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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留德记全文阅读

作者:Heiko     董锵锵留德记txt下载     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55. 独在异乡为异客

    董锵锵急忙把垂帘拉开,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但对面乱哄哄地涌出来一群人,他努力分辨了半天,却并没看到牛同升的身影。

    看到董锵锵的举动,安妮塔也知道对面店里肯定是出来人了,立刻站起身关切地问道:“是你朋友吗?”

    确认没找到人后,董锵锵摇了摇头,失望地放下垂帘。刚燃起的希望好像丢入平静湖水中的石子,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是做什么的?”见董锵锵脸色不太好,安妮塔换了个话题,“游客吗?”

    董锵锵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德国读书的,含糊地“嗯”了一声,既没说“是”,也没否定。

    “你女朋友也来了吗?”董锵锵越沉默,安妮塔似乎就越好奇,“我是说(圣保利)这里。”

    猛听到她这一问,董锵锵第一时间没想起杜蓝,反而先想起了陈雨,想起自己明明有时间却没给对方打一个鼓励的电话,想起飞机撞入大楼的那一瞬间,想起她失联了好几天,董锵锵就觉得格外的心烦。

    见董锵锵的脸色更差了,安妮塔似乎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只能无奈地再次岔开话题:“你觉得汉堡怎么样?圣保利呢?”

    董锵锵似乎没听到安妮塔的话,怔怔地望着垂帘出神。就在安妮塔准备再问一遍时,董锵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脱口而出:“前两天纽约出事的时候,我前女友也在那边。但从那时到今天,我再也没有联系上她。”

    “对不起。”安妮塔致歉道,“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董锵锵喃喃地自责道:“我错过了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的机会。”

    话一出口,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跟一个陌生女子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谈起陈雨的事,可能这件事像根鱼刺卡在他的嗓子里太久,让他不吐不快,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安妮塔,所以才会选择放心地跟陌生人诉说心事。

    “也许她没事,”安妮塔宽慰道,“你们只是暂时联系不上而已。”

    “可能你是对的。”董锵锵觉得鼻子一酸,赶忙把脸转向窗外,“谢谢你这么说。”

    屋内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已没有董锵锵初进屋时的尴尬,两人似乎找到了能谈论的话题。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却是老程。

    “你在哪儿呢?”老程劈头盖脸地问道,“我们都在找你。”

    “我……”董锵锵犹豫地看了眼安妮塔,“牛同升已经联系你了吗?”

    “对,他就在我旁边。我们找你半天了,都以为你丢了。”老程质问道,“你手机半天都没人接。你在哪儿呢?”

    董锵锵没料到自己这个找人的却突然变成了被找的,一时语塞,只能用反问来掩盖内心的慌张:“你们在哪儿呢?”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老程询问他人的声音,过了半晌,就听老程说道:“我们都在圣保利警察局这边。”

    董锵锵没想到他们会离自己这么近,马上命令道:“那你们别动地方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那好,你可快点儿,我们都累了。”老程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董锵锵站起身:“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的同伴刚才联系我了,我得走了。”

    安妮塔害羞道:“你还可以再待一会儿的。”

    可董锵锵哪敢儿多待,万一那几位大神再消失了,他可就真抓瞎了。

    董锵锵想了想,从鞋里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50马克,展平后放到了桌上:“这是你的小费。”

    “谢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安妮塔期待地看着他。

    “你叫我‘董’就可以。”

    安妮塔依依不舍地把董锵锵送出房间。

    就在董锵锵跑出店门的刹那,一群人正好走到店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就听那群人异口同声地惊道:“董锵锵你怎么在这里?”

    董锵锵定睛观瞧,只见除了赵姐外的所有人此刻都站在他的面前。

    “我……”董锵锵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众人,这个场景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只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地提醒自己:别愣着!赶快说点儿什么把这事圆过去。他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该怎么描这事才能显得正常?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我刚才路过这里,进去上个卫生间。”

    没错,人有三急,这街里又没公共厕所,虽然这店是做那啥的,但我用卫生间也不算过分。

    “卫生间?”众人面面相觑,但明显都不信他的话。

    就在董锵锵准备再解释两句时,就见他身后的橱窗猛地打开,安妮塔从屋中探出大半个身子,朝董锵锵做了个飞吻,同时喊道:“董,下次再来记得找我。我给你打折。”

    虽然众人都听不懂安妮塔的德语,但安妮塔的表情、神态、动作都说明一件事:她不仅认识董锵锵,而且跟他还很熟。

    众人都不说话,全都心照不宣地望着董锵锵“嗤嗤”地笑,那意思好像在说:你小子可以啊。

    董锵锵的脸瞬间红的好像熟透了的西红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赵姐肯定会骂我的。”他试图用赵姐当自己的挡箭牌。

    哪知众人忽然默契地依次跑到安妮塔的窗前,一人一个飞吻,甚至连老程都不例外。

    董锵锵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干嘛?”

    “小董你不地道啊,你认识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老程边往外走边不舍地回头朝安妮塔挥手边埋怨董锵锵,“你这样吃独食太不专业了。明天你必须带我再来一次。还是她家。”

    一行人刚走出铁门,老程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捅给了赵姐。赵姐本来只鄙视老程,听他说完,登时把董锵锵拉到比老程更低一级的档次。

    董锵锵很清楚,这回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只求能尽快脱身,有没有小费都不再计较。

    走出绳索大街,董锵锵忍不住回头望去。在夜色的笼罩下,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依旧散发着明亮又炫目的光彩。那些被光影交错所覆盖的古老而又神秘的街道,仿佛在刹那间重新回到了中世纪,而那些浓妆艳抹却容颜老去的面孔,依旧用漠然又期待的矛盾眼神迎接着那些怀揣着猎奇心态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饮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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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从汉堡回来后,董锵锵立刻再次投入预科不算繁重但却十分紧凑的学习中去。

    经过近半个月的学习,董锵锵已经开始上道儿该怎么学德国政治课了。由于老师不提前放出教材,所以课后第一时间整理出当天课程的关键词就变得尤为重要,然后再通过各种搜索引擎查找对应的中文说明。

    德国政治课不像另一门课国民经济学一样能轻松找到很多成熟的宏观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的中文教材,很多时候董锵锵找了三十分钟也没什么能用的知识。碰到这种情况,董锵锵只能老老实实查生词啃老师给的大部头文章。他通过每天读金融报纸这件普通的小事发现,虽然查生词很费时间,但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最直接的积累词汇量的过程,每天看着好像没什么进步,但日积月累的效果却很惊人,至少他现在读金融报纸已经不太需要字典了。

    上学间歇,他又给孙涛打过几次电话,但对方都没接。他又给齐樱打,但齐樱也没收到任何通知。不过他虽然联系不上孙涛,但全德境内中餐馆被查事件的各种新闻已开始见诸报端,并且引发德国华侨界的强烈震动和不满。据报道,共有百余名中餐馆从业者写下相关材料提交给中国驻德国大使馆和领事馆,并委托律师与德国警方进行严正交涉。

    董锵锵每天查看自己的邮箱,可陈雨却一直没给他回邮件,但她的美国手机却悄无声息地销了号。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始终无法鼓足勇气再给陈雨家打电话,因为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坏消息。

    他觉得这事儿就像自己小时候家里客厅天花板上的吊扇,每次在头顶晃晃悠悠的旋转时,总让董锵锵觉得它会随时掉下来,这使得他变得更加压抑和烦躁。

    他忍不住跑到校友录上自己的班里去查看陈雨最近有没有发言,却发现班里的同学聊的热火朝天的是一部刚刚上映的爱情电视连续剧的剧情。留言板里既没看到陈雨的留言,也没看到他人关心陈雨的只言片语。董锵锵不甘心地在里面留了言,但等了几天却发现根本没人理会他。

    董锵锵最终委托一个跟两人关系都不错的大学同学去侧面打听,却在开口后的十几秒得知,陈雨那天就在那栋倒塌的大楼里。

    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董锵锵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挂断的电话。

    杜蓝把董锵锵汉堡带团的佣金如数打给了他,依靠赵姐一人在汉堡的消费,董锵锵拿到了近千马克的佣金。董锵锵拿到钱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凑足3000马克后,他把钱直接汇给了陈雨的父母。

    那一周他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虽然每天都去上课,但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有几次甚至走错了教室,被其他班的老师轰了出来。

    听课不专注,政治课的笔记就记得惨不忍睹,最后他索性把录音笔免费借给了张笑笑,然后直接付费复印曲珊的笔记。

    由于雷兰亭9月份的合同还有两份没完成,董锵锵把杜蓝又介绍给他的带旅游团的机会让了出去,一下课就带着雷兰亭往林子里冲。

    可雷兰亭伤势未愈,抓野猪这事根本搭不上手使不上力,董锵锵一个人忙的是焦头烂额险象环生。辛辛苦苦折腾了一周,却两次让已经到手的野猪又脱了手。

    虽然雷兰亭并不怪罪董锵锵,但董锵锵心知自己的心思已经乱了。交猪的时间迫在眉睫,端木人还在汉堡帮不上任何忙,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跟老白求助。

    老白新婚在即,华菱并不想让老白陪董锵锵做这种既不挣钱又要冒险的差事,但因为董锵锵之前在慕尼黑帮老白介绍了一个大活,又是老白重要的旅游合伙人,所以虽然百般不愿意,但终于也还是在老白的保证下睁只眼闭只眼地同意了。

    帮手多了,效率自然也就高了。

    在老白的帮助下,本来两头猪的任务超额抓到了三头。

    但在抓最后一头野猪时,董锵锵看到迎面朝自己跑来的野猪却突然产生了幻觉:他仿佛看到一架飞机正拉着黑烟朝自己撞来。

    等他意识到是幻觉再想躲时,野猪已经到了他的近前。没容董锵锵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野猪已经把他硬生生地撞飞了出去。

    等到老白和雷兰亭最终手忙脚乱地捆好野猪时,董锵锵人已经飞到了山坡下。他的小腿肚子上,一个小孩儿嘴一样大的伤口正在汩汩地留着血,而他则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堆腐烂的树叶和青草上,呆呆地望着林间的树梢出神: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万幸的是他这次受伤并没伤到骨头,却把老白和雷兰亭都吓得不轻。两人众口一词,让董锵锵9月份无论如何不要妄动,一切等伤愈再说。

    九月唯一能算好消息的,就是老白和华菱计划办户外婚礼的公园终于批准了他们的申请,据说他们你拿到的还是最后一个名额。

    第一个邀请董锵锵参加汉诺威大学中国留学生中秋节晚会的是佟乐乐,这一年的中秋节恰逢十月一日,而德国国庆日是十月三日,法定节假日大学也是要放假的,所以汉诺威的留学生们自然而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休憩机会,毕竟对身处异国他乡的莘莘学子们来说,中秋节可是能跟春节媲美的重要节日。

    就连那些开亚洲超市的东南亚人都知道这一点,早早就把各种口味的月饼摆了出来。虽然都是熟悉的包装和熟悉的味道,但这些出了国的月饼们的身价也是陡然一变,一块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五仁月饼,价格竟能飙到7马克,而包装精美的一盒广式月饼,更是轻轻松松地卖到60甚至70马克。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念着王维的诗,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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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重头开始

