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5. 中国周(31)
王蜀楠如果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之徒,其实是不会受到老年人的关注和特别欢迎的,但她恰恰是个腼腆内敛的女生,有时甚至表现的还有几分木讷,再加上她的样貌和着装,等到演讲结束,着实打动了不少老年观众,毕竟人上了年纪,谁都有些慢性基础病。
老人们把王蜀楠水泄不通地围在人群正中间,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哪里的方言乡音都有,听得王蜀楠脑瓜子嗡嗡的,董锵锵等人见状,赶紧见缝插针把郑春花推进人群帮她翻译。
这期间董锵锵其实是有机会把王蜀楠拉出人群的,但看到她满面汗珠却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地真诚回答每个人的问题,又于心不忍破坏她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尊重和认可,便打消了念头,认真地候在人群外默默等候。
人们有拉着她手问长问短,刨根问底想知道她会不会出诊治病的,诊金几何,有跟她打听她在哪个诊所的,也有年轻人想拜师学艺,问她对收徒有什么要求没有,学费几何,还有记者想为她写专访,甚至愿意付费邀请她上电视再展示一次出神入化的银针绝技。
为了应对热心观众们天南海北的刁钻要求,王蜀楠和郑春花俩人没少费口舌,两人嗓子都快说冒烟了也不见老人们有放王蜀楠离开的意思,两相比较,王蜀楠演讲时在讲台上出的汗反倒没这会儿多,幸亏筹备组备的矿泉水足够多,她才没因缺水而倒下。
人群外的筹备组成员纷纷打趣应该在中国周所有表演者中设一个mvp奖,王蜀楠肯定当之无愧,至于董锵锵举荐有功,自然也该等中国周结束后让郑春花论功行赏。董锵锵对奖赏并不在意,只是连他都没想到,他的高光时刻跟王蜀楠一比直接被秒成渣,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人外有人。但他对王蜀楠获得老年人的垂青并不意外,他确信这绝不是因为她“身上的老人气味重”,而是因为这就是她的实力。
等到王蜀楠逐一为观众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记者们也如愿得到了想要的素材和答复,所有人满载而归、满意而归后,人群才渐渐散去。
王蜀楠终于被“还”给了筹备组众人。
大家纷纷恭喜王蜀楠演讲成功,此时的王蜀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头发打了绺,一张脸涨得红里带紫,嘴唇微白,水瓶拿在手里却放不到嘴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台下观众席的椅背上小口调整着呼吸。
演讲时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她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体力已经透支,等到活动彻底结束,人完全松弛下来,才发现被抽了筋骨一样全身无力。但相比身体上的不适,让她感觉更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百分百地完成了自己计划中的所有内容,特别是风险极高的真人实践也一次成功,虽然她在国内和德国都曾成功用过,但仍然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此次冒险成功实属侥幸,想起来也不免后怕。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眼前是一张张笑脸,耳边是时大时小仿佛被变声器加工过的缓速人声。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表示自己听到了大家的关心和祝福。
阶梯教室两侧的窗户都是上斜开着的,新风带着被雨水滋养过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她贪婪地吸着,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窗外,早上还下着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放晴,亮白色层层堆叠的厚重云团被躲在后面的太阳送了一抹金边,远处风荡柳枝,春鸟斜飞,人们三三两两的或坐或卧,隐约还有琴声传来,春天的感觉真好。
众人知她短期消耗过大,都善解人意地不去打搅她,趁这个功夫,郑春花把刚才坚持给王蜀楠留下联系方式的观众名单整理好并交到她手中,顾欣则贴心地将王蜀楠的笔记本电脑,演讲材料和医疗工具箱统一收好。见王蜀楠汗透重甲,方爽真诚地请王蜀楠去她的宿舍先冲个热水澡,她那边还有些一次性内衣可以送她替换。董锵锵想到一个可能改善王蜀楠生活水平的方法,但见她疲劳的样子,便想着一会儿吃饭时再说。
随着王蜀楠的大功告成,中国周活动已过半,几乎可以说场场成功,董锵锵心里的巨石也轰然落地。
王蜀楠跟着方爽去了学生宿舍,郑春花联系其他人,董锵锵负责邀请万福李老板及他的一众汉诺威好友:端木已经问过了不去,贺鸯锦等人很快打好招呼,稍后一起从大学出发,雷兰亭自从被房东拒绝后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贺鸯锦也不知他整天在忙什么,董锵锵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只好留了语音。
处理完这些的他站在万福摊位备料的柜子旁招呼了一声,忙得团团转的李老板这才注意到他,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边走了过来。
“大学不装中央空调真不知怎么想的,这么热的天气,万一有人中暑了多麻烦。哎,小董你找我什么事儿?”
听完董锵锵的邀请,李老板指着万福摊位前翘首以待的人群笑道:“小董啊,现在不仅大学教授、学生和校外人士会来买我们万福的美食,就连大学食堂都给我发了邀请信,希望有机会做些尝试。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是越到中午越忙,实在是走不开,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好好吃一顿,到时去我店里。”
其实不用李老板多说,只是看到万福的几个伙计还有赵可连轴转、没时间说闲话的忙碌样,董锵锵就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我明白了,那就不耽误李老板发财了,但这次来不及,下次还是该我请,规矩不能乱。”董锵锵坚持道,“我们是发自肺腑的感谢您这次对中国周的鼎力支持。”
这时有伙计在前面喊了李老板一嗓子,李老板顾不上再跟董锵锵客套,正了正头上的厨师帽,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句“就这么说定了哈”,重新冲进“战场”。
李老板不去,赵可自然也不好走,但赵可乐得留守,毕竟他给李老板帮忙对方是要发他工资的,吃请虽然不用花他的钱,留下却是实实在在挣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董锵锵也不勉强,按计划如果所有人都去吃饭,筹备组得付费请一个学生帮忙看守展板区,考虑到毕竟是白天,不会有人公然破坏,既然赵可不去,让他有事没事扫一眼即可,毕竟两个地方隔得也不算太远。
冯冲的汉学讲座虽然被安排在中国周的最后一天,他却早早把广告摊摆在了万福旁边,董锵锵因为陆苇的缘故不好意思张嘴,便让郑春花去请对方,哪知冯冲也干脆利落地婉拒了邀请,因为他下午还有课,郑春花也不跟他见外,索性拜托他有空时帮着赵可一起看着点儿展板区,毕竟赵可忙起来不一定有时间。
老白注意到董锵锵走近便从乐白摊子里大步走出,急不可待地问道:“徐铜鹰给你打电话了么?她怎么说?”
