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老白快回来了
佟乐乐好说歹说,贺鸯锦最后才勉强同意去报案。她特别叮嘱佟乐乐,见到警察后一定要让她自己诉说案情。佟乐乐记得董锵锵的提醒,也没说什么,直接拉着她去了最近的警察局。
两人报案的警察局离董锵锵并不远,她俩前脚刚到警察局,董锵锵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你们是一起的?”坐在三人对面的是一个棱角分明、满脸正气的年轻男警,“谁报的案?”
“我,是我。”贺鸯锦抢先说道,“我报的。”
“那他们俩呢?”男警用手里的签字笔指了指董锵锵和佟乐乐,“是目击者么?”
“哦,不不,他们是我的同学,同学……”贺鸯锦忙不迭地解释道。
“如果他俩不是目击者,你可以要求他们回避。”男警提醒道,“这是你的权利。”
“没关系,我相信他们。”贺鸯锦低着头,用鞋尖在地板上来回划着,小声说道。
“那好,你说一下案情吧。”男警边说边打开面前的本子。
“嗯,那天……”贺鸯锦抬头看着天花板刚要展开回忆,男警用笔敲了敲桌子:“女士,请具体一些,哪天?”
“哦哦,对不起,是昨天晚上19点30。”贺鸯锦紧张地看了眼佟乐乐,佟乐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地点呢?”
“嗯,在市中心的皇家酒窖大街旁边,就trb银行那附近。”
“事情的经过你还有印象吗?”男警边说边在本子上记录。
“我当时正准备去银行存钱,结果在巷子里被人抢了。”贺鸯锦看到男警的眼神,心虚地再次低头看着地板。
董锵锵狐疑地望向佟乐乐,眼神似乎在问:这是你教她这么说的?
佟乐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情。
“你具体是怎么被抢的?”男警继续问道,“你走在路上被人从前面还是从后面抢的?几个人抢的你?你看见抢你的人的长相了么?”
“嗯,就是……”贺鸯锦做出一副假装思索的样子,“那个人从后面抢的我的包,我的钱都在包里,我想追但又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了。”
男警皱了皱眉:“你肯定抢你的就一个人吗?”
“对,就一个人。我肯定没记错。”
“那个人的特征你还记得吗?你看见对方的脸了吗?身高呢?头发的颜色?穿了什么衣服?有没有什么特别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印象深刻的地方……”贺鸯锦不自觉地重复着对方的话,沉思了几秒后忽然眼前一亮,“哦,对,我想起来了……”
“快说。”男警激动地拿起笔准备记录。
“他肯定是个男的。”贺鸯锦笃定道,“女的不会有那种跑步姿势。”
男警一张激动的脸渐渐凝固下来,盯着贺鸯锦的脸足足凝视了几十秒,无奈道:“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其他地方?”贺鸯锦做冥思苦想状。
董锵锵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用中文提醒道:“你好好想想,警察不都说了吗?让你说对方长什么样,身高多少,头发颜色,穿什么衣服……”
“问题就是我没看清他的脸啊。”贺鸯锦转头望着董锵锵,可怜兮兮地用中文回道,“我当时根本就不敢看他好吗?万一他手里有刀,我再看到他的脸,我不就挂了么?”
董锵锵无奈地用手指着警察,命令道:“这话跟警察说……”
男警茫然地看着两人,一脸迷思。
就在这时,董锵锵的手机响了,他低头冲佟乐乐交待道:“你让她说点儿有用的,我去接个电话。”
董锵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走廊一处僻静的角落,低声问道:“你好。哪位?”
“我,白宙宇。你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老白快言快语道,“我星期天回汉诺威,大家都还好吧?”
董锵锵明白他问的是华菱,赶忙说道:“她很好。你这(结束的)还挺快的。”
“嘿嘿,这团原定是一个半月,但他们突然要回国我也没办法。导游这行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老白长叹一声,“不过这三个星期我也挺累的,跟着他们到处跑,人前马后都是操心的事,瘦了七八斤。星期天你做顿横菜,我补补油水。”
“没问题。到时你直接来我家,有酒有肉,肯定管饱。”
“嘿嘿,那就这么说定了哈。”老白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回来这事你先别跟其他人说,也别跟乐乐说,回头我自己说。”
“好。那星期天见。”
等董锵锵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贺鸯锦和男警都不见了,只有佟乐乐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
“他们去哪儿了?”
“贺鸯锦跟警察说了对方的身高,服装还有头发的颜色,大概说了说样子,警察带她去辨认嫌犯了。”
“嫌犯?”董锵锵疑道,“警察这么快就有目标了?”
“我不知道,等她回来你问她吧。”
过不多时,只见贺鸯锦跟在男警身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看见佟乐乐后,沮丧地摇了摇头。“(男警)他让我看的都是外国人,肯定不是。”
“那你跟(男警)他说了抢你钱的是中国人了么?”董锵锵忽然插话道。
贺鸯锦脸色一变,马上紧张地转头看佟乐乐。
佟乐乐无奈地把头转向他处,默认了贺鸯锦眼神中提出的质疑。
“我不光知道他是中国人,还知道他给你报了特别划算的汇率,对不对?”看见贺鸯锦的神色,董锵锵明白了七八分,“而且他还带着一颗金色耳钉对吧?”
一听这话,贺鸯锦彻底傻了眼,她虽然跟佟乐乐说了自己偷摸换钱被抢的事,但关于抢她钱的人的外貌她一句都没说过。可董锵锵是怎么知道的呢?
“贺女士,您说的信息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我们会尝试调取一下附近的录像,如果能找到什么线索我们会马上通知您的。”
“您好,警官,”董锵锵朗声道,“我有个问题。”
“请说。”
“我上周也帮一个朋友报过案,跟贺女士的遭遇非常像,但到今天警方都没有给我任何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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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 引蛇出洞
“您上周也被抢过?”男警似乎很吃惊,但佟乐乐和贺鸯锦更吃惊,两人一起瞪大了双眼。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董锵锵纠正道,“我帮她报的案。”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
“董锵锵,姓是d~o~n~g,名是q~i~a~n~g~q~i~a~n~g。”
“请等一会儿。”男警起身飘然而去。
看到男警离开,贺鸯锦凑到董锵锵身旁紧张兮兮地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带耳钉的?”
“你先说你是怎么找到他的?”董锵锵看着办公室外来来往往的警察小声反问道。
佟乐乐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两人在小声嘀咕什么。
“我就是在这边的大学生论坛里说想换些人民币带回国,然后就有人私信我了。”贺鸯锦郁闷道,“我哪知道对方是骗子啊?”
“对方怎么联系你的?qq还是手机?你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吗?”
“他是在msn上给我留言的,问我打算换多少。我问他汇率多少,他说这取决于换的钱数多少,钱越多汇率就越高,我就报了个数,他说可以给我按1比5走,我觉得挺划算的,所以就答应了。时间和地点也都是他定的,我没反对。”
“你惦记着别人给你报的汇率,”董锵锵总结道,“别人惦记着你兜里的钱。划算吗?”
贺鸯锦自知理亏,低头看着脚尖嘟哝道:“我又不知道……”
佟乐乐从后面拽了一下董锵锵的衣袖,示意他注意说话的口气。
“他的msn你还留着呢么?”董锵锵换了个问题。
“昨天晚上一回家我就上线找他,但我的msn好友名单里已经没他了,他应该是把我删了,所以我这边的好友名单里就自动也把他删了。”
“那你什么(联系)方式都没了?”董锵锵惊道。
“我还有他的msn邮箱。是他在论坛里私信发我的。应该还在我的论坛邮箱里。”贺鸯锦踌躇着说道。
“除了msn,手机号有没有?qq号呢?”董锵锵启发道,“方式越多越好。”
贺鸯锦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些他肯定都没给过我。”
两人正说着,男警已经疾步走了回来,他冲董锵锵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单独过来说话。
男警见董锵锵走近,沉声道:“关于您的案子,我的同事已经去查过首饰店的监控录像了,但是因为角度和光线的问题,只能看到有人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嫌犯具体的信息都没有被拍下来。”
“我上次报案时也向警方提供了对方的长相,衣着和身高,现在不到一周时间,我的同学又碰到了一起。难道警方不能采取些行动打击一下这种嚣张的犯罪行为么?”董锵锵盯着男警,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您和您同学虽然提供了信息,但警方的调查和取证也是需要时间的。目前我们只能把这些事记录在案,以及提高这个地区的巡逻警力。”男警似乎对这种指责很熟络,解答地滴水不漏,态度比之前更友好。
董锵锵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也就是说你们暂时不会有更明确的行动?”
男警答非所问:“我们是有流程制度的。”
“那如果,”董锵锵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人,并且把他引到某个地方,警察能抓他么?”
男警狐疑地望着董锵锵:“您认识抢您同学钱的人吗?”
“不认识。”
“那您怎么确定您抓的人就是抢钱的人?”男警语气非常严肃地问道。
“对方似乎专挑中国人尤其是女性实施抢劫。我们可以假装旅游者,把他从暗处引出来。他的活动范围似乎就在市中心这一带。”董锵锵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们相信他看到机会还会再现身的。”
男警沉思片刻,摇头道:“警方不鼓励也不可能配合这种受害者自己去吸引和抓捕嫌犯的行为。如果你们有嫌犯的任何信息,都应该也必须交给警方处理,否则你们很容易在没抓到嫌犯前就自己先涉嫌违法。”
“除了等以外,难道就没其他方法抓坏人了吗?”董锵锵诧异地反问道,“我们自己去找嫌犯都算犯法?”