    虽然已是傍晚,但阳光依旧温暖。蓝天打底,衬得银灰色的云朵显出某种油画般诗意的美。

    车行驶在路上,树荫影影绰绰地拂过车窗,配着CD里传出的忧伤歌声,董锵锵竟然有种看电影的感觉,只是电影讲的似乎是一个悲伤的离别故事。

    “你如果早告诉我你有腿伤我就不让你开车送我了。”坐在后排的佟乐乐忍不住嗔怪道,“我自己打车也能去大学。”

    “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董锵锵解释道,“再说你打车也不好拉古筝啊,我这是卡车,做的就是拉货的活儿。”

    “乐乐你是不懂董老板的心理,他这是在美女面前炫耀以获得内心的满足感。”坐在副驾的雷兰亭调整了下坐姿,把缠着吊带的手轻轻向后挪了挪,“他已经不是之前跟你我去打扫卫生的那个董锵锵了。我说的对吧?老董。”雷兰亭似乎又恢复到之前那个油嘴滑舌的人了。

    董锵锵笑了笑,一边注视路面情况一边揶揄道:“你要是嘴巴骨折了多好,又不耽误挣钱,还能让我们多清净会儿。”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董锵锵却觉得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他们仨结伴去穆勒别墅的明亮清冷的早晨。

    “我说你俩也是都够不要命的。”佟乐乐埋怨道,“汉诺威就没其他工了吗?没事就去抓野猪,你说说你们都伤了几回了?雷兰亭孤家寡人也就算了,董锵锵你女朋友知道你这么冒险不担心不说你么?”

    “哎,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孤家寡人也就算了’?”雷兰亭假装不乐意道,“单身就活该被嘲笑么?那乐乐你不也是单身么?我看老董女朋友都没你担心的多。”雷兰亭嘟哝道,“再说人家女朋友就是专门采购野猪的,他们俩这是‘产业情侣’,上下游合作,一边谈恋爱一边赚钱,一条龙生意,什么都没耽误。”

    佟乐乐疑惑地望着董锵锵:“你女朋友是收野猪的?”

    “你听他扯淡呢,”董锵锵虽然被挤兑但嘴上还是有把门的,没说自己其实是在帮雷兰亭,“我也不是经常抓(野猪),只不过最近开销大,又要养车,手头紧。逮野猪虽然确实危险,但合法又来钱快。汉诺威这边尽管有工,但挣的其实不多,而且很多工打完了就累得跟三孙子似的了,我哪儿还有精力再学习啊?不过我也没打算拿这个当主业,我已经开始学习带旅游团了。”

    “你又当导游了?”佟乐乐彻底惊了,“要说你这个业务线可够长的,又是抓野猪又是当导游,你忙的过来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可见过很多人都是在这边忙着挣钱,到最后把学业给耽误的,你可得记着你是干嘛来的,别掉钱眼儿里钻不出来了。”

    雷兰亭满眼都是嫉妒,故意酸道:“哎,涝的淹死,旱的渴死。我都孤家寡人了,都少人关心少人问,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董锵锵本来想说“你不还有章月琴吗”,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雷兰亭在失意时碰到的章月琴,又在困境时被甩,雷兰亭心里过没过这个坎儿他也不知道,这种玩笑还是别随便开。想到这儿,他岔开话题问道:“乐乐,一会儿中秋晚会你的节目是第几个?”

    “好像是第五个,要不就是第六个。”佟乐乐回想了一下,“我演出完就给你们打电话,到时把古筝再扔回车上就行,然后咱们去吃饭,老白和华菱已经订了‘大牛骨头’的包间,就等着咱们过去呢。正好今天趁着吃饭把后天婚礼的事也都说清楚。”

    “那我们等你电话。”董锵锵道。

    车很快到了汉诺威大学外,董锵锵和雷兰亭两个伤员互相挖苦着,跌跌撞撞地把佟乐乐的古筝抬进了多功能厅。

    等两人蹒跚着回到车旁时,天边已浮起大片色彩绚丽的粉红色晚霞。

    两人一人一根烟,谁都没说话。

    直到一根烟快抽完,雷兰亭才幽幽道:“有件事我早想跟你说了,但一直不好意思。”

    “是需要钱吗?”这种开场白董锵锵已经听了太多次,当即想都没想地反问道,“这次又要多少?”

    哪知雷兰亭却摇了摇头:“我这是钱的事儿,但也不是。”

    “什么意思?”董锵锵被他说糊涂了,“到底什么事儿?”

    “我专业考试没过。”雷兰亭把香烟狠命地嘬了两口后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我的学业应该算是结束了。”

    “可我听说汉大跟其他德国大学不同,它不限制学生的考试次数。这次没过就下次再考,什么时候考过了什么时候算呗。”董锵锵安慰道,“你都努力了这么久了,现在放弃多可惜啊。”

    雷兰亭久久地凝视着天际线,失意地长叹一声:“这门(课)我折了四次,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气儿继续(读书)了。”

    哀莫大于心死,这个道理董锵锵听过很多次,他知道以雷兰亭的性格,能说出这种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董锵锵问道,“回国?还是继续呆在这边打工挣钱?”

    “具体没想好,但就是回去肯定也不能这么灰溜溜的,怎么也得挣他个几十万再说,不然都对不起我在德国吃这么多年的苦。”

    董锵锵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才卯足了劲,又是开公司又是抓野猪,其实不是为了跟我赌气?”

    雷兰亭望着渐渐红透的晚霞,摊手苦笑道:“我跟你赌气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那你打算等胳膊好了继续抓野猪吗?”董锵锵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手臂,“从你目前的恢复速度来看,最快也得再过俩月才能痊愈吧?”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就像你之前说的,抓野猪这事太看天吃饭,风险太大,万一受伤就容易违约,虽然回报高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秋风轻轻揽起地上的枯叶,只一阵风便到了树梢,再一阵风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雷兰亭又是咽唾沫,又是欲言又止,董锵锵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笑道:“你不想说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还是怕我会拒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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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双喜临门

    “其实你拒绝我也是正常的。”雷兰亭故意以退为进,“毕竟我之前做了很多上不得台面儿的事……”

    “过去的事儿就翻篇儿吧,别老提了。”董锵锵掐灭了烟,“你是不是也想学车当导游?”

    雷兰亭惊道:“你……怎么猜到的?”

    “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这点儿心思我还能猜不到吗?”董锵锵幽幽道。

    “那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雷兰亭眉毛一挑,“你能不能把你学车的驾校介绍给我?毕竟你考过,教学质量和费用都心里有数儿。另外教材什么的如果你还留着就一起给我吧。我打算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先把交规拿下来。”

    “驾校名字、地址和学费多少我都能告诉你,但教材不在我手里,已经都给端木了,他也在学车呢。”董锵锵实话实说道。

    “没事儿,那我自己买一份儿也成。”雷兰亭边说边瞟了眼车。

    董锵锵拍了拍车身:“等你需要练车时告诉我,借车没问题。”

    “老董……”雷兰亭确实没料到董锵锵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我警告你哈,你要现在敢哭这事儿就作废。”董锵锵最见不得男人哭,尤其是雷兰亭这种他觉得属于硬汉的人物。

    雷兰亭激动地上前一步单臂(另外一只还吊着绷带)环搂住董锵锵:“谢谢。”

    “我说你能别这么肉麻么?”董锵锵调侃道,“这不是你风格啊。”

    雷兰亭放开董锵锵,正色道:“我之前已经想好了,我那批合同现在就剩最后两头猪了,十月完成(合同)肯定没问题。之前那8份合同的猪钱这几天就会陆续到账,回头钱到了我跟你结一下。哦对了,还有老白的钱。我雷某人虽然财迷,但你俩的钱我不赚。你也不用再跟我让了,就是给你们钱,这10笔合同我也有得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真的假的?”董锵锵打趣道,“那钱可不少呢。”

    “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钱串子吧?”董锵锵的言外之意似乎让雷兰亭很生气,“只认钱不认人?”

    坦白讲,董锵锵答应帮雷兰亭时确实没打算跟雷兰亭要酬劳,但一来他最近确实开支大,二来他从头到尾出力不说还挂了彩,三来他知道雷兰亭卖猪的价格,又见雷兰亭真心实意不似作伪,所以也就没跟雷兰亭客气,点头道:“那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雷兰亭很清楚,自己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董锵锵(还有老白)的仗义相助,要不是他还欠着外债,就是让他把卖猪钱的大头儿都给董锵锵他都没二话。何况他已经肄业,以后就指着打工赚钱了。董锵锵脑筋灵活人脉也多,跟着董锵锵自己肯定不愁没钱赚。送钱给董锵锵就是顺水推舟送人情,顺便提(huī)高(fù)一下自己在董锵锵心里的地位。加上他最近几个月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愈发明白有个信得过的朋友有多么重要。

    雷兰亭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心态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两人正说着,董锵锵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

    “我接个电话。”董锵锵说道。

    雷兰亭识趣地绕到车后方观察皮卡的车架。

    “端木啥事儿?”

    “你往多功能厅这边看。”

    董锵锵手拿电话回头张望,只见汉大多功能厅大门方向有人在朝他招手,正是端木星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董锵锵朝端木招了招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也是刚到。”端木神秘兮兮道,“有事跟你单独说。你边上的人是雷兰亭吗?”

    “是啊。”董锵锵奇怪道,“有什么电话里说呗。”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好。”端木说完又补了一句,“主要我跟(雷兰亭)他不熟。”

    “那你过来吧。”董锵锵挂了电话,转身从后车厢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粉纸盒,从里面取出一捧鲜花,交到雷兰亭的手中:“乐乐的演出可能快开始了,等她演奏完你给她献个花。”

    “我去献花?”雷兰亭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但看到董锵锵诡谲的笑容后,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忙不迭地点头搓手道:“好好,谢谢,我这就去。”

    跟端木还隔着七八米,董锵锵高声喊道:“我上午打电话问你时你不是还说不回来了吗?”

    “我也以为不用回来了,”端木咧嘴笑道,“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变化?”董锵锵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暗示,“你转正了?”

    “嘿嘿,强!”端木伸出大拇指赞道,“跟你说话真简单,看来以后我就说上半句就成了。”

    “恭喜啊。”董锵锵知道端木心心念念地就是能留在这家公司,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说起来端木还是他认识的人里第一个找到正规外国公司工作职位的,“那你现在可以申请工作签证了吧?”

