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预科
也许是因为拿到了APS证书,也许是因为得到父亲的鼓励。考试前一晚,董锵锵睡得格外的沉,一夜无梦。
8月8日7点28分,董锵锵到达汉诺威大学预科的教学楼群外。
这是由几幢红砖水泥楼组成的传统德式建筑群,楼的外观古朴沉旧,好像经年累月的旧照片。
离考试开场还有不到半小时,所有考生分成两列,依次给正门外的监考官递上个人证件。
董锵锵数了数,考生大概有一百多人,虽然人多但现场并不混乱,而且也没什么寒暄,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声。
他看到很多年轻同胞的面孔,视线相遇之际,他见到的是对方眼神中的警惕和戒备,另外还有些人神情肃穆地念念有词,似乎还在默默诵读着手里的材料。
让董锵锵诧异的是,他竟然在人群中发现了王蜀楠,他立刻朝她疾步走了过去。
“你不是跟捷琳娜出差了吗?”离王蜀楠还有几米的距离时,董锵锵提声喊道。
王蜀楠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喊吓了一跳,这才看到董锵锵,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的。”董锵锵追问道,“捷琳娜那边这么快就结束了?”
“咳,别提了,我跟捷琳娜前脚刚到纽伦堡,后脚我的房东就给我打电话,说收到一封北京寄给我的邮件。我让她帮我拆开看一下,没想到竟是APS证书。我就赶紧跟捷琳娜请假,还好纽伦堡不算太远,昨天晚上总算是赶回来了。”
两人说话时,王蜀楠排的队往前移动地很快。“你赶紧去排队吧,考完试咱们再说。”她说道。
董锵锵排了约十分钟,站到了另一队的队首,而检查考生证件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大学招生办的米勒女士和舒马赫先生。
“早。请出示您的证件。”米勒依然还跟在办公室里一个表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董锵锵不知她是看到自己才这样,还是天生苦相。
他从容地把自己的护照和APS证书交到对方的手中,米勒把证书拿在手里,仔细地翻看着。
“您的证书终于到了。”米勒身旁的舒马赫一边把检查完的证件还给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一边冲董锵锵友好地眨眼微笑。
“谢谢您给我开的延期报名的证明。”董锵锵微微欠身,以示感谢。相比冷冰冰的米勒,舒马赫似乎更有人情味。
米勒研究完董锵锵的证书,却没把证书还给他,而是不紧不慢地盯着他问道:“这个证书是昨天签发的?”怀疑的口气不言自明。
“是的,我父亲昨天坐了十个多小时的飞机专程给我送过来的。”董锵锵朗声回答道。他暗想,要不是你们出幺蛾子我爸还不用这么折腾呢,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米勒似乎怀疑证书的真伪,随即叫来另一名同事,那名同事拿着证书端详了有五分钟,冲米勒一点头,同时眼皮往下一沉。
米勒的怀疑瞬间破灭,她面无表情地把证书还给董锵锵,同时用手随意地向左侧一指道:“经济系(考试)在那边。下一个。”
董锵锵鄙夷地瞥了米勒一眼,昂首挺胸迈步朝教室走去。
临进考场前,董锵锵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加油!必胜!
考试前两分钟,监考老师宣布了考试说明及考场要求,经济系预科有两场考试,其中8点到10点考德语,休息15分钟后,10点15分到12点15分考数学,开考30分钟后才能交卷,如果被发现作弊会马上取消考试资格,同时成绩清零。
8点整,清脆的铃声一响,考试准时开始。
董锵锵本以为德语考试会很难,但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语法、阅读理解还是听力,他都没碰到太大的问题。他猜测可能和他每天阅读报纸,准备路考笔试题,经常跟驾校教练卡丽娜、弗莱舍尔、汉斯以及房东的用德语交流有关。而写作的题目虽然他从没准备过,但得益于经常看金融新闻,已经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形成了重逻辑的能力。德国考试中作文的目的并不是要看考生的辞藻如何华丽,而是更注重考生的思辨和逻辑。董锵锵在草稿纸上简单列了个提纲,稍微构思了一下,奋笔疾书,一蹴而就,没用两小时就完成了试卷。
他没敢托大马上交卷,而是先算了算分数,确定自己肯定能及格后,第一个提前交了卷。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打开端木给他找的数学模拟题,正准备再过一遍抄好的数学公式,就听身后有人用中文说道:“嘿。”
四下无人,对方又是用中文,所以肯定是在和自己打招呼,董锵锵好奇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圆脸女生正盯着他笑。
对方的面孔和声音好像在哪儿见过和听过,但董锵锵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不好意思,你是?”他尴尬地一笑。
“咱们那天在招生办外面碰到的,我还问你问题来着。你忘了?”女生提醒道。
“哦,是你?”董锵锵这下想起来了,“你跟你男朋友也考预科?”
“对呀,这还得谢谢你。”女生莞尔一笑。
“谢我?”董锵锵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我跟我男朋友的情况都跟你一样,都是拿到预科入学考试的通知后就来了德国,结果一来就碰到了收APS证书。”女生解释道,“你进去问完我们就进去了,德国人很干脆地就给我们开了延时考试的通知。我们是上周末才拿到的证书,万幸赶上了。”
“那你们还挺幸运的。”董锵锵客气道,他又想起自己坐了十个多小时飞机的父亲。
“对了,上次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女生主动伸出右手,“我叫曲珊,上海的。你呢?”
“董锵锵,北京的。”
“所以咱们就是传说中互相看不上的那两座城市的人喽?”曲珊开玩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很高兴认识你。”
曲珊善意的玩笑一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董锵锵对这个女生一下产生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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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 心花怒放
两人闲聊了没多久,预科的德语考试就结束了。
曲珊把自己的男友付柏宁介绍给董锵锵,董锵锵之前在招生办的走廊外早就见过他,于是主动伸手示好。哪知付柏宁却好似没看见他一样,铁青着脸转过头去,把曲珊拉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董锵锵对这种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他并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而是抓紧时间把数学公式又快速背了几遍。
数学考试很快开始了。
等数学试卷发到手中,董锵锵赫然发现,数学考试跟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卷子上的大部分题都是国内高中数学的内容,少部分是初中数学,而像微积分这种他本来以为会出的题则一道都没出。
初高中数学对董锵锵来说基本就是套公式解题,很多他刚复习的公式压根儿都没有登场的机会。
幸福来得太突然,董锵锵手拿试卷愣愣地发了两秒呆。
这是他来德后第二次发自内心地感谢应试教育把这些知识全都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学会骑自行车和游泳的人永远不会再忘记那些技能一样,那些不起眼的知识全都藏在他大脑的某个角落里,一旦需要,全都可以召唤出来为己所用。
见董锵锵发呆,监考老师走到他的桌旁,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然后转身指了指教室最前方黑板上的时钟,董锵锵如梦初醒,这才开始伏案解题。
因为试卷难度太低,算上复查卷子的时间,董锵锵前后没用1小时就完成了答卷。确定自己不会丢分后,董锵锵提前交了卷,潇洒地走出教室。惹得监考老师频频打量他的背影,误以为他是因为不会而放弃了考试。
在德国的成绩中,1.0分是优,2.0是良,3.0是中,4.0是及格,5.0是不及格。
董锵锵之前专门咨询过,德国的预科考试属于通过性考试而非选拔性考试。换言之,只要他的德语和数学成绩都能达到读经济系预科的最低标准3.0,那他就肯定可以入学。
他刚才在考场里估算过,如果都按悲观估计,数学和德语最差也就是2分。如果没有意外,9月份上经济系预科应该问题不大。
往教学楼外走去的同时,董锵锵只觉得一块重担从肩头悄然卸下。来德后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和彷徨,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似乎都随着考试结束而烟消云散。他抬眼望去,只见蓝天如洗,云卷云舒,甚至连楼旁树上乌鸦的聒噪听起来都那么的悦耳。
董锵锵第一次感到一种身心的放松。
这可能就是老话说的风雨之后是彩虹吧。
他信步走到教学楼外布告栏的位置,只见里面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预科考试成绩一周后公布,届时考生可在布告栏或预科官网上查到自己的成绩。通过考试的学生可于8月31日星期五上午9点整带齐个人材料直接到相关科系报到即可。
他看了看表,才11点多,算起来父亲的飞机应该已经落地了。但董锵锵随身没带着可以给国内打电话的便宜ip卡,他想着回家后再给父母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他一边用相机把布告栏里的通知拍下来(最近养成的习惯),一边盘算要不要中午跟王蜀楠一起吃个饭。但当他重新开机后(考试时按要求手机必须关机),才发现自己有好几通语音留言。
第一通电话是车铺老板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催促董锵锵尽快来车铺交钱取车,同时提醒他,如果不及时取车,那董锵锵除了要缴纳车辆保管费,还有价格不菲的场地逾期占用费。董锵锵从没听说过这两笔钱,猜测可能是对方希望尽快拿到他手里的现金才故意这么说的,不过能取车对董锵锵来说终归是件好事。
第二通电话是汉诺威的车牌发放管理处打来的。由于董锵锵在注册车牌时没有选择对方提供的现成车牌,而是自选了字母和数字,属于定制车牌。所以除了要缴纳20马克的选牌费外,还要多等几天。但对方现在已经做好车牌,通知他可以随时去取了。
想到马上就能拿到自己的车,董锵锵忍不住心花怒放。坦途就好像一个礼物,是对自己这么长时间努力的一种奖励,虽然它只是一辆二手车。
第三通电话是老白打来的,问他考试是否顺利。
第四通电话是汉诺威市税务局打来的,留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尽快去一趟税务局。
董锵锵不敢怠慢,马上给税务局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名女士,但她似乎对董锵锵的问题并不是很清楚。董锵锵心里着急,直接和对方预约了下午的见面时间。
他又试着给王蜀楠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仍然关机,想来是仍在考试人还没出来。
董锵锵算了算时间,索性给王蜀楠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去处理,等她再回汉诺威时两人再电联。
他马不停蹄地先去领了车牌,又一鼓作气冲到了车铺的停车场,只见一辆簇新的白色皮卡正静静地停在办公室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车身的白漆反射着太阳光,晒得董锵锵心潮澎湃。
趁着车铺伙计装前后车牌的功夫,董锵锵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车架,脑海里想着一个声音:我现在也是有车一族了。
“我给你的手册你看过了吗?”车铺老板的脸色依旧难看,但董锵锵根本不在乎。
“嗯,看过了。要做车检和办车险,我知道。”
“那后面几个月会按固定时间从你账上划款,你记得……”车铺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但董锵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一把拉开车门,把背包往副驾驶座上一扔,麻利儿地发动汽车,潇洒地朝车铺老板摆了摆手,皮卡好像一头脱缰的野马,飞也似的驶出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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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税务风波
董锵锵本想直接开车到税务局,但一看时间早过了12点,估摸着中午税务局也不开门,索性把车先开到了汉诺威的技术监督协会(TüV)。
虽然车铺老板跟董锵锵说车铺可以替他把车送到TüV完成车检,董锵锵只要付他一些额外费用即可,但董锵锵清楚,车检这种事偷不得懒,自己的车还是亲力亲为更放心。
他刚把车停好,王蜀楠的电话就到了。“嘿,你考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还行吧。”董锵锵不喜欢跟别人炫耀,尤其是现在成绩还没出来,“你呢?”他问道。
“数学还可以,但德语(考试)里有篇跟医学有关的阅读理解没太看懂。”王蜀楠略带惋惜地说道,“只能看运气了。”
“考都考完了,你也别想太多。”董锵锵安慰道,“毕竟你要读的是医学预科,我听说你们系预科入学考的难度是所有入学考里最难的。再说这个考试不是选拔考试,你只要过了录取分数线就能入学,放宽心等结果吧。”
“嗯,借你吉言,希望最后有个好结果吧。但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我是认真的,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来考试。”
“那你什么时候再去纽伦堡(找捷琳娜)?”董锵锵换了个话题。
“我已经在火车站了,几分钟后就出发。”她轻声道,“等回来咱们再联系。”
“那你多保重。有事电联。”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董锵锵走进了TüV局。TüV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像他这种买二手车的人都必须来这里完成强制汽车安全检查,这样万一车辆有问题他也能尽快和卖家交涉。整车检查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其中比较重要的查点包括尾气排放是否合格、汽车结构是否曾出现过重大变化(如车祸或改装等),这些项目的检查结果一方面决定了董锵锵的车是否具备继续安全行驶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影响他选择不同的车险。
既然职业人士都这么说了,董锵锵也无话可说,那就按规矩来呗。如果车子真有质量问题,那确实越早发现越好。
他痛快地缴了车检费用,三百马克出头,钱倒不多,但车检完成的时间却不确定。董锵锵本打算弄个快速验车,然后他好开车去找老白,这么一来只能改变计划。这就带来另外一个问题,他可以先把车存在TüV,然后坐火车去其他城市跟老白碰头。但如果车检几天后就结束,必须有人能帮他把车从TüV里开走,毕竟TüV不是停车场,但董锵锵根本无法预计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汉诺威。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圈,但周围有德国驾照的中国学生他似乎一个都不认识,这事只能找德国人。
但德国人他认识的也不多,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汉斯。
自从汉斯帮他介绍了弗莱舍尔这个VIP客户,每次董锵锵卖完猪都会主动给汉斯一笔提成。钱虽然不多但是个意思,汉斯每次都很高兴,毕竟没人会拒绝钱。两人的关系也因此一直比较融洽。
他在电话里把这事儿跟汉斯简单沟通了一下,汉斯很干脆就答应了。董锵锵顺势表示会付汉斯50马克作为劳务费,汉斯很务实地收下了。
小心地收好取车单据后,董锵锵转身离开了TüV大楼。
解决了车的事,董锵锵的任务清单上又少了一项。他一边往税务局赶一边联系老白。
“你小子这次算是春风得意了吧?”听完董锵锵的叙述,老白笑着调侃道,“考试也过了,车也有了,是不是该请顿法式大餐?”
