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江南（下）
北地多豪杰，江南多才子。
这是洪武天朝千百年来固有的“传统”，不过赫连烈便是出身江南，本朝最后一位名将。事实上在赫连烈之前，江南地区已经走出了多位名将，而北地才子也在朝堂上文修阵营，和江南对抗了数百年。
洪武天朝定鼎至今，发展迅速，物富人丰，江南和北地之间的差别早已经不明显了。不过江南水乡的景致和北地大漠草原风格迥异，宋征踏入江南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耳边听着吴侬软语，一直紧绷的心情也逐渐舒缓了一些。
“江南温柔乡啊。”他笑了一句。
湖州位于江南东部偏南，因境内的洪武天朝第一大湖“太极湖”得名。肖震说太极湖物产丰富绝非虚言，人人皆知太极湖有“三宝”，湖米、玉泥、太极石。
太极湖岸边生长一种野米，乃是秉承太极湖天地之灵而生，无法种植，只能等待自然生长成熟采摘。
这种湖米蕴含着丰富的天地灵元，修士服用大有好处，据说从小就只吃这种湖米的修士，数十年后资质有可能提升一阶。
即便是不奔着提升资质去，每天食用这种湖米，效果也比得上一些提升修为的奇药。
广阔无边的太极湖一年却只能出产不到千斤湖米，因而十分珍贵，都被朝中权贵把持着。
玉泥是太极湖最为危险的两个水眼“阴阳水眼”附近的一种淤泥，其中沉淀了亿万年的天地灵元，撒发着如同玉石一般的温润宝光，乃是整个洪武天朝最为珍贵的制器材料之一。
而且最近几十年，有丹师将这种玉泥添加到灵丹中，效果也非常好，不但对于境界的提升非常明显，而且有清心宁神的效果，可以有效地防止冲关时走火入魔。
三宝中的太极石是太极湖最为珍贵的宝物，整个太极湖每年，多的时候能采到十余枚太极石，少的时候只有两三枚，甚至经常会有整整一年，没有找到一枚。
即便产量如此之小，在太极湖周围却生存着一群“采石人”，最多的时候太极湖采石人的数量有八百人，并且常年维持在六百人左右。
因为太极石乃是顶级宝材，很多时候炼制灵宝，添加了太极石之后，成功率能够提升三成。越是高阶的灵宝，需要太极石这种宝材越多。
而太极石迄今为止只在太极湖出现，而且完全没有规律，可能湖底一只湖蚌中就藏着一枚太极石，也可能水底一截枯木下面也压着一枚太极石，但也可能找遍整个太极湖也没有一枚。
所以采石人都是普通人，只要找到一枚，九世受用不尽。
每年因为太极石死在太极湖中的采石人都在二十以上，却仍旧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宋征进入湖州地界，一路低调，没有去住驿站，他不缺钱自己找客栈，每到一地尽量抽空去最热闹的茶馆听一听最近有什么消息。
豹韬卫在湖州城中，这一天傍晚，宋征跟在一只镖队后面进了城，然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并不打算马上上任。
客栈一楼是饭店，晚饭的时候宋征多给了半钱银子，叫住了小二问问湖州城内的情况。
“……要说这湖州境内有什么人不能得罪，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咱们湖州有个说法：一湖、双宗、三世家。”小二哥飞快的说着：“除了这些之外，咱们湖州人杰地灵，朝中有多位老爷都是咱们湖州人。”
说到了这里，他放低了声音：“客官，内阁大臣之一的白……家就在咱们城内，虽然都说白家是暴发户，可是也不能惹。
另外宫里的宏公共也是咱们湖州人，他得了陛下宠信之后，过继了堂兄的一个儿子给自己继承香火，这家人也不能惹。
您要是在湖州做生意，这些方面可都得小心。”
宋征点点头：“谢了小二哥，另外我听说龙仪卫凶狠霸道，一旦惹上他们必定家破人亡，不能不提防，他们在湖州城内如何？”
店小二这次却有些怕了：“客官别打听这些事情，容易进去。”而后赶紧收了碗碟转身就走。宋征暗笑，龙仪卫果然“凶名赫赫”。
坐在他旁边有一对兄妹，是跟宋征一同进城的，算是熟悉。兄长笑着问道：“宋兄，这几日有什么打算？我们想要去太极湖游玩一下，然后再往锡州去，宋兄可愿结伴？”
宋征想了想，道：“同游太极湖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要在湖州留一段时间，锡州我是去不成了。”
“那好，我明日一早来喊宋兄出游。”
兄长邀请宋征的时候，他妹妹乖巧的坐在一边低着头，微微有些脸红。女孩二八年华，比宋征小了一些，容貌中上，正是怀春的时候。
听到宋征答应同游太极湖，她眉梢浮起一丝喜色，但是又听他说不能去锡州，失望也难以掩饰。
宋征却似乎懵懵懂懂全无所觉。
他要去太极湖，完全是因为和这一次的任务有关。
白老七乃是肖震的心腹，也是龙仪卫中少数几个知道肖震本心的人。他来湖州的任务就和太极湖有关。
今年太极石出产颇丰，到现在刚刚年中，已经有九块太极石了。据说有采石人在水下看到阴阳水眼中喷出太极石阴阳水眼下面藏着的大秘密，朝廷是知道的，因此朝中各方势力都激动了，纷纷派人赶来湖州。
白老七就任豹韬卫千户不过一个月，就离奇的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恐怕跟其中的利益争夺脱不开干系。而白老七又是肖震的心腹，他怀疑有人杀了白老七是针对自己。
宋征入夜之后在房间内静修，等到了后半夜，悄悄升起“虚空神镇”，当空一照，整个客栈“一目了然”。
那一对兄妹，侯小年和侯小白都是脉河境，兄长侯小年脉河三道，妹妹侯小白脉河一道。这个年纪的脉河境并不多见，在郡县中必定也是被夸赞的“小天才”，看得出来两人家境不错。
宋征时不时的会习惯用皇台堡中的水准来衡量整个洪武天朝……但实际上，皇台堡中那些都是妖孽，能活下来的经历了几次天火赏赐，境界都要比同辈高出一大截。
另外几间的住客，有普通人，也有修行者，最高也就是脉河六道的境界。他暗自松了口气，在天火下养成了谨慎的习惯，现在看来至少客栈内没有眼线。
同一时间，豹韬卫衙门里，几名百户正在喝酒，但是气氛压抑，都是埋头一口一口的干了。
而在他们的后方，摆着一只巨大的石棺，白老七就躺在里面。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开口道：“上面派了新的千户来，算算时间早该到了。”
“哼，”有人冷笑：“傻子才会来。白大人身怀七杀秘术，本身更是明见境巅峰的修为，生死相搏能够发挥出命通天尊的实力，却无声无息的死了，这湖州城内水深，谁来谁送死。”
有一位年长的百户开口道：“听说是个新人。”
“新人？”众百户各怀心思，一时间又都不说话了。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带着讥讽：“看来指挥使大人不相信我们了呀。”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年长的百户说道：“无论如何，这几天都吩咐下面的人把招子放亮，如果小千户大人要玩什么微服私访的把戏，别让他真的抓住什么把柄。”
……
侯小年特别积极，一大早就把宋征叫醒，三人一同在客栈里吃了早点，然后起身来准备直奔太极湖。
侯小年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些少年人的兴奋：“听说太极石出现的十分随机，也有修士在湖边转了一圈就捡到一枚太极石的传说，你说咱们今天会不会有好运气？”
侯小白眼睛亮闪闪的，只看着宋征，后者笑着道：“你试试看吧。”
三人刚出门，忽然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小白姑娘，这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街道上走来一群人，最前面是一名锦衣公子，手中“入乡随俗”的持着一柄牙骨折扇。不过侯小白看到他，却很平淡：“见过修兄。”
侯小年意外道：“知节，你怎么在湖州？”
修知节道：“今年的湖米快要成熟了，家里今年想做这个生意，让我来走走门路……”他身后一名中年修士连连咳嗽，这可是家族的商业机密，您这个二世祖倒好，看见梦中情人直接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你说也罢了，至少看看一旁有没有陌生人吧？
他瞥了宋征一眼。
今年的湖米生意对于修家至关重要，他们意外结交上了“靖天宗”，这可是在整个洪武天朝都能排上号的大宗门，可是想要进一步交好，至少要对靖天宗“有用”。拿到湖米的份额，供应给靖天宗，不但能够维持住这个关系，而且还能从中获利，对于修家来说，这是晋升真正世家的关键一步。
侯小白说道：“修兄还有正事忙，我们先告辞了。”
修知节恋恋不舍：“小白姑娘你们要去做什么？”
第五章 走马上任（上）
“我们胡乱玩耍。”侯小白显得有些拒绝，宋征暗笑看着，修知节相貌普通，也难怪侯小白对他不冷不热。
侯小年怕修知节面子上过不去，连忙说道：“我们结伴去太极湖游玩……”
修知节扇子一敲手掌：“我也还没去太极湖，正想要去玩，不如咱们一起？”他满怀期待的看着侯小白，姑娘却将脸转到了一边去，轻轻踢着靴子。
那中年修士在后面提醒他：“少爷，今天咱们要等着陈百户接见，这对咱们此行的任务至关重要。”
修知节也纠结起来，事情办砸了，回去老爹一定打断自己的腿。可是心中爱慕的人就在眼前，好像有一只小白猫在他心头挠呀挠，终于他一咬牙：“方叔，陈百户日理万机，今天都未必有时间见我们。我先跟小白姑娘出去，你们在城里等着，如果陈百户召见，立刻用同音骨符联系我，我马上飞遁回来。”
“这……”中年修士方叔一阵犹豫。修知节却热切的对侯小年说道：“小年，咱们走吧。小白姑娘，你喜欢吃什么？糖葫芦？年儿粑？蜜糖果子？我买给你呀……”
“不吃，长胖。”侯小白淡淡的拒绝，修知节讨了个没趣儿，可怜兮兮的摸了摸鼻子。
宋征跟在一边，对于加入一个人他无所谓，反正他只是需要一个掩护。侯小年歉意的对他一笑，宋征微笑表示无妨。
从湖州城出来，往西南方向走了十几里，前面出现了一片烟波浩渺的水面，远远望去半空中雾气蒸腾，灵能化形，时而有神兽形态出现，湖心上空时不时会有一条龙形灵雾凝聚而出，腾空冲上九霄，然后在一阵霹雳当中，四散化做了漫天灵雨，哗哗啦啦的落回了湖水中。
能够跟侯小白一起出来，修知节很开心，一路上都在想办法逗着女孩说话，可惜侯小白对他始终不咸不淡，这让心中火热的修知节很苦闷。
等到了太极湖附近，他也看出来了，小白姑娘似乎对那个同行的家伙很有好感。修知节这才发现，自己眼里只有侯小白，跟人家连个招呼都没打。
他悄悄靠近后小年问道：“那家伙是什么人？”
“宋征？我们路上遇见的，小妹跟他……挺谈得来。”侯小年斟酌着用词，尽量让修知节明白，却不要太打击他。
修知节闷闷不乐，他自己相貌平平，一看宋征就明白为什么小白姑娘看不上自己。宋征相貌本就不俗，重生之后肌肤健康而光洁，更因为多次苦难的经历，气质显得如渊如岳，自有一股淡定从容，不知不觉间就会吸引异性的目光。
修知节挠了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知道自己怪不着宋征宋征对侯小白也是不冷不热；哪怕是宋征真的跟侯小白在一起了，那也是侯小白的选择，她有这个权力。
“唉”修知节幽幽一叹，落后了几步自怨自艾去了。
宋征到了太极湖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有一股灵能盘旋着钻进了他的腹中，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好地方，天地元能浓郁。”
侯小年却还惦记着要撞大运，看到周围游人如织，这种地方恐怕一块石头都被翻了七八十遍，哪里还能轮到他们？他一再催促：“这种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咱们选一些僻静之处，看一看独特的风景。”
修知节想追侯小白当然努力讨好大舅子，连连附和，宋征心中自有打算，也就同意了。四人避开人流，往湖边僻静处走去，路上宋征问道：“知节兄，我听说湖米每年都会固定分配，还有多余的份额给你们？”
修知节戒心不重，随口答道：“当然没有了，我们就是来想办法的，那位陈百户，据说是城中龙仪卫的权势人物，有资格在湖米份额分配中说话的，所以我才会去拜见。”
宋征又问道：“这湖米，还有玉泥、太极石，到底是怎么分配的？”
修知节看了看他，宋征笑道：“我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你去别处也能打听来。”修知节道：“太极石太过珍贵，据说只要出现就会被直接收走。
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比如镇国强者、太古世家一类，都会提前知会湖州，他们按照先后顺序排队，轮到谁就归谁。据说会按照市价购买，但到底多少钱就不知道了。
而湖米和玉泥，则是由龙仪卫牵头，会同了城内的一湖、双宗、三世家，还有白家、宏家等顶级势力，每年提前商定好下一年的份额，一旦定下来就不会更改。
这几天快到了商议明年份额的时间，所以我才来了。”
他又多说了一句：“如果你也想做这些生意，我劝你还是算了。我们家还算有些门路，托请了好几位权贵前去说情，陈百户才答应见我们一面。
而且他虽然答应了，什么时候能见到还不知道。既便是见到了，能不能办成这件事情也是两说。
唉，事情成不成尚且不知，这元玉已经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住摇头，最后一句却是暗自嘀咕的。
宋征笑道：“我不做这生意。”
从修知节的口中，他大致明白了湖州城最大的利益每年是如何分配的。同时也明白了，龙仪卫在洪武天朝，当真如日中天；这种事情也能有他们来主掌。
他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龙仪卫这等奢遮，白老七却死了……他越发觉得此行凶险，不能大意。
侯小年劝慰修知节：“虽然元玉花的多，但是一旦事情办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他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看到路边的石头还要过去翻开看看，弄得宋征有些忍俊不禁。
正走着，前面忽然有人喝道：“哪里来的野崽子？不懂得太极湖采石的规矩吗？你们有牌子吗？”
侯小年几个人浑身一紧，五名身着龙仪卫差服的修士气势汹汹而来。
他们或许小有家资，但是对上龙仪卫，只有家破人亡一个下场。侯小白有些不服气：“我们只是好奇，并不曾下水寻找太极石。”
为首的龙仪卫一声冷笑：“你们是修士，可以将灵觉深入水下。按照湖州的律法，没有采石人的牌子，擅自搜寻太极石乃是重罪！”
侯小年连忙拉住妹妹，陪着笑脸道：“差爷，我们是外地人，的确不知道规矩，还请诸位高抬贵手，一点小意思，兄弟们喝茶……”
他捏了几枚元玉塞给那名龙仪卫，却不料对方拿在手里颠了颠，狞笑道：“这点钱，当我们兄弟是叫花子呢？”
宋征皱皱眉头，龙仪卫之所以臭名昭著，这些普通差役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侯小年无奈道：“差爷说个数儿。”
“你们四个人，每人一千元玉。”
侯小年辩解道：“跟他们三人无关呀……”
“嘿，老子说有关就有关。”他斜睥着四人，冷笑道：“怎么，不服气？每人两千元玉！想试试咱们龙仪卫的冥狱滋味如何？”
侯小年忍气吞声，八千元玉不是小数目，对于他们侯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他出门也只带了一千元玉而已，还是老爹看在宝贝女儿的面子上才给了这么多，如果他一个人，顶多三百。
修知节一咬牙上前来，他身上有钱，但那是给陈百户的贿赂，现在也只好先拿出来救急。别说报陈百户名头什么的，他没那么蠢。
“小年，我来吧……”
宋征伸手一拨，拦住了两人，对那五人问道：“要牌子是吧？这个牌子够不够？”
五名龙仪卫还以为看错了，正要骂人，忽然想起来上面吩咐的事情，浑身一软差点跪下来，宋征骂了一句：“滚！”
“是，小的这就滚。”
侯小年和修知节一脸错愕中，五名龙仪卫飞快的夹着尾巴跑了。宋征手中的牌子一闪而逝，他们三人都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牌子。
“宋……兄，”侯小年下意识喊了一声想要问又不敢问，宋征笑着摆摆手：“别管他们，咱们玩咱们的。”
但显然玩不成了。
……
五名龙仪卫逃得远了，各自擦了把冷汗，惊魂未定得道：“千户大人是什么意思？来了湖州城为什么不去上任？”
“嘿，你们几个蠢货，还没看出来吗？千户大人在玩微服私访的游戏，目标吗，你们注意到他身边那个姑娘了吗？”
另外四人恍然大悟。以他们的层次，也只想构想出这样的结论了。
这就好像老农猜测紫禁城的皇帝吃什么一样。
“先别管这些了，上头前天传了命令下来，让大家都盯着点，现在发现了大人，赶快上报也是一件功劳。”
……
四人心不在焉的回去了，宋征远远的看了一眼阴阳水眼，感觉到这两处神异之地，涉及到了某些天条，果然藏有大秘密。
进城的时候，一辆马车从旁边超过去，在一丈外停了下来，车窗一开有人道：“修知节，当真是你。”
修知节看到对方却没好脸色：“苏红，你们苏家当真阴魂不散。”
第六章 走马上任（下）