1046. 中国周(32)
董锵锵原想实话实说,提醒老白投资方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他和佟乐乐都没应对方的邀请,投资方就算想换帅也无人可换,以此表明自己坚定支持老友的态度,同时劝老白早做准备,否则早晚还会碰到同样的事,毕竟投资方还能从公司外部找适合人选。
但这番慷慨陈情的话挤到嘴边时,他脑中的念头却转了向,他忽然开始怀疑以老白的气量和他最近的心气未必会承自己这个情,说不定自己说了反而成了恶人,因为越是恶人越喜欢先告状,如果自己一定要跟老白讲实情,还是先跟佟乐乐通个气再说比较好。尽管他们的同学情已今非昔比,但这种伤感情的决定既然是投资方做出来的,还是留给投资方自己说更合适。
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老白本来还有所期待的心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徐铜鹰没问我大众优先股,”董锵锵决定陈述部分事实,“而是另一件事。”
“股票我压根儿没跟她提过,”老白紧张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他总算碰到一个自己答起来有底气、不心虚的话茬,但这时他更关心董锵锵没说完的后半句,“她问你什么?”
“她问我1欧元酒店的真假,还问我能不能根据1欧元酒店设计出一套或几套旅游方案,同时把不同方案的毛利空间算给她。”
董锵锵很清楚这个话题虽跟上一个换帅有所不同,却同样可能刺激到老白敏感脆弱的幼小心灵,因为老白一直自诩是乐白的总经理、一把手和话事人,诸如前端设计路线,中端组团和后端统计营收、利润统统都是他的权责范围,而老白又是个对管理权看得很重的人,徐铜鹰舍近求远绕过老白问他董锵锵,怎么看都令人起疑。
此时老白心里的想法和董锵锵猜的如出一辙,他同样感到迷惑和费解: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去和徐铜鹰对接沟通的,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董锵锵的名字。怎么徐铜鹰就主动联系了他呢?如果董锵锵没说谎,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他老白和投资方之间已经出现了信任危机。虽然他觉得董锵锵待他不如之前爽快和交心,但董锵锵确实也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不是故意的,而是不小心,是口误,把1欧元酒店是他董锵锵的主意向徐铜鹰和盘托出过呢?
董锵锵说完不动声色地望着老白,等待他的反应。
“这事儿她怎么问你不问我?”老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是笑比哭还难看,嘴角挂着假笑,“你……怎么回答她的?”
老白还是忍住了没问董锵锵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我从没跟她说过,”董锵锵也不知自己坚定的语气能不能打消老白的顾虑,“我以为是你跟她说的,所以她才来问我。”
“这事不重要了,”老白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你怎么回的她?”
“我说路线可以设计,毛利也能算,稍后都会给她,但还是由你提交更合适。”
“你真这么说的?”老白有些不敢相信。
董锵锵心说除了最后一句没说其他都说了,但最后这一句不能说出来只能做出来。
见董锵锵说着说着忽然卡了壳,老白心明眼亮,马上说道:“没事儿,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做这些确实更合适,这本来也是你的主意。”
“最后一句我没说,没必要说,你设计完路线,算出毛利率,直接提交给她就完了,我就是这么想的。”董锵锵最后觉得还是得解释一句,不然真成自己的锅了。
老白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那一瞬间董锵锵忽然觉得整件事特特么没劲,徐铜鹰没劲,老白没劲,自己也没劲。
董锵锵的解释让老白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徐铜鹰最近给过你团么?”董锵锵不加掩饰地直接把问题抛了出去,有个前面那几个问题打底,不管他再怎么措辞老白都会多想,随他想去,自己得把自己想知道的问出来,“现在在国内组团还难么?旅游团和商务团都算上。”
“你问这干嘛?”
“她不是要旅游路线么?如果她这几个月都没给你发过什么团,那还设计个屁啊?不瞎扯淡么?”董锵锵故意骂了几句脏话。
老白眯着眼睛,扬了扬泛着白胡茬的下巴,蹦出俩字:“没有。”
“收拾东西,先吃饭去。”董锵锵拍了拍老白的肩膀,适时结束了变得愈发无趣的对话。
所有人里只纪封平要耽搁一会儿才能离开,因为放电影碟片的机器出了故障,他要待维修人员修好后再去找董锵锵等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市中心。
虽然在特里尔已经有了几个月的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体验,董锵锵还真没正经下过什么馆子,对本地餐馆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他对汉诺威的了解多。
由于董锵锵他们来的人多,太小的苍蝇馆子接待不了,走来走去,董锵锵最后选了家意大利餐厅,除了他本人更喜欢意大利餐外,意大利餐厅的地方也足够宽敞,大厅的空气中飘荡着混合了浓郁咖啡香气和柑橘类水果令人振奋的气味,还有面积不小的露天餐区,可以边晒太阳边欣赏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游客边享用美食,再加上中午还没开始上人,还能尽情选座。
餐厅老板正因连日下雨导致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愿出门用餐而烦恼,冷不丁来了一大帮姑娘小伙儿,看起来又都是能吃的年纪,登时心花怒放,对众人提出的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一边指挥伙计把露天餐区的太阳伞都支起来,一边安排后厨第一时间送出新鲜出炉、金黄松软的餐前面包,唯恐这帮人看哪儿不顺眼拔腿就走。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有董锵锵作为汉诺威和特里尔两方共同的代表,很快就熟络地打成一片。熟识的人自然更愿意坐到一起,不太熟的也会主动找自己喜欢的位置,很快大家就散成几拨,捉对聊天。
董锵锵协调完座位,自然而然地坐在汉诺威的那堆儿,虽然和特里尔的新朋友们相处的也很开心,但从情感上讲,他还是更贴近在汉诺威认识的这群朋友,尤其是王蜀楠。
老白把身体窝在沙发里,沉着眼皮安静地撕着面包往嘴里塞,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谈贺鸯锦等人的音乐如何打动人心,王蜀楠的针灸绝技如何震慑全场,却不开口搭腔,跟之前摊位见面时的热情判若两人,董锵锵知他为什么心事重重,却没开口劝导,他今天已经说的够多了,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1047. 中国周(33)
宿舍热水是二十四小时的,王蜀楠把水调成烫人,冲完烫水澡的她来不及吹干头发便跟众人下了山,头发半干不干像极了顶着个蓬蓬的鸟窝,却不给人邋遢感,反而多了几许少女的天真浪漫。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最没底的中医讲座这一关算是过了,而明天的旗袍展已经彩排过多次,料也出不了什么大错,第五天的中文讲座有汉学系助阵,更不可能出什么意外,这顿饭可算是庆祝中国周圆满成功的前置庆功宴,众人的心情都是轻松加惬意。