    “我上午跟部门老大谈过了,他同意我转正,但工作岗位可能不是实习时的股票交易岗,那我也无所谓,先跟公司把正式的工作合同签了再说。正好这周三是德国国庆日,公司放假一天,我就干脆多请了两天假,回来把工作签证的事办妥,下周一再回去上班。”

    虽然这是端木的喜事,但对最近一直感觉很不顺的董锵锵来说,就像是有阳光终于穿破厚重的阴霾云团,重新洒向大地一样,让他的精神也些许地振奋了一下。

    “那咱们得好好喝一杯庆祝一下。”董锵锵提议道,“今晚去我家喝……哦不行,一会儿我得先去‘大牛骨头’……那什么,你也一起去。”

    “今天我就不喝了,”端木推辞道,“我已经跟移民局的人约好时间了,明天一早就去换工作签证。”端木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霞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再说星期三不就是老白婚礼了吗?婚宴上怎么也得有酒喝吧?等我明天办好签证,咱们周三不醉不归。”

    “老白也邀请你了?”董锵锵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俩不熟呢。”

    “呵呵,是不熟,但他不是看你面子吗?”端木笑道,“上次抓那个骗贺鸯锦钱的人,我被关在了简易厕所里,就是那次以后我跟老白才慢慢熟起来的。”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应该不会就是找到工作吧?”董锵锵有些疑惑,这事也不需要瞒着雷兰亭啊,不过今天雷兰亭听到这事儿确实容易受刺激。

    “是这样,今年美国有个大公司出事了,你听说了吗?”端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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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送上门的肥羊

    “你说的是那个做能源业务的美国上市公司安然么?”董锵锵望着地平线上方红彤彤的、美不胜收的火烧云,“美国上市公司里现在事儿最大的就是它家吧?还有给它家做财务审计的安达信,好像安达信还被罚了不少……”

    “今年6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罚了它700万美元。”端木追问道,“那你知道安然是因为什么出事儿的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董锵锵记得之前读报时报纸上都是这家公司的新闻,还是长篇累牍的那种。但因为是美国上市公司,所以董锵锵当时对这部分内容并没太上心,“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有个美国投资人怀疑安然虚构了公司收入,但具体怎么回事我现在确实记不清了。”

    “吉姆·切欧斯,第一个对安然提出质疑的投资人。在他质疑后,市场里的投资者们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端木滔滔不绝地说道,“我查过它家的股价,年初还是80美元一股,现在已经跌破20美元了。”

    “那你是打算再做空这支股票吗?”董锵锵知道美股可以被自由做多或做空,但他不明白端木跟自己说这事的目的,“可你的钱不是已经都在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里了吗?你还有钱呢?”

    “你说的对,我外面确实没钱了。”虽然嘴里说着没钱,但端木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他的慕尼黑再保险的看跌期权已经让他的账面浮盈了非常大的一笔远超他预期的财富,如果不是因为欧式期权只能到期才被交易,他恨不得能马上落袋为安。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他没有工作也能衣食无忧地生活很多年,“安然10月份就要公布二季度的财报了,现在市场的看法完全是一边倒,没一个人看好它,所以这时不管是做空它的股票还是买它的看跌期权,性价比都不高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危险,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董锵锵心想:话都让你说了。嘴里却道,“那你想说什么?”

    “安达信。”

    “安然的审计公司?”端木的思路完全是跳跃式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董锵锵有些抓狂,“它又怎么了?”

    “你想啊,这个安然的财务如果真有问题,那它的审计公司如果不是白痴肯定就会知道不少内幕消息,但它最后依然选择出具无意见的财务审计报告,而不是告知投资者们这家公司的财务数据有猫腻。这说明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直说吧,你又想到了什么?”董锵锵懒得猜了。

    看到董锵锵着急的神情,端木笑了:“卞总的公司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他们公司不是也快要上市了吗?但这和你说的事有什么联系吗?”董锵锵疑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卞总公司的审计也是这家安达信做的吧?”

    “嘿嘿……”端木不怀好意地笑了,“跟你聊天就是简单。”

    “不是吧?”董锵锵觉得端木的话委实让人难以置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们公司竟然会推荐安达信给他们。而且更夸张的是,今天下午离开公司前我又知道了一件事。”端木压低声音的同时环视四周,“你绝对想不到。”

    董锵锵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说来听听。”

    “我上午去公司的复印室打算用碎纸机碎些材料,结果唯一的一台碎纸机还不能用了。我当时脑子一抽,就把机器给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端木故弄玄虚道。

    “怎么着?”

    “碎纸机……被张纸卡住了。”端木神经兮兮地说道。

    董锵锵还以为会有什么秘闻,结果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忍不住挖苦端木:“看来你们公司的机器应该叫卡纸机才更合适。”

    端木没理会董锵锵的调侃,继续说道:“那纸上的数学公式我一看就知道是计算股票看跌期权的未来收益的,但让我诧异的是,那只股票的名字竟然和卞总公司名一模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端木意味深长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把自己左手的五指分开,缓缓抬起:“这是卞总公司。”然后又把右手的五指分开并缓缓抬起:“这是它的看跌期权。”

    董锵锵也听糊涂了:“可你们公司不是负责运作他们公司上市的投资银行吗?难道你们还能一边推公司上市,一边设计这家公司的看跌期权?难道这不算利益冲突吗?德国证券监管机构难道不管你们么?”

    “我们不是投资银行,”端木纠正道,“我们最多就是个中介,帮它找律所解决法律纠纷,帮它找审计公司审计财务数据,帮它找能具体推动公司上市的真投行,比如德意志银行或瑞士证券。只要公司最后能上市,我们的合同就算完成了。至于它上市后的股价表现,那就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内容了。”

    董锵锵这时才彻底听懂端木的意图:“所以你怀疑你们公司故意接下卞总公司上市的活儿,然后边帮它上市,边利用你们收集到的情报做空它?法国人这么狠那?”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分析,毕竟这里涉及的信息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全面梳理,所以也想听听你的看法。”端木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董锵锵,小心翼翼地说道,“但如果事情真像我猜的那样,卞总公司的业务或收入有猫腻,一旦市场上有投资人质疑这点,那公司的股价肯定是撑不住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你建议我买卞总公司的短期看跌期权?”董锵锵索性挑明了,“我理解的对吗?”

    “老董,(做空)这种事即使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的,再说看跌期权也是完全合法的金融产品。我这次是买不了了,一来身份不允许(涉嫌利益冲突),二来我也没钱了。但如果你能挣到这笔钱,我会真心为你高兴的。”端木用董锵锵花巨额写的选股软件越来越顺手,工作上又顺风顺水,投资上也高歌猛进,所以内心很希望能给董锵锵一些物质上的回报,而卞总的公司就像是送上门的肥羊,主动跳到了他们的面前。

    董锵锵明白端木说的都是真话,他倒不是没钱,但这家公司到底哪有问题他还一点儿都没了解过。他想了想,点头道:“谢谢。那我回去先研究一下,有不懂的地方再问你。”

    见董锵锵这次没拒绝自己的好意,端木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我觉得如果这一单你做好了,也许你就再也不用去苦哈哈地抓野猪了,直接就财务自由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你的美好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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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伴郎的忧伤

    董锵锵平生第一次当伴郎,很怕睡过头误了事,4点多一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5点不到人就已经到了汉诺威机场,接机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变成非常熟练的一件事了。

    早上6点一刻,载着新郎新娘两边家人的飞机徐徐降落在汉诺威机场。

    客人们刚走出闸口,立刻被等候多时的董锵锵逮个正着,一点儿时间都没浪费,客人们全都被第一时间请进了车,坐的满满当当的商务车呼啸着驶离了机场。

    客人们都上了年纪,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早已疲惫不堪,吐槽了几句德国签证难拿的话后,纷纷进入了梦乡。

    差几分钟7点时,车子驶进了汉诺威高地花园。

    汉诺威本地历史最久远最负盛名的当属赫伦豪森皇家花园,但这种花园通常不会出租给个人用做婚礼现场,所以华菱和老白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另外一家允许承办户外婚礼的花园,也就是毗邻郊区的高地花园。这里既有宽阔平整的草坪,又有稀疏的树林,甚至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湖,自然景观虽不能跟皇家花园相提并论,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董锵锵开过来后才发现,这里距他曾经抓野猪的一处地方很近。

    婚礼的场租时间是从早上7点30到下午14点,期间不能使用明火烧烤做饭。公园管理处还会派人不定时地督查承租人有无破坏环境的行为。

    跟国内办婚礼不同,德国这边没有成熟的婚庆公司(当然即使有老白也不会考虑),所以从一开始老白就想的很明白:他必须DIY他和华菱的婚礼。

    但这事难不倒老白,自从两人订婚一来,他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因陋就简把婚礼办得既温馨浪漫又风光省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该省的地方比如人工就一定要省,该花钱置办的就要舍得花钱,毕竟一辈子就结婚一次(谁结婚都会这么跟自己说,但还真不一定)。

    老白的人缘虽然一般,但架不住董锵锵认识的人多。董锵锵打了声招呼,立刻涌来了一群人。佟乐乐,贺鸯锦自不必说,雷兰亭虽然胳膊不灵便但也愿出力(毕竟老白刚帮他抓过野猪),端木星浩已经顺利的把学生签证换成了工作签证,而冬一晴和王蜀楠也特别赶来道喜。除了一众中国同学外,汉诺威音乐学院还来了几名国际友人。而杜蓝因为带旅游团人还在奥地利,所以无法赶来参加婚礼,已经提前给老白打电话祝贺了。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前期的筹划和中期的采购都很给力,所以距离9点还有一刻钟左右时,婚礼现场就布置完毕了。

    一条由浅粉色花瓣铺就的“白毯”直通婚礼最前端的花门,花门前方的左右各有一张圆桌,左侧圆桌上层层叠叠摞满了空酒杯,而另一张圆桌上则空空如也。

    花瓣路的左右是整齐摆放的罩着白布的椅子,而椅子的最后方则横放着几张长桌,饮料、零食、甜点、水果、冷食和葡萄酒等一众冷餐早已有序地码放在铺上白色桌布的长桌上。

    婚礼主持人是老白的一个师哥,在主持人提醒老白还有7分钟婚礼就要正式开始后,老白略带紧张地问一旁的董锵锵:“我的领结怎么样?歪吗?”

    老白今天穿了一套藏蓝色的竖条纹窄腰西服,两鬓剃得很短,一头灰白发整整齐齐的二八分,下巴刮得只有一层浅浅的青须须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既干练,又充满成熟男人的味道。

    董锵锵装模作样地瞅了会儿领结,故意调侃道:“哦,我不关心。”

    老白哭笑不得:“赶紧帮我看下。”

    趁着董锵锵帮自己整理领结的功夫,老白假装吃醋道:“你小子今天穿的这么精神,到底咱俩谁结婚?”