“没问题啊,等大家都回来的。”董锵锵回答得很敞亮。
“言归正传,你什么时候能过来?”老白说完补充道,“我在慕尼黑呢。”
“手边还有点儿事,处理完马上就能过去。对了,我需要带点儿什么么?”
“带两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就可以了,哦对了,还有钱,其他什么都不用带。我一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上火车了告诉我一声就成。”老白叮嘱完就挂了电话。
董锵锵对税务局并不陌生,之前因为穆勒的事还有自己开公司,他已经来过多次,但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可能会是什么问题,隐隐有些担心。
接待他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中年德国人,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镜片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球看起来很夸张,董锵锵第一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只青蛙。
中年人说话慢条斯理的,但却语出惊人。“董先生,我们注意到您的公司有笔收入没有上报,所以请您过来解释一下。”
对方的话让董锵锵大吃一惊,他知道在德国如果被税务局查到有偷漏税的行为,除了会被处以高额罚款,严重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坐牢。所以在他没找到合适的公司会计之前,他一直把每月的财务工作外包给汉诺威本地的一家德国会计师事务所。“对不起,我不懂您的意思,您能解释得清楚一些么?”虽然诧异,但董锵锵还算冷静,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或其他失态的行为。
“是这样,”眼镜男把一张表格推到董锵锵的面前,用签字笔在上面轻轻一划,“您的公司是叫德国京龙堃有限责任公司么?”
“是的。”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您的公司在今年6月份跟另外一家公司达成一笔总金额800马克的业务。您对这事还有印象吗?”
“抱歉,那段时间我们公司的业务比较多,我确实记不清了。”董锵锵态度诚恳地问道,“您能告诉我是哪家公司吗?”
眼镜男犀利的目光穿透了镜片落到了董锵锵坦荡的脸上,似乎在分辨话的真伪。
董锵锵不太相信德国会所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目光炯炯地回看着眼镜男。
两人对视了约有十几秒,眼镜男没说话,用手指在表格上的某处点了点。顺着他的提示,董锵锵看到了那个公司的名字。
“德国黄金雕像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董锵锵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同时努力回想自己之前在哪儿见过它。
他依稀想起来,这个公司好像就是那天雷兰亭该去绿光养老院做义工但却没去、后来在火车站麦当劳里让董锵锵签的合同里的公司之一。
董锵锵试探着问道:“请问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这家公司的账上发现了它们支付给您公司的记录,但我们查了您公司的纳税单,却并没看到显示有这笔金额。您现在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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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 知错就改
“不瞒您说,我也不懂德国的会计准则。公司迄今为止每月的财务报表也全都是由德国会计师事务所核准的。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们,他们的解释可能比我说的更准确。”董锵锵这么说并非故意搪塞或抵赖,因为他确实不懂如何记账,而且他也绝想不到德国会计师会出这种错,“但我有个问题,如果对方说给我们公司付了钱,您查一下我们两边的银行流水不就可以了吗?难道不是这样查一下最快也最清楚吗?”
“那家公司的会计说,他们不是用银行转账的方式付给您费用的。”眼镜男幽幽道,“而是用现金支付的。”
“现金?”董锵锵更糊涂了,“我们一般公司对公司都是银行转账,从来没有现金交易。我可以提供我们的合同给您看,上面已经约定对方应该用银行转账的方式支付费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我现金?”
“一般情况下,收现金一方不及时缴税有两种可能。”眼镜男冷冷道,“一种是会计的业务水平不够,忘记及时入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偷漏税。”凌厉的目光从董锵锵的脸上掠过,“但您用的是会计师事务所。”
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能更明显了,就差指着董锵锵的脸说“你不要狡辩了”。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潜台词,马上反问:“那他干嘛要记在自己的账上?”
“因为这笔支出对他来说是费用,可以减少他本年的利润总额,换句话说,可以减少他年末的报税额。”
对方的逻辑合情合理,董锵锵一时语塞。但他又不甘心背上(也背不动)偷漏税的嫌疑,只能再次追问:“既然他们说付了现金,那现金付给谁了总会留下个收款凭证吧?只要他们把收据拿出来比对字迹就可以知道我到底收没收钱了。”话说到这里,就连董锵锵自己都觉得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冷静地跟对方掰饬,也许是因为他经常独自面对野猪,使得他的勇气和胆识都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升。
眼镜男忽然沉默了,因为税务局在那家公司并没有找到任何跟这笔钱有关的收款凭证。
也就是说,税务局只有人证没有物证。
但董锵锵不知道这些,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们公司的账本都在会所,您应该已经查过了吧?我愿意跟对方当面对峙,我要是收了我肯定纳税,问题是我没……”董锵锵说着说着,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划过的闪电,一下惊醒了他。
他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所以没再继续往下说。
收钱的人也许并不是他,而是雷兰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税务局工作服的女工作人员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眼镜男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眼镜男侧耳倾听,不时点头,过了十几秒,女员工转身又离开了房间。
“我需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董锵锵说这番话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自信。
“可以。”眼镜男指了指门外。
董锵锵快步走到税务局外,迅速拨通弗里德里克律师的电话。
但弗里德里克并不了解税法,他让秘书从律所里找了个懂税法的律师给董锵锵。
听完董锵锵的陈述,女律师直接问道:“所以税务局现在还没正式起诉您?”
“没有。他们好像还在调查。我很确定我没收过对方的钱,但我的合伙人是否收过我就不能确定了。”董锵锵承认道,“我还没问他,而且即使他告诉我他没收钱,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相信他。”
“所以您打这个电话是要先咨询然后再决定是不是雇律师?”
“是的。请问您的咨询是付费的还是免费的?”董锵锵知道律师的时间都非常宝贵。
“从现在开始,十五分钟内是免费咨询的,超过十五分钟会开始计费。”她继续说道,“如果您需要打官司,您可以聘请我作为您的辩护律师。如果您不确定您的合伙人是否曾收过对方公司的现金,您可以考虑:1、向税务局承认自己的错误。2、重新提交正确的财务报表给税务局。3、补缴因错误财报而未及时缴纳的税金。4、接受可能的罚金。”
“缴罚金倒没什么,但那不就等于承认我偷漏税了吗?这不会影响我的签证和我公司未来的经营吗?”
“根据德国税法的相关规定,如果您主动承认错误并及时补缴欠税及相应的罚金,应该不会影响您的签证和继续开公司的。对像您这样的外国人来说,由于缺乏对德国财务知识的掌握而出现错误的情况并不罕见,如果金额不大,一般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听对方说完,董锵锵心里大概有了底,他继续问道:“那如果我请您帮我辩护,您能保证肯定胜诉吗?”
“我需要掌握这件事更多详细的资料后才能答复您。”律师语速飞快地说道。
“那好,谢谢您的建议。如果我打官司,我会再联系您的。”董锵锵礼貌地挂了电话。
再次坐到眼镜男对面的董锵锵态度诚恳地说道:“抱歉我确实不记得收过这笔钱,但这可能跟我不太熟悉德国的会计准则有关。我现在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来纠正我可能犯下的财务错误?”
