回长安……这并非他不愿死战,他是一心为国效死的,可是身体患病、精力不济,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上阵杀敌?

    病来如山倒,这不是他的错。

    当然,只要自己生病,极大概率就不用出征,太子可不敢拿十万火急的军情来排斥异己,派一个病人上战场,一旦失败,太子的责任可比他柴哲威大多了……

    主意打定,柴哲威便指派心腹将府里用以避暑的冰块都搬到偏厅之中。

    以往避暑之冰块难得,需要冬日里刨冰放在地窖里贮存起来,等到夏日炎热之时取出来。冰块这种东西消耗极快,贮存又非常占用空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地窖用以贮存?所以每年夏日,冰块都贵的吓人,即便是王侯之家,也得省着一些。

    不过自从房俊不知从哪里寻来制冰之法,产量陡增,与几位皇子一同经营,使得京中冰块销量大增,连带着价格也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

    如今京中豪富之家每日里的冰块都是敞开了供应,故而没一会儿的功夫,偏厅的地板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

    柴哲威命人在门外站岗,不许家中仆人等靠近,免得消息外泄,然后关闭门窗,脱去衣裳。

    冰块慢慢融化,偏厅中温度越来越凉爽。

    可是这等凉爽只能使得身心舒畅,哪里能够得病?柴哲威便脱去衣裳,踢掉鞋子,做到冰块中间。

    这回倒是凉了许多,却已然不够……

    干脆命人取来凉水,往身上一泼,然后就躺在冰块中间,又让人拿来大扇子使劲儿的扇风,加速冰块融化。

    ……

    晌午的时候,兵部右侍郎郭福善一身官服,骑着马来到谯国公府。七月份的关中气候已经很热,尤其是晌午时分,郭福善先是绕了大半个长安城跑去玄武门外的左屯卫驻地,兵卒告之柴哲威已经请假回府,郭福善只得又回了长安城。

    折腾这么远的路,早已经汗流浃背,却不敢怠慢,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上前冲着门前的柴家家仆道:“在下兵部右侍郎,奉命前来,拜见谯国公,劳烦通秉。”

    那家仆客客气气道:“吾家国公在军营染了风寒,今日上午回府诊治,眼下已经卧床不起。郭侍郎若是无甚要紧事,不妨等吾家国公病好了,再亲去兵部衙门拜会?”

    郭福善一愣,柴哲威病了?

    这可真是赶巧了……

    他心里觉得太巧了,面上不动声色,道:“本官有军令在身,定要面见谯国公,还请通秉。”

    那家仆倒也不再推脱,道:“那还请郭侍郎先去门房稍后,奴婢这就入内通秉。”

    郭福善拱拱手,国公府门前,他这个兵部侍郎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只能客客气气。

    在门房中坐了好一会儿,茶水喝光了一壶,正觉得有些内急,这才见到他家仆快步返回,道:“国公刚刚睡醒,服了药,请郭侍郎前去。”

    “如此甚好。”

    郭福善赶紧起身,随着家仆穿堂过院,走进屋檐重重的国公府,直至柴哲威寝室门前,整理一番衣冠,抬脚走进去。

    刚一进屋子,便觉得光线很暗,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该不会是当真病了?

    郭福善心底狐疑,走进屋内,便见到柴哲威正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色,周围有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妾正在左右侍候。

    柴哲威勉强摆摆手,无力说道:“不慎染了风寒,周身无力,呼吸不畅,难以下床,礼数不周之处,还望郭侍郎海涵……咳咳咳。”

    一阵咳嗽,脸上的赤红愈发深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身边的侍妾都有些惊惶,赶紧起身又是顺气又是询问,好半晌才让柴哲威的咳嗽停止。

    郭福善将他不似装病,便关切问道:“国公何以病得这般严重?”

    柴哲威喘顺了气,有气无力道:“这些时日京中动荡,民心不稳,吾不敢擅离军营,恐有不测之事。夜夜巡视军营,敦促兵卒操练,不能辜负陛下之信重,结果不慎染了风寒……咳咳,郭侍郎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郭福善只得说道:“政事堂诸位宰辅商议,由国公您率领左屯卫出京,前往河西镇守,严防吐谷浑作乱,军机处与兵部的军令印绶、勘合文书已经下发,命谯国公择日出征。只是眼下国公这病情……”

    “无妨,无妨!”

    柴哲威在床榻上挣扎欲起,身边的侍妾赶紧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略微坐起,在后辈出塞了一个枕头,便这样靠在床头。

    柴哲威又咳了几声,凛然道:“国家危急之时,吾辈身为军人,区区小病岂能阻止为国报效之心?军令印绶都放下,烦请郭侍郎去回复太子殿下,微臣世受皇恩,早已立誓以死报效,纵然马革裹尸,亦是在所不辞!明日微臣便前往军营整备兵马,择日出征!吐谷浑跳梁小丑,焉敢在帝国面前撒野?微臣纵然拖着这副病躯,亦要率领麾下二郎冲锋陷阵,将这群蛮胡斩尽杀绝,震慑群夷!咳咳,咳……”

    侍妾们赶紧又上去拍着他的后辈,给他顺气……

    郭福善感慨道:“国公缠绵病榻,却戮力为国、豪气干云,下官敬佩无地,这就去向殿下复命,还请国公好生养病,为国效力。”

    “嗯嗯,郭侍郎请回,请恕吾不能相送……”

    “下官不敢当,告辞。”

    ……

    目送郭福善走出房门,在家仆带领下远去,柴哲威这才长长吁出口气,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可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发着烧呢……

    侍妾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都担忧的说:“国公赶紧将药喝了吧,凉了更苦。”

    柴哲威看着放在床头的药碗,咬咬牙,摇头道:“暂且不喝,这药太苦。你们都退下去吧,吾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喝药?

    那是绝对不能喝的,喝了药这病不就好了嘛……

    反正不过是着凉而已,又不会死人,多病几天,将这场危机熬过去才好。

    平素他在府中说一不二,脾气暴躁得很,侍妾们虽然很关心他的病情,但是听他说想睡觉,却不敢多说,赶紧纷纷走出房间。

    *****

    丽正殿。

    李承乾正与房俊、李道宗商议左屯卫出京之后京师之防务,便得到内侍通秉,说是郭福善前来复命。

    待到郭福善进了大殿,将谯国公府上所见所闻仔细一说……

    李承乾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柴哲威居然病了?这也太巧了……

    李道宗问道:“你可曾亲眼见到谯国公?”

    郭福善明白这话问的意思,答道:“下官进了谯国公的卧房,亲眼见到谯国公,确实像是染了病。”

    李道宗蹙眉道:“上午政事堂议定由左屯卫出京镇守河西,晌午未到,他就病了?这也太巧了。”

    世上之事,哪儿来的那么多凑巧?越是凑巧,其实越是说明其中有鬼。

    李承乾想了想,将一旁的内侍叫到跟前,吩咐道:“从库房之中择取几株高丽参,然后请一名太医送往谯国公府,顺便给谯国公诊治一番。眼下关中局势紧张,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谯国公乃是统兵大将、军方柱石,万万不能在这等时候染了重病,定要悉心医治。”

    “喏!”

    内侍心领神会,赶紧出去准备药材,然后去太医院邀请一位与东宫亲厚的太医,前往谯国公府为染病的柴哲威诊治。

    待到内侍出去,房俊才摇头道:“既然谯国公卧病在床,那自然是身染重疾,无力下床。”

    柴哲威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太子必然怀疑他装病,随后便会派遣太医前去,一经查实是装病,那得是什么样的罪名?

第九百三十一章 左右互换

    柴哲威必定料到太子会派遣太医前去,所以这病想必是真的。

    否则一旦被发现是装病,一个“玩忽职守”、“欺君罔上”的罪名就能让他一撸到底,若是河西诸郡因此而丢失,将他国公的爵位一撸到底都有可能!

    尤其是房俊那厮如今看他犹若眼中钉、肉中刺,得了机会必定在太子耳边落井下石、恣意构陷,哪里还能有他的好?

    所以他不想去河西面对凶悍的吐谷浑骑兵,就只能把自己真的弄病……

    李承乾不知说什么好,啧啧最,半晌才闷声道:“满朝文武,皆允文允武,上马可以杀敌,下马可以治民,即便是薛万彻那般浑人,照样冲锋陷阵骁勇善战,却从未有过畏敌怯战至如此地步之人……”

    区区一个吐谷浑便吓得不敢出战,若是对上突厥、薛延陀,岂不是要望风而遁、闻风而逃?

    简直是大唐军队之耻辱!

    李道宗也有些无语,当年柴绍就是害怕在长安陷入隋军的围剿,故而以种种借口逃往晋阳,将平阳公主一个人丢在长安面对随军的千军万马。到了今日,柴哲威亦是这般油滑畏战。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血脉延续、父子相承……

    果不其然,没多久前往谯国公府的内侍便返回,禀告道:“谯国公确实染病,受了风寒,太医院的太医诊治过了,病情有些严重,必须好生调养,不然恐伤及肺脾,落下病根。”

    李承乾早知如此,摆摆手将内侍斥退,看着房俊与李道宗道:“谯国公病重,自然不能使其出征河西,可吐谷浑之危局,又要如何化解?”

    按理来说,抽调一卫军队镇守河西,既能威慑吐谷浑,又能在吐谷浑当真反叛之后固守河西诸郡,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长安有两支整编满员的军卫,既然柴哲威病重,左屯卫自然无法出征,那么只要换了右屯卫出征,战略效果是一样的。

    然而对于李承乾来说,房俊身在长安,便是稳固储君之位的基石,右屯卫便与尚未整编完成的东宫六率一样,是宿卫东宫的铜墙铁壁。

    若是房俊率军出征,东宫之安危只能依靠东宫六率,安全系数将大大降低。

    毕竟李靖再是军神,未经过一段严厉的操练,东宫六率不可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届时长安空虚,当真有人贼胆包天欲行大逆不道之事,东宫根本无法抵挡……

    殿中很是严肃,气氛有些沉闷,柴哲威病重,似乎无法兼顾河西,万一吐谷浑当真反叛之后攻略河西诸郡,那可就麻烦大了。

    良久,李道宗陡然说道:“贞观之初,陛下攻略吐谷浑,各路大军齐出攻入青海,大败吐谷浑之骑兵,迫使吐谷浑往伏允自尽,斩杀其青壮无数,使得吐谷浑元气大伤。这些年吐谷浑固然休养生息,可是毕竟时日尚短,人口是无法得到快速补充的,纵然有无数的战马,也缺乏善战之战士。”

    言罢,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房俊,沉声说道:“眼下吐谷浑可战之兵力,充其量不过五万余,至多六万,绝对不可能超过六万精锐!以右屯卫之战力,辅以火器之强横,或许只需出动半数,便可吐谷浑的攻击。毕竟据城而守,非是出城野战,吐谷浑的骑兵排不上多大的用场。”

    当年攻伐吐谷浑之战,他以统军大将之身份参预,曾与李靖各率一军分别进击,最终迫使吐谷浑投降,内附大唐。所以对于吐谷浑的真是情况,很有发言权。

    李承乾一听,大吃一惊,忙道:“万万不可!右屯卫只有三万余众,若是分兵一半,尚不足两万,如何面对吐谷浑六万精锐?更何况吐谷浑若是当真反叛,势必得到吐蕃之首肯,甚至背地里结下盟约,搞不好吐蕃会直接派兵相助,那可就是七八万精锐军队,如何能敌?绝对不行!”

    他的储君之位以前靠着房俊助他稳定下来,以后也还要得到房俊的支持,甚至作为将来登基之后的肱骨之臣、国之柱石,如何肯让房俊陷身于河西,面对数倍强敌之攻伐?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悔之莫及!