有人隔着桌夸王蜀楠的精气神有古人风采,虽然语言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但靠着一身真本事,不说明眼人,就连外行都能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她的家学渊源和宗师身段,所以她才会受到习惯质疑一切的德国人的欢迎。
郑春花夸她这次大放异彩,已经引起本地报社记者的浓厚兴趣,记者们临走前特地嘱咐郑春花,未来还会再私下联系王蜀楠,如果有需要郑春花的地方,还请她帮忙居中协调。
听到众人夸赞,王蜀楠既没眉飞色舞、得意忘形,也没面红耳赤,只是在别人夸完后点头轻声说谢谢,然后浅浅笑着望着众人,绝口不提自己一句。
她并不是故意端架子拿腔调,而是连夜奔波没休息好、演讲时的高度紧张和演讲结束后的如释重负三者混在一起的疲惫刚被烫水澡卸去了大半,人不自觉地慵懒起来,反应也迟缓许多。再加上餐厅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幽静环境,室内光线不刺眼不昏暗刚刚好,窗外云朵快速飘过,肥硕、贼头贼脑的乌鸦不时从枝头冲到露天餐区的地面,不畏人的和同伴抢夺散落在地上的面包碎屑。她靠在软硬适中的沙发背上,平静地听着汉诺威相熟的老朋友及刚认识的新朋友的恭维、无伤大雅的玩笑和一些从没听到过的八卦琐事,这一切让她感到无比放松和愉悦,那些积压在她心中近一年的郁闷、烦躁、委屈和不快似乎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郑春花给王蜀楠的苏打水重新填满的同时告诉她,因为除她以外的其他演出人员都进行过实地彩排,唯独她既没露过面也没彩排,和大家又不是熟人关系,所以筹备组的所有成员除了董锵锵外全都对她没底,所以准备了不止一个plan
b,如果不是董锵锵力排众议,说不定她这个节目早就被换下了。一开始大家都不能理解董锵锵的为什么对王蜀楠这么有信心和坚持保留她的项目,但现在都理解了,王蜀楠的真功夫对得起他的信任和推荐,但董锵锵其实应该早点儿跟大家交这个实底儿,众人在筹备期才不用提心吊胆。
最后这句虽有埋怨的意味,但任谁都能听出郑春花借着董锵锵表达对王蜀楠的欣赏和赞许。眼见主席打了样,其他人纷纷跟上,众口一词“埋怨”董锵锵“金屋藏娇”,如果早说王蜀楠有如此惊人的一身本事,大家也犯不上白白担心一场。
董锵锵和餐厅经理确认好餐品正好碰到赶过来的纪封平和雷兰亭,刚把两人领到座位上,就听到众人的“埋怨”,他笑而不语,心说不是当初你们怀疑老子的时候了。
顾欣打趣王蜀楠以后说不定会成名人,坚持两人来张合影,王蜀楠再送个签名,以示留念,方爽捧场地递过来纸笔,王蜀楠配合的合影、签字,温顺如猫。
众人见状纷纷模仿,反正饭菜未上,闲着也是闲着。
王蜀楠依然话少的可怜,却是来者不拒,签一张双手递给别人一个,微微低头道谢。有人问她针灸,她就放下水杯慢慢讲几句,等人家不感兴趣了,她就继续低头喝东西。
众人夸赞王蜀楠同样用力过猛,直接的后果就是被夸的没上头,夸人的没有得到预期的成就感,很不过瘾,于是调转炮口,把目光转向了贺鸯锦等一干汉诺威音乐学院和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的音乐家们。
在王蜀楠没出场前,贺鸯锦等人的演出着实拉风,尤其是返场时演奏的红歌,一听旋律就让人瞬间神回到炮火连天、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对董锵锵这代看着《地雷战》、《地道战》、《英雄儿女》、《上甘岭》和《小兵张嗄》长大的人来说,每年寒暑假,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永远是这些百看不厌,经久不衰的经典作品,这些精神食粮伴随着他们从懵懂少年成长到青年,虽然战争已成历史,但即使在和平年代,依然会在听到熟悉的旋律时第一时间想起王成面对即将扑上来的敌人喊的那句“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依然会为这气壮山河、力透时空的呐喊潸然泪下,热血沸腾。
众人的夸赞没有拿下王蜀楠,却搞定了贺鸯锦,那些话她听着很是受用,也没喝酒,话就密了起来。
董锵锵挨着王蜀楠,趁众人猛攻贺鸯锦等人时悄悄问王蜀楠:“你上午讲得很好,现在什么感觉?”
“谢谢,感觉跟做梦似的。”
“我以为你会趁机吹几句上午没露的本事,比如隔山打牛,如来神掌什么的。”董锵锵早看出她的紧张情绪,故意逗她,同时手掌相抵画了个圆。
王蜀楠低声回道:“其实我也还处在对自己的震惊中没缓过神儿来。”
“去年科隆嘉年华我和老白被围攻群殴,也是你过来救我,只可惜当时我被打傻了,根本没看见你怎么出的手,你懂针灸就了解穴位,”董锵锵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会不会点穴?”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
“大人物说小话,小人物说大话。”董锵锵自信自己的猜测。
王蜀楠没再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对了,你针灸这么好,就没想过用这个本事挣钱么?既是你的手艺,也是你的兴趣,杏林高手在这边悬壶济世应该挣得很多吧?”
周围人多眼杂,王蜀楠轻声道:“这个我还真研究过,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简单说就是手续繁多,过程复杂,总之不好弄。”
“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能帮你。”董锵锵一听就来了兴趣,这两年他可没少碰到“手续繁多,过程复杂”的事,但他从王蜀楠的声音和情绪里也能听出对方不想深谈这个话题。
王蜀楠还没开口,铺满培根、鲜黄芝士、红番茄、罗勒叶等各类食材的披萨仿佛镶满宝石的皇冠被餐厅经理骄傲地摆上了桌,紧随其后的是肉香四溢的炖小牛腿肉、闪着油光的烤鸡翅、鲜嫩多汁的生菜、泛着金黄色的橄榄炸肉丸子、软香糯甜的玉米糕、大拇指粗细的奶油甜馅煎饼卷、猫耳朵面等一道道美食。食物太多,董锵锵帮着有些忙不过来的服务生摆桌,他的手机在兜里嗡嗡地震了起来,他瞄了眼来电的人,转身就往餐馆外走,不知这次对方又找他干嘛。
雷兰亭进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趁着上菜的功夫不经意地晃到老白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往餐厅外努了努嘴,笑着邀请道:“白总出去聊两句。”
老白眼皮都没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仿佛知道雷兰亭要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甩出俩字:“没钱。”
雷兰亭脸上的笑像极了用没了粘性的粘板粘东西,结果东西直接掉了下来。
“老白,就两分钟。”雷兰亭央求道,“给个面子。”
老白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起身整了整有些皱褶的衬衣下摆,看都没看雷兰亭一眼,径直朝餐馆外走去。
雷兰亭跟在他身后也往外走。
被恭维声包围的贺鸯锦也看到了这一幕。
1048. 中国周(34)
董锵锵一直走到露天餐区最外沿的停车位旁才再次拿起手机。
“老同学,这次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电话那头李雷义正言辞的质问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好事?”