苏红相貌不错，但五官偏尖细，显得刻薄。她坐在车上显得很开心：“果然被本姑娘猜中了，你们修家想要搭上靖天宗，所以来湖州张罗湖米的生意。可惜啊，我告诉你别做梦了。”
侯小年低声对宋征说道：“修家和苏家是老对头，实力差不多，不过这个苏红在我们那边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知节……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修知节冷哼道：“可惜你自命不凡了，这笔生意我们已经快要做成了。”
苏红嗤嗤冷笑：“你们想要走的是陈百户的门路吧？可惜啊，三天前我家四叔已经面见过陈大人，蒙他厚爱，已经答应将他手中湖米的份额交给我们苏家经营了。”
“你说什么？”修知节大吃一惊，苏红却一阵得意的娇笑，关上了车窗扬长而去。
修知节心头大乱，侯小年连忙安慰着他，修知节却紧抿着嘴唇轻轻摇头。四人在马车后进了城。
侯小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建议修知节：“宋征……身份神秘，能够惊退龙仪卫，想必是有些门路，你不如去求求他。”
修知节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办法，湖米生意对他们修家太重要了。
可是宋征算是他的“情敌”，让他去求情敌，修知节心中有道高坎迈不过去。侯小年看了看妹妹，心中一叹不再说什么了。
等他们到了客栈，却见方叔飞快上来，紧张的对修知节说道：“少爷，陈百户来了！”
修知节吓了一跳：“什么？你怎么不联系我。”
方叔暗暗叫苦：“陈大人不准。”
“别说那么多了，快带我去拜见。”
客栈内外已经被龙仪卫戒严，龙仪卫一向不在乎招摇，他们不招摇大家才会不习惯呢。大堂中端坐着五个人，却摆着六张椅子，将最中央的那一张空了出来。
掌柜的伺候在一边，暗暗叫苦：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把这群活阎王招上门来。
修知节被方叔引着进来，连忙要上前拜见其中一位，却见陈百户看也不看他，和另外四人一起起身，迎向了他们身后的宋征，一起拱手拜道：“属下见过大人！”
“肖大人已经有命令传来，言说千户大人年轻有为，举世无双，要我等尽心辅佐大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修知节摆出了见礼的姿势，可是要拜见的人却消失了。他尴尬的站在原地，回头又看到了这震惊的一幕：千户？宋征？执掌豹韬卫？
而且他们口中的肖大人，就是肖震吧，这魔王对宋征的评价抬高了，举世无双啊。
宋征知道肖震为什么这么评价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从天火之下逃出来！
他亮出了自己的腰牌，点头道：“反应速度很快，不错。”
陈百户领头，有些傲然道：“大人谬赞，不过我们豹韬卫在湖州城中，也的确手眼通天……”
宋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直到陈百户说不下去了，老脸发烫直到这少年不好糊弄。
宋征是来干什么的？豹韬卫真要这么牛逼，白老七为什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而且到现在还查不到一点线索。
陈百户一躬身，讪讪退下了。
换了一位腰缠玉带的老者上前来：“老夫严飞六。”他冷淡说道：“大人也不用羞臊我等，白千户的尸体就在衙门正堂里摆着，豹韬卫每一个人都没有忘记过，大人既然来了，就请过去一观。”
你要是能看出什么线索，再来指责我们。要是也看不出来，凭什么来指责我们？
宋征冷冷一笑，吩咐道：“前面开路。”
五个百户心中老大不情愿，宋征眼神一逼，五人下意识地软下来：“遵命。”
他们连阴神都没有修成，又怎知“虚空神镇”的妙用？
侯小年几个人还有懵着呢，他们才到宋征身分不简单，但是龙仪卫千户？独掌湖州城豹韬卫？这也太过惊诧了，他今年才多大？
宋征也体会了一把奢遮的感觉，豹韬卫五大百户在湖州城中都是头面人物，一起在前面为他开路，此地警戒的所有龙仪卫一同前后保护，浩浩荡荡的往豹韬卫驻地而去。
侯小年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些异常，回头一看妹妹眼泪落下。似乎是不想被哥哥看到，她将头转到了一边去。
侯小年心中明白，妹妹情窦初开，对平时相逢的宋征很有好感。可是宋征一直对她平平淡淡，此时再看，宋征的身份就注定了妹妹根本没有机会。
只是苦了自家妹子，这辈子第一次有了中意的人，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他苦笑一下，道：“妹子，别想了，咱们家配不上人家。”
侯小白更是哽咽：“哥，你别说了……”
客栈的大堂中，惊呆了的方叔才回过神来，抓着尴尬的修知节连连道：“少爷，你们同行的那一位是新来的千户大人？咱们的生意成了呀，你去求求他……”
修知节掰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
客栈门口，一直停着一辆马车。
苏红坐在车里，客栈内发生的一切她也看到了。在城门口她压根没有注意到修知节后面还有一个人。
宋征若是隐藏气息，也能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他。
“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龙仪卫千户？哼，一定是靠着家里的势力……”她立刻恶意的揣测起来。
龙仪卫的队伍到了街道上，宋征忽然一抬手，前面的五位百户、周围数百龙仪卫校尉，立刻感觉到虚空“凝滞”，他们竟然动弹不得！
宋征一脚落下，雷霆轰鸣传递向了地面下。
“大人？”百户们一阵惊讶，可是一句话还没问完，脚下的接到忽然顶了起来，青石板的地砖一块块的破碎，众人前方猛然升起了一座“土山”，连带着街道两旁的铺面也一起垮塌，里面正在买卖的人惨叫惊呼着摔落下去。
紧跟着轰隆一声，土山破碎，从里面冲出来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影。
黑影一声嘶吼粗暴如同野兽，它带着一片黑烟撞向了当街的龙仪卫，首当其中的便是在前面开路的五位百户。
严飞六一声怒喝：“妖孽找死！”
他伸手在腰间的那一条玉带上一拍，呛啷一声玉带化作了一柄长剑，玉光闪烁凌空飞起，直刺入那黑烟之中。
陈百户一见严飞六出手，就放下心来，衣袍一展从当中放出一只巨大的金轮，轰轰隆隆的碾压过来，当空笼罩为严飞六护法。
另外三位也是一样，各自放出法宝压阵，却是笃定五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严飞六能够轻松击败那妖孽。
严飞六明见境中期，腰间玉带乃是一柄八阶飞剑，机缘巧合所得，威力惊人。
却不想那黑烟中咔嚓一声，严飞六一声怒吼，口中溢出鲜血：“妖孽坏我法宝……”
陈百户四个慌了：听这声音，咬断了？
黑烟呼的一声席卷过来，陈百户的金轮当场被罩了进去，他感应到自己的宝物猛地被一种巨力上下一夹，顿时破碎了。
这可是本命法宝，他也和严飞六一样吐血而退：“小心，妖物了得！”
三位百户露出了畏惧之色，正在犹豫的时候，后面有个不慌不乱的声音传来：“退下。”
三位百户回头看见宋征走了上来，他一步一步，不快不慢竟然一直走到了那黑烟面前。黑烟狂妄嚣张，高高升起以一种审视的姿态面对宋征。
可是妖物的本性让它下意识的有些“恐惧”，它并不知道这是因为“虚空神镇”；但嗜血的本性还是让它一声呼啸杀了下来。
百户们袖手旁观，眼中带着审视和幸灾乐祸。他们下意识的抗拒宋征，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对于比自己年轻，又爬到了自己头上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宋征手按腰间，神剑醉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严飞六已经退到了后面，自有手下心腹上前保护。他看到了宋征这个姿势，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感觉这一剑，不出则以，出则惊天震地。
拔剑击天。
宋征第一次使用神剑醉龙，却感觉十分趁手，契合极佳。一剑杀入黑烟之中，以无厚入有间，一杀而过毫无窒碍。
明亮的剑光带着一层天青色，从黑烟后方透过，庞大的黑烟扑到了宋征头顶上十丈的距离，猛的停顿下来。
静止了片刻之后，黑烟开始四处飘散，露出了藏在其中的妖物。
周围众人一片惊呼，这东西像蛇又像蚯蚓，仗着三颗巨大狰狞的脑袋，每一个脑袋中央生着一颗独眼，独眼周围流着脓血。
下半身粗壮无比，长满了倒刺鳞片。最后面一段的尾巴两侧，生着数百只蜈蚣一样的短足。这些短足挤在街道的下水道中，显然这妖物就是从那里钻过来的。
而此时，三道裂痕在三颗脑袋上逐渐变得清晰，宋征一剑将妖物的三颗脑袋一起斩成了两半。
咚咚咚……
妖物庞大的脑袋砸落下来，溅的满地脓血碎石，又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苏红的马车已经在混乱中被掀翻了，家中派出来保护她的修士，也无力对抗那妖物，只能掩护着她狼狈逃到了几百丈外。
宋征一剑，妖物断首。苏红目瞪口呆，方才知道，人家不是靠了什么家世背景，而真的是自己的本事。宋征的年纪比她还小一些，实力却已经让她唯有仰望，这对她造成的震撼实在太过巨大了。
严飞六脸色极为难看，顾不得伤势冲了出来，怒吼着指挥所有龙仪卫：“全城戒严！有人胆敢豢养妖物，当街刺杀龙仪卫千户，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
宋征也注意到了那妖物三只独眼周围的脓血，显然这东西不是天然而生，是被什么人以特殊手段杂交、喂养出来的。
妖物已死，身躯慢慢缩小，最后化作了一只三尺长短的古怪蛇虫。
陈百户悄悄拽了严飞六一下，朝他暗中示意，严飞六猛地明白过来了，立刻躬身站在宋征面前：“属下谮越了，请千户降罪！”
第七章 班公氏（上）
宋征堂堂千户还在呢，严飞六却跳出来发号施令，如果遇上一个心胸狭窄的，才不会管你是不是一时激愤，必定已经恨在心中。
但宋征只是淡淡一摆手：“你安排的很合理，让下面人照着做就是。”
“谢大人开恩。”严飞六立刻去了，很快消息飞快的传出去，整个湖州城沸腾了。命令传到了营卫中，一队队修兵开向了各处城门。
随后城门洞中，千斤闸落下，城门轰然关闭。
一道文书传到了州牧大人手中，即便是堂堂州牧面对龙仪卫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只好捏着鼻子答应配合，取出自己的印绶凌空升起，整个湖州城的大阵启动，将整个城池封镇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出。
城门后的街道上一片哗然，那些准备今天出城的人们吵闹起来，一旦耽误了行程，对于他们当中很多人来说损失惨重。
但是各个城门上，龙仪卫一声叱喝，让那些人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在办事，于是所有人沉默了下去，面对凶名赫赫的龙仪卫，他们能怎么办？没看到州牧大人都老老实实升起了护城大阵吗？
客栈外的街道上，宋征背着双手走到了那已死的妖物旁边，抬手一招，陈百户立刻小跑过来：“大人？”
不怪他们这么快低头，刚才事情发生得突然来不及多想，但这一会儿五名百户全都回过味儿来：宋征一抬手，就将所有人“凝滞”，包括他们五个都动弹不得；而后又是轻松一剑斩了这妖物这是什么实力！
他才多大年纪？！
而且严飞六也认出来了，宋征用的那柄剑乃是传说中的“醉龙”。这柄剑极为有名，当年乃是一流宗门半山观的镇派之宝。外界一直传言，肖震之所以灭了半山观，就是为了这柄剑。
传说这一柄“醉龙”乃是当年一头天庭神龙，在瑶池宴上多饮了仙酿，结果一头从上界栽了下来，摔在地面上才化作了这一柄神剑。
还有传说，半山观数万年前曾经盛极一时，便是因为这柄剑中藏着的秘密。可惜后来剑中的秘密失传了，半山观这才慢慢退为一流宗门。
传说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也说明这柄剑的珍贵和强大。
这柄剑落入了肖震手中之后，当朝第一权臣，内阁首辅胡一成大人曾经亲自跟肖震求取这柄神剑，要给他那个号称京师第一“美玉”的儿子使用。但肖震回了他一句话：这柄剑要传给龙仪卫下一任指挥使！
胡一成虽然深受皇帝宠信，在朝堂上几乎一手遮天，却也不敢觊觎龙仪卫指挥使的位置，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而现在，这柄剑出现在了宋征手里，可想而知肖震对于这位千户大人的看重。
年纪轻轻实力超群，又有肖震做靠山，他们五个果断的怂了。
宋征指着下水道里的妖物：“带回去，卫里可有仵作？”
“有。”陈百户立刻道：“大人放心吧，保证把一切能挖的情报都挖出来。”
“好。”宋征淡淡一点头，而后继续背着双手朝前走去。陈百户不明所以，飞快的朝后挥手，四名豹韬卫的仵作立刻上前来，将妖物的尸体取走了。
陈百户只吩咐了一个字“快！”
仵作们用力一点头，飞快赶回衙门干活去了。而宋征还在慢慢往前走，他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在追寻着某种痕迹。
可是严飞六等人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痕迹。
对手十分老辣，下水道中一片肮脏混乱，怕是找不到什么痕迹。
他们又不敢打扰宋征，各自带着属下跟在后面，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千户大人。
宋征以虚空神镇笼罩四下，那妖物的魂魄痕迹对他而言就变得“一目了然”。
在街道上七拐八拐，而后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到了这里陈百户几人脸色都变了，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一起上前拦住了宋征：“大人……”
宋征看向五人：“怎么了？”
严飞六等人全身一震，只觉得那双眼睛无比高远深邃，似乎能够看穿他们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又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魂魄一旦深陷其中便无法挣脱。
“大人开恩！”严飞六立感不妙急急哀求。宋征这才意识到了，他们连阴神都没有修成，怎么能够承受的住自己的虚空神镇。
他将魂魄之力内敛，五人感觉到“全身一松”，踉跄的跌退几步，已经是一身冷汗。
严飞六喘息着，说道：“大人，这条巷子是寒食巷，班公氏就住在这里。”
“班公氏？三世家中的中古世家班公氏？”
“正是。”
宋征冷笑看着他们：“一个中古世家你们就害怕了？你们还是不是龙仪卫？”
他言罢，转身走进了巷子，虚空神镇笼罩，继续寻找那妖物的魂魄痕迹。对于班公氏，他自有打算，今日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
中古世家底蕴深厚，若真是豢妖谋害自己，绝不会留下魂魄痕迹。中古世家有的是秘法抹去魂魄痕迹。
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但宋征要做的是顺势而为。
陈百户和严飞六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跟了进来。他们的根基就是龙仪卫，如果这个时候让宋征自己去对上班公氏，不管宋征的结果怎么样，他们肯定别想在龙仪卫里混了。
寒食巷不算宽，一大群龙仪卫冲进来，顿时显得拥挤。
巷子里没有别的住家，等到了巷子尽头，有一座小小的门头，青砖灰瓦，两扇乌木门，看上去毫不起眼。
此时门前已经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脸平静淡然，朝宋征等人微微拱手：“不知新任千户大人光临我班公氏，有何贵干？”
宋征动也不动，只是遥遥望着班公氏围墙中连绵不绝的屋舍并不答话。
陈百户猜到了上官的意思，虽然不愿和中古世家交恶，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站出来：“阁下何人？”
那人道：“在下班公氏外门管家花义。”
陈百户也有些恼怒了：你们明知道来的是龙仪卫的千户，龙仪卫在湖州城的第一人，却还只派了个外门管家来接待，未免太倨傲了吧？
外门管家算什么？说白了连班公家的人都不算。
陈百户怒喝道：“滚去通报，叫个有身份的人出来！”
花义却脚下生根，动也不动，只是道：“大人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是了，如有必要，我会向上报告。”
宋征冷眼望着班公氏的宅院，幽冷说道：“看来这几个月杀的人少了，让人忘记我龙仪卫屠刀锋利！”