    房俊明白李道宗的意思,这个时候非是珍稀羽毛之时,而是应当迎难而上,抵御强敌。

    一旦河西失陷,局势之恶化将会犹如雪崩一般,将半个大唐都席卷进去,哪怕最终战胜吐谷浑,亦会使得帝国元气大伤,数年之励精图治毁于一旦。

    他紧锁浓眉,淡然说道:“殿下不必焦急,微臣固然不畏死战,却也不会一味寻死。不过若是此刻不能入驻河西,一旦吐谷浑反叛,几日之间便可飞越祁连山,大军杀入河西诸郡,届时局势崩坏,恐无力回天!难道要传檄天下,命山东、江南、巴蜀各路军队放弃当地,入京勤王?若是那样,则江山板荡,烽烟处处,贞观以来陛下与群臣呕心沥血方才营造出的大好局面,定将毁于一旦。”

    李承乾还欲再说,房俊已经续道:“殿下放心,微臣非是鲁莽之辈,定然仔细权衡双方战力之对比,确保万无一失,方才可能出镇河西。若无必胜之把握,则会与殿下力保关中,同时传檄天下,命各路军队入京勤王。”

    只不过若当真到了那个时候,一个“无力护佑社稷”的罪名,便会使得李承乾的储君之位摇摇欲坠。

    李承乾自然明白那等后果,却断然道:“就算孤这个太子当真废了,也绝不能看着二郎以身犯险!”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当初能够为了一个**与李元昌翻脸。他维护房俊可不仅仅因为房俊是他助他保住储位、甚至登上帝位的臂助,更是不能眼看着房俊为了保住他的储君之位而深陷敌阵。

    否则就算他将来当了皇帝,心里又怎能放下今日之事?

    若是一辈子心中有愧,那这个皇帝还不如不做。

    房俊心中感动,大笑道:“殿下厚爱,微臣感激莫名!只是殿下想必知晓,微臣固然被人称作棒槌,其实却是个贪生怕死的,若无十足之把握,便是殿下撵着微臣前去河西,微臣也会称病不出。可若是能够战而胜之,这等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即倒的功勋,便是殿下将微臣锁起来,微臣也定要前去手到擒来!”

    李承乾怎能听不出这是在安慰自己?气道:“休要说这等浑话!若是吐谷浑当真反叛,右屯卫不敌,你身为主帅自然不能临阵脱逃,势必陷身敌阵之中,哪里还有生还之望?孤不管别人,你却是万万死不得,否则孤如何向高阳和长……兕子交待?”

    一着急,差点将“长乐”顺嘴说了出来……

    李道宗在一旁道:“殿下爱护之心,二郎必定感受。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当初薛延陀控弦之士二十万,不还是被二郎率军直入漠北,杀得尸横遍野,直捣龙庭封狼居胥?吐谷浑曾经遭受重创,再是如何也不比不得薛延陀之一半,以右屯卫之精锐,辅以火器,未必不可一战。”

    战阵之上,从未必胜之战。

    再是兵多将广亦能惨遭失败,以少胜多亦是数之不尽。

    若战前庙算胜者,即可一战。

    对于房俊,对于房俊麾下的右屯卫这样一支全军最早装备、实用火器的军队,李道宗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因为他当年亲身参预过攻伐吐谷浑之战,吐谷浑看似兵强马壮,实则骁勇不足、智谋匮乏,且军心不齐,顺风之时可青海纵横驰骋,逆风之时则士气全无,一触即溃。

    李承乾一脸担忧,却不好再多说。

    说到底他是储君,眼下更有监国之责,若敌军攻城掠地之时却依旧维护宠信之臣子,致使战局糜烂局势败坏,更是大大的失职。

第九百三十二章 不惜此身

    李道宗当然也清楚,房俊能否出征河西之重点不仅仅在于半支右屯卫能够服稳守河西诸郡,更在于剩下的半支右屯卫能不能起到牵制左屯卫的作用,使之依旧能够达成平衡。

    万一剩下的半支右屯卫不堪一击,则长安之局势完全有可能失控。

    兵行险招,实乃常态。

    但是两头凶险的策略,实在是险之又险。

    所以李道宗问道:“若是剩下半支右屯卫,二郎认为战力能够保存几分,可否依旧承担驻守玄武门的任务?”

    这话有些委婉,但是实际上就是在问:能不能确定哪怕只是半支右屯卫,依旧可以震慑左屯卫,甚至一旦局势失控,还能够起到与之前整支右屯卫驻守之时的效果?

    “自然全无问题,哪怕只是半支右屯卫,照样横扫各军卫,即便是左右武卫亦不在话下!”

    房俊对于自己麾下的军队自然信心十足,这并非盲目的自信,而是来源于右屯卫以往的赫赫战功,以及这两年从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强悍的兵员素质,令行禁止的军事素养,再辅以各种新式火器的应用,称赞右屯卫一句“天下第一军”,毫不为过。

    超越时代的战术、军械,足以使得水师与右屯卫成为水陆两方面当之无愧的无敌之师。

    至于左屯卫?

    那个将校兵卒时不时请假回家耕田,连平素训练都无法保证的军卫,房俊从来不曾放在心里。

    他给右屯卫制定的训练标准,便是如何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彻底击溃左屯卫。纵然只剩下半支右屯卫,也绝非看似人多势众的左屯卫可以抗衡。

    李道宗看向李承乾,道:“殿下,眼下也只能让右屯卫代替左屯卫出征河西,否则一旦河西丢失,局势将会立即崩坏至无以复加之地步。紧急关头,当杀伐决断,勿要感情用事,贻误战机。”

    李承乾纠结不已。

    他自然清楚陇右战略地位之重要,一旦河西诸郡丢失,关中将直面蛮胡铁骑之下,再加上大唐内部某些人居心叵测,搞不好就是一场席卷全国的巨大灾难。

    可是让房俊率领半支右屯卫出征,去直面五六万吐谷浑铁骑,这令他于心不忍。

    这不是明摆着让房俊去送死么?

    他再是军方年青一代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双方军队数量差距悬殊,哪里有半分胜算?

    而且一旦房俊率领半支右屯卫兵出陇右,玄武门外剩下的半支右屯卫如何牵制左屯卫达成平衡?一旦平衡失控,且局势紧张,谁知道左屯卫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对于柴哲威,李承乾不放心得很。他倒不是自己怕死,而是一旦左屯卫击溃右屯卫残部,进而杀进玄武门迅速占领太极宫,会使得大唐整个中枢遭到严重的破坏,平衡的局势瞬间被打破。

    到那个时候,无论左屯卫支持谁,都将是李唐皇族的一场灭顶之灾……

    父皇将监国之权交给他,若他却将帝国弄得烽烟处处、战火荼毒,如何对得起父皇,如何对得起这天下的百姓?

    李承乾沉吟未决。

    房俊看了李承乾一眼,道:“此事宜快不宜迟,不如明日政事堂上,征询一下诸位宰辅之意见,将军机处诸位大臣都叫上,也听听卫公等人的意见。”

    李承乾见到房俊心意已决,叹息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孤自然知道只要不想丢掉河西诸郡,此乃唯一可行之法。然而……罢了,大丈夫自当凌云壮志,家国有难,何惜此身?只愿二郎行军在外,慎之又慎,若无必要,不可亲冒矢石、身历战阵!”

    若是一个小小的吐谷浑害得他痛失肱骨,那可当真是犹若丧臂之痛!

    房俊心中温暖,颔首道:“殿下放心便是,薛延陀二十万控弦之士尚且被微臣打得落花流水,区区吐谷浑,何足道哉?殿下只需稳守关中,后方不乱,微臣自当斩将夺旗,再立新功!”

    李承乾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房俊坚毅的眼神,万千言语终化作一声叹息。

    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大丈夫马革裹尸,乃是至高无上之荣誉,为了家国天下不惜此身,夫复何言?

    *****

    率军出征,需要政事堂与军机处的双重允可,颁发印绶,方可成行。不过以眼下东宫一系对于政事堂、军机处的掌控程度,事实上只要李承乾允许,便等同于已经获得通过。

    就算有人站出来反对,也不可能影响大局。

    所以翌日清晨政事堂上,当李承乾道出允许房俊率领右屯卫替代柴哲威出征河西之时,很快便获得通过。

    当然,其中之阻挠势不可免……

    岑文本便曾坚决反对,“吐谷浑数万铁骑纵横青海,一旦翻越祁连山,便可顺势而下攻城掠地,半支右屯卫不足两万之数,却要固守凉、甘、肃、瓜等诸州,强敌兵锋之下,岂非顷刻间化作齑粉?河西诸郡固然重要,却也不能让大唐虎贲白白送死。”

    萧瑀也反对,他认为如今房俊算得上是军方坐镇关中最最重要的人物,甚至因为其以往的功勋,堪称军方之旗帜,若是不慎败亡于河西,对于士气之打击可称灾难。此消彼长之下,敌人必定士气暴涨,不管不顾直接攻略关中亦未可知。

    ……

    然而谁都知道河西对于大唐之重要,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断然不可丢失。

    出去让右屯卫出征陇右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哪怕明知右屯卫此番出征之危险,一旦吐谷浑当真反叛,半支右屯卫就将成为他们祭旗的祭品,被悉数屠杀在河西诸郡,也只能默然应允。

    故而,政事堂会议之后,房俊即将率领右屯卫出征的消息瞬间传遍关中,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明知必死却悍然出征的精神,使得关中百姓群情激荡!

    原本房俊在民间的名声就极好,再加上此番“赴死守国门”的慷慨壮烈,使得房俊的声望陡然暴涨,攀上前所未有之巅峰。

    这才是忠臣!

    这才是国之柱石!

    保家卫国,不惜此身,古之英烈,莫过于此!

    与此同时,柴哲威在朝廷下令出征的前一刻“身染重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导致民怨沸腾。

    谁是傻子?

    别管证据多么确凿,没人相信如此巧合之事。说白了就是怕失败丢了名进而被问罪,更怕一旦战败丧身与战场之上。

    两相对比,愈发彰显房俊之忠勇英烈,也愈发使得柴哲威的名声一落千丈,“畏敌怯战”“贪生怕死”“有辱家风”这些个骂名一个一个的扣在柴哲威的头上,甚至有人在谯国公府门前丢臭鸡蛋……

    尚在府中养病的柴哲威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没奈何。

    眼下群情激奋,他这个“病人”几乎成为大反派,若是敢对上门辱骂闹事的百姓施以重罚,保管会受到朝廷严厉之制裁。尤其是谯国公府的名誉更是扫地,受到万众唾弃。

    原本其父柴绍在民间的名声就不怎么好,谯国公府完全是依靠平阳公主的威望才得以支撑,若是再闹出一个“鼠父鼠子”的名声,那柴家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故而柴哲威就算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在府中一声不吭,尽量淡化民间敌对的情绪。

    心里却早已将房俊祖宗八辈问候了无数遍。

    河西那等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冲,易攻难守,眼下你倒是充英雄,可是等到吐谷浑当真反叛,看你如何抵挡吐谷浑骑兵的突击?你以为你当真是“战神”啊!

    若非你这般不知死活的充英雄,老子能被骂得这么惨?

    恨极怒极,咬着牙祈祷着这厮最好死在河西,被吐谷浑千军万马践踏得尸骨无存,方消心头之恨……

第九百三十三章 委以重任

    房俊名望暴涨,朝野上下一片赞誉。

    关中历来便是征战之地,老秦子弟数度出关横扫天下,隋唐两代更是天下核心之地,征伐四野。直至眼下,关中子弟组成的十六卫依然是大唐战力最高的军队,无数关中子弟或是曾经、或是正在军中服役。这些人对于战争都有着敏锐的认知,即便是民间一些百姓都知道河西对于大唐的重要,更知道半支右屯卫出关开赴河西,即将面对的是吐谷浑五六万精锐铁骑。

    没人认为右屯卫有胜算,哪怕只是据城而守、坚守不出,也不可能抵御五六万吐谷浑骑兵的冲击。

    所以此番在柴哲威“恰好”重病的时候,房俊挺身而出出关镇守河西,这番壮烈之情,人人景仰。

    向死而生,最为壮烈!

    而这,也正是老秦子弟血脉之中传承不绝的血性,故而当房俊即将出征的消息传出,不仅民间对其愈发敬佩,右屯卫军营大门前更是聚集了数千关中子弟,自愿报名加入右屯卫,随军出战!

    一时间,右屯卫战意高涨,士气狂飙!

    而与右屯卫一墙之隔的左屯卫军营,却静悄悄毫无声息,兵卒将校尽皆蔫头耷脑,提不起半点精神。

    军人之职责,便是保家卫国。

    然而如今敌人即将兴兵反叛攻略河西,下一步便直至关中,无数父老乡亲就要面临强敌之屠刀,他们却因为主帅的畏战不得不龟缩军营,更因此被关中父老嘲讽讥笑,哪里还能抬得起头?