眼镜男本以为董锵锵会伶牙俐齿地继续跟自己杠下去,对董锵锵突然改变打法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想,语气严肃地说道:“如果您承认了偷漏税,那您首先要补缴欠税,其次要接受一定金额的罚金。”
“如果我补缴完税金又缴纳了罚金,这件事会影响我继续留在德国学习和开公司吗?”董锵锵眼下最关心的根本不是罚金,而是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德国。
“只要您尽快完成补缴,就不会有影响。但我必须指出的是,您的公司会在我们的观察清单上停留一段时间,如果您以后没有再犯,我们才会把您的公司从观察名单上撤下。”
“ok,那请您现在告诉我补缴税金和罚金的流程,我希望现在就能弥补由于欠缺财务知识而犯下的错误。”董锵锵虚心道。
眼镜男扔给董锵锵一摞文件,董锵锵在他的指导下一步步填写完十几张单子,感觉比上午的预科考试还累。
让董锵锵感到庆幸的是,由于这笔未入账收入的金额相对较少(不到1000马克),同时他没有其他的报税问题,最后税务局只开了200马克的罚金。
董锵锵前脚离开税务局,后脚直奔雷兰亭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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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不请自到的人
在去雷兰亭家的路上,董锵锵接到母亲用董父手机从北京打来的国际长途。
一番惯例的嘘寒问暖后,董母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预科考试上。不用问,一定是董父告诉她的。
虽然对考试的自我感觉还不错,但董锵锵还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自己真没考上,自己倒没什么,就怕父母受不了打击,尤其是董母现在还时不时地跑医院,董锵锵更不敢有话直说。
董锵锵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告诉董母他感觉考试及格应该没问题,但最终结果还是要等下周公布考试成绩时才能知道。
跟董父心思不同,董母心里其实并不希望儿子出国念书,但碍于儿子的坚持和董父的支持,她也不好太过反对(事实是反对也没效果)。在她看来,儿子可能就是在北京生活得太久了,想出去换一个环境,等新鲜劲儿过去了可能也就回来了,所以她对董锵锵是否能通过考试其实并无所谓。聊完考试,她又老生常谈地叮嘱董锵锵注意个人安全及饮食卫生,然后又有意无意地问起董锵锵最近有无认识什么新朋友,特别是女生,并再次提起董锵锵可以考虑找女朋友的话题。
董锵锵心里有事,哭笑不得地敷衍了几句董母就匆匆结束了通话。但挂了电话董锵锵又忍不住懊悔,父母对自己的牵挂总比自己对父母的牵挂更多,他好像总有一堆忙不完的事要去处理,但事实是自己真有那么忙么?
跳下汽车,董锵锵快步朝雷兰亭家走去,边走边拨雷兰亭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董锵锵不耐烦地揣好手机,小跑着过了马路,三跳两跳地上了台阶,在门铃名单上找到雷兰亭的名字,使劲按下了他家的门铃。
但雷兰亭的屋内并无人应答,董锵锵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门后的动静,但里面却鸦雀无声。
董锵锵正要再按,兜里的手机突然一跳,差点摔在地上。
竟是弗莱舍尔打来的。
“董锵锵吗?”弗莱舍尔的声音里带着烦躁,“我是弗莱舍尔。您能现在过来一趟吗?”
董锵锵还没找到雷兰亭,有些不甘心,不太想过去,婉转地问道:“弗莱舍尔先生,您这么急是有新的野猪出现在您的林子里了吗?”
“不是,还请您尽快过来,越快越好。”没容董锵锵再问,弗莱舍尔近乎粗鲁地结束了通话。
弗莱舍尔每次讲话虽然声大但对董锵锵一直都客客气气的,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心的,大面儿上至少能过的去。但今天他的语气却是董锵锵之前从没听过的,听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董锵锵的第六感告诉他,可能有事发生了。
他又打了两次电话,雷兰亭仍然没接,门后也没传出电话响,看来屋里确实没人。董锵锵无奈,只能在雷兰亭的语音邮箱里留了言,然后匆匆往弗莱舍尔的农场赶去。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弗莱舍尔的农场外,信步朝里走去。哪知刚绕过猪场的厂房,就远远看到山坡上的放养林外稀稀拉拉站着一群人,人群旁还停着一辆正交替闪着红蓝光的警车。
董锵锵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朝山坡上跑去。
他越跑越近,只见弗莱舍尔正跟一名警察低声交谈着什么,而另一名警察则在人群中穿梭,董锵锵压低嗓子在坡下喊了一声:“弗莱舍尔先生?”
弗莱舍尔闻声猛地抬头,见来人是董锵锵,跟警察又说了句话,然后疾步奔到董锵锵的面前。
“您来得正好。”他边说边把董锵锵拉到一旁,往坡上努了努下巴,“我‘抓到’那批人了。”
“他们是什么人?”董锵锵边说边望向对面的人群。刚才离得远他看得不太真切,这回离得近,看得真叫一个清楚。
清楚得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这群人里的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打扮,有的人手里拿着铁钩,有的人手里拿着耙子和渔网,还有的人手里没工具只是拎着几个大布袋。董锵锵大概扫了几眼,第一感觉是常用农具基本都齐了。
“他们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批不请自来、在我林子里到处挖坑搞破坏的人。”弗莱舍尔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怨气。
“您能跟我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董锵锵低声问道。
“上午我正在园子里检查水果,就听林子这边不时传出大呼小叫的喊声。我以为有人被野猪攻击了,赶紧带着员工跑进林子打算救人,哪知看到这批人正在地上挖各种坑。”
“后来呢?”
“我当时很生气,就想报警,但那些人见我发怒,就主动认了错。我看他们都是外国学生,就没报警,只是口头警告了他们几句,就把他们都轰走了。哪知到了下午,有员工跟我说看见有人往后山跑,我就知道这些人又回来了。果不其然,我在后山又看到了他们,所以我就直接打电话报警了。”
“那警察怎么说?”董锵锵有些担心地看着人群里那些似曾相识的同胞面孔。
“警察说这群人里有泰国人,波兰人,捷克人,也有中国人。”弗莱舍尔的脸色很难看,“但警察说他们也只能驱赶这些人而不能把他们都抓起来。可驱赶这些人只是一时的,他们还会回来,就像我上午做的那样。”
“所以您希望我帮您协调,是么?”董锵锵马上领会到弗莱舍尔叫自己过来的真正原因。
“是的,这些人里像您一样的中国学生比较多,至少您能告诉您的朋友或同胞,请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我的林子,这里不欢迎像他们这样的人。这次我可以不计较,但如果他们再来,我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弗莱舍尔气呼呼地说道。由于太过激动,他看起来像一个漏气的大号风箱。
“我可以试试,但他们可能也不会听我的建议。”董锵锵先给弗莱舍尔打好预防针,免得被误解。
“我明白。”弗莱舍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董锵锵大概分辨了一下,朝站在他侧前方一个高个子的胖男生走去。“同学,请问你也是汉大的么?”
胖男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从他身后猛地跳出一个又黑又瘦又矮的男生,用手点指董锵锵,恶狠狠道:“你算老几?你管得着吗?”
对方气势汹汹的态度让董锵锵一下想起那种体型瘦小的泰迪犬看到大型犬时爱狂吠的场景。他不禁哑然一笑,朗声道:“你好,我叫董锵锵,在这里读书。弗莱舍尔先生托我给你们带几句话。”
“你就是董锵锵?”高个胖男生一脸诧异,眼珠子提溜乱转,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你认识我?”董锵锵愣了,他并不认识对方。
“不认识。”胖男生盯着董锵锵的眼睛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但我听陆苇说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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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好心没好报
“你认识陆苇?”董锵锵心念一动。
“还行吧,不算太熟,但也不算太生。”胖男生瞟了眼董锵锵身后不远处的弗莱舍尔,一扬胖下巴,“那德国人是你朋友?”
“嗯,他是我的雇主。”在不清楚对方的背景前,董锵锵不愿贸然透露自己和弗莱舍尔的合作关系,“我在他这里打工。”董锵锵这话倒也不假,他和端木刚帮弗莱舍尔摘了水果。
“难怪他把你叫过来,打杂的啊。”胖男生冷哼两声,假装不经意地望向更远处的山坡,趁着转头的空档偷偷给身旁的“小泰迪”递了个眼色。
“小泰迪”会意,使劲瞪了眼董锵锵,转身退下了。
“说吧,德国人让你带什么话?”胖男生边说边跺脚,狠狠踩了踩脚下的土。
“弗莱舍……哦,德国人希望以后你们都不要再来他的林子了。”董锵锵淡淡道,“你们的意思就是,嗯,你和你的这些朋友。”
胖男生吸溜了一下鼻子,晃了晃脑袋:“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不管是不是,他都希望你们不要再来了,他也会跟那些人再说一遍的。”
“德国人都这么牛比呢?”胖男生一脸不忿儿,拧着眉毛讽刺道,“他说不让来就不能来?这林子是他家的啊?”
“没错。”董锵锵平静地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有些扭曲的面庞,“不仅你现在站的这片林子是,就连那边那一大片林子也是。”
胖男生嘴巴张得老大,瞠目结舌地望着董锵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几分钟,他忽然嗤嗤笑了起来,用手点指董锵锵,道:“你蒙谁呢?这片林子这么大,怎么可能是他的?而且你说这是他的林子,你见过这林子的产权证么?”
这个问题倒真把董锵锵问住了,他确实没见过弗莱舍尔手里关于放养林的相关证件。
“我说对了吧?你也没见过。”见董锵锵答不上来,胖男生得意地笑了,“如果你没见过,你凭什么在这儿胡说八道?”
“你不信也没关系,我把话带到了。”董锵锵估计自己说不动对方,转身准备退场,就听胖男生低喝一声:“奉劝你一句,来德国好好学文化学知识学做人,别学做狗。”
董锵锵没料到对方会出言不逊,脸色陡然一沉,猛地转身质问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胡说什么?”
胖男生把手里的短树枝往地上一摔,又踏上一只脚,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故意拖着长声说道“嘿嘿,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不~着!”
看到胖男生的动作,“小泰迪”悄无声息地凑到董锵锵侧后方一米左右的地方,一边挽袖子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董锵锵白天因为欠税的事儿窝了一肚子火,他也知道胖男生在挑衅,他就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好像有团火在烧,手也开始痉挛。
他知道这是自己想动手的症状。
“呦呦,脸色还挺吓人。想打人啊?”胖男生凑近一步,用自己的手掌轻拍自己的脸,“来,让你打,打啊。警察蜀黍就在那边呢。不动手你特么就是我孙子。”
董锵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正跟弗莱舍尔交流的警察,脑子里有两个声音不停地高喊。
一个尖声说:“别犹豫,赶紧揍他!就打那张肥脸!”
一个低声道:“你一定要克制!你来德国不是来打架的。想想你好不容易才参加的预科考试。想想你父母。”
就在董锵锵感觉头昏脑花之际,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董锵锵刚拿出手机,一双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听身后有人问道:“说完了么?”
弗莱舍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不相信这是你的林子。”董锵锵低声道,“抱歉我现在要先接一个电话。”
说完,他拿着手机快步走远,他怕自己继续站在那里会忍不住先动手。
手机上是一个董锵锵从没见过的德国座机号码,不知是哪里打来的,他走到一棵矮树旁。
“您好。”董锵锵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压抑的心情。
“你好,请问是董锵锵先生么?”一个沉着冷静的男中音用中文问道。
“哦,是我。请问您哪位?”董锵锵客气道。
“我是中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我叫孙涛。你现在在哪里?我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
“哦哦,您好。我现在汉诺威。您想了解什么?”董锵锵马上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但貌似自己没什么事儿可能和对方有关。
“你认识陆苇吗?”孙涛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话把董锵锵问得一愣:“哦,我认识啊。”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里?”