“对呀,你那边是不是正在办中国周?是不是在组织给国内抗击非典捐款?”
董锵锵没想到李雷会如此关注自己这边的动态,这才想起来上次对方到特里尔正赶上他去巴黎,两人完美错开,看来对方对特里尔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该不会也想申请特里尔大学吧?
“连你都知道了?”董锵锵打着哈哈试图把话题滑过去,“那看来我们的影响力还凑合哈。”
“岂止是凑合,你们简直是爆火。”李雷用羡慕的口气纠正道,“汉诺威这边的留学生论坛上全是介绍你们中国周的帖子,我每个都看了,专业的舞狮团队花了不少钱吧?还有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搞个人演讲了?好家伙,真够牛的,现场还有不少记者,也是你们请的?对了,介绍里说昨天的音乐演出是汉诺威音乐学院的留学生过去的,是不是你那帮汉诺威的朋友?难怪我看他们那么眼熟……”
董锵锵听李雷啰里啰嗦说了一堆,不知道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单纯表示支持?还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下意识地回头向餐馆张望,正好看到老白背对着自己和雷兰亭面对面站着,老白什么表情不得而知,雷兰亭却是面红耳赤,手上的肢体语言也异常丰富,连说带比划,似乎情绪很亢奋。
双方离得虽不远,但两人声音都压得很低,董锵锵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看雷兰亭这意思,十有八九是跟钱有关,难道还是上次说过的事?
怕被两人误会自己故意偷听,董锵锵只能转过身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只脚已经踩到机动车道内。
“李雷,抱歉我这边还有人等着,你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得去忙了。”董锵锵委婉地催促道。
李雷原以为董锵锵会跟自己客套,没料到会如此直白,连“哦”了两声后才喃喃道:“我也想给国内捐款,就想问问你,把钱打到你们给的账户后,(钱)多久能到国内。”
“我们这边有两个接受捐款的账户,一个是中国周的,但只接受企业或公司的捐款,还有一个是给国内捐款的。中国周账户里的钱会先用于中国周的开支,如果有结余,会跟另外一个账户同时向国内的抗击非典的机构账户捐赠,但应该是在中国周结束后,具体时间目前还没有,如果你着急,可以直接以个人名义给国内不同医疗机构或公益组织捐款,网上有很多公开的渠道,一查便知。”
“不不不,”李雷忙不迭地否定道,“我不走国内渠道,我就捐给你们,至于你们什么时候捐我不管。”
董锵锵感到费解,想不明白李雷如此示好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但又懒得了解更多,他现在没心思操心这些。
“那谢谢你了,汇款时记得署名和留地址。等中国周结束后,可能会给你邮寄纪念品,但邮寄时间现在还没定。”
“不急不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做善事哪有图回报的,不过说句实在话,老同学,你这次可真露脸,出了不少风头吧?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机会……”
听到对方糖衣炮弹入膛的声音,董锵锵以笑拦道:“抱歉我得去忙了。”
“好好,你忙你忙,回头电联电联。”李雷卑微地挂了电话。
等董锵锵再转过身,一眼看到雷兰亭骂骂咧咧地被人拉进了餐厅,董锵锵认出拉他的正是贺鸯锦。
老白还是背对董锵锵站着,等董锵锵走近才发现他点了根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雷、贺消失的方向出神。
“你俩什么情况?”董锵锵大概猜到了两人谈话的真相,“还是上次那事?”
“他说现在不景气,找不到工,让我把之前的钱给他补上,怎么可能?”老白不屑笑道,“我给他补了,其他人都来找我我怎么办?再说了,接之前就谈好了价格,嫌低就别做,做完又跟我抱怨钱少,几个意思?觉得我是冤大头么?”
“所以你觉得他没事找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看到乐白账户上趴着的那些钱心痒了呗,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白说完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两下,仿佛烟就是雷兰亭,恶狠狠道,“走了。”
“不吃了?”眼见曾经的朋友闹得不欢而散,董锵锵也觉得没意思,所以挽留的语气也并不坚决,“菜刚上。”
“回去看摊儿了。”老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潇洒地转了身,摇摇晃晃、步履踉跄地过了马路。
“别忘了路线和毛利,”董锵锵不忘提醒道,“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发徐铜鹰,听她的口气这事像是有缓儿。”
老白背对董锵锵抬起右手摆了摆:“晚点儿给你,还是你来发。”
当董锵锵再次步入餐馆,正撞见郑春花站在柜台旁跟餐厅服务员说话,他以为自己菜点少了,顿时一阵愧疚,两步凑到郑春花身边,低头问道:“是菜不够么?”
“哦,”郑春花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愣了几秒才缓过神儿,等看清是董锵锵才笑道,“菜肯定够,而且还得打包。”
“那你这是?”董锵锵瞄了眼柜台里餐厅工作人员手上的动作和打开的电脑,恍然大悟,“你怎么结账了?说好我请的。”
“你请不合适,他们都是来给中国周帮忙的,理应咱们请。再说人这么多,这顿饭可不便宜,如果咱们没钱也就算了,现在经费充足,再装穷说不过去,我还是以前的观点,只要是咱们能力范围内的合理支出,咱们就得出。这事我做主了,你听我的。”
“合适么?”董锵锵虽然已被说动,但还是不自觉地又假客气了一道。
郑春花没再接这个话茬儿,算是沉默的肯定回答,同时把目光投向餐厅一角的欢声笑语,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董锵锵把这表情尽收眼底,抬头瞄了眼畅快聊天的学生们,大概猜到郑春花想说的是雷兰亭:“咱俩这么熟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郑春花幽幽道:“刚才你那朋友进来时脸色可不太好看呀。”
“你说雷兰亭?嗯,不用管他。”董锵锵不以为意,“他就那样,没事。”
“那老白呢?开车送咱们过来,陪着咱们说话,等菜刚上不吃就走了?他跟你一直这样?”郑春花往餐馆外努了努嘴,“他走你也不给拉回来,就不怕朋友寒心么?”
“天要下雨,爹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董锵锵莞尔笑道,“这俩都是大爷,我可伺候不动。”
老朋友欢聚一堂本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乐事,但自己这些哥们儿似乎人都不太正常。
见董锵锵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表现,郑春花也颇感意外,她歪着脑袋打趣道:“呦,心情不错呀,是上午见到美女粉丝心花怒放了么?”