    ……

    右屯卫军营。

    房俊召开校尉级以上军官的会议,宣读了军令状,命令各部即刻准备,补充粮秣军械,随时出征。

    然后将所有人都斥退,唯独留下高侃。

    房俊将头盔摘下,高侃赶紧上前结果,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看着房俊气定神闲的泡了一壶茶,然后斟了一杯,慢慢的呷了一口。

    心底不仅佩服,即将出关面对强敌,简直就是有败无胜之局面,却依旧不见半分焦躁急迫,这份心性,遍数军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他上前坐到房俊对面,低声道:“大帅,将末将带上吧,纵然战局不顺,末将亦当拼死杀敌,给大帅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大帅返回长安!”

    纵然吐谷浑人多势众,可是以右屯卫之精锐,若是打定主意撤退,怎么可能拦的住?就只怕房俊届时不愿丢弃河西诸郡,丧失关中门户,故而死战以消灭吐谷浑的兵力,这就有可能陷入敌阵,兵败身死。

    若是他跟在身边时刻敦促,紧要之时亦能拼死挡住吐谷浑骑兵,给房俊争取脱离战场之时机。

    房俊却摇摇头,神情之间不见半分彷徨无措,似乎并没有把即将面对的强敌放在心上,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淡然道:“本帅统御半支右屯卫出征,若是你跟在身边,那么谁率领剩下的半支右屯卫驻守玄武门,维护长安之安定?”

    高侃闷声不语。

    他自然知道军中唯有自己有资历、有能力统率剩下的半支右屯卫,可是不能与房俊并肩作战,且是面对吐谷浑这样的强敌,心中耿耿于怀。

    房俊又道:“还记得当初,本帅给你的训练兵卒的标准么?”

    高侃道:“若有战事,可快速击溃左屯卫!”

    房俊颔首道:“不错,那么眼下的右屯卫,能否达到这样的标准?”

    “那是自然!”

    高侃傲然道:“区区左屯卫,何足道哉?他们平素疏于操练,连军械维护都不及时,上上下下贪墨粮秣更是习以为常,这样的左屯卫,咱们右屯卫完全可以以一敌二,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其彻底击溃!”

    右屯卫的操练项目,是有房俊拟定,然后由他一手操办,所以对于眼下右屯卫之战力无比清楚。

    说一句毫不客气的话,现在将右屯卫称作“天下第一军”,毫不为过。

    就左屯卫那般上上下下只知贪墨、作风散漫疏于操练的军队,拿来与右屯卫相提并论都是一种耻辱。

    房俊又问道:“若是只剩下半支右屯卫,是否还能打得过左屯卫?”

    这回高侃沉默了一下,回道:“战而胜之,这是无需怀疑的。兵员素质、军心士气、军械装备、战法战术,咱们全面占优,即便只剩下一半人马,照样可以击溃左屯卫。但是想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这样的目标,有些难度。”

    说到底,人家左屯卫也是兵员数量超过四万人的军卫,就算是那么多头猪,一时半会儿的也杀不完……

    房俊卷起衣袖,亲手给高侃斟茶,轻声道:“所以,本帅要将你留下,继续加紧操练,外头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壮,可以让你有充足的世间加以操练,用不了多久,战力便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高侃接过茶水,微微躬身:“多谢大帅!”

    然后便听得房俊继续说道:“本帅前往河西,有可能直面吐谷浑的骑兵,的确十分凶险。但是你留在长安,却也绝非安稳度日,本帅要求你严格练兵,万一长安发生什么不测,要确保能够击溃任何一支强敌!”

    高侃心中一震,差点失手打翻手里的茶杯,惊骇道:“大帅的意思是……”

    房俊摆摆手,凝重道:“本帅什么意思也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根脉,东宫六率仓促组建,就算有卫公亲自调教,短期内也未必能够提升多少战力。所以你要努力使得自己成为太子最后可以依仗的力量,畏难之时,能够捍卫国祚,护佑社稷!”

    “大大大大……大帅!”

    高侃整个人都懵了,他再是蠢笨,听到房俊这话岂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朝中有奸佞,伺机篡夺皇权啊!

    他起身单膝跪地,仓惶道:“非是末将不肯效死,为大帅,为帝国,为太子,末将纵然身披万刃,亦绝无后退!只是如此重大之责任,末将实在是担负不起啊!”

    房俊哼了一声,斥道:“没用的东西!时势造英雄,时局如此,将吾辈推上风口浪尖,唯有向死而生、不畏万难,方可成为中流砥柱,护佑家国!临战畏敌,你与柴哲威那窝囊废又有何区别?”

    高侃使劲儿咽了口唾沫,苦笑道:“那怎能一样?大帅,事关重大,末将担负不起啊!”

    江山,社稷,太子……天底下怕是再也没有比这更沉重的担子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根本无法承担失败之后的后果。

    这种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壮烈事迹,唯有房俊这等天之骄子方才能够担负得起,似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也只配跟在房俊身后冲锋陷阵、马革裹尸……

    房俊干脆说道:“出兵河西,若吐谷浑犯境,将其击溃于河西诸郡、祁连之北;留在长安,率部稳守玄武门,护佑社稷、协助太子!两者皆是许胜不许败,你自己选一个!”

    高侃说不出话来。

    临敌决战、悍不畏死,这他一点都不怕;可许胜不许败,这却很难做到。

    相比起来,或许留守长安的确更容易一些,毕竟眼下关中兵力空虚,齐编满员的左屯卫战力又不强。可若是出镇河西,一旦面对数倍于己的吐谷浑骑兵,后无援兵的情况下却要将强敌彻底击溃,确保河西诸郡万无一失,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房俊见到高侃一脸纠结,这才温言道:“你以为本帅是个冒失之人,不能知人善任?对自己有些信心,莫要妄自菲薄。军中后起之秀不计其数,本帅却始终将你带在身边充当副手,你以为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高侃哭笑不得,咧开嘴笑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玩笑根本不好笑好吧?

    房俊微微一笑,目光坚定,道:“半支右屯卫,除了你谁也不能使其发挥出全部战力,便是卫公也不行!咱们右屯卫的火器战术天下无双,区区敌寇,何足道哉?”

第九百三十四章 家人担忧

    高侃默然。

    的确如房俊所言这般,右屯卫是装备火器最多的军队,火枪开发出“三段击”,步卒冲锋之时辅以震天雷冲击敌军阵地……这些新式战法只在右屯卫之中应用,并且日夜加以操练。

    全新的兵种,全新的作战方式,这不是随随便便弄来一个名将就能玩得转的。

    即便是有“军神”之称,被大唐上下公认为谋略第一的卫国公李靖,若是没有半年的熟悉、钻研,也不可能使右屯卫发挥出最强战力。

    这一点来看,从始至终都负责军队训练的高侃无疑是最为合适的,而且高侃在右屯卫的威望甚高,军中上下尽皆心服。

    但是归根究底,护佑社稷这样的责任实在是太过重大了……

    高侃心想我当初不过是想要参军讨一碗饱饭吃,何曾想过居然有将江山社稷挑在肩上的一天?

    压力太大……

    房俊自然知晓高侃之能力,且不说历史之上也曾为一代名将,单单在右屯卫的这几年,从一个勤务兵一步一步走到眼下将军之职,性格沉稳、心细如发,且能够与兵卒打成一片,威望甚高,定然能够肩负起护卫长安之责。

    他温言道:“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之事谁也不知最终之结果,只要吾等用心去做、用力去拼,结果如何只看天意即可,大不了就是以死报国,正如曹子建那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昂藏七尺男人,俯仰无愧于天地,如此而已。”

    有谁能将机关算尽呢?

    世间之事千变万化,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有可能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谁也不能当真掌控一切。

    一切尽心尽力,其余就只能交给天意。

    若上苍依旧让大唐陷入动荡,世家门阀割据地方,房俊也无能为力……

    高侃终于吐出一口气,咬咬牙,沉声道:“末将定不负大帅所托!”

    他的确没信心护佑社稷、保全太子,京中局势瞬息万变,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根本看不清。

    不过他却不怕死,自古艰难唯一死,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就如房俊之言,“时势造英雄”,局势将大家都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除却排除万难、以死报国之外,别无选择。

    ……

    整个右屯卫军营都动起来,一边补充粮秣,修护甲胄,更换火器,一边从前来参军的青壮之中择选兵员,充入右屯卫之中,待到房俊出征河西之后,会由高侃负责整训,使其快速形成战斗力,增强右屯卫的战力。

    以火器为主的军队,补充兵员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一半冷兵器的军队,青壮入伍之后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以及无数临阵对敌之经验,方能够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但是右屯卫不需如此,火器的操作实在是太简单了,且可以远程杀伤敌人,不需要太多的对敌经验就能操练出一支战力强横的军队。

    眼下右屯卫不足四万人,房俊带走大概两万人,高侃会在之后补充一万余人,留在玄武门外大营之中的右屯卫兵卒保持在三万人左右,整训备战,辅以火器,足矣应对关中局势。

    一墙之隔的左屯卫兵卒们从营门看着“宿敌”热火朝天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嫉妒,纷纷泛酸。

    “牛什么啊?若非吾家大帅染病,这等事哪里轮得到你们右屯卫!”

    “就是,吐谷浑骑兵强横,各个以一敌十,这么点兵力镇守河西,迟早被人家踏平营帐、大败而归。”

    “都是些软蛋啊,整日里只会操着火器乒乒乓乓的乱放,若是白刃战,老子一个打他们十个!”

    ……

    左屯卫一副瞧不起右屯卫的嘴脸,可心里哪个不羡慕?如今右屯卫已经成了关中百姓心目当中的“忠勇之军”,为了保卫关中不惜出镇河西应战强敌吐谷浑,各个都是英雄。

    然而左屯卫自己呢?

    却因为大帅染病,被百姓们痛斥“避战畏敌”“不思进取”“一群瓜怂”,甚至有兵卒回乡,受到乡间百姓的怒骂,颜面无存……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都是吃着军粮保家卫国,哪里是怕死的?如今却遭遇关中百姓的冷嘲热讽、切齿痛骂,一个个都憋着一股火气,连带着对自己那位“恰巧”染病的大帅极度不满。

    又有谁是傻子呢?

    早已染病晚不染病,偏偏这个当口染病,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

    *****

    从右屯卫军营下值,房俊没有顺路前往终南山幽会长乐公主,而是从明德门入城,直接回到崇仁坊家中。

    男人彩旗飘飘没什么,但是必须牢记自己的责任与担当。眼下自己代替柴哲威率领右屯卫镇守河西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家中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连市里坊间的百姓都说他“向死而生”,知道此行之艰难,家中的妻妾们岂能不更加担忧?

    若是这个时候自己跑去终南山,反而将忧心忡忡的妻妾们丢在一旁,那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回到府中,果然气氛很是沉重。

    院中遇到家仆侍女,都远远的立于路旁规规矩矩的施礼问安,抬头看向房俊的目光及时钦慕崇拜又有些担忧彷徨。

    房俊气定神闲,步伐稳重的到了内院,简单洗漱之后坐在花厅之中,让侍女沏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心里盘算着当下的局势,以及到达河西之后要如何驻防,应对极有可能翻越祁连山狂攻而来的吐谷浑铁骑。

    脚步匆匆,环佩叮珰,一身绛色宫装明眸皓齿的高阳公主从后堂快步走出来,气呼呼的瞪了房俊一眼,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河西那等危险之地,一旦吐谷浑反叛便会首当其冲,区区两万人马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谁爱去谁去,你为何偏要抢着去?”

    早有房俊出征河西的消息传回来,家中登时乱作一团。

    房家父子两代都位居中枢,家中连家仆侍女都见多识广,对于朝局之见识自然非是等闲富贵人家可比,听闻此事,便知道此行之凶险。

    高阳公主又是担忧又是气氛。

    房俊亲手给高阳公主斟了杯茶,看着公主殿下气得涨红的小脸儿,微笑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若非局势之危险、形势之严峻,如何彰显为夫用兵如神的能耐?待到为夫荡平贼寇、得胜还朝,卫公‘军神’之名,只怕要冠在为夫头上,不仅受到天下景仰,更会名垂史册、流芳百世!此等天赐良机,岂能让给别人?休说那柴哲威忽然染病,就算他生龙活虎,为夫也得想法子偷偷敲断他的腿,让他无法出征。”

    高阳公主气道:“本宫不要什么‘军神’,更不管什么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古往今来但凡能够配得上这样赞誉的,有几个好下场?本官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咱们一家安乐富贵,这就足矣!”