“我没说您一定会犯法,但您如果这样做确实会非常危险。”男警耸了耸肩,显得有些不耐烦。
董锵锵无语,回去跟贺鸯锦和佟乐乐又讨论了几句,三人悻悻地离开警局。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董锵锵低头看着闷闷不乐的贺鸯锦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贺鸯锦垂头丧气地说道,“点儿背不能赖社会,自认倒霉呗。”
佟乐乐冲董锵锵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拉着贺鸯锦往车站走。
两人走出几米后,董锵锵突然喊了一嗓子:“贺鸯锦。”
贺鸯锦木然地转过头,望着董锵锵,喃喃道:“嗯?”
董锵锵两步走到两人身旁:“你想不想把钱要回来?”
“肯定想啊,”贺鸯锦有气无力道,“几千马克我干嘛不要啊?”
“你要真想拿回钱,还有个法子能试,但风险不小,而且刚才我问了,警察也不支持。”
“什么方法?”佟乐乐和贺鸯锦同时抬头问道。
“引蛇出洞。”
星期天,董锵锵在公共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准备了几道横菜,打算给老白接风洗尘。
两天前他去弗莱舍尔那处理了一下之前的业务款,临走时顺手从弗莱舍尔那买了十斤上好的黑猪肉。说是买,其实也是半卖半送。虽然董锵锵从弗莱舍尔手里赚了不少钱,但弗莱舍尔从这些野猪身上赚得更多,相较而言,董锵锵只挣了个辛苦钱而已。
那批黑猪肉本来是给定期采购弗莱舍尔猪场产品的采购方准备的样品,但采购方这次少见的只看没要,扔在了猪场里。恰逢董锵锵来办事,弗莱舍尔也希望跟董锵锵保持长期的合作关系,于是送了个顺水人情。
董锵锵的心情很好,星期三他正式完成了交规理论课规定的学习小时数,并通过驾校提交了交规考试申请,卡丽娜教练告诉他,如果一切顺利,最快7月上旬他就可以参加考试,鉴于驾校历史上还从没有人折在过交规考试上,她希望董锵锵也不要破例。
董锵锵又数了一遍桌上的菜,三荤三素,还有红酒和威士忌,算起来应该是够了。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再加个下酒菜,手机和门铃同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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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 同行
董锵锵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抄起手机,另一只手按下了墙上的门禁开关,打开了一层的楼门。
“喂?”董锵锵来不及看手机屏幕,直接把手机放到耳边,不假思索地说了德语。
“锵锵,我是爸爸。”电话里传来董父熟悉的声音,“我今天去留德人员审核部了,就是你说的那个aps。今天是他们上班的第一天,但人不多,可能大家都以为他们星期天不上班。”
“那他们收到我寄的申请材料了吗?”董锵锵急忙问道,“我上周三和上周五各寄了一份。”
“我跟他们说你寄了两份,但他们查了从德国寄回来的材料后告诉我,”董父顿了顿,“两份都没收到。”
“可德国邮政跟我说一般一周左右就可以寄到国内的,不会是他们给寄丢了吧?”董锵锵心一沉,“而且两份都寄丢了也太扯了吧。”
“你先别急,我今天已经把你留在家的那些材料整理出来一份交上去了。他们问我你现在人在哪,我说你在德国,他们说需要你给他们发一份传真,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都传真给他们,我把他们的传真机号和办公邮箱都发到你的qq邮箱里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找个地方给他们发传真。为了以防万一,你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也都扫描下来,发到他们的办公邮箱里。我明天再去一次aps,你都做好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收到你的电话我就立刻找他们,让他们能尽快把你的材料排到待审清单上,我今天听交材料的学生们议论说审核是按申请时间排序的。”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办完就打您手机。”董锵锵保证道。
“记住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董父叮嘱完立刻挂了电话,多一秒都没寒暄。
董锵锵没料到号称使命必达的德国邮政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饶是自己寄了两份都没躲过这个坑,幸好父亲那边给力,要不然误了事,就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他猛地想起王蜀楠前阵子也寄了材料回国,赶忙给她打电话。
王蜀楠正在给捷琳娜做康复,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儿慌:“现在国内已经快晚上7点了,估计他们都下班了。我最快也得明天上午给他们打电话问他们收没收到我的材料,但如果跟你一样他们也没收到,我老家倒是还有材料,可我北京没亲戚啊。”
“如果你真的想拿到这个证书,就让你家里人带着材料去aps审核部当面提交,然后你把你的护照和签证页发传真给aps,再扫描一份护照和签证页发到他们的办公邮箱。”董锵锵建议道,“就是去北京要花一些交通费和住宿费。”
“那倒还好。”王蜀楠很快就想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一会儿就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尽快准备好我的材料,明天让他们也打aps的电话,我也打,谁打通谁问(他们收没收到我的材料)。”
“这样好,双保险。”董锵锵话锋一转,“捷琳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有人“当当”敲了两下门,但敲的却不是厨房门,而是厨房旁边董锵锵的房门。
董锵锵走出厨房,看见敲门人的背影。
那人听见身后有响动,一转身,正好也看见了董锵锵。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董锵锵以为上来的是老白,却没想到竟是雷兰亭。
自从雷兰亭朝董锵锵借钱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他上次看到雷兰亭还是在超市外。而且雷兰亭之前一直留着大胡子,但现在站在董锵锵面前的他却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泛着一层青光。
冷不丁看见董锵锵从旁边门里出来,雷兰亭也是一脸愕然,一时忘了说话。
“我回头再给你打。”董锵锵对电话里的王蜀楠说道。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见雷兰亭不开口,董锵锵和颜悦色地主动说道:“有事进屋说吧。”
“那什么,上次我态度不好,今天来上门赔罪。”雷兰亭把手里拎着的酒和一兜子水果蔬菜一股脑地往地板上一扔,掏出烟就要点,董锵锵马上阻止道:“房东不让在楼道里抽烟。”
但雷兰亭只是停顿了两秒,还是自顾自地把烟点上了。
青烟盈盈袅袅地飘荡在走廊间,在阳光直射下,董锵锵能看到烟雾中飞舞的微小颗粒,不知是小虫还是烟灰。
“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雷兰亭吐了个烟圈说道。
“嗯。”见雷兰亭坚持抽烟,董锵锵脸上仅有的一丝笑容也不见了。
“你借我的钱,我买了货,但卖东西没那么快……”
“不着急。”董锵锵客气地回道。
“嗯,你知道,要想做这种进出口的生意,都得弄个公司什么的,要不然报税什么的很麻烦。”
“你要弄个公司?”董锵锵不禁感到意外,“你要卖多少货啊?”
“嗯,本来我也不想的,但最后决定还是弄个公司好,卖东西方便。”
“可开公司需要不少钱啊。你……”董锵锵暗自诧异,就凭自己借给雷兰亭的钱他是开不了公司的,工商注册什么的至少得5万马克起,自己当时也是靠着靳远留在他这的那笔钱才勉强把这事办成的,而且注册公司还需要不少时间。想到这儿,董锵锵猛然顿悟:这家伙不会又是来跟自己借钱的吧?他本来想问雷兰亭“你有钱吗?”但最后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起了公司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去了,不仅是往国内卖东西,就是德国国内的贸易也能做。”雷兰亭突然蹦出一句,“那什么,以后大家就是同行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照顾哈。”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董锵锵一时没缓过味儿。他纳闷道:“同行?”
“那我就不打扰了,回头有时间再说。”雷兰亭说着转身朝楼下走去。
“哎,老雷,你把东西拿走。”董锵锵喊道。
“你留着吧。”雷兰亭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他刚走到三层和二层之间的楼梯,迎面正好撞上一人“噔噔噔”地大踏步往上走。
两人打了个照面,谁都没认出对方。
雷兰亭收回目光,叼着烟,大摇大摆地从来人身旁走下楼梯。
老白背着包进了厨房,正好看见董锵锵把雷兰亭拿来的东西往冰箱里码,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了一口后问道:“刚才下去那个是你朋友?”
“你们认识?”董锵锵嘴里应着,手里没停。
“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白说完马上招呼道,“你等会儿再收拾,咱们边吃边说,我都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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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领路人
董锵锵依言坐下,顺手给老白倒了杯果汁:“你别空腹喝酒,伤胃,先来点儿果汁垫垫。”
老白笑呵呵地端起杯子,感激地看了眼董锵锵,一饮而尽。
三个星期没见,老白似乎比走之前更瘦了。他的脸颊凹陷,白发也变长了,之前干净利索的鬓角处支棱着顽皮不守规矩的发丝,再加上他下巴上的黑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脱相,显得比以前更沧桑了。
老白放下杯子,抹了抹嘴,看着桌上有荤有素,有红有绿,忍不住拿起筷子,边夹边夸:“这都你做的?可以啊,真人不露相啊。”
“就是家常菜。”董锵锵尝过老白的厨艺,谦虚道,“不能跟白哥比。”
老白做导游的时间不短,业务所需经常需要带客人吃不同风味的餐馆。虽然他不是厨子出身,但本身就爱做饭,再加上走南闯北吃多见多了解会做饭和不会做饭的人的区别。
他拿眼一打桌上切得细如牙签的土豆丝就知道董锵锵肯定是练过,虽然醋溜土豆丝只是一道普通至极的家常菜,但可以看出切菜人手上的功夫。
“唔,你刚来就在中餐馆里跑后厨了?”老白顺手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入嘴里,边嚼边调侃道,“你负责什么?配菜?打荷?还是切墩儿?”