董锵锵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会儿,然后回道:“大概是在6月中旬左右,我们在奥斯纳布吕克的火车站见过面。”
“具体时间你还能想起来么?”
“大概是在17或18号,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那天是个周一。”董锵锵肯定道。
“你们大约几点在火车站碰面的?在火车站里做什么?她那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特别的事?”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孙先生,请问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事儿吗?”董锵锵壮着胆子反问道。
“陆苇的家人最近几个月联系不到她很着急,已经在国内报了案。她家人说最近只有你跟她家联系过,而且还以陆苇的名义给她家汇过钱,所以我们需要跟你核实一些事,请你务必配合我们的工作。”
“您说她家人报案了?”董锵锵失声道,“因为什么啊?”
“现在是我问你,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我们在火车站是说……”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是说她个人的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孙涛追问道。
“她走了弯路。”董锵锵说得很隐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跟她不和家里联系以及你给她家汇钱有什么关系?”孙涛不解。
“她触犯了德国法律,坐牢了。”董锵锵见躲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这次换到孙涛大吃一惊:“你说陆苇坐牢了?”
“是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孙涛急切地问道,“她在哪儿坐牢?”
“具体哪天(被判的)我不知道,但我7月初去监狱看过她一次,可没见到人。”
“你知道她现在关在哪儿?”
“知道。在汉诺威一家女子监狱,在郊区那边。”
“你立刻把那的地址发给我,然后你尽快赶过去。咱们在监狱外碰面。”孙涛说完放下了电话。
放养林上空本来晴朗的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盖在山头,仿佛伸手就能够着。
董锵锵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压着几大朵乌云,有一朵陆苇家人的,有一朵雷兰亭的,还有一朵余姜海的。
自己竟然成了陆苇消失的嫌疑人。
难道真应了老白的话?好心没好报,烧香惹鬼叫。
他心情沉重地跟弗莱舍尔告了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坡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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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重逢
董锵锵半路上突然多了个心眼儿,先回家翻出陆苇之前写给自己写的信。他合计如果万一到了监狱两人见不到陆苇,至少他也有物证能提交给孙涛,证明自己肯定没害过陆苇,然后他又对着电脑把自己给陆母转账的几次汇款记录用数码相机也全都拍了下来,这才出了门。
在市区最外环换乘时,董锵锵在路边的打印店里把数码照片打到了相纸上。他刚走出店门,就不期然地接到雷兰亭的电话。
跟几小时前一门心思想把欠税这事问个明白的时候相比,这时的董锵锵满脑袋都是一会儿要见孙涛的事,根本没心思跟雷兰亭再讨论什么欠税和罚金。他直接约雷兰亭第二天中午在火车站的麦当劳里见面。
等董锵锵坐着公交车赶到女子监狱外时,他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监狱大门外五十米的地方,黑色小轿车旁还停着一辆警车。
一个体型匀称的年轻男子正跟一名德国警察低声交谈,看到董锵锵走下车,年轻男子跟德国警察说了句什么,然后向董锵锵快步走来,而德国警察则径直走向监狱。
对方一看就是中国人,董锵锵估摸他就是孙涛,赶忙迎上去并主动伸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董锵锵。”
“孙涛。”年轻男子礼貌又快速地跟董锵锵握了握手,马上要求道,“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证件么?”
董锵锵递上自己护照的同时试探着问道:“能给我看一下您的证件么?”
男子一句话都没说,抬手递过来一张工作证。
董锵锵对照了一下证件照和男子本人的样子,又把证件还给对方。“您想了解什么?”
“你是5月份来的德国?”孙涛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本子。
“5月11日。护照上有我的入境时间戳。”
“你最近在做什么?”
“上午刚参加完预科考试,”董锵锵停顿了两秒,“准备9月份上大学。”
“你才预科考试?”孙涛被董锵锵的表述弄糊涂了,“陆苇不都读大学了吗?那你跟陆苇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来的时候找房不顺,陆苇帮我介绍过一些房源,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孙涛边听边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那她替考这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她自首的那天。哦,对了,这里还有封她后来写给我的信。”董锵锵把陆苇的亲笔信递给了孙涛。
孙涛读完顺手把信收进了包里:“她去自首为什么会叫你?”
“应该是害怕吧,”董锵锵猜测道,“一个人在异乡碰到这种事儿,还是个女生,肯定想有个人能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
“那不让她联系她父母也是你出的主意?”孙涛眉毛一挑,狐疑地盯着董锵锵的眼睛。
“哦,不不,那个不是我出的。”董锵锵急忙分辩,“我就是让她自首,至于她不愿联系她父母,那是她自己的决定。事实是自从她自首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这封信还是别人转给我的。您要是不信,一会儿您直接问她或者问监狱就知道了。另外我听说那阵子她父亲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我猜陆苇是怕加重她父亲的病情才决定不告诉她家里的。”
孙涛似乎已经了解过陆苇家里的情况,对董锵锵说的事不置可否。他望了望远处,又问道:“那你给她家里汇了两笔钱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笔是陆苇让我汇的,说给她爸看病和疗养用。”董锵锵继续解释道,“第二笔是我主动汇的,给陆苇的弟弟陆杉上大学用的,因为陆苇的母亲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托我转告陆苇让她给家里汇钱。因为陆苇在监狱,她也没钱,我怕不转账引起她家里怀疑才自作主张给她家汇钱的。这事陆苇的弟弟陆杉也知道,您问问他就都明白了。另外那两笔钱的转账时间和金额都在这儿。”董锵锵说着把打印好转账记录的相纸递给了孙涛。
孙涛低头把转账记录也收到了包里,又抬头问道:“你怕陆苇不转账引起她家里怀疑就自作主张给她家汇钱,你就不想想她父母联系不上他们的女儿着不着急?”
董锵锵委屈道:“那我要实话实说告诉她父母说陆苇进监狱了,老两口儿万一气出个好歹来,算谁的呢?再说她弟弟那会儿正在高考,万一听到这个消息一激动考砸了耽误了前程,又该谁负责呢?我如果说了,可能给自己找麻烦,我不说,结果人家又报了警。如果您在我这个位置,您能怎么办?”
孙涛暗想,董锵锵这么说也确实不能算胡搅蛮缠,当下沉吟不语。
董锵锵见状,马上又问道:“孙先生,那请问我现在是不是没有嫌疑了?”
“什么嫌疑?”孙涛假装没听懂。
“您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陆苇的家人报警了么?那我又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我肯定有……有嫌疑呗。既然您现在都看过这些证据了,我是不是就安全了?”
孙涛给董锵锵打过电话后,立刻联系了汉诺威的女子监狱,在确定监狱内确实有一名叫陆苇的女性后,孙涛这才松了口气。但他依然不敢怠慢,马上驱车赶到了监狱外。
见孙涛不说话,董锵锵叹气道:“您要是还不信我说的,您到里面一问便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监狱大门,继续道:“就是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您估计得明天……”
董锵锵话音未落,孙涛立即做了个手势。“那走吧,咱们现在进去看看陆苇怎么样了。”
“现在?”董锵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监狱已经……关门了啊?”
孙涛没理会他的问题,迈开大步朝监狱大门走去。
刚才跟孙涛说话的男警跟传达室里的警察早已打过招呼,门卫警察检查了孙涛和董锵锵的证件后就把他俩放行了。
虽然打过招呼,但两人还是按要求填了访客单,然后才由警察将两人领到一间隔间里。
董锵锵之前都是去的会客室,还没到过这种地方,看什么都好奇。而孙涛却面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过了约有十五分钟,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屋门突然一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警察率先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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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梦啼妆泪红阑干
陆苇走进来时,董锵锵惊得差点儿下巴都掉了下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他的印象里,陆苇个儿虽然不高,但因为常年打工,所以看起来很结实,并不是那种瘦弱娇小的女生。
但跟上次在火车站时相比,陆苇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两眼无神,面黄肌瘦,两颊嘬腮,本来的小圆脸变成了尖下巴,整个人暴瘦得有些脱相,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仿佛一具随时会散架的骷髅,显得囚服特别的宽大。
“陆苇你好,我是中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的孙涛。”孙涛柔声道,“因为你最近两个月一直没给家里打电话,你的父母非常担心你的安全。他们不久前联系我们,希望能通过我们找到你,并且了解这段时间你在这边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他们或我们的帮助?”
陆苇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一句话都没说,好似根本没听见孙涛的话。
孙涛跟董锵锵面面相觑,董锵锵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之前看到的陆苇并不是这样。
孙涛只能继续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他们(德国人)有没有给你提供必要的医疗帮助?”
“我……”陆苇缓缓抬起头,喃喃道,“我很好。”
董锵锵满腹狐疑地望着陆苇,暗想:这种样子怎么看也不能说是“很好”,要说很差还差不多。
他侧眼瞄了下旁边站立的德国警察,心想:难道自己给陆苇的猪肘都被德国人米西了?
他还在东想西想,就听身旁的孙涛继续说道:“你的父母很想你,他们想知道你的近况,想跟你通话。”
陆苇木然地轻声道:“但我……我不想给他们打。”说完,她再次低下头。
孙涛给董锵锵递了个眼神,董锵锵会意,故意打岔:“陆苇,你看起来瘦了不少啊。我炖的猪肘你吃没吃?咸不咸?”
陆苇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又再次摇头,董锵锵彻底晕了。“你爸妈很担心你,陆杉也很想你,要不你还是给他们去个电话吧?这样他们也好放……”
董锵锵话音未落,陆苇突然双手捂脸,低声抽泣起来。
孙涛无奈地瞥了眼董锵锵,董锵锵也很郁闷,劝人还给劝哭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还有5分钟。”一旁的高大男警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陆苇,你父母都上了年纪,你如果迟迟不联系他们,他们会担惊受怕,这可能对他们的健康也不好。你如果有什么担心,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尽力帮你解决的。”孙涛依旧很耐心。
董锵锵赶忙附和道:“是啊陆苇,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还有我们。”
“我不想联系……他们,因为……因为我没脸见他们,也没脸跟他们说话。”陆苇用手背抹了把泪,哽咽着站起身,朝着孙涛猛鞠了一躬,低头道:“对不起,麻烦您跟我父母说我很好,我以后……会联系他们的。”
说完,不等孙涛和董锵锵再说什么,她转身朝门外跑去。
“陆苇……”董锵锵急忙喊道,“你……”但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下半句话好像水汽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谢谢你。”陆苇的声音从门外飘来,“我会记得你的。”
德国男警好像高大的机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苇身后也走了出去。
隔间里再次剩下孙涛和董锵锵两个人。
就在两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之前跟孙涛说话的男警走进隔间,把一份材料放到桌上,说道:“孙先生,这是陆女士的材料,您可以带走它。”
“谢谢。”孙涛收好材料,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董锵锵。
董锵锵马上会意,一指门外:“那我在监狱外面等。”
在监狱大门外百无聊赖地等了十多分钟,董锵锵才看到孙涛夹着包从门里走了出来,他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警察怎么说?”董锵锵急切地问道,他有一堆的问题迫不及待地想打听清楚。
由于之前听董锵锵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又在监狱里见到了陆苇,又看到了警方提供的陆苇的材料,孙涛这时已知道董锵锵就是个好心办坏事被陆苇父母误会的倒霉蛋而已。他边朝自己的汽车走去边说道:“陆苇进监狱后就生病了。”
“啊,病了?什么病?”想到陆苇刚才的惨样,董锵锵对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
“警方给她做了全面检查,但各项指标都正常,可能是心理压力大导致的抑郁或其他心理方面的疾病。”
“心理疾病?”听到这个词,董锵锵忽然莫名想到了华菱。
“那……”他踌躇片刻,试探着问道,“她判了几年?”