    说着,她忍不住心中担忧酸楚,垂下泪来,哽咽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姊妹怎么活?房菽房佑年纪还小,谁来管家他们?淑儿肚子里的孩子还未见过父亲的模样……呜呜,你这个棒槌东西,就只会逞能。不行,本宫要入宫去见太子哥哥,让他收回成命,谁爱去谁去,反正咱们不去!”

    说着,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房俊赶紧拉住她的纤手,微微用力,将纤细的身子揽入怀中,抱着坐在自己推上,嗅着清新的香气,看着梨花带雨的娇颜,心中感动,轻声哄着道:“殿下之心意,微臣感激莫名,没齿不忘!只不过为夫世受皇恩,至此家国危难之际,岂能退避三舍,明哲保身?更何况放眼朝堂,那些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将军们都已经老了,新一辈的子弟还未长成,能够担负起这般重任的,除去为夫,尚有何人?”

第九百三十五章 离情别绪

    第九百三十五章离情别绪

    高阳公主流着泪,气道:“就你最能耐,只有你会打仗行了吧?呜呜……”

    房俊赶紧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轻轻拭去莹白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儿,宽慰道:“当初薛延陀控弦之士二十余万,纵横漠北无可匹敌,为夫只率领一卫兵卒兵出白道、突入漠北,不还是将其杀得片甲不留,立下丰功伟绩?如今吐谷浑尚且不知是否会反叛,即便其反叛之后翻越祁连山攻略河西诸郡,又能有多少兵马?

    高阳公主轻轻扭了一下身子,便顺势靠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本以为房家遭遇最为险峻之形势,连家中兄弟和孩子都避往南方,房俊一个人留在长安撑起家业,如今却没料到连好生生待在长安都不行,还要率军出征,面对强敌,动辄有兵败身亡之虞。

    她当初看不起这个“棒槌”,认为只是靠着家世胡混的纨绔子弟,而且脑子不好使,蠢得厉害。

    后来却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胸怀锦绣”,不仅才华横溢,更是用兵如神,年纪轻轻便成为年青一代当中的佼佼者,连颇为挑剔的父皇都对他另眼相看。

    尤其是房俊绝对没有当世那些男人“以夫为尊”“夫为妻纲”的古板思想,他会放下面子说好话哄着妻妾,更会尊重妻妾的选择,愿意让她们抛头露面,去做一些看起来惊世骇俗、却是很多女人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成婚数年,不仅仅是“任命”而已,高阳公主早已将一颗芳心尽数系于这个男人身上,愿意同甘共苦,也愿意同生共死。

    眼下看着郎君在家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却面对强敌的数万铁骑,如何能够忧心如焚、肝肠寸断?

    最难过在于,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也不能再劝……

    男儿汉大丈夫,就是要志气淩霄、胸怀天下,马革裹尸亦是死得其所。自己的男人就是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注定要功勋盖世、彪炳青史,岂能如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婆婆妈妈,将心思全都放在儿女情长上不思进取?

    她倒是想着自己男人是个懦弱无能之辈,最起码那样可以长相厮守、耳鬓厮磨。可转念又一想,若自己男人当真是那等没出息的模样,自己又岂能情根深种、死心塌地?

    怕是老早就跑出去偷男人了……

    左思右想,高阳公主纠结万分,愈发凄婉幽怨。

    房俊还欲再劝,耳边脚步声响,却是武媚娘从外头进来。刚一进来就见到高阳公主娇小的身躯依偎在郎君怀抱当中,武媚娘不由得嘴角抽了一下,径自走向一侧的椅子,口中揶揄道:“哎呦,这般郎情妾意如胶似漆的,让人看了当真羡慕得紧呢……”

    高阳公主哭得眼圈发红,明媚的眼眸如同两只桃子一般,赶紧从郎君身上跳下来,摸了一下眼角,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哼了一声道:“谁能似你那般铁石心肠?听闻了郎君即将出征的消息,连面色都不变一下,当真心冷得很。”

    武媚娘叫屈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总不会只有哭哭啼啼才算心系郎君,否则便是负心薄情吧?”

    她美眸看着郎君,目光之中爱意无限,轻声道:“咱们的郎君是盖世英雄,即便血火战阵,自有武曲星君护体,谁能伤他分毫?当年数万山越暴民重重围堵,不也被郎君杀出生天,成就一世威名?吐谷浑不过癣疥之患,看似兵强马壮,实则不堪一击。郎君出镇河西,最要当心的不是吐谷浑,而是吐蕃。吐蕃觊觎大唐土地久矣,只可惜一直未能得到机会下手。这几年又因为郎君的‘青稞酒’使其贵族获得暴利,反而导致粮食不足,故而有心无力。此番吐谷浑若是反叛,其背后必定有吐蕃兴风作浪,不可不防。”

    在她看来,既然事情已经定局,又何需哭哭啼啼,使得郎君心焦如焚,倍添牵挂?

    还不如多替郎君想一想,查缺补漏才是应当。

    房俊欣然道:“娘子所言有理,为夫虽然年岁不长,未曾经历当年陛下南征北战之时的波澜壮阔,但是这些年也算是久历战阵,着实好生打了几场打仗,哪一次不是旗开得胜,斩将夺旗?区区吐谷浑,不足挂齿。至于吐蕃,纵然有搅风搅雨之野心,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派兵参预,否则松赞干布的位置只怕坐不住。”

    青稞酒盛行于世,不仅大唐境内购买力巨大,如今就连新罗、倭国、安南、甚至南洋等国亦是趋之若鹜,海路商贸之畅通,使得天下各地迥然有异的风味进入各国,受到极大之追捧,这给吐蕃带去了庞大的利润。

    当然,这些利润并未进入吐蕃的国库,而是进了贵族豪强的口袋。

    世间万物,其运行之根本,追根究底都不过是利益而已。吐蕃贵族豪强无法染指政治上更多的权力,就只能追逐金钱,青稞酒使得这些人各个双目泛红,前所未有的暴利让他们实力暴涨,谁若是意欲斩断这个利润来源,谁就是他们的敌人,哪怕是赞普亦不例外。

    所以松赞干布明知道青稞酒越来越大规模的酿制使得吐蕃的粮食愈发短缺,却也无力阻止。

    吐蕃的政权形式近乎于部落联盟,那些贵族豪强们支持他坐上赞普之位,本意是为了给各自谋求更大的利益。若是松赞干布敢于禁止青稞酒,这就与大家的利益相违背。

    既然支持松赞干布非但得不到更大的利益,还会使得到手的利益被迫舍弃,那么大家为何还要支持他?

    还不如干脆换一个赞普,带着大家发财。

    所以松赞干布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兵给吐谷浑助阵,因为那样就等同于大唐开战。战火一开,大唐必定关闭两国之间的榷场,青稞酒卖不出去,粮食运不进来,吐蕃国内瞬间便会战火连绵,直接威胁到松赞干布的统治。

    高阳公主对于这些事就没有那么熟知,眨眨眼,看向武媚娘问道:“当真如此?”

    武媚娘颔首,笑道:“谯国公怯敌畏战,将这等很可能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白白让给郎君,郎君又岂能不笑纳呢?殿下放心,以右屯卫之战力,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再不济也有自保之力。”

    她的确对房俊出征持乐观态度,方方面面估算下来,胜算不小。

    然而战阵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己方的一个笑笑失误,疑惑着敌人的一次天才想法,都有可能直接决定胜败,又哪里有必胜之战?

    不过她见到高阳公主极为担忧,连带着府中气氛低沉,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只能以言语宽慰高阳公主,让她打起精神来。

    毕竟房家的敌人,可不仅仅是有可能反叛的吐谷浑,更多还是在长安城内。若是不能以乐观积极的心态予以应对,很有可能郎君赢得了这场危及国本的战争,却输掉了朝堂上的利益……

    房俊正欲说话,忽然见到自己的亲兵大步走进堂中,施礼道:“二郎,东宫刚才来人,说是崔侍郎已经从吐谷浑返回,正在东宫述职,太子殿下请您即刻过去!”

    房俊豁然起身,对高阳公主与武媚娘道:“有什么话,待到吾回来再说,这就去东宫一趟。”

    崔敦礼前往吐谷浑多日,一直未有半点消息传回,使得朝廷上下忧心忡忡。这回崔敦礼陡然返回,必然带回了吐谷浑的态度,这对于吐谷浑会否反叛,进而翻越祁连山攻略河西的判断十分重要。

    高阳公主看着房俊已经抬脚往外走,连忙叮嘱道:“待会儿不必急着回来,先去终南山一趟,跟长乐姐姐告别。”

    郎君当真是铁石心肠,长乐姐姐刚刚跟了你,正值两情相悦如胶似漆之时,你却在出征之前都不过去走一趟,好生告别抚慰一番,岂不是让长乐姐姐伤心?

    房俊楞了一下,心想老子还真是钢铁直男啊,这种事居然要高阳公主来嘱咐……

    略有尴尬,含糊的点点头,便快步离去。

第九百三十六章 局势明朗

    第九百三十六章局势明朗

    房俊赶到东宫,早有内侍奉命候在门口,不用通秉,直接将房俊引入丽正殿。

    殿内,萧瑀、李道宗、马周、岑文本等人悉数到齐,好似开了一场政事堂会议……

    房俊入内,先向居于正中的太子李承乾一揖及地,继而又拱手向诸人施礼。

    之后,站在殿中的崔敦礼才躬身向他施礼:“下官见过尚书。”

    房俊见到崔敦礼原本一张白胖的面容已经又黑又瘦,眼眸之中亦是不满血丝,便知道这些时日以来必定不好过,便微微颔首,沉声道:“回来就好。”

    然后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崔敦礼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这简短的一句问候,可以明显见到房俊的关切之情。相比于其他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知晓吐谷浑的情况,房俊这份明显带着更多温情的话语,使他颇有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人都是感性的,即便明白面临国家危难,个人之生死荣辱早已置之度外,可是谁又能当真犹如机器一般无情?

    一句淡淡的问候与关怀,便足以使得心底触动,温情顿生。

    李承乾也不是个凉薄之人,见到崔敦礼面容憔悴,便温言道:“崔侍郎也不必站着,坐下说吧。”

    “多谢殿下。”

    崔敦礼谢过,在最末的椅子上坐了。

    房俊喝了口茶水,问道:“为了拖延这么长时间,且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出使之前,这趟差事就被认为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一旦吐谷浑决定叛乱,很有可能斩杀大唐的使者,彻底撕破脸皮。所以崔敦礼多日不归,且杳无音讯,就连房俊都认为他是不是被吐谷浑给宰了祭旗……

    然而眼下又全须全尾的回归长安,这就有点不可逻辑。

    既然吐谷浑不杀崔敦礼,却又为何使其传不出消息呢?

    崔敦礼恭声道:“下官持国术抵达吐谷浑牙账,面见吐谷浑王伏顺,责问其既然举族内附,何以如今心怀不轨,意欲反叛?起先之时,伏顺诸多借口,百般抵赖,矢口否认。后开下官在其牙账周围意外见到有吐蕃兵卒,心生怀疑,便闯入一座营帐,见到吐蕃大相禄东赞。”

    殿内诸人登时面容严肃。

    吐谷浑数万精骑已经让长安危若累卵,若是果真背后与吐蕃勾结,甚至不用两国合兵一处,只需吐蕃派出一支军队支援吐谷浑翻越祁连山攻略河西诸郡,大唐都很难固守。

    同时面对两国强兵,房俊的两万右屯卫绝无胜算……

    崔敦礼续道:“……伏顺得知此事之后,要斩杀下官,保守秘密,大抵是想要彻底封锁消息,使吾大唐毫无准备。不过禄东赞极力劝阻,将下官保全,并且将下官释放,这才得以安然返回。”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长出一口气,心中犹有余悸。

    当时身在敌营,周边只有几十名兵卒护卫,伏顺要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距离死亡那么近,之后却又逃出生天,一起一落之间,难免令人感慨。

    萧瑀在一旁捋着胡子,听到这里,对房俊赞叹道:“当初二郎鼓捣出那个‘青稞酒’,朝野上下皆认为不过是胡闹。然而事后才发现,这着实是一招妙棋啊,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吐蕃死死的牵制在高原上,一动不敢动,当真是神机妙算!”

