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装孙子
那方天佑一共带了八名奴仆,把谢小婉和月儿围住辱骂,二牛几步冲上前去,老鹰抓小鸡般提起其中两名奴仆往中间一撞,两人当场被撞晕过去。
咣当……
其中一名奴仆本来怀抱着一只瓦盅的,这时摔碎在地上,一只青背蟋蟀跟着掉了出来,由于瓦盅里光线昏暗,这只青背蟋蟀突然暴露在阳光下,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竟趴在原地不动。
然而,附近另一名奴仆正好牵着一只红脖子的斗鸡,这只斗鸡脑袋一歪,笃,一下便将这两只青背蟋蟀给啄食了。
方大少愕了一下,紧接着便杀猪般抱头惨叫:“该死,我的青背大将军啊!”
蟋蟀按照颜色分为红、黄、白、紫、黑、青六类,一般情况之下,青背蟋蟀的战斗力最是强悍。
明清时期,斗蟋蟀之风盛行,譬如明宣宗朱瞻基便酷爱斗蟋蟀,由于青背蟋蟀罕有,且战斗力强悍,民间多有重金求购者,方大少也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才弄到一只青背蟋蟀。
二牛可不管你什么狗屁青背大将军,十叔叫揍人,自然是要执行到底的,他手一伸便又揪住那名牵斗鸡的奴仆。
“傻大个,你……你想干嘛?”那名奴仆吃吃地道。
二牛嗡声嗡气地道:“十叔让我揍你们!”说完发力将这名奴仆提起,用力往地上一掼。
这名奴仆当场摔个四脚朝天翻白眼,其牵着的那只红脖子斗鸡脱了绳索的羁绊,屁股喷出一泡屎,撒开两条长腿便哒哒哒地跑开去。
“啊,本少的红缨大将军!”方大少再次惨叫,继而指着二牛破口大骂:“哪来的二愣子,知道本少是谁吗?知道本少的青背大将军和红缨大将军值多少钱吗?卖掉你妹、你妈、你全家都不够赔。玛特,今天你们甭想走出这座铅山县城!”
“方大少,口气不少嘛,莫不成这座铅山县城是你们方家开的?”家丁大宝面带讥讽地道。
这时赵行牟勇等费家的护院也围了上来,神色戏谑地将方天佑和众奴仆给围住了。
方天佑不禁愕了一下,这时才发现了徐晋和费家两兄弟,顿时面色变了变。方家虽然是铅山县最大的茶商,富甲一方,但论起底蕴,自然是远及不上费家的。
徐晋微沉着脸,对着数名还围在谢小婉和月儿四周的方家奴仆喝道:“滚开!”
徐晋虽然看着才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一身秀才的玉色衫,气质沉稳有度,那些奴仆都下意识地退了开去。
“小婉,没事吧?”徐晋抓起谢小婉的小手柔声问。
谢小婉摇了摇头道:“相公,我没事,这些人太可恶了!”
旁边的丫环月儿委屈地道:“老爷,人家的手磕破了!”说完撸起左手衣袖,露出一截如粉藕般的手臂,肘部位置确磕破了点皮,隐隐有血渗出。
方天佑看着月儿那粉藕般的手臂,禁不住眼前一亮,这才发现眼前这小丫环竟然如此的水灵甜美,自己府里最漂亮的几个婢女都及不上。
徐晋瞟了一眼目露贪婪的方天佑,冷道:“道歉,赔偿十两银子汤药费便饶过你!”
方天佑愕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们踢了本少的狗,打了本少的人,还要本少赔钱?还要本少陪礼道歉?”
徐晋淡道:“没错,你有意见?”
方天佑面色数变,他虽然平时遛鸡斗狗,欺压乡邻,一副恶少败家仔的模样,但智商却是水平线上的,从来不去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方大少虽然不认识徐晋,但徐晋一身秀才的衣服他还是认得的,而且徐晋与费家兄弟在一起,连身边的丫环都如此出色,再加上徐晋态度还那么“嚣张”,方天佑自然觉得徐晋的来头不小。
方天佑犹豫了一下,忽然转头对着费家兄弟笑道:“哎哟,这不是民献兄,民受兄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费懋中皱了皱眉,厌恶地道:“方天佑,谁跟你是自家人的,赶紧向徐夫人和月儿赔礼道歉!”
方天佑讪讪一笑,对着费懋贤拱手道:“恭喜民受兄通过院试,摘取秀才功名,你们费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啧啧,厉害!”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费懋贤淡道:“好说!”
方天佑又转向徐晋,嘿笑道:“这位莫不成就是本次院试案首,连中三元的上饶县徐晋徐咬定?”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来这家伙并不是那种嚣张无脑的大纨绔啊,倒是小瞧此人了,微点了点头道:“正是!”
方天佑顿时呵呵笑道:“我说呢,如此年轻还气度不凡,而且还姓徐,除了连中三元的上饶县徐晋就没谁了。刚才惊吓到徐夫人,实在对不住了哈!”
方天佑说完竟对着谢小婉作了一揖,又朝月儿作揖道:“对不住了,月儿姑娘,这十两银子是赔给你的汤药费!”
月儿冷哼一声闪到一边,没有受方天佑的礼,也没伸手去接那锭银子,不过二牛很老实地伸手拿了来,嗡声嗡气地道:“算你聪明,知道我婶娘是谁吗?兴王的义女,若是你家的狗咬到我婶娘,卖掉你妹你妈你全家都不够赔!”
在场众人都有点忍禁不俊,没想到二牛这憨货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
方天佑面色微僵,呵呵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一场矛盾冲突以方大少装孙子而告终了,街上围观的人都失望地陆续散去。
方天佑目送着徐晋等人上了马车离去,这才不愤地往地上唾了一口,舔了舔嘴唇道:“啧啧,王府出来的丫环就是正点,徐晋那小子真他妈的走狗屎运了,这样的美事怎么没落到本少头上。”
旁边一名奴仆悻悻地道:“少爷,费家现在是落水的凤凰罢了,那徐晋的婆娘虽是兴王的义女,但兴王的封地离咱这里十万八千里,咱怕他作甚?”
方天佑撇了撇嘴道:“本少哪里是怕他,只是费家两位未来大舅子的面子总得要给嘛!”
第167章 南赣巡抚王守仁
方天佑撇嘴道:“本少哪里是怕他,只是费家两位未来大舅子的面子总得要给嘛。”
那名奴仆一拍额头,嘿笑道:“小的倒是把这个忘了,上次夫人已经让媒人带着一只雁到费家纳采了,今天更是亲自上门问名,估计已经拿到费家三姑娘的庚帖了吧。”
古代的婚姻一般要经过三书六礼,特别是讲究的大户人家,每个步骤都必不可少。所谓的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是婚姻的第一步,即男方派媒人带着各式礼物到女方家提亲,女方同意后,男方便会提一只雁上门,这就是纳采之礼。
问名是婚姻的第二步,行过纳采之礼后,女方会把写有女儿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庚贴交给媒人带回男方,让算命先生测算男女双方的八字是否般配。
方天佑得意地道:“如今那费家三姑娘无父无母,家中全凭继母赵氏作主,那赵氏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所以拿到庚帖是肯定的。嘿,一万两银子的聘礼,估计这铅山县就咱方家眼都不用眨便拿得出来。”
旁边一名奴仆谄笑着拍马屁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很快就能抱得美人归了。啧啧,听说那费家三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连宁王世子都被迷得神魂癫倒。宁王世子为了此女,甚至在上饶县的大街上与那个徐晋大打出手,最后被孙巡抚驱逐出上饶县,遣返封地南昌了。”
另一名奴仆砸舌道:“我说那徐晋为什么那么嚣张,还敢跟宁王世子抢女人,敢情有孙巡抚替他撑腰,又是费阁老的门生,连他婆娘也是兴王的义女,本人更是连中三元的秀才,了不得啊!”
方天佑闻言顿时不爽地道:“要不然你以为本少会这么轻易赔礼道歉?”
那名奴仆顿时干笑了两声道:“少爷,那徐晋再厉害又如何,千娇百媚的费家三姑娘最终还不是少爷的女人。”
方天佑闻言顿时露出兴奋之色,那费家三姑娘他见过,严格地来讲是偷看过,是费如意的继母赵氏带他到后宅,远远地偷看过几眼,确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一想到这位连宁王世子和大才子徐晋都争夺过的女人,以后就归自己收入私房中予取予求了,方大少便不由洋洋自得。可惜那费如意还在为父守孝,就算婚事定下来,还得等上两年才能成亲,要不然今年过年前自己就能把这美人娶回家爽歪歪了。
这时,那名被二牛摔了个屁颠儿的奴仆,很没眼色地道:“少爷,小的听说费家三姑娘对那徐晋芳心暗许,为了阻止宁王世子杀徐晋,竟然趴在徐晋身上保护他。啧啧,费家三姑娘会不会和徐晋已经有一腿了呢?”
方天佑顿时黑了脸,一记耳光把这名奴仆扇翻在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
那名奴仆忍痛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陪笑着道:“小的嘴臭,该打,费家是书香门第,费家三小姐知书识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丑事来。”
方天佑沉着脸冷哼一声,这货刚才还在为即将娶到费家三姑娘而窃喜,此时却忐忑起来,感觉头顶有染绿的危险,偏偏这时徐晋又出现在铅山县,看样子十有**是要到费家拜访。
“不行,夜长梦多,得尽快把事情定下来!”方天佑心中暗忖。
纳采和问名是六礼的前两步,至此婚约还不算真正订立,只有纳吉和纳征之后则才完成订婚,所谓纳征就是俗称的过大礼,男方会把聘礼和聘书送到女方家,女方会回一份答婚书,这就等于完成了订婚,受到律法的承认和保障。
只要婚书在手,便随时可以商定日子迎亲成婚了!
……
徐晋等人在铅山县城中逛了一圈,采购完礼物后便从南门出城,直奔费家宅子所在的柴家埠。
约莫半小时之后,一行人便来到费家庄园的外面,早就收到消息的周管家已经带着十几名仆人在庄门外迎接了。
“恭喜两位少爷,恭喜徐公子荣膺院试案首,连中小三元!”
费家兄弟和徐晋等刚从马车上下来,周管家便快步迎了上来,恭谨地行礼道贺,费家的一众仆人也纷纷行礼问好,展现出好的家教。
徐晋微笑道拱手一一回礼!
周管家吩咐下人把车上的行李搬进去,又把徐晋等热情地迎了进庄里。
费家的庄园占地极广,屋舍连绵了整片山头,老大费典的宅院在东首,老二费宏的宅院在中间,而西则是老三费采的宅子。
徐晋和谢小婉等跟着费家兄弟进了中间那幢宅子,所携带的行李自然有下人送到住处。
众人在客厅坐落,下人奉上了香茶,费懋贤问道:“周管家,我爹在家吗?”
周衡摇头道:“老爷眼下不在,不久前刚送巡抚大人离开,怕是要个把时辰才能回。”
徐晋和费家兄弟愕然相视,周管家连忙解释道:“是南赣巡抚王守仁王大人!”
“什么,王守仁!”徐晋不禁脱口而出。
费懋贤和费懋中奇怪地看了徐晋一眼,不明白徐晋为何这么激动,而且直呼王巡抚的名字,实在有点失礼。
徐晋略尴尬地道:“在下对阳明先生仰慕已久,可惜这次失之交臂,没能见上一面。”
费懋贤和费懋中不禁恍然,前者笑道:“没想到子谦竟也是阳明先生的仰慕者啊!之前我和二弟有幸听过阳阳先生讲学,可惜资质愚钝,对阳明先生的心学理解得并不透切。”
徐晋确是王守仁的仰慕者,不过仰慕的并不是王守仁的学术,而是王守仁这个人。
王守仁这个名字可谓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说是冠绝有明一代也不为过。古人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而王守仁全做到了,乃唯一集三不朽于一身的绝顶牛人,备受世人推崇。
徐晋前世读史书时就对王守仁极为佩服,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神人,开挂一般的存在。
就拿军事才能来说,王守仁的打法诡奇,从来不与敌人正面交锋,均是声东击西,你往南走,他偏往北,经常搞得敌人晕头转向。
而且甭管敌军多出他多少倍,王守仁都敢出兵,还擅长使阴招,什么挖坑、造假、虚张声势,到最后,许多人都被他的骗术吓跑了。
更为奇怪的是,即使占据优势,把对手围得水泄不通,王守仁也从不轻易进攻,而是把敌军困在里面,饿个半死,再诱使敌军突围,钻入伏击圈,才开始发动总攻。基本上这几招下来,神仙都抵挡不住。
话说宁王造反就是被这位王守仁平定的,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除了军事上的成就,王守仁在学术上的成就同样璀璨夺目,他突破了朱熹的理学,创立了“心学”,陆王心学至今还发挥着它的影响力。
当然,作为唯物主意义者,徐晋对王守仁那套“睁眼花开,闭眼花寂”的唯心主义理论并不感冒。
费懋中奇道:“阳明先生不是在南赣提督军务剿匪吗?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咱们家拜访?”
周管家笑道:“南赣边界的群匪早就被王巡抚剿灭了,前月王巡抚回京述职,将调兵旗牌交还了兵部,这次返回赣州驻地,顺道经过铅山县,特意前来拜访老爷,而且前天还在鹅湖书院讲学呢!”
费懋贤闻言惋惜地道:“我们回来迟了!”