“两年半。”孙涛长叹一声,“哎,太可惜了。”
董锵锵忍不住也感到唏嘘,陆苇人生最美好的几年只能在高墙里过了。
“这事你就不要外传了,”孙涛叮嘱道,“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她也是个保护。”
“明白。我绝对保密。”董锵锵一边保证一边问道,“那您是要跟陆苇的父母说(她坐牢)这事吗?”
“现在还不知道。”孙涛也感到这事确实很棘手,“我们需要考虑很多方面。”
就在孙涛发动汽车准备驶离前,他突然摇下车窗对董锵锵喊道:“回头你把你跟陆苇的事写一份说明给我,从火车站那天开始写,越详细越好,写好了寄到我的工作单位,网站上有地址。”
“哦,好,我回去就写。对了,能不能麻烦您跟国内的人打个招呼?把我的嫌疑给……”董锵锵请求道,他不想一直背着嫌疑人的身份。
“你写清楚就可以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孙涛说完,小轿车好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远处天边,火红的夕阳马上就要跃入大地的怀抱,落日的余晖把周边大片大片的麦田都涂成了金黄色。
董锵锵信步走到麦田旁,望着远处的夕阳,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仿佛和自然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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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南下
第二天一早,董锵锵先把取车单交给汉斯,同时拜托他取车时帮自己留意车况和车检报告,有问题马上给他打电话。汉斯欢天喜地地收了钱,愉快地应下了这桩差事。
等董锵锵赶到火车站麦当劳的时候,雷兰亭竟然破天荒地已经到了。只见他眉飞色舞地一口薯条一口可乐,看起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面前还零七八落地倒着几个空纸杯,看起来没少喝。
董锵锵径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之前签过的一家公司是不是给过你800马克的现金?”
雷兰亭正在想事,冷不丁听到董锵锵的提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什么公司?什么800马克?”
“就上次你独自签了两家公司那次,一个是卢克的公司,还有一个是叫什么黄金雕像的公司。”董锵锵提醒道,“你再好好想想。”
雷兰亭拿起纸杯又灌了一大口,然后晃了晃纸杯,听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过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满不在乎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记得好像不到800。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董锵锵义愤道,“我差点被你坑死。”
“我怎么坑你了?”雷兰亭翻了个白眼儿,“那钱我肯定给你了,你可别说你没收到啊。”
“我什么时候收了?”董锵锵瞪大了眼睛,“如果对方汇款到我的公司账户,会所肯定是第一时间帮我缴税啊。问题就是税务局查完帐说会所根本没给这笔钱缴过税,那就说明这钱从来就没到过我的账上啊。”
“我是没转账,对方给的我现金,所以我给你的也是(现金)。那次也没800,就600多,我本来想给你钱时告诉你来着,但后来跟其他的钱混在一起给你时就忘了这茬儿了。”雷兰亭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我肯定没赖账。”
“不是,你等等……”董锵锵拦住他的话头,“那钱你是混在上次还我的现金里给我的啊?”
“对啊。不然呢?”
“这既然是人家给你的报酬,那就应该走公司账才对啊。就算你给我现金,那你给我钱的时候也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好存到公司账户里。”董锵锵埋怨道,“你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是用你的公司缴过税后才给我的。”
“那段时间杂事多,又是复习又是逮猪的,我根本想不起来。”雷兰亭撇了撇嘴,高举手臂,“服务员,再来两杯可乐。”
董锵锵这回是彻底无语了,碰上雷兰亭这么一个财务白痴,自己这笔学费交的真冤。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他当时愿意把公司借给对方签合同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坑要跳,董锵锵现在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自作自受也怨不得别人,董锵锵暗叹一声,现在只能往好的地方想,自己万幸就把公司借给雷兰亭一次,以后雷兰亭再这么瞎折腾就是他自己公司的麻烦了。
“瞅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到底怎么坑你了?”雷兰亭不满地把面前杯里的冰块一股脑儿地都倒入口中,大口地咀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咬碎冰块儿声,含混地说道,“你话别说一半儿,吞吞吐吐的听着真不痛快。要是我害你赔钱了你就说话,多少我赔得起。”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欠着董锵锵不少钱。
“没事了。”董锵锵不想跟他说自己被税务局罚钱的事,当下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这就走了?”雷兰亭大喇喇地斜坐在椅子上睨视着董锵锵,“你把我叫过来,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可还没说呢。”
董锵锵奇道:“你能有什么事?”
服务员慢吞吞地把两杯可乐摆到桌上,收了钱走了。
“最近是不是有人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偷摸逮猪了?”雷兰亭故作神秘道。
听他这么一问,董锵锵马上想起那张让人厌恶的肥脸以及“小泰迪”狂吠时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董锵锵问道。
这话等于承认了雷兰亭的问题,雷兰亭继续说道:“我不光知道有人去了,我还知道去的人是谁,更知道是谁指使他们去的。你不想知道吗?”
但董锵锵对此毫无兴趣,他微微一笑:“不管是谁,以后他们都不能再去了。弗莱舍尔昨天已经警告了对方,还叫了警察,如果那拨人再去,估计就不是被罚款的事了。”
雷兰亭听了不禁一愣,半晌才喃喃道:“哎,我可不像你那么幸运,弗莱舍尔只把林子包给了你。卢克的林子里可不止一支逮猪队。”
“所以那拨人后来又去了卢克的林子?”董锵锵顺口问道。
雷兰亭摇头道:“不,去卢克林子的人咱俩都认识。”
董锵锵心里一动,他俩都认识的人可不多,难道是……
“对,”雷兰亭恨恨道,“就那个姓余的。”他扔掉吸管,又灌了大半杯可乐才打着嗝儿把杯子放下。“我前两天在林子里又碰到他了,然后打了一架。”
“你跟他打架了?”这个消息让董锵锵颇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刚开始打工时雷兰亭还劝他不要因小失大跟工头打架。
“这是第二次了。”雷兰亭愤愤不平地用手比划了一个v字,“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
“那好好说就好了,犯不上打架。”董锵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很理解雷兰亭的心情,他昨天也差点动手来着。
“说没用,而且跟那孙子也没什么好说的。”雷兰亭撇了撇嘴,“我的竞争压力本来就不小,我必须告诉他那是谁的地盘。另外我挺担心那孙子的,他手黑的很。”
董锵锵清楚雷兰亭抓猪的手段,如果他都说担心余姜海的捕猎手段,那余姜海得多没底线啊。
“其实逮野猪还是非常危险的,就他那身板也不见得能抓得住野猪。”董锵锵想起自己从山坡上摔下的那次,“野猪就能收拾他了。”
“等野猪收拾他?那我得等多久啊?”雷兰亭不满地说道,“自己的事自己来。”
“那你打伤他了?”
“你不知道,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工厂里呢,还跟我装大尾巴狼。我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一脚踹下山坡,完美解决。我跟他说了,再让我看见还踹,直到踹服了为止,嘿嘿……”雷兰亭阴阳怪气地笑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他好,免得他遭了野猪的毒手,哈哈……”
“大家都是漂洋过海来读书来挣钱的,差不多就得了。和为贵。”董锵锵象征性地劝了一句。
雷兰亭冷哼几声,不再言语。
董锵锵早知会是这种结果,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那俩人是尚家兄弟。”董锵锵的身后传来雷兰亭的喊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叫我。”
雷兰亭似乎变得越来越陌生,董锵锵不知他本来就这样,还是这边的生活把他变成了这样。
在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上买了张去慕尼黑的车票,董锵锵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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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 HB皇家啤酒馆
董锵锵在路上给老白去了个电话,但老白听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并没在电话里告诉董锵锵自己的位置,只是叮嘱董锵锵出了火车站先不要着急联系他,最好先在市里多转转,尽可能多地搜集慕尼黑市区及郊区景点的免费旅游地图,为后面几天当司机提前熟悉环境。他要求董锵锵必须掌握去慕尼黑著名景点、餐馆及购物街的路线。但他也告诉董锵锵,购物街相对来说不太重要,因为德国没什么像样的商业街,且老白已经有合作多年的免税店,完全可以实现游客血拼购物的愿望。
董锵锵还想再多问两句,老白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德国高铁不误点时的速度还是可以的,一路风驰电掣,不到5个小时,他已经在慕尼黑火车站下了车。
在火车站里简单逛了几圈,从火车站的info信息台拿了几份免费的城市介绍和地图后,董锵锵坐车直奔市中心。
德国夏令时时白天的时间长,虽然时间已是傍晚,但天依然很亮,董锵锵一度有些恍惚,总觉得还是下午。
来之前董锵锵特别在家里做了些功课,他知道慕尼黑是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州的省会城市,据说还是南德第一大城市,同时也是德国第三大城市,仅次于柏林和汉堡。城市的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离世界闻名的阿尔卑斯山也很近。
虽然只是坐在车上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地观察,但董锵锵目之所及的建筑和人们的穿着打扮都跟汉诺威的物和人迥然不同。
虽然慕尼黑在二战中也跟汉诺威一样被轰炸过多次,董锵锵现在看到的建筑基本也都是二战后重建的,但与汉诺威的街道相比,慕尼黑的街道更宽阔,建筑风格也更多元化。
董锵锵本来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但因为想做导游,所以他开始有意识地给自己灌输各种知识,从巴洛克建筑到水晶猪肘,从慕尼黑1860球队到宝马汽车总部,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慕尼黑本地人和外地人很容易区分,很多慕尼黑本地人(也有部分游客是因为好玩)头上都爱戴一顶黑色有饰物的小毡帽,毡帽上还会贴一根五彩的羽毛,据说是一种珍稀鸟类的羽毛。这让董锵锵一下想起小时看过的《茜茜公主》,茜茜公主的父亲就喜欢戴着这样的帽子在山里打猎。
董锵锵边逛边在地图上标注相应的景点和餐馆位置,同时思考路程应该怎么设计更理想,没想到老白打来电话。“你哪呢?”