    董锵锵穿的正是那日在慕尼黑奥特莱斯购物村听老白建议买的意大利手工西服,西服版式中正,剪裁考究,配上董锵锵挺拔的身高,在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今天当然是白总您的大喜日子啊,”董锵锵把老白的领结正了正,脸上堆笑,“小弟我就是个绿叶。”

    “你这个‘绿叶’的头发是不是很久没理了?”老白埋怨道,“怎么不提前收拾收拾?那样还能更精神。”

    “我要那么精神干嘛?”董锵锵故意哈哈一笑,他清楚自己是配角,所以今天才故意没打理头发,只是临出门前随意地打了些啫喱,让头发看起来不那么倔强。

    “没用的,”老白故意学着港台腔说道,“像你这么出色的男人,不管在哪里,都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么的出众。再加上你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

    “你快拉倒吧,你说的那是我吗?那是星爷吧?”董锵锵自嘲道,“你们毕业的毕业,结婚的结婚,我都不知道该更羡慕你们谁才对。”

    “人在某个阶段都是容易妄自尊大或者妄自菲薄,”老白用手指着草坪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众人,“别的不说,你来德国的时间比我晚的多,却能在短时间内在陌生环境里交到这么多朋友,这就是别人比不上你的本事。”

    “你说的我承认,但朋友多也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毕业证……”董锵锵还想继续说,却被老白打断。

    “你错了。”老白正色道,“等你以后毕业了就明白了,你来德国读书不仅仅在于拿一个硕士文凭,虽然在大学里你能学到很多知识,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事:通过自己的努力更好地活着,丰富自己的阅历和人生。我认为你的.asxs.远远高于在座的所有人,也包括我,所以我非常期待看到你取得更大的成绩,而不仅仅是为了一张纸而幽怨。”

    董锵锵咂摸着老白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请各位嘉宾尽快就坐,婚礼马上开始!”主持人在不远处高声喊道。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从树梢上跳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婚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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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 你的样子

    在主持人妙语连珠的台词下,不到30人的婚礼现场很快就热闹起来。

    在悠扬的钢琴声中,主持人高声宣布:“下面我们有请新娘入场。”

    已经候在花门旁多时的老白和董锵锵闻声同时朝花毯的尽头望去,只见白头纱垂面,一袭白色长拖尾婚纱的华菱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地朝花门方向走来。

    而跟在她身后几米外的,则是一身浅灰蓝色长款礼服百褶裙的佟乐乐。尽管她今天画的是淡妆,但多年的艺术熏陶让她的气质极为出挑,相较华菱似乎更像是新娘。

    华菱的父亲已经换上了一套深咖色的西服,西服很宽大,他的身材却很纤瘦,猛地看上去,就像是他穿了一套别人的衣服。董锵锵猜测这套西服可能已经买了很久,而那时华菱父亲的身材还很壮硕。

    只是岁月如刀,今天的他头发已斑白,身材也佝偻,虽然努力想挺直腰板,但却显得极为吃力,这让他的步伐也变得缓慢起来。

    华菱低着头,好像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让人一眼难辨究竟是华菱搀着父亲走,还是父亲领着华菱前行。

    父亲不时低头看一眼华菱,目光中饱含着欣慰和爱怜。

    不到10米的花瓣路两人竟走了七八分钟,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父亲的不舍。

    但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

    当华菱终于站在花门前的一侧时,父亲依依不舍地把华菱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摩挲,华菱忍不住转过头去,肩膀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悠扬的钢琴声渐渐消失,会场里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终于,父亲还是把华菱的手交到了老白的手上。老白本以为他会再叮嘱自己几句,哪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老白的手背,便转身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像个孩童一样,痴痴地望着花门旁的华菱。

    华菱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老白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片纸巾。

    阳光下,董锵锵看得分明,父亲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当欢快的轻音乐再度响起,主持人轻车熟路地向所有人隆重地介绍台上的新人和台下的重要嘉宾。但一圈儿还没介绍完,台下突然有人大声哄道:“赶快开始吧,我看新娘子都等着急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哄笑,华菱又羞又气,却也忍不住笑着转过头去。

    “既然大家有强烈要求,那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婚礼的证婚人-汉诺威音乐学院的施密特教授为新人证婚。”主持人话音刚落,一名看起来年纪不小,头发比华菱父亲更少更白,但却精神矍铄、走路生风的老人,一边朝众人挥手一边疾步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证婚词是德语版的。教授每念完一句,主持人就再念一遍中文,方便台下的亲朋特别是两边的老人也能第一时间听懂证婚词的大意。

    董锵锵听教授念完德语,又听主持人念完中文,正在品味中文的精妙,就觉得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振动起来,但他站在老白旁边,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意思当众接电话,只能强忍着不动。但打电话的人似乎极有毅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董锵锵的注意力不时被手机干扰,好容易熬到对方不再打了,就听老白郑重其事地用德语说道:“我愿意。”

    这个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真是让人扫兴。董锵锵不禁感到郁闷。

    就在他生闷气之际,就见老白转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低声道:“戒指。给我戒指。”

    董锵锵恍然大悟,急忙把老白之前托他保管的首饰盒递了过去。

    趁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极其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机也摸了出来,匆匆一瞥之下,却是个从未存过的陌生号码,董锵锵顿时放下心来。

    华菱和老白认真地给彼此戴上了婚戒,就听主持人在旁边煽情道:“现在,他们亲手为对方戴上了象征着爱情、象征着忠贞不渝和象征着承诺的爱情信物。请两位向前一步,由新郎先发表新婚感言。”

    “非常感谢各位今天能够参加我和华菱的婚礼,我忍不住想起和华菱认识的第一天,那时我还有一头茂密的黑发。哦,当然,现在的我也很知足,虽然头发白了,但至少我还有头发……”老白的开场白依然保持着一贯的风趣,但他的发言马上被主持人不留情面地打断:“喔,听起来新郎似乎有很多委屈啊,作为主持人我必须要提醒你,你如果今晚还想有洞房花烛夜,最好能想清楚再说,否则今晚你恐怕就要……”主持人边说边朝人群挥了下手,人群中立刻有人默契地嚷道:“跪搓衣板喽!”

    “德国哪儿有搓衣板?都是洗衣机。”有人不服气地纠正道。

    “那就跪洗衣机。”提建议的人纳谏如流。

    “应该是(跪)键盘。”其他人喊道。

    “(跪)榴莲。”一个女声从最后方传来。

    “你们……”老白被这帮看热闹的人弄得哭笑不得,在空气中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好了好了,请新郎尽快表白,我看新娘已经露出不悦的神色了。”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造谣”道。

    望着眼前热闹又温馨的场面,董锵锵忍不住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陈雨。

    当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渐渐交织在一起时,董锵锵嘴角的笑容却慢慢褪去,他失神地望着前方的草坪,眼前却是一团模糊的绿色。

    当绿色终于变得清晰时,董锵锵却惊讶地看到一袭浅灰蓝色礼裙的陈雨朝他款款走来。

    “嘿,你这家伙发什么呆呢?”陈雨的脸上挂着他曾经十分熟悉的笑容。

    “你……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董锵锵一把抓住陈雨的手臂,惊喜道,“也不回邮件。难道你不知道我多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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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神秘电话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脚部传来一阵锐痛。低头一看,一个米白色的高跟鞋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他的脚面上。

    “你……”就在董锵锵边说边抬头的瞬间,陈雨倏地从他的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佟乐乐又羞又红的面庞。

    “赶紧放开。”佟乐乐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同时给董锵锵使眼色,“该华菱讲话了。”

    阵痛和声音的双重提醒顿时让董锵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条件反射般地弹开手。但佟乐乐却并没后退,反而弯腰掸了掸裙角,然后盈盈袅袅地站在董锵锵的身旁,整个动作随意又自然。

    老白终于说完了感言,把话筒交给了华菱。

    望着汗淋淋的董锵锵,佟乐乐贴心地递上手帕:“瞅把你吓得,我有那么丑吗?”

    董锵锵没接她递过来的手帕,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借着低头擦汗的功夫,用恭维佟乐乐来遮掩自己因失态带来的尴尬:“绝对不丑,还很惊艳。”

    佟乐乐知道他是故意奉承自己,虽然心里很开心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隔了半晌才幽幽地问道:“走神儿了?”

    董锵锵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当初陈雨跟他分手时,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对对方不会再有任何感情,哪知经历了生死事后才赫然明白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但伊人已逝。

    他第一次明白,很多事并不像他自己想的那样,以为自己放下就真的放下了,以为自己翻篇儿了,一段感情就真的随风而逝了。

    并不是。

    那些她和他共同经历的甜蜜、忧伤、甚至是每一次争吵,都已变成他青春记忆中的一部分,永远地印在他的脑海中,流淌在他的血液里,陪伴着他的每一次难过,每一次快乐,和每一次成长。

    佟乐乐察言观色的本领并不在董锵锵之下,见董锵锵脸色阴晴不定便猜到了八九分,她很识趣地岔开了话题:“你最近怎么开始当媒婆了?”

    董锵锵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我?媒婆?”

    “对啊,”佟乐乐把长发轻轻挽到自己的左肩,“不当媒婆你干嘛没事乱点鸳鸯谱?”

    董锵锵一听就明白佟乐乐说的是自己让雷兰亭在中秋晚会上给她献花这事。看佟乐乐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事明显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老雷跟你说的?其实他真的喜欢……”

    “如果你认为一个男生喜欢我我就要考虑接受,那我问你,”佟乐乐注视着董锵锵,眼里仿佛有团跳动的火焰,“之前我对你表达好感时,你为什么不考虑呢?”

    董锵锵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恶意。”

    “我知道你是好心,”佟乐乐的眼帘低垂,望着鞋尖说道,“但我真不喜欢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聊着,面前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原来华菱的新婚感言也说完了。

    “下面有请两边家长代表发言。”主持人有条不紊地介绍道,“我们先请华伯伯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华父显然是有备而来,从兜里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一边展开一边走向主持人。

    “老白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挺有实力的。”佟乐乐意味深长地望着站在老丈人身后抿嘴乐的老白点评道。

    “确实。”董锵锵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直愣愣地附和道,“这个婚礼办得浪漫温馨还俭朴。”

    “俭朴?”佟乐乐浅笑着转头白了眼董锵锵:“华菱的婚戒你看了吗?”

    董锵锵以为佟乐乐发现自己刚才偷看婚戒首饰盒的动作,不好意思承认看到里面的金戒指,含糊道:“嗯,刚才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她的婚纱是VERAWANG的,婚戒是卡地亚的,项链是蒂芙尼的。”

    董锵锵因为做导游的关系,已经在杜蓝和老白的培训下了解了很多欧洲奢侈品的牌子,一听佟乐乐这么说,马上悟到她想说的话:老白这次结婚砸了不少钱。但就在他想到这点的同时,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念头:老白买东西的钱该不会是上次从老陈那里敲(诈)来的吧?但他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老白打工多年,还能没点儿积蓄吗?

    “娶媳妇哪儿能怕花钱啊?”董锵锵感慨道。

    “又不是你娶媳妇,”佟乐乐揶揄道,“你倒挺大方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你会要求男方准备这些东西吗?”话赶话地聊到这个话题,董锵锵一时也很好奇。

    “那就得看了。”佟乐乐又长又顺的睫毛仿佛随时要飞起的蝴蝶。

    “看什么?”董锵锵追问道。

    “看跟谁结。”佟乐乐直视着董锵锵的眼睛,“如果是喜欢的人,别说这些,就是没婚礼都无所谓。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人……”

    “就是金山银山也打动不了你的心?”董锵锵根本不敢接佟乐乐的目光,赶忙把视线挪到正在发言的白父身上。

    “唔,那他可以先拿钱砸我。”佟乐乐忽然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也许我会改变主意。”

    “拜金。庸俗。”董锵锵故意义愤填膺,“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女孩。”

    佟乐乐微微一笑,却没作任何解释,好像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又振了起来,他刚掏出手机,就听老白朝两人喊道:“哎,你俩赶紧过来帮忙,马上要切蛋糕倒香槟了……”

    董锵锵看到来电仍是刚才那个奇怪的号码,忍不住又想按掉,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国内的朋友打的?或者是陈雨?