第168章 芭蕉衬雨动秋心
南赣巡抚的全称是:巡抚南赣汀韶等处地方提督军务。下辖江西的南安府、赣州,广东的韶州、南雄,湖广的郴州,福建的汀州。
由于这些地方处于四省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带,再加上崇山峻岭,地广人稀,所以这里的民风极为彪悍,不服教化,流民积聚于始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甚至公然竖旗造反,治安极乱。
正因为如此,从弘治十年开始便设了南赣巡抚一职,专门提督这些地方的军务,负责镇压盗匪和叛乱。
于是江西省便出现了两个巡抚,一个叫江西巡抚,驻地在南昌,而另一个叫南赣巡抚,驻地在赣州,二者互不统属,各自管理自己的辖区。
当然,就目前而言,轮到官职和权力的大小,江西巡抚孙遂的地位自然要比南赣巡抚王守仁要高。
孙遂在京的官职是都察院副都御史,而王守仁在京的官职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正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南赣巡抚主要是提督军务,江西巡抚则军、政、法大权一把抓,权力谁大一目了然。
王守仁是正德十一年开始担任南赣巡抚的,当时南赣地区盗贼并起,占山称王,并且四处攻打劫掠附近的州县,不少地方官员被杀,前任南赣巡抚束手无策,只好装病辞职,兵部尚书王琼便举荐了王守仁接手南赣巡抚一职。
话说王守仁确实牛逼,上任后立即调集兵马,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把四省边界大大小小的盗匪给收拾得一干二净。
要知道这些地方都是易守难攻的崇山峻岭,那些盗贼据险而守,实在守不住就退入深山大岭之中玩捉迷藏,官兵剿了几十年都收效甚微,偏偏王守仁两年不到就全部扫平了,时人均惊呼王守仁是神。
眼下是正德十三年九月,王守仁数月前便完全平定了南赣边界地区,前月回京述职,将调兵用的旗牌交还了兵部,之后便从京师乘船返回江西赣州,经过铅山县时特意上门拜访了费宏。
由于来晚了一步,未能见上这位传奇般的神人,徐晋亦颇感惋惜。
众人在客厅内聊了片刻,周管家便对着徐晋恭敬地道:“老爷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的,徐公子和夫人舟车劳顿,不如先随鄙人移步到住处安顿梳洗?”
徐晋微笑道:“那有劳周管家了!”
“徐公子客气了,请随鄙人来!”周管家亲自把徐晋和谢小婉等领到住处安顿。
周管家给徐晋安排的住处是一座独立的小院,比徐晋在上饶县的宅子还要大,而且环境十分雅致,亭台小榭,假山流水,还有花树池塘,尽显世家底蕴。
丫环月儿出身王府,见到这样的宅子倒不觉得有啥,只是谢小婉和二牛看傻了眼,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徐公子和徐夫人暂时就在此住下吧,有什么事吩咐下边的人一声就行!”周管家恭敬地道。
徐晋点了点头:“有劳周管家了,你自忙去吧!”
“好的,鄙人便不打扰徐公子和夫人休息了!”周管家看了一眼气度沉稳,自始至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徐晋,心中不禁叹,此子确是非常之人啊!
当初在信江边上第一次见到徐晋,周管家还因为二牛那句“一定要当上内阁首辅”而不屑于徐晋的“不自量力”,但现在周管家还真有点相信徐晋将来有能力问鼎内阁首辅了。
徐晋从一名小小的乡下儒童,只用了一年时间便连过县试、府试、院试,而且均是以拿下案首的彪悍方式通过,成功摘下了秀才功名。
可以说,周管家是亲眼看着徐晋一步步快速成长起来的,假如徐晋能继续保持这种势头,二十岁之前金榜题名,有生之年熬到内阁首辅是极有可能的事。
周管家又仔细嘱咐了几名下人要好生服侍徐晋和谢小婉,这才离开了小院。
谢小婉吐了吐舌低声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宅子真是讲究,挖池塘筑假山,还引来了活水。”
徐晋轻刷一下小丫头的瑶鼻,宠溺地道:“以后相公也置一幢这样的大宅子好不好?”
谢小婉俏脸微红,眼下屋中除了月儿,还有两名供使唤的老妈子和两名丫环呢。
月儿对着两名老妈子和丫环吩咐道:“你们俩去准备热水,待会老爷和夫人要沐浴,你们俩帮忙收拾房间!”
月儿出身兴王府,这时自然不会怯场,毫不客气地指使两名老妈子和丫环干活。
……
黄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雨滴敲打着窗外的芭蕉叶,发出噗噗的轻响。
“入画,是下雨了吗?”费如意放下手中的书籍轻问了一声,然而却没人应答。
费如意无奈地摇了摇臻首,入画这丫头不知又野去哪了,从案后站起来行于窗前。
“噢,真的下雨了!”
看到窗外秋雨黄昏的萧索景象,多愁善感的费三姑娘顿时有些痴了,伫立在窗前发起呆来,窈窕少女,茕然而立,婉约如画。
“芭蕉衬雨秋声动,罗窗恼破鸳鸯梦。愁倚幽帘栊,灯花落地红。枕横衾浪拥,好夜无人共……”费如意吟到此处便打住了,吹弹得破的脸蛋上浮起两团红霞,暗啐了一口,自己偏就念了这一首呢。
这首《菩萨蛮》是宋人驾铸所作,描写的却是闺中少妇思念远在他乡的丈夫时的情景。
费如意见到外面的黄昏秋雨,下意识便吟出了这首词,念了一半始觉不合自己身份,顿时便红着脸打住了,幸好此时房中无人,要不然费三姑娘非羞得无地自容。
这时,门帘掀起,丫环入画带着一股湿气行了进来,鞋底还有水迹,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矣,眼下已经入秋了,寒气重,外面还下着雨,姑娘你咋站窗前吹风,仔细着凉了!”入画急忙拿了件薄毯子给费如意披上。
费如意嗔道:“那就这么容易着凉了,你这丫头又跑哪野去了?唤了半天不见人!”
入画可爱地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去五姑娘那边找观棋玩五棋子了,姑娘,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费如意看着外面的淅淅秋雨,意兴阑珊地问:“什么好消息?”
“懋贤懋中少爷回府了,徐公子也来了!”
费如意娇躯轻颤,蓦地回转身来,欣喜地道:“真的?”
费如意说完脸上不由一红,或许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激动了,放缓声道:“他……他们几时到的?”
入画道:“申时初(下午三点)就到了,已经在二老爷家住下了。”
费如意轻噢了一声,美眸明显变亮了,如秋水般明澈,再看窗外的黄昏,连秋雨仿佛都轻快起来。
入画敏感地察觉到自家姑娘情绪的变化,促狭地笑道:“姑娘要不要去五姑娘哪坐坐?说不定会邂逅徐公子!”
费如意霞飞双颊,白了入画一眼。
正在此时,外间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继母赵氏的声音唤了进来:“如意!”
讨厌的人来了,入画顿时绷起了小脸,费如意亦不禁轻蹙了蹙黛眉,不过还是答应了一声。
继母赵氏应声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贴身婢女翠云,后者还拿着一只楠木盒子。
费如意上前福了一福,柔声道:“娘亲!”
赵氏满脸春风地示意翠云把那只精美的楠木首饰盒放到桌面上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白玉手镯。
费如意看了一眼盒中那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愕然道:“娘亲,这是?”
赵氏笑吟吟地道:“这是方夫人送给你的玉镯,瞧瞧这成色,正宗的羊脂白玉呢,价值不菲啊,快戴上看看!”
费如意脸色微变,摇头道:“娘亲,这么贵重的东西女儿不能收,还是赶紧还给别人吧。”
赵氏不以为然地道:“如意,你傻啊,方家富甲一方,家资巨万,一只小小的玉镯对他们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收了就收了,为什么要还!”
费如意道:“娘亲,无功不受禄,我们咋能平白收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
“切,人家愿意送,为什么不能收,你若是不要,娘亲可就要了!”赵氏说完很干脆地把楠木盒收起来交给身后的婢女翠云。
话说赵氏早就对这只羊脂白玉镯垂涎三尺了,只是方夫人指定要送费如意,她不好意思私吞,免得方夫人日后问起尴尬,既然费如意说不要,倒是正合她意。
入画一脸鄙夷了暗撇了撇嘴,费如意皱眉不语。
赵氏又笑道:“如意,方夫人邀娘亲明天过府玩耍,你准备一下,明天陪娘亲一起去方府吧!”
费如意面色一变,摇头道:“女儿不想去!”
赵氏愕了一下,费如意性子温顺,一直对她这个继母都恭顺有加,有时即使不乐意也会委婉地表达,像这样**地拒绝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不去?”赵氏脸色一沉道。
费如意放缓语气道:“女儿身体不适,不想出门!”
第169章 禁足
赵氏可是一直指望着靠继女的婚事大赚一笔养老钱的,难得方家竟然肯出一万五千两银子的聘礼,远超出她的心理预期。
正因为如此,赵氏今天爽快地把费如意的庚帖给了方家,还答应了方夫人明天带费如意过府玩耍,没想到平时温顺的继女,今天竟然犯倔,不同意明天陪自己过府。
赵氏耐着性子道:“如意,你今年都十六了,再过两年便十八,婚姻大事总得先有个着落,要不就成老姑娘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娘亲没有所出,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自然希望你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
费如意抿着嘴不作声,入画暗道:“怕是为你自己的钱袋子着想吧!”
赵氏又道:“方家乃本县首富,家资丰厚,你若能嫁入方家也不算辱没了。”
入画撇嘴道:“大夫人,方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商人罢了,如何高攀得起我们费家。”
翠云冷斥道:“闭嘴,夫人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没半点规矩!”
入画夷然不惧道:“我说的可是事实,况且姑娘的婚事老爷肯定是会过问的,大夫人最好还是先征求过老爷的意见。”
入画口中的老爷指的是费宏,费家的下人一般称呼费典为大老爷,费采为三老爷,费宏目前是费家之主,费家的下人们都直呼老爷,前面没有修饰语。
赵氏冷冷地剜了入画一眼,斥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此事我自会考量,用不着你这贱婢来教。”
入画虽然心中不愤,却也不敢驳嘴,赵氏虽是填房,但目前毕竟是这一房的话事人。
赵氏镇住了入画,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意,方家虽然行商,但真轮起来也算是官宦人家,跟南昌府同知有姻亲关系,而且方家的二老爷也是本县的主薄。”
赵氏口中的南昌府同知正是那柯正,前几年纳了方天佑的一名姐姐为妾,当然,只是庶出的姐姐。至于那方府二老爷叫方添禄,在铅山县衙任主薄,只是个正九品的芝麻官而已,而且还是花钱买来的,算个屁的官宦人家,跟费家这种历代都有人在朝为官的世家相比就是渣。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家才这么热衷于和费家联姻,只要能把费如意娶到手,那么方家必然能再跃上一个新台阶。
赵氏顿了顿又续道:“那方家三少方天佑今年十七,长得一表人才,目前还在鹅湖书院进学,颇有才华,而且为人又上进好学……”
费如意摇头道:“娘亲不必再说,女儿还在为父守孝,暂时不想考虑个人的婚事。”
赵氏不禁气结,沉着脸道:“如意,告诉娘亲,你是不是还对那上饶县的徐晋不死心?”
费如意的俏脸腾的红了,赧然道:“娘亲,你胡说什么!”
赵氏冷哼道:“如意,别说娘亲没有提醒你,那徐晋已经娶亲了,莫不成你还打算嫁给人家作妾?就算娘亲同意,你二叔也不会同意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费如意脸色刷的白了,贝齿咬着樱唇默不作声。
半小时后,赵氏带着婢女气哼哼地离开了费如意的闺房。
“真真气死我了,口水都说干了也不听劝!”赵氏回到自己的住处,咕噜咕噜地喝了两杯茶后气呼呼地道。
婢女翠云冷笑道:“夫人,姑娘的心恐怕都在那徐晋的身上了,又怎么可能听你劝。”
赵氏沉声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到她自作主张,等跟方家的婚事定下来就由不得她了!”
翠云眼珠一转道:“夫人,奴婢听说那边府里的两位少爷从南昌回来了,那徐晋也顺道一起到府里拜访,已经在那边府里住下了。”
赵氏愕然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奴婢也是听那边府里的下人讲的!”
赵氏自语道:“难怪如意这丫头今天这么倔,敢情是知道那小子来了!”
“翠云,你吩咐下面的人,这几天不许如意离开宅子!”赵氏沉默了片刻便果断地吩咐道。
上次在上饶县城,赵氏可是亲眼看着费如意不要命般趴在徐晋身上保护他,所以深知这丫头对那徐晋有多上心。现在总算搬回铅山县,断了费如意和徐晋的来往,自然绝对不能让他们再见上面,免得俩人再“纠缠不清”。
……
天色完全黑下了,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吃完晚饭后,徐晋在油灯下安闲地读着书,谢小婉和月儿则在外间将买来的礼物分门别类,准备明天给费家的诸位夫人和小姐们送去。
徐晋此时看的是《大明会典》,由于上次玉玺印章的事,徐同学觉得有必要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更何况将来肯定是要步入官场的,对明朝的各种官府机构运作方式、宗室、礼制等不了解可不行。
话说自从穿越到明朝后,为了尽快摆脱困境,徐晋选择了科举这条路,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钻研四书五经上,可以说是急功近利的应试学习,现在还没有问题,但将来一旦踏入官场,问题就会逐步显现了。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才能事半功倍,徐晋曾经商海沉浮,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如今秀才功名已经到手了,距离明年八月份的乡试还有近年的时间,时间上没那么紧,徐晋也终于可以松口气,抽时间弥补一下其他方面的知识。
徐晋看完一卷《大明会典》,正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便听到外间传来了周管家的声音:“徐夫人,徐公子可曾睡了?”
“还未曾,正在里头读书,周管家可有事?”谢小婉微笑着得体地道。
这时徐晋已经从内间行了出来,周管家连忙道:“徐公子,老爷请你到书房聊聊。”
徐晋点了点头,对谢小婉道:“娘子待会先休息,相公可能要晚些才能回!”
谢小婉连忙拿了件外衣替徐晋披上,又吩咐月儿拿来了雨伞和灯笼,温柔道:“下雨路滑,相公走路仔细点,我等你回来才睡!”