    都是浸淫朝堂勾心斗角数十年的大佬了,只从崔敦礼的讲述之中,便明白禄东赞为何救他一命。

    正如房俊之前推测那般,吐蕃不敢与大唐正面开战。

    “青稞酒”已经成为吐蕃的命脉,在给吐蕃贵族豪强带去丰厚利润的同时,也使其内部政权架构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贵族豪强们利用青稞酒贪婪的攫取利润,谁敢斩断他们的财源,谁就是他们必须掀翻的对象,这等情形之下,就算是松赞干布亦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吐蕃与大唐正面开战,就会导致“东大唐商号”断绝与吐蕃的贸易,青稞酒卖不出去,粮食运不进来,那些个贵族豪强不仅利益受到极大损害,甚至会因为粮食短缺导致实力暴跌。

    这等情形之下,吐蕃所有的贵族豪强都变身成为“和平拥护者”,谁敢轻启战端,与大唐开战,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所以禄东赞不得看着伏顺杀掉崔敦礼,那样他也洗不脱干系,会让大唐认为两国已经联盟。

    以大唐的霸道,就算此刻李二陛下正在远征辽东,也绝对会对吐蕃立即开战,并且展开报复行动。

    禄东赞岂敢让那一幕发生?

    吐蕃可以暗地里怂恿吐谷浑,甚至给于一定的支持,但是明面上,绝对不能有一丝半点的证据。

    李道宗瞅了房俊一眼,心底佩服,谁能想到当初一个好似胡闹的举措,居然影响如此之深远?

    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颔首道:“也即是说,吐蕃心有顾忌,并不会参预到吐谷浑的反叛当中。”

    虽然吐谷浑直至眼下依旧未曾反叛,但是既然有斩杀天朝使者的心思,又与反叛何异?

    左右也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的事情,反叛是必然的。

    也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使得朝野上下原本的那一点点希冀彻底化为泡影,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但若是吐蕃不会参预其中,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否则房俊尚未出镇河西诸郡,结局便已经注定……

    等到崔敦礼将遭遇仔仔细细说完,李承乾才颔首道:“崔侍郎此行辛苦,此番功绩,朝廷必然不会薄待。不过眼下时局艰辛,孤还需要崔侍郎这等能臣干吏辅佐,所以回家去休整一番,明日便前往兵部当值吧。非是孤刻薄寡恩,右屯卫出征在即,兵部上下正是忙碌之时,崔侍郎还要多多担当。”

    崔敦礼忙起身道:“微臣深受皇恩,以死报效自是应当,不敢当殿下如此夸赞。”

    他知道自己此番经历之凶险都值得了,有李承乾这句话,自己的功劳就算是板上钉钉。

    等待崔敦礼告辞离去,李承乾环视诸人,问道:“既然吐蕃几乎不会参预到吐谷浑的反叛之中,那么右屯卫镇守河西诸郡,能有几分胜算?”

    他始终不放心让房俊前往河西,可是局势如此,非房俊不能升任,心中愈发担忧。

    这可是他肱骨良臣、挚友亲朋,若是折在河西,岂非等于断去他一条臂膀?

    未等其余人说话,房俊已经断然道:“河西诸郡,决不能丢!所以无论吐蕃是否参预吐谷浑之反叛,河西亦是死守之地。微臣纵然血洒河西,也绝不让吐谷浑截断长安通往西域之路,更不会让关中直面吐谷浑之兵锋!”

    谁也没想到在大唐最鼎盛之时,举国东征高句丽的当口,居然会发生吐谷浑反叛这种事。

    然而无论如何,此时大唐武风正盛,从来都只有他们欺负别人,岂容许蛮胡异族在大唐的腹心之地搅风搅雨,兴风作浪?

    房俊更深知只有击溃吐谷浑,震慑吐蕃,才能使得大唐快速发展,不至于如同历史上那般中枢倾颓、兵权旁落,不得不依靠藩镇军阀来维系糜烂之局势,终于年成藩镇割据之大祸。

    河西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李道宗蹙眉道:“不管吐蕃是否参预,河西之战都是苦难重重,当以必死之决心,血战贼寇。战阵之上,从无侥幸,若右屯卫战败,微臣请战;若微臣战败,请殿下率禁军督战!即便关中子弟血染黄沙、尸横遍野,河西之地,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丢失!”

    他敏锐的觉察出李承乾的患得患失。

    房俊乃是太子倚重之肱骨,不希望他在河西遭遇不测这可以理解,但是临敌交战,若是心中总存有“打不过就跑保存自己”的心思,这仗如何打?纵然没有吐蕃的参预,吐谷浑数万精骑那也不是闹着玩的,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是在没有决死之心,干脆直接投降认输好了。

    太子没有打过仗,更没有上过战场,所以李道宗要引导他的侥幸之心。

    两军相逢,勇者胜。

    何谓“勇”?视死如归,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下定决心

    李道宗亦是一代名将,自然通晓战阵、深谙兵法。战争不是沙盘推演,更不是谁兵多将广谁就获得胜利,历史之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然而这些战例无一例外的,都是主帅拥有必胜之信念。

    若是连主帅都摇摆不定,时刻准备夺路而逃,麾下兵卒又岂肯死战,以寡击众?

    向死而生、众志成城,方能以少胜多,诞生奇迹。

    这番话说的有些重,李承乾陡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这等时候只能鼓舞士气,岂能反而祸乱军心?

    当即道:“是孤的不是,无论如何,孤都祝愿二郎旗开得胜。”

    房俊很喜欢李承乾这种知错就改的脾性,毕竟似秦皇汉武那等雄才大略的绝代雄主太过稀少,其余的那些个帝王,又有谁能够生而知之,将日月轮转操控于股掌之间?

    有知错就改之心,又有谦虚好学之志,只要不是太过愚蠢,都能做一个好皇帝。

    事实上,但大唐的政治体制按照眼下的规则运行下去,政事堂、军机处、三省六部各司其职,皇帝不要动用皇权恣意破坏,那么大唐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延续辉煌。

    而这,正是房俊所希望的。

    皇权至上的国都里,一旦遭遇一个愚蠢刚愎且不可节制的君王,那必然是一场席卷天下的灾难。

    很不幸,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非常高的,毕竟“破坏容易建设难”,想要实现天下大同、百姓安居那样的繁荣局面,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有识之士刻苦拼搏,不断去积累。

    然而若想将煌煌盛世葬送掉,或许只是一场错误的战争,一个离谱的制度,甚至一场不可避免之天灾便足矣……

    **的社会制度,几乎毫无容错率。

    “殿下放心,微臣出镇河西,若是吐谷浑兴兵犯境,当采取守势,固守何处城池不出,挫其锐气,再伺机反击。右屯卫火器之应用冠绝全军,最是不惧吐谷浑那种猛冲猛打的战术,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对于自己麾下的右屯卫,房俊信心十足。

    当然,无论究竟能否战胜吐谷浑,在这等危及江山社稷的战争之中,也容不得他退缩半分。

    宁愿血染疆场,亦不愿这些年的努力尽付东流。

    李承乾慨然道:“既然如此,孤亦不会说那些个泄气的话语,此战咱们上下一心,驱逐胡虏,确保关中无虞。待到得胜之后,孤亲自书写战报,向父皇给二郎请功!”

    萧瑀在一旁并未言语,温言瞅了房俊一眼。

    眼下房俊便已经算是军方的巨擘之一,能够与之匹敌者,唯有李靖、李绩、李孝恭这样的当世名将,即便是程咬金、李大亮、尉迟恭这些个战阵厮杀多年功勋赫赫的人物都略逊一筹。

    此战若是败了,自然一切休提。

    可若是胜了,其声望必将直逼李靖,甚至其“军神”之名,都有可能从此易主。

    毕竟吐谷浑变生肘腋,乃是心腹之患,若能将其击溃,其功绩说一句“擎天保驾”亦不为过。这等护佑京畿的功勋,可是比开疆拓土来得更为震撼,更容易受到世人之推崇。

    尤其是那些整日里宣扬着“礼仪之邦,仁爱世人”反对对外作战的大儒们,更会将房俊推上巅峰,树立典型,作为其理论之榜样。

    可以说,这一战看似凶险,可只要房俊能够蹚过去,就有成为军方第一人之可能。再加上其在治国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卓越能力,将来出将入相、执掌朝堂,成为一代权臣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他看向房俊的眼神之中,满是艳羡也钦佩。

    有谁能够想到,不过是弱冠之年的一个青年,居然会展露出这样的天赋,拥有这样光明的未来?

    以房俊的年龄,或许可以执掌中枢三十年。

    那将会是怎样一个光明璀璨的年代啊,一个人的意志力得到毫无保留的彰显,影响着这个庞大的帝国,走向他所设定的方向。

    千古以降,从未有之。

    当然,以萧瑀对于房俊之了解,此人胸怀大志,却缺乏野心,他能够为了延续自己的理念舍生忘死,却绝对不会为了掌握更多的权力而成为架空皇帝的权臣。

    志向与野心,这个弱冠青年分得清清楚楚,这使得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很多看似胡闹的举措,细细思之,都是将自己的志向与野心示于人前,让皇帝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李二陛下对其极为宠爱,即便屡犯大错,却也不忍苛责。

    所以,李承乾将其视为肱骨,信赖有加,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与忌惮。

    既手段强横,又光明磊落。

    妥妥的一代名臣呐……

    *****

    午后的终南山,山林幽静,鸟鸣啾啾,泉水潺潺,一派世外桃源的优美景致。

    阳光被高大的树冠遮挡,些许阳光从枝叶之间披洒下来,散碎的落在铺着青砖的院子里,清凉的微风穿堂过户,带起丹室内青铜兽炉里燃着的檀香袅袅盘旋,写意舒展。

    一壶山泉水在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丹室正中的茶几旁,房俊与长乐公主对坐饮茶。

    男子英姿勃勃、浓眉星目,女子洗尽铅华、秀美无匹,映着窗外翠绿的竹林、参天的古树,仿若一副优美的画卷。

    开水注入茶壶,碧绿的茶叶载浮载沉,氤氲出淡雅的幽香。

    长乐公主伸出纤手提起茶壶,将茶水斟入茶杯之中,放下茶壶用手指拈起茶杯,洁白如玉的手,玲珑剔透的茶杯,碧绿的茶汤,凑到殷红润泽的唇边,相映成趣,美轮美奂。

    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下,长乐公主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这才轻声问道:“此番出征,切不可充英雄之气,身为主帅当以全局为重,保全自己,才能驱逐胡虏、护卫京畿,断不可如之前那般身先士卒,亲冒矢石。”

    嘴里说着话儿,心里却颇有些茫然。

    女人总是心肠软一些,容易患得患失。若自己的男人只知享乐畏首畏尾,会觉得不思进取不值得托付终身;可若是男人志气冲霄,每每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会觉得缺乏责任,为了一己之功名,不顾父母妻儿之将来。

    自己因为房俊的英气、才华垂青于他,这会儿却有些希望他不要那么出类拔萃,更不要将京畿之安危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甚至将自己的性命抛开,义无反顾的前往河西抵御吐谷浑的铁骑。

    当然,房俊将所有的荣华富贵统统抛开,敢于率军前往河西于吐谷浑血战一场护佑社稷,这更是令她芳心沉迷、如痴如醉。

    房俊也喝了口茶水,近距离欣赏着面前这张完美至毫无瑕疵的面容,温言道:“多谢殿下担忧,只不过微臣不想欺骗殿下,说不出那些安慰人的话语。战阵之上,形势瞬息万变,更何况此次出征乃是以寡击众,战局更不受控制,谁也无法估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必要之时,即便身为主帅,亦当身先士卒,勇往无前!岂能将兵卒驱策在前,自己却缩于后方,不肯涉险?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以吾之鲜血躯体,能够阻挡胡虏于祁连之南,吾自当义无反顾。”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也的确是房俊心中所想,却听得长乐公主心惊肉跳,面色发白,气得横了房俊一眼,娇嗔道:“你这人哩!就不知说说好话哄人家嘛?张口闭口死呀活的,这等话切勿乱说,不吉利。”

    房俊眯着眼睛,美人儿浅嗔薄怒的样儿,看得他心里痒痒。

    长乐公主现在与房俊颇为心意相通,一见到房俊双目放光,心里登时一惊,瞪大美眸,紧张道:“青天白日的,你可别胡来!”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两情相悦

    房俊呷了一口茶水,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没来过?害羞什么呢?”