董锵锵微微一笑:“出来前家里怕我来德国后饿着,把我送到山西老家呆了几个月,跟着红案和白案师傅学了些皮毛,让白哥见笑了。”
“挺好,自己会做饭饿不死是本事。”老白说着又夹起一块有肥有瘦、挂汁带油、有着诱人栗色的红烧肉,“你车学得怎么样了?”
“这周刚学完交规,已经申请参加考试了,驾校说下周应该就能拿到考试时间了。”
“交规好考,多刷题库就可以。路考呢?”
“市区、郊区和高速路基本都跑过了,另外夜间和雨天也都练过,但练车的总小时数还差一些,下周抽空再练几天应该就差不多(够小时数)了。我问驾校了,他们说只要我交规考过了就能约路考了。”董锵锵答道。
“嗯,开车是个熟练工种,多练手多积累经验肯定没错。我当时就是练得少,缺乏实际上路的经验。”老白呷了口酒,回忆道,“我记得特别清楚,路考那天一开始还挺顺的,后来慢慢开到了市区的商业街里,我前面有辆公共汽车,你知道德国的公共汽车都是那种特别长的两截车厢,它开特别慢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是停着的还是开着的。我看它好像停了就从旁边超了过去,没注意公交车车尾亮的是四个灯(注:按德国交规这时后车不能超公共汽车,需在公共汽车后方等待),虽然我超车的时速还不到每小时5公里,但依然是违规了。当时考官的脸就耷拉下来了。你知道德国人脸都特别长,再一耷拉,就快掉到副驾驶座的下面了。”老白边说边比划了一个对方脸耷拉到地的夸张动作。
他这个动作刚做到一半,手臂却突然僵住,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他悻悻地缓缓垂下左臂,用右手捏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
董锵锵注意到他的左手臂好像活动还不是很自如,忍不住奇怪道:“都快一个月了,你胳膊还没好?”
老白放下酒杯,伸出右手把左臂的袖子慢慢拉了上去,董锵锵看到他的小臂上缠着几层纱布,纱布中间还有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暗红色的椭圆点。董锵锵猜测那应该是渗出来的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我记得你的伤是在左臂上边的呀?”董锵锵吃惊道,“这是新伤?”
“被几个小混混拿刀划的。”老白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当导游风险这么大啊?”董锵锵对皮外伤倒是见怪不怪,但对导游这个职位的风险有些预料不足。
“以后等你当导游时就知道了,”老白的语气变得严肃,“很多欧洲城市的治安状况特别差,不比美国的芝加哥底特律好到哪儿去。”
“你去的不是巴黎吗?难道巴黎还差啊?”董锵锵忍不住好奇道。
“当导游这几年,我觉得巴黎,罗马这样的欧洲一线城市都算是治安不怎么样的,还不如东欧和南欧的那些小国好,尤其是巴黎,现在白天都有抢劫的。”
“那法国警察不管吗?”董锵锵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法兰克福机场的遭遇。
“警察肯定是有的,但你被抢的时候有没有警察在你旁边就不好说了。”老白正色道,“巴黎面积不小,分一二三四五圈,有点像北京的二环三环四环这种,像巴黎市中心就属于一圈和二圈,凡尔赛宫就在四圈,而迪士尼和枫丹白露就在五圈。每个圈又分很多不同的区。法国在历史上有过很多殖民地,所以有很多黑人会到法国来讨生活。黑人的素质良莠不齐,治安自然也就不那么好了。”
见董锵锵露出好奇的神色,老白知道他想听手臂受伤的经过,惨淡一笑:“这次团里的人多,大部分人都听招呼,但有个中年男的喜欢大呼小叫,花钱的时候还喜欢显摆,结果一下就被小偷盯上了。我当时已经看出来他边上那批人是一拨贼了,我还提醒他小心,但他就是不听,结果在我回答其他人的免税问题时,他就被抢了。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一个包的肩带,没想到他的同伙一刀就朝我的手扎来,我只能松手,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臂就成这样了。”
“那你们没报警吗?”董锵锵听着都觉得惊心动魄。
“当然报了,但浪漫的法国警察可没德国警察效率高。碰上这种事儿,如果没有第一时间人赃俱获,以后就很难再找回来了。”老白耸了耸肩,“至少我没听过谁在巴黎丢了东西还能再找回来的。”
董锵锵心想:德国警察的效率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后来呢?”听老白讲故事让董锵锵产生一种小时候听评书的感觉,一种虚幻的真实感。
“万幸那个中年男没受伤,”老白连着夹了好几块红烧肉,看得出来他很中意董锵锵的厨艺,“我赔了些钱给他。”
“什么?你赔他钱?”董锵锵简直难以置信,“凭什么啊?这难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你说的道理没错,但实际情况和道理是有区别的。”老白心平气和地说道,“丢东西固然是他的错,我一分钱都不赔也不理亏。可你想想,我是导游,我的团员跟我旅游时丢了东西,一旦传出去,以后哪个旅行社还敢再找我出团?我不赔他钱是本分,我赔他钱是情分。当然数额小的我可以全赔,数额太大了我就是想赔也赔不起啊。像这次他丢的那个包,里面有一堆lv、香奈儿、迪奥的各种新款包,全加起来至少2万法郎以上,我确实赔不起,只能把这三周得的小费中的3000(法郎)赔给他。不过这个团的负责人和其他团员都站我这边,他见我挂了彩还缝了针,也没好意思要这钱,就象征性地收了1000法郎,其他的又还给我了。”
董锵锵恍然大悟:“所以你一开始就算到这钱会还回来?”
老白摇了摇头:“我是真心赔他钱的。这个团的消费力很强悍,我可不愿因小失大,捡起芝麻丢了西瓜这种赔本买卖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董锵锵既钦佩老白的勇气和胆识,又佩服他遇事考虑问题的周密。他忍不住举起酒杯,发自肺腑地说道:“白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入行),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老白想起这段经历也免不了后怕,他抿了一口酒,严肃地叮嘱道:“以后如果你当导游也碰到这种事,千万不要去追那些贼。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这些人心狠手辣。我这次万幸是碰到用刀的,如果碰到对方有枪我可能就挂了也说不定。”
“就为一个包就开枪?”董锵锵觉得好像是天方夜谭。
“你知道这种抢匪的底线是非常低的,他们的生存环境很恶劣,有些人为了面包都可能会杀人,你不知道你面对的人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冒险不要逞强,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在你冒险的时候,想想你家里的父母还有那些爱你的人,让自己平平安安出去再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强。”老白叹了口气,“我之前有个汉堡的同学当导游也碰到过这种事,腿挨了一枪,直接就回国了,学都没念完。”
董锵锵从未料到当导游的风险竟会这么大,竟然还要面对有刀有枪的抢匪。这么一看,自己在放养林里碰到的那些黑面獠牙的野猪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当然你也不要太担心,”见董锵锵面色凝重,老白忽然话锋一转,“只要提高警惕,这种(被抢的)事也不是一定会发生的。”
“嗯,看来我有必要先去学一些专业的防身术什么的,”董锵锵想起上次去大学外办问aps时看过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里似乎有这种防身术的课程,“也算是未雨绸缪,为我顺利出道打好基础。”
“祝你考试顺利,早日拿到车本。”老白举起酒杯。
“prost(注:德语‘干杯’)!”董锵锵大声说道。
酒杯撞在一起,棕红色的酒精洒满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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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 变招
两人边吃边聊,话赶话就说到了胡优和贺鸯锦两个女生换钱被抢的事。
老白不认识胡优,只知道贺鸯锦,当初还因为跟她说了几句话而被前女友华菱误会过。听完她的遭遇,老白咂摸了一会儿,问道:“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悬而未决。”董锵锵把一块儿红烧带鱼放到碗里,“我昨天去问的,警察说这两起案子都需要收集更多的线索。我这周还专门去她俩被抢的那条巷子附近转悠了几次,也没见到有警察巡逻。”
“看来他们(德国警察)跟法国警察也差不多了。”老白叹了口气。
董锵锵又跟老白说起自己炒股的事,老白来德时间虽长却从未碰过股票,听得津津有味。董锵锵刚谈到自己最近又发现另一只走势不错的股票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董锵锵!”电话里传来佟乐乐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刚才可能看到那个骗子了。”
“你慢点说,”董锵锵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有些懵,“什么骗子?”
“就是抢贺鸯锦钱的那个人啊。”因为着急,佟乐乐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你在哪儿看见的?”董锵锵追问道。
“就在机场航站楼,哦,t1的。”佟乐乐急忙解释道,“大约半小时以前。”
“你去机场了?”董锵锵奇道,“今天打工吗?”
“什么打工啊?我送华菱回国。”
“你说什么?华菱回国?”董锵锵忍不住瞥了老白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华菱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老白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摆了摆手,示意董锵锵打开手机的免提键。
“她跟我说她是昨天接到家里电话的,说家里最近有事儿,好像她母亲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所以昨天晚上她就买了机票,今天直飞国内。”佟乐乐缓了口气,“我正好今天没事儿就送她到机场,她说去机场的外币兑换处换些零钱落地后就能花,我趁着这功夫去了趟卫生间。结果我刚一出来就看到她没呆在外币兑换处那个窗口,而是站在旁边很远处的一个立柱旁,还有个人站在她旁边。我就朝她走过去,边走边喊她名字,结果那人转头看到我过来,立刻就跑了。”
“那你怎么知道跑的那个人就是抢贺鸯锦的那个人呢?”董锵锵疑道。
“我本来并没那么想,但那个人跑开时我看到他带着耳钉,你知道女生看到这种东西都容易过目不忘的,所以我当时马上就想到了是他。等我再一问华菱,就更证实了我的猜测。”
老白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不说话。董锵锵会意,马上又问道:“那华菱被他骗了钱吗?”