听到郑春花提这茬儿,董锵锵一脸无奈:“就是简单认识,没旁的事儿。”
“你还想有什么事儿?”郑春花故意学着董锵锵的儿化音,“还想和姑娘约会啊?那可不行,你有女朋友了,人家也有男朋友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董锵锵欲哭无泪,心道这个郑春花怎么突然三八起来。
等董锵锵回到座位上,离开时还满月般的一张披萨只剩一个月牙,月牙上的所有肉类踪影全无,董锵锵感慨所有人都是神仙手速的同时,带着小小的幽怨把月牙搬到了自己盘中。
“哎,董锵锵,嘛去了?神神秘秘的,又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呢?”贺鸯锦叼着半个炸洋葱圈眨着大眼睛问道。
董锵锵环视四周,雷兰亭并不在座,猜测可能是去了卫生间,他不愿回答这种无聊的八卦,借着关心下午的彩排岔开了话题。
“你准备得咋样了?下午有信心么?我听他们说明天用的曲子可比之前的伴奏时间长了不少,改动会不会太大了?能走完么?”
“你说这些我们早就搞定了,绝对的万无一失。”贺鸯锦一脸自信地说完,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董锵锵,“你最近联系佟乐乐了么?”
他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那你想她么?”贺鸯锦忽然又追了一句。
这句不仅问得没头没尾,还莫名其妙,董锵锵听得一脸问号,贺鸯锦这是吃错东西了么?
“没联系,也不想,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贺鸯锦教训道,“你对朋友太不关心了,这毛病你得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董锵锵心里大喊,怎么汉诺威出来的男生女生最近都这么不正常,不对,话似乎不能这么说,至少王蜀楠还是很正常的,那男生呢?想了一圈儿,似乎只有陆杉还算靠谱。
似乎是感应到了董锵锵的认可,陆杉的电话在这时不期而至。
1049. 中国周(35)
“锵哥,我看到你在中国周上的照片了,嘿嘿,还是跟以前一样帅。”陆杉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开心,董锵锵仿佛看到他笑嘻嘻说话的样子。
“又开始溜须拍马了,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虽然嘴里嫌弃,董锵锵对陆苇的这个弟弟倒是一直喜欢,就是这姐弟俩的性格迥然不同。
“雷哥说你们bj有句俗话,叫什么,哦对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已经五月了,离毕业考试没多久了吧?”董锵锵走过预科这段路,对时间格外敏感,“上个月月考(成绩)怎么样?”
“嘿嘿,1分。”陆杉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上个月和上上个月都是。锵哥赶紧表扬我。”
董锵锵知道虽是预科考试,但因为要衔接德国综合大学里的专业内容,所以理工科预科的难度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般容易,中国学生可能在数学和物理上能有些许优势,在德语、化学和计算机上就不好说了,正所谓及格容易高分难。他上预科那会儿读的经济预科属文科,还不能保证次次1分,理工科预科考试的难度远胜于他。
没想到陆杉学习上这么猛,董锵锵发自内心的赞叹和佩服。
“牛逼!能次次考1分绝对学霸。你给中国学生争脸了。”
“嘿嘿,我姐也这么说。”
董锵锵听到“姐姐”愣了一秒才接着说道:“大部分综合大学暑季学期的申请截止时间是7月15日,你也别光顾着学,有空开始挑挑学校,早做打算,有条件的话最好还能跑一趟实地走走,现在你有想去的学校么?”
“嗯,求稳或者说保底,我打算就报汉诺威大学的理工科了,毕竟预科老师也都是汉大的教授,我汉大预科毕业,怎么也算自己人吧?但具体专业回头我得再请教下老师,听听他们有什么建议,他们一定见过不少我这样的学生。另外我姐也让我问问你还有雷哥,白哥他们,确保少走弯路。另外也想试试冲一下tu9的其他几所大学,亚琛工大、慕尼黑工大和达姆施塔特工大这些,但也担心投了白投,毕竟我aps证书就十张,而这些学校无一不是皇冠上的明珠。”
tu9联盟指的是德国九所工业大学的非正式战略联盟,作为德国乃至全欧洲理工学科科研实力首屈一指的大学联盟之一,拥有最广泛的工业学科设置,同时各大学之间也有紧密的资源共享。
“保底?亏你说得出来,人家汉诺威大学也是tu9联盟的好么?”董锵锵纠正道,“专业方面你问教授肯定没错,但人家不一定能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教授也不知道你的兴趣是什么,这个你必须自己挖掘。”
“兴趣我有,就是有些不好选。”陆杉讪笑着回应道。
“至于申请大学,我的建议是你有实力就去争取最好的,别退而求其次。人生的任何事都该全力以赴。真的,做人别老给自己留余地,等你年纪大了,回头再看,让你后悔的就是那些余地,都变成了遗憾和唏嘘。把该做的都做了,才能不留一丝遗憾。至于现在,别看太远,别想太多,能力范围内选你认为最好的,无论学校还是异性。”
前面的话听得陆杉不住点头,没料到董锵锵的思维跳跃太大,陆杉直接被最后一句闪着了:“哎,锵哥,我没想过找女朋友,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我说的只是建议,具体你自己把握,毕竟每个人情况不同,我当时如果有你这么好的成绩,肯定申请最好的大学。”
“锵哥其实我也想过申请你那边的大学。”
“没问题,如果你决定了就把申请材料寄给我,我帮你直接交到招生办。”董锵锵说完不禁纳闷自己为什么对陆杉和李雷会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你如果想申请慕尼黑工大可以把材料寄给杜蓝,让她帮你直接投递。记得每个申请表上的地址都要写清楚,别重蹈我的覆辙。”