徐晋心里暖洋洋的,要不是有外人在场,都忍不住搂住这惹人疼的小丫头亲上一口。
接下来,徐晋在周管家的领路下离开了院子,二牛负责提灯笼随行侍候。
第170章 师徒夜话
眼下已是深秋时节,再加上绵绵秋雨,夜里的寒气变重,竟隐隐有入冬的迹象。
徐晋来到费宏的书房,茶几上正摆着一只红泥小火炉,温了一壶绍兴黄酒,暖意融融。
茶几旁,费宏一身家居便装,方面大耳,气质儒雅而不失威仪,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徐晋趋前几步,朝着费宏深深一揖,恭敬地道:“学生拜见费师,给费师请安。”
费宏是徐晋来到大明朝遇上的第一位名师,说是授业恩师也不为过,徐晋之所以能在童子试连过三关,费宏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所以,徐晋对费宏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费师是一位真正学识渊博的长者。
费宏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得意门生,微笑道:“子谦,坐吧!”
去年在信江边上偶遇,费宏连出三副对子考校徐晋,而徐晋均敏捷地接上了,当时费宏对徐晋这个乡下儒童只是有点欣赏,后来与徐晋畅聊后才生出了栽培之意。
在过去的一年里,费宏对徐晋悉心教导,颇是费了一番心血,徐晋也没让他失望,童子试三关连摘三案首,所以费宏欣慰之余又颇有点自得。
费宏自己就是神童,连中大三元,以二十岁的年纪,成为国朝最年轻的状元,如今门生徐晋又连中小三元,足以成为士林中千古佳话了,若是徐晋接下来的两年继续高歌猛进的势头,那就更加不得了。
费宏也极为自信,在自己的教导下,再加上徐晋的悟性,绝对能够通过明年的乡试,还有后年的会试,成为国朝最年轻的进士。至于能不能摘下大三元,费宏倒是不敢奢望,毕竟这种好事可遇而不可求,徐晋能摘小三元已经极为难得,更何况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圆满了反而不是好事。
婢女红缨替徐晋脱去了外衣,室内温暖,又燃着火炉,倒是不用穿那么厚。
徐晋道谢一声,在费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红缨给师徒两人各斟了一杯酒便静静地退了出去,把书房的门关上。
窗外秋雨淅淅,夜寂静宁谧,师徒俩喝着黄酒闲聊,费宏问起在南昌考试的经过,偶尔又考究一下徐晋,气氛融洽而愉悦。
徐晋对费宏是绝对信任的,所以将在南昌遇到的事都和盘托出,当然,娄妃那半首《绝命诗》的事没有提。
费宏听完后面色凝重地道:“宁王这逆贼竟然私造玉玺,看来真存了造反之心。”
徐晋点头道:“宁王窝藏盗贼,私造玉玺,造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如今孙巡抚正打算把这枚玉玺秘密送往京城,若成功,宁王恐怕不会坐以待毙,马上起兵造反的可能很大,费师宜早作打算,有备无患!”
“子谦所虑甚是!”费宏郑重地点了点头。
费家与宁王府势成水火,再加上费宏曾经内阁大学士的身份极有号召力,宁王一旦起兵造反,绝对不会放过费家,第一时间派兵捕杀费宏的可能极高。
费宏沉吟了片刻,问道:“子谦可知宁王为何会下令旨让你担任世子伴读?”
徐晋摇了摇头:“学生也是不明所以,幸好当时有孙大人回护,并且迅速离开了南昌城逃过一劫,要不然后果难料!”
费宏思索了片刻,觉得宁王很有可能是认为徐晋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这才召他为世子伴读,提醒道:“宁王此人刚愎自用,暴戾而记仇,你抗了他的令旨逃出南昌城,让宁王面子受损,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晋皱了皱剑眉,他确实有点担心这个,宁王如今势大,在江西境内一手遮天,真要用暴力对付自己,自己还真是没辙。
费宏道:“子谦,不如这样吧,过年前你都暂住在此,老夫派人留意上饶县中的情况,若没有异常,你再动身返回上饶,信江书院那边老夫会让人打招呼!”
徐晋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道:“全凭费师安排吧!”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徐晋可不想像上次那般被抓进宁王府大牢,而且距离宁王造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只要躲过这一劫,等宁王造反失败被擒,到时自己便彻底安全了。
费宏微笑道:“那子谦便安心在此住下吧,正好为师也能督促你的功课!”
徐晋心中一暖,感激地道:“费师的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费宏温和一笑:“懋贤和懋中已经转回鹅湖书院进学了,回头老夫修书封给书院的山长,让你在鹅湖书院暂时旁听。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万不可有半分懈怠。”
一个世家大族的底蕴不只是看它的财富田产多少,还要看它的人脉和影响力。
譬如费宏,现在虽然闲赋在家,手中没有实权,但其人脉还在,影响力丝毫不容小瞧。诸如孙遂、王守仁这些一省大员路过也得上门拜访,更加别说那些小小的地方官了。费宏要安排个人进书院读书,只是一封书信就能轻松搞定,这种能耐根本不是方家之流能拥有的。
徐晋恭谨道:“学生谨遵费师教诲!”
费宏点了点头:“夜深了,你且休息去了,进学的事倒不用急,这几天便让懋贤懋中带你四处走走,这铅山县还是有很多值得去的。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历可以增长见闻,开阔眼界。”
“学生去过的地方恐怕比你老还要多百十倍吧!”徐晋心里暗忖,不过嘴上还是恭谨地答道:“好的!”
费宏微笑道:“对了,过几日就是重阳茶市,子谦可以去逛逛,领略一下铅山县的茶道文化。”
铅山县乃茶叶之乡,茶文化气氛浓郁,费宏对此还是颇为自豪的。
徐晋点头道:“那学生一定要去逛一逛了!”
费宏轻嗯了一声,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这是送客的意思,徐晋很知趣地站起来告辞。
候在外面的婢女红缨听到动静推门行了进来,取来外衣细心地替徐晋穿上。
话说年初时,徐晋的个头还只到红缨的鼻子位置,现在已经和她平齐,更加的唇红齿白,丰神俊朗。红缨被徐晋的鼻息喷在脸上,慌乱之下竟然扣错了两次扣子,不禁面红耳热。
“红缨姐姐,我自己来吧!”徐晋自己动手把衣服扣子扣好。
红缨郝然地把徐晋送出了书房,二牛早在外面候着了,两人打着灯笼返回住处。
第171章 抉择
由于连日来舟车劳顿,徐晋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在美婢月儿的服侍下换上衣服,梳洗完后便在院子中绕着假山花池慢跑。
“咯咯咯,徐晋,你的脑子没问题吧?围着假山傻跑干嘛?”
徐晋正跑得微热,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抬眼望去,便见费小玉和费吉祥顺着院子的花径翩然行来,各自的丫环紧跟在后。
费小玉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粉红色的裙子,还是那只娇俏可爱的小辣椒,费吉祥穿着杏黄色的百褶长裙,上身配一件浅红色的掐牙背心,明眸皓齿,有点娄妃的影子。
“见过两位费姑娘!”徐晋停下来微笑行礼,同时下意识地往两女后面看了看,并未见到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不由略感失望。
费小玉大大咧咧地道:“徐秀才甭酸了,话说本姑娘还有点生你的气呢,不过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送了幅素描画像给三姐,要不本姑娘现在非骂死你这负心薄幸的家伙。”
徐晋不禁暗汗,正尴尬之际,谢小婉和月儿应该是听到声音,从屋里面行了出来。
“小婉姐姐!”费小玉见到谢小婉,立即换上一副笑脸,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徐晋不禁暗松了口气,真有点受不了这只小辣椒,什么话都敢说,但愿小婉那丫头没听到才好。
费吉祥从旁经过,若有深意地看了徐晋一眼,低声道:“三姐她没过来!”
徐晋不由微汗,看来自己刚才的动作被费吉祥注意到了,这位真是个聪慧的少女,不知将来宁王造反会不会牵累她,仔细算来,宁王可是费吉祥的姨夫。
当初在上饶县,谢小婉便和费家几位姑娘玩得很熟稔,时隔两个多月重逢,彼此都极为开心,聚在一起便吱吱喳喳地聊个不停,倒没有徐晋什么事了。
“大哥,我说什么来着,就小妹那人来疯的性子,一准大早便跑这儿来了。”
徐晋正感无聊之际,费懋贤和费懋中两人便带着小厮进了院子。
费小玉可爱地翻了个白眼道:“二哥,谁一大早跑来了,人家刚来的好不,不信你问问徐子谦。”
费懋贤四周扫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疑色,问道:“三妹没过来?”
费小玉摇头道:“没呢,真是怪了,三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咳咳,小婉姐姐来了竟都不过府来耍!”
费小玉本来想说三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心上人来了竟躲着不见,不过被旁边的费吉祥偷偷地戳了一下,连忙改口。
费懋贤皱眉道:“近日天气转凉了,三妹身子弱,不会是感了风寒吧,回头遣个人到东府那边问了问。”
费小玉道:“也不用遣人问那么麻烦了,我们现在就过那边看看三姐,小婉姐姐不正好有礼物要带给三姐吗?”
谢小婉目光询问地望向徐晋,徐晋点了点头道:“去吧,咱们还得在这里叨扰一段时间,娘子多点走动一下也好,免得失了礼数。”
于是,谢小婉便和月儿带了礼物,跟着费小玉等往东府那边去了,徐晋作为男子,自然不好跟着去后宅走动。
……
费家东府,闺房内,费如意正娴静地练习着书法,丫环入画在书案旁磨着墨,小嘴高高撅起,一脸气呼呼的。
“岂有此理,竟然不允许咱们出府,姑娘你一点也不生气吗?”入画悻悻地道。
话说今天早上费如意主仆本打算过府找费小玉耍的,却被下面的仆人给拦了回来。
费如意轻道:“生气有什么用,再说,我昨晚惹了娘亲不快,被禁足几天算轻了!”
入画急道:“可是姑娘有没有想过,徐公子这几天可能就会离开,返回上饶县了,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现在大夫人又不遗余力地撮合姑娘和那方家三少,就怕到时……姑娘和徐公子有缘无分了!”
费如意手腕微抖,顿时把一只字写毁了,本来平静的心境如同被扔了一块石头的湖面,乱作了一团。
费如意性格温顺恬淡,对继母向来是顺从居多,像昨晚那般忤逆继母的意愿还是第一次,为此还惴惴不安了一夜,所以觉得今天被禁足倒没什么,反而有点庆幸继母没有继续逼自己去方府,现在被入画一提醒,这才意识到有可能会错过了心上人。
有些事错过了无法挽回,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虽然铅山县和上饶县相隔不过百里,但这在古代足以隔绝两个人。
费如意抬起头看着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两岁的入画,惶然道:“入画,那我该怎么办?”
费如意初见徐晋是在信江边上,这个少年虽然衣着寒酸,但那种远超年龄的从容气质让她印象深刻。当时在楼船上层偶然看到徐晋和谢小婉吃饭团的场景,十五岁的少女只觉温馨,还有点羡慕,后来又为徐晋在救治谢小婉时表现出来的深情而感动流泪。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打那以后,费如意便不自觉地开始关注徐晋,关注他的动向,关注他的诗词……一起游元宵,看他才华横溢力压玉山书院诸才俊。这少年如春风细雨般渗入了费如意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
直到后来两人双双坠江被救起,直到徐晋为她义正辞严地挡在宁王世子的面前,费如意的芳心完全陷落了,甚至不惜名节地拼死护在徐晋身上,甚至……抛弃女儿家的矜持主动表白。
费如意本不是善于争取的人,上次向徐晋主动表白,还是因为两位妹妹不断怂恿的结果,几乎已经用光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就这样,最后还被拒绝,心痛得几乎碎掉。
费如意实在不敢再尝试第二次,所以她宁愿等着。本以为还有两年的孝期,可以心安理得地慢慢等待,然而,此刻她才猛然发觉,没有时间让她慢慢等了。
此时此刻,费如意慌乱了,惶然了,是努力摆脱世俗的桎梏争取幸福?还是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自己丝毫不了解的陌生男人?
入画一本正经地道:“五姑娘不是说了吗,那些下人若敢对你不敬,就大嘴巴抽,这个家姑娘才是主子,姑娘就是太好欺负了。”
费如意轻咬着樱唇,忽站起来道:“入画,走,我们出府!”
第172章 一同进城
诸女离开往东府,整座小院顿时安静下来,徐晋把费家兄弟领进了屋中坐落,自有丫环奉上了茶水,正是昨天黄德生所送的小种红茶。
用白瓷杯盛着琥珀色的茶汤,倒是十分养眼。费懋贤端起茶杯闻了闻,笑道:“这种红茶的茶叶卖相太拙,还有烟火味儿,不过泡出来的茶汤却是带着一股桂圆般的果香,喝着醇香回甘,初尝有点不习惯,但多喝几口反倒觉得蛮不错的。”
徐晋笑了笑,喝惯了绿茶的明朝人突然喝到经过全发酵的红茶,不习惯很正常。
事实上,红茶要用硬度稍大的水来冲泡才会更加醇香浓郁,而欧洲的水普遍硬度较高,适合用来泡红茶。正因为如此,欧洲人特别喜欢喝红茶,明末,小种红茶首次出口到英国,受到英国贵族的菁睐,并且迅速风靡了整个欧洲,河口红茶也因此爆红起来,上品河红(正山小种)被欧洲人誉为茶中皇后。
费懋中喝了一口红茶便将茶杯放下了,他还是喜欢清香淡雅的绿茶,问道:“子谦,听我爹说你要在铅山县逗留数月,且会到鹅湖书院旁听?”
徐晋点头道:“正是!”