    一句话登时让长乐公主想起上次自己没硬起心肠拒绝,之后所导致的那场缠绵,羞得面红耳赤,嗔道:“你想也别想!这里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仆人侍女,你是想让我在他们面前抬不头来么?上次就算了,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公主殿下素来是个清冷自矜的人儿,这会儿却颇有些恼羞成怒,显然是羞愤难当。

    房俊知她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不敢太过分,干咳一声,道:“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有罪。”

    这话一说,长乐公主愈发面红耳赤,羞不可抑。

    上次这厮嘴里说着“微臣有罪”“微臣知错”之类的话语,手底下却毫不迟疑,那副情景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每每想起便令人一阵阵心神悸动,**蚀骨……

    气氛很是暧昧。

    良久,略微恢复的长乐公主才垂首低声道:“总之,出征在外要珍惜己身。危及的时候以保全自己为要,切莫热血上头充英雄,要知道你并不仅仅是孤身一人,还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还有太子哥哥需要辅佐,还有……无论此战胜败,定要活着回来。”

    言辞之间的情意,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房俊非是顽石朽木,焉能感受不到?只不过心中温暖之余,却也难免唏嘘。

    呷了一口茶水,目光看着窗外的翠竹古树,轻叹道:“那是殿下不知此战之凶险,一旦战败会导致何等激烈之动荡。贞观以来,君臣十余年精励图治,所取得之成果很有可能毁于一旦,天下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甚至烽烟处处、神州板荡。这等情形之下,微臣岂敢战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长乐公主并非对朝局一无所知,事实上政治天赋并不弱,只是性情使然,平素不大关心这些,更不会参预其中。

    闻言有些惊愕,抬起头看着房俊方正的脸膛,惊诧道:“何以至此?”

    房俊摇摇头,道:“殿下以为这天下已然四海升平、混沌一统了?非也,只要世家门阀存在一天,大一统之局面就一天也不能安稳。眼下帝国鼎盛,那些世家门阀卯足劲儿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拥护陛下的统治。可一旦京畿畏难,陛下又远在辽东,那些个世家门阀便会不满足于朝堂之上的蝇头小利,他们最喜欢乱世,所以会一手将稳定的局势搞乱,而后左右逢源,从中渔利。甚至于,一旦他们看到帝国之统治有明显的漏洞,会毫不犹豫的将大唐变成隋末,各路争雄、天下皆反。做这些,没人比他们更在行。”

    世家门阀永远不希望天下太平,因为一旦天下太平,就意味着皇权稳固,他们可以争夺的权力就小了很多。只有天下板荡、烽烟处处的乱世,才是他们攫取最大利益的先决条件。

    所以他们被称为帝国之毒瘤,固然帝王借助他们的力量上位,但是反过手来就想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世家门阀的利益,永远与皇权相悖。

    甚至于,也与天下百姓的福祉相悖……

    长乐公主抿着嘴唇,美眸盈盈的看着房俊。

    以她对房俊的了解,只要吐谷浑翻越祁连山入寇大唐,房俊必然死战河西,若是战而胜之自然无妨,可若是战局不利,怕是宁死亦不会后撤半步。

    因为身后便是关中,乃长安之门户,这里有他的亲朋故旧,更有他的理想抱负。若是连这些都守护不住,即便是活下去又有何意义?

    男人总该要有所坚持,有所追求,而自己对满朝世家子弟不屑一顾,偏偏抛却世俗伦理亦要跟着他,不正是他身上这种才华能力与责任担当,使得自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劝了。

    当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理想与信念去拼命,女人所应该做的只能是理解与支持,而非是强行将他留在身边,使之失去理想,信仰崩塌,纵然长命百岁亦如行尸走肉一般。

    长乐公主心中爱火炽烈,缓缓垂下头,白皙的脸蛋儿浮现着酡红的晕色,纤手轻抚着小腹,轻声道:“万一……万一蓝田种玉、情有所系,该当如何?总不能让他一出生就是个孤儿吧。”

    房俊双目瞬间瞪大,看看长乐公主娇羞的俏脸,又看看她道袍之下平坦的小腹,不可思议道:“不会那么准吧?才一次而已啊!”

    长乐公主娇羞无限,狠狠剜了房俊一眼,嗔道:“说什么呢?本宫是说万一……万一而已。”

    房俊长长吁出口气,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道:“微臣就说嘛,才一次哪有那么凑巧?这种事总是要多做几次,成功的概率才大。嘿,殿下当真想要一个麟儿?微臣愿意效劳。”

    本是调戏之言,他最喜欢看长乐公主娇羞无限的样儿。

    孰料长乐公主却抬起头来,红着脸儿,美眸盈盈如水般看着他,脸上满是严肃,红唇轻启,轻声道:“那好啊。”

    房俊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等奔放的模样儿,还是那个清冷自矜的长乐公主么?

    长乐公主没有半分羞涩,眼眸如水的凝视着房俊的脸庞,微笑着道:“人活一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担当,即便是自己的性命,有些时候亦是身不由己。本宫不会劝阻你用性命去护佑自己的信念,只想能够留有骨血,往后一人在这红尘俗世之中能够有人相伴,亦能让这段情延续下去,不至于孤苦终老,含恨而终。”

    她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自己认定的男人,可以抛却所有的道德伦理,矢志不渝的跟着他。

    若是这个男人死了,她便孤独终老,孑然一身,再不会接受另外的男子。

    若是能够诞下一个两人的孩子,便可以作为感情之寄托,在余生之中享受天伦之乐……

    房俊沉默片刻,心中温情无限。

    再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女子若是不顾道德伦理跟着一个男人,且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子诞下子嗣,就说明她已经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忠贞不一定是长相厮守,但一定是择一而终。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书信很慢,马车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生于帝王家,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做主,但是这一次她要任性一回,犹如飞蛾扑火般顺从自己的心意,不让自己的余生留下悔恨。

    房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美人情重,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微臣乐意效劳。”

    长乐公主脸上浮现娇羞,抿着嘴唇,轻哼一声:“便宜你了呢!”

    ……

    不知何时,天上乌云堆积遮挡阳光,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绵密的细雨落在窗外翠竹古树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将山间暑气清洗一空,屋后的小溪流水潺潺,声音愈发清亮。

    床榻上,女子承受恩泽之后的娇躯裹着薄薄的毯子,莹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晕,急促的喘息好一阵才渐渐平息。

    房俊侧着身子,欣赏着面前这张清丽无匹的俏脸浮现的娇艳之色,心中依旧蠢蠢欲动,轻笑道:“受孕这种事,有时候姿势很是重要。”

    这般谈论着羞人之事,长乐公主受不了,伸手将毯子王上拉,盖住自己的似火烧一般的俏脸,闷声嗔道:“休要再说,本宫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才不信房俊的胡说八道,分明就是哄骗她去承受那些个羞人的姿势……

    房俊也不失望,大笑了一声,钻进毯子里,轻声道:“既然如此,为了确保成功率,只能增大基数了。”

    毯子一阵波动。

    毯子下的长乐公主惊叫一声:“不行!”

    却阻挡不了似火一般的侵袭……

    直至天色昏暗,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未曾停歇。

第九百三十九章 脑补厉害

    到了掌灯时分,雨势非但未停,反而渐渐增大,雨丝绵密,水汽升腾,黑蒙蒙的山林之中如烟似雾。

    房俊洗过澡,将头发用一根丝带简单的扎在脑后,身上也穿了一件道袍,宽袍大袖,很是舒服。长乐公主沐浴之后却将一头青丝梳得一丝不苟,倒也不嫌累,脸上略施脂粉,浓淡适宜。

    女为悦己者容。

    长乐公主跪坐在房俊面前,两人简单的用了晚膳,正对坐喝茶。

    察觉到房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滴溜溜乱转,强抑着羞涩,连耳廓都有些微红,微嗔道:“贼眉鼠眼,看什么呢?”

    房俊轻笑道:“殿下今日之表现,与平素之性情大相径庭。”

    恩爱之时,这位殿下一反常态,很是满足了他一些个龌蹉的念头……

    长乐公主白皙无瑕的俏脸上升腾起两朵红云,羞不可抑,咬着银牙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不要再说,羞也羞死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能够做到那等地步,只不过想着过几日房俊率军出征,便极有可能从此一去不回,所以她也放下了矜持,任凭爱郎予取予求,只为了能够珠胎暗结、诞下一儿半女,于愿足矣。

    房俊自然明白长乐公主的心思,看着面前这张羞花闭月的绝世容颜,感叹道:“微臣何德何能,可得殿下之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

    长乐公主呷了口茶水,略微平复心中羞涩,娇哼一声,道:“因为你脸皮厚啊,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除去让你得逞之外,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顿了一顿,又柔声道:“此情此景,临别在即,二郎难道没有一言半句的佳句相赠?”

    房俊楞了一下,想了想,道:“微臣封笔多年,久已不曾堆砌文字,这一时半会儿的倒还真是并无所得。”

    初来贵地,他对于凭借满腹诗词文章吊打当世文豪很有兴趣,看着那些个名垂千古的名人们在他的“才华”面前敬佩无地,颇为自得。

    但是到得后来,就觉得这种行为没什么意思。

    倒不是说对于“剽窃”有什么负罪感,那么多千古佳作放在脑子里不用,岂不是傻子?只是说到底非是自己的本事,纵然凭此威震当世,那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慢慢的,“作诗填词”这种事便做得少了。

    长乐公主听他说“封笔”二字,登时呲之以鼻,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才多大年纪?说得这般老气横秋,好似看透功名利禄意欲归隐田园一般,分明就是自己一时间并无所得,偏偏脸皮这么厚,简直可耻……

    房俊挠了挠头,对外头喊道:“拿纸笔来!”

    长乐公主双眸一亮,欣喜道:“不是没有么?”

    房俊故作深沉:“这个可以有。”

    长乐公主横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这人当真可恶,分明心中就有平素琢磨的诗词名句,偏又骗自己说没有,不然哪有这么快?什么“妙手偶得”“出口成章”之类,她才不信……

    外头的侍女很快送来纸笔,将雪白的宣纸铺在茶几上,长乐公主接过砚台,亲手给房俊研墨。

    房俊拿着毛笔,在砚台中蘸饱了墨汁,略作停顿,说道:“昔日曾听闻越州山阴有士子名唤陆游,夫妻恩爱,却畏惧其母,不得不与原配唐氏和离。数载之后,山间偶遇,唐氏携夫游玩,赠予陆游美酒佳肴,聊以慰籍。陆游心有所感,作下一手佳词。”

    言罢,鼻尖落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字迹端庄圆润,词句清婉哀怨。

    长乐公主看着看着,清亮的泪珠儿便一串串的掉落下来……

    房俊忙收笔,奇道:“怎地就哭了?”

    长乐公主微微抿着嘴,不说话,就那么眼泪涟涟的看着他。

    房俊无语道:“殿下可当真是读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啊!这固然是一段凄怨的感情故事,可说到底那也只是古人之事,咱们读之可生恻隐之心,但也不能代入感太强吧?”

    当然,陆游与其妻唐婉的爱情故事,的确凄怨哀婉,令人扼腕生叹。感情丰沛之女子每每闻之,心生恻隐,触景生情,亦是寻常。

    孰料长乐公主却轻轻抹了一下眼泪,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柔声道:“何必呢?所谓诗言志、词言情,心有所感、笔有所触。我们虽然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却也心心相印,正如你那首‘鹊桥仙’当中的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房俊楞了一下,回头看看自己些的《钗头凤》,细细琢磨一番,发现长乐公主将词中男女主角被迫和离覆水难收的哀怨,理解成自己与她违背世俗理论不容于当世的感情,亦是这般天各一方、难成眷属。

    房俊不仅啧啧称奇,这女人不是一般的厉害,脑补的能力那是相当之强悍呀……

    只听得长乐公主抽抽噎噎的续道:“……只是你何必写出这下半阕?纵然你战死疆场,我亦不会如寻常女子那般哭天喊地,若是有幸怀上孩子,自然抚育他成人,若是上天不怜我,令我孤苦一人,亦会青灯古佛,为你诵经积德……呜呜……”

    房俊目瞪口呆。

    这女人居然将“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认为是自己想象的一旦战死河西,她便会整日以泪洗面,哀怨欲绝之情景?

    娘咧!

    女人的脑袋果然构造不同……

    他有些尴尬,看着嘤嘤垂泪的长乐公主,哄道:“微臣都说了这只是别人的词作,是那个叫陆游的家伙写得,默写下来给殿下鉴赏一番而已,殿下何必硬往自己身上套?”

    长乐公主摸着眼泪,瞪着他道:“还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个陆游何方人士?”