“好的,谢谢锵哥,我现在就去准备。”陆杉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众人下午各有各忙,尤其是贺鸯锦等人还要赶回大学彩排走秀。随着天气渐渐进入夏季,雨水不仅充沛还随机,天空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趁着不下雨,众人必须抓紧时间,所以饭局很快便散了。
其实贺鸯锦还存着小小私心:本来她的国风民乐是中国周上最具代表性、风头最劲的那个,报纸上有版面,电视里有特写镜头,可以在简历里留下浓墨一笔,但王蜀楠今天上午的表现无疑盖了她的风头,虽然这次的演出并无任何酬劳或嘉奖,但女人的虚荣心让她希望自己是最好的那个,幸好明天她还有一次露脸的机会,她的斗志很高,更何况她还有神秘嘉宾助阵。
董锵锵和王蜀楠对贺鸯锦的小心机一无所知,和大部队分开前,董锵锵问她:“想先看哪儿?最近的有大黑门、马克思故居,稍远点儿有凯撒澡堂(董锵锵不喜欢说皇家浴场)、特里尔大教堂、古罗马斗兽场,更远有君士坦丁大殿,河两岸还有葡萄酒区,冰葡酒和雷司令都是镇莱法洲之宝。”
“我对名胜古迹和风景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兴趣,你住的地方远么?想去你家附近转转,如果能再去大学走走就更好了。”
这简直谈不上是要求,董锵锵想了想,指着一条羊肠小路道:“既然你不看景点,那马老的故居就在前面不远处,走过去的途中正好也能瞅瞅内城风貌,内城维持的都是古罗马时期建筑的风格,走马观花你也不算白来一趟。”
王蜀楠慨然应允。
淡泊的天光时而破云而出,时而隐入云烟,捉迷藏一样跟两人躲着。两人地上的影子时浅时深,偶尔还交叠在一起。
二人一前一后随意地穿城而过,脚下是大小不等、被踩的极其光滑、个别仍有些硌脚的鹅卵石,内城沿街底商几乎全部是现代化风格,但从二层起,一如董锵锵所言,全是古建,天气渐暖,德国人的修旧工作已经启动,矗立在外立面外的脚手架和蒙在脚手架外的遮尘网让本就狭窄的街道更加逼仄。
乌鸦怪叫着从两人头顶飞过,偶尔还会恶作剧地投下一摊,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沿途墙壁、地面、街边商店的玻璃橱窗、临街停放的自行车和婴儿车无一例外都布满了淡黄绿色的圆斑点,望而生反胃。
关于内城景点和景点历史董锵锵早已烂熟于心,此刻侃侃而谈,王蜀楠只是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不发问,不打断,享受着一对一的vip服务和难得的休闲时光。
1050. 中国周(36)
在王蜀楠的想象中,德国红色足迹马克思故居作为特里尔地标之一,理应极其显眼,没想到走近了却是幢不起眼的、藏青色屋瓦作顶,白墙灰窗为缀、有着上下三层的巴洛克式民居,猛一看和两侧民居的差异并不明显。如果不是门口墙上刻有马克思头像的铭牌提醒,一不留神就会走过。
董锵锵第一次慕名拜访马克思故居还是去年入学后为了设计旅游路线踩点来的,彼时人头攒动,映入眼帘的多是国人,毕竟是红色故乡、朝圣之地,没想到未满一年,宾客已是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外国人在馆内驻足游览。
解说员以为两人只是普通中国游客,上前推荐中文导览服务,董锵锵和王蜀楠微笑着用德语表示谢意,对方含笑礼貌退下。
馆藏原件皆是文物,所有文物中名气最大的无疑是《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
王蜀楠轻声读着,董锵锵随口诵出中文:“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欧洲的一切腐朽势力,教皇、沙皇、梅特涅、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全都联合起来……”
“可以啊,这都会背?没看出来。”王蜀楠真以为董锵锵要继续往下背,忍不住夸道。
“现在只能背出来一段了,下面就背不出来了。”董锵锵老实承认,之前他以为可能带团时会用到,专门背了前面五段,时过境迁,很快都还给了遗忘。
故居的二三层主要是图片、文字和画像,还展示了世界各国追随马克思足迹的名人志士,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马克思的妻子燕妮·马克思,以及马克思的亲密战友恩格斯。
留言簿里写满了中国人的肺腑之言。
两人兜兜转转了近一小时才离开,董锵锵买了个印有马克思故居的马克杯作为礼物送给了王蜀楠。
王蜀楠望着去年圣诞本来就能看到的院子问道:“冬天的景致是不是跟现在完全不同?”
“这边的气候四季明显,跟北方大不同。”董锵锵解释道。
连着几天的降雨让半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与海边不同,这里没有刮骨的海风,空气里也就自然没有被海风邀请来的、挥之不去的咸味,只有春尽夏初被雨水浸润多时的泥土腐殖质和幽香野花的混合香气萦绕在两人身边。相对整个后院,池塘的面积并不大,却让整个院落保持了某种灵气。鸡在草地上懒洋洋且笨拙地迈着方步,衬托出鹅和鸭在池塘上的飘逸身姿,仿佛都是一幅活画的一部分。它们的头贴在水面上方几厘米处,似乎在观察头顶厚重云团在水面上的倒影,又像是透过倒影凝视浑圆荷叶下精灵般的金鱼。
头顶日光时强时弱,篱笆墙外林霏弥漫。极目远眺,山脊上看似触手可及的长条状云层正快速移动,恐龙背一样的山脊线若隐若现。
“这都是你自己弄的还是本来就有?”王蜀楠感受着满目绿色带来的勃勃生机,指着院中怒放却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花草草问道。
“只有这个池塘是禽舍被野猪袭击后才挖的,所以你看到的这些荷花荷叶都还没长开。”董锵锵蹲在池塘边,用手指轻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一朵小荷叶,一条小草金凑趣地从旁边荷叶下跳了出来,警觉又好奇地朝他碰过的荷叶游了过来。
“老家也有院子,也养了荷花金鱼。”王蜀楠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可惜池塘边是棵苹果树,如果是棵榕树就完美了。”
“有榕树也有知了,”董锵锵煞有介事地问道,“是你的童年还是罗先生的?”