费懋贤和费懋中欣喜地对视一眼,后者抚掌笑道:“那太好了,咱们三个又可以像往常般一起进学,一起探讨切磋了。”
费懋中喜欢讨论,在信江书院就读的半年时间里,每天上下学的路上都和徐晋讨论各种问题,可以说获益良多。
费懋贤道:“二弟,咱们也别干坐着了,带子谦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
费懋中笑道:“那敢情好,大宝,赶紧备车去,咱们先进城转一转,改天再到鹅湖书院参观。”
“好哩!”大宝机灵地跑了出去,顺便招呼上二牛。
结果,徐晋等人刚行出院子,迎面便遇上了一群莺莺燕燕,赫然正是去而复返的谢小婉诸女,而且还多了费如意主仆二人。
“相公!”谢小婉和费如意本来牵着手亲密而行的,见到徐晋顿时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费小玉咯咯地笑着说:“可真是巧了,我们府门还没出就遇到了三姐和入画,于是调转头又回来了,咯咯!”
费如意穿着浅绿色的长裙,纤腰若束,一头秀发绾成了流苏髻,黛眉轻描,樱唇如两瓣桃花,宜嗔宜喜的俏脸让人赏心悦目,美眸飞快地扫了徐晋一眼便微羞地移开,暗道:“他好像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话说自从上次在费家后院的亭子里,费如意潸然欲泣地跑开后,事隔两个多月,徐晋还是第一次再见到这位美丽的少女,心情复杂难言,尴尬、内疚、欣喜并存。
徐晋有点不自然地拱手一礼:“见过如意姑娘!”
费如意心尖儿轻颤,微福了一礼道:“祝贺徐公子荣登院试榜首,夺得童试小三元。”
费懋中打趣道:“三妹可不能厚此薄彼了,是不是也该祝贺我和大哥?”
费如意顿时霞飞双颊,连忙道:“三妹恭喜大哥二哥,预祝两位哥哥明年高中举人,荣登桂榜!”
由于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均是在八月份举行,正值桂花飘香的时节,所以称为秋闱,榜单则称为桂榜。
费懋中哈哈笑道:“承三妹吉言,终于可以和子谦同科大比了。”
费吉祥促狭地道:“二哥和徐公子均是十五岁中的秀才,而且都是院试的案首,谁更厉害一些,明年乡试之后就揭晓了。”
费懋中自信地道:“乡试解元非我莫属!”
徐晋点头道:“我也觉得是!”
费懋中苦笑道:“子谦,你这话模棱两可,进退自如啊,到底是非我莫属,还是非你莫属?”
徐晋微笑道:“自己理解!”
诸女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家丁大宝一溜小跑了过来道:“少爷,马车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费小玉连忙问:“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
费懋贤道:“过年之前,子谦都会留在铅山县,我们正打算带他到城里逛一逛熟悉环境。”
费如意美眸闪过一抹喜色,偷偷地瞄了徐晋一眼,少女的芳心仿佛被一缕阳光洒进,莫名的雀跃!
费小玉大喜嚷道:“我也要去,人家已经有半个月未进城了,你们等等,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费小玉这只小辣椒说完转身便跑,丫环观棋急忙追着跑出院子:“姑娘等我啊!”
费懋贤和费懋中相视苦笑。
费吉祥眼珠一转,拉着费如意的手笑道:“三姐,话说自从上饶搬回来,咱们还没到城里逛过,今天难得人多,要不也一起凑个热闹?”
费如意还没答应,旁边的丫环入画便兴奋地道:“好啊好啊!”
“你这野丫头就是贪玩!”费如意白了入画一眼,后者撅了撅小嘴,低声嘀咕道:“人家还不是为姑娘你着想。”
费如意俏脸微红,拉住谢小婉的手温声道:“小婉妹妹,要不一起到城里逛一逛,铅山县城虽然没有上饶县城大,不过还是相当热闹的。”
谢小婉毕竟才是十四岁的少女,自然也喜欢逛街,闻言希冀地望向徐晋。
徐晋点头道:“想去就去吧!”
谢小婉欣喜地甜笑道:“谢谢相公!”
徐晋宠溺地笑道:“谢什么谢,你以后想上街耍便让月儿陪你去,不用问过我,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谢小婉心里甜丝丝的,羞涩地点了点头,费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拉着谢小婉道:“小婉妹妹,走吧,咱们也去换套衣服!”
半小时后,四辆马车驶离了费家的庄园,向着铅山县城驶去。
马车内,换了一身家丁衣服的谢小婉不自然地正了正那顶家丁小帽。旁边的丫环小月也同样换了一身家丁的装束,一脸古怪地道:“夫人,那费家姑娘真是奇葩,屋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男子的衣服!”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早就听说费小玉那小辣椒经常女扮男装翘家外出玩耍,看来果不其然。
第173章 斗战堂
明清时期,铅山县城河口镇便有八省码头的美誉,乃闽、浙、赣、皖、湘、鄂、苏、粤等百货集散之地,商贾云集,相当之繁华。
徐晋等人驱车来到铅山县城南门,但见河道上船来船往,不计其数的货船正等着在码头靠岸装卸货物,就连进城的直道上也排起了长队,大部分都是肩扛手抬的茶工。
眼下正是秋茶上市的季节,四面八方的毛茶都在运往铅山县城加工,然后分销往全国各地,所以这段时间临江码头相当繁忙。
徐晋等人干脆下了马车步行进城,三个秀才公子带着一群油头粉脸的“家丁”,自然分外的惹人注目。
费懋中指着繁忙的沿江码头自豪地道:“买不完的河口,装不完的汉口。咱铅山县河口镇乃百货集散之地,被称为八省码头。子谦觉得如何?”
“确实相当繁华!”徐晋淡然道,这种级别的码头跟后世的港口相比简直就是渣,随便一个中等港口的日吞吐量恐怕就要超过这里一年的总和了,更别说大连港上海港这类的大型港口了。
自下马车以来,费如意的注意力大部分留在徐晋身上,自然留意到徐晋说话时流露出那一抹不以为意,不禁暗暗讶然。
费如意十分清楚,徐晋今年六月才刚满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一岁,而且是出身寒微的乡下儒生,理应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对,偏偏总是一副从容淡定,成竹在胸的老成模样,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未见过的。
当然,徐晋身上这样的气质正是吸引费如意的地方。用一句通俗流行的话来说,徐同学正是小鲜肉的脸蛋,兼之拥有大叔的气质的少女杀手。
费如意正微歪着头偷看徐晋,后者恰好转头望来,二人目光相接,费三姑娘顿时羞涩地望向别的地方,连雪白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粉霞。
徐晋不禁心神微恍,在场诸女中以费如意的年纪最长(丫环除外),偏偏穿着费小玉小一号的家丁服装,身形更显凹凸有致,歪戴着家丁帽,脸如敷粉,唇似施脂,俊俏到不像话,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一行人排队进了铅山县城,在街上闲逛起来。
徐晋等昨天虽然经过县城,不过买了礼物便离开,并没有逗留太久,更加没有仔细逛过。
因此,这时谢小婉和费家三位姑娘逛得兴致勃勃,吱吱喳喳的不知多开心。
于是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帮油头粉脸的“家丁”在前面逛街“爆买”,而徐晋和费家兄弟反倒成了跟班。
当然,有眼色的商家一看就瞧出这些所谓的“家丁”都是女儿身,十有**是哪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跑出来逛街撒欢罢了,所以也不点破,只是客气地招呼,热情地推销自己的商品。
只是逛了半条街,一众“家丁”们手里便拿满了各种零食,吃得不亦乐乎,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最多的是卖茶叶茶具的,其次是卖纸张笔墨的。
费懋贤一边行一边介绍道:“天池茶、龙井茶、松萝茶、虎丘茶、阳羡茶、六安茶乃眼下最有名的。”
话话明朝之前,国人流行喝团茶,也就是茶饼。茶饼的制作工序繁复,喝起来也相当费时,要敲碎后磨成粉沫,然后用水煎服,连茶叶一起喝进肚子里,普通老百姓根本喝不起。
为了减轻百姓负担,明太祖朱元璋一纸诏令废造团茶,散茶才开始流行起来,喝茶的方式也由煎煮改成了冲泡,简单而便捷,就连普通老百姓都喝得起。
眼下是正德十三年,距离明太祖下令废造团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明朝散茶的品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当然,后世流行的品种,诸如君山银针、黄山毛峰、大红袍等名茶都还没出现。
众人正逛着,费小玉那只小辣椒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叫道:“这地方好玩,咱们进去玩玩吧!”
费小玉说完便率先跑了街边一家门面气派的所在,诸女连忙跟了上去,费懋贤本来想阻止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皱眉摇头。
徐晋抬眼望去,只见这门面占地极广,门口挂着两只大灯笼,上面均写着一个“斗”字,而门面的牌匾写着三个流光溢彩的烫金大字:斗战堂。
徐晋好奇地问:“民献,这是什么地方?”
费懋贤摇头道:“玩物丧志的地方罢了!”
费懋中笑道:“大哥,没那么严重,偶尔玩玩权当娱乐,既然来了,进去参观一下又何况!”
费懋贤无奈地点了点头!
徐晋好奇地跟着费家兄弟进了斗战堂,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汗臭和骚臭,吆喝声、鸡啼声、狗吠声、鸭叫声……响成一片。
但见数百平方的露天院子中,人们东一档,西一堆地聚在一起,斗狗、斗鸡、斗鸭、斗鹅、斗蟋蟀……简直是无所不斗。
那些赌徒们围在一起大呼小叫,面红耳赤,如痴如醉,就好像嗑了药一般。
谢小婉和费如意均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对这种地方产生本能的抗拒,费小玉却是一脸的兴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熟门熟路地跑到一处人较少的摊档前,叉着腰道:“喂,那个谁,爷要玩这个!”
这是一处斗草的摊档,柜台上摆着一堆堆粗细不一的草根,庄家是一名二十许岁的青年,小眼睛小鼻子,一副精明相,见到费小玉等人不由眼前一亮,笑嘻嘻地道:“这位爷要玩多大?”
“十两银子你玩得起吗?”费小玉仰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骄傲地道。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小眼睛青年暗喜,嘿笑道:“咱斗战堂招牌就摆那了,只要客人敢开注,我们就敢接庄,别说十两银子,一万两银子也无碍!”
费小玉点了点头道:“嗯,那爷赌十文钱吧!”
那小眼青年的笑容顿时僵住,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诸女均忍俊不禁,徐晋亦是莞尔。
小眼青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选一根吧,爷!”
费小玉撸起衣袖,认真地在那堆草根中选了一条看上去粗壮有力的,信心十足地道:“就这条吧,准赢!”
小眼青年随手挑了一条草根,双手握住两端举到身前,费小玉也双手握住自己那条草根的两端,与小眼青年的草根交叉,双方同时发力一扯。
结果费小玉那条草根啪的断成了两截。
小眼青年嘿笑道:“爷,手气不是很好哦,请付十文钱!”
“岂有此理,再来,待会再付,不会少你的!”费小玉不服气地又挑了一根,结果又输了,不服再来,还是输。
小眼睛青年得意洋洋地道:“爷,还来不来?”
费小玉气哼哼地道:“不玩了,骗人的!”
刚才还笑得跟邻家大哥一般的小眼睛青年顿时面色一沉,凶巴巴地道:“小娘皮的,谁骗人了,草根都摆在这任选,是你自己没选到坚韧的,怪谁?”
费小玉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蛋胀得通红,正准备回骂,徐晋皱了皱剑眉,上前一步淡道:“这位大哥,何必跟小姑娘一般见识,我来跟你玩一局,三十文钱!”
小眼青年打量了一眼徐晋,似笑非笑地道:“可以,不过刚才的钱要先付了!”
第174章 徽商罗龙文
小眼青年打量了一遍徐晋,似笑非笑地道:“可以,不过刚才的三十文钱要先付!”
徐晋虽然穿着一套代表秀才身份的玉色衫,但实在算不得什么,当官的来这里耍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斗馆是正当经营,合法依规,加上本身的后台也不小,所以小眼青年夷然不惧。
徐晋回首对丫环月儿道:“付他三十文!”
月儿不情愿地从绣花荷包中摸了三十文钱出来放在柜台上。
小眼青年嘿笑道:“好哩,这位公子请选一根吧,所有草根都摆在这,童叟无欺哈!”
徐晋瞟了一眼这货,屁的童叟无欺,正所谓十赌九骗,玩这行的没点猫腻即使没把底裤赔光也难赚得到大钱。
前世退休之后,徐晋便有一段时间热衷于这类斗戏,斗鸡、斗狗、斗蟋蟀之类均玩过,其中最热闹就是斗蟋蟀了,还办成了文化节,每一届都郑重其事地推出虫王。当然,有人是为了图个乐呵,更多的人却是以牟利为目的,为了让蟋蟀更加好斗,甚至暗中喂食激素之类。
所以无论什么斗戏,只要沾上金钱利益,便会有人想方设法动手脚,即使简单的斗草也不例外,譬如用桐油之类浸泡过的草根就特别坚韧。徐晋就不相信这家斗战堂没有在草根上动手脚。
此刻堆在柜台上的草根大大小小近千条,而且颜色深浅不一,要选出动过手脚的草根可不容易。
然而,刚才费小玉连斗了三场,其他人都在关注胜负,而徐晋却是暗中观察小眼青年是怎么选草根的,这家伙选的草根都是偏白色的。
要知道颜色越白的草根,一般情况下都是越嫩,里面的纤维越少,韧性就越差,而小眼青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而且三次都赢了,说其中没猫腻都没人信。
而且,白色的草根更具迷惑性,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挑选深色的,如此一来,动过手脚的白色草根便不容易被人选中了。
徐晋在那堆草根中翻了许久,专挑白色的摸。费懋贤等人好奇地看着,斗个草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小眼青年目光犹疑,打趣道:“这位公子,你这是在选牲口吗?”