声音被灵元送出，渗透过了隐藏中的大宅奇阵，传遍了整个班公氏。
陈百户和严飞六头上见汗，明白千户大人的心意，却微感犹豫要不要真的和中古世家死磕？不过这种犹豫也只是一闪而逝，严飞六五位百户整齐的上前一步，喝道：“烈焰狂龙准备！”
五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湖州城，护城大阵随之一震，将滚滚的元能通过无数阵法刻线送入了豹韬卫衙门中。
在衙门正堂上空，高悬着一只巨大的铜鼎。
铜鼎当中轰的一声燃烧起一团火焰，炽热流淌，有种烧天灼地之意。这是龙仪卫胆敢威压天下最大的底气：肆虐级战具烈焰狂龙。
烈焰狂龙可以造成大规模杀伤，一道“焰龙”落下，这班公氏的老宅必定毁了。哪怕是其中都是修士，绝大部分也逃不出来。
若是单独对敌，肆虐级至少可以威胁到玄通境。
中古世家也分强弱，未必有镇国；即便是有，也未必正好就在家中。
这一尊烈焰狂龙一启动，整个班公氏老宅中传来一片惶恐愤怒之意，那是强修们的情绪外放的结果。
严飞六等人虽然觉得“事情闹大了”，却也无比快意，让你们班公氏摆架子，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
“黄口小儿！”一声愤怒的叱喝从宅中深处传来，宋征轻轻朝后示意，严飞六狠狠一咬牙，豹韬卫衙门当中，一道“焰龙”从大鼎当中腾空冲起，直奔班公氏老宅而来。
这焰龙一出，就如同天空上升起了另外一个太阳，整个湖州城都感觉炽热了几分。
老宅深处，有人大声惊呼，没想到宋征居然真的这么不留情面，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肆虐级战具。
到了这个时候，班公氏终于慌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千户大人不好欺辱，惹急了他真的要动手。
刚才那个叱喝的声音慌张道：“大人手下留情，我班公氏上下，还有数百老弱妇孺！”
宋征不为所动，焰龙奔腾而来，在天空中带出了一条长长的焰尾。
眼看着距离老宅只有数里之遥，那个声音更急了，低声哀求道：“还请大人恕罪，我班公氏定有厚报！”
“哼！”宋征冷哼一声，又示意了一下，严飞六立刻传回消息。那条焰龙已经冲到了老宅上空，却忽然一个转折，掉头回到了豹韬卫的大鼎之中。
天空中一片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龙仪卫震惊了。
这湖州城里势力众多，强者如云，显得龙仪卫似乎并不是很“突出”。再加上之前白老七的死，更让人下意识的看轻了龙仪卫。
但宋征一来，就让所有人都明白，龙仪卫还是龙仪卫！他们只要亮出了爪牙，就是要吃人的。
而在班公氏老宅外，宋征仍旧负手冷脸，静静的等候着。他已经手下留情，接下来就看班公氏是否识趣了。
第八章 班公氏（下）
老宅深处，几个声音正在低低的议论着，有人咬牙切齿：“这小儿也不过明见境后期，怎么敢如此面对我中古世家！”
一个老成一些的声音无奈道：“就因为他背后站着整个龙仪卫。”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老成的声音道：“罢了，既然已经低头，就不要倨傲了，大开正门，迎接龙仪卫千户。”
宋征面前，有一片光影闪烁变幻着，那一扇乌木小门消失不见，阵法遮掩后面的堂皇正门出现，如同牌楼一般，高达十二丈。正面有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是七代之前的一位皇帝御笔手书“忠义班公氏”。
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的班公氏已经不是当年了。
正门大开，一群族老鱼贯而出，为首一人看上去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有些并不明显的皱纹，身材中等，一身锦袍。
他当先拱手：“班公节见过千户大人。”
宋征冷傲不动，先不回礼：“阁下何人？”
班公节忍着气说道：“班公氏家主班公燮这几日不在家中，在下乃是班公燮的四弟，目前家中暂时由老朽做主。”
宋征点了点头，微微一拱手：“叨扰了。”
三个字说的毫无诚意，显示故意的。但班公节不敢跟他计较，龙仪卫庞然大物压下来，中古世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侧身相请：“大人办差辛苦，请入内用茶叙话。”
宋征点点头，带着如狼似虎的龙仪卫进入班公氏，刚一进门，他就指着左侧的一个院落：“陈百户，带人围了那里。”
陈百户大声应是，带着人杀了过去。
班公节大吃一惊，连忙要阻拦：“大人，这是何意？”
宋征转头看向他，暗中另有深意：“班公先生，你好好瞧一瞧。难道你就不奇怪，我龙仪卫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班公氏的确不明白，他看向了那座院子，忽然心中一动，暗中有秘法蒙上双眼，这再一看他顿时大吃一惊：“这、这……大人明鉴，我班公氏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
陈百户已经不管他那么多，一挥手：“围了！”
龙仪卫哗啦一声冲上去，将那座院子包围起来。
班公节额头上有些冷汗，人族领地内豢妖，这可是大罪，堪比谋反！班公氏如果摊上了这件事情，哪怕身为中古世家，恐怕也难逃一劫。
“大人，此事恐怕另有内情。”他将宋征请进了内宅，吩咐了一声只留下几位重要人物，其他的无关人员都撤了下去。
宋征却看了看周围的人，道：“本官想跟先生单独谈谈。”
班公节立刻道：“几位兄长，请为我们警戒。”
那几人一点头起身来出了房屋，各自站在远处，严禁任何人接近。班公节则升起了屋里的阵法，宋征仔细一瞧，竟然是灵阵。
他点头赞道：“不愧是中古世家，底蕴深厚。”
“大人谬赞，这豢妖的事情，我班公氏是绝不会做的……”他刚说了一句，就被宋征摆手打断了：“本官知道你们班公氏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班公节一愣，暗道你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对我班公氏下手？
宋征却将自己的腰牌摘下来压在了桌子上：“本官今日第一天上任，就遭遇刺杀，年轻气盛之下直闯班公氏，甚至不惜动用肆虐级战具。
在别人看来，本官定然是个意气用事、冲动暴躁的人那么本官的第一个目的也就达到了。”
班公节一愣，听到宋征接着说道：“今日之后，湖州城中所有人都会认定，本官和班公氏已经势不两立，而本官要做的事情却偏偏由班公氏去暗中执行，谁会防备？”
“这……”班公节明白了宋征的意思，却一阵犹豫。
宋征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上的腰牌，又说道：“可若是班公氏不识抬举，那么豢妖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大人……”班公节急了，宋征轻轻一抬手拦住他，恶狠狠道：“白老七死了我龙仪卫在整个洪武天朝，还从来没有一位千户被杀！
有些人当真是蠢到了家，竟敢挑战我龙仪卫，本官这一次来，若不杀的人头滚滚，枉自辜负了肖大人的信任。
这湖州城中，总要倒下去几家，到时候他们在太极湖中的那些利益，一半归你们班公氏。”
班公节想了想，勉强点头道：“班公氏……遵命！”
宋征点了点头，淡淡道：“等班公燮回来，让他暗中来见本官一次。”
“是。”
……
豹韬卫新任千户上任第一天，就被人当街袭击。千户大怒，率众逼迫中古世家班公氏，封了班公氏老宅，抓走了六十多名班公氏族人，湖州城中顿时一片哗然。
宋征此时，正带着手下，押解着“罪犯”，浩浩荡荡的返回豹韬卫的衙门。
他要让整个湖州城认为他年轻气盛，暴躁易怒；同时也让班公节认为他阴狠残忍，自以为是，将班公氏作为唯一的希望。
但实际上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宋征如果皇台堡中任何一人在这里，都会笑道：“你们上了书生的恶当了。”
可是对于湖州城来说，宋征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所以他的目的大部分都顺利实现了。
龙仪卫们回到衙门里的时候，有个总旗上前来拜见：“千户大人，州牧派人送来拜帖，请您今晚赏脸去邀月楼赴宴，湖州上下官员等着拜见大人。”
宋征随意道：“州牧大人的面子得给，派人去回个话，晚上我准时到。”
“是。”总旗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另外，那头妖物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宋征停了下来，想了想道：“先去看看白大人。”
“是。”
白老七的尸体停放在衙门的正堂，显然千户大人的死让整个豹韬卫都极为愤怒，停尸正堂也是一种鞭策。
陈百户和严飞六各自站在一边，一起动手将棺材盖抬了起来，轻轻放在一边。
巨大的黑铁棺椁内壁，篆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刻线，保持着尸体不会腐烂，一切就像他刚被发现的时候一样。
宋征往下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黑铁棺材中的白老七全身僵硬，姿势很诡异，满脸惊恐望着某个方向。但最让他意外的是，白老七全身变成了生铁！
如果不是宋征能够从其上看出残留的魂魄痕迹，甚至怀疑是不是龙仪卫的人弄了一个生铁塑像来糊弄自己。
五名百户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千户的尸体他们都看过了，饶是他们在龙仪卫中办案多年，见惯了各种古怪的死法，也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
修真界中有诸多法术，其中就有一门“定身术”，修到了顶级，一道法咒就可以将人定住动弹不得，进而有更加神异的，可以直接定为石像或是泥像。
但是生铁……闻所未闻。
宋征想了一下，问道：“有多少人见过白大人的尸体？”
严飞六禀报：“只有最初发现的两个校尉，是白大人的贴身侍卫，然后就是我们五个。州牧大人看过一次，除此之外，我们在给指挥使大人的报告中提到过。其他闲杂人等，都没有让他们看过。”
宋征赞许：“做的不错。”
他以虚空神镇笼罩下去，还能够清晰的看到白老七尸体上残留着的那种惊恐的情绪，他的魂魄没能进入幽冥轮回，而是直接被湮灭在了这具铁尸当中。
若非如此，倒是可以想办法联通幽冥，请阎罗传来白老七的魂魄问个清楚。
“可惜。”他暗道一声，然后仔细审视白老七的尸体。他能够以阴神体察入微，片刻之后果然有所发现。
在白老七的后背上，有三个细细的伤口，好像是用绣花针刺出来的，成品字形排列。因为尸体已经成了黑铁，即便是仔仔细细的去看，也很容易忽略过去。
宋征进一步检查，这三个伤口深达三寸，对应的应该是白老七心脏的位置。
“难道是因此致命？”他心中猜测着，却没有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而是问五人：“你们验尸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严飞六代表大家开口：“尸体……这个样子，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宋征一点头：“带我去白大人的卧室看看。”
严飞六五人相视一眼，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了？”
严飞六低声道：“大人随我们来。”他们领着宋征往后走去，白老七就住在衙门后面的院子里。他的家在京师，湖州城中孤身一人。
等进了卧室，一切整齐干净，宋征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严飞六五人扑通一声跪下去：“大人赎罪，白千户其实不是死在卧室里的。”
宋征追问：“那是死在哪里？”
严飞六为难，小声说道：“在、在嫣红楼。”
“青楼？”宋征一皱眉头。
严飞六慌忙叩头：“大人，我们绝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事关白大人身后的名声，我们不得以这才……而且白大人家中有河东狮，这事情若是被她知道，只怕白大人死了也不得安宁。”
第九章 嫣红楼（上）
洪武天朝官员上任，若是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带着家眷，到了任上纳一房小妾，或是养一户外室，在当地照顾自己起居也是正常。
洪武天朝各地都有青楼，无论是官营的还是民营的，青楼花魁都是当地的知名女子，和当地官员发生点什么也属正常。
而嫣红楼显然是个例外，它不是简单地青楼，而是一个宗门。
天下“苦命人”的一个宗门。
这里的女子大都是天下青楼出身，入了嫣红楼可以选择修行，若是没有修行的资质，也可以继续从事以前的行当。
只不过在嫣红楼，不会因为客人的权势而逼迫女子做什么，这里完全是你情我愿。而楼中最大的支出，则是给楼中子弟们购买修行资源。
老了，自然有楼中照顾。
出事了，楼中修士出面帮你解决。
白老七恰恰就是死在了嫣红楼的“纤星院”，纤星院的主人名叫“纤纤”，没有修行资质，却是整个嫣红楼的头牌。
嫣红楼最出名的几位姑娘，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宋征带人赶往嫣红楼，路上严飞六等人想要说什么，却想到了在班公氏门前的情况，很明智的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提醒宋征：“大人，嫣红楼怕是不会轻易就范。”
宋征到了嫣红楼门前，就明白严飞六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堂堂豹韬卫千户死在你们这里，可是嫣红楼照样灯红酒绿的还在营业。虽说现在还是白天，不如夜晚宾客如织，但也显得很“兴隆”。
宋征的脸沉了下来既然要让整个湖州城都觉得自己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那就做戏做全套。
“怎么回事？”他阴森森的问道：“为什么不封门？”
严飞六支支吾吾的不好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冷道：“凭什么封门？真以为你们龙仪卫一手遮天了？”
楼中正门走出来几个女子，为首的四十岁上下，红颜已老风韵犹存。只是脸上一片寒霜，毫不客气的逼视着宋征：“白大人在的时候，同情我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对我们多有照顾；怎么到了你手上，就要来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
宋征也毫不客气：“既然知道白大人对你们多有照顾，那就应该知恩图报，白大人死在你们嫣红楼，这里是凶杀现场，理应封门！”
“那凶地我们当然封闭了，但是这嫣红楼却还要做生意的。”中年美妇毫不相让。
严飞六上前来，悄悄对宋征说道：“大人，要是真的封了整个嫣红楼，白大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传回京城的话……”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宋征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看了看中年美妇：“带我去纤星院看看。”
“哼！”中年美妇冷哼一声，转身往一侧走去，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的侧门。
“你们一群如狼似虎的龙仪卫从正门进去，要吓得客人们不敢来了。从这边进吧，去纤星院也近一些。”
宋征暗暗皱眉，白老七对嫣红楼多有照顾，而且他死后，严飞六等人显然并没有如何为难嫣红楼。所以旁人可以这么说龙仪卫，你嫣红楼这么说，却有些忘恩负义了。
穿过了一条松竹掩映的卵石小径，宋征被带到了一座雅致的院落门口。但是到了这里，宋征却真的愤怒了，白老七死亡的现场，却没有龙仪卫守卫，而只有一个白衣年轻人，抱着一柄剑坐在门口。
“严飞六！”他森然开口，严飞六等五人一个哆嗦，一起跪在他面前：“大人恕罪，我等办事不力！”
宋征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你们，到底是天子的龙仪卫，还是嫣红楼的家奴？”
五人魂飞魄散连连叩头：“大人饶命！”
这罪名坐实了，可是要掉脑袋了，显然对于嫣红楼的处理不当，让宋征真的动了杀心。
宋征沉着脸还没说话，一旁那个白衣年轻人却懒洋洋的开口了：“责难他们作甚？耍什么官威？我既然能坐在这里，自然是有把握任何人都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溜进去。他们也是因为我坐在这里，所以才放心不派人前来守卫。”