    房俊道:“越州山阴人。”

    “好,本宫这就派人前往越州山阴,寻访这个陆游。”

    “……”

    房俊有些傻眼,你想找陆游,那得等个几百年……

    尴尬道:“那人乃是魏晋之时的士子,且名声不显,只有这一首作品存留,微臣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方才得知,这会儿顾忌坟头都被踩平了,您去哪儿找呢?”

    长乐公主就泪眼盈盈的看着他,不说话。

    编,你接着编……

    房俊心说得咧,好不容易高尚一回,没有将古人之诗词据为己有,结果便闹出这等无法解释之误会,看来以后别这么矫情了,要么不写,只要写了,那就统统都是原创。

    爱咋咋地……

    将这张宣纸拿到一旁,又铺上一张,说道:“陆游的其子唐氏,亦是女中翘楚、才思敏捷,看了陆游写得这首词,心有所感,便回赠一首。”

    执笔将唐婉的那一阙《钗头凤》也写下来。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得不说,唐婉亦是女中才子,这一阙词才华横溢,将凄婉之心思跃然纸上,不逊陆游分毫,遂成传世之名篇。

    长乐公主一字一字的读完,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难过,轻轻侧身搂住房俊的腰身,将头依偎在他肩膀上,抽噎着道:“不许写这些生离死别的词句,此行纵然凶险,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守着这青灯古佛,在悲伤泪水之中了此残生?你要回来,我就多给你生几个孩子,咱们固然不能成亲,可是两情相悦,不在朝朝暮暮,只在心心相印……”

    房俊搂着长乐公主,瞪着眼睛——怎地就生离死别了?

第九百四十章 浑水摸鱼

    第九百四十章浑水摸鱼

    谯国公府。

    柴哲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头上缠着一条月白色的抹额,面色蜡黄,神情憔悴,坐在寝室之中的椅子上,冲着对面的李元景拱手道:“王爷何必亲自过府?不过是偶染风寒而已,过几日就好。”

    心里却很是有些恼火。

    咱俩之间的牵扯如今已被不少有心人得知,说不得此刻就有“百骑司”的密探紧盯着呢,你这般毫无避嫌的直接来到府上,难道就不怕太子殿下心中狐疑,有所猜测?

    真是鲁莽啊……

    李元景却对柴哲威的担忧不以为然,呷了口茶水,笑道:“三姐在世的时候,与我甚为亲厚,那时候我很是顽劣,常常跟在三姐身后玩耍,时不时的就要被教训一通。我不怕太子,不怕二哥,连骁勇剽悍的三哥都不怕,唯独害怕这个姐姐。如今你染病卧床,我前来探视,有何不可?谁又能说出什么不妥来?”

    他口中的“三姐”,自然是平阳公主。

    想当年平阳公主虽然身为女流,但是英姿飒飒,巾帼不让须眉,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纨绔子弟哪一个不是甘心敬服?似李元景那样跟屁虫一般跟在身后溜须拍马的,不在少数。

    柴哲威只能报以苦笑。

    他对这位王爷确实有些无奈,说他干大事而惜身吧,偏偏敢于往自己府上跑,自己可是带兵大将啊,一个宗室王爷交好统兵大将,意欲何为?可说他胆大妄为吧,偏偏又斤斤计较,不肯舍钱帛结交宗室朝臣,只是一个人躲在王府之中绸缪算计……

    当真是不知如何评价。

    按理说,柴哲威是不大看得上李元景的,可偏偏这位却是宗室之中唯一占据名分地位,有可能更进一步的那个人……

    李元景见到柴哲威不说话,心里哂笑。

    朝野上下都说自己“干大事而惜身”,但是与自己相比,柴哲威才是那个不成器的。吐谷浑反叛在即,河西危在旦夕,身为军人难道不应当以死报国、守卫国土么?偏偏这人世受皇恩,但是危急时刻却踟蹰不前,唯恐败于吐谷浑铁骑之下,连装病的招数都使出来,脸面都不要了……

    “朝中如今已然确定,房俊会率领半支右屯卫前往河西镇守,抵御吐谷浑,可谓凶险万分。所以朝野上下一片赞誉,对那厮志气高远、无所畏惧的举止报以极高之赞誉,声望一时无两。可以想见,此战若败,房俊必然身死军前,名声注定彪炳青史,后世景仰。若胜了,那更不必讳言,必是军方第一人,甚至隐隐有帝国第一名臣之地位。吾辈世受皇恩,却连一个佞臣都不如,真真是惭愧啊。”

    李元景喝着茶,摇头晃脑,好似唏嘘无限。

    柴哲威面色铁青,一声不吭。

    在他想来,此战必败无疑,为何宁死亦要出征呢?大军固守西部各处关隘,将吐谷浑大军拒之关外,岂不是比前往河西白白送死强得多?至于西域那等荒凉之地,就算一时丢失又有什么关系?只需东征胜利,陛下班师回朝,数十万大军西出大震关,顷刻间即刻收复河西诸郡,荡平西域,又何必眼下打生打死,宁愿丢命,亦不愿暂时放弃河西诸郡?

    根本就是白痴的行为。

    然而就是这等白痴之行为,却将他与房俊隔绝成天壤之别。

    朝野上下对于房俊的赞誉有多高,对他的诋毁就有多狠!

    心中怒极,哼了一声,咬牙道:“看似骁勇无比,实则以卵击石,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吾倒是要看看他如何被吐谷浑铁骑彻底击溃,而后仓惶逃回长安!现在那些人捧得他多高,将来就会将他摔得多狠!”

    他绝对不认为房俊能够战胜吐谷浑。

    右屯卫不足四万兵力,此番前往河西只带去两万人马,而吐谷浑至少会有五万精锐骑兵。当初房俊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那是因为薛延陀万万没有料到会有一支唐军出其不意直插心腹,致使十余万精锐散布在漠北各处,尚未来得及挥师勤王,便被房俊踏破了龙庭牙账。

    而吐谷浑敢在大唐最鼎盛之时反叛,显然是蓄谋已久,各方面都绸缪妥当,房俊仓促之下前往河西,形势与当初覆亡薛延陀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如何能够战而胜之?

    至于什么“以死报国”之类的鬼话,他更是呲之以鼻。

    身份地位到了他们这等程度,纵然战局有失,又哪里会有性命之忧?只需逃回长安,纵然削爵罢职,照样活得有滋有味,过个几年风头一过,还不是加官进爵?

    李元景哈哈一笑,放下茶杯,老神在在的看着柴哲威道:“房俊出征,右屯卫只剩下一半,这玄武门可说是尽在谯国公的掌握之下。”

    柴哲威先是一愣,旋即吓了一跳,失声道:“王爷想干什么?”

    李元景摇头笑道:“这么大反应作甚?对于陛下,本王只有崇敬与钦佩,断然不敢行那等悖逆之事。不过眼下太子与晋王的储位之争愈演愈烈,谁掌控玄武门,谁就等于掌控长安锁钥,谯国公定会成为两方拉拢之对象。只不过,朝堂上最忌讳便是摇摆不定,有些时候看似左右逢源,实则里外不是人。谯国公该有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不应随波逐流,毫无主见。”

    柴哲威又有些迷糊了。

    哪来的左右逢源?人家太子根本就不重视他,甚至恨不得干脆将他这个左屯卫大将军的军职给一撸到底,换上东宫一系的人马。能够拉拢他的,唯有晋王李治。

    这是让我支持晋王,协助晋王争储?

    可就算是晋王成功争夺储位,你荆王殿下又能有什么好处?

    李元景明白柴哲威的疑惑,也不装神弄鬼,笑了笑,低声道:“浑水才能摸鱼,拨乱才能反正。只有这长安城乱起来,咱们才能从中攫取利益。否则一切按部就班,何时能轮得到咱们?”

    柴哲威恍然。

    眼下朝中虽然动荡,但实际上各方势力之间已经达到一个平衡。关陇贵族遭受打压,但是根基深厚,陛下也不可能将其连根拔起,那样影响太过深远,会使得朝政陷入混乱。

    山东世家与江南士族趁势而起已是不可避免,只不过这两方在朝中根基浅薄,只能一点一点蚕食关陇贵族让出来的利益,不敢大动干戈,否则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皇帝打压的对象。

    三方势力,相互牵制又相互忌惮,取得了李二陛下一直谋求的平衡局面。

    谁想要在这等状态之下打破平衡,殊为不易,且很有可能会遭受集体反弹,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吐谷浑之反叛,却存在以外力打破朝局平衡的可能。

    无论李元景亦或是柴哲威,想要在朝局平稳之时攫取利益,那就要面对眼下既得利益者的反击,难有胜算不说,稍有不慎甚至能够招致灭顶之灾。可一旦朝局动荡,有外力压迫,那便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柴哲威想了想,觉得李元景这人虽然性格缺陷太大,但是眼光却着实不错,试探着问道:“以王爷之见,应当如何?”

    李元景这时候却玩起了深沉,摇摇头,笑吟吟道:“非是吾等应当作甚,而是朝局走势如何,需要吾等作甚!吾等忠君爱国,岂能眼看着局势糜烂?自有平复乱局、护佑长安之责。”

    柴哲威明白了,这位王爷打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让晋王领头去闹,等到局面糜烂之时,再以正义之名,出面收拾残局。如此不仅能够攫取最大之利益,还能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处。

    真真是老奸巨猾啊……

    只不过若想要晋王跳出来搞事情,就必须给于其强力之支持,使其拥有搞事之底气,否则手中无兵、军中无人,哪里有闹事的胆子?

    房俊出征河西,右屯卫只剩一半,只要他柴哲威表态支持晋王,就会使得晋王胆气倍增……

    当真是好算计。

    只要晋王入彀,掀起争储之风波,再有外部压力,长安势必乱作一团,动荡不休……

第九百四十一章 辽东局势

    不得不说,李元景之谋算的确深远,既能够攫取最大之利益,又能将责任完全抛开。

    这很是附和李元景的性格,只占便宜,从不吃亏……

    柴哲威有些犹豫,难道真的按照李元景设计的去做,先是站到晋王的队伍里,然后在关键时刻会同李元景去攫取利益?按道理来说,先后有晋王和荆王挡在前面,无论事情最后向何处发展,他都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他心中却始终有顾虑,原因很简单,他不相信李元景的人品……

    这位“干大事而惜身”的荆王殿下若是一切谋算全都如愿,自然会给于他丰厚的回报;可若是事情稍有偏差,会不会将他抛出去平息李二陛下的怒火呢?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可若是放弃了这样一次机会,以后凭借按部就班的熬资历,自己何日才能站稳中枢,在政事堂以及军机处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左右权衡,反复考量,柴哲威才犹豫着说道:“微臣病体虚弱,需要调理一些时日,这些事情待到微臣病愈前往左屯卫上任之时,再做商议吧。”

    李元景有些不满。

    自己巴巴儿说了半天,你却打起退堂鼓?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逼迫过甚,万一柴哲威心不甘情不愿,半途反水坑自己一回,那可就大祸临头……

    只得忍着怒气挤出一抹笑容,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不急,不急。”

    又坐了一会儿,聊了几句,李元景起身告辞。

    将李元景送到门口,柴哲威回到寝室之中,觉得有些头晕,既是风寒未愈所至,也有一些是因为李元景的来意导致。

    谁能想到帝国正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却忽然爆出这些个潜流?

    当前之局势,似乎只需一步走差,便会导致大好局面一朝尽丧,外敌、内鬼,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出来,搅动各方风云,引领局势走向,未来之前景,居然如同隐藏于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谁能在其中拨云见日,找到未来之路?