“没,华菱就打算换100(马克)来着,对方嫌少,正鼓动她多换时被我撞见了。”
董锵锵看到老白长吁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你看到他去哪儿了么?”
“我听华菱说完马上就追了过去,我还让华菱报警来着。那人好像又要去搭讪一个看起来好像刚到德国的中国学生,见我追过来马上就跑进了男厕。我不能进去,只能在门口等警察来。但没几分钟华菱就打电话说她要安检了,我见有机场警察往这边走,就跑过去大概说了下情况,等华菱进了安检通道我再回去时,警察告诉我(厕所)里什么人都没有,问我是不是看花了眼。”佟乐乐一口气说完,好像生怕自己漏掉什么环节。
“还是被他跑了……”董锵锵忍不住有些失望,“那你跟上次给咱们做笔录的警察说了吗?”
“还没,我想着先跟你说一下。”
“我原以为这家伙就在市里晃,没想到他的活动范围还挺大。”董锵锵感叹道,“华菱还挺幸运的,但其他人可能就没她这么幸运了,以后估计还会有人被他坑。”
佟乐乐幽幽道:“对了,你上次提过的那个方法,后来律师答复你了么?”
上次离开警局后,董锵锵跟佟乐乐和贺鸯锦提出:如果他们想不借用任何外力地把这个人从一座城市里再找出来,就还得用同样的理由把他引出来才行。
董锵锵的构想是:由他假冒想换钱的人去联系对方,等对方同意后就约在一个地点交易,让佟乐乐出面假装要交易的人,而董锵锵和其他人则埋伏在交易地点的四周来个瓮中捉鳖守株待兔。
这条计策当即受到了贺鸯锦的双手支持(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用出面),她认为那个人会轻易中计,他们一群人到时一定能将那个混蛋按得死死的。
但这里有个环节需要佟乐乐出面,因为贺鸯锦已经被对方见过,如果对方再看到她,说不定会掉头就走。
“如果咱们不抓(他),多贴一些告示在大学、宿舍还有学生论坛里可以吗?这样就算抓不住他,最起码咱们也可以提醒其他同学小心。”佟乐乐虽然也想帮忙,但一来董锵锵说过警察并不支持这个方案,二来他们都没什么经验,董锵锵虽然综合能力还不错,但做这种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很犹豫。自从在穆勒的别墅里见到雷兰亭对穆勒动粗,佟乐乐着实不想再参与任何有可能违法的事里。
“你说的这点在胡优被抢后我就已经这么做了,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董锵锵看着贺鸯锦正色道,“而且为了多换几百人民币,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贺鸯锦自知理亏,只能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你刚才说警察也不支持咱们自己抓这个人,那如果咱们诱捕他,会不会……不合法啊?”佟乐乐担心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都去问问律师,如果律师说这事可以做不犯法,那我就做。”
这事本来就和佟乐乐无关,董锵锵也不想把她拉下水,当下应允。
第二天董锵锵专门打电话咨询了在绿光养老院里认识的弗里德里克律师。对方听完他的设想,直接否定道:“你肯定不能这么做。简单的说,这个做法本身就是可疑的,因为它可能会诱使本无犯罪意图的人实施犯罪行为。”
董锵锵听得一头雾水:“可对方本来就是为了抢钱才假意提出那么高的汇率的,在交易前他就已经有了抢劫的意图。”
“但你没有任何证据向法官证明这一点。”弗里德里克律师直言道,“如果没有证据,你说的就只是你的想象,无法被(法庭)采纳。”
“那按德国法律‘引蛇出洞’是不是都是违法的?”董锵锵一脸郁闷。
“除非你们有特别明确的证据,否则一旦你们这么做了,对方可以告你们(违法在先)。”弗里德里克平静地说道。
见董锵锵迟迟不说话,佟乐乐在电话里连喊几声,才把他的思绪从弗里德里克律师的话里扯了出来。
“律师说……反对。”董锵锵沮丧地说道。
“那咱们还是多发一些帖子让其他同学都小心这个人吧,后续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佟乐乐听到董锵锵的答复和自己问到的结果一样,不禁松了口气。
董锵锵挂了电话,把律师跟自己说的话又转述给老白。
老白转了转眼珠:“律师只是说诱捕可能涉嫌违法,没说其他事也违法吧?”
“你什么意思?”董锵锵听到对方好像话里有话。
“要我说,你的方法没问题,但是最后的处理手法要改一下。”老白呷了口酒,故意卖了个关子。
董锵锵眼睛一亮:“怎么改?你快说。”
“你们先把他引出来,让贺鸯锦看看是不是那个抢了她的人。如果是,就给他拍照,然后把照片交给警察。”老白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桌面,“这样你们也没有动手,警察那边也有线索了。两全其美。”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董锵锵激动地一拍桌子,“果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你这个方法好。”
老白得意地把杯中酒一扫而光:“我最讨厌这种坑自己同胞的人了,这种人渣就欠收拾。你们只要给他拍了照,他就插翅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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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7月清单
找到了不违法还能抓坏人的方法,董锵锵觉得这顿饭变得格外有意义。
两人越说越投机,一桌子菜一点儿没浪费,全都被两人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
谈到兴之所至,董锵锵又取出几瓶度数不高的威士忌,加炒了几个下酒菜。两人从中午吃到晚上,从留学说到国内经历,又从人生感悟转到宇宙哲学。
老白由于连日奔波,体能有所下降,在好酒好菜一顿猛造以及一顿大酒(相对平时来说)的招呼下,说到最后时,脸红扑扑的,两眼半眯半睁,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空盘空碗发呆。
董锵锵正说着自己在酒庄里差点被小野猪放倒的经历,只听到旁边传来轻微的鼾声,扭头一看,老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歪靠在椅子上进入了梦乡。
董锵锵见状,走上前小心地搀起老白的胳膊,轻声道:“回屋吧。”
老白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抓住董锵锵的手臂,嘴里咕哝着什么却根本听不清楚,依里歪斜地跟着董锵锵走出了厨房。
给老白掖好被子后,董锵锵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边刷碗边在脑子里完善方案,等到锅进柜碗进橱全都收拾完时,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你说趁跟对方换钱时给他拍照?”佟乐乐一时没想明白,“这跟之前说的有什么区别么?”
“你跟他见面时,如果咱们自己动手抓人,律师说可能就会涉嫌违法。但如果贺鸯锦能确定之前是被他抢的,咱们可以把他的样子拍下来,然后把照片交给警察处理,只要咱们不动手就没事。”董锵锵信心满满地对着手机说道,“我还可以把照片扫描后发给胡优,让她也看一下。这样更稳妥。”
“这样行得通么?”佟乐乐听起来还是有些担心,“咱们等警察处理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己做呢?”