“就这根吧!”徐晋终于挑了一条粗细适中的白色草根,微笑地看着小眼青年,后者脸色微变,不过倏的便恢复了正常,不留意看很难发觉。
费小玉摇头道:“徐晋,你这条草不行,输定了,听本……家丁的,换一根吧!”
“对啊,公子,换一根吧,白色的容易折断!”月儿也点头附和道。
再看其他诸女的表情,显然也深以为然,谢小婉却是甜笑地看着,一来是对自家相公有信心,另外输了又有什么打紧,就当图个开心罢了,不过三十文钱对于节俭的小丫头来说,确实有点肉痛。
小眼青年嘿笑道:“公子要不要换一根?”
徐晋闻言更加肯定自己选对了,摇头道:“落子无悔真君子,既然选了又岂能再换,就这根吧!”
小眼青年干笑了两声,这回没有对阵费小玉那么轻松了,仔细地选了一条草根,同样是白色的,不过要比徐晋的那条稍粗。
“来吧!”徐晋双手握着草根两端举到身前。
小眼青年将自己的草根与徐晋那条交叉,双手握着两端。
诸女均紧张地看着,费小玉则一脸不以为然。
然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徐晋和小眼青年均握着草根不动,像定格了一般。
费懋中愕然道:“子谦,你们这是干嘛?”
小眼青年深深地看了徐晋一眼,嘿笑道:“公子是行家啊,大家一起发力?”
其实斗草也讲究发力时机的,最先发力的那个肯定会把草根先折弯,这样就容易先把纤维弄断,而拿着不动的便占了便宜,一旦两条草根的韧性差不多,先用力的输掉可能性更高。
徐晋微笑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数到三发力,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条草根应声折断。
费小玉看都不看,哈哈笑道:“输了吧,让你不听老人言……呃!”
费小玉话还没说完,徐晋便潇洒地回转身扬了扬手中完整的草根,前者顿时闭嘴,眼睛都瞪圆了,吃吃地道:“赢……赢啦!”
诸女咯咯地笑起来,谢小婉黑漆漆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月儿兴奋得蹦起来:“公子赢了,三十文钱拿回来!”
“公子果然好眼力!”小眼青年倒也爽快,数了三十文钱推到徐晋的面前。
徐晋摆手道:“慢来,再一局,一百钱!”
小眼青年不惊反喜,点头道:“好,公子请先选!”
在小眼青年看来,徐晋这次只是运气好罢了,这堆草根中动过手脚的统共才十来条,他也是做了记号才能准确认出来,所以不信徐晋这次也能选到。
结果,徐晋挑了一会,竟然又选中了一条动过手脚的草根,小眼青年这次眼神都变了,神色凝重地选了一根。
两人握着草根一较力,小眼青年那根再次折断。
诸女不禁齐声欢呼,费小玉揉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道:“竟然又赢了!”
月儿喜滋滋地把一百三十文钱收进绣花荷包中。
小眼青年眼珠一转,笑道:“公子果然是高手,要不要再玩一局?”
“算了,还是玩玩其他吧!”徐晋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堆草根中动过手脚的不多,要每次都选中很有点难度,更何况对方也肯定知道哪些草根是动过手脚的,自己即使选中也不可能次次都赢,所以见好就收最为明智。
小眼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虽然输得不多,但输给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书生,却是十分让人不爽。
见到徐晋等移步往别的摊档,小眼青年招呼了一名伙计接替自己,然后快步追了上来,笑嘿嘿地道:“诸位公子想玩什么?咱们斗战堂还有斗鸡、斗狗、斗鸭、斗鹅、斗乌龟,斗蟋蟀,啥都有哈!”
数百平方的院子中,自然要数斗狗的地方最热闹,不过斗狗的场面太过血腥,就连费小玉这只小辣椒都不敢靠近。
于是众人来到斗鹅的摊档前,此时场中正有一只白鹅和灰鹅在激斗,四周约莫围了二三十人。
场中的灰鹅相当凶悍,此时一记“胸口碎大石”把白鹅撞翻在地,然后翻身骑了上去,嘴巴不停地往白鹅的脖子啄咬,顿时鹅毛乱飞。那只白鹅嘎嘎地惨叫着,最后脖子耷拉在地上喘气,完全失去了斗志。
灰鹅骑在白鹅的身上,伸长脖子向着天空得意洋洋地叫了几声,一副唯我独尊的王者恣态。
“啊哈,罗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常山赵子龙输了!”
一名斗战堂的伙计行入场中,将灰鹅捧起放回鹅笼中,而一名仆人模样的男子也跑入场中,将斗败的白鹅捧走。
徐晋等循着那名仆人的身影望去,只见斗鹅场对面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名男子,衣着十分华丽,约莫三十岁左右,最惹人注目的是,此男子的双膝上竟然坐着一名穿着十暴露的女子,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调笑,对白鹅斗输私毫不以为意。
“呸,好不知羞,不要脸!”诸女均红着脸调转头,费小玉还低声骂了一句。
小眼青年笑着介绍道:“这位公子姓罗,名龙文,是南直隶来的富商,为人豪爽阔绰,他怀中的女子正是偎翠楼的红牌小桃红,被他重金包了一个月!”
第175章 冤家路窄
“罗龙文?”徐晋隐隐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小眼青年笑道:“莫非徐公子认识罗员外?”
徐晋摇头道:“不认识。”
费懋中道:“我倒是对此人有些印象,好像是徽州歙县人,家里是做墨条生意的,乃当地的巨富。”
小眼青年连点头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罗员外正是做墨条生意的,罗家乃制墨业的执牛耳者。”
读书人都离不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正所谓徽墨端砚,墨自然要数徽州出产的为上品,而砚则是端州(广东肇庆)的最佳。
罗龙文正是徽州有名墨商,罗氏徽墨十分出名,而且极为昂贵,上品的徽墨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此时,那罗龙文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轻拍了拍怀中女子的臀部,后者娇嗔一下,扭拧着腰肢站了起来。
罗龙文搂着那小桃红的腰肢行了过来,后者胸前两团雪丘颤颤悠悠的,附近的男子眼都看直了。
谢小婉红着脸暗啐了一口,这些青楼女子真是不要脸,费如意偷瞄了徐晋一眼,见到后者目光清明,不像其他男人般“色迷迷”的,顿时芳心甚慰。
罗龙文行到徐晋等人跟前,拱手道:“在下徽州歙县罗龙文,见过两位费公子!”
话说这个罗龙文虽是一介商人,不过为人仗义疏财,交游广阔,再加上家里是做墨条生意的,倒是结交了不少文人墨客,之前便到鹅湖书院参加过文会,出钱出力,还贡献了不少上品徽墨,所以认得费懋贤和费懋中。
“罗员外!”费懋中和费懋贤略拱手还礼,他们跟罗龙文没什么交情,而且一介商人也不值得他们刻意去结交。
罗龙文目光扫过女扮男装的诸女,最后落在徐晋的身上,客气地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上饶县徐晋!”徐晋拱手道。
“啊,徐三元!”那小桃红惊呼一声,以手掩住小嘴一脸的惊喜,媚眼盯着徐晋异彩频闪,一脸的花痴模样。
徐晋不禁暗汗,自己现在这么出名了吗?
谢小婉下意识往相公身边站了站,月儿更是示威般瞪了一眼小桃红,暗骂道:“这些青楼女子果然是不要脸!”
罗龙文哈哈笑道:“原来是连中小三元的上饶县才子徐子谦,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话说前不久鄙人在安庆,还有幸听到翠翘姑娘唱徐公子那曲《临江仙》,简直是振聋发聩,荡气回肠啊!”
话说八月初时徐晋在南昌藤王阁唱出了大才子杨慎的《临江仙》,时隔一个多月,这首旷古绝今的词已经在附近几省流传开来了,再加上沿江巡演的秦淮名妓王翠翘在返程中不断演唱,徐晋这首《临江仙》甚至已经传到了南京,秦淮河上各大青楼都有传唱,甚至还带红了之前那首《游元宵》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街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相比之下,这首《游元宵》更适合青楼女子的歌喉,所以更受欢迎。当然,《临江仙》的新颖唱法豪迈而雄浑,也让花魁接班人王翠翘的名气大增,隐隐有提前接班萧玉雪的趋势。
徐晋随口谦虚了几句,对小桃红频抛的媚眼视若无睹,让后者颇有点幽怨。
罗龙文兴致勃勃地问:“原来徐公子也喜欢玩斗戏?”
徐晋微笑道:“路过进来参观一下!”
罗龙文哦了一声,目光稍微扫了诸女一眼,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眼前这些都是雌儿。
正在此时,一行人从外面行了进来,那小眼青年顿时热情地迎了上去,笑嘻嘻地道:“方少来了!”
徐晋不禁有些意外,因为进来的这一行人正是昨天跟自己起冲突的方天佑。
方天佑一身白色长衫,大摇大摆地行进来,身后跟着六名跟班,同样牵鸡拽狗的,极为威风,显然是来斗战堂耍乐的。
方天佑此时显然也发现了徐晋等人,不禁愕了一下,犹豫了瞬间,还是往这边行过来。
然而,当方天佑看到站在徐晋身边的费如意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此刻费如意虽然穿着家丁服装,但也没做化妆掩饰,那吹弹得破的脸蛋,窈窕有致的身形,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儿。正好方天佑曾经偷看过费如意,所以立即就认了出来,所以胸中腾的升起一团妒火。
话说昨天继母赵氏答应了方夫人要带费如意过府的,方天佑这货还满心欢喜地在家等着跟未来媳妇套近乎,谁知费如意根本没跟着赵氏到方府。
方天佑自然十分不爽,随意敷衍了赵氏几句便带着一帮狗腿子跑出来耍乐了,谁知刚进了斗战堂,竟然看到女扮男装的费如意,而且还“亲密”地站在徐晋的身边,自然大光其火。
眼下方家已经和赵氏沟通好了,赵氏甚至将费如意的庚贴都给了方家,所以方天佑内心早就把费如意当成自己的了,对方今天不去方家过府就算了,竟然还女扮男装陪徐晋到斗战堂玩,简直岂有此理啊!
“妈的,难道本少头顶真的绿了!”放天佑心中暗骂。
罗龙文显然认识方天佑,哈哈笑着迎了上去:“咦,这不是方家三少吗?昨天不是说今天要会费家三姑娘吗?咋又跑来斗战堂了,不会是吹牛的吧?”
方天佑终日在斗战堂厮混,与罗龙文斗过很多场了,两人既是对手又是玩伴。
罗龙文此言一出,费如意主仆顿时变了面色,此人就是方家三少?
徐晋皱了皱剑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费如意,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罗龙文口中所说的费家三姑娘指的就是费如意?
由于赵氏与方家接触还瞒着费家其他人,所以费懋贤兄弟等还不知情,只以为罗龙文口中的费家三姑娘是别有所指。
第176章 庚帖(求票求订阅)
方天佑终日在斗馆中厮混,所以和罗龙文十分熟稔。
话说昨天在街上碰巧和徐晋等人起了冲撞,方天佑被仆人提醒,担心费家三姑娘与徐晋有私情,所以后来在斗馆中特意宣扬自己和费如意的婚事,一来出于炫耀,二来是想制造舆论。
由于方天佑昨天得洋洋地向罗龙文炫耀过,费如意今天会到方府,所以罗龙文现在见到方天佑竟又跑来斗馆厮混,于是便讥笑起来,怀疑对方在吹牛。
方天佑本来就十分不爽,被罗龙文冷嘲热讽,那张白皙的脸顿时涨红了,冷笑道:“本少何曾吹牛了,费三姑娘的庚帖此刻就在本少手中!”
方天佑说完竟真从怀中拿出一封红色的帖子展开,还示威般往徐晋飘了一眼。
方天佑本来便打算今天继续在斗馆宣扬制造“既成事实”的舆论压力,所以特意把昨天才到手的庚帖给带来了,可谓是“用心良苦”。
费如意娇躯一颤,俏脸瞬间苍白如纸,继母竟然没经过自己同意就把庚帖给了方家?
徐晋见到费如意的表情,心不由猛地一沉,看来方天佑手中的庚帖十有**是真的了。
罗龙文拿过方天佑手中的庚帖扫了一遍,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妒忌。罗家和方家都是富甲一方的商人,罗家做的是制墨生意,而方家做的是茶叶生意,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两家本来家世相当,如今方家竟然跟书香世家费家结了姻亲,地位自然要水涨船高,力压罗家一头了。
更何况费宏曾经官至内阁大学士,费采也是前翰林修撰,天知道哪天不会官复原职?要知道内阁大学士被重新起用的先例并不少见,到时方家的地位就更加不可同日而语了。
“呵呵,果然是费家三姑娘的庚帖,恭喜方少了!”罗龙文笑容牵强地把庚帖递还给方天佑。
方天佑将庚帖塞回怀中,再次向徐晋示威了一眼。费懋贤和费懋中此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转头望向妹妹费如意。
费如意此刻俏脸煞白一片,娇躯瑟瑟地发着抖,美眸已经含满了泪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姑娘!”入画吓得急忙扶住费如意。
谢小婉也连忙上前扶住费如意的另一侧,担忧地道:“如意姐姐,你怎么了?”
此刻费如意心仿佛坠到了冰窖之中,浑身寒冷彻骨,眼前一片灰暗,看着徐晋惶然失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娘亲瞒着我做的……”
看着少女悲伤绝望眼神,徐晋的心仿佛被利器狠狠地戳了一下。
这时就连大大咧咧的费小玉也反应过来,敢情那方天佑手中的庚帖是三姐姐的啊。费懋贤和费懋中脸色黑如锅底,赵氏太过份,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征求娘亲和爹的意见!