    但电话接通后,不管董锵锵用德语还是英语还是中文,对方都没任何反应,董锵锵狐疑地看了看手机,正在怀疑,就听一个明显是男声的喘气声从听筒里传来,没等他再问,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神经病。”董锵锵来德已经快五个月了,一次垃圾电话或短信都没收到过,这通蹊跷的电话并未引起他的重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分完蛋糕,喝光香槟,意味着婚礼中最正式的那部分已经彻底结束,而接下来就属于娱乐时间了。

    跟中式婚礼中跨火盆、跳马鞍等项目类似,德国传统婚庆项目中有诸如夫妻合力锯木头,摔盆砸碗剪床单等习俗,老白全都借鉴了过来,让董锵锵等人大开眼界。

    而在抢新娘手捧花的节目中,花毫无悬念地被佟乐乐抢到了。

    德国人结婚不兴随份子,所以老白和华菱专门设计了一个纸箱,纸箱里有两人未来生活需要用到的各种生活物品,嘉宾们自愿抽“奖”,抽到哪个就买哪个送给新人。佟乐乐抽到的是吹风机,而董锵锵则抽到了一套WMF六件套的厨具。

    一群人在音乐的伴奏下载歌载舞,董锵锵悄悄走到老白的身边,递给他一个红礼盒。老白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接过盒子的同时掂量了一下,调侃道:“这么轻?现在WMF的锅都这么凑合事了吗?”

    “天梭情侣表,一点儿心意。”董锵锵举起手中的饮料,“祝你幸福!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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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 决心

    董锵锵虽对那些价值昂贵的首饰资金来源感到好奇,但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老白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一笑:“那些(首饰)都是之前打工的积蓄。”

    被猜中心思的董锵锵脸上一红,赶忙岔开话题:“我看你岳父母刚才一直拉着你聊,他们应该对你很满意吧?天上掉下个帅姑爷……”

    “那个年纪大些的阿姨不是华菱妈妈,”老白呷了口酒,用瓶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她是华菱的姑姑,替华菱妈妈出席婚礼。华菱妈妈现在身体不好,正在治疗……”

    “没事吧?”董锵锵随口关心了一句。

    “子宫癌。”老白的声音低沉,似乎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万幸是早期,医生说还有机会。”

    董锵锵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是华菱的小姨先查出来的,然后华菱的妈妈也查出来了。她家担心这是家族史,就让华菱也去检查。虽然检查结果良好,但华菱家希望能尽快看到下一代,所以她才着急结婚的。”

    董锵锵一时不知该发表什么评论,只能祝福道:“希望她们都能早日康复。”

    “我们已经到了要开始面对长辈离去的年纪了。”老白望着欢乐的人群,仰头又啜了一大口酒,然后低头晃了晃酒瓶,伤感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董锵锵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老白恢复了正常语调,“华菱怀了。”

    “真的?”董锵锵惊喜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验出来的,但其他人都不知道呢,你得帮我保密。”老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恭喜啊,你要当爸爸了。”董锵锵举起杯,“你这是双喜临门。咱们得好好喝一个。”

    “所以我得赶紧挣钱了,”老白轻轻磕了下董锵锵的酒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一响,“这周末我就去慕尼黑,老张已经打电话催我尽快帮他问清在那边开公司的所有事。我还得帮他联系银行和工商局,还得找办公室,一堆事儿。等一切步入正轨,我再看需不需要让华菱过去。你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就抓紧说,等我过去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回不来了。”

    董锵锵本来想说“可能明天或后天得占你半天时间帮着抓猪,十月份我们还得交两头,我腿伤还没好。”但转念一想,改口道:“我这边没啥事。”

    老白把瓶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雷兰亭刚才跟我打过招呼了,让我再帮你们抓两头,我没问题,还能挣点零花钱,你俩定好时间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

    两人正说着,雷兰亭拎着两瓶啤酒眉开眼笑地晃了过来。他的脸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面上浮着一层油光,眉宇间显然已经有了不小的醉意。他扬了扬下巴:“我说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要有发财的机会记得……带上我。”

    老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在商量怎么抓猪呢。”说罢回头看了董锵锵一眼。

    董锵锵明白老白眼神中的意思是“你可把他看好了,别让他出洋相”,当即点头应道:“那你先去忙吧。”

    “一会儿弄热气球的人就来了,我和华菱会坐热气球离开,这边由佟乐乐负责收尾,你负责把所有老人拉到餐馆,然后咱们餐馆见,随时电联。”老白边走向人群边跟董锵锵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干嘛……这么着急走?”雷兰亭明显不信老白的话,“你们……刚才……真的在说……抓猪的事儿?”

    “人家是新郎官,你又不是新娘,人家着急走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董锵锵没好气地伸手去够雷兰亭手里的酒瓶,“你喝的太多了。”

    “难得高兴嘛,要不你也来一瓶?”雷兰亭把自己右手的酒瓶藏到了身后,然后爽快地递给董锵锵一瓶未开封的。

    “我开车不能喝酒。”

    “那什么,我刚才看你跟乐乐说了半天,你俩……叨咕什么呢?你该不会跟她也商量……怎么抓野猪吧?”

    “我去给你拿点儿苹果醋醒醒酒。”董锵锵说着站起身,就听雷兰亭突然高喊一声:“不对,你俩肯定有事儿。”

    董锵锵之前没见过雷兰亭喝过这么多,不禁疑心他故意求醉。“你再喝就该让人看笑话了。”他边说边再次尝试去拿雷兰亭手里的酒瓶。

    “别抢!你……有事……跟我说……”雷兰亭的嘴彻底瓢了,把“我”和“你”说反了。

    但董锵锵还是听懂了:“什么事儿?”

    “我想再跟乐乐说一次……你觉得怎么样?”雷兰亭打了个酒嗝。

    “不好。”董锵锵脱口而出,“你都这样了还表白?不是故意找拒吗?你挑个清醒点的时候再说不行吗?”

    “我……”雷兰亭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辩解,猛然发现董锵锵的话似乎很有道理难以辩驳。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颓丧地弯下腰,扶着旁边的小树,大口地喘着酒气,缓缓地靠着树坐到了地上。

    “我是不是……让人感到挺恶心的?”雷兰亭望着不远处笑靥如花的佟乐乐喃喃自语道,“不像老白和端木拿到了硕士文凭,不如你又高又帅又有钱,就是个没毕业的loser(失败者)。所以你们其实骨子里都瞧不起我。”

    董锵锵感到啼笑皆非:“这里没人瞧不起你,当然如果你少喝点儿(酒)说不定会有更多人喜欢。”

    “这是……乐乐跟你说的?”雷兰亭的眼里似乎燃起了希望。

    董锵锵摇摇头:“这是我猜的。”

    “我还以为是乐乐告诉你的……”雷兰亭失望地拿起酒瓶,却发现手里的一瓶已经见了底。他刚要拧开另一瓶的瓶盖,脑中猛地闪过董锵锵刚说的话,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这个世界,不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必须也喜欢你,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董锵锵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像香港TVB的台词,“而且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情挫折,这很正常,你只是没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罢了。”

    “你上次让我帮你打电话找的那个人……是你的前女友?”雷兰亭的脑子似乎忽然清醒了。

    董锵锵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雷兰亭咂摸着董锵锵沉默的意思,把酒瓶放到了地上。

    “你要真喜欢乐乐,或者把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或者依然如故。但不管如何,你至少要做到真心诚意,不能猥琐。”董锵锵知道佟乐乐的真实想法,怕刺激到雷兰亭,不忍直接说破。

    “我……我怎么就猥琐了?”雷兰亭红着脸不乐意道,“我又没骚扰她。”

    “如果人家不喜欢你,你还三番五次的表白,这算不算骚扰?”

    雷兰亭用沉默回答了董锵锵的问题:算。

    一阵悠扬的歌声从舞台方向传来,董锵锵循声望去,却见老白正握着麦克风,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华菱,而华菱则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作为回应,眼中充满了爱意。

    “那什么时候我追到乐乐我再喝酒。”雷兰亭忽然甩了句狠话,“你来当证人。”说罢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远处的洗手池走去。

    当彩虹色的热气球腾空而起时,老白和华菱站在热气球下的吊篮里朝地面的众人挥手致意:“大家拿好个人物品,咱们一会儿餐馆见。”

    望着热气球渐渐升起,越飘越远,董锵锵正要招呼老人们上车,兜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董锵锵不耐烦地瞅了眼手机屏,却不是刚才那个号了,但依旧是不认识的手机号。

    “喂?”董锵锵没好气道,“请问您找谁?”

    “我靳远,星期六中午12点火车站外把箱子还我。”对方快言快语地说完就挂了电话,整个过程还不到3秒,董锵锵举着电话愣在了原地。

    靳远?

    他的脑中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阿泰和一品芙蓉餐馆里的老厨跟自己说过的话,刹那间,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浮现。

    他不假思索地给对方回拨了过去,但却无法拨通,很明显,靳远是用网络电话联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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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4. 非职业风险

    鉴于自己的腿伤、雷兰亭的胳膊伤、老白紧张的时间表,以及两头猪的未完成合同,董锵锵临时设计了新的抓捕方案。

    之前他腿没受伤时,他跟雷兰亭还有老白每次都一起行动,毕竟跟野猪打交道危险系数还是非常高的。但老白周末就走,董锵锵没把握和雷兰亭以后就一定能抓到猪,所以他决定趁老白还在汉诺威时兵分两路。他自己一队,老白和雷兰亭一队,每队都采用母猪+诱饵的双保险方案。如果哪队发现野猪咬饵就第一时间通知另一队,两队距离不用太远,但必须能彼此遥相呼应。

    这个方案第一次用就取得了成功。老白和雷兰亭先发现一头野猪,等董锵锵赶过去时,野猪还在跟母猪“搭讪”。

    在工具的帮助下,三人费了些力气但还是把野猪“请”进了笼子。

    有了这次成功,三人的胆子都大了,不仅是雷兰亭,就连董锵锵都希望能尽快抓到最后一只好尽快交差。

    老白推脱不过,只能依了两人星期天下午再走。周五下午,三人再次跑到了郊区附近熟悉的树林里。

    这片树林面积不小,估摸有几千平米。董锵锵和雷兰亭一个月前曾在这里抓到过两只,相对弗莱舍尔和卢克的放养林,这片森林地势平坦,树木较高,植被茂密,经常能看到野猪在附近出没。

    但老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他们逮最后一只时,事情出了岔子。

    一头野猪顺利地被雷兰亭和老白的母猪引了过来,更理想的是,它的体型适中。

    等董锵锵杀到现场时,树上的雷兰亭和老白手里各拽着一根绳,绳的那头是扣儿,只等野猪踩到扣里,两人便同时收绳,直接完美收官。

    但这次来的野猪可能颜值太高,此前一直表现高冷的母猪竟破天荒地激动起来(为了防止母猪逃跑董锵锵已改为每次将母猪关在笼里不再放出),在笼里狂躁地展示着自己的吸引力。

    野猪和三人一样,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惊掉下巴的情景,它直愣愣地看着母猪的表演,不仅碰都没碰诱饵,甚至都没敢再前进一步。

    三人看的分明,野猪只有左前蹄踩到了他们布的一个扣里。根据他们过往的成功经验:如果野猪没吃诱饵只被绳扣套住,那一个绳扣还是太悬,想要十拿九稳地擒住野猪,最少也要有两个绳扣同时套住野猪才行。

    同时,被野猪踩中绳扣的绳子那头还在雷兰亭的手里。考虑到雷兰亭的胳膊使不上劲,雷兰亭麻利儿地把自己的绳子递给另一棵树上的老白。

    但老白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太紧张,竟然没接稳,绳子倏地从他手中滑落,扑簌簌地跌到了地上。

    眼见到手的钞票要飞,雷兰亭按捺不住,作势就要下树。董锵锵朝树上的两人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去捡雷兰亭的绳子。

    树上的两人比他还紧张,老白愧疚地提起手中的绳子,示意董锵锵他已经做好准备。

    董锵锵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去捡几米外盘在地上的绳子。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头野猪不仅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举动,还立刻朝他狂奔过来。

    饶是见猪识广的董锵锵瞬间也懵了:这野猪怎么跟猎狗似的?