“等警察当然没问题,这事儿本来也跟我没关系。但你也看到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有那么多人中招。如果警察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恐怕受害人还会更多。”董锵锵进一步解释道,“咱们行动的目的也只是把他引出来拍照,让警察能快点落实下一步行动,仅此而已。”
“那如果我不换钱他当场打我怎么办?”佟乐乐仔细想了想董锵锵的话,似乎确实没有违法的地方,心里宽慰不少,于是换了个问题。
“如果他真露面,应该也不会跟你说什么话,十有八九是抢了包就跑。你带个破包去见他就好。另外他抢包时你也不要反抗,最好提前把包的带子弄得松一些,让他好抢走。”董锵锵建议道,“万一到时他要打你,你就往我们埋伏的地方跑,同时把包往跟跑相反的方向扔。咱们这边人多,他伤不了你的。而且你想想,他肯定没野猪厉害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那你打算怎么引呢?”听到董锵锵拿对方和野猪的战斗力做比较,佟乐乐忍不住想笑。
“贺鸯锦有他的msn邮件,胡优也有他的qq号,我分别给这两个邮箱写信,如果他想挣钱肯定会回复的。”
“那如果对方不搭理你呢?”佟乐乐最后问道。
“那就没办法了,”董锵锵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只能祈祷他比咱们想得更贪婪。”
虽然董锵锵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但他毕竟年轻,有很多事是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佟乐乐同意参与行动后,董锵锵当晚就和贺鸯锦要来了对方的msn号,装成要马上回国急需人民币的学生给对方写了封邮件,然后又给胡优写了封邮件,问她要对方联系她时的qq账号。
虽然刚进七月,但天亮得越来越早。屋内的光线并不好,但董锵锵眼皮薄又不爱戴眼罩,稍微有点儿光亮人就醒了,醒了就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准备自己和老白的早餐,然后开始雷打不动的报纸朗读时间。
7点半,老白依然宿醉未醒,董锵锵不敢耽误,给老白留了张纸条后就自己出了门,跳上轻轨直奔大学主楼。
他先把自己的护照和签证页传真给aps审核部,然后又扫描了一份发到对方的工作邮箱,办完一切后立刻联系自己的父亲。而董父此时早已等候在aps审核部的门外,接到董锵锵的电话后立刻冲进了aps的大厅。
趁着等父亲电话的空档,董锵锵又去了一趟大学招生办公室。让他诧异的是,这次排队的人比自己上次来时还多。
焦急地等了四十分钟,前面依然还有1个人,也是同胞面孔。董锵锵猜测大家的问题可能都和新出的aps有关。
他正胡乱猜着,接到父亲的电话。“他们说你的传真和扫描件都收到了,你的材料已经开始排队了,你记得有空多看着点手机和短信,随时等候通知。”
董锵锵正要再问,那边的董父已经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董锵锵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心里盘算着近期应该如何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虽然申请aps有点小小的波澜但终归排上了队,下一步就该是准备预科考试了。下周还要参加交规笔试,这周要再多刷几套题增加胜算。笔试如果顺利接下来就是路考,又要准备路考又要准备预科考试估计就没时间打工了,必须趁这周还有时间再去弗莱舍尔的放养林里试试手气,上次夜里坐车时碰到的那群野猪说不定此刻正在林子里好吃好喝的度假也未可知。想到一群野猪在林间撒欢儿打滚儿的场面,董锵锵就忍不住激动,那分明就是一堆钞票在跳舞啊。
他又想到,老白目前只是暂住在自己家,他应该趁老白还在家时多和对方请教做导游的事。毕竟每个职业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潜规则,虽然他并不期待利用潜规则去赚钱,但多了解一些总归是没坏处。
想到还没入学就有这么多事在等着自己,董锵锵感到特别充实。
“下一个。”办公室里传出一声女低音。
董锵锵精神一振,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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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 计日而待
大学外办的人告诉董锵锵,现在他已经可以报名汉大的预科考试了,当然,前提条件是他有aps证书。另外还给他一张纸,上面清楚地注明了7月20号星期五下午17点是汉大预科考试报名的截止时间,过时不候。
星期天跟老白喝酒时,董锵锵顺嘴就提到了现在申请大学比以前麻烦的事。老白认同他这个看法,并且觉得之所以会突然从天而降掉下个aps证书,主要还是因为留学德国比其他国家便宜,导致大量持假学历的学生在短期内蜂拥而入,吓坏了德国大学。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出国留学者主要以发达国家为主,像美国英国一直都是当仁不让的留学首选,甚至某个阶段连日本都是。不过留学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学费。
发达国家的学费通常高昂,以2001年前后的美国知名大学为例,像金融、电子、医药这种热门专业一年的学费怎么也要2-3万美金,牛校收费甚至更高。按当时汇率计算,一年学费差不多就要14-20万人民币,如果大学申请者拿不到拟申请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势必就要自费承担,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拿到半额奖学金,学子们也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家底儿,因为除了学费外,还有不菲的学杂费及生活费也在等着他们。很多家庭为了送子女去英美读书,不仅是花光了积蓄,甚至卖车卖房举家借债的也不罕见。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出国是一笔划算的自我投资。
留学英美虽然学费惊人,但一旦学成,很容易就可以在英美本地找到工作,虽然能否高薪还要具体看每个人的学习成绩及读的专业,但挣得比国内多也是不争的事实(注:主要是汇率红利)。在美工作两年一般就可以还清读书前欠下的债(很多留学生读书时就勤工俭学,毕业时基本就能还完债了)。如果工作稳定,留学生还有机会移民英美,所以英美一直是留学的热门国家。
德国虽属欧洲第一强国,但由于不是移民国家,学制又很长,所以一直没得到中国学子的青睐。
但2000年前后,国内很多工科学校都和德国大学开设了交换课程,国内学生赴德留学的热潮渐渐兴起。
这种现象被留学中介敏锐地关注到了。在留学中介的精美包装下,留学德国以一个崭新的形式出现在众多准备出国留学但又不知道去哪儿留学的学生和他们的家庭面前。
第一个优势:去德国留学无须英语托福、gre或雅思成绩(注:如申请者选择英语授课的学位则仍然需要提供英语证明)。只要学生能通过德国大学入学考试,即deutschesprachprufungfurdenhochschulzugangauslndischerstudienbewerber,简称dsh考试,就可以进入大学读书。这个考试的优点是每次考试很便宜且不限次数,缺点是一般只能在自己申请的大学考,且考试难度较大。
第二个优势:便宜。德国所有公立大学当时都不收学费(注:不同大学每学期会收100-200马克左右的学籍注册费),与去英美留学动辄20-30万的学费加生活费相比,留学生只要负担自己在德国的生活费就可以。按当时规定,只要申请人在留学前在自己的德国银行账户里存够等值6万人民币的马克,就可以申请赴德留学。德国大学的办学宗旨之一是宽进严出,只要你符合录取条件,德国大学就会录取你为大学生,至于你进了大学后是不是混日子就没人盯着了,因为德国大学通常没有“班”这种概念,自然也没有“班主任”这种设置,每次上课的同学也都不一样,有本专业的,也有其他专业的,学生能不能毕业主要看自己的勤奋程度。
通常德国综合大学(universitt,简称uni)的学生读完硕士(diplom)课程要花五年甚至更久,而德国应用技术大学(fachhochschule,简称fh)的学生通常用三到三年半左右就可以读完fh硕士(fhdiplom)课程。但不管是uni还是fh,德国公立大学通常都是本硕连读的,但这并不代表说读完一定课程大学就会先发你一个本科文凭,再读完一年再发你一个硕士文凭。学生通常要先通过基础课程阶段(grundstudium)的所有规定课程的考试(注:通过了考试也不发本科证之类的东西),然后才能继续读高级课程阶段(hauptstudium),等高级课程的考试全部通过或通过90%(注:不同公立大学有不同规定)后,就可以开始写毕业论文了。
而在高级课程阶段,完成规定课程的考试只是学业的一部分,有的大学还要求学生在毕业前必须完成多长时间的实习,或者完成多少门相关的学术研讨课(seminar)及报告,更有甚者还会规定学生去其他大学作为交换生的课时数。
第三个优势:如果学生能拿到德国学生签证,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通行证,可以在所有申根国家旅游甚至打工时都无须再申请一份他国的新签证,而当时德国周边的欧洲国家均为申根国,换句话说,留学生可以在闲暇时有更多的选择。
留学中介凭借这三条优势高举高打,迅速将大批有心出国但家境一般的学子推向德国。
在中介的推波助澜之下,德国高校迎来了一波“新生潮”。
人一多就难免有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假学历就是这时开始出现在众多的申请材料中的。
坦白说,假学历并不只是出现在中国学生身上,其他如东欧和南欧的留学生里也会有,但因为数量有限,所以并未对德国大学招生办造成太大影响。
潮水一样涌来的申请材料不断考验着德国大学工作人员的辨别能力,最后的结果是德国人发放了大量的录取通知书。
但仅过了一个学期,不同高校的德国教授都惊讶地发现一个类似的现象:很多中国学生不仅听不懂课,无法顺利通过考试,甚至在基本的对话交流方面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德国人在反思检讨后,迅速在2001年7月郑重推出了aps审核部。
审核的目的一是看申请人的申请材料是否属实,二是判断申请者的语言能力是否可以胜任未来在德国的学习和生活。
走出宫殿一样的大学大门,望着主楼前绿油油的草地以及腾空而起的骏马雕像,董锵锵暗自庆幸,虽然自己只是专科生,但好在是教育部认可的正规学历,出国前又专门在北外学了1200学时的德语,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只希望aps审核部能快点审完自己的材料,免得耽误考试。
接下来的几天里,董父几乎每天都会给董锵锵打电话,告诉董锵锵他当天去aps咨询的结果,但对方每次都是让他耐心等待,其余一概不知。连问了几天都没有下文,董父也只能作罢。
但没有音讯的不光是aps那边,抢贺鸯锦钱的人也没回复董锵锵的邮件。虽然后来胡优给董锵锵发来了对方的qq号,董锵锵也写了信,但这两封信全都石沉大海,对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星期四的中午,董锵锵正在刷题,突然接到驾校通知,让他下周四去参加交规笔试。
被几十套题刷得头昏脑胀的董锵锵干脆把笔一丢,拿上诱饵和工具,也没叫端木,一个人钻进了弗莱舍尔的放养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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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 常在河边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锵锵才从疼痛中醒来。
他的衣服和裤子都被刮破,脸、手臂和腿也全都擦破了皮,运动鞋也丢了一只,整个人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日光已经微弱,透过董锵锵头顶幽暗茂密的枝叶斑驳地洒进了林间,看起来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董锵锵挣扎着想从地上撑起来,但刚一动,就觉得自己的左臂发出钻心的疼。他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从肩头到肱二头肌的地方已经肿起一个馒头似的大包。
他紧张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但周围很安静,连最常听到的鸟叫声都没有了。
他只能躺在地上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董锵锵已经很熟悉弗莱舍尔的放养林了,他在自己曾经遭遇过野猪或野生猪的几处地方分别埋伏了不短的时间,但每次的结果都跟前几次如出一辙。这不禁让他怀疑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好运。
他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傍晚,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落了下去,自己还是两手空空,忍不住郁闷地仰天长啸。
他沮丧地收拾好诱饵和绳套,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四周的光线忽明忽暗,鸟叫声时有时无。他好像一个孤独的寻宝者,走在寂静无人的原始森林中。
就这么走了约有四十分钟,他竟然没走出林子。就在董锵锵怀疑自己是否迷路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
他专注地巡视了一圈儿四周的环境,发现一颗矮树干的低处似乎有一坨黄绿相间的泥巴。
董锵锵眼睛一亮,欣喜地疾步走了过去,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杈,轻轻戳了戳“泥巴”。“泥巴”很松软,好像新出炉的奶油蛋糕,树杈直接陷了进去。
他记得之前看探索频道时里面讲过,这种东西是野猪的粪便,就在他准备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粪便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杂草的响动。
董锵锵立刻警觉地伏低身体,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响声越来越近,董锵锵正在分辩声音的来源时,树丛中倏地探出一个黝黑的长鼻子,紧接着是两颗浅褐色的獠牙。
就在他看到野猪的同时,野猪两颗炯炯有神的黑眼珠也正藏在树丛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董锵锵的神经几乎是在毫秒间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他本想弄一场伏击战,没想到碰上的却是遭遇战。
虽然他已经经历过多次这种一对一的情景,但还是会浑身冒汗。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站起,同时用更慢的速度把身上的背包从后背挪到了前面。
野猪观察了一会儿,见董锵锵并没进一步的大动作,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于是晃晃悠悠大摇大摆地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这只野猪体态匀称,看起来在100-150斤左右。有意思的是,它还少了一只右耳。
董锵锵马上判断出自己的诱饵绝对能把它放倒。想到这儿,他慢慢伸手打开背包,准备去掏诱饵。
就在他的食指刚碰到诱饵的一刹那,野猪的两条小短腿儿猛地朝后一蹬,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朝他冲了过来。
董锵锵想都没想,立刻把手里的背包用尽全力朝它砸了过去。背包扔出去的一刹那,他还顺手抓了一大把诱饵。
野猪虽然速度快但视力通常不好,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砸向自己就被背包撞飞了出去。
这一下连砸带撞,野猪叽里咕噜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包里的诱饵、酒和工具也掉落在地。等它再站起来找董锵锵时,才发现董锵锵已经爬到了一棵不算高也不算矮的树上。
野猪虽然武器多进攻方式多样化,但吃亏在不会爬树。它恼怒地在树下边闻边转圈,看起来无可奈何又极不甘心。
董锵锵把手里仅有的一把诱饵都扔到了树下,野猪毫不客气地一扫而光。吃完后它抬头看了看董锵锵,好像在问还有没有了,董锵锵摊开手,然后又指了指包,提醒野猪去包里找。
野猪闻到了美食的味道,两三下就把背包拱开,然后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不到十分钟,诱饵就被扫荡一空。野猪再次抬头仰望董锵锵,似乎在问:还有吗?