罗龙文见到这情形,不禁眼珠一转,他早就瞧出这些家丁都是女子扮的,现在看来十有**是费家的几位姑娘和丫环,而此刻让人扶着这位估计就是费家三姑娘呢了。
之前早就有传言,费家三姑娘钟情于才子徐晋,当初在上饶县城的街头,甚至舍身保护过徐晋,如今看来传言不假啊,竟然女扮男装与徐三元同游,哈哈,这次有好戏看了!
“岂有此理,赵氏太过份啦!”费小玉猛一跺脚,上前行到方天佑面前,大声道:“姓方的,把庚帖还来!”
方天佑打量了费小玉一眼,淡道:“我方家可是按照三书六礼,向费家大房纳采、问名拿到的庚帖,凭什么还给你!”
费小玉怒道:“废话少说,让你拿回来就拿回来!”
方天佑冷笑一声:“莫非恃着你们费家是高门大族,书香世家就可以言而无信,随意戏弄咱们小门户?给出的庚帖说收回就收回,哪有这门道理!”
方天佑特意散播自己和费家三姑娘谈婚论嫁的消息,本来就是要制造舆论。费家作为书香世家,肯定十分顾及名声,方天佑此时庚帖在手,自然有恃无英恐。
费小玉气得杏目圆瞪,大声道:“就是戏弄你方家,就是言而无信,你能咋样,庚帖还来!”
费懋贤和费懋贤齐声喝道:“小五,休得胡言!”
此时费如意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掉落,几乎昏厥过去,谢小婉等在旁边不断地安慰着。
“三姐姐不要担心,三书六礼只行了两礼,这婚事还没定呢,回头纳征的时候,让二伯娘借口说聘礼太少,给回绝了就行!”费吉祥低声道。
费如意闻言总算情绪稳定了些,恢复了丝许希望。
问名之后就是纳吉,这一步是男家完成的,而纳征则是双方商量聘礼的事宜,确定了礼单,男方便会按照礼单择日把聘礼送到女方家,届时女方会给男方一份答婚书,这才算完成订婚,双方的婚姻受到律法的承认,受到舆论的保护。
然而,纳征这个阶段,如果男女双方因为聘礼的事谈不拢,可以终止六礼,表明双方这次的婚事不成功。
看着得意洋洋的方天佑,徐晋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爽,再看旁边满脸泪痕的少女又极为不忍,还有点心疼。
“特么的,绝对不能走到纳征这一步,必须现在把庚帖给拿回!”徐晋神色沉静地向方天佑行去。
此刻,徐晋打算豁出去了,人家姑娘为了自己可以连性命和名节都不顾,一往情深于斯,自己作为男人,又岂能如此没有担当。
见到徐晋朝方天佑行去,诸女不禁愕了愕,就连正伤心欲绝的费如意都瞪大了含着泪水的美眸,芳心莫名的悸动:“他这是要干嘛?”
谢小婉却是猜到了**分,既期待,还有一点儿沮丧,之前外面关于相公和如意姐姐的传言,她又岂会没听说过,更何况那块手帕现在还收在家里呢,聪慧懂事的小丫头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方天佑见到徐晋行出来,挑衅地嘿笑道:“哎哟,这不是徐三元吗?有何指教?”
方天佑虽然不想招惹徐晋,但正所谓杀父之仇妻之恨,男子最不能忍就是这个。
徐晋一指方天佑身边那名奴仆,微笑道:“方少这只鹅不错,战力定是非凡!”
方天佑旁边那名奴仆提着一只鹅笼,里面装着一只白鹅,毛色油亮,高大而神俊,不停地啄着鹅笼的篾片,显然十分之好斗。
方天佑愕了一下,徐晋气势汹汹地行出来,他本以为对方是要索取庚帖,没想到竟是扯到鹅身上,方天佑不禁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费小玉本也以为徐晋是要替三姐出头的,闻言不禁气得跺脚:“徐子谦,你……!”
费懋贤连使眼色制止住妹妹发飙,以子谦稳重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这么不靠谱。
方天佑傲然地道:“徐兄好眼力,本少这只河东徐晃已经九战九胜,还没有过败绩!”
方天佑酷爱玩斗戏,但水平只是一般,不过今年新觅得一只白鹅,战力确实十分厉害,下场斗过九次均是胜了,所以给这只白鹅起了个名字:河东徐晃。
徐晃是三国时期北魏曹操手下的名将,河东人氏,擅长使一板斧,相当之勇猛,曾经率兵打败过关羽。话说二牛的名字也叫徐晃,这货天生神力,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徐晋摇了摇头,略带不屑地道:“方少,实话实说吧,你这只斗鹅虽然战力不俗,但不够资格叫河东徐晃,顶多只能算关平!”
关平乃名将关羽之子,他老子的战力能排到三国诸将的前十,不过关平就差远了,怕要是要五十名开外。
方天佑闻言顿时十分不爽,脸带讥诮地道:“徐三元满腹才学,考科举如探囊取物,莫不成还会斗鹅?”
徐晋淡然道:“会一点皮毛吧,不过要胜方少还是绰绰有余的!”
费懋中眼前一亮,隐隐猜到徐晋葫芦里卖什么药了,罗龙文饶有兴趣地看着,似乎也猜出来了。
作为当局者的方天佑气乐了,冷笑道:“吹牛谁不会!”
徐晋淡道:“是不是吹牛,大家斗一场就知道了。”
方天佑不屑地道:“徐子谦,斗鹅得先有鹅,你的鹅在何处?”
徐晋一指旁边的鹅栏道:“在此!”
鹅栏中有数十只鹅,都属于斗馆所有,这是专门提供给没带鹅的顾客玩的,都是些平庸货色,当然,其中肯定藏了几只厉害的,就好像斗草一样,要不然怎么坑钱?
方天佑哈哈大笑道:“徐子谦,你要在这些垃圾中选一只跟本少的河东徐晃斗?确定不是开玩笑?”
徐晋认真地道:“正是!”
“徐晋你太过份了,这个时候还玩斗鹅,我被你气死了!”费小玉这只小辣椒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徐晋皱了皱剑眉,没有理会费小玉,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天佑,挑衅的味道十足。
方天佑不禁暗怒,冷笑道:“本少向来不白斗,赌注至少要十两银子以上。”
徐晋淡道:“我赌十万两,方少敢不敢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艾的玛呀,十万两?
第177章 矬鹅能战
“十万两?”方天佑亦是吓了一跳,方家虽然有钱,但十万两也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恐怕要变卖一些房产商铺之类才行。
更何况方天佑虽然纨绔,但并不是白痴,并没有败家到那种程度,平时玩斗戏顶多也是几两银子,偶尔有百两级别的已经算是豪赌了。有一次跟一名浙商赌输了三百两银子,差点没被他老子方天添福给揍得屁股开花。
谢小婉那丫头亦吓得脸白了,相公哪有十万两银子,若是输了怎么赔人家?卖了自己和月儿都不远远不够啊!
徐晋神色平静地看着方天佑,淡道:“方家不是家资巨万吗?难道方少不敢赌?”
方天佑心中恚怒,很想应下了,但还没有失去理智,眼珠一转道:“区区十万两,我方家拿出来自然不成问题,只是你徐晋拿得出来吗?”
徐晋淡定地道:“我当然拿不出,不过我有一门生意价值远不止十万两,可以先向罗员外借资十万两!”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阵哗然,无耻啊,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什么生意价值远不止十万两?
方天佑不屑地哈哈大笑道:“徐三元,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抑或以为其他人都是白痴?就凭你空口白牙一说,罗员外就借十万两给你?”
徐晋微笑道:“那何不一定,罗员外,你说呢?”
罗龙文心念电转,哈哈笑道:“鄙人相信徐公子不会无的放矢,十万两银子我借!”
这下全场人都呆若木鸡,不会吧,还真有人肯借十万两?
徐晋微笑着对罗龙文拱了拱手:“罗员外好魄力,佩服!”
罗龙文畅快地笑道:“是徐公子好魄力才对!”
罗龙文表面虽然仗义疏财,但实际却是个极擅投机钻营的商人,之所以热心结交文人墨客,只是作为一种投资罢了,像徐晋这种潜力无限的少年,更是最理想的投资对象。
当然,罗龙文虽然看中徐晋的潜力,但也不会因为徐晋一句话便真的借出十万两,而是因为他看出方天佑根本不敢赌十万两,所以这十万是不可能借出去的,顺水人情自然不怕送。既讨好结交了潜力无限的徐三元,又给方家添了堵,最好能把这场联姻也给搞黄了。
徐晋作为商海沉浮的老油条,洞察力可不是盖的,之前罗龙文看了庚帖后露出的一丝妒忌他敏锐地捕捉到,所以十分笃定罗龙文会乐意送自己这个顺水人情的,如今果不其然!
诸女均惊得张大了小嘴,这什么情况?徐晋只是一句话,竟然真的借来了十万两?
谢小婉既自豪又担忧,小丫头早就习惯了相公的能人所不能,开口借来十万她也不怎么吃惊,只是担心若斗输了,这十万两该怎么还?
方天佑面色冷沉,他自然不信罗龙文会借十万两给徐晋,只是罗龙文确实拿得出十万两,这就足够了,只能悻悻地道:“数额太大,本少不赌!”
徐晋淡笑道:“既然方少赌不起十万两,那咱们赌点别的!”
方天佑憋屈得脸色涨红,怒道:“赌什么,你说!”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就赌你怀中的庚帖!”
“啊!”诸女低声轻呼,费如意本来苍白的俏脸瞬间染上一层轻霞,她虽然早就猜到了七八分,但现在还是莫名的欣喜,徐公子果然是为了自己的庚帖。
费小玉无力地抚着自己的额头,感觉智商严重不足啊,这些读书人真是“阴险”,绕了一大圈才露出狐狸尾巴。
方天佑愕了一下,这才幡然醒悟,冷笑道:“徐晋,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敢情就是为了费如意的的庚帖吧!”
徐晋并不否认,淡道:“方少银子赌不起,难道连这个也赌不起?”
此时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吩吩起哄道:“方少,跟徐三元赌啊,你的河东徐晃九战九胜,难道还怕赢不了随便捡的大路货!”
“奶奶的,士可杀不可辱,要是我就跟他赌!”
“就是,方少,跟他赌了,本人买你赢!”
方天佑热血上涌,冷笑道:“好,本少跟你赌又何妨,只是你拿什么跟我赌?”
徐晋淡道:“一千两银子!”
周围的看客顿时兴奋得打了鸡血似的,一千两的豪赌,斗战堂还没有过。
丫环入画凑到费如意的耳边低声道:“徐公子为了姑娘的庚帖估计将家底都搭上了!”
费如意脸上微热,芳心像灌了蜜一般,十六岁的少女终于第一次尝到了甜意。
方天佑不屑地道:“你当本少没见过一千两银子?”
“那你想赌什么?”徐晋反问道。
方天佑眼珠一转,嘿笑道:“就赌你的婢女月儿,你输了给让给我!”
月儿长相甜美,皮肤嫩滑如春葱,关键还是王府出身的宫女,方天佑昨天见到便心动不已,所以这时便提出以月儿为赌注,打算赢过来体验一下王家的享受。
月儿面现怒色,同时紧张地看着自家老爷。
徐晋淡道:“月儿是兴王府赐给内子的陪嫁丫环,就算送你,你敢要?”
方天佑面色顿时僵住,徐晋又道:“就算你敢要,我也不会赌!”
月儿顿时松了口气,恨恨地剜了一眼方天佑。
方天佑冷笑道:“那本少凭什么跟你赌?”
徐晋淡道:“我出两千两!”
方天佑不由怦然心动,两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即使买上等丫环都能买几十个了,关键是他对自己的“河东徐晃”极有信心,不相信徐晋随便捡一只鹅就能战胜自己。
“三千两!”徐晋眼都不眨地道。
全场再次哗然,罗龙文旁边的小桃红媚眼连闪,满脸的羡慕妒忌恨。这也难怪,小桃红虽是本县的青楼红牌,但赎身的银子也不过是一千两,人家费三姑娘的一纸庚帖,竟然有男人愿意花三千两去争夺,人比人气死人啊。
费家兄弟对视一眼,若是花三千两能把三妹的庚帖拿回来,他们倒也乐见其成,只是就怕输了三千两,子谦恐怕要把内裤都赔掉了。
方天佑面色变幻,在四周围观者的怂恿之下,赌徒心理终于战胜了理智,咬牙道:“好,本少跟你赌了!”
“好样的,方少,这才是真男子气慨嘛!”
“方少,我买你赢啊!”
如此高涨的人气,斗馆的许掌柜乐颠颠地跑来亲自主持了,并且开出了盘口对赌。瞬时间,斗鹅场四周围满了人,简直水泄不通。
许掌柜是个四十许岁的男子,留着两撇老鼠须,站在场中笑眯眯地道:“徐公子请点将选鹅吧。”
徐晋行到鹅栏旁边,目光来回扫过栏内的斗鹅,费小玉站在旁边充当狗头军师,一会指着这只说好,一会又指着那只说威猛,直到徐晋瞪了她一眼才闭口,只是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徐晋站在鹅栏前,目光来回地逡巡着,忽然眼前一亮,指着角落处一只蹲着发呆的白鹅道:“就那只吧”!
费小玉差点眼珠都瞪出来,脱口道:“徐晋,你到底懂不懂啊,竟然选了这只呆头鹅,完了完了!”
徐晋所选这只白鹅腿短脖子短,身上的毛还脏兮兮的,一看就是鹅群中的矬货。
谢小婉虽然对自家相公有信心,但看到这只矬鹅亦不禁担心起来,这可是事关三千两银子的输赢啊,吃吃地道:“相公,要不咱选一只强壮点儿的吧!
徐晋笑了笑道:“就这只吧,十个矬子九个狠,这只一定能打,娘子放心好了!”
谢小婉闻言乖巧地哦了一声,相公说的肯定没错。
许掌柜神色奇异地看了徐晋一眼,笑道:“鄙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啊哈,徐公子果然见识广博!”