中年美妇也冷哼说道：“以上欺下算什么本事？这里是嫣红楼，要是一群龙仪卫守在这里，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了，这还不都是为了白大人。”
宋征冷然看了一眼白衣年轻人，她开口宋征才意识到是个女扮男装。
只是她的相貌英气逼人偏向中性，穿上男装后宋征随意一眼竟然没有看出破绽。
“你很自信？”宋征淡淡道。
白衣女子轻抚一下怀中长剑：“自然。”
宋征回头问严飞六：“她是谁？”
“曾晓晓姑娘是我湖州女修第一天才，号称玉女剑、赛天仙。年方十八，已经是明见境初期的修为了，有她守在这里，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被人闯了进去，我们才放心的。”严飞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而且，肖大人上次来湖州，便是住在这嫣红楼，据说对此地十分满意。”
宋征明白了，难怪白老七喜欢呆在这里，难怪中年美妇和白衣曾晓晓都一副倨傲态度，原来觉得有靠山。
他只是没想到，肖震这个一脸“忧国忧民、忍辱负重”的家伙，竟然也喜欢这个调调？
他看了看中年美妇，再看看曾晓晓，中年美妇一身风尘，曾晓晓面貌偏中性，他暗中和赵绡、潘妃仪、苗韵儿比较了一下，不由得一撇嘴：老肖什么品味。
而中年美妇和曾晓晓看到宋征一阵沉默，还以为肖震的名头吓住了他，不由得一脸冷笑：你刚才以上欺下，现在被别人“以上欺下”了吧。
宋征淡淡道：“放任曾晓晓堵门，不派人看守凶案重地的事情，是谁做的主？”
严飞六身躯一震，晓得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他心中一阵恼怒，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自己处心积虑都是为了上官考虑，怎么要自己来背这个锅？
他在这一瞬间，老血上头恨不得反他娘的！可是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下来，他瞬间全身冰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宋征一剑斩杀妖物的画面。
冲动就是死。
他重重一叩头，认命了：“是属下，属下年纪最大，他们四个听我的。”
宋征哼了一声，虚空神镇居高临下，暗中压服了严飞六：“虽然迂腐，但还算有些义气，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
陈百户四人一哆嗦，连忙叩头道：“是我等一起商量的。”
宋征森然道：“严飞六降为小旗，戴罪立功。”
“谢大人开恩！”严飞六重重叩首，连降两级可谓重罚，但相比于之前宋征所说的罪名，没有将他赶出龙仪卫，没有摘了他的项上人头，真的是法外开恩了。
但严飞六起身来就要退到后面去不是百户，宋征身边就没有他站的位置了。
可是那中年美妇却叫起来：“你这人好生可恶，已经说了他们都是为了白大人和肖大人才……”
宋征轻轻一挥手：“拿了。”
陈百户四人再也不敢有半点犹豫，一起上前出手，拍出一道灵符直接封了中年美妇的口，用力扭了双臂将她拘拿下来。
曾晓晓剑眉一挑，手中长剑就要出鞘。却见宋征转头朝她望了过来，曾晓晓骤然感觉到，宋征的身形忽然变得无比高大深远，如同神明一般！背后似乎有一片浩瀚星空，星光点点闪烁。
这种高高在上的威压，让她一时间充满了敬畏，竟然不敢向宋征出手！
等她猛然醒悟过来，这只是精神和魂魄层面上的一种神通，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出来，中年美妇已经落到了陈百户四人手中。
她顿时一头冷汗，知道别说保护中年美妇了，刚才如果宋征向她出手，她只有死路一条，毫无还手之力。
宋征看了看满眼愤怒的中年美妇，随手摸出一枚同音骨符，联通了之后道：“你自己的风流债。”
肖震无奈的声音传来：“不曾风流何来债？你有醉龙在手，难道不会杀人？”
宋征关了同音骨符，看着中年美妇，到了这个时候，中年美妇知道恐惧了，可惜晚了。宋征一挥手：“听说这里也是一个宗门，让门主来见我。给她半个时辰，不能出现在我面前，嫣红楼从今以后就不存在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这个时候，越是平静越让人明白，他必定说到做到。
“陈百户，让衙门里准备烈焰狂龙。”
“是！”
宋征不浪费时间，抬脚走进了纤星院。曾晓晓僵硬的站在一边，怀中还抱着她的剑，但原本潇洒的姿势，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
“区区明见境，谁给你的信心藐视天下英雄？”宋征淡然而过。
……
西北某地，肖震无奈的收起了同音骨符，隐约察觉到，石老大人推荐的这个人选，能办事但是有性格。
在他身边，几个属下忍着笑，也是暗暗敬佩这位“新同僚”，真是敢不给老大面子啊。
第十章 嫣红楼（下）
纤星院中，宋征站在院子中游目四顾，在虚空神镇之下，一切魂魄痕迹无所遁形。
但是这些痕迹都很淡，显然时间久远，其中就包括了白老七的。
这说明至少嫣红楼做到了他们承诺的，的确在白老七死后，没什么人进来过。当然也可能是来的人实力太高，抹去了自身的痕迹，连宋征的“虚空神镇”都没有察觉。
他再仔细看着，分辨出白老七最后留下的痕迹，从消散程度上判断，大约是半个月之前正是他被杀的时间。
整个院子中有两个人的魂魄痕迹最多，除了白老七，另外一个显然是个女子，应该就是那位纤纤姑娘了。
而她的痕迹也和白老七一样在那一天之后再也不见，宋征问道：“此地主人，也和白大人一同被杀了吗？”
“是的。”陈百户回答，然后引着宋征进了卧室，这里的一切没有动过，床铺上，躺着一个“铁人”，从容貌上来看，的确温婉娇柔，正是最能吸引龙仪卫千户的那种气质。
宋征暗中一看，果然后背心脏位置上，有三个绣花针粗细的伤口。
他不动声色，继续检查周围，终于神情一动，有第三道痕迹，和纤纤、白老七死的时间吻合。
这很有可能是凶手的痕迹。
但宋征却忽然问道：“此地主人有侍女吗？”
纤纤是嫣红楼的头牌，自然是有人伺候的，她死了丫鬟也可能不被允许进入此地，这第三个痕迹同样有可能是丫鬟留下的。
却没想到陈百户摇头道：“没有，纤纤姑娘的侍女三个月前嫁人了，她身边暂时还没有伺候的人。”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宋征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痕迹的魂魄特征，若是再见到，他必定可以一眼认出来。
再看了一圈，魂魄痕迹中找不出什么线索了，他来到床边，双手虚抬，尸体凌空飞起。宋征查看了一下之后，忽然一皱眉头，伸手搭在了尸体的脉门上。
可是灵元透进去，里面一片坚硬，无法渗透。他没这么容易放弃，双手笼罩尸体头顶，强行将灵元注入进去，可是一块生铁，浑然难行，宋征以明见境后期的修为，却也只能渗透进去一尺左右，完全没什么用处。
他沉吟了一下，这么算起来，想要将灵元渗透到尸体全身至少也要命通境的修为。他自己的话，最多命通境中期就足够了，若是别人，只怕需要命通境巅峰。
他转身问道：“湖州城中最近可有哪位供奉在？”
“没有。”陈百户摇头，豹韬卫中，修为最高的就是宋征了。
宋征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件事情，又问道：“那卫中可有制器大师？”
“有一位。”陈百户道：“我马上命人请来。”
“好。”
他看了看时间，道：“时间不多了，嫣红楼果然硬气。”唇间带着冷笑。
却不想话音未落，外面一行人匆匆而来，还带着中年美妇，进来之后为首的老妇喝骂道：“蠢物，跪下给千户大人道歉！”
中年美妇乖乖跪了下去，浑身发抖：“大人，婢子愚蠢，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
宋征双眼微收，问道：“我记得已经将她收押，却不曾说要提审那么是谁做主让她出现在本官面前的？嗯”
一声逼问，老妇脸色一变，跟着进来的一名龙仪卫总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去：“大人，属下……”
宋征淡淡打断他：“拿了。”
陈百户气的差点骂娘，上去一脚将那家伙踹的吐血，用法器锁链结结实实的捆了。
你这不是触霉头吗？新来的千户大人正要立威，借机整顿豹韬卫，你偏偏眼皮子浅的为了一点好处就暗助嫣红楼，作死啊。关键是他这样做，让宋征对豹韬卫的观感会变得更差，恐怕接下来雷霆手段还会更多，连累了大家。
“大人，”老妇上前来：“老身桂九莲，执掌嫣红楼，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看在这一群苦命人的面子上，饶过我们这一遭。大人想要做什么，我嫣红楼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宋征看了她一眼：“当真？”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本官问你，这纤纤姑娘到底是什么东西！”
桂九莲眼底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闪过，面上却是一片正常的迷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暗指纤纤不是人族？”
若是别的明见境就被她哄骗过去了，但宋征的阴神已经达到了合照层次，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也逃不过他的双眼。
而且这些人的伎俩，和他在天火圣旨下经历的那些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好吧，”宋征说道：“嫣红楼执意对抗，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他抬起手来：“豹韬卫上下听令！”
“尊令！”陈百户为首，一起应声大喝。
“查封嫣红楼，从上到下一个不准放过，全部抓入冥狱。此时的客人也不能走脱，调查清楚了让家里过来领人……”
桂九莲怒道：“大人凭什么查封我嫣红楼？我们犯了什么罪？你有什么证据？”
宋征冷笑：“我龙仪卫还需要证据？”
陈百户等人也是狞笑。
桂九莲身上气息浮动，已经是明见境巅峰，只差一步就是天尊。宋征暗中摇头：太弱了。
天火降下之前，塞北边军第七镇总兵虎骄兵，也只是明见境初期。洪武天朝的普通宗门宗主也大致是这个水准。
这才是天下修士的真实水准，天火之下修士境界突飞猛进，到后来胆敢来天火之下“讨生活”的也都是老祖以上的级别。宋征被玄通老祖和镇国强者们凶神恶煞的连番操练之后，现在回到洪武天朝内部，哪怕是这些修士都不那么友好，他也觉得至少这些都是“慈眉善目”的。
比如桂九莲，她是不知道宋总兵在神烬山中经历了什么，区区明见境巅峰，竟然胆敢反抗？
宋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觉得醉龙要开利市了。
可是桂九莲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她咬牙切齿道：“大人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征摆摆手，龙仪卫们退了下去。桂九莲道：“这边请。”她领着宋征来到了一处密室，升起了奇阵，自始至终宋征似乎完全没有提放会被暗算，不担心嫣红楼玩什么擒贼先擒王的把戏。
桂九莲有几次心动，想要出手，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千户大人让她本能的感觉危险，犹豫着不敢出手。
“说吧。”宋征端坐下来。
桂九莲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一次宋征没有催她，轻轻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大人应当知道，这天下妖族的来历吧。”桂九莲说道：“若有草木、野兽、灵物成精，单独一个也就罢了，无法形成族群。但若是一群，彼此可以繁衍，又可以和相近的妖族交配，那么就可以形成妖族一支。
灵河东岸的七杀部、蛮妖部、天叱部等，都是这样慢慢发展而来。可是妖族并非全都诞生于妖族领地内，天下各处多有成精的妖族，们一旦诞生在人族领地内，结局可想而知。
但这些妖族并非全都是十恶不赦之辈，们当中也有一些天地灵物成精，本身餐霞饮露，比人生来还要纯净。可是因为人妖两族敌对，也一样要被赶尽杀绝。”
宋征默默不语，他和七杀部厮杀多年，却又得了七杀妖皇的帮助才从天火手下逃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两族的关系。
但桂九莲既然用这个话题开头，就说明他猜得不错。
“这里是湖州，太极湖钟天地之灵秀，湖中经常诞生一些天地之灵，时间长了也有成精的，们也都是苦命人，纤纤不过是其中一位罢了。”
她叹了口气：“我这嫣红楼想要就得这天下苦命人，可是修行需要资源，没有修行资质的也需要吃饭，我们拿什么去跟其他青楼竞争？
纤纤本是湖中一枚古老的太极石成精，自然一身清净，天生惹人怜爱。她看出嫣红楼的窘迫，主动要求帮我，有她做头牌我们才能压制其余的青楼，真正成为湖州第一，庇护这些苦命人。”
桂九莲幽幽道：“大人猜得不错，纤纤不是人身，她是天地灵物成精，身上清净没有妖气，所以也能够隐藏在人族之中。”
天地灵物成精在妖族中是个另类，们体内的力量不是妖气，而是纯净的天地元能。混在人族中只要不显露真形很难被发现。
在妖族内，这一类的妖族一向淡泊一切，跟别的妖族交往的也不多，除非被逼迫，否则很少会像万象妖那样成为奸细潜伏人族内部。
“纤纤一向卖艺不卖身，她和白大人是两情相悦……”
宋征忽然把握住了什么：“白老七知道纤纤的身份？”
桂九莲苦笑一下：“知道的。”
宋征慢慢点头，白老七的死变得更加复杂了，也可能不是因为肖震的任务。
堂堂龙仪卫千户，和妖族两情相悦？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会有怎样的轩然大波？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让这一对苦命鸳鸯永远的闭嘴。
第十一章 阳眼（上）
宋征下意识的判断桂九莲说的是真话。
嫣红楼一方，在最初见面的时候盲目自大、态度倨傲、不守规矩，可是她们也会收留天下苦命人，甚至抛开人妖两族的仇恨，单纯的着眼于善良和生存，收留那些诞生在人族领地内的纯真妖族。
宋征一时间不知到底应该如何评价她们，可能这种复杂的特性，才是风尘女子吧。
不过在办案方面，他仍旧十分谨慎。卫里的制器大师到了，他立刻下令，将纤纤的尸体以制器手段炼化，这样就可以彻底弄清楚尸体内部构造。
而妖族和人族是大不相同的。
听上去很残忍，但实际上和一般的仵作验尸没什么区别。制器大师本身是有些抗拒的，但陈百户悄悄跟他说了两句，如实讲述了千户大人上任这半天来做的事情，制器大师立刻一个哆嗦，对千户大人露出一个顺从而谄媚的笑容，乖乖的干活去了。
很快结果出来，纤纤的确是妖族，也确实像桂九莲所说的那样，属于天地灵物成精，不用血食，体内并无妖气，只需要吞吐天地元能就足够了。
宋征跟桂九莲交代了一声，押着中年美妇回了豹韬卫衙门。
桂九莲没有勇气请宋征放人，她能看得出来，宋征没有“株连”嫣红楼，已经是看在她们收容天下苦命人的面子上了。
出来的时候杀气腾腾，回去的时候陈百户已经暗中准备了千户大人的各种仪仗。其实一个千户，本不应该有这些，但这是龙仪卫的千户，那就不同了。
前方有三十六名修士手持长鞭、战斧开路，两侧是十八名卫士打着旌旗，宋征坐在中间的马车中，心中将现在得到的各种线索细细梳理一番。
最后他发现，只怕还是要去太极湖的阴阳水眼看一看。
白老七当初被派来湖州，就是为了调查阴阳水眼异常的情况。他还没有给肖震传回任何情报，就死在了嫣红楼。
而阴阳水眼下面隐藏着有关整个洪武天朝的大秘密，如果有人为了这个秘密杀了一位龙仪卫千户，宋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看了看时间，吩咐陈百户：“直接去邀月楼。”
“是。”
……
湖州州牧雷敏之今年一百九十岁，文修出身，因为修炼有成，如今是明见境后期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可能进入朝堂的权力中枢了，所以也只想在地方上做的土皇帝。
江南富庶，在这里担任州牧的确是肥差，但是他在湖州城中无法一手遮天，这里还有豹韬卫。
为了这事情，一把年纪一心捞钱的雷敏之背后没少骂娘。以前他还能悄悄贪墨一些，虽然比不上江南其他各州，但是总算是有些进项。
可是白老七来了之后，几次接触下来，雷敏之成了惊弓之鸟，偃旗息鼓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敢做了。
他暗恨之余也是赞叹：白老七不愧是肖震的心腹，鼻子比狗还灵，这湖州城内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得眼睛。