两人在院里驻足了好一会,日头彻底钻出了云层,虽然阳光的温度被厚厚的云层拦了一道,落在脸上还是能感到几分热,在董锵锵的建议下,两人沿着院外蜿蜒的山路朝山脊走去。
来特里尔前,王蜀楠总感觉自己身体虚弱,肺部因湿冷的海边空气而伤痕累累,却苦于根本无药可抓,德国虽有草药,却和国内草药大相径庭。但在山麓上漫步时,她的精神完全沉浸在乡村风景如画的广阔空间,享受着大自然对她的疗愈。虽然身体疲惫,人却能感到血液的力量正在体内涌动,精神力方面的恢复速度似乎远超身体。
看着不远的山脊两人边走边聊竟用了一小时之久,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等虚无缥缈的云絮从两人头顶渐渐沉到两人身后,两人才发现山脊处的风料峭的不输海边,两人的冲锋衣都鼓胀的如同被热气灌满的热气球。
王蜀楠静听着大地上肆意涌动的风声,望着极远处沉默的摩泽尔河,盘算着已经多久没像今天一样痛快的和朋友们欢聚一堂、畅所欲言,多久没就着美酒享受一顿精致浪漫的大餐,又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惬意的户外行走,而她拥有的,是书单上看不完的书目,是独坐在图书馆学习直到闭馆的每一夜,是在海风怒号、浊浪排空的冬夜,在困的睁不开眼和因开不起暖气而被冻的瑟瑟发抖睡不着之间徘徊,只能靠吃巧克力支撑的心酸,是忍受不及格带来的大把掉发和失眠的痛楚,是找不到工只能觍颜开口借钱的窘迫和尴尬,是自己远离无忧无虑日子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是顶着压力和梦魇强撑着重新开始的自强。
而她最后终于还是通过了所有补考,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熹微的日光下,在董锵锵诧异的目光中,王蜀楠毫无任何征兆的伏在他的手臂上放声大哭,之前在餐厅时她以为自己已跟自己和解,放下和释怀,却在跟董锵锵倾诉一个多小时后才真正让所有情绪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些长久以来她背负的痛苦、委屈、无奈、压抑和失望,随着她脸上的涓涓细流滴入她脚下深沉的土地,就连一直猛烈的山风似乎也被她的伤心感动,不再呼啸,渐渐温柔起来。
有其他徒步者听到哭声向董锵锵这边张望,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远方,等着王蜀楠宣泄后恢复平静再问她他默想了一中午的那个问题。
闻到淡淡的柠檬清香,王蜀楠抬起带着泪痕的眼,却见一张淡黄素雅纸巾递到自己面前。
“先擦擦,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董锵锵轻声道。
1051. 中国周(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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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周(37)
“什么问题?”王蜀楠虽然眼还红着,心中却充满暗夜长行后重返人间的如释重负和喜悦,这点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也许是董锵锵的关心让她一时情难自已,也许是特里尔的广袤天地打破了束缚她心灵的囚笼。她接过纸巾,轻轻擦拭眼角闪烁的那些晶莹光点。
“你中医世家出身,针灸本领高超,想来正骨、推拿、熬中药这些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为什么不试试在你那边找个中医诊所寻个工打?是没有还是有但门槛儿高?还是你压根儿就没想过?”
“想在这边取得行医资格有两个途径,一个是我从大学顺利毕业,而毕业的前提是毕业前我必须通过三次德国国家医学考试,这样毕业的同时就能拿到行医执照。可我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是个未知数,虽然德国全日制医学高等教育的标准是六年毕业,但就算是德国人也要花不少时间,何况我一个外国人,只怕会更久。”
“那第二种呢?”董锵锵有些后悔没买根登山杖拄着,山脊的路坑洼不平,着实废脚。
“德国有专门的机构对德国以外国家的医学学历进行认证,但咱们国家的中医学历目前并不被承认是临床医学,不管你在国内拿的是本科还是专科还是中专学历,统统没用,必须在德国参加一门特殊的考试,考试通过后就会得到自然疗法行医执照,简单说就是有处方权的医务工作者。”
“那这个资格证怎么考?报名费、上课费和考试费加起来多少钱你了解么?多长时间能考完?考完就肯定能去中医诊所打工么?”董锵锵注意到,虽然王蜀楠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但之前那张被生活摧残过的脸已荡然无存。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这个证有专门的授课学校,而且这种课都是每周末连上两天,每天五到六小时的学习时间。”
一听课程安排如此不符合德国人的秉性,董锵锵立刻就猜到了原因:“私立?”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王蜀楠点点头,“不过基尔太偏,没这种学校,我能查到的离我最近的一家(这种学校)在汉堡。”
“都学什么?”
“虽然拿的证是自然疗法,但学的主要是生理、药理、病理、心理、传染病这些西医课程,不过如果我现在去读这些会有优势,就是很多课程和我现在学的有重叠,但也有些我从没接触过的内容,比如和医学相关的法律。”
“钱呢?”
“你问的三费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一千欧元,相比拿证后可能的收入,这个费用确实不算贵。最终考试分为笔试加口试。如果都能通过,酒能拿到自然疗法的证书,也就是行医执照”
“那如果都学完了考试没过呢?”
“那就只能第二年再考了。”王蜀楠耸肩道。
董锵锵知道王蜀楠没钱,滥好人体质的他心里开始萌生帮对方一把的念头,所以问得格外细致。他很清楚自己性格上的缺点,但每每碰到有自立自强品格、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总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欣赏和喜爱,会想着伸把手,对曾经的陆苇是这样,陆杉是这样,对王蜀楠更是如此。
他心想:王蜀楠之前说手续繁多,过程复杂,其实听下来感觉也还好,费用倒不算太贵,而且三费加起来和cfa一级的考试费差不多,但人家考一次就能从业,自己却得吭哧吭哧考完三级才能拿证,真是无语泪先流。
见王蜀楠停止了哭,已经柔和的风声重新聒噪起来,王蜀楠被吹得依里歪斜,伸手把上衣的帽子罩在头上,背过身,面对着董锵锵倒着往前走:“你刚才问多长时间能考完?”
董锵锵也依葫芦画瓢戴上自己的冲锋衣上的帽子:“是啊。”
“可能因为从医是很多人的梦想,也可能因为三费低,总之每年报名参加考试的人都不少,大几千(人)肯定是有的。可你也知道,所有和人的生命有关的专业考试在这边都会特别难,医学、法律莫不是如此,考试的通过率据说长期低于12%,有的年份甚至是个位数。我没考过,所以根本没法预计要花多长时间。”
“这考试既然这么难,你确定考完就肯定能去中医诊所打工么?”
“如果能拿到证,别说打工了,就是开独立诊所都没问题,但就算你有这个行医执照,自然疗法或中医治疗中只有个别项目能被德国公立和私立医保体系接纳和报销,说的再简单些,病人来找你看病只能自费,所以独立开诊所并没想象的那么风光和容易,但这都是后话,得先拿到证才有担心这些的资格。”
“你既然都打听得这么详细了,就没想过考一个出来么?”听着王蜀楠如数家珍的介绍,董锵锵越发相信对方对考证并非毫无兴趣。
“嘿嘿,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王蜀楠谦虚道,“大学的课我都自顾不暇呢,哪有时间再去学新的?”