“还在市区,我把这边要考察的地方都踩好点了。明天再租车去郊外看看。”董锵锵回道。
“明天再看吧,我这边完事了。你现在马上去hb皇家啤酒馆。咱们在那碰头,我请你吃正宗的德式大餐。”老白一本正经地说道。
董锵锵忍不住笑出声:“德国哪有大餐?如果就是土豆炖牛肉那还是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请我吃土耳其烤肉就好,价格便宜量又足,我觉得就可以,还能顺便再欣赏一下这边的夜景。”他诚心诚意地说道。
“你是客人,我就是凑合你,这第一顿接风宴也不能凑合。再说了,这顿饭半公半私,过几天你说不定还要带旅游团去hb吃饭,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和菜单也是业务需要。”
董锵锵又客套了两句,老白假意怒道:“麻利儿地滚过来,别浪费老子话费,再晚人就该多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根本没给董锵锵表示感谢的机会。
老白盛情难却,董锵锵也就不再矫情,直奔hb皇家啤酒馆。
虽然他之前从未来过慕尼黑,但hb的大名他早在国内读语言时就已听过,很多外国人都会慕名去吃,hb在德国餐饮界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北京的全聚德,说如雷贯耳也不为过。董锵锵按图索骥,很轻松就找到了老白说的地方。
hb的门脸从外部看上去很普通,和其他的西餐馆并无二致。黑色的hb字母上是一顶王冠。但走进去后,董锵锵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虽然来德时间不长,但董锵锵多少也吃过几家有特色的德国馆子,可hb的内部却跟别家都不同。
董锵锵本以为进门后会看见桌椅板凳餐桌等物,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个纪念品商店,其中出售各种跟hb有关的纪念品。董锵锵兴致勃勃地端详了一会儿,担心老白等得着急,这才继续朝里走去。
他直接走进了啤酒馆的饮酒大厅。
这个厅的吊顶并不是一般酒馆里那种平顶,而是拱顶,同时拱顶绘有各种精美的植物花卉的彩绘图案,并且这些彩绘一直延伸到支撑拱顶的几尊高大石柱的上方。
董锵锵大概数了数,大厅里估摸至少能有上百位食客,他们有的两两窃窃私语,有的红着脸举杯开怀畅饮,还有的是男女老少一桌人围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品着一桌丰盛的美食,而更多的却是像董锵锵一样的异域面孔。董锵锵身处其中,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欢快乐声,情绪受到感染,仿佛也像喝了酒一样,心情莫名地洋溢起来。
就在这时,老白的催促电话不请自到。“你迷路了?”
“我到了,刚到拱顶这边。”
“继续往里走。”老白指挥道,“我在里面呢。”
穿过熙攘的人群和一个桥洞似的过道后,董锵锵终于走到了另一间饮酒大厅。这里的空间不比外面的饮酒大厅小,虽然还是拱顶,但却没有石柱。一水儿的栗色木制内饰,木地板,木餐桌,木吊顶,看起来古朴典雅,仿佛是另一家酒馆。
这里的食客并不比外面厅的人少,但相对却很安静,因为大部分食客都在欣赏大厅另一头小舞台上的巴伐利亚传统舞蹈表演。
董锵锵忍不住也多看了两眼,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喊道:“老董。”
他立刻回头,只见老白在角落里朝他猛挥了下手,董锵锵赶忙朝他快步走去。
“这里还算好找吧?”老白说着,给董锵锵倒了杯茶,“明天你要开车,今天咱们就不喝酒了。”
“没问题。听你的。”董锵锵抬头望了望四周,感慨道,“这就是hb?看起来不错啊。”
“这地方可是慕尼黑少有的能拿的出手的吃饭的地方了。我已经点好了,一会儿菜就上来。”
“不急。”董锵锵客气着又回头望了望舞台的方向,“你先给我讲讲接下来我要做的事。”
“那些等会儿说。”老白突然道,“先跟你说件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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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 入行
“急事儿?”董锵锵不禁一愣,下午打电话时老白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冒出来件急事?“还好吧?”他试探着问道。
“嗯,我得回趟汉诺威。”老白痛快地揭了谜底,“华菱回来了。”
董锵锵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自己前脚刚到慕尼黑,华菱后脚就把老白召唤回去,她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她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想面谈,所以我……”老白自觉对不住董锵锵,话没好意思说完。
董锵锵虽感到意外但也知道这时他说什么都没用,老白肯定是要回去的,自己纠结也于事无补,既来之则安之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那你这次回去多久?”董锵锵问道。
“快的话两天,慢的话四五天。”老白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但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手上这个团下午刚调整了行程,他们现在奥地利,等那边结束了才会回德国。”
“没问题,你放心。”董锵锵饮了口茶,“只要你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就行。”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问题。”见董锵锵一点儿都不叽歪,老白倍感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租一辆车。”说着,他把一张卡片递给董锵锵。
董锵锵端详着接过了卡片,只见上面印着五颜六色一堆不同款式的汽车,下面还写着一串电话。“租车的?”
“对。你的驾照是B级的,允许开九座以内的车。之前的司机一直在这家租车,它家车型也全,你明天去租一辆九座的车回来,咱们团有七个人,算上你和导游,正好九个。”
“我刚拿到本儿你就敢让我开?”董锵锵感慨道,“你胆子还真大。你就不怕我开不好么?”
“开不好是出车祸么?”老白“嘿嘿”一乐,“开车出个剐蹭什么的很正常,你就放心开吧。退一步说,你开不好难道还开不坏吗?真要是撞了车也没事,都有保险,只要客人不出事就什么都好说。”
“成。”董锵锵点点头,把卡片揣进兜里,“那我后天去哪儿找导游?”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回去,我介绍导游云哥给你认识。”老白话音未落,服务生已经把老白点的两热两凉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云哥……”董锵锵默念着这个名字。就在这时,酒馆的女服务生两手抓着八扎啤酒神态轻松地从他身边飘过,董锵锵一愣,一扎啤酒看起来至少有两斤多,说不定都不止,八扎啤酒可不轻啊,但女服务生看起来举重若轻,似乎根本没有负重感。
老白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笑:“HB啤酒口感甘醇,回味无穷,在德国都很有名,按说应该先请你来一扎尝尝,但你明天要开车,喝了酒如果被警察查到,恐怕不好。”
董锵锵知他误解了自己,连忙解释:“我对酒倒没那么上瘾,就是看见了好奇一下。”
“等这拨儿团走了,我请你好好喝一次。”老白许诺道,“现在你先尝尝它家的招牌菜,水晶猪肘。”
董锵锵望着眼前脸盆似的盘子,只见一颗椭圆的去皮水煮土豆孤单无助地被一根大肘子挤到了盘子的边缘,肘子表皮棕中带金,外焦里嫩,董锵锵刚用刀叉切开一角,一股炖肉的香气登时窜进了鼻孔。
董锵锵中午没吃午饭就上了火车,哪知火车餐车的热餐早已售罄,只提供冷餐,他又不愿吃凉的,一路饿到了慕尼黑。
“真香!”董锵锵一边赞叹,一边伴着悠扬的巴伐利亚传统民谣挥舞起刀叉。眨眼之间,一大块儿猪肘就只剩下一块儿骨头了。
“要不要再来一份儿?”见董锵锵意犹未尽,老白故意逗道。
“单吃这个太撑了。”董锵锵也不跟老白客气,“能不能给点气泡水?然后再来一份儿?”
“服务员,再来一份儿猪肘和两瓶气泡水。”老白高声喊道。
“你给我讲讲这个团的情况呗。”董锵锵擦了擦嘴上的油,“我有没有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嗯,这是个小团,一共就七个人,有男有女。他们是从诸暨还是义乌一个村子里一起出来旅游的,可能有俩人还有亲戚关系。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是做生意的。”老白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你小子确实得上心。”
“他们前几天都在哪呆着的?”
“他们落地到的就是慕尼黑,然后去了斯图加特和法兰克福,又从法兰克福飞到奥地利,明天再从奥地利坐火车回慕尼黑。他们之前点名要去新天鹅堡还有国王湖这些地方,所以你明天最好开车熟悉一下路,免得后天手忙脚乱。”老白吩咐道。
女服务生把后加的菜放到桌上,老白把几枚硬币放到服务生的手中,服务生道谢后退下。
看到董锵锵疑问的目光,老白笑道:“这是小费,以后你每天开车结束后客人也会给你的。”
董锵锵好奇道:“当司机还有小费?”
“当然,司机不像是导游,领客人去有合作的免税店买东西能拿返佣,只有一些小费,所以一般导游也不和司机抢这些钱,都是司机的。如果碰上心好的导游,还会给司机分一些客人买东西的返佣。”他顿了顿,“但你不用担心,如果咱俩搭伙,返佣肯定是让你满意的数字。”
“谢谢白哥。”董锵锵端起茶杯敬道,他知道自己算是入行了。
他话音刚落,大厅尽头舞台处的乐声突然陡然而起,紧接着,一片音调不齐的人声合唱响彻大厅,整间屋子刹那间变成一片音乐的海洋。
董锵锵只能看到老白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董锵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不清。”
老白凑到他耳边:“既然说到钱了,咱们就谈谈你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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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 升级卷轴
董锵锵一言不发地听着。
“谈工资之前我先跟你说几句题外话。带团这行儿是个辛苦活儿,从早上出车到晚上送游客回下榻的宾馆或酒店收车,可不是朝九晚五心平气和不冷不热的八小时,所以也不是按小时数给工资的,而是按天。猛一看好像有点吃亏,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果游客结束的早,那你收车下班也早,一天十小时和一天五小时拿的钱是一样多的,明白么?”
董锵锵郑重地点点头,这道理之前老白告诉过他,今天又特地重申一遍,可能是怕董锵锵以后碰到了心里别扭。
“司机最好能提前一天告诉游客所有的行程安排,这样一能避免游客因为不了解安排而产生误解,二来也能给自己留出富余,比如游客临时调整目的地,车子突然抛锚,游客分组行动等都会带来变化。有些变化是好事,但有些变化会影响你后续的安排,也就会影响你的收入,所以你永远要给自己准备好PlanB(B计划),这样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饮酒大厅里合唱的人们齐心协力地吼出了一个高音,伴随着余音绕梁,大厅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碰杯声,喧哗声,音乐声,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但董锵锵却觉得耳朵里安静了许多。
“一般来说,游玩当天早上8点前司机应该出现在酒店正门,如果目的地远,你的出发时间还会提前。人齐了就发车,选最近的路直奔目的地,你不是出租车司机,所以距离越短越好。如果有导游,你可以不进景点就在停车场里呆着休息。如果没导游,你就要自己负责讲解了。当然,你自己的门票也要你自己出。等游客们从景点里出来,你就要把他们拉到下一个景点,所以你的时间安排就非常重要。慕尼黑这边一般白天逛两个景点没问题,晚上可以把游客们带到商业街里吃吃喝喝买东西。大家玩了一天累了一天,这时的戒备心都是相对比较低的,你可以带他们去一些跟咱们有合作的免税店购物,这样推荐商品被购买的话你也就会拿到返佣了。但是别去的太晚,有些店19点就关了。”
老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推到董锵锵的面前。“这是我合作过的本地27家免税店的名单,你晚上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最好明天能去实地走走,心里有数人才会踏实。”
董锵锵迅速拿眼扫了一遍纸上的店家,除了劳力士、欧米茄、WMF少数几个他认识的牌子外,大部分他都没见过。
“这些牌子我以前好像都没听过,国内来的人能认么?”董锵锵满腹疑虑,“会不会都太小众了?”