再这么下去，他一个贪腐成性的官场蠹虫，就要硬生生被白老七逼成廉政青天了。
然后白老七忽然死了别误会雷敏之一点也不开心，吓得这几天觉都睡不踏实。肖震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他的心腹在湖州被杀了，而且这是龙仪卫在整个洪武天朝，第一个被谋杀的千户。
以肖震的性子，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血腥报复。
所以宋征一上任，雷敏之立刻十分“配合”，乖巧听话的就像他是宋征的下属一般。而宋征上任这半天的行事风格，也让雷敏之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肖震要大开杀戒啊。
邀月楼的宴会，他带上了整个湖州六品以上的官员，命人教坊司中所有的清倌人一并过来陪酒，务必要让这位年轻的千户满意。
年轻人嘛，或许有几个能够在权、财面前不动心，但没有一个能够在美色面前把持住。
宋征在来的路上，已经命陈百户报告了雷敏之的情况，对他有所了解了。
他让仪仗慢慢行进，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抵达邀月楼。雷敏之已经带着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在门口迎接了。
进去之后，果然莺声燕语，雷敏之专门挑选了四位十四岁的清倌人，每一位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的花容月貌，腰肢似柳摇曳多姿。
雷敏之觉得这天下男人不可能不动心。
“不动心的，要么不是男人，要么喜欢兔爷儿。”这是雷敏之私下里对自己的亲随说的话。
但是宋征进来之后，扫了四个小丫头一眼，便不再有第二眼。他主动举起酒杯对所有人道：“谢诸位盛情。”
众人连忙一起举杯捧场。但喝了这一杯之后，宋征放下酒杯离席：“雷大人，可有密室谈话？”
雷敏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跟上来：“有，千户大人随我来。”
宋征开门见山问道：“我看过了卷宗，白大人已经制定好了查探阴阳水眼的计划，在执行这个计划的前三天被人杀死。”
这个计划就是和雷敏之一起商议的，他需要州府衙门的配合。
雷敏之连忙撇清和自己的关系：“下官是绝不可能泄密的，白大人死在下官的地头上，下官有什么好处？肖大人不会放过我呀。”
宋征点点头：“这个计划我要马上执行，能办到吗？”
雷敏之咬咬牙：“没问题，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太极湖？”
“现在。”
“现……”雷敏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反对，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宋征阴森森道：“本千户可不想提前定下了行动时间后，被人杀死在床上！”
所以说走就走。
一句话吓得雷敏之不敢拖延，再次咬牙点头：“没问题，下官陪大人走一遭。”
“好。”宋征淡淡道：“请大人和我同乘一车。”
雷敏之一愣，显然千户大人还是不信任自己。他不敢反抗，乖乖跟着宋征出门上车，半路上才小心翼翼问道：“大人，不需要州府衙门封锁太极湖？”
宋征自从上车就正襟端坐，靠着一张书案摊开卷宗仔仔细细的审阅着。年纪不大却有一种生死历练出来的沉稳气度。雷敏之跟他说话，下意识的都要压低了声音。
听到雷敏之的问话，宋征眼也不抬，道：“今夜大人只需要叫开城门即可，别的事情龙仪卫都会办妥。
明日一早请大人传回公文，命州府衙门上下配合。”
雷敏之点头表示明白：这年轻的千户行事十分谨慎，滴水不漏，最大可能的杜绝了泄密。
宋征这是在天火下养成的习惯，计划的首要准则是：保命。
宋千户的仪仗到了城门口，此时各处城门早已经关闭，甚至护城大阵也循例打开了三成威力，监视周围的夜空。
但雷敏之出面，城门顺利打开。
等他们出了城，雷敏之才看到陈百户已经领着豹韬卫所有的校尉、力士在城外等候着，上下八百人，在夜晚封闭阴阳水眼附近出绰绰有余。
陈百户没有跟宋征去赴宴，半路上被宋征派去，先将缇营所有的将士领出城。
队伍会合，直奔太极湖。马车摇摇晃晃，宋征正在看的卷轴，是几个仵作呈上来的，妖物验尸的结果。
雷敏之坐在一边百般无聊，很好奇宋征到底在看什么，却又不敢伸脖子偷看。
宋征姿势不动，忽然问道：“雷大人心中有鬼？”
“啊？”雷敏之连忙摆手：“怎么会，下官一向胆小。”
宋征合上了卷轴，定定的看着他，直看的雷敏之心里发毛。
“关于阴阳水眼，雷大人知道些什么？”他忽然问道。
雷敏之硬着头皮回答：“下官知道的大人肯定也知道。太祖定鼎之后，据说天师军神最后便是归隐在太极湖畔。
而后数百年间，天下能人异士纷纷前来太极湖一探究竟，想要弄明白据说能够暗窥二分天机的军神大人，为什么最终会在太极湖归隐。
后来有一位游方术士看破了其中的关键，断定这太极湖乃是我洪武天朝天下的‘龙眼’所在，乃是王朝龙脉上最为关键的一处位置。
而阴阳水眼，又是整个太极湖中最重要的位置所在，堪称‘天地眼’、‘聚宝眼’，据说能够直接反应洪武天朝的国运。
阴阳水眼喷出的宝物越多，国运越是昌盛。”
“别的事情，下官就不知道了。只是下官履任之时，陛下在金殿之上对下官谆谆嘱咐，一定要替他看护好我朝龙眼，下官到任湖州这十余年来，时刻不敢忘记圣嘱，兢兢业业、励精图治……”
“行了。”宋征不耐烦地打断：“雷大人为官如何，我龙仪卫岂会不知？”
雷敏之讪讪的闭上了嘴，前方一片浩渺的水灵之气传来，太极湖到了。
宋征下了马车，陈百户上前来将一件宝物呈到他手上：“大人有此符印，可以随时调用烈焰狂龙。”
宋征将符印收了，另外有一位百户跟着上前禀报：“大人，楼船已经准备好了。”
宋征挥手道：“全体上船，开赴阴阳水眼。”八百多龙仪卫迅速登船，三艘巨大的楼船拔锚而起，逐渐加速驶向了湖中心。
第十二章 阳眼（下）
太极湖的阴阳水眼，阴眼入水、阳眼出水；但阴眼吸进去的水，和阳眼喷出来的水并不相同，这些湖水去向何处、又从何而来，都是一个秘密。
阴眼附近凝聚了一道巨大的漩涡，连带着周围的虚空中，也有风云、雨雾、雷电不断汇聚。
而阳眼之上，有一道巨大的水柱冲起百丈，粗如山岳，喷涌而出的天地元能，冲的天空中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将烟云和水汽都一层层的排开了去。
这两处地方是太极湖的根本所在，但也是太极湖最为危险的地方。
湖中生有荒兽，在阳眼附近荒兽的实力最强，据说最核心的位置上有数头灵兽，稍外一些也有数十头九阶。
而阴眼的巨大漩涡，可是连天尊也不敢轻易涉足，老祖级别也要在半空中查看。
三艘楼船来到了阳眼外百余里，这里的水浪已经很高，到了楼船的极限。这种内湖使用的楼船体型巨大，但是平底船，浪大了很容易翻船。
宋征站在旗舰之上，陈百户得了他的示意，立刻传令下去，数百名龙仪卫分散出去，凌空将阳眼附近封锁起来。
此时明月高悬，湖面上可见度不低。有一些庞然大物在水面下起起伏伏，发出水兽特有的吼叫声，显然是在警告外来者，不要靠近它的领地。
宋征在行动之前，最后一次推演之前的计划，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就在这个时候，阳眼喷涌的水浪中，忽然有一声轰鸣，一团水泡在百丈高空中炸开，七八团灵光四处飞射。
阴阳水眼喷出来的宝物可不只是太极石，太极石只是其中最著名的。
这些灵光中，最明亮的一团中，有一枚小巧的原石，散发着清晰地元能波动，隔着老远龙仪卫们也都看清楚了：“太极石！”
这已经是今年第十枚太极石了。
可是宝物虽然珍贵，那阳眼周围却是荒兽的领域，只见水中忽然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竟然飞射数百丈，一下子卷住了那一团灵光，咻一声缩回了水面下。
太极石被夺走，水面下出现了几个不甘心的巨大漩涡，但灵兽们彼此克制，没有出手争夺。
另外几团灵光各自也有了主人，没有一团能够飞出百里范围的。
这太极湖当真是一座宝库，可惜绝大部分宝物都落入了荒兽口中。龙仪卫们一阵遗憾，宋征低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陈百户早就准备好，挥手命人抬上来十只箱子，打开来里面各有一尊半丈大小，蜘蛛模样的器械。
这是龙仪卫中的制器大师们打造的入水傀儡，专门针对太极湖设计。
宋征颔首：“开始吧。”
这么危险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派人下去探查。
十名龙仪卫各自带着一具傀儡蜘蛛飞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分别出现在了水面上空的不同位置上。
陈百户得了宋征的命令，对着同音骨符一声令下：“释放。”
十只傀儡蜘蛛扑通一声掉入水中，然后缓慢下沉。
陈百里在楼船上飞快的指挥手下，以元玉布置奇阵，张开了一张张清晰地光幕。十张光幕各自对应着一只傀儡蜘蛛，傀儡蜘蛛身上篆刻着特殊的奇阵，能够将水面下的一切映画出来。
咚！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第一只傀儡蜘蛛落在了湖底，四周一片漆黑，它身上有灵光亮起，在水下照射数十丈。光幕的画面也变得清楚了起来。
而后其余的蜘蛛也逐渐沉到了水底，开始辨别方向，各自朝着阳眼的方向爬行而去。
一条凶猛的大鱼忽然从旁边的石缝里冲了出来，一口将一只傀儡蜘蛛吞了下去。这只傀儡蜘蛛对应的光幕画面上一片混乱之后变得漆黑。
陈百里立刻吩咐：“操纵傀儡反杀。”
傀儡蜘蛛也是法器，只不过更加精巧。这条大鱼长达十丈，从实力上看乃是六阶荒兽。可是傀儡蜘蛛在它的肚子里，八只机械腿上各自弹出一柄利刃，轻松就将它的内脏搅成了一团肉泥。
大鱼痛苦无比的翻滚了几下，血水从口中不断冒出来，很快就不动了。
傀儡蜘蛛切开了大鱼钻出来，继续往阳眼爬去。血腥味很快会引来一大群捕食者。
有一只傀儡蜘蛛一不小心冲进了一片长长的水草中，这些水草格外坚韧，纠缠的能力堪比低阶法器。
傀儡蜘蛛以四肢机械腿支撑身体，空出四只弹出利刃旋转着切割，存储在傀儡蜘蛛内的元玉飞快的消耗着。
陈百户无奈的对宋征禀报：“大人，这一只剩余的元能，恐怕不足以赶到阳眼了。”
宋征一摆手，九只也足够用了。
这一片水草当真茂密，傀儡蜘蛛连续斩断，却晕头转向还是没能出来，大家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傀儡蜘蛛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直监视着这只傀儡蜘蛛的小旗忽然说道：“大人您看！”
那只傀儡蜘蛛终于从水草中冲了出来，却不知跑到了水下什么地方，前方一片平坦，出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
湖州城中，一座古老的宅院矗立在城市的一脚。和入夜后灯红酒绿的繁华城市相比，这里显得冷清而沉稳，充满了大世家宗族的气度。
浮华只能是表面，真正掌握这座城市命运的，还是这些古老的存在。
宅院的西北角上，有一座高高的塔楼，楼上挂起了一盏特殊的宫灯，光芒橘黄。
片刻之后，一些原本互相敌对，绝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场合的人，悄无声息的汇聚在了塔楼中。
“出了什么事情？”人人关切，透着几分焦急。
他们身份敏感，彼此之间连同音骨符都不敢使用，只能约定了这种古老的信号，一旦挂起那盏宫灯，就有大事发生。
这座宅院的主人走了出来：“宋征连夜去了阴眼水眼。”
“什么？”有人大吃一惊，飞快问道：“他会不会发现我们的布置？”
“现在还不知道。”此间主人说道：“他从邀月楼带走了雷敏之，雷敏之为他叫开了城门。除了雷敏之之外，整个州府衙门，全都被他抛下了。
我是得到了城门校尉的通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也有人怀着侥幸：“太极湖广阔无边，水下更是错综复杂，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发现了我们那处地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有人显得谨慎：“更何况谁知道白老七究竟调查到了什么？万一他死之前在卷宗里留下点什么，被宋征发现了，你我就要大难临头了。”
“哼，怕什么，我们联合起来，已经是半个湖州了，法不责众，我就不信他敢杀光半个湖州。”
此间主人咳嗽了一声，他德高望重，大家不在议论，安静下来听他的意见。
“太极湖中的布置万万不可暴露。”他说道：“咱们做的事情，等于是在挖皇帝的祖坟，若是被查出来，恐怕只能流亡国外了。
诸位回去之后，还请立刻出手，尽一切可能掩盖机密。这些年大家靠着太极湖水底那一片东西，赚了不少元玉，现在事情要发了谁也逃不掉。
老夫做个主，咱们一起拿出三亿枚元玉用钱砸，也要把这件事情砸平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很快就想通了：“这些年各家赚的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老先生说的对，这笔钱得花。”
商议已定，宫灯落下，各人悄然而去，如同来时一般。
只不过外面繁华热闹的湖州城有了一些不同，那些真正的大势力暗中动作起来，不等黎明城门大开，已经有各自的代表，买通了城门的守卫悄悄出城，往太极湖去了。
……
宋征第一眼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一片平坦的湖底被包围在茂密的水草之中。当中有六个巨大的球形琉璃罩，色彩各不相同，但其中都散发着朦胧的宝光，在水中映照的格外美丽。
琉璃壁上刻画着细密的阵线，无数阵线汇聚起来，连接到了琉璃罩下方的一道道根须上。这些琉璃罩大小不同，最大的那一只足有三丈，下面有九根琉璃根须。最小的只有一丈，下面有三根琉璃根须。
这些琉璃根须深深地扎进湖底，有一股股特殊的元能被汲取上来，送入琉璃罩当中。
除了这六只球形琉璃罩，外围还有一圈环形的奇阵，宋征大眼一瞧，竟然高达九阶。
这一道奇阵上，有几十个阵法结点，每一个阵法结点上都生着一只光泡，当中似乎孕育着什么东西。
宋征大皱眉头，将雷敏之拽了过来：“雷大人知道这是何人手笔？”
雷敏之嘴唇哆嗦了一下，斩钉截铁说道：“下官不知。”
宋征却不太相信他，他是湖州地头蛇，不管谁想在太极湖中做点什么，恐怕都要打点他。
“好吧。”他也没有逼问，又对陈百户说道：“让傀儡蜘蛛靠近一点看看。”
“是。”
可是这只傀儡蜘蛛刚刚上前几十丈，滋嗡一声不知道触动了什么禁制，当场被一道光流烧坏，光幕上顿时一片漆黑。
第十三章 有教自称神（上）
陈百户大怒，躬身请命道：“大人，请派我去，一定把下面的那些东西调查清楚。”
宋征摆摆手：“此地危险，不可意气用事。”
他沉思片刻，对陈百户说道：“天快亮了，让其他的傀儡蜘蛛加速探查。等天一亮，你就把刚才的发现透露出去。”
陈百户恍然：“打草惊蛇之计。”
宋征点头：“看看谁慌张冒出来。”
陈百户领命。
其余九只傀儡蜘蛛一步步靠近阳眼，其中有一只倒霉的，正好端端的爬行着，忽然水中横扫过来一只巨大的尾巴，一下将它拍扁了。
另外八只当中，还有个倒霉鬼被一群水蛇纠缠上了。这一群水蛇等级并不高，但是数量极多，而且十分灵活。
它们也只是看着这只八脚的家伙“好玩”，来来回回的把傀儡蜘蛛顶翻，上蹿下跳的看着它努力翻身，然后又将它掀翻……
好在最后水蛇玩腻了，哗啦一下子游走，但这只傀儡蜘蛛已经严重掉队，别的傀儡蜘蛛已经接近阳眼了。
水底暗流汹涌，蜘蛛傀儡有些立足不稳。好在设计这宝物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八只脚上弹出利刃，深深扎进了湖底，稳住了各自的身形。
只是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更慢了，它们慢慢向前，靠近到了阳眼附近七八里左右的位置上，因为水流激荡，这里越发浑浊。蜘蛛傀儡本身的光芒，只能照耀到前方七八丈。
一道道水流冲击而来，傀儡蜘蛛开始摇摇晃晃，坚持着向前。忽然一只傀儡蜘蛛被强大的水流卷走，顷刻之间就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那一面光幕上顿时一片黑暗。
第二只傀儡蜘蛛坚持着上前一步，一道水流从上方挤压下来，将它彻底压扁。
光幕上闪烁了两下，也随之熄灭了。
宋征皱着眉头，陈百户道：“大人，我们准备不足，阳眼附近情况太复杂，不如先将这些傀儡蜘蛛收回来。让下面的人进一步加强之后，再派出去。”
宋征摇头，淡然却坚定：“继续。”
陈百户不敢违抗：“继续！”
剩余的傀儡蜘蛛强行向前，走不出三五步，就会被强大的水流卷走。他这样“固执己见”，自然有人暗中不满，不是花自己的钱，果然不心疼的。
这些傀儡蜘蛛，每一只造价大约百万元玉！十只就是整整一千万元玉。可是宋征说了两个字，就全部毁掉了。