    他马上想到得赶快上树,否则就凶多吉少了。

    但还没等他上树,就听“噗通”一声从对面传来。

    这一下不仅声大,就连地面都为之一振。

    正在奔跑的野猪以为身后有东西朝自己袭来,急忙刹车和转头,只见一个手缠白布的人类正倒在地上。

    董锵锵这才看清,原来是雷兰亭从树上下来了。

    “老雷你下来干嘛?”董锵锵快疯了,这不是添乱吗?他立刻高声喊道,“别看它眼睛。赶紧上树!”

    雷兰亭欲哭无泪:“你以为我想啊?树枝断了……”

    雷兰亭、野猪和董锵锵三者在一条直线上,但野猪离董锵锵更近。

    可野猪只犹豫了两秒,就凭着本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雷兰亭是软柿子。

    它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雷兰亭的破绽一边缓缓朝他走去。

    雷兰亭“少”了只手,爬树肯定来不及了,可跟野猪比脚力,似乎被追上也就是时间问题。

    董锵锵和雷兰亭同时想到了这两点,但董锵锵还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见雷兰亭突然弯腰抄起地上的绳头,一边抡着一边伏低身体,同时嘴里发出“赫赫”的低吼声。

    雷兰亭奇怪的动作和声音让本要发动攻击的野猪骤然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董锵锵眼尖地瞥到野猪的右蹄正踩在其中一个绳扣的边儿上,而绳扣的那头正攥在老白的手中。

    老白也同时看到了这点,他跟董锵锵同时望向对方又同时点头。

    就在野猪准备再次启动之际,董锵锵猛地大喝一声:“快拉。”

    老白这时已把绳子搭在一根粗树枝上,然后拽着绳头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想把野猪吊起来。

    野猪刚跑了两步,右蹄猛地被硬生生地拽起,没等它反应过来,后蹄已经离开了地面。

    但这只野猪好像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生死关头,它明显比它的前辈们有着更多的血性和求生本能,几乎就在飞起的同时,它开始玩命地挣扎起来。

    没等董锵锵三人做出更多的动作,野猪已经从半空摔了下来。

    脱扣儿?三人都傻了眼。

    野猪落地后即刻在泥地上猛翻了几个滚,然后后蹄一蹬蹿了起来,也没分辨方向,一阵旋风似的朝一个目标猛冲了过去。

    站在野猪前方的正是董锵锵。

    三人中跟野猪一对一经验最丰富的就是董锵锵了,但这次还没等他看清,野猪已经到了他面前。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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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 脚踏实地,志存高远

    董锵锵第二次被野猪结结实实地撞飞了出去,但这次的他没有上次的好运气,头“咣”的一下撞到旁边的树干上。

    在飞出去的刹那,董锵锵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安然无恙,以后说什么也不这么拼命逮野猪了。爱护野生动物,一定从今天做起。

    董锵锵不知自己晕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只见老白和雷兰亭两人正红着眼圈儿六神无主地蹲在地上盯着自己。

    他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以为是血,触之所及,却发现都是水,忍痛开玩笑道:“你俩谁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老雷怕我挂了他完不成合同?”

    “你丫刚才怎么不跑啊?”见董锵锵终于醒来,雷兰亭忍不住杵了他胳膊一下,“还特么装死吓唬人。”

    “废话,你跑得过野猪啊?”董锵锵刚勉强回了句,登时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一阵麻疼,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总算是忍着痛没哭出声来,“你俩没事吧?”

    “我俩都好,就是看见你被野猪撞飞那一下有些瘆人。”老白的神志看起来还算清醒,“现在感觉怎么样?手脚能动吗?不过你小子命真大,这么撞都没皮外伤。如果你肚子上多个窟窿,你就啥也别想了。”

    “嘿嘿,吉人自有天相……”董锵锵疼得嘴咧着抽抽了两下,为了转移疼痛注意力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问道,“猪呢?跑了?”

    老白和雷兰亭对视了一眼,同时往两边一闪。董锵锵立刻看到关着母猪的铁笼旁拴着一个皮肤棕黑的家伙,正是刚才撞倒自己的野猪。

    “嘿,可以啊。谁抓的?老白?”董锵锵夸道,“可以可以,有勇有谋,哎呦呦,头疼……”

    “你这次还真说错了,(野猪)是雷兰亭抓到的。”老白笑呵呵地拍了拍雷兰亭的肩膀,“说来惭愧,刚才我反应慢了,幸亏雷兰亭眼疾手快攥着绳子往跟你相反的方向跑,野猪才没能继续追你,否则你早被野猪挑了,不可能让你安安稳稳地睡这么半天。”

    “其实我也懵了,是老白提醒我反向跑的。”雷兰亭简短回放了一下董锵锵撞晕后的剧情。

    董锵锵强打精神听了半天,就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好像有只苍蝇在盘旋。他大手一挥总结道:“算了,抓到就好。咱们先回去,有事儿以后再说。”

    三人在林中又休息了许久,才互相搀扶着出了林子。

    把野猪交给客户后,董锵锵特别叮嘱雷兰亭,最近不要再签任何合同,两人身上都带了伤,老白又离开了汉诺威,端木留在了汉堡,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抓纯良无害的野生猪,还是逮战斗力惊人的野猪,他们都感到力不从心。正应了那句老话,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董锵锵就经历了手臂骨裂、腿伤和(疑似)脑震荡,更不用说那些不计其数的小伤。而雷兰亭的遭遇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儿,到现在胳膊上还打着石膏。

    雷兰亭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让董锵锵安心养伤,等货款一到账,他立刻结给董锵锵和老白。而胳膊没好之前,他肯定不会再动抓野猪的念头,而是先把交规尽快考下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短期肯定是打不了什么体力工了,董锵锵自从预科入学考试后就开始连轴转,到现在才算是借着受伤闲了下来。虽然是被动的清闲,但也正好能趁这个时间回顾一下之前忙碌的学习和工作。

    经济系预科的课程虽不难,但架不住老师们讲课的进度快,一个月下来,内容还真不少。虽然都是董锵锵早就学过的内容,但如果不背公式(比如数学),冷不丁考他sin,和cot的复杂公式计算,他还真不能保证全对。而且各科老师一开始就特别声明,每月都会有阶段性的复习测验,平时的测验成绩也会成为期末总成绩的一部分,而10月第二周就是9月学习内容的复习考。董锵锵对其他科目都觉得十拿九稳,唯独对德国政治没底。

    冲完一个痛快的热水澡,董锵锵才发现头顶肿起一个大包,不时隐隐作痛,但好消息是他脑袋里的苍蝇声消失了。疲惫和头痛让他实在懒得再择菜做饭,索性边复习政治课笔记边等土耳其烤肉的外卖。

    曲珊的笔记非常详实,不仅记下了老师的讲课内容,还把老师推荐的所有课外读物也都记录在册。

    董锵锵越看越佩服。一些之前他没完全弄懂的概念和组织结构通过她的笔记彻底弄明白了。等全部复习完,他忽然想到:以后读预科的学生说不定也会需要这些内容,如果自己学完就扔掉笔记着实有些可惜,不如用数码相机拍下来留存。这样以后如有机会,不管是免费还是收费,都可以把这些资料再提供给别人,到时只要跟曲珊分成就好。

    想明白后他迅速把所有科目的笔记全都拍下电子照片导入电脑。结果导照片时又发现相机里之前拍的各个旅游景点的照片还没整理,干脆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

    虽然8月才开始当导游,但董锵锵已经去过南德慕尼黑的新天鹅堡、鹰巢、魔法森林和购物村,在北德汉堡跑过博物馆、微缩景观世界、汉堡港、圣保利等地。汉诺威更不用说,他的绝对大本营,除了市政厅、马狮湖、皇家花园、宫殿大学、航空博物馆和冒险家动物园外,还有大名鼎鼎的狼堡大众总部及大众汽车城。

    他把照片分门别类地归好档上传到网站,本来干巴巴的网站登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外卖很快就到了,啃着香喷喷的肉夹馍,董锵锵认真研究了自己网站和其他知名德国旅游网站的差别。他边浏览边在纸上记录别人家网站的优点,等两份儿肉夹馍下肚,他的网站改版方案也出炉了。

    他按优先级顺序列好需要调整的版块,又在梳理的过程中捋出来几件事。

    他根据自己已经去过的城市记录,分别统计了自己的租车(油费,过路费,车险,停车费等)费用、游客偏爱的旅游景点和其衍生费用(打电话,门票垫付,买水等),在餐馆就餐的支出以及各城市购物村和/或免税店的分布和数量情况。在这样算清楚3个城市的收入和支出后,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自己带团去一个城市旅游的平均收入支出表。

    整体来看,北德城市的成本和收入都低于南德,但目前他只去过3个城市,样本空间太小,只能作为参考。不过根据有限的样本,他已能推断出自己如果去德国其他城市大概的周期和费用,这对他来说非常有帮助,能让他在出发前就对自己的现金流做出准确预估。他马上试着设计了法兰克福、柏林、斯图加特和科隆等主要旅游城市的路线图。

    其次,虽然连德国都还没转遍,但董锵锵已经开始考虑把业务的眼光放得更长远,比如德国周边的法国、奥地利、卢森堡以及荷兰等申根国家。开拓视野不仅对业务和收入有帮助,也对他的阅历和见识大有裨益。

    想到自己计划可能的广阔前景,董锵锵激动地给杜蓝去了个电话,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她对计划的意见(因为杜蓝早就做到这点了),但杜蓝并没接。