老白笑道:“德国的牌子货确实没有美国、法国、意大利的那些那么知名和品种繁多,但很多也是百年老店,不比其他国家的牌子差到哪去儿。总体来说,奢侈品这部分确实相对弱一些,但其他你能想到的工业化产品有很多大牌。我上次带的一个旅游团里,有人在WMF买了大马士革3件套的刀具套装,你猜多少钱?”
“3件套的刀具?”董锵锵发挥了一下想象力,“500马克?”他觉得这钱已经不少了,换到国内要是有人愿意花小几千买几把刀肯定会被人笑成败家子。
“退税前2200马克。”老白的笑里带着丰收的喜悦。
“你说7000多人民币就买了几把刀?”董锵锵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被刚才的大合唱影响了,产生了幻听。
“其实这都不算贵的,德国本土的机械表更贵,上万马克甚至上十万马克的表都是有的,所以千万不要小瞧德国商品的潜力。”
董锵锵之前以为德国只有好车贵,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也不是每个国内来旅游的人都会这样买东西。”老白总结道,“但尽快熟悉这些店的位置和它们各自的主打产品肯定没坏处,毕竟这些都是你未来的收入来源。”
董锵锵又看了眼名单,暗暗下决心明天争取全走一遍。
“后天他们买完东西你就带他们来这里吃饭就可以了,你要开车所以切记一定不能喝酒。如果他们心情好也许会请你吃饭,到时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如果他们不请,你就随便吃点什么,但最好在车附近,不要离开太远。”
董锵锵依言记下,正要再问,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身旁几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冲老白说道:“哎,那不是国内的那几个女明……”
“小声点儿。”老白急忙拦住他继续往下说,“在这看见国内的明星很正常,所以很多留学生都会在所在城市的招牌景点蹲守明星,就为了能看见偶像或者要个签名。怎么你是她们的粉丝么?”
董锵锵并不是追星族,只是骤然近距离看到以前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人,一时惊异大过激动。
女明星们有说有笑地朝前走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望着女明星们的背影,董锵锵莫名想起了前女友,表情霎时变得有些落寞。
老白的眼里都是人情世故,看到董锵锵的神态,故意调侃道:“你要不要去合个影?别不好意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董锵锵看到几名学生模样的人朝明星们移动的方向跑去,他苦笑着朝老白摆了摆手,求饶道:“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工作大概就这样,”老白看了眼手表,“你看看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现在没了,等以后碰到了再问你。”董锵锵感觉自己从老白手里接过了一个升级卷轴。
“那好,在我(从汉诺威)回来之前,你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8点开始,人和车要提前到酒店大门口,白天去一到两个景点,晚上带他们逛街、购物和吃饭,结束时间不固定。清楚了吗?”
“清楚。”
“你每天的工资是250马克现金,早中晚饭自理。如果出行时有导游,油费、租车费、停车费都可以和导游AA,但很有可能需要你先垫付。如果没导游,这些费用都是你来承担。如果车子中途出了问题,比如被贴了罚单或者发生交通事故,那产生的费用也是你来担的。景区门票和游客的三餐都是他们自理,你也不用管导游的任何事。另外只有每天收工前你才可以跟游客收小费。记住了吗?”
“嗯。”
“后天晚上你把他们带到免税店就好,剩下的事都交给云哥,返佣的钱等免税店给我了我再给你。”
董锵锵对何时拿到返佣一点儿都不担心,但他很好奇另一件事。“这个云哥是谁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白神秘一笑,命令道,“现在赶紧把肘子吃了,然后我带你去宿舍。”
董锵锵狼吞虎咽地啃着肘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汉诺威?明天?”
“把你送到宿舍我就坐火车回去了,早去早回也免得夜长梦多。”老白笑了一晚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不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跟她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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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 该出手时就出手
董锵锵本以为老白会带自己去住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宿舍,哪知老白却把他领到一幢跟自己河马大街54号很像的三层斜屋顶德式小楼前。
等老白打开楼门,跟在老白身后的董锵锵不自觉地张望了一下老白面前黑黢黢的楼道,壁灯可能坏了,黑乎乎的没一点光亮,甚至没室外的光线好。“你住这儿?你刚才不是说宿舍么?”
“接下来几天这就是你的宿舍。”老白头也不回地迈步朝楼道里走去,“不管是当导游还是司机,带团基本白天都在外面跑,晚上回来就是休息。窗明几净还是乌漆嘛黑对你都没意义,有张床就可以了。”
黑暗中董锵锵看不到老白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房间在二层,你小心脚下。”老白善意地提醒道,“德国都是这种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小心别踩到坑里。”
董锵锵刚要问“楼里怎么会有坑”,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董锵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争吵者似乎是一男一女,吵架的声轨还是中文。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房东萨沙和男友麦克斯好像也是这样,他忍不住啧啧称奇,看来这里跟自己汉诺威的居住环境真的很像。
两人刚走到一层和二层之间的位置,董锵锵就听头顶传来很响的一声,紧接着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老白好似对黑影视若不见,依旧慢吞吞地向二层走去。
黑影撞在楼梯一侧的墙壁上,又反弹到董锵锵的面前。
看起来是毛茸茸的一团东西。
昏暗的光线中,没等董锵锵分辨清楚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那团物体飞快地从董锵锵的脚边蹿了出去,把董锵锵着实吓了一跳。
董锵锵刚要问老白,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大的巨响,很明显是摔门的声音。
楼上的吵架声马上升级成主音轨,辅助音轨开始加入摔东西声和搏斗声。
董锵锵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鸟叫声。
就在他专心分辨混合音效中都有哪些不同的音轨时,老白的声音从头顶飘了下来:“你戳着不上来是要研究墙纸还是地板?”
董锵锵对老白的淡定极为惊讶,赶紧朝楼上走去,同时忍不住问道:“这都什么情况?”
当他站到二层走廊时,吵架声,摔东西声以及搏斗声全都戛然而止,仿佛两方同时停止了一样。
中场休息?还是回合彻底结束?
“我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老白轻声道,“等一会儿我再带你见云哥。”
两人轻手轻脚地朝老白的房间走去,就在董锵锵走到那扇传出吵架声的门前时,房门从里面猛地被拉开,紧接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女子从屋里飞快地冲了出来,差点撞到董锵锵。
他急忙侧身让过女子,女子眨眼间就到了一二层的楼梯口。她一边撑着楼梯扶手一边朝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董锵锵正盯着女子的动作,就听耳旁有人怒骂道:“你瞅啥瞅?找削啊?”
董锵锵闻声转过头,只见门里走出一名大汉。
大汉身高至少一米八,光头,眉毛很浅几乎看不见,小眼睛,单眼皮,留着两撇八字胡,格子衬衣牛仔裤,身材壮硕,看起来很彪悍。
“说你那,你还瞅啊?”大汉边说边撸袖子,“想挨揍是么?”
没等董锵锵抻茬,老白已经赶回到董锵锵的身边,一拽他胳膊,低声道:“别惹事。”
董锵锵冷冷地瞥了眼对方,跟着老白走了。
“傻*”。董锵锵的身后传来一声咒骂。
董锵锵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听后面的脚步停了,老白心知不好,赶忙回头去拦董锵锵。
就在董锵锵想质问对方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光头不会就是云哥吧?如果自己跟对方打架,不管输赢,那后天的活动都会有麻烦。司机和导游有矛盾,怎么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念之间,他马上低声问老白:“他是云哥么?”
但老白没听清他的问题。
“山炮……”光头话还没说完,头上猛地被什么东西砸到,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出其不意,光头应声而倒,董锵锵和老白听到身后的动静,都下意识回头观瞧。
只见光头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睛眉毛全挤到了一起,龇牙咧嘴地发出一阵怪声,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董锵锵的内心舒适度在瞬间达到最高值,不管对方是不是云哥,这一下都替他出了气。虽然不自己动手缺乏参与感,有些小小的遗憾,但谁出气都是出,对方挨了打也就可以了。
他冲看傻的老白说道:“走吧。”
两人还没动身,就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咒骂声。“姓周的,你把老娘的猫扔哪儿了?”
“臭婆娘,你特么真打啊?”光头这时才看清女子袭击自己用的是空啤酒瓶,“你是不是找死?”他吼道。
“你今天要是不把它找回来,我……”白衣女子话刚说了一半,光头猛地从地上站起,猛推了一把白衣女子。
女子对对方的反击完全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撞到身后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
光头两步上前,伸出左手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恶狠狠道:“你特么敢打我?”
“呸!”女子朝光头的脸上猛啐了一口,“垃圾!”