宋征看待这件事情的高度和他们不同：傀儡蜘蛛昂贵，但是时间更加紧迫。他今夜突然出城，杀了暗中的各方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不能在今夜掌握一些关键的线索，等到那些暗中的势力反应过来，他恐怕就再难发现什么了。
一千万元玉让人心疼，但是和他此行任务成败相比起来，轻如浮云。
最后一只蜘蛛傀儡前进了整整十步，在它被水流卷走搅得粉碎之前，光幕上闪过了一片修长的黑影。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宋征还是从一些细节认出来那东西，他暗中惊讶：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百户等人也看到了那黑影，不过显然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他看到宋征在沉思着什么，不敢打扰等在一边。
宋征忽然回过神来，对陈百户一点头：“回去。”
在路上，宋征下令：“命制器大师继续打造蜘蛛傀儡，不需要很多，五台足以，但是要能够更加靠近阳眼。”
“是。”陈百户领命，而后问道：“大人，阴眼那边……”
“等把阳眼这边探查清楚再去阴眼。”
三艘楼船靠岸，天已经蒙蒙亮。龙仪卫已经在岸边征用了一处宅院当然明面上是说，这宅院的主人、湖州的一位富商，听说豹韬卫要在此地办差，需要一个场地，当即决定把自己位于湖边、价值万金的别院献出来，哭着喊着请豹韬卫入住。
宋征对雷敏之说道：“州牧大人，该您出手了。天亮之后还请封锁整个太极湖，任何人不准接近，更不准人采石。”
“好。”雷敏之点头出去安排。
宋征想着阳眼中的发现，正自沉吟着，屋子里青砖地面忽然隆起来一个土包，周围的龙仪卫还没有反应过来，轰的一声地面下有什么东西爆炸冲出，撞碎了屋顶冲上天空，而后飞速的降落下来，借着下冲的极速，手中长剑朝下一指，笼罩了整个屋舍。
在屋子中、守在屋子外的的所有龙仪卫，包括陈百户等人在内，被这股恐怖的剑气一逼，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全身经脉已经被剑气所伤。
剑气将整个屋顶搅得粉碎，漫天的木屑砖瓦碎块撒落下来，挡住了宋征的视线，也扰乱了他的感应，难以分辨隐藏在这一片杂乱后面的敌人。
陈百户嘶声吼叫道：“命通天尊！千户大人快走，我们拖住他！”
宋征仍旧端坐在位置上，从容而镇定，抬眼一样洒落下来的泥瓦和木头，伸手在腰间一按，一道天青色的灵光一闪而逝。
哗哗啦啦……
木屑和泥瓦碎块好像长了眼睛一样，避开了宋征，围绕着他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空白。
而后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栽落下来。
宋征等到尘埃落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上的浮沉走出去：“命通境初期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他已经是明见境后期，手持三阶灵宝，身配天睐手环，多次重生，面对高了一个小境界的对手，拔剑击天，杀的干脆利落。
“换个地方议事。”
陈百户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掉下来的那具尸体，他一身黑衣，样子有些奇怪，好像是用一道道黑布条，将全身包裹缠绕起来。
而且极为古怪的是，被宋征一剑击杀之后，身上的气息迅速衰退，很快就从命通境初期跌落到了明见境后期，而后进一步跌落，一直到了明见境初期。
如果是正统的命通境，宋征可能要费一番手脚，各种宝物齐出，才能最终战胜。但是这种的命通境，自然一剑杀之。
陈百户等人知道新来的千户大人剑法如神，可是仍旧有些难以接受，比他还要高一个境界的对手，被他一剑轻松杀之。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彼此提醒服用了疗伤的奇药，然后赶紧跟着千户大人去了。
陈百户临走的时候，吩咐两个手下：“抬上尸体。”
别处的龙仪卫们听到巨响声，慌忙赶过来，却看到一道天青色的光芒朝天一闪而逝，随后一切安静下来。
他们正愕然不知所措，看到千户大人从那座毁掉的屋舍中走出来，淡淡吩咐：“各自回去，不得放松。”
“是！”龙仪卫们心中敬畏，主动让开一条路，让千户大人经过，他们站在两侧如同列队。
白老七比眼前的千户大人更加随和，可是毫无疑问在前途上，远比不上新的千户。他才多大年纪？已经是明见境后期，手持醉龙，能够一剑斩杀命通境天尊！如果他接掌了龙仪卫，至少数百年不会让权力旁落。
对于这些龙仪卫来说，背着骂名进入这个衙门是为了什么？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报效天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而跟着宋征，毫无疑问可以保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前途。
宋征另外寻了一处厅堂坐下来，很快陈百户等人跑着跟进来：“大人，您看。”
陈百户让人将刺客的尸体放下来，他一刀划开了尸体上的那一层黑布条，露出里面怪异的皮肤。
宋征并不意外，在他出剑的时候其实已经感应到了。
“人妖混血。”
但这不是简单的人妖混血。
正常意义上的人妖混血，是指人妖交合之后产下的后代。可能是两情相悦，也可能是一方用强。
人妖两族身体结构不同，因而很难诞生后代，所以人妖混血极为罕见。
不过眼前的尸体看上去就是人类，但是皮肤、眼睛等部分，明显已经妖化。
宋征朝侍立在一旁卫中仵作一招手指，仵作上前当前验尸。他用各种奇特的小刀剖开尸体，有几个校尉忍不住冲出去吐了。
宋征却仍旧端坐，面色如常。从皇台堡到神烬山，身为狼兵他什么没见过？
仵作很快得出了初步结论：“大人，应该是以丹道的手段，强行融合了某种妖族的血脉。虽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可是这种……家伙，活着一定十分痛苦。”
宋征心中回忆着之前那只妖物验尸的结果，问道：“依你看，跟之前那一头可是同源？”
“手段相似。”仵作答道。
“好。”宋征一挥手：“都下去吧，百户留下。”
陈百户四人留下，其余的龙仪卫依命退下，两位百户关上了门，第三位百户升起奇阵，等着宋征下一步的吩咐。
宋征却道：“只是让你们在这里陪本官等个人。”
一片浩瀚的光焰从东方而来，光芒翻滚，火焰流淌。有一位老祖踏行其上，闲庭信步泰然自若。
他从湖州城外经过，没有扰民，但强大的气息已经足够威慑整个湖州城。
三两步，缩地成寸来到了宋征等人头顶上。宋征为首迎出来躬身一拜：“晚辈恭迎齐老先生。”
第十四章 有教自称神（下）
齐丙臣哈哈一笑，落下了云头扶住了宋征：“让老夫看看石原河老家伙相中的人。”
他连连点头：“不错，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这等境界，说你是洪武天朝第一也不为过。”
宋征慌忙摆手：“晚辈当不得。”
陈百户等人心中却在盘算，这个年纪这个境界，这个洪武第一实至名归。只不过现在千户大人在洪武天朝中名声不显，很多人不知道罢了。
但他终究会一飞冲天。
陈百户等人也连忙上前见礼：“我等见过供奉老大人。”
齐丙臣玄通境后期，龙仪卫三品供奉。
整个龙仪卫只有一位一品供奉，那位十分神秘，乃是堂堂镇国，而且据说不逊色于华胥的剑冢仙子，恐怕也是资深镇国。
若没有这一位，肖震无法压制天下宗门和太古世家。
但这位一品供奉如云中神龙，便是肖震有什么事情，也要亲自登门恳求，能否成功还是两说，当然不可能派来给宋征压阵。
另外还有一位二品供奉，据说也是镇国强者，不过是普通镇国，一向随身保护肖震。龙仪卫有两位镇国，单凭这一点，就要超过天朝绝大部分宗门和世家，所以才敢横行霸道。
齐丙臣是宋征临时请来的压阵强者。
他之前问过陈百户，知道整个豹韬卫中，自己已经是最强的修士，就感觉不稳妥。这里是繁华的江南，古老的世家、强大的宗门，至少也有老祖级别坐镇。真的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他抵挡不住。
他虽然自信，却也有自知之明，不像曾晓晓那么自大。所以立刻向肖震请援。肖震本就准备派出一位供奉协助他，于是齐丙臣来了。
客套了一番，齐丙臣挥手道：“老夫坐镇城中，你们放手施为，有什么事情老夫立刻赶到。”
“好，辛苦前辈。”
送走了齐丙臣，宋征心里踏实了几分。恰在此时有校尉来报：“大人，此间的主人求见。”他说着，双手高高举起：“这是他送来的。”
玉匣中装着一枚“晴雷丹”，这是一阶灵丹！
宋征看了一旁的陈百户一眼，后者微微一笑，低声道：“阳眼下面的消息，刚一靠岸属下就派人散播出去了那些人的动作还真快。”
宋征满意点头，随手拿起了玉匣收进怀里。对方很有“诚意”，而且显然已经查到了他的根本**乃是雷系，专门选了这么一枚晴雷丹。
“好大的手笔，只是求见一面就送上一枚一阶灵丹。”他淡笑着道：“便是看在这灵丹的面子上，也要见他一见。”
那校尉领命而去，只片刻功夫，一名富态的中年商人跟在校尉身后低着头快步进来，在宋征面前跪倒：“小民贾实真，见过千户大人。”
宋征一身官袍，沉着脸端坐不动。就好像没看见贾实真、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陈百户站在一旁，肃声喝问道：“贾实真，你可知罪？”
刚抬起头来的贾实真咚一声又磕了下去：“大人，小民、小民实在不知。”
“你胆敢贿赂龙仪卫，当真是不怕死呀，你可知道我龙仪卫是干什么的？”陈百户阴森森问道。
贾实真连忙道：“大人，这个不是小民的贿赂，只是受人所托。”
陈百户看了宋征一眼，后者微微一点头。陈百户继续问道：“受人所托？什么人？”
贾实真也是老狐狸了，叩着头眼珠子转了几转，道：“只是一些想要交好千户大人，却没有门路的同行。我看他们孝敬千户的心意十分诚恳，这才答应帮他们说项。”
陈百户嘿嘿冷笑：“帮他们说项？贾实真你当真好大面子，我家千户面前，也有你说话的地方？”
贾实真一哆嗦，赶忙又磕了一个：“小民惶恐，小民不自量力了，这就去回绝了他们。”
陈百户怒道：“还不说实话？真当我龙仪卫的衙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大喝一声：“左右何在！”
几名校尉齐身而出：“属下在！”
“将贿赂朝廷重臣的贾实真拿下，打入冥狱……”
贾实真魂飞魄散，龙仪卫的冥狱那是什么地方？朝廷一品大臣进去了，也没有几个活着出来的。他连连叩头道：“大人饶命，小的说实话，一定说实话！”
陈百户狠狠了瞪了他一眼，修士的目光如同利刃，贾实真一阵痛苦。
“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到底是什么人藏头露尾不敢出面，让你这小鬼在我家大人面前蹦跳。”
贾实真暗暗叫苦，只好说道：“大人昨夜发现的那些东西乃是有主之物，背后主人家命我前来跟大人商议一下，若是可以当做看不见，他们必有厚报。”
陈百户有些邀功的看向宋征。
他三言两语压迫的贾实真说了实话，宋征一点也不意外，龙仪卫要是没有这点本事他也混不到百户的位置上。
“那些东西的主人是谁？”
贾实真哭丧着脸：“大人，小的不敢说啊，说了小人就死定了。”
陈百户狞笑道：“不说你更死定了，而且你全家都死定了。”贾实真又是一个哆嗦，知道陈百户不是跟他开玩笑。
“是……白家。”
陈百户一愣，看了一下宋征。高高在上的宋征这才淡淡开口：“他们准备出多少钱封本官的嘴？”
贾实真连忙道：“白家说了，只要大人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愿意拿出一亿元玉要钱还是要法宝，也是大人一句话。而且白家在朝中很有势力，只要大人不追究太极湖下面的事情，他们一定在朝堂上协助肖大人。”
宋征道：“好，话你已经带到了，回去吧。”
贾实真一愣：“那大人答不答应……”
宋征已经起身来朝后堂走去，陈百户一抬手，倨傲逐客：“请吧。”
贾实真不敢多说什么，提心吊胆的出了这座本属于自己的别院，他不明白宋征的意思，赶忙上了马车往城中去了，得一五一十的禀报背后的主子。
……
陈百户跟着宋征进来，恼火道：“这帮胆大妄为之徒！白千户的死恐怕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前脚派人来暗杀大人，看到齐供奉来了，就立刻改为收买，当真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大人，要不要立刻行动，将他们全都抓来严刑拷打？”
宋征却摇了摇头：“不要轻举妄动。”
他又想了想：“你去催一下。等新的傀儡蜘蛛打造出来，我们马上再去一趟阳眼，我总觉得真相就在阴阳水眼下面。”
“是。”
在等待的时间，宋征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他回到了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升起了奇阵准备打坐修行。
……
幽闭的密室当中，神龛上供奉着一尊三尺高低的石像。这石像狰狞凶恶，怒目圆瞪，手爪宛若厉鬼。
密室的一扇门被推开，老者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便袍来到石像前跪下，燃起了三支香，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而后静静等待。
石像双眼闪过一片灵光，有一道强大的意志降临。
老者再次拜下：“恭迎教主法驾！”
“何事？”石像的声音沉重巨大。
老者禀报道：“宋征已经看到了阳眼下的东西，只是信徒不知他是否认出来了，我等也无法询问试探。”
“他可曾想要继续探查阴眼？”
“不曾，他想要再次探查阳眼，把下面的情况弄清楚。”老者小心地建议道：“教主，要不要将神物暂且收回？”
“不可！”教主道：“神物将成，这段时间至关重要。”他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你们想办法拖延一下，最多一天时间，神物就能大成。到那时就是神教脱离樊笼一飞冲天的时候！”
“信徒遵命。”老者有些担心道：“只是那宋征……不好应付。”
“他虽然年轻气盛自视甚高，但从探查水眼的举动来看，他仍旧惜命怕死，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探查水眼的，你们只要把握住了这一点，就能为神物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把握住他的弱点，就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
老者再次叩首：“教主明见千里，信徒心悦诚服。”
石像中的强大意志已经逐渐远去。
……
别院的静室内，宋征以虚空神镇笼罩四周，片刻之后确定这房间没有什么隐秘的监视手段，这才轻轻打开的自己的衣袖，将一只小蛇放了出来。
这条小蛇只有五寸来长，小拇指粗细，它顺着墙角游走着，找到了一处砖缝钻了进去，很快就游到了外面，从地下穿行，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顺利的来到了湖边。
而后它轻轻潜入水中，身形一扭畅快的游动起来。
等它进了太极湖深处，全身一抖骤然变大，长达百丈，已有化作蛟龙之相。这样庞大的身躯，不管是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必定惊世骇俗。但是在广阔无边的太极湖当中，却“毫不起眼”，只是将周围的水兽惊得四处乱窜。
蛟蟒撒欢了一阵，好在还记得老爷的吩咐，收了身形，再次化作了小蛇，朝着阳眼游动过去。
第十五章 真龙（上）
平天王的小洞天世界破碎的时候，蛟蟒感受到了覆灭的危险，竟然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突破成为了灵兽！
到了灵位一阶之后，它就可以随意变化身形的大小，死死咬住了宋征的衣袖，一同被拉回了皇台堡。
而后宋征一直将它收在小洞天世界中。
但也可能是因为临时突破，这家伙虽然是灵兽了，还是未能彻底化蛟，仍旧是半蛇半蛟的样子。
它游动的速度极快，周围汹涌的暗流对它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昨夜宋征就想派出“小虫”，可是整个豹韬卫都在，人多眼杂，他担心被人发现。
小虫逐渐接近阳眼，感应到了周围其它灵兽的气息，它小心的避让着。依着它凶残的本性，这个时候应该是挑个软柿子杀过去，吞吃了之后说不定就能彻底化蛟。
但是老爷不准，它虽然提升了，但是兽魂被老爷拿捏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反抗。
甚至经过一头强大的三阶灵兽的地盘的时候，它不敢触怒对方，忍气吞声从湖底的淤泥里钻了过去。
即便是一阶灵兽，到了阳眼附近三里就再也难以靠近了。
好在小虫自有神通，水下一片漆黑，它也能够看穿三里。在阳眼周围，有一道修长巨大的黑影正在恣意游动着。
正是宋征之前看到的。