    他又给老白打电话,但老白可能还在高铁上,手机没有信号。

    累了一天的董锵锵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头一歪就进了梦乡。

    画满标记符号的路线图从他的手中轻飘飘地落到了地板上,而这时的董锵锵根本想不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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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 变化

    星期六一大早董锵锵还没睡醒就被陆杉的电话吵了起来。

    “董哥,我爸让我跟你取经,看应该怎么读书才能尽快出国。”虽然陆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正常,但董锵锵仍能听出他言语间的一些怪味儿。

    陆杉其实是对自己学习能力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孩子,虽然他并不反感董锵锵,但碍于父命请教董锵锵多少让他有些不爽。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问题让董锵锵哭笑不得。董锵锵在大学其实是没好好学习的(除了学计算机很认真其他课程都是应付考试),而陆杉明显是学霸。让学渣指导学霸,说的好听些是外行指挥内行,说难听点儿就是误人子弟。

    董锵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没能力指导别人学习。但对方似乎也并非虚情假意,只是因为不了解他的真实情况才这么说,毕竟当时能出国留学的人总会给人一种自带圣洁光环的感觉。董锵锵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口回绝,对方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假客气而反复请教,倒不如开门见山。“专业课我无法给你建议,你就说说你的学习方法吧。”董锵锵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些。

    见董锵锵并没倚老卖老,陆杉多少有些意外。他略一思忖,便汇报起自己开学一个月内的读书情况,从上课怎么记笔记到下课如何复习全都讲了一遍。董锵锵听完觉得对方做的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全,实在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能老实道:“你如果能坚持这么学8个学期,我觉得你出国肯定没问题。不过外国大学都会非常看重学生的专业课成绩,所以不管你怎么学,期末考试成绩拿高分是必须要做到的。另外你们学校应该也是要求毕业时必须考过英语四级吧?这个要求对你出国来说根本不够,你最好大一结束时就把四级过了,大二过(英语)六级,大三考托福和GRE。这样即使你以后不去美国读书,你的托福和GRE成绩对你申请德国公立大学也是有帮助的,这边有很多Master学位是用英语授课的,如果你考试顺利,两年多就可以毕业,比用德语授课的Diplom(德国硕士学位)要快的多。”

    董锵锵说的都是自己走过的弯路,他知道年轻人一般听不进别人的话,但他还是愿意分享。

    陆杉一一记下,最后问起陆苇的近况。

    董锵锵理解他的心境,也没骗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因为上周汉诺威女子监狱突然改了探视条例,所以他并没见到陆苇,但今天他会去监狱再试试。

    没听到陆苇的消息让陆杉既失望又失落,但也知道碰到这种事董锵锵也无能为力,还是礼貌地对董锵锵再次致谢。

    董锵锵问起入学后他有没有找到什么勤工俭学的机会,陆杉回答已经提交了一份申请材料给学校,但目前还没得到批复,所以他还会继续寻找更多机会。

    对这种家境不好却努力自食其力的人,董锵锵总有一种怜惜感。“虽然我能力有限,但如果你那边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话,我一定尽力。”他的态度真诚而热烈。

    陆杉千恩万谢地又客气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等挂断电话他才发现昨晚有杜蓝的未接电话,他刚想回电又怕吵醒杜蓝,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间已经过了7点30分,因为中午还要和靳远碰面,所以他不敢耽搁,决定马上出门。

    德国十月的早晨已经有了寒意,尤其是汉诺威这种纬度高且早晚温差大的北德城市更是如此。道路两旁一周前还郁郁葱葱的树叶如今很多已泛黄甚至凋零。由于是周末,城市的保洁人员都没上班,街上铺满黄叶,不时还有叶子被风吹到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深秋的肃杀味,似乎在告诉董锵锵德国的秋天是如何的悲怆寂寥。

    由于昨天头部撞树后董锵锵并没第一时间去医院检查,导致现在他的脑袋还会不时由于不明原因而抽痛。伴随着头痛的,还有不时从眼前飘过的一幕幕往事。他似乎听到陈雨的质问:为什么那天你不给我来个电话呢?这让董锵锵很心烦,他不明白陈雨怎么会变成自己的心魔。

    他忍不住降下车窗,让郊外微凉清冷的晨风猛吹自己的脸,不知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还是想让风吹散胸中的块垒。

    轻车熟路的来到汉诺威女子监狱外,董锵锵停好车,深吸一口气后,背着包走进监狱。

    在跟门警出示自己的护照后,董锵锵拿到一张等候号码单。这让他微感诧异,因为之前来时并没有这个步骤。

    按照门警的指示,董锵锵拿着号码单走进一间小屋,在屋内他接受了严格的搜身检查以及随身携带物品的检查。背包内的杂志被予以放行,而他带来的在德国超市买的零食则被暂时扣留,等董锵锵离开监狱时才能再拿回。

    董锵锵敏锐地察觉到监狱的安保程序比之前严格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911的缘故。

    等候大厅里约莫有近百个座位,但只有10个人在等,墙上挂着电子屏,显示当前号码和下一个号码,这让董锵锵有种在银行办业务的既视感。

    等了不到20分钟,他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独立探视室,但眼尖的董锵锵立刻发现,所谓的独立探视室其实就是在之前的多人探视大厅的基础上改造的。

    他刚坐下不到十秒,看守便将陆苇带了进来。

    董锵锵记得很清楚,上次他看到陆苇时,陆苇还面黄肌瘦,体格孱弱,精神萎靡,神情恍惚。但两个月没见,陆苇已变得和之前大不同。

    她的身材肉眼可见的发了福,曾经嘬腮的脸颊好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尖下巴直接跳过了圆下巴变成了双下巴。

    除了身材,她的精气神似乎也恢复到入狱前,不,董锵锵甚至觉得比入狱前还好。之前的她有如被霜打的老茄子和提前退休的中年大妈,但这次还没说话她就先隔着两人中间的玻璃窗主动朝董锵锵点头微笑致意,惊得董锵锵差点儿闪着。

    这是陆苇?董锵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仿佛蹲监的人不是陆苇而是他。

    反而是陆苇先开了口:“谢谢你,书我已经收到了。”

    董锵锵的脑子里都是问号,正在纠结该先问哪个问题,孙涛突然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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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 萤火之光

    见董锵锵接电话,陆苇马上识趣地靠到椅背上,同时闭上眼睛打起盹来,以示自己没在听董锵锵的谈话。

    “孙领事,这次有什么指示?”董锵锵迫不及待地快言快语道,“我看报纸上德国人对这次搜查事件的态度很强硬啊,是不是他们还在没事找事?”

    “注意措辞哈。”孙涛低声提醒道,“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让你知道,我们已经向德方正式表达了我们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密切关注,也表达了德国华侨界对德方某些行为的严重抗议。正如你刚才所说,德国人目前的态度确实很强硬,所以这事可能没那么快结束。你在外面跑的时候,如果再听到或遇到类似事,不管事是不是发生在汉堡,你都第一时间联系我。当然如果是你道听途说的事,最好能联系到当事人。”

    “你的意思是,近期还会有(德国人搜查中餐馆)这种事?”

    “恐怕是的。但你也不必恐慌,德国人如果真有逾法行为,我们肯定会知道和及时处理的。”孙涛安慰道。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董锵锵忍不住感慨道,“我们都这么安分守己了还被找麻烦,德国人是不是也专挑软柿子捏?看我们不爱闹事就故意找茬,其实就是想借机开罚单?我看很多好吃懒做吃救济金的难……”

    “任何时候在任何一个国家,遵纪守法安分守己都没错。”孙涛拦住他的话头,纠正道,“这没什么好辩的,理应如此。”

    董锵锵心下不忿儿,但嘴上不再言语了。

    “不过咱们不惹事,并不代表咱们怕事。如果碰到对方无理取闹或不依法办事,那咱们也会奉陪到底,不管它是哪国警察。”孙涛的话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这话登时说到董锵锵的心缝里,当即痛快地保证道:“好,我记住了。回头我就跟我这边的朋友们都打声招呼,让大家都帮着留心,保证让德国人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去。”

    等董锵锵收好电话,陆苇才探身调侃道:“你现在很忙呀?”

    “找工呗……”董锵锵憨憨一笑,一句话就回到了正题,“对了,你现在的精神看着比上次好很多呀……”他本来想说身材,但话到嘴边马上意识到很不礼貌,赶紧改词。

    “是的。”陆苇现在很爱笑,几乎每句话都是笑着说的,“我看了一本书,那里面很多故事讲的都是人在逆境中也不要放弃自己。”

    “是么?”董锵锵不记得自己送过什么鸡汤书给陆苇,“书名叫什么?”

    但陆苇却答非所问:“我之前还担心你今天不来,不知道那样的话我还能跟谁分享我的好消息。”

    陆苇没直接回答董锵锵的问题让董锵锵感到奇怪,但他并未深究,对方既然缓过来了那就比什么都强。董锵锵之前最感到可惜的就是陆苇走弯路后的自暴自弃,看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董锵锵颇感欣慰,不管怎么说陆苇还很年轻,只要不自己放弃自己,肯定还有机会再站起来。

    “你说好消息?”陆苇的话就像石子丢进了湖中,而董锵锵的好奇心则像那一圈圈慢慢扩大又渐渐消失的涟漪,“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法院这次判了我24个月的有期徒刑,但弗里德里克律师说我不会因此被驱逐(出境),因为我的罪名和刑期都没达到被驱逐的标准。”陆苇的脸上洋溢着不像是深陷囹圄的人能有的微笑,“所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对么?”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董锵锵表示赞同。

    “尽管我不会被德国驱逐,但我还是因为触犯德国法律被汉诺威大学取消了学籍。虽然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但等我真拿到大学取消学籍的通知书时,还是感觉五雷轰顶。”陆苇回忆道,“好像就是孙涛和你来看我的那段时间。”

    陆苇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这让董锵锵不禁暗暗称奇,他忍不住接话道:“后来呢?”

    “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转折?”陆苇反问道。

    “你不是说是好消息吗?”董锵锵笑道,“所以我想大学是不是对你网开一面了?”

    “我在律师的建议下给大学的外国学生管理处写信,承认自己的错误,同时希望大学能看在我之前勤奋学习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陆苇的脸上现出得意,语气充满骄傲,“我基础阶段的课程有12个1分(注:德国学制中的最高分,相当于“优异”),高级阶段的课程目前有6个(1分),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德国人最后真的给了给我一个机会。”

    “那你恢复学籍了?”这个消息着实让董锵锵感到震惊,他没料到汉诺威大学竟会这么人性化。

    “不,大学并没直接恢复我的学籍。”陆苇摇头否定道,“但大学说允许我以课外学生的身份去旁听高级阶段的课,如果半年内我没有任何违法问题,那大学就允许我重新申请学生身份并参加考试。”

    董锵锵刹那间百感交集,汉诺威大学的这个决定真的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也是在那一瞬间,汉大在董锵锵心中的形象忽然莫名高大了起来。

    “恭喜你!”董锵锵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你这个机会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是的,所以我会认真服刑,同时在律师的帮助下为减刑做准备。律师说我这种情况只要没有其他意外,都会有减刑的机会。而且我还在他的建议下做了另外一件工作。”

    董锵锵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指的是那些书?”