这口痰一下激发了光头的怒气。“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他的右手臂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一坠,带着风声扇向女子的脸。
女子怒目而视,全无惧意地瞪着光头。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女子的脸上。
就在光头准备扇女子第二巴掌时,他的右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牢牢攥住了。
“差不多得了。”董锵锵劝道。
当看清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后,光头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个高个青年只是个挨骂后不敢吭声的怂货,没料到竟会蔫人出豹子。
但光头并没把董锵锵放在眼里,他对自己的臂力很有信心。他右胳膊暗暗使劲,希望挣脱董锵锵的控制。
但几秒后他赫然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高个青年那只好像钢钳一样的手。
他并不知道,董锵锵的右手曾经抓过多少只野猪。
“松开!”光头喝道,“这没你事儿,滚一边儿去,别找不痛快,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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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云哥
对方胳膊一较劲,董锵锵就发现,对方的力气并不大。
所以光头的威胁他根本没当回事。
更何况光头还掐着白衣女子。
就在这时,老白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董锵锵和光头的中间,和颜悦色地劝道:“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老周,你先放开。小董,你也松开。”
老白说着给董锵锵使了个眼色,董锵锵会意,缓缓放开对方的手腕,同时防备对方的反击。
被称作“老周”的光头见董锵锵松手,有心再骂两句找点儿平衡,又担心董锵锵不好惹,只能转移方向骂道:“姓白的,你别在这装好人,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咱俩的事归咱俩,你先放开她。”老白边打哈哈边伸手去扒拉老周的手。
老周盘算了一下,对方人多,董锵锵看起来也不像个善茬,如果真动手,自己貌似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倒不如顺坡下驴。
“要不是你我们还吵不起来呢……”老周慢慢松开掐住女子脖子的手。
就在他手离开女子的一刹那,女子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老周的小腿上,老周就觉得小腿一疼,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哪知女子根本没容他多想,猛向前冲了一步,用尽全力猛推了他一把,跟他刚才的招式几乎一样,老周往后踉跄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女子立刻扑上去一顿连抓带挠,老周摔晕后一时没缓过神儿来,等再清醒过来时脸上已是一堆血道子了。
女子被老白好说歹说地拉走了。
董锵锵怜悯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周,他的脸已经彻底花了。
这个女人太彪悍了,这是董锵锵对她的第一印象。
等他再转过身时,女子已经回了屋。
董锵锵心想这人都不会说句感谢的话,真不识好歹。
“走吧。”老白轻声招呼道。
“他呢?”董锵锵冲地上吭吭唧唧的老周努了努嘴。
老白没搭理他,径直朝黑暗中走去。
看来老周并不是云哥,这让董锵锵松了口气。
老白的房间只有董锵锵汉诺威屋子的一半大,因为房间的面积小,摆了张床和书桌后房间里就没什么地方了,还有个所谓的衣柜,其实就是金属架外面罩了层无纺布,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这屋子多少钱一个月?”董锵锵诚心道,“我按天给你房租。”
“踏实住,不用你钱,”老白点着一根烟,顺手又递给董锵锵一根,董锵锵摇了摇头:“戒了。”
老白讪笑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软布包裹递给董锵锵。
“金条?”董锵锵边开玩笑边接了过来。
“想什么呢?”老白吐了口烟,“眼罩和耳塞。这房间隔音不好,夏天天亮的又早,不戴上它早上你睡不了懒觉。”
街上昏暗的路灯光透过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落到了墙壁上。
董锵锵看见老白没安窗帘,好奇道:“你怎么不安个帘儿?”
“就是个临时的窝而已,不用那么讲究。”老白看了眼手表,“给你个忠告,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再看见这俩人吵架尽量别管,听见摔东西就带上耳塞。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刚才那俩人……是两口子?”董锵锵惊了,“都这么下狠手?”
“你别问那么多了,跟咱们没关系。”
“我刚才还以为那光头就是云哥呢。”董锵锵感叹道,“后来看你没回答,我猜应该不是。”
老白刚要说话,他的手机猛地响了一声,然后再次沉寂。他掐灭烟,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云哥。”
等老白站定身形,董锵锵惊得下巴都掉了。“就这屋?”
他俩站在白衣女子的屋门前。
“她就是云哥?”董锵锵彻底懵了,“云哥不是男的啊?”
老白没理会董锵锵的疑问,抬手敲了两下门。
“门没关。”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董锵锵这时才听出对方竟还是个烟嗓,只听声音还会让人误解对方是个男生。
老白推门而入,董锵锵紧随其后。
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烟味儿,就是那种有人天天闷在屋里抽烟,烟味儿已经渗透到墙壁里的那种味儿,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刚才的白衣女子换了套衣服坐在椅子上,之前披散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巴,看起来很斯文,很难让人相信她和刚才那个彪悍的女生是同一个人。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一只绿皮大鹦鹉在董锵锵的头顶大声嚷道,董锵锵没想到屋内竟然还有只鸟,好奇地抬头观瞧。
“老白他谁啊?”女子看了眼董锵锵,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徐徐升起的青烟雾中,她仔细端详着董锵锵。
“他是董锵锵,刚来德国,北京的。”老白笑着又望了眼董锵锵,“董锵锵,这是云哥。”
听到老白介绍对方,董锵锵忙把目光从鸟身上转过来,正好撞见云哥探询的目光。
董锵锵对抽烟的女生都没什么好感,但碍于面子,脸上也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会开车么?”云哥问道。
“有德国驾照。”老白继续笑道,“人也靠谱。所以我想让他后天跟你带浙江那个团。”
云哥有意无意地又瞟了眼董锵锵,继续问老白:“工资和规定你跟他说了么?”
“钱每天250马克,司机小费全归他,购物提成单说。”老白对云哥显得很恭敬,这让董锵锵有些意外。
“这数儿太傻了。”云哥把烟头按灭在一个空易拉罐做成的烟灰缸里,“400一天。后天一早7点半到酒店,不要迟到。”
老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董锵锵,眼神里都是坏笑。
董锵锵只能假装没看见。
“我有点儿累了,你们走吧。”云哥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董锵锵巴不得早点离开,一听这话,拔腿就往门外走。
眼瞅着董锵锵就要走出屋门,云哥忽然在他身后问道:“对了,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董锵锵。古董的董,金字边,将军的将。”董锵锵说完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陆苇时,也是这么和陆苇解释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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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 小白兔和大灰狼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刚一进屋,老白立刻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她可能看上你了。”
“谁?”董锵锵假装没听懂。
“装,继续装。”老白坏笑道,“你觉得还能有谁?难道还是我?”
“人家因为啥看上我啊?”董锵锵颇有些无奈。
“英雄救美啊。”老白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擒手腕的动作。
“你想多了。”董锵锵岔开话题,“不过你真该早点告诉我她就是云哥的,我刚才还以为那个光头是云哥。”
“告诉你?然后呢?”老白反问道,“你能做什么?”
董锵锵一想,自己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叹了口气:“至少不用像刚才那么尴尬。”
“你尴尬个屁?”老白故意愤愤不平,“你工资都快翻番了。我有预感,你小子这次的购物提成肯定不会少于四位数。如果是那样,你得分我一半儿。”
“一半儿没问题。不过说真的,这个云哥啥情况?我看她抽烟好像抽得挺凶的,怎么看都像个……”董锵锵犹豫了两秒没说出口。
“像个不良少女?”老白把董锵锵想说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董锵锵点点头:“你不觉得么?”
老白看了眼表:“那我就跟你说道两句。”
董锵锵搬了把椅子坐到老白的旁边。
“她初中还是高中就来了德国,听说是在慕尼黑大学读书,要不就是慕尼黑应用科技大学。有人说她辍学了,也有人说她毕业了,但真实情况谁也不知道,也没人关心这个。就知道她跟国内很多旅行社的关系很好,帮他们做德国这边的地接。我也是之前带旅游团的时候认识她的,她自己名下有一间旅行社。”
“她有旅行社?”董锵锵着实有些意外,“可她年纪看着并不大。”
“年纪大管什么用?本事大就成了。”老白佩服道,“慕尼黑本地鱼龙混杂,做旅行社的很多是越南人和马来西亚人,竞争很激烈,所以早时慕尼黑这边没有国内的人做华人旅游团的生意,她算是吃螃蟹的第一拨,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才闯出来的名堂,所以很多人称她‘云哥’。”
“那她本名叫什么?”董锵锵好奇道。
“杜蓝。但已经很少有人叫她的本名了。”
“刚才那个光头是她男朋友?”
“不是,杜蓝之前的男朋友是个德国人,后来去非洲做公益还是旅游,结果碰上了冲突,就没回来。那个光头叫周志海,外号叫狍子,是她老乡,之前在她的旅行社里当司机,但因为手脚不干净偷拿旅行社的钱被云哥发现了,就把他辞了,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当司机的。但这个周志海不甘心,经常回来闹,想继续当司机,云哥不同意,他就借口说以前给他的工钱算的不对,想讹云哥笔钱。”
“那云哥给了?”
“怎么可能?”老白冷哼一声,显得对周志海很不屑。
“那云哥怎么不报警?”
“报了,但德国人的效率你是知道的,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着老白的话,老白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些人来得早,都挺复杂的,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别掺和他们的事,就挣好你的那份钱就好了,像今天这种事以后一概不要管,你管不了,记住了吗?”
“云哥和光头之前是情侣么?”董锵锵突然蹦出一句。
老白被他问得一愣,呆了两秒,道:“不知道。这种事跟咱们无关。”
“那如果下次我再碰见他打云哥呢?”董锵锵追问道,“假装没看见?绕着走?”
“那云哥就报警了,云哥不报警你就报警,让警察来管就好。”老白踌躇了一下,“记着我的话,别不当回事。”
“懂。”董锵锵点头应道。
“自己注意安全。”老白把屋门钥匙放到董锵锵的手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对了,别在屋子里抽烟,云哥不喜欢。”
“我送你去车站。”
德国的公共汽车比高铁准时的多,时间刚到时刻表上的规定时间,车就进了站台。
“街角拐弯走200米就有一个超市。”老白隔着公共汽车的车窗冲董锵锵喊道。
董锵锵挥了挥手,目送着公共汽车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从车站回来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董锵锵隐约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楼门前晃。
但他并没多想,掏钥匙开门进了楼。
溜溜折腾了一天,董锵锵又累又困,跑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水又烫又冲,比汉诺威家里的热水强太多了,董锵锵一边感慨一边冲,冲完后竟然又不困了,看来晚上那两个水晶肘子还是很有作用的。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把手头有的地图全都铺到了桌上,仔细研究从市区去景点的路线。
标注景点时,董锵锵突然发现慕尼黑周边的森林面积比汉诺威多了不止一倍,他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边的森林里说不定也有野猪,但不知这边的野猪跟汉诺威的野猪是不是相似?是不是也爱吃泡过酒的食物?而且如果抓到了怎么销售也是个问题,总不能把野猪拉回汉诺威卖给弗莱舍尔,那成本也太高了,最好的办法是就地销售。思来想去,董锵锵决定明天抽空给弗莱舍尔去个电话,问问他在慕尼黑这边有没有什么渠道方面的资源。
董锵锵正有一搭无一搭地构想着如何拓展自己的业务半径,有人“咚咚”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董锵锵话音刚落,云哥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不敲门?”董锵锵大惊失色,连问题都问错了。
由于刚洗完澡,天气又热,董锵锵把衣裤都搭在了床帮上。他根本想不到这么晚竟还会有人不请自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去抓衣服。
“我敲了啊。”云哥盯着董锵锵回道。
董锵锵的脸红得像颗西红柿,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董锵锵的窘态,云哥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把视线投到地图上,问道:“路线查得怎么样了?”
“嗯。”董锵锵趁云哥低头,三下五除二地赶紧套上了所有的衣物。慌乱中他还顺手抄起一件冲锋衣披到了身上,但冲锋衣的尺寸明显不够,披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滑稽。
“开过几年车?”云哥突猛地抬头问道。
“两年。国内两年。德国刚拿的本儿。”董锵锵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有东西一闪,他急忙伸手接住。
手心里是一串儿钥匙,董锵锵认出其中一把钥匙上的标志是保时捷的LOGO。
“走吧,出去跑两圈儿。”云哥说完,转身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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