    *****

    芙蓉园,善德女王住处。

    新罗侍女将一壶清茶放在茶几上,又将几只茶杯放在一侧,垂着头,脚步细碎的退了出去。

    堂内气氛有些微妙……

    金法敏跪坐在茶几前,低着头,心中滋味难言。

    在他对面,房俊盘膝而坐,身上穿着宽松的袍服,头发有些潮湿显然刚刚沐浴,而自己的姨母善德女王陪坐在另一侧,更是容颜艳美娇艳欲滴,白里透红的肌肤显示着刚刚经过一场雨露滋润……

    金法敏便叹了口气。

    虽然明白似善德女王这样的女人入唐之后必然难保贞洁,会沦为大唐显贵们竞相追逐的玩物,可是如今切切实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心中依旧难以平复那种屈辱和愤懑。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永远也无法避免的。

    当一个身份尊贵、容颜姝丽、风韵温婉的绝代佳丽沦为内附之臣,自由与尊严便会被彻底踩在脚下碾碎,想要活着,就只能随波浮沉。

    所幸是房俊这样一个功勋盖世的显赫人物,还可以令金法敏心中的愤懑略微削减一些,若是换了一个脑满肠肥、年逾花甲的勋贵,只要想想伏在姨母娇嫩如花的**上恣意凌辱的画面,他就恨不得杀人。

    若是杀不得别人,那就自杀……

    善德女王素手斟茶,先将其中一杯推到房俊面前,接着又给金法敏也斟了一杯,柔声问道:“新罗距离长安万里之遥,这一路可否劳累?虽然你年纪轻体格好,却也应当早早注意养生,莫让长辈们担心。”

    对于这个外甥,她还是很喜欢的。

    若非高句丽与百济玩弄阴谋,想要颠覆新罗政权,将金氏王族斩尽杀绝,现在或许她已经在绸缪将王位传给金春秋,那样以来,金法敏便是新罗的太子,下一任的新罗王。

    金春秋父子,都是有能力带领新罗在高句丽与百济的强势压迫之下求存的。

    接过大唐横插一扛,导致局势彻底失控,使得她不得不接受内附之条件,致使金氏王族丢失了新罗国祚。

    这一点,她也对金法敏有一些歉意……

    金法敏没喝茶,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前倾躬身,恭声道:“谢谢姨母关心,并不妨事。孩儿此番是随同大唐水师舰船前来长安,船很快,也很稳,沿途并不难捱。”

    对于善德女王,他没有半分埋怨,心中唯有敬佩。

    当初新罗血火交织,稍有不慎便是举国倾覆、阖族尽丧之结局,那等危及的情况之下善德女王放弃了尊贵的王位,甘愿背负骂名决定内附大唐,然后又率族迁徙长安,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等勇气又有几个女人能够做出?

    这一切都不是善德女王的错,她已经在她的能力之内做到最好,是金氏王族的恩人,不应受到本不该她去承受的诘难与咒骂。

    房俊喝了口茶水,随意问道:“辽东战局如何?”

    金法敏道:“在下启程之时,陛下正调集军队,意欲强攻安市城。只不过当时辽东连降数日大雨,火器很难派上用场,想必伤亡惨重,毕竟安市城内集结了高句丽最为精锐的二十万大军,据城而守,战力不低。”

    对于房俊,他的感觉有些纠结。

    事实上,正是房俊的铁腕使得金氏王族没有回退之余地,逼着善德女王不得不放弃王位,举族内附,断送了新罗国祚。

    可是另一方面,恐怕将房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出那样的举措,错不再唐人的强势,而在于高句丽意欲吞并新罗的野心,更在于新罗的弱小。

    国与国之间,无所谓正义与背叛,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裸与野兽一般无二的丛林法则。

    相反,对于房俊的才华与能力,他亦是相当钦佩。

    而且观看姨母之神情,虽然委身于此人,却娇艳欲滴、眼波流泻,并无半分不情愿之神色,可见必是心中愿意。能够得到房俊这等强势人物之看顾,避免沦为权贵竞相品尝之玩物,也算是福气了……

    房俊微微颔首,又问道:“百济可有异动?”

    因为金法敏是从新罗启程,乘坐水师舰船途径辽东,所以应该对于百济的情况有所了解。

    百济虽然没比新罗大多少,但是这一代出了一个很是了得的人物,那便是百济王扶余义慈。此人乃是上任百济王扶余璋的儿子,年幼时便孝名远播,被誉为“海东曾子”,在百济威望颇著。

    继任之后励精图治,一心想要壮大百济,对百济以贵族为中心的政治体制进行改革,增强王权。对外则积极用兵,曾率军亲征新罗,联络高句丽以为奥援,连下新罗数十城,打得新罗军队望风而遁,苦不堪言。

    此人也算是一代雄主,此刻大唐正东征高句丽,作为高句丽的盟友,百济不可能毫无作为,只等着唐军覆亡高句丽,下一刻兵锋直抵居拔城下,举国皆亡?

    金法敏道:“百济素来以高句丽马首是瞻,眼下大唐攻略高句丽,百济岂能袖手旁观?在下启程之时,扶余义慈已经命长子扶余孝统率五万军队陈兵于百济、新罗边境,谨防新罗入寇,他自己则统御十万大军北上平穰城,协助高句丽抵御唐军之进攻。”

    房俊微微颔首,浓眉紧锁。

    历史上,李二陛下东征之始一路势如破竹,眼瞅着就将占据辽东全境,挥师南下攻略平穰城,直抵高句丽之腹心,却正是在安市城遭遇重创,不仅损兵折将连续数月不克,自己也中了箭伤,导致拖延日久,不得不草草收兵,举国东征虎头蛇尾。

    如今看来,就算能够攻克安市城,亦要在平穰城遭遇一场恶战,高句丽的精锐军队加上百济的十万大军,可不是白给的。

    事实上,对于百济这个国家,一直以来都因为缺乏史料显得很是神秘……

第九百四十二章 努力耕耘

    其实百济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国家。其国境地处于气候适宜之地区,土壤肥沃、雨水充沛,农业极为发达。虽然靠海,但是对外交流并很多,然而早在两晋十六国时期便确定了推崇汉学、引入儒家文化的政策,文化制度很是兴盛。

    对外交流的匮乏,使其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不仅中原王朝对其知之甚少,史料上亦不曾留有太多详细记载。

    “高句丽、百济之职官制度,年代久远、文墨晦昧,是故不得详悉”,事实上何止是百济呢?后世对于高句丽于新罗的职官制度、政治构架亦是知之甚少,不仅仅是史料之缺失,更由于这些国家的制度政策经常变动。

    高句丽尚还好一些,历来与中原往来频繁,又多战事,新莽、公孙、曹魏、慕容、杨隋、李唐,每有征伐,入其领域,则史书之中对于高句丽之风土人物略有参得。然百济与中原深隔大海,飘洋越波,始终难行,是而关于百济之了解极为稀少匮乏。

    后人对于百济之了解,或许仅限于堪称“中日第一战”之发生地的白江口……

    但百济绝对不是一个弱国。

    能够在辽东第一强国高句丽之侧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出兵攻伐新罗,可以想见百济之国力。尤其是百济历史上不乏英主,比如眼下的百济王扶余义慈,被百济朝野尊称为“义慈王”,英武睿智、励精图治,使得百济国力愈发强盛。

    ……

    两人又聊了一些辽东之形势,金法敏便起身告辞。

    他此番再来长安,便打算常驻不走,新罗那边已经在新一任的新罗王李恪统治之下,金氏王族如今尽在关中,在新罗已无牵挂,只等着入学弘文馆,往后便久居大唐。

    待到金法敏离去,善德女王方才轻声道:“郎君位高权重,自当珍惜羽毛,何必率军前往河西,以身犯险?”

    她虽然是内附之臣,一举一动尽在“百骑司”的监控之下,但是平素出行并无人干预阻止,往来消息也很是灵通。眼下房俊率军出征乃是头等大事,朝野上下沸沸扬扬,她自然有所耳闻。

    房俊从她纤白的素手上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笑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个人之福祸,焉能与家国之存亡相提并论?吾辈身为炎黄子孙,断不可让蛮胡异族入寇疆域、残杀同胞,纵死亦要将胡虏拒之于国门之外,否则如何对得起天下黎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善德女王默然。

    新罗贵族尊崇汉学,更推行儒学,但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以学习汉学为荣。然而数百年间,却从未学会汉学之精髓,更难以理解汉人胸怀之中的那种“家国天下”的抱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是深刻在所有汉人骨血精神之中的信仰,在家国天下面前,个人之荣辱生死,常常被视若等闲。

    明知必死,亦一往无前。

    正是这些高尚的精神信仰,使得汉学被奉行天下,几乎所有的番邦蛮夷都将汉学奉为圭臬,苦苦钻研、大力提倡,希望能够形成自己的传承,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不至于使得部族之荣光一朝璀璨便坠入深渊,被历史抛弃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些被番邦蛮夷辛苦学习的信仰,却是每一个汉人都深刻具备的本质。无论文臣武将,甚至贩夫走卒,每每在家国民族危亡之时刻,总是能够踊跃出无数为国效死的仁人志士,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用鲜血与信仰,铸就华夏威武之魂。

    善德女王心中敬佩,轻叹道:“郎君之光耀,正在于这种视死如归之精神,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妾身能够侍奉榻前,当为此生之幸事。惟愿郎君万万保重,早日得胜归来,妾身当扫榻以待,为君洗尘。”

    谁不愿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每一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哪怕贵为女王亦是如此。

    房俊淡然微笑,握住纤纤素手,柔声道:“总归是亏欠于你,奈何造化弄人,时势如此,亦是无法。待我走后,若有难事可派人恳请太子相助,亦可去寻李道宗、马周等人,必然保你平安。”

    身为内附之臣,又是身份尊贵、国色天姿,没有他在长安庇护,很容易成为那些个勋臣贵戚的目标。

    善德女王非是心事柔情的小女人,此刻听闻这种几乎于“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却也心中砰然跳动,反手握紧房俊的手掌,美眸之中满是担忧,轻声道:“郎君何必说这样的话语?妾身等着郎君凯旋归来,愿自荐枕席,这一生一世,都托庇于郎君,还望郎君心中有我、不离不弃。”

    女子总是多情,纵然她对房俊原本无情,可是既然委身于他,又得他之庇佑,温柔以待、嘘寒问暖,心中又岂能毫无情愫?

    况且房俊之相貌、气质、才华,都堪称一时无两,对于女人的吸引力非常之大,这使得善德女王从最开始的委身以为靠山,渐渐沦为情根深种、一往情深。

    更别说其体魄强健,令她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房俊感受到善德女王的情意,心中满足,甚为自得,便一用力将娇弱的身子拉到怀中,揽住纤细的腰肢,凑在晶莹如玉的耳廓边,嗅着女子娇躯散发着的如兰似麝的香气,笑着道:“女王陛下可是要孤守一段时间空闺了,临行之前,臣定要竭尽全力,将陛下喂饱了才行……”

    善德女王忍不住摁着那只大手,微微喘息,媚眼如丝:“那郎君得要多多尽心尽力才行。”

    这话堪比最为威猛之药物,房俊二话不说,将其打横抱起,走入卧房。

    *****

    傍晚之时,房俊回到府中,沐浴之后,在花厅之中喝茶,一边与高阳公主聊天。

    高阳公主看他精神不振,不禁关切道:“出征在即,郎君要好生调理身子才是,否则河西艰苦,若是染病,那可大大不妙。”

    房俊敷衍道:“某知道了,多谢殿下关心。”

    心中却很是无奈。

    他倒是很想好生调理,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临别在即,总得跟自己的女人们好生道别吧?临行之前**一番那是肯定的,只不过自己纵然是铁打的身子,先后在长乐公主、善德女王那边竭尽全力,家中还有妻妾数人等着雨露均沾,那也令他觉得油尽灯枯、不堪重负。

    怪不得皇帝各个死得早,这般似老牛一般整日耕耘,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那等损耗。

    但凡能活过五十岁的皇帝,各个都算是天赋异禀……

    高阳公主没理会房俊的敷衍,喝茶说道:“晌午的时候,英国公世子过来了一趟,见到郎君不再,坐了一会让便告辞离去。本宫问他何事,却是不说,只说要跟你商量。到底有何要事?”

    房家与李家乃是世交,老少两辈的交情都很好,房俊与李思文更是过命的兄弟,一般有什么事只需直言,无需避讳。如今却神神秘秘不跟她这个房家的公主媳妇儿说,着实有些诡异。

    房俊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苦笑道:“还不是李玉珑那个丫头?那丫头与杜怀恭成亲,却强势得很,搞得杜家灰头土脸。前番英国公意欲将杜怀恭带去辽东,杜怀恭却死活不从,气得李玉珑与其和离。英国公府那是何等家世?断然不愿只是这等小事便让子女和离,惹人笑话。这不,英国公世子便央求着让我出面,劝劝李玉珑,那丫头还是挺听我的话。”

    他甚为苦恼,这种事他一个外人如何插手?更别说那小丫头还对他有几分意思,若是劝她乖乖与杜怀恭和好,非得跟自己急了不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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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但是当房俊穿越到那位浑身冒着绿油油光芒的唐朝同名前辈身上,就感觉生活全都不好了……天唐锦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