董锵锵苦笑着朝它摆摆手。
野猪见确实没什么能吃的了,这才晃晃悠悠地走进树丛。
四周再次恢复了宁静。
董锵锵不敢大意,又在树上猫了差不多三十分钟,确定四周没任何动静后才顺着树干爬下了树。
自己的诱饵差不多可以放倒300斤左右的野猪,而刚才那只野猪体型不大却吃了太多,应该走不了太远。董锵锵这么想着,把绳套攥在手中,一边拨开荒杂的树丛枝叶,一边留心地上的踪迹,小心翼翼地追了下去。
当他走到一片枝叶更茂密的地方时,地上的蹄印突然消失了。
董锵锵正要蹲下仔细分辨,就听身后有急促的声音朝自己冲来。他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朝旁边飞身蹿了出去。
但他背着包拿着东西,身形着实笨拙了些,野猪的鼻子撞到了他的小腿上。
董锵锵就觉得小腿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借着蹿出去的力量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野猪一击得手,刚要再补几下,却发现董锵锵人突然没了。野猪一惊,急忙四下观瞧,但董锵锵确实彻底从它眼前消失了。
董锵锵刚在地上滚了两圈就觉得猛地一空,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从一个高坡上滚落。
虽然他滚落的过程不是自由落体,高坡下也还有其他植被作为障碍物减缓了他滚动的速度,但董锵锵还是摔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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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 择日不如撞日
不知是摔晕后老眼昏花,还是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董锵锵只觉得头顶树梢处的光线越来越暗,林间开始出现若有似无的氤氲。个别树丛茂密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到底有什么,伺机而动的猛兽仿佛就藏身其中。
董锵锵知道,林子里比林子外黑得更快,如果太阳彻底下山,恐怕他就更难走出去了。
他艰难地摸出裤兜里的简易指南针(之前因为自信能很容易走出林子所以没看),却发现指南针的表壳已经破碎,想来是刚才摔落时造成的。里面的指针不知掉到了哪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罗盘。
董锵锵咬着牙,单手撑地坐了起来。
等到坐起后他才注意到,受伤的地方不仅是手臂,裤子也被刮破好几处,小腿肚子隐约传来锐痛,董锵锵试探着用手摸了摸破洞的地方,食指就沾上了血迹。
他随手捡过一根粗树枝,强撑着站了起来。万幸的是,除了手臂和小腿,其他地方好像都是不严重的皮外伤。
他看到不远处矮灌木上挂着自己的“狼爪”背包,于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狼爪”的这款户外背包做得确实结实,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包里的酒瓶竟然都没打碎。董锵锵忍痛把背包背在背上,又找来一根树枝当做手杖,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由于担心自己在林子里绕圈再次迷路,董锵锵每隔一段距离就做一个标记。这么走了约有二十分钟,董锵锵赫然发现视野前方的光线看起来好像比其他地方都更亮一些。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奋力朝光亮处小跑而去。
透过稀疏的植被,董锵锵依稀看到远处似乎有农田的轮廓。他刚要再次提速,猛听到自己的斜右后方传来踩踏树叶的声音。
董锵锵大惊,急忙转身,扔掉树枝手杖的同时快速巡视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棵可以爬的树。
但周围一棵能爬的树都没有,董锵锵正要扔包就跑,就见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形黑影。
董锵锵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好迎上黑影看他的目光。
双方都愣了。
衣衫褴褛的董锵锵看到一身迷彩装束、脸上还摸着黑油彩的雷兰亭。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董锵锵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尴尬的哑光时刻了。
雷兰亭看起来则更为惊讶,他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肩膀上的木棍卸到了地上。
董锵锵这才看到他担着一只猎物,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跟雷兰亭的装束和扮相类似,所以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只能看到他的个子比雷兰亭矮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雷兰亭诧异地打量着董锵锵的服装,一扬下巴,调侃道,“你这身行头挺酷的啊?自己设计的?”
董锵锵没理会对方的挖苦,讪笑着随手扯下挂在衣服上的碎布条子,自嘲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难怪。我还奇怪呢,你该不是想改服装设计专业吧?”
董锵锵不想跟雷兰亭多费口舌,直接说道:“天不早了,我还有事……”
雷兰亭朝年轻人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介绍道:“来认识一下,我助手小杰,应用技术大学计算机系的交换生,上周刚过来的。”
这个被叫做“小杰”的年轻人快步上前跟董锵锵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握了下手,虽然他脸上画着油彩,但董锵锵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张还带着青涩稚气的面孔。
趁两人握手时雷兰亭给自己点着一根烟,董锵锵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道:“这里抽烟危险。”
雷兰亭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冲小杰喊道:“你看着点儿(野猪),我们过去说几句话。”
小杰规矩地应了一声后就坐到野猪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似乎十分听话。
董锵锵见雷兰亭对自己的提醒置若罔闻,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雷兰亭没搭话,自顾自地往前又走了几步,董锵锵只能缓步跟在他身后。
“你之前从来不到卢克的林子来(捕猎)的。”雷兰亭吐了口烟说道,“今天怎么来了?”
“这是卢克的放养林?”董锵锵感到惊奇,难怪自己半天没走出去。
“看见了吗?从那棵最高的树开始。”雷兰亭伸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道,“以树为界,往那边都是弗莱舍尔的(林子),往这边都是卢克的。而且卢克的林子里还挂着很多警示牌,你难道一块牌子都没看见吗?”
董锵锵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没留神。”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有些话正好现在跟你说。”雷兰亭烟抽得很快,眨眼间一根烟就只剩下一个过滤嘴。
董锵锵以为雷兰亭又要说自己借给他钱的事,正要拦住他,哪知雷兰亭忽然幽幽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卢克的林子了。”
董锵锵没料到雷兰亭会说出这句,怔在了原地。
“卢克是我谈下来的,应该归我。就像弗莱舍尔是你签的一样,我也不会去他的林子(捕猎)。这样公平合理。”雷兰亭说着又点着了第二根烟,“大家各有各道。”
董锵锵刚要问他“那你怎么跟卢克结算”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借钱不是为了做贸易,”董锵锵不动声色道,“是为了开公司逮猪的。”
雷兰亭摆了摆夹着烟的手,指着绑在木棍上的野猪轻笑道:“做二道贩子挣钱我就做二道贩子,抓野猪挣钱我就抓野猪,肯定是什么挣钱就做什么,这没什么好讲究的。再说了,谁知道哪块儿云彩有雨?像今天我就白捡一头野猪。牛*不?”
董锵锵听到“白捡一头野猪”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疾步走了过去,只一眼他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头野猪也少了只耳朵。
董锵锵心里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淡淡地回道:“那恭喜你新公司开门红啊。”
“承让承让。”雷兰亭抱拳假意客气了一句,“我以后会越来越好,你的钱指日可待。不过今天还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卢克说希望每次交易你最好都能在场。”
董锵锵担心自己手臂有骨折,着急去医院检查伤势,不想掺和雷兰亭的事,抱歉道:“我现在有事得马上去医院,一会儿你见到了卢克给我打电话,我来跟他说。”
雷兰亭眯缝起眼睛盯着董锵锵,董锵锵不理会他的眼神,挥了挥手,大踏步地朝山坡下走去。
小杰不知何时站在了雷兰亭的身后,望着董锵锵的背影小声问道:“亭哥,他是谁啊?”