“你刚才也说了,有些课程是重复的,既然你现在学事半功倍,干嘛不学?时间长就慢慢学慢慢考,早晚能考下来。”董锵锵相信自己的直觉,王蜀楠极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报考的,而这个原因很有可能是钱。
“我虽然临床经验凑合,但专业上的知识是没法速成的,需要大量时间,我的专业德语缺的不是一星半点。”说到这儿,王蜀楠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再说考试和学习都要钱,我已经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有闲钱学这个?也就是个白日梦罢了。”
听到对方提到专业德语,董锵锵顿时感同身受,他自诩生活上的德语已无任何挑战,但碰到专业上大量的专业德语同样有种无力感。不过他也注意到,虽然嘴里说着白日梦,王蜀楠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不甘。
1052. 中国周(38)
“一件事你觉得千难万难,”董锵锵突然念道,“但其实难的不是后面的过程……”
“而是下定做事的决心。”王蜀楠刚张嘴便呛了口风,但还是抢着把后面那句说了出来,“这话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在大学食堂,你劝我试试大学预科,但我其实不想考。”
“学费可以想办法,我也许能帮你找找其他途径……”
“不不不,我跟你说这个(考试)不是要跟你借钱,”王蜀楠生怕董锵锵误会,慌忙摆手拒绝,“你上次借给我钱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我虽然暂时没钱借你,但也许有机会帮你解决一部分,只是我暂时无法保证。”董锵锵望着一望无际、伸向地平线的绿色梯田和更远处卢森堡境内的呼呼旋转的高大风车若有所思道。
王蜀楠不知董锵锵在想什么,不敢出言打断他的思考。
董锵锵此时想的是,王蜀楠这次讲座效果奇佳,不知电视台和报纸的宣传会不会给她带来些机会,就算不能,中国周也可以给她做个专栏介绍,放在展板区,同样可以把舞狮团队、汉诺威和萨尔布吕肯留学生的民乐演出团队都如法炮制,统统做成专栏放在展板区广而告之,帮朋友们做商业宣传。
另外,既然舞狮可以拿到酬劳,那其他演出人员同样该获得酬劳,既然经费充足,就不该在这些事上省钱,他有些懊悔,自己应该早想到这点,在同胞身上抠门算什么事儿啊?
当下打定主意,晚上复盘时就和郑春花提这两件事。
“还有件事你刚才没说清楚或者我没听懂,”董锵锵指着下山路示意王蜀楠可以开始下山,“如果汉堡或者汉诺威有中医诊所,你想去打工,必须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证书才行么?是你亲口问的这些中医诊所么?”
王蜀楠边往山下走边低头沉思,仔细想了几秒后,用肯定的语气回道:“这个我不确定,我需要再去确认。”
“尽快去问,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董锵锵鼓励道,“而且别听别人说,自己亲口问,除了你自己,别人不会替你上心。”
两个小伙伴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渐渐和其他徒步者拉开了距离,王蜀楠诉说着学习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闷和彷徨,董锵锵不声不响地听着。下山风把藏在山道两侧树枝上的雨大方地赠予两人,同时送给两人免费的无刹车推背感。
雨滴从树上翩然而落,在空气中拉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小彩虹,引得王蜀楠忍不住伸手触碰。
“补考怎么回事?”董锵锵根据自己的上课情况,已经有了期末报三科考试的想法,但也想听听王蜀楠对自己考试失利的分析,也许对自己有帮助也未可知。
“眼大肚子小,贪多嚼不烂。”王蜀楠自嘲一笑,“上课听得一知半解,课下又不请教教授和助教,参考书也没读完,练习题刷得又少,就被一击ko了。比起一次报太多全都没过,其实还是报一科过一科好,补考的压力太大了。”王蜀楠最后一句像是对自己说的,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这时也藏了起来,多了几分疲惫,回忆起补考前那段暗无天日的读书时光,她简直死的心都有。
“你们那中国人多么?有学习小组之类的么?”董锵锵从旁边齐腰高的草丛里寻出一根长树枝,把枝杈撅掉,递给王蜀楠当拐杖。
“中国人很少,学医的就只我一个。”王蜀楠摇头答道,“而且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看书,无人打扰效率高。”
“你这感觉比西天取经都难,人家好歹还有个团队。”董锵锵打趣的同时不忘分享自己的心得,“独自看书没错,但闷头学习,不和他人交流是陋习,还是得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向学习比自己好的人请教,了解他人更好的学习方法,取长补短,自己才能进步更快。而且你问一个两个也没用,因为人家可能并不愿意告诉你,逮到一个问一个才行。”
“你不能用你的标准要求我,你是社交达人,在哪儿都如鱼得水,永远一堆朋友,我可比不了。”王蜀楠苦笑着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你说的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达人个屁,”董锵锵骂了句脏话,“我去年看书看得轻度抑郁,这学期刚好点儿。”
“那可真看不出,”听到董锵锵把自己的隐疾都告诉自己,王蜀楠既感动又感慨,生怕董锵锵不信自己的话,赶忙又强调了一句,“一点儿看不出。”
王蜀楠刚说完,本已细弱的风忽的猛烈起来,吹得两人一时都张不开嘴,似乎也在感慨王蜀楠的不易,等两人又向下走了几十米,风才平息了些,董锵锵远远望见房东正在院子里忙碌自己豆腐块大的菜地。
王蜀楠觉得自己应该用秘密换秘密才不会显得生分:“不怕你笑话,补考前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补考不过,我就回绿光求院长让我重新当护工。”
“有时你不能给自己留退路,必须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勇气。”董锵锵总算把大风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补考那几天我老做噩梦,梦到自己一科都没过,等后面拿到补考通过的通知,就觉得恍如隔世,如梦似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所以最后还是老祖宗教咱们的道理最有用:愚公移山、事在人为,还有好事多磨。”董锵锵这话像在鼓励王蜀楠,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真的该试试的。”
两人回到半山的家已是傍晚,极目远眺,在近蓝远橙的天空下,霞散成绮,河静如练。两人头顶是几抹放低了身段的灰白柔云,正鬼祟地偷听着风中传来的窃窃私语,充斥着石头、青草、树植和不知哪里飘来的咖啡味等各种香气的氤氲笼罩了附近几条街,伴随着山下传来的古老钟声,一阵悠扬的歌声从山脊高处悄然而落,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回望,徒步者们正沐浴着夕阳的光辉缓缓移动,在光的映衬下,留下一个个令人难忘的金色剪影。
董锵锵本打算带王蜀楠去大学再转转,跟众人道别后再走,谁料临出门时碰到刚收拾完菜地的房东。房东看见王蜀楠就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胳膊一通猛夸,对她的针灸技艺赞不绝口,董锵锵不用问都知道对方一定是看了王蜀楠的现场才会如此激动,越说越上头的房东就差抱着王蜀楠的脸亲,好一番不像德国人做派的热情寒暄后,房东才依依不舍地放王蜀楠离开。
见此情景的董锵锵忍不住感慨王蜀楠的老人缘果然不是一般两般的好,而是无人出其右的好,因为不管是他、杜蓝、郑春花、还是雷兰亭、亦或是老白,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等董、王两人再次赶到大学时天已擦黑,旗袍秀的彩排却刚结束,贺鸯锦等人志得意满,看得出来彩排的极其顺利。据贺鸯锦介绍,彩排时众模特遇到了太阳雨,但模特们笃信遇水则发,不仅没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乱阵脚,反而兴致极高地转为擎伞走秀,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