徐晋笑了笑,所谓的十个矬子九个狠,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之所以选中这只其貌不扬的白鹅,最关键原因却是这货独占了鹅栏的一角,其他鹅都下意识地避让此鹅。
正所谓猛兽独行,狼是群居动物,但独行的孤狼必然最是凶猛,此鹅离群独占一角,其余的鹅都不敢接近,可见此鹅必然是鹅群的老大,其他鹅都怕它。
正如一个人凶名在外,曾经砍过人蹲过大牢,普通人见到他都会忌惮三分,下意识地绕路避让。
当然,离群索居者,有可能也是因为身体有缺陷,极度自卑所致。但此鹅并没有瘸腿受伤什么的,附近有其他鹅经过,只要它一扭头望去,路过的鹅都会下识地加快脚步走开。
正因为如此,徐晋才笃定地选了这只脏兮兮的白鹅。
许掌柜亲自将徐晋选的这只白鹅抓了出来,放进斗鹅场地内,围观者顿时嘘声一片。
方天佑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场中的矬鹅不屑地道:“徐晋,就这种货色,你这是打算给本少送银子吗?”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费如意轻咬着樱唇,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斗输了便把母亲留给自己的首饰都卖掉换钱,替徐晋还了这笔赌债。
第178章 谁狠?
那脏兮兮的矬鹅一出场,顿时引来了周围的嘘声,方天佑更是直接冷嘲热讽。
徐晋淡道:“废话少说,是不是送银子,一战便知!”
方天佑一挥手,身边的仆人便志高气扬地提着鹅笼进场,笼门一打开,里面那只神气的大白鹅便冲了出来,展开双翅使劲扇了几下,伸长脖子仰天哦哦的叫起来,声间洪亮,气势十足。
四周顿时响起如雷的喝彩声,果然不愧是九战九胜的河东徐晃,威武啊!
方天佑得意之极,他这只河东徐晃羽毛光洁,两条腿高壮有力,脖子又长又粗,鹅髻大而红润,看上去神骏之极,比徐晋那只矬鹅高出半条脖子,而且体形壮实得多,还没开打便高下立判了。
这一场最后开出的盘口竟然达到了十赔一,显然在场的看客绝大部分都看好方天佑的河东徐晃。
费小玉鼓着腮埋怨徐晋不该选这只矬鹅,诸女和费家兄弟均是忧心忡忡,其中最紧张的自然要数谢小婉和费如意了。
徐晋虽然表面十分淡定,不过内心其实也很紧张,两只鹅的气势相差太远了,但愿自己没有看走眼吧。
之前和方天佑说话时,徐晋近距离观察过那只“河东徐晃”,发现鹅笼底部沾了些稀屎,显然是拉稀了,要不是饮水过多,就是白痢、球虫、大肠杆菌等病原微生物感染了,无论是那一种,肯定都对战斗力造成影响。
半炷香后,所有下注的人都落定了,许掌柜示意可以开始,两名伙计便开始撩拨两只鹅。
雄性的大鹅是极为好斗的,这玩意虽然没有利爪锐牙,但却有一股狠劲,谁要是惹了它,肯定是狗皮膏药般追着咬,欺负土狗和小孩绰绰有余。
所以场中两只鹅稍被撩拨便怒气勃发,河东徐晃张开双翅啪啪啪地冲向矬鹅,将后者凶狠地撞翻在地。
方天佑得意地哈哈大笑,身边一帮狗腿子更是大叫助威:“徐晃,咬它,咬死那矬子!”
那只矬鹅被撞翻,一骨碌爬起来,不过却没有站直,而是就那样蹲坐着,而且缩着脖子,一副怂蛋缩卵的模样。
徐晋不禁无语,难道真的看走眼了?
本来气势汹汹的河东徐晃,估计是碰到这么一个缩卵的怂货,顿时战意大减,张开的双翼也合了起来,象征性地向着矬鹅啄去,后者脑袋一偏便避过了,并且迅速一口咬在河东徐晃的胸口,啄下了两根白毛。
那河东徐晃吃痛之下嘎的大叫后退,接着大怒冲上来,结果矬鹅还是蹲着缩脖子,一副臣服害怕的模样,逮着机会又猛啄对方一口。
在场的人都不禁哭笑不得,奶奶的,这只矬鹅成精了吗?有人则大骂卑鄙。
费小玉咯咯地大笑,指着那矬鹅道:“徐晋,真是物类主人形,这只鹅跟你一样阴险……咳机智!”
费小玉话还没说完就吃了三姐姐一记嗔目,连忙改口称机智。
徐晋不禁暗汗,不过这只矬鹅的表现确实让人吃惊,竟然还懂得以静制动和装孙子,端的是套路十足。
那河东徐晃连续被偷袭了两口,气得狂叫,冲上前便骑到矬鹅的背上,长喙向着矬鹅的鹅髻猛啄。
然而,矬鹅的战斗经验显然十分丰富,脑袋左晃右摇,河东徐晃愣是啄不中它的鹅髻。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河东徐晃猛啄一轮无果,气势顿时有些弱了,就在此时,矬鹅那短小有力的双腿猛然站起,竟然把河东徐晃给顶翻个四脚朝天。
“啊!”四下响起一阵惊呼声。
本来老神在在地坐着的方天佑蓦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场中。
这时那矬鹅抓住时机,对着河东徐晃的腹部一轮猛啄,顿时羽毛乱飞,痛得它嘎嘎乱叫。
这次轮到费懋贤等大喜了,费小玉更是兴奋得又跳又叫:“姜维咬它,对对对,拨光徐晃的毛!”
姜维是为数不多,有勇有谋的三国大将,于是费小玉便给矬鹅取名姜维了。
“废物,给老子爬起来啊!”方天佑激动得跑到场边大骂,脸色涨得通红。
这时场中的河东徐晃终于翻转身来,不过小腹被狠啄了十几下,估计是有些怕了,竟然掉头就跑开。
矬鹅发出咝咝的叫声,凶狠地追了上去,猛啄河东徐晃的鹅髻,后者估计是气馁了,再加上拉稀体力不足,被追着啄了几下,竟然趴着不动了。
矬鹅骑到了河东徐晃的背上,对着鹅髻就是猛啄,连血都啄出来了。
方天佑又惊又怒,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一边猛跺脚一边大吼,企图把矬鹅给吓下来。
罗龙文笑道:“方少注意风度啊,莫不成输不起?”
无论是斗鸡和斗鹅,只要一方再无斗志,不敢再战就算输了,此时方天佑那只河东徐晃趴在地上任啄,显然已经没有了斗志。
许掌柜上前把两只鹅分开,笑呵呵地道:“恭喜徐公子,你赢了!”
诸女齐声欢呼,费家兄弟也是愉快地大笑,徐子谦真神了,只要他出马就准没失败的。
徐晋却是暗松了口气,后背出一层冷汗,刚才他的压力也很大,就怕看走了眼,三千两银子足够他赔清现在的家底,估计还要借一部分才能补齐。
“嘻嘻,赢了,姑娘现在不用担心了吧!”入画喜滋滋地道。
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酡红如醉,偷偷地睇了一眼徐晋英俊的侧脸。
此时徐晋行到了方天佑的旁边,伸出手道:“方少,庚帖拿来吧!”
方天佑面色变幻,心中后悔不迭,千不该万不该贪那三千两银子啊。
“庚帖不能给你!”方天佑咬牙道。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嘲笑声。罗龙文心中暗爽,义正辞严地道:“方少,愿赌服输,还是把庚帖拿出来吧。”
方天佑本来就对罗龙文帮助徐晋极为不满,闻言不由大怒:“拿你妈,老子就是不给咋的!”
罗龙文不由黑了脸!
徐晋面色一沉,冷道:“方天佑,你想赖账?”
方天佑冷笑道:“费如意的继母赵氏还收了我方家一千两银子的订金,再加上各种名贵首饰药材,起码值一千五百两,让她把钱还来,本少自然把庚帖给你!”
徐晋皱了皱剑眉,淡道:“一码归一码,本人今天跟你赌的是庚帖,其他不关我事,你只需把庚帖拿来便是!”
“一千五百两拿来,庚帖便给你,否则没门!”方天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费懋中沉声道:“方天佑,把庚帖还来,回头我便让大娘把东西退还给方家!”
方天佑嘿笑道:“先退了银钱,再还庚帖!”
徐晋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微笑道:“方少要钱是吧,来,我给你!”
嘭……
方天佑还没反应过来,脸部便挨了徐晋的一记老拳,当场惨叫一声捂住鼻子,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
“啊!”小桃红掩住嘴巴尖叫!
全场人都傻了眼,均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少年郎竟然会突然动粗,而且出手还那么狠。
徐晋可不管四周的目光,当初在上饶县的街头,他可是连宁王世子的脸都照踩误,更何况是一名商人的儿子。
徐晋一记偷袭得手,顺势就是一脚踹在方天佑的肚子上,后者当场倒地惨叫。徐晋淡定地弯腰从方天佑的怀中摸出了那份庚帖放入自己怀中,冷道:“本人乃院试案首,秀才功名在身,又岂容尔等市侩商人之流愚弄!”
“少爷!”
方天佑那六名奴仆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前,有人去扶方天佑,有人把徐晋给扑倒。
“相公!”谢小婉尖叫一声,像护犊的母豹般冲上去,跟着冲去的还有月儿和费如意主仆。
费懋贤不禁傻了眼,还是费懋中反应快,急忙吩咐家丁护院上前救人。
很快,混乱的众人被分开了,徐晋得以脱身而出,只是浑身衣服皱巴巴的,头顶的四方平定巾掉地上被踩扁了,发髻也散了。
“相公,你伤着哪了?”谢小婉见到地徐晋身上有血迹,急得眼泪在眶内打转,带着哭腔问道。
费如意也是一脸的紧张,两个美少女在徐晋身上翻来找去。
徐晋轻松地道:“没事,脖子后面可能被抓损了,有点痛!”
谢小婉急忙掀起徐晋披散的长发,果然见到脖子后有两条抓痕,隐隐有血渗出来,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奴仆抓伤的。
费懋中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没事,只是抓破了点皮!”
费如意蹙着黛眉心疼地道:“都出血了还没事?岂有此理,那些狗奴才下手真狠!”
费懋中不禁暗汗,三姐,拜托你先看看满脸鼻血的方天佑,到底谁下手狠?
此时那方天佑还蜷缩在地上,鼻嘴都是鲜血,抱着小腹痛苦的闷哼。
方家那些奴仆见状怕了,急急抬着方天佑就跑出斗战堂,乘马车赶往附近的医馆。
徐晋的心不禁提了起来,不会是用力过猛踢残了吧?
第179章 小子想得美
吴林广,表字佩芳,年约四十许岁,乃铅山县现任县令,不过数月前还只是铅山县的县丞。
由于去年以吴三八为首的铅山群匪四处劫掠百姓,甚至冲进了铅山县城作恶,将致仕内阁大学士费宏的大哥绑架杀害了,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所以带兵前来铅山剿匪的孙巡抚把铅山县的前任县令给革职查办了,暂时由县丞吴林广代县令一职。月前吏部的委任文书已经到达,吴林广正式转正,成为铅山县的新县令。
此刻,吴县令却是小心翼翼地坐在费府的客厅中,心中满是苦涩,唉,这县令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竟然遇到这样一档破事,倒霉啊!
原来不久前,徐晋把方天佑给打伤了,方家人跑去县衙告状,要求严惩肇事者。
吴林广顿时犯难了,要知道徐晋可是费阁老的得意门生,此刻又住在费府,他那敢派衙役上门抓人,更何况有传言称徐晋深得孙巡府的器重,吴林广就更加不敢抓人了。
话说吴林广之所以能坐上县令的位置,沾的还是孙巡抚的光,要知道外放当县令的绝大部份是进士出身,而吴林广只是举人出身,要不是正好碰到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估计这辈子做到正八品县丞已经是仕途的顶点了。
所以说,孙遂可是吴林广的提携恩主,吴县令自然不想得罪恩主器重的徐晋。然而,方家是本县豪绅,又与南昌府同知(正五品)柯正有姻亲关系,偏偏柯正又是宁王府的得力干将,因此同样得罪不起。
吴林广乃当了十几年小官吏的老油条了,早就被磨平了棱角,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小县令,所以两方都不想得罪。幸好,方家三少伤得并不算重,所以吴林广便厚着脸皮亲自到费家拜访,希望能征得费阁老同意,稍微给方家一个交待,譬如赔点汤药费啥的,也好让方家面子上过得去。
吴县令喝了三杯茶水,屏风后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不由精神一振,连忙坐直腰,随时准备站起来见礼。
费阁老虽然致仕了,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想见就能见的,要不是今天这件事,吴林广甚至不敢到费府投拜帖。
红影闪动,一名年约十**岁的婢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吴林广半个屁股已经离开椅子了,见状连忙又坐好,表情极为尴尬。
这名婢女正是侍候费宏的大丫环红缨,她行到吴林广的面前盈盈福了一记道:“让县尊大人久等了!”
吴林广连忙笑道:“红缨姑娘客气了,费阁老他什么意思?”
“老爷让婢子给吴大人传个话,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这里有十两银子,麻烦吴大人转交给方家,权当是汤药之资。”红缨将一只装有十两银子的钱袋放到吴林广旁边的茶几上。
吴林广暗松了口气,虽然没能见到费阁老,但事情总算有个交待,方家如果还不识事务,那也不关本县事了,于是拿了银子告辞离开费府。
此刻,费宏的书房内,费家两兄弟低着头大气也不敢透,徐晋倒是很淡定,不过神色还是有些许尴尬。
费宏没有理会站在案前的两个儿子和得意门生,而是聚精会神地练着书法,脸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费宏写完一张宣纸,徐晋这才歉然道:“弟子行事鲁莽,请费师责罚。”
费宏瞥了徐晋一眼,淡道:“那就罚你抄写一遍《大明律》,限两天内抄完。”
费懋贤和费懋中脸色微变,《大明律》一共有三十卷,两天时间恐怕不吃饭不睡觉都抄不完啊。
徐晋却是明白费师让抄写《大明律》只是要警醒自己,以后做事前要考虑后果,恭谨地道:“学生遵命!”