“我俩是汉诺威唯一通过抓野猪赚到钱的学生,这条财路就是我和他一起趟出来的。”雷兰亭瞄了眼小杰,“现在你是第三个人了。”
“哦,可你之前不是说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吗?”小杰怯生生地问道。
雷兰亭不满地瞪了一眼小杰,小杰一吐舌头,转身去给野猪加固绳索了。
雷兰亭望着已经快走到山坡下、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大黑点的董锵锵,喃喃自语道:“他叫董锵锵,你以后肯定会和他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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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 幸运儿
董锵锵火急火燎地冲下山坡,等跑到最近的公共汽车站时正好刚走一辆。
看着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公共汽车,董锵锵沮丧地抱着胳膊坐在了候车亭里。
虽然德国已是夏季,但早晚温差大。董锵锵本来穿得还行,但滚落山坡后衣服破洞太多。加上他人又在山下,山脚的风一吹,竟有些深秋的凉意。
四周一片寂静,董锵锵掏出手机想给佟乐乐打电话,让她帮自己找个市区的出租车公司,哪知手机刚拨出去就黑屏,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摔坏了。
董锵锵这时也没了辙,他肯定不能走回市区,就算安全有保证,山高路远的,即使他真能腿儿回去,估计走到也差不多天亮了。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脑子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雷兰亭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其实在雷兰亭第二次跟他借钱时,他就隐隐有种预感,雷兰亭可能也想开公司抓猪。
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借钱给雷兰亭。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认为自己确实是在雷兰亭的激发下,误打误撞、各种机缘巧合地走上抓野猪的路,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雷兰亭邀请自己去别墅帮忙打扫卫生开始的。
所以从借钱给雷兰亭的那一刻开始,董锵锵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雷兰亭真要创业做跟自己一样的事,那就一起做吧。大家凭本事吃饭,公平竞争。
虽然董锵锵进入这行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已经认识到:想入这行其实还是有些门槛的。它既要求从业人员有独立的公司能跟德国人签合同,还要学会看天吃饭,同时遵守捕猎时的严苛规定,以及承担受伤的潜在风险。不过事物总有两面性,高风险通常也伴随着高收益,这一行绝对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暴利行业。在他入行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既获得过一晚上抓到9只野猪的辉煌战绩,也有像今天这样败走麦城的惨痛教训,只是今天这个背字走得着实有些大。
好在雷兰亭最后抓到了那只野猪,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至少他有钱还欠下自己的债了。
想到这儿,董锵锵忽然感到如释重负,他认为自己已经不欠雷兰亭任何人情了。
与雷兰亭开公司相比,更让他担心的反而是雷兰亭做事的激进。
雷兰亭似乎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而德国的商业环境是很讲究诚信的,像上次雷兰亭卖给卢克的猪就很可疑。不过现在董锵锵除了和雷兰亭有债权债务关系外,已经没有其他公司层面的纠葛。如果雷兰亭再铤而走险一意孤行,那就等于是在玩火自焚。
董锵锵小心地揭开左臂伤口处的一缕衣条,刚才还和馒头一样肿的伤处看起来似乎小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山风起到了冷敷的作用。
等到差不多20点30分,公共汽车才姗姗来迟。一路风驰电掣,公共汽车在21点前驶进了汉诺威市区。
董锵锵着急赶紧就医,不敢耽误,下了公共汽车后直接打了辆车,直奔最近的急救诊所。
德国的医疗体系跟国内有很大不同,虽然有医院,但如果人们生病,很少是直接去医院挂号问诊拿药的。
在德国看病一般是先去家庭医生处登记,你可以选离家近的家庭医生,也可以选医术高但离家远的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又分综合(全科)医生和专科医生,综合医生能看的病症范围很广,但如果患者需要得到更精准的治疗,可以再去专科医生的诊所细查,比如内科、妇科、牙医、风湿科等等都是专科医生。
可不管是全科还是专科医生,一般晚上18点也就下班了,再晚点还有19点下班的。但即使医生不下班,通常也要先预约才行,如果不提前预约而直接上门想看病,医生一般是不会接待的。
但人吃五谷杂粮难保不会有头疼脑热的急症,这时去预约家庭医生肯定来不及,所以德国还有很多急诊处和急诊诊所。很多拨打德国急救电话112的患者多数是被送到急救诊所进行治疗(当然如果伤势太严重肯定就送到医院直接进手术室了)。
董锵锵本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但因为学车前被要求先学急救知识,所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特别是对市区里的急救诊所位置很熟悉,主要是他担心自己开车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未雨绸缪地记下了很多急救诊所的位置,没想到今天发挥了用处。
虽然可以直接去急救诊所,但董锵锵记得急救课的老师也讲过,很多急救诊所通常也会人满为患,一般急病、重伤或年纪大的患者会优先得到救治,而像感冒发烧的病人则会往后排。另外如果就诊时间正好在汉诺威96(注:汉诺威本地的德甲球队)输球后,那急诊室就会被双方球迷占得满坑满谷。
董锵锵选了一家位置较偏的急救诊所,一进门他就欣喜地发现,这家急救诊所里没有排队的,只有一个流浪汉穿着的人,佝偻着背蜷缩在长椅的一头。
董锵锵直接和急诊医生说明情况,医生经验丰富,快速处理了伤口后立刻指挥董锵锵去验血和照x光片。
二十分钟后,医生拿着片子走进治疗室,一边把x光片夹到灯板上一边问董锵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没刚来时那么疼了。”董锵锵轻轻提了提左臂,“但手臂有些酸疼和沉。”
医生指着灯板上x光片里的浅白骨骼影像说道:“你左臂这有一处轻微骨裂,但并不严重。红肿是由于软组织破损及部分韧带水肿造成的,过几天就会恢复。一会儿先涂药,再上夹板和绷带。另外你小腿的伤没有碰到骨头,所以打一针破伤风再涂些药就可以了。”医生的语速很快,又说了一堆医学名词,董锵锵只听懂了“涂药”,“夹板”和“绷带”几个词。
“骨裂?”董锵锵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医生,那是骨折吗?需要打石膏吗?”
医生看出来董锵锵听不懂自己刚才的解释,于是放慢语速:“骨裂是骨折,但你这个(骨裂)不严重,所以并不需要打石膏。而且现在天气慢慢热了,绷带的透气性也比石膏好,用夹板和绷带能帮助骨骼更快地痊愈。这一个月你好好休息,避免大运动,同时注意左臂不要用力,不要负重。下周这个时候让骨科医生复查一下就可以了。”
见董锵锵露出茫然的表情,医生问道:“你现在有骨科医生吗?”
董锵锵摇了摇头。
“那下周你还是直接来这里检查吧。咱们先打针。”
看着医生熟练地准备着针药,董锵锵忍不住问道:“医生,我马上就要路考了,骨裂会影响我开车吗?”
“开车?”医生撇了撇嘴,“你最好这个月都不要碰再方向盘了,太危险。”
“这个月?”董锵锵目瞪口呆,“您刚才不是说不严重吗?”
“如果骨头的裂缝很快就愈合,那当然是不严重的。但如果恶化了呢?”医生反问道。
董锵锵知趣地闭上了嘴。
十多分钟后,董锵锵的脖子上挂上了前臂吊带。
医生叮嘱道:“如果明天你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发烧,那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如果不是高烧就不要吃退烧药,喝水休息就好。记住了吗?”
董锵锵谢过医生,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医生,我还需要支付什么费用吗?”