这黑影长有两百丈，蛇身、鱼鳞、鹿角、牛头、鹰爪……这是一头龙！
隔着十里，小虫只是看了一眼就浑身软瘫，烂泥一样落在了湖底，好长时间一动也不能动。
宋征暗骂了一句废物，却也知道不能苛责。真龙对于天下一切鳞虫有压制之能，小虫这个状态实属正常。
这真龙还有些不“齐备”，所以小虫还能勉强行动。
他静静的等着，小虫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依着宋征的命令，又朝阳眼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尾巴一甩，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最后一眼，宋征看清楚了。那条龙的头顶上空空如也，并无尺木。无尺木则不能升天如此看来，这条龙还欠了不少火候。
只是宋征有些不明白，这等圣位之兽，怎么会出现在太极湖？
灵河东岸已经数万年不见真龙踪迹了，最后一次有人目睹真龙，还是在灵河当中，有神龙击水升天，当空雷霆化作阶梯，迎上了天庭。
而那条龙头上无尺木，并且似乎有些畏惧阳眼，只是在外围游动，并不敢真正深入进去不仅差了些火候，似乎实力也并不算特别惊人，恐怕也就是五阶灵兽上下。
宋征仔细回忆着小虫最后一眼，忽然想起来，似乎在阳眼附近还有什么东西。
他暗中驱使小虫再回去看一眼，可是小虫哆哆嗦嗦，沉在水底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回去了。
“废物！”他暗骂了一句，强行催动，却见小虫白眼一翻，肚皮朝上，“死”在了太极湖中。宋征错愕：这货竟然如此惫懒，竟然跟小爷装死……
他拿这头灵兽没办法，只得让它先回来，他在房中思索着办法，阳眼凶险，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接近阳眼？
……
班公氏老宅门口走来一名普普通通的老者，看门四名修士都是知命境，看了老者一眼却根本没有发现，任凭他就那样顺顺利利的走进去。
老者穿过了几处院门，看守的修士对他竟然全都视而不见，让他一直走到了内宅，坐在班公节面前。
后者先是一愣，而后对这人的突然出现也习以为常了：“大哥，您回来了。”
班公燮点点头，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几天家里有什么事情？”
班公节将宋征的要求说了，班公燮罕见的夸了他一句：“虽然一开始处理得有些不好，但是随后的补救很明智。”
班公节一愣：“大哥，您不怪我堕了咱们湖州三世家的威名？”
班公燮笑了一下，道：“威名有个屁用？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咱们可是一大家子，真跟龙仪卫对上那不是找死？”
班公节一想也是，大哥如果真的在乎面子，不会选择修炼这种让人视而不见的《平易真法》。
家主接着说道：“咱们班公氏乃是从真正的顶级世家降下来的，看过了人间繁华和世态炎凉，更应该明白，面子什么只是一时的，过不了三个月，整个湖州城都会忘了咱们在龙仪卫面前丢了面子，但是咱们跟新来的千户大人建立了紧密的关系，以后咱们在湖州城中，甚至有可能压下另外两大世家，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也流露出忌惮：“那可是堂堂龙仪卫啊，两位天通境坐镇、烈焰狂龙威压地方、摘星楼深不可测……洪武天朝中，谁人不怕？”
班公节深以为然，又道：“千户大人请您回来之后秘密去见他一次。”
班公燮不喜欢应酬，但对方是豹韬卫千户，这个面子得给：“好吧，我去一趟。”
……
白家的宅院富丽堂皇，按照湖州城中百姓的说话，那就是“恨不得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换成黄金的”。
白九极如今是内阁大臣，主持向皇帝敬献美女，深得帝心，对他言听计从。白家在湖州城中，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家，白九极得势之后，迅速的发达起来这些钱从哪里的不言而喻。
如今这宅子中做主的人、白九极的儿子白枕鹤一个耳光将贾实真打得原地转了一圈，胖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白痴！”白枕鹤怒骂道：“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自己漏了底，将我白家都牵连进去。”
贾实真不敢和白枕鹤辩解，只能挨了打还连连磕头：“少爷恕罪、少爷赎罪……”
“滚出去！”白枕鹤一脚将他踹了出去，狠狠吩咐道：“让整个贾家都给我滚，以后跟我们白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名面貌冷酷的大修进来，凌空一把拿住了贾实真的脖子扔了出去，贾实真杀猪般的惨叫着。其余的事情下面人自然会办好。
白枕鹤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才感觉怒火稍稍平息，冷静下来思考着应该怎么去做。
“备车，我要去一趟炼仙宗。”
白家以媚上得宠名声不好，白枕鹤每一次来炼仙宗，都只能从后门进入，他也每次都会不屑的暗嘲一声：“名门正派，虚伪小人。”
忌惮我白家的权势，贪恋我白家的好处，却还顾忌自己的颜面。
可是不满归不满，白家根基浅薄，还要借助“双宗”之一的炼仙宗，他也只能暂时忍着。
进了炼仙宗，马车直入后院，一名儒袍长者已经在等着他，见面就不满问道：“可是你又轻举妄动了？”
白枕鹤无所谓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把我们白家泄露出去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他一个黄口小儿，还敢动我白家不成？就算是他背后的肖震，也不敢正面跟我父亲对抗。”
他却不知，此时宋征正在给肖震写着一封书信，当中有一些谋略，恰恰是针对白家的。
儒袍长者问道：“我们其他各家呢？”
白枕鹤不耐烦：“宗主放心，办事的那个蠢货只知道我白家。”
宗主放下心来：“宋征拒绝了？”
“也不算拒绝，没有给出答案。”白枕鹤猜测：“我想他可能是在观望。”他忽然凑近了低声问道：“宗主现在得给我一句实话，白老七的死……跟大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宗主立刻道：“没关系，我们岂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白枕鹤却仍旧有些疑惑，悠悠说道：“反正我白家只是被你们拉进来，分一成好处罢了。你们如果真的惹出什么了捅破天的事情，我白家可不奉陪。”
宗主也冷淡了起来：“我们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求财而已，大家都是家大业大之人，怎会为了钱财铤而走险？”
白枕鹤一点头，甩手就走：“我看这个宋征胃口极大，不会善罢甘休，要我说不如先晾晾他，等他四处碰壁了，咱们再跟他谈。”
宗主也是这么想的，他紧追了一句：“你问问白大人，这个宋征到底是什么来历。”
“还用你说？来见你之前，我已经给父亲去了消息。”
白枕鹤大摇大摆的走了，炼仙宗宗主却没有起身相送，大家互相看不顺眼，却又因着利益纠葛彼此合作。
等白枕鹤走出了此地奇阵笼罩的范围，从屏风后面又走出来一人，翘起大拇指赞道：“宗主好谋划！”
炼仙宗宗主老奸巨猾的一笑：“现在是白家顶在前面，他区区一个龙仪卫千户，能扳动白九极？嘿嘿嘿。”
那人一点头：“我们暂时安全，不过宋征始终是个麻烦，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了。”
炼仙宗宗主道：“莫急，等白枕鹤受不了了，自然会让他老子出手，解决了宋征。”
那人认同，又说道：“不过贾实真还是要提前处理了。”
“他被白家放弃，在湖州城举步维艰，过几天就会举家搬迁去江南别州。到时候路途漫漫，会有什么意外可就不一定了。”
贾实真早被他们暗中收买，被陈百户一逼问，立刻出卖了白家。目的就是为了将白家顶在最前面，挡住宋征。
贾实真已经家财万贯，可是他给人当狗却不希望自己儿子以后也给人当狗。炼仙宗承诺了一部高阶功法，以及一应修行资源。贾实真当即出卖白枕鹤。
第十六章 真龙（下）
两人正在商议，忽然奇阵外有声音传来：“宗主，豹韬卫新任千户宋征求见。”
两人一愣，宗主示意一下，那人迅速隐匿在屏风后，一道灵阵的波纹闪过，掩盖了他的一切气息。
“快快有请。”宗主吩咐，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全的。
宋征早就想来见识一下炼仙宗一湖双宗三世家的双宗之一。
通报之后，宋征在陈百户的陪同下见到了炼仙宗宗主。面对龙仪卫在湖州城中的第一话事人，宗主不管心中如何想，面子上给足了尊敬。
“千户大人光临，蓬荜生辉！快快请坐，来人，将本宗招待真正贵客的巫山云茶取一些来，命人去西院的甘泉井打水；巫山云茶配合甘泉井水，口味最佳……”
宋征很清楚自己在湖州城里是不受待见的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文修们能耐得住寂寞，寒窗苦修百余载。当官确实好，比如现在，宗主分明不喜欢自己，却要认真的走心，做出一副好客讨好的样子。
说实话，宋征挺喜欢这种感觉！
他拦住宗主：“宗主大人不用麻烦了，事情紧迫，茶以后再喝，本官是来求助的。”
宗主很配合：“能够为龙仪卫效力，是我们炼仙宗的荣幸。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炼仙宗能够办到，绝不推辞。”
“本官昨夜探查阴阳水眼，可是傀儡蜘蛛到了阳眼外十里就再也难以前进。本官命本卫的制器大师们打造更加强悍的蜘蛛傀儡，可是他们……研究了大半天，却跟本官说力有不逮，好在他们还知道这湖州城中，谁才是真正的制器宗师他们向本官推荐了炼仙宗。”
宋征说着一招手：“宗主请看。”
陈百户带着几个校尉，架起了奇阵光幕，上面是之前的傀儡蜘蛛在阳眼水下查探的光影。从头到尾十分完整。
宋征道：“这些资料给宗主做个参考，好让贵派知晓湖底的真实情况，新的蜘蛛傀儡需要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局面。”
宗主脸色如常：“好，我们马上召集众位宗老研究一下。但还要请问大人，需要几只蜘蛛傀儡，造价几何，什么时候交货？”
“十只，每一只不要超过三百万元玉，越快越好。”
宗主一点头：“好，交给我炼仙宗了。”
宋征起身来抱拳认真一拜：“宗主急公好义，世之楷模！那本官就等宗主的好消息。”他的千术可是史老千亲自传授的。
“敢不用心。”宗主还礼，热情的将宋征一行送了出去。宗主没有千王传授，但比起宋征也不逞多让。
等他回来之后，屏风后面的那人又走了出来，哈哈一笑：“果然还是个黄口小儿，空有一身修为，却不懂谋略，被宗主玩弄于鼓掌之间。”
宗主也是笑道：“本宗主可没有答应他一定能做出来，本宗也没有收他的元玉；拖上几日，等他失了时机，再跟他说：惭愧，做不出来，他能奈我何？哈哈哈。”
宋征出了炼仙宗，低声对陈百户说道：“太极湖下那六只琉璃罩，必有炼仙宗一只。”
那六只琉璃罩十分精妙，整个湖州城有实力完成这种布置的宗门不多，炼仙宗首当其中。宋征借着炼制蜘蛛傀儡的由头，将前次的光影全部交给炼仙宗，播放到那六只琉璃罩的时候，尽管宗主掩饰的很好，眼中一片平静，可是虚空神镇还是捕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宋征由此笃定，炼仙宗与此事有关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
陈百户恨声骂道：“老狐狸，别落在我手中，否则定叫你知道龙仪卫冥狱中为何生不如死！”
宋征暗自一笑，带着人赶回了太极湖边。
侯小年兄妹陪着修知节站在路边，遥遥望着宋征的仪仗远去。侯小白俏脸暗淡，悄悄低下了头，她还没能对那种朦胧的好感释怀。
修知节身边，几名修士都劝道：“少爷，终究是有一面之缘，您去求求宋大人，咱们的生意就成了。”
修知节一阵纠结，犹豫之中，宋征已经走远了。
“唉……”他心中无奈一叹，本是想硬着头皮上前求助的，可是最后关头却注意到了侯小白的黯然，他心中一痛便不肯去了。
可是这门生意对他修家来说十分重要，他们花了大笔的元玉，求到了陈百户门下。然而陈百户一直在伺候宋征，压根没空搭理他们。
这其中又有苏红作梗，眼看着这一次就要空手而归，修家人都着急了。
……
宋征到任豹韬卫千户的第二日，就在这样的“平静”中度过了，他似乎是在等候新的蜘蛛傀儡完成。
傍晚时分，有一位普通的老者前来拜访，他一路走进了宋征的院子，却没有一个龙仪卫拦住他，所有人对他视而不见。
两人密谈了一个时辰，班公燮自行离开，也没有被阻拦。就算是守在宋征门外的陈百户，也压根没看到他。
……
同一时间，远在京师天子接到了龙仪卫指挥同知严怀义的密报，他一直很关心的一件“谋逆案”有了关键进展。
这一次倒霉的是一位御使，出了名的硬骨头，敢当面叱骂天子的人。
天子立刻赶往冥狱，肖震还在西北，严怀义陪着天子，见到了屈打成招的那位御使。已经不成人形的御使对着天子破口大骂，偏生骂的每一句都切中要害，都是天子干过的混蛋事，让他无从辩驳。
天子顺手拔了严怀义的佩刀，一刀深深的扎进了那位御使的心脏。近距离亲眼看着御使双眼中生机逐渐散去，心脏中喷出的热血弄脏了天子的龙袍可是这样的杀戮不但没能让他心中的怒燥平息，反而因为血腥愈发高炽起来。
心中憋着一股火，御使的心头热血是火上浇油。
离开冥狱的时候，天子眼神瞥过一处角落。在严怀义身后的一众龙仪卫的最末尾，站着一个人，身姿窈窕，不同于宫中女子，有着一种特殊的动人。
他不由得转头一看，意外道：“龙仪卫还有女将？”
严怀义连忙跪下禀报：“龙仪卫广招修士，只要有实力，对陛下忠心，都可以成为龙仪卫。”
天子指了那女修：“你上前来。”
女修低头快碎步上前，俯身跪在了天子面前，宽大的龙仪卫锦袍垂落下去，纤细的腰肢和浑圆臀线在锦袍下若隐若现，不难想象。
天子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起头来，天子眼睛微微一眯，这些年宫中美人无数，他却从未想过，原来一名女子穿上龙仪卫的锦袍，竟然如此诱人。
“随朕回宫。”
“这……”女修似是有些抗拒。
天子不悦：“嗯？”
严怀义慌忙上前：“遵旨！”
女修用力咬了咬嘴唇，不敢反抗。天子满意，心中那种暴虐似乎就要有了发泄的出口。
……
数日之后，严怀义脱离龙仪卫，领旨另建“金銮卫”，职责和龙仪卫有所重叠，似乎是天子已经不放心肖震，想要扶植金銮卫制衡龙仪卫。
朝野震惊，一时间严府门庭若市，恭贺之人不断。肖震在西北却一片平静，不见“反击”。
这等大势之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白九极阁老敬献的那几位美人已经失宠，用不了多久，白阁老就会黯然致仕。
……
肖震在西北接到了宋征的那封书信。
宋征想到的主意肖震当然早就想过了，甚至做足了准备，只是是否要走出这一步，他始终举棋不定。
宋征的一句劝说，让他下定了决心。
“不破不立！”
虽然没有明说，但肖震明白宋征的意思，如今的洪武天朝真的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如今的天子，也真的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天子不死，天朝就得死。
天子纵情声色，根基已毁，那就索性敬献特殊的美人，让他早登极乐！
白九极这些人以媚上得宠，深知自己的一切都靠着天子。所以他们敬献的都是普通女子，修行了特殊功法女修，不但更加诱人，而且还能采阳补阴。而天子宠幸这种女子，必定会加速死亡。而天子若死了，就是他们的末日。
如今这局面，白九极等人成了“忠臣”，痛心疾首的苦谏皇帝不可宠幸女修。
但以天子的性子，怎能听得进去？
讽刺。
当然女修采补天子结局必死！毕竟是天子，不是寻常男子，身系天下，龙气汇聚。而肖震之前挑选的女修，都是因天子昏庸家破人亡的，完全自愿，牺牲自己，以戮昏君！
宋征甚至将他从九迷夫人遗物里找到的一门特殊的女修功法找给了肖震却不知自己多此一举了，肖震的准备工作十分到位，类似的女修已经准备了十几位，严怀义会按照计划依次敬献。
第十七章 铮臣鬼宅（下）
太极湖别院，宋征送走了班公燮，独自一人悄然出现在了城外一处荒山上。
这里是湖州城几个乱葬岗中的一处。夜色下几处孤坟，野狗哀嚎，甚至还有一些尸体不经掩埋胡乱的丢在沟壑里，已经腐烂露出白骨，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
宋征打眼一看，几处坟头后面，的确藏着几只孤魂野鬼，但实力太低，不合用。
这些孤魂野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躲起来，只是当“那个人”靠近的时候，它们本能的恐惧颤抖，下意识的躲了起来。
宋征抱着万一的希望，仔仔细细的寻找了一番，摇了摇头离开了。
一片荒山，的确没有什么强大的阴魂。