费懋中不服道:“爹,那方天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而且方家还与南昌府同知柯正有姻亲关系,要知道那柯正可是宁王的爪牙。大伯娘竟然打算将三妹许配给他,子谦把三妹的庚帖夺回来是好事,为什么还要责罚。”
费宏若有深意地看着徐晋道:“子谦,这就是你那么拼命夺回如意那丫头庚帖的原因?”
徐晋心虚地点了点头:“正如民受所讲,那方天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并不是值得托负的良人。另外,宁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他日若事发,作为爪牙的柯同知必受诛连,方家自然也不例外。”
费宏淡道:“那子谦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如意托付?”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如意姑娘喜欢的,且能让她过得幸福的男子。”
费懋贤和费懋中不禁捏了把汗,子谦还真敢说啊,要知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天下女子都要拣自己喜欢的男人嫁,那岂不是乱套了。
果然,费宏顿时面色一沉,道:“荒谬,回去把《礼记》抄一遍,三天时间,为师要检查!”
“是!”徐晋郁闷地应了一声,费师虽然为人宽厚,但毕竟还是古人的价值观。
“都出去吧!”费宏挥了挥手,忽又道:“等等,如意的庚帖拿出来!”
徐晋把怀中的庚帖拿出来交给费宏,和费家兄弟郁闷地离开了书房。
费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悻道:“让如意嫁喜欢的?倒是想得美,臭小子,以为老夫眼瞎了!”
费宏说着拿起庚帖扫了一眼,沉着脸站起来离开书房,背着手往后院踱去,大哥这位填房实在太不像话了,眼睛竟只有银子,得敲打一下才行。
……
一辆精美的马车驶进了费家的庄园,行驶至东府门前停下,继母赵氏由婢女翠云搀扶着下了马车。
赵氏今年三十许岁,身形有点发福了,不过依然风韵犹存,今天穿了一身类似于旗袍的衣服,身形丰满婀娜,两边手碗各戴了一只金手镯和玉手镯,脖子挂着珍珠玛瑙项链,发髻上也缀满了珠翠,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赵氏此刻满脸春风,心情显然十分好。今天她到方府,虽然没能带上继女费如意,但还是受到方家的热情接待,离开方府时还收到了方家女眷们送的大堆礼物。
离开方府后,赵氏还特意回了一趟娘家,把收到的礼物给了一部分老娘,五十多岁的老娘乐得见牙不见眼。话说赵氏的娘家就在铅山县城中,父亲是县衙的一名小史,不入流的那种。
赵氏进了府门,随口对着门房问道:“赵四儿,今天姑娘没有出府吧?”
那赵四儿是赵氏的本家,所以才捡了这份看门的轻闲工作,陪着笑道:“夫人,那个……姑娘今早出府去了,现在还没回呢!”
赵氏顿时面色一沉道:“混账,你怎么把的门?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天不许如意出府吗?”
赵四儿指着自己的左脸叫苦道:“夫人,小的阻止了,可是姑娘抽了小的一记耳光闯出去了,她可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小的还敢强拉住不成?”
赵氏愕了一下,脱口道:“什么,如意竟然扇你耳光?”
赵四儿苦着脸道:“可不是,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姑娘这么横!”
赵氏气咻咻地道:“反了反了,好的不学,偏偏跟中府那野丫头学……翠云,你去中府把如意找回来,为娘得给她立规矩好好管教,否则日后还不翻天去。”
翠云不情愿地道:“夫人,五姑娘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有她在,奴婢去了怕也叫不回来三姑娘。”
赵氏悻道:“算了,还是等她自己回来再说!”
赵氏虽然不怕费小玉,不过她怕费宏的原配袁氏,袁氏可是费府后宅的管事人,所有内眷都由她管着。
赵氏和翠云正准备返回屋里,却听闻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但见一辆马车驶到了府门前停下,马车的标识竟是方家的。
赵氏不由愕然站定,当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方夫人,顿时更加好奇了,话说自己早上才到方府,咋方夫人下午又跑来了,这也太猴急了吧?
“哎哟,什么风把方夫人给吹来了!”赵氏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方夫人神色不善地道:“费夫人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赵氏愕然道:“方夫人这话怎么讲?”
方夫人冷冷地道:“我们方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戏弄的,你们费家既然一开始就没诚意,又何必跟我们谈,废话不多说,一千银两子,还有前段时所送的物品全部退还吧,两家婚事到此为止。”
赵氏急道:“今天还谈得好好的,方夫人为何突然变卦呢?”
方夫人冷笑道:“变卦的是你们,废话少说,退钱退物,我们方家高攀不起你们费家!”
“哎哟,方夫人,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方夫人狐疑了看了赵氏一眼:“你真不知情?”
“真不知啊,我这家门都还没进呢,李姐!”赵氏叫屈道。
方夫人神色稍缓,沉声道:“那进去聊!”
第180章 敲打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假山畔的鱼池中,几尾锦鲤悠闲地在泉石底下穿梭,秋蝉伏在枝头上鸣唱。
屋内,诸女正围坐在桌子旁煮茶闲聊。此刻,费如意的面前摆着各种茶具,正在逐一给谢小婉讲解这些茶具的用途。
“龙井茶最好是用龙井水,虎丘茶以虎跑泉冲泡为佳,而松萝茶则最好用龙池水。茶经有云:八分茶以十分水泡,那茶亦十分,十分茶以八分水泡,则茶亦只得八分,可见泡茶用水之重要!”费如意一边以茶匙将茶叶拨进茶筛中,一边认真的讲解,动作让人赏心悦目。
谢小婉不禁吐了吐舌,笑道:“原来喝茶还这么多讲究,以前人家都是把茶叶放壶里,用开水一泡就喝的。”
费吉祥笑道:“小婉妹妹,没洗过的茶是泥茶,不能喝的。”
费小玉撇嘴道:“我看味道也差不多嘛,喝个茶弄那么麻烦干嘛。”
费吉祥打趣道:“所以说五妹你是俗物,而三姐是仙子!”
众丫环咯咯地笑起来。
费小玉不以为然地道:“反正这辈子我是学不了三姐,做个快快乐乐的俗物岂不好。”
费如意抿嘴一笑道:“所以五妹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三姐才让人羡慕呢,瞧这春风满面的模样,人家都想咬一口你的脸蛋儿。”
费如意的模样本就是三姐妹中最出挑的,此刻脸色红润,美眸波光潋滟,更是美得醉人。
这也难怪,尽管之前徐晋送来一幅素描画像,但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表态,这让费如意一直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但今天徐晋为了她的庚帖冒险豪赌三千两,最后甚至赤膊上阵,以暴力把庚帖抢回来,对她的心意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所以费如意心里踏实了,此刻心情跟春风一样轻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本就是绝色殊丽的少女自然更美了。
费如意嗔了小妹一眼道:“五妹又在胡言乱语说些混账话,小婉妹妹不用理她,我教你煮水吧。这泡茶的水不能煮得太老,太嫩亦是不好,以二沸之水为最佳……”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诸女美目齐齐望去,只见三名俊逸的书生行了进来,正是徐晋和费懋贤兄弟。
“相公回来了!”谢小婉欣喜地站了起来。
徐晋微笑:“在煮茶?看来我们回来得还算及时!”
费懋中道:“我们在书房挨骂,你们却在这里煮茶闲聊,真是不公平啊!”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谁叫你们是男人,对了,爹有没有责罚你们?”
费懋贤老实地道:“我和二弟倒是没有受罚,不过子谦就惨了,三天内要把《大明律》和《礼记》抄一遍!”
“我就猜到是抄书,爹就那性子!”费小玉笑嘻嘻地道。
费如意却是轻蹙了蹙黛眉,她可是知道《大明律》的篇幅有多长的,再加上一部《礼记》,三天时间怎么可能抄得完?叔父这惩罚也太重了些!
费吉祥却是打趣道:“徐公子,我三姐的庚帖在何处?女儿家的生辰八字可不能私藏啊!”
费小玉咯咯地笑道:“三姐的庚帖是徐晋赢回来的,自然就是徐晋的了,私藏有问题吗?”
费如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涩地低下头去。徐晋连忙道:“如意姑娘的庚帖费师要回去了,咳……你们慢慢聊,在下回书房抄书,失赔了!”
徐晋说完便退了出去。
……
费府东院客厅内,赵氏和方夫人隔着茶几而坐。
方夫人气咻咻地道:“费夫人,你今早说三姑娘身体不适不能随你过府,结果却女办男装与那徐晋上街游玩,最可恶的是,那徐晋竟打伤犬子,把三姑娘的庚帖给抢回去了,这倒底算什么事儿?”
赵氏陪着笑道:“方夫人消消气,今天如意确实身子不舒服,可能是被那边府里的五丫头撺掇出府了,五丫头可是出了名的野。至于那徐晋殴打贵公子的事,本人也极为气愤,此子行为乖张,当初连宁王世子都让给打了,不过方夫人放心,那庚帖我会找他要回的。”
方夫人将信将疑地道:“你确定能要回来?”
赵氏陪笑道:“肯定能要回的,如意和天佑少爷的婚事……”
“婚事到此为止!”
赵氏还没说完,一把冷冷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赵氏和方夫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外望去,前者顿时变了脸色,而方夫人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从门外行进来的正是费宏的元配,费家后宅的话事人袁氏。
袁氏今年四十有八,汝南人,同样出身望族的她身上自有股上位者的气质,自然不是赵氏这种出身的女子可比的。
袁氏身穿一套锭青色阔袖长衫,外罩缕金菊的紫青色比甲,头发挽成中年妇女常见的牡丹髻,端庄而不失气度,身边伴着四名丫环,而门房赵四儿则陪着小心跟在后面,一脸无奈地朝赵氏使眼色。
方夫人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才是费府后宅的话事人,倒不敢用对待赵氏的态度来对待袁氏,陪着小心行礼道:“见过阁老夫人!”
袁氏只是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赵氏笑容牵强地道:“夫人怎么得空过来这边?”
袁氏没有理会赵氏,在茶几旁的楠木椅子上坐下,淡道:“方夫人,坐吧!”
方夫人拘谨地坐下,说到底他只是商人之妇,欺负一下同样出身不高,而且还是填房的赵氏可以,但面对袁氏,她得小心敬着。
赵氏尴尬站在一旁,因为袁氏坐的椅子是她刚才坐的。连主子都小心侍候着,翠云自然不敢造次,连忙给袁氏上了茶。
袁氏淡道:“我这次过来本是要谈一谈如意那丫头的事,既然碰巧方夫人也在此,正好彼此说清楚,倒也省事了。”
方夫人陪笑道:“您说!”
袁氏轻描淡写地道:“那我就直说了,咱们费家是铅山望族,方家与费家门不当户不对,如意与贵府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罢吧。回头我会命人把东西都送还给方府。”
方夫人面色难堪之极,站起来道:“费夫人既然如此说,那我便告辞了!”
袁氏端起茶杯,用杯盖轻拨茶汤上的泡沫,头也不抬地道:“送客!”
“不必了!”方夫人带着婢仆悻悻地走出了大门。
赵氏尴尬地站着,心中虽然不满,却又不敢插嘴,说到底她只是大房的续弦罢了,再加上出身低微,那就更加没发言权了。
方夫人走后,袁氏从怀中取出费如意那份庚帖放在茶几上,冷冷地瞥了赵氏一眼,淡道:“庚帖是你给方家的吧?”
赵氏陪笑道:“夫人,如意那丫头年纪不少了,总那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妾身便想着给她先订一门亲事。”
袁氏冷喝道:“岂有此理,如意还在给他父亲守孝,你不知道吗?”
赵氏分辨道:“只是先订亲,又不违制!”
袁氏怒喝道:“休得在此狡辩,如意是长房嫡女,大哥大嫂虽不在了,但她的婚事还轮不到你这填房作主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敢瞒着我,真够无法无天了你。那方家三少是什么货色,你竟然为了那点聘礼捂着良心把如意往火坑里推!”
四周的奴仆噤若寒蝉,在费府里,下人们最怕的并不是老爷费宏,而是这位掌握后宅管理大权的夫人袁氏。
赵氏被骂得面红耳赤,吃吃地道:“夫人,话不能这么说,那方家三少虽然嗜玩斗戏,但为人还是不错的……”
“闭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外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方家与宁王府有牵连,大哥就是让宁王府手下的贼子害死的,你竟然让如意嫁去方家,是不是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赵氏顿时无言以对,她只是个贪财好利,目光短浅的妇人,又岂会考虑到这一层。
袁氏怒气未消地斥道:“收到的银子礼物,全部一文不少地退还给方家,还有,东府以后的日常用度削减一半。”
赵氏脸色变了变,腆着脸给袁氏续了杯茶,陪笑道:“夫人甭生气,明天妾身便将所有东西退还给方家,这件事妾身确实做得欠妥,向夫人赔个不是,保证下不为例。
您看这用度能不能别削了,妾身倒是无所谓,但是府里的下人怕有怨言啊,更何况如意她……”
袁氏淡道:“如意不用你操心,以后她每月的例钱由那边府里发放。”
赵氏顿时整个人都蔫了,扑通的跪倒在地上,乞求道:“夫人,你就饶了妾身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袁氏冷哼一声,拿起茶几上的庚帖放入怀中,淡道:“这次暂且饶过你,再有下次你就收拾一下回娘家去吧!”
袁氏说完便站了起来,带着一众丫环离开了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