    “没错,我想用当义工来证明我已有悔过之心,我愿意通过劳动改造自己,痛改前非,所以我选择在这里教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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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 流浪汉

    走出监狱,天空中层峦叠嶂的乌云仿佛挤在笼屉中的螃蟹,大团大团的簇拥着,好像比董锵锵进监狱时还多,看样子一场大雨说话间就会倾盆而下。

    董锵锵一边走向自己的车一边回想着陆苇刚才说过的话。

    虽然从陆苇让自己买的书单中董锵锵已经看出了端倪,但听到陆苇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他扬了扬眉毛:“问题是这里有人会学中文吗?你难道没想过试试其他方面?比如做中餐什么的都比教中文有意义吧?都是文化输出。”

    “我当然也想啊,”陆苇苦笑道,“可女子监狱里能申请的工凤毛麟角,即使像保洁、厨房、洗衣、护工、花园清理这样的体力活儿也都人满为患了,更别提相对轻松一些的工作了。因为申请的人太多,所有工作的义工申请者都要等很久,而且拿到工的人每天的工作时间也都减少了。我先开始也担心根本没人学中文,但监狱长倒是很感兴趣,她说这里还从没有人教过中文。另外除了中文我还能教英文和经济学,这里很多女性都没什么太高的文化,所以我提供的这些课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

    听她这么一说,董锵锵立刻想起那个入狱后还努力为狱友传授知识的银行家,不管怎么说,有个事忙着对陆苇总是好事,免得空虚时东想西想更糟心。

    “既然如此就加油做吧,争取早日减刑。”董锵锵鼓励道,“对了,陆杉已经进大学了,学校还不错,你父亲陪他报到的,你母亲应该也知道了。”

    董锵锵话音刚落,陆苇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深深一揖:“谢谢。谢谢。”

    “言重了言重了,”董锵锵慌忙起身回礼道,“大家都是朋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再说我刚来时你也帮了我不少,我这也就是举手之劳。”

    “我不仅代表我自己向你表示感谢,还有我弟弟,我们一家都要谢谢你。”陆苇脸朝下缓缓说道,“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但确实是你和那本书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尤其是在我刚进来的那段日子,我甚至想过自杀,但最终还是因为胆怯和懦弱放弃了。虽然说大恩不言谢,而且我现在还深陷囹圄,但咱们山水有相逢,等我出去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董锵锵赶忙招呼陆苇坐好,同时庆幸之前没告诉她自己替她给她家里汇钱的事,如果让陆苇知道,恐怕陆苇刚才跪下给他磕头都有可能。

    两人又随便聊了会儿,探视的时间就到了,董锵锵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又嘱咐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当陆苇走出探视室大门时,董锵锵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个银色的小十字架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陆苇刚才话里的意思。

    以往碰到这种阴霾天总是会让董锵锵莫名的烦躁,但陆苇的三连喜似乎也感染了他。他痛快地踩下油门,皮卡车呼啸着朝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董锵锵猜的果然没错,车刚开到半路,瓢泼大雨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雨刮器刚拨开一茬雨水,更密的一茬又砸了过来。任他把雨刮器开到最大,前车窗就好像水帘洞一样,愣是看不清前路。

    董锵锵对路况不熟,之前又从未在如此大的暴雨中开过车,不敢冒险,索性把车停到路边安全处,等雨小了后才重新上路。

    云消雨霁后,一道彩虹从云层上垂了下来,林间的空气甚是清新,董锵锵心情渐好,一路开的欢畅,不多时便到了火车站外。

    靳远那天给他打电话时说的简洁,只说12点在火车站外见,但具体哪里见却没告诉董锵锵。

    董锵锵闪到土耳其烤肉店里买了份烤肉套餐,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边吃边留意靳远的身影。

    靳远每次跟董锵锵碰面都会迟到,这个规律董锵锵早已熟知,他料定靳远一定已经提前到了,正跟他一样藏身某处观察着街面的情况。

    时间渐渐到了12点20,董锵锵一盘烤肉下肚,人从容了很多。他安静地盯着桌上的手机,耐心地等着靳远的来电。

    果不其然,靳远的电话如约而至。

    “不是说12点见么?你人呢?”靳远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早到了,但没看到你。”董锵锵盯着窗外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你在哪儿?”

    “你告诉我你的位置,我来找你。”靳远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我在雕像东南方向的土耳其烤肉馆里。”董锵锵不明白为什么靳远每次跟他见面都要整的鬼鬼祟祟的,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靳远“啪”地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只见一个黑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烤肉馆。

    他的棒球帽非常破,帽檐边沿处的布已经烂的打了绺,露出布里面的塑料板。而棒球帽下面的墨镜也已经刮花,透过镜片甚至能看到后面那双狡猾的眼睛。

    只见他两步走到董锵锵的桌前,一屁股坐到董锵锵的对面,压低声音问道:“箱子呢?”

    说话的正是靳远。

    董锵锵仔细打量了一下靳远,几个月没见,他整个人已经瘦的完全脱了相,董锵锵猜测他可能都不到100斤,头发长的一绺绺的黏在一起,胡子似乎也没刮过,肆意地生长着。身上的衣服散发着一股糅合着酸臭的霉味,俨然一个很久没换过衣服洗过澡的街头流浪汉。

    董锵锵没说话,把腿边的箱子用脚推到靳远的脚边:“东西都在里面。”

    靳远迫不及待地拿起箱子打开,翻了两下后突然皱眉嚷道:“钱呢?”

    “在银行里。”董锵锵不慌不忙地说道,“因为就在你把箱子给我后,有人去我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靳远没吭声,默默地把墨镜摘下放到桌上,虎视眈眈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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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陌生面孔

    服务生把餐单放在靳远面前,脸上挂着冷若冰霜的职业微笑:“请问您想点些什么?”

    靳远白了眼服务生,一把抄起餐单,胡乱翻了几页后又不耐烦地放下,用食指敲打餐单:“来一份儿你们家最贵的烤肉套餐,再来一个9寸披萨和两……四瓶最贵的啤酒。啤酒越凉越好。先上酒!”

    “先生,您一共消费87.96马克,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服务生手指如飞,很快在计算器上算出了餐费。

    靳远用手一指董锵锵,坏笑道:“他结账。”

    董锵锵苦笑着递给服务生90马克:“不用找了。”

    服务生含笑而去。

    “可以啊,几个月没见你小子现在挺有钱啊,吃100马克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靳远歪着头挖苦道,“董老板哪里发的财?该不会把我的钱都花了吧?”

    “你的钱都在银行里躺着呢,一分不少。”董锵锵低声道,“你先吃饭,吃完咱俩去银行,直接转账还是拿现金都随你。”

    见董锵锵说话时表情自然,态度真诚,眼神也不闪躲,靳远虽有疑虑,但却没再继续挖苦。

    他把餐巾掖在领口,边摆弄刀叉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最近风头很火啊,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董锵锵狐疑道,“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汉诺威?”

    “不然我还能去哪儿?”靳远望着窗外幽幽道,“我的钱可都在你这儿。”

    “那你边吃咱们边聊。”董锵锵捋了下思路,“正好有几件事我也想跟你了解一下。”

    “干嘛?套我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靳远眯起眼睛,重新把墨镜架到鼻梁上,透过粗糙的镜片盯着董锵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把我的钱还我咱们就两清了。”

    董锵锵不知靳远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而就在年初,因为都要来汉诺威,他们还是走得近的关系好的语言班同学,但现在的靳远却让董锵锵觉得他像极一只随时处于防守反击的刺猬。

    服务生把靳远点的饭菜一样样地上齐,餐桌很快就铺满了,顿时香气扑鼻。靳远不再说话,兴奋地撕下一牙披萨,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同时端起啤酒痛饮起来。由于动作太快,啤酒顺着他的胡子滴滴答答地流淌得到处都是。

    “这边之前有家餐馆叫‘一品芙蓉’,听说过吧?”董锵锵开门见山道,“就在你给我箱子后不久,那餐馆失了火,警察把我找过去问你的情况,还说在那里发现了你的脚印。”

    “有我脚印我就是嫌疑人?”靳远一脸不屑地冷笑一声,伸手抄起第二牙披萨,“我之前在它家打工,但那老板人太黑所以相处的很不愉快,我就离开了。不过它家一直就不重视消除火灾隐患,所以失火也是早晚的事儿,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跟我没关系。”

    “相处很不愉快”几个字立时让董锵锵想起之前在大学外见到靳远那次,当时他脸上好像有些奇怪的淤青,他忍不住又问道:“你跟那餐馆里的人是不是有矛盾?我每次去那儿吃饭他们都跟我打听你,其中一人还跟我说你拿了他们的东西。有这事吗?”

    靳远好像完全没听到董锵锵的问题,自顾自地把烤肉、蔬菜、调味汁和米饭粗暴地搅拌到一起,然后连着把几大勺菜饭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直到董锵锵重复第二遍时他才嬉皮笑脸无所谓地反问道:“你是想说他们认为我偷东西了,是么?那我问你,他们怀疑我偷了东西可以报警让警察处理,但他们找你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董锵锵没领悟他的潜台词。

    “这都不懂?说明他们没证据呀,完全就是一帮血口喷人栽赃陷害的底层垃圾。”靳远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由于吃得太快,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到最后满面通红,只能无奈地放下勺子。

    等他终于不再咳时,又继续灌起酒来,俨然一副很久没吃过饭的样子,看的董锵锵直咂舌。

    靳远风卷残云般地迅速干掉了一大盘烤肉饭,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再次拎起一小牙披萨,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把披萨送进嘴里。没等董锵锵再问,他忽然换了副口气:“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儿上,免费送你个建议:近期不要去中餐馆吃饭。免得染了晦气。”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少去,听不听在你。”靳远两手一摊,咧着嘴笑道,“最近不太平,我听说德国人查了不少中餐馆,所以你没事少到处乱跑,安全。”

    董锵锵不知怎么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所以你也知道汉堡中餐馆上半年被人举报的事?”

    “只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靳远得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餐馆老板没做,当然不会心虚,但如果做了,那他肯定是会很害怕的,就比如‘一品芙蓉’。”

    “你的意思是‘一品芙蓉’也有这种剥削员工的问题?”董锵锵追问道。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靳远眉开眼笑地又拿起一瓶新酒,“但我可以让警察去帮我查,好好查查它到底有没有问题。”

    “所以你举报了‘一品芙蓉’?”董锵锵感到细思极恐。

    “时间不早了,我也吃饱了。走吧,赶紧取钱去。服务员,打包!”靳远打着嗝高声嚷道。

    见对方准备闪人,董锵锵立刻拽住他的手臂:“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这些钱哪儿来的?”

    听到董锵锵这么问,靳远眨了眨眼睛,从董锵锵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讥讽道:“我爹妈都不管,你管得着我从哪儿挣钱吗?老子凭本事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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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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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锵锵:来德国第一个月,我简直太难了……董锵锵留德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董锵锵留德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董锵锵留德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