他本想回去问一下陈百户，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让属下知道了不太合适，于是临时转向去了湖州城。
城门关闭，可是难不住宋征，独自一人他有的是办法可以混进来。
他找到了自己之前住的客栈，果然修知节他们还住在这里。
大半夜的一开门见到宋征，修知节一个哆嗦：“宋……宋大人。”
两侧的房间，住着的修家修士们也打开门，惊喜道：“宋大人，您怎么来了。”说完又觉得冒犯，连忙自己抽了一巴掌：“您瞧我这张臭嘴。”
宋征悄悄示意，不要惊动不远处的侯小年兄妹。他指了指房间：“进去说话。”
他不是瞎子，侯小白对他有好感他知道，可是皇台堡中还有人等着他，他坚定且毫不犹豫的选择皇台堡。
修知节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显得有些不安，但是修家的其他人都很兴奋，贵客临门殷勤招待着。
修知节有些受不了手下的谄媚，索性问道：“宋千户深夜到访，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宋征点头：“我在湖州城没什么熟人，所以想找你们问问，这城中可有什么冤魂聚集之地？”
修知节一阵怀疑：你堂堂龙仪卫千户，找这种地方做什么？他刚要发问，却被方叔暗中拉了一下。身份不同了，人家堂堂千户来找你帮忙是给你面子，问东问西徒惹大人物不快。
方叔替他回答道：“这个事情我知道，我有个亲戚在湖州城，所以家里才选我陪少爷过来。”
略微一顿，他接着说道：“大人想要问的地方，应该是那一处铮臣鬼宅吧。
那还是上一任指挥使周荣民时代的事情了，天子登基不久，户部侍郎澹台知容大人上奏章，连数天子九大罪状，请天子正自身、诛奸臣，首当其中就是周荣民大人。
皇上当即大怒，着龙仪卫收押澹台知容，抄家灭门。
澹台知容的老家就在湖州城，当时周荣民将此案办成了铁案，诛三族，澹台家在湖州城中几乎被杀绝了。
后来十几年的时间，澹台家的老宅经常闹鬼，没有人敢去接手那一片故宅，渐渐地成了湖州城中著名的鬼宅。”
方叔顾忌着龙仪卫的面子，所以整个事情叙述的很简单。甚至连湖州民间流传的“铮臣鬼宅”这个名字，也只是一开始脱口而出，随后就再也不说了。
实际情况是，当今天子登基之初就显露出昏君本色，宠信奸臣，新纳了几名妃子、贵人，整日昏天黑地乱搞。澹台知容是第一个站出来，想要骂醒皇帝的人。结果天子大怒，一道旨意下来周荣民这只忠犬很扎实的执行了陛下的命令。
澹台知容诛三族，数百口被杀。民情激愤，每年都会有数千人主动去老宅祭奠澹台知容，那里香火旺盛，如同寺庙一般。
有百姓的信仰庇护，这些冤魂躲在老宅中也渐渐成了气候。不过他们仍旧秉持着澹台家的家训，不出大门一步，绝不为害人间。
至于为何恋栈不去，恐怕是心有不甘，想要亲眼看到昏君的下场。
其实方叔不用顾忌宋征的面子，周荣民最后的下场很惨赐自尽就是被肖震拉下了马。
肖震在周荣民之后执掌龙仪卫，成了一代权臣。
宋征点了点头：“还请告知这座鬼宅的方位。”
方叔给他画了一张地图，宋征拿了图离开，到了门口他忽然把修知节喊过来：“我记得你们这次来是为了湖米的生意？”
修知节支吾了一下，方叔心提了起来，心说少爷你可别玩倔强。他想多了，修知节纠结于心上人对宋征的好感，可是当宋征明显要成他这笔生意的时候，他之前想过的那些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气节，顿时泄气的一干二净。
他心中的抵抗软弱无力，很顺从的回答道：“是的。”
“你们想要多少？”对宋征来说，这不算什么事情。
“能有五十斤便足矣。”他加着小心回答。
宋征意外：“五十斤，够吗？这样吧，回头你去找一下陈百户，给你们一百六十斤。”他叮嘱一句：“你们和侯家各八十斤。”
“多谢大人恩赐！”方叔喜出望外，修知节却以为他还惦记侯小白，心中一阵别扭，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样巨大的利益他抵挡不了，也跟着躬身：“谢大人。”
宋征摆摆手，身形一晃消失在黑夜中。
他跟侯小白不会再见面了。
……
太极湖对外宣称湖米每年产量不过千斤，但实际上这是朝外卖的，总产量大约在三千斤左右。豹韬卫手里有八百斤左右的量，宋征作为千户份额最多，共计四百斤。
而修士们食用湖米也不像是凡人吃米饭如果是那样，湖米中蕴含的天地元能肯定不能被彻底的吸收大家都是一顿几粒，一斤湖米足够修士吃好几个月了。
宋征从客栈出来，按照地图很快找到了一处冷清的巷子。他凌空而起，从高处往下一看，澹台家的“铮臣鬼宅”和周围泾渭分明，阴森的鬼气以老宅的围墙为边界，没有半点散逸出去，绝不会对周围的邻居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宋征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忠臣之后。
他搜罗阴魂，是想要利用寂灭堂和神魔道的法门进一步炼制，得到一只强大的阴鬼深入阴眼查看情况。
阳眼水底各种“乱七八糟”，他不信阴眼那边没什么幺蛾子。
他去请炼仙宗帮忙打造蜘蛛傀儡，除了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将那些暗中的势力注意力都吸引到阳眼去，他则暗中出手，悄悄探查阴眼。
他从半空中落在了澹台家老宅的门口。两扇朱红大门紧闭着，透着一种黑沉因为长年累月阴冥侵袭。
门前的空地上摆着一只青铜方炉，里面还有不少尚未烧尽的香。
地面上很干净，看上去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宋征路上去了一家香烛店，取了三把香两支蜡烛，留下了银子。此时点燃了蜡烛，然后燃起香来遥遥一拜。
嘎吱
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开门声，那两扇暗红大门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有一道鬼影从狭窄的门缝中飘了出来。
他面色青白，死前三十岁上下，朝着宋征一伸手，香炉上便笼罩了一层无形的力量，这一把香就插不下去了。
“阁下是龙仪卫中人，我们澹台家受不起！”声音淡然，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宋征举着香：“我此来有事相求。”青白鬼脸上刚刚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却被宋征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我来此也是助你们安息。”
“安息？”青白鬼愤愤不平：“我父一生忠贞，兢兢业业，只想着报效朝廷。可是圣上昏庸，听不得逆耳忠言，反将我澹台氏满门杀灭，一腔热血空抛洒，这世间何来安息？”
宋征知道这些冤魂能够存留世间，必是怀有执念的。
“那你们想要如何呢？一直这样跻身于铮臣鬼宅当中？”
青白鬼咬牙切齿道：“我们已经看到了周荣民那奸贼的下场，现在只想着看到那昏君的下场若是天道有公，就可以安心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宋征摇头：“你们甘心，然而府中还有幼童数十，他们本可进入轮回，还有来生之念，也要陪你们一起消散于这天地之间吗？”
青白鬼语塞，呐呐不能言。
他毕竟诗书传家，心中恻隐，做不出那种真正的厉鬼之事。
宋征又说道：“我有通往幽冥之法、且我与幽冥阴司有旧。
不但可以将你们送入幽冥，而且可以托付鬼差、阎罗照应你们，在幽冥之下，你们不必因为羁绊阳世受到惩罚，脱去一身罪孽，还可以转世轮回。”
青白鬼明显意动，但执念难消，轻轻摇头道：“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可是我们看不到昏君的下场，难以转世轮回。”
宋征淡淡道：“这就要说起我找你们帮忙的事情了。你们帮我做了这件事情，就有可能看到昏君的下场了。”
赫连烈为何被逼自尽？宋征永远不可能原谅那个昏君。
他在阳眼看到那一条真龙，已经隐隐猜到了内幕，找青白鬼他们帮忙探查阴眼，是为了更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
第十八章 铮臣鬼宅（下）
青白鬼意外：“你要弑君？”
宋征哂笑：“胡言乱语，我远在湖州城，怎能弑君？”
青白鬼没有品出宋征话里的深意，难道身在京师，他就要弑君？青白鬼思考了一会儿，只是道：“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宋征双手在面前缓缓张开，两掌之间浮现出七枚特殊的暗金色文字。这是魔神血衣上记录的一些特殊符文，作用于阴鬼，有大神通。便是宋征也没有真正研究透彻，这七枚符文的全部深意。
但这七枚符文一出现，就深深震撼了青白鬼。它身为阴鬼，很清楚的感应到了其中的“力量”！
“阁下……”青白鬼失声无语。宋征坦荡说道：“我希望阁下帮我探查阴眼，那里十分危险，以阁下现在的实力怕是有去无回。若是阁下答应相助，我需要帮助阁下提升实力。”
哪怕青白鬼滞留阳世只是因为执念，并不想要成为鬼修，它看向那七枚符文的眼神中，也压抑不住的满满期待。
它对宋征一抱拳：“请容我们商议一下。”
宋征一抬手：“请。”
青白鬼从门缝里飘了回去，但这一次没有关上门，以显示它们对宋征的戒心少了一些。这些小动作，让宋征也暗暗好笑，果然还是阴鬼。
等待的时间，他又看了一下这座铮臣鬼宅，不过这一看却发现了一些门道，他不由得轻咦一声，下意识得道：“要是史老千在就好了……”
他顿了顿，心生怅然。
这座铮臣鬼宅布置特殊，当中隐藏着一些类似于奇阵的设计。只是他不擅长阵法，因而只能看出特殊，说不清真正的门道。
“难道是有人相助，澹台氏众人才能滞留鬼宅，不被阴司差役捉走？”
他还能看出来的一点就是，澹台氏众人能够存留阳世，跟这附近居民的香火供奉也离不开关系。
只是这世间虽有香火道成神的传说，可是经历了三皇峰亡神故国之后，宋征越发明白这世间那些散碎的神话传说有多么的不可信。
至少在苍穹上那些神明的目光注视之下，不可能让一群阴鬼靠着香火供奉成神的。
他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过了约么一炷香的时间，青白鬼再一次从门缝中飘出，显然商议有了结果，他很直接地对宋征说道：“我帮你，可有湮灭的危险？”
宋征很坦诚：“有，而且很大。”
青白鬼也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怔了一下又道：“我答应你，但是不管成败，你都要帮助这院子中的其他人。”
宋征点头：“自然。”
青白鬼点头：“走吧。”
宋征想着要不要问一下，是何人帮他们布置的这鬼宅，但最后还是决定不问，抬手放出一只黑沉沉的葫芦：“这是今天临时炼制的，你先当做容身之处。”
青白鬼一点头，主动化作了一道流光钻进了葫芦里。
这葫芦是他根据《魔神血衣》上的法门炼制的，温养阴鬼十分合用。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打开自己的小洞天世界钻了进去。
叮当一声，小洞天世界宝石落入砖缝中，几乎不会被发现。
宋征一进来，小虫就兴奋地拱了过来，硕大的脑袋挨着宋征蹭啊蹭。宋征一声怒骂将它赶开了。
小虫晋升为灵兽之后，虽然仅仅是一阶灵兽，但是灵智已经大大增加，不再是被平天王豢养的那头蠢物了。
它之前违背老爷命令，还用装死妄图蒙混过关，心中着实不安，因而想学着别人家宠物的样子撒个娇，让老爷把之前的“忤逆”轻轻揭过。
可是它却忘记了，别人家的宠物要么是毛茸茸的，要么是肉软软的，它却是个百丈的大块头，一身坚硬阴冷的蛇鳞，谁愿意让你凑上来撒娇？
被老爷厌恶的赶开，小虫很委屈，但至少老爷没有进一步责罚，那件事儿应该就算过去了……吧？
小虫也不是很肯定，怕老爷秋后算账。
宋征将葫芦一点，青白鬼嗖一声钻了出来，他的修为不低，被圣旨斩首之前，已经是明见境初期了。只不过他文修出身，不重征战之道。
而文修向来是以眼光见识著称，它一出来就看到这里竟然是一座小洞天世界，登时震惊不已，有些讷讷道：“大人果然不凡，竟然还藏有这种至宝。”
它一转头，正看到一个庞大的背影，委委屈屈的离去，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
它顿时呆滞了：“那是……已经化蛟的鳞虫荒兽？不对，已经是灵兽了。”
宋征对蛟蟒的确有着诸多不满，抱怨道：“不甚听话，总想换一头灵巧的，可惜机缘不到。”他无意显摆，青白鬼看到了也就看到了，他同样无意遮掩。
青白鬼：“……”
一阶灵兽啊，你还嫌人家不够灵巧？
小虫听到了老爷的话，回转庞大的蛇头满眼幽怨。宋征怒道：“看什么看？自己有多少斤两不知道吗？”
小虫知道老爷心中还有怨气，那件事情看来还是没过去。它不敢争辩，灰溜溜的走遁。
之前被宋征囚禁在这座小洞天的崔敏淑，随着他离开皇台堡的范围，也一并被天火赐死了。跟清河崔氏这个仇是结定了，不过崔氏目前还不知情，宋征打定主意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赶走了小虫，他抬手一招，存储在小洞天世界中的一应宝材飞舞而至。
“莫要抗拒，这秘法十分了得，我也不能彻底掌控，若是你配合的不好，只怕当场魂飞魄散。”他叮嘱一句，青白鬼点了点头：“在下省得。”
各种宝材落入，宋征双手飞快，一枚巨大的暗金色符文逐渐成型。正是之前他展示的七枚符文之一。
以他的实力，也只能完成第一枚。
他若是修炼了魔神道的功法，应当能够完成三枚。
若是能够一口气完成七枚，据说可以直接让一头阴鬼当场晋升为镇国强者但真的只是据说，魔神道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能够一口气完成七枚符文的修士。
这一枚暗金色的符文，笔画弯曲好似虫篆，暗金色朦胧，显示一片虚无。等宋征吃力地完成，立刻喝道：“请！”
青白鬼放开心神，融入到这枚符文之中。
嗡嗡嗡……
音波颤抖，空气丝丝扭曲着，它的身形逐渐在符文下变得凝实起来。宋征抬手一点，不知从何处引来一道阴冥之泉，灌濯洗涤了青白鬼的全身。
阴冥之泉乃是鬼修一道的秘宝，力量温和，功能特殊。它冲刷掉了阴鬼身上因为强行提升境界带来的各种弊端。
当阴冥之泉散去，青白鬼长身而起，对着宋征抱拳一拜：“谢大人成全。”
宋征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你我各取所需，不用太过客气。”
青白鬼便道：“那么就请大人带我去太极湖吧。”
宋征从小洞天世界出来，收了宝石看看天色，已经是清早了。街道上的早点摊子摆出来，小笼包、豆腐脑、蜂蜜糍粑……一阵阵香气传来，宋征下意识地想起苗韵儿，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只是这些食物如何能够跟苗韵儿的丹食相比？他悄悄一叹，抽身出了湖州城，直奔太极湖。
太极湖如今被州府衙门封闭，州牧雷敏之抽调了官军，以奇阵监视整个湖面，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宋征回到龙仪卫驻扎的院落之后，便喊上了陈百户等人：“去湖边看看。”
陈百户四个已经知道宋征昨夜出去了，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
路上宋征随口问道：“新的傀儡蜘蛛进展如何？”
“咱们自己的制器大师还是难以攻克难题，而炼仙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这是宋征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没有再说什么，来到了湖边后，他远远望着阳眼，忽然眼皮子一跳，身后的陈百户四人大吃一惊：“第二次……”
阳眼中喷出一团宝光，炸开后七八件宝物四处飞射，水面下吼叫声连连，灵兽、凶兽们纷纷出手抢夺。
他们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争抢，只能眼睁睁看着宝物各自有了主人。
宋征苦笑着摇摇头：“跟我等无缘。”他用脚尖拨弄了一下湖边的石头，俯身捡起来一枚在手里抛这把玩。
“对于白大人的死，你们有什么看法？现在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人，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四名百户彼此看了看，心怀顾忌不敢多言。
宋征道：“大胆说，陈百户，你先来。”
陈百户想了想，犹豫说道：“白大人被害之后，属下认真检查过白大人到任后的一切文案，白大人关注的就是这阴阳水眼，但又似乎不是这阴阳水眼。”
他停住了看着宋征，宋征摆摆手：“尽管说，不用有什么顾忌。”
“白大人派人搜集湖州城周围的古老典籍，甚至连一些破败的古老石碑都很重视。”
“白大人还请来了一些古文学者，询问有关湖州沧海桑田地势变迁的知识，在他的住处，有一个巨大的太极湖模型，属下曾经看到过一次，可并不是现在太极湖的样子。”
“他还有些神神秘秘，每个月都有三天消失不见，属下们也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