“不用,”医生笑着解释道,“你的保险公司会付的。”
董锵锵吊着胳膊走出急救诊所,仰望着夜空中躲在絮状云后的点点繁星,他忍不住百感交集,本来是想着再努把力多挣些钱,却阴差阳错弄出个骨裂。
他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只是骨裂还能参加交规笔试,还是该惋惜自己至少一个月不能再去捉猪甚至不能路考。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车站,昏暗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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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回信
老白虽然没比董锵锵大多少,但来德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懂了很多人情世故的道理,很清楚朋友之道在于“远香近臭”:不管哥们朋友的关系多好,彼此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董锵锵从未流露希望他早点儿搬出去的意思,但自从人回到汉诺威,他就进入了积极找房的状态。
汉诺威夏季中的房子很不好找,七八两月又是大学传统的考试月,大部分学生还在准备或正在考试,没有人会在这时长出租或短出租自己的宿舍或房子。老白又是托关系又是加预算,最后才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间面积不到10平方的独立公寓。
老白正在房间里看书,冷不丁看见董锵锵挂着吊带、衣衫褴褛地进了门,不禁吓了一跳。
听董锵锵讲完事情的经过,老白好言宽慰了对方一番。他本打算这周末就搬出去,但看到董锵锵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董锵锵说自己马上要搬家。
董锵锵从他这几日打电话中也能看出来老白有搬出去的想法,说实话他有些舍不得老白离开。一方面固然是他还想跟老白再多了解一些当导游和司机的注意事项。另一方面,老白虽然年长但从不倚老卖老,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真诚和温暖。董锵锵有时感到很费解,不知华菱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这么好的男人从自己身旁赶走。
“你也别太烦,英国首相丘吉尔有句名言,‘遭遇不幸,可以让人逃避更大的不幸’。”老白端详着董锵锵的伤臂调侃道,“中国不是也有句类似的话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受伤说不定是件好事,是老天爷在提醒你,让你好好准备交规笔试和预科考试,早点进大学和拿车本。”
“我都这样了还能是好事?”董锵锵自嘲地苦笑道,“我能想到唯一的好事就是这几周我不用做饭了,可以白吃白喝品尝你的厨艺。”
老白知道这是董锵锵在挽留自己,他也不想走得太急,好像着急甩掉董锵锵似的,毕竟董锵锵在自己上次被华菱赶出家门时表现得很仗义。“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是他老白的做人准则。想到这儿,老白顿了顿,正色道:“我做饭没问题,但你得保证在你胳膊痊愈前不会再做危险事了。八月份有个旅游团要到欧洲来玩,我希望那时你能当司机,跟我一起出团。”
这事儿简直说到董锵锵心坎儿里了,不仅老白答应不走,还要手把手带他。他高兴地想击掌庆祝,但奈何左臂吊着动弹不得,只能委屈地用右手掌轻拍了几下不能灵活活动的左手掌,表达自己的开心之情。
他离开诊所时走得急,忘了问医生睡觉时能不能把吊带拆了,临睡前才想起来,但也没地方去问了,只能挂着吊带凑合了一宿(注:其实挂不挂无所谓,挂着更多是心理作用)。
星期五一早,老白就出门去和新房东沟通晚入住的事,留下董锵锵一人在家复习交规。
驾校一共只提供了10套卷子,董锵锵又通过德国ebay和其他渠道额外买了40套,加上驾校发的一共是50套卷子,共计1500道题。
他边刷题边庆幸自己伤的只是左臂,不影响右手答题。
他一口气刷了10套,检查完发现一共错了4道题,还是分别错在3套卷子上,这让他感到满意。
按德国交规考试的要求,每次考试一共是30道题,单选多选都有,没有论述题。这些选择题多是图文并茂,考生要根据图示来做出正确判断。每道题的分值从2-5分不等,如果错题超过10分就算不及格。董锵锵的正确率已经算比较高了。
他起身给自己冲了杯老白送给他的从法国带回来的咖啡,边喝边考虑再趁热打铁刷几套时,桌上浮动着屏保的笔记本电脑屏忽然一亮,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提示窗口,显示他收到了两封新邮件。
他好奇地点开邮箱,发现果然有两封未读邮件安静地躺在邮箱里。他马上点开第一封。
“董先生,您好。关于您上次致电弗里德里克律师时咨询的问题,现答复如下:
魏因伯格律师事务所,地址:养鸽人大街54号。顺颂商祺。”
落款是弗里德里克律师的秘书艾瑞卡。
董锵锵马上把地址抄到了本子上。
他上次向弗里德里克咨询引蛇出洞的问题时,突然灵光一现,既然弗里德里克也是律师,他说不定会认识陆苇的辩护律师魏因伯格,于是试探着又给对方拨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弗里德里克答应帮他留意,但也没把话说死。董锵锵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对方的反馈竟会这么快。
他想的是:如果他能找到魏因伯格,就有机会向对方打听陆苇的下落。
当他看到第二封邮件时,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信是那个带金色耳钉的人回的,内容很简短,只有四个字。“你换多少?”
董锵锵忍不住一阵激动:这只狐狸总算又露出尾巴了。他这周又给警察局打过几次电话,但不管是胡优的案子还是贺鸯锦的案子,对方都没有任何进展,看来老白说的没错,德国警察的效率真的越来越低了。
他刚要回复对方,猛地想起昨天老白叮嘱自己的话,手指悬停在键盘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如果是前几天没受伤时的他,参加这种行动肯定不在话下。但现在的他行动不便,如果坚持继续做,很可能就变成一个旁观者。如果到时现场真有什么突发情况,自己能不能保护佟乐乐都难说。但如果这次他不搭理对方,对方何时还会再回信就不知道了。
他犹豫了十分钟,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条:“4000马克。”
隔了约有20秒左右,对方又回复了他一封邮件:“可以换。1比5。”
董锵锵继续回邮件:“1比5没问题,但我想月底换。”他想着月底自己的手臂肯定就好的差不多了。
“只能这周换。时间地点我晚点告诉你。”对方第三封邮件里的口气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推开键盘,董锵锵怔怔地望着窗外,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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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 重要提示
知道魏因伯格的律所地址后,董锵锵有些做不进去题了,脑海里始终盘亘着陆苇在警局玻璃窗后失神无助的样子。
他把模拟卷划拉到一旁,从一堆报纸下翻出一本砖头一样厚的德国黄页,不到一分钟就找出了律所的具体位置。
律所的位置不算太偏,董锵锵估算了一下,坐车加步行差不多30分钟就能到。
黄页上有律所的简介和电话,董锵锵直接拨了过去。“您好。我想预约魏因伯格律师今天下午的时间。请问他下午有空吗?”电话刚一接通,董锵锵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魏因伯格律师今天下午没空了。您可以换一天。”对方的回答礼貌又冰冷。
董锵锵打之前就料到可能是这个结果了,马上追问道:“那最快能约到哪天?”
话筒里传来翻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听秘书说道:“下下周一下午15点可以。”
董锵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确认道:“下下周一?”
“是的。”
董锵锵毫不犹豫:“那我就约魏因伯格律师下下周一的时间。”
半小时后,董锵锵站在了对方律所的门前。
这是一幢有着米黄色花岗岩外立面的现代建筑,长方形的落地窗看起来近两米高,两扇古铜色的大门显得端庄厚重,让人不自觉有一种肃穆感。大门旁悬挂的铜匾上铸着一行字母:卡尔魏因伯格律师事务所。
秘书听完董锵锵的话,直接否道:“您没有提前预约的话,今天是见不到律师的。而且我刚才已经帮您登记了,您应该在约定时间来。”
“可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律师说,”董锵锵边解释边向律师的房间张望,“我就说一句话,不会耽误他很长时间的。”
秘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很不高兴地低头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小声嘟哝道:“律师现在不在。”
董锵锵当然知道见德国人要提前预约,但他确实着急想知道陆苇被关在哪儿。前两天他给陆苇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时,陆母又拐弯抹角地问起陆苇的近况。董锵锵刷题刷得脑子有些不清醒,差点儿说秃噜了,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及时结束了对话。
“那我在这里等。如果魏因伯格律师回来,我跟他说一句就走。”董锵锵说完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份模拟试卷,不慌不忙地做起题来。
秘书估计从未见过有人会这么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您不能坐在这里。”
“为什么?”董锵锵反问道,“您这摆沙发不就是让人坐的吗?”
意识到口误,秘书脸一红,急忙辩解:“您没有预约肯定见不到律师。等多久都没用。”
“没事,您忙您的,我不急。我休息一会儿再走。”董锵锵说完故作悠闲状地翘起了二郎腿。
见董锵锵死活不走,秘书有些手足无措。她趁董锵锵不注意偷偷拿起电话,冲着话筒低声说了几句。这一切都被董锵锵尽收眼底,但无奈对方说话声音实在太小,董锵锵使劲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等到18点,律师仍未出现。秘书过来轰董锵锵:“现在下班了。我要锁门。请你出去。”
董锵锵一边应着“ok,ok”,一边朝紧闭了一下午的屋门方向张望。
秘书半推半搡地把他赶出了大门。
但董锵锵走出律所后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猫到一个隐蔽处,两眼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没过多久,秘书把门偷偷打开一条缝,从里面闪了出来。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才慢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董锵锵注意到,秘书并没有锁门。
里面应该还有人。他心里想着。
等到快19点的时候,大门忽然左右一分,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从里面疾步走了出来。
趁着老人转身锁门的功夫,董锵锵疾步凑了过去。
“您好,魏因伯格律师。”董锵锵大大方方地问候道。
老人锁好门刚转过身,冷不丁见一外国青年站在面前,不禁愣了一下:“您好。”
“我叫董锵锵。我是陆苇的同学……”董锵锵说完猛然意识到只是同学可能分量不够,连忙又补了一句,“和她的紧急联络人。”
魏因伯格仔细端详了董锵锵几秒钟,语气温和地问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陆苇告诉我,您是她的辩护律师。所以我想冒昧地问问您,陆苇现在被关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
魏因伯格反问道:“既然您是她的紧急联络人,那她为什么没告诉您她被关在哪儿呢?”
董锵锵摇了摇头:“她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没接到。”
魏因伯格微微一笑“这是她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请等一下,魏因伯格律师。”董锵锵急忙两步站到老人面前,望着老人一脸沟壑般的皱纹,语气诚恳地说道,“其实我是代表陆苇的父母来问您的。”
魏因伯格狐疑地盯着董锵锵:“你替她的父母问?”
“是的。”董锵锵迫于无奈,撒了个谎,“我知道庭审时她拒绝让她的父母旁听。”
“那你有他父母的授权书或委托书吗?”魏因伯格耐心地问道。
“唔,”董锵锵刚想再找个理由,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急忙掏出一张纸递给老人,“我有,就是这个。”
魏因伯格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又从口袋中掏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认真地读了起来。
董锵锵递给老人的其实是陆苇写给他的信。“她说您给过她很多帮助,所以我才来找您的。”
“我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您应该先把它翻译成德语再公证,这样才有效。”老人指点道。
“我知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中文,但这上面确实写了您的名字。”董锵锵指着信纸上魏因伯格的德文名说道。那是陆苇当初在信纸上写的。
老人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他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眼董锵锵,似乎在考虑什么。
董锵锵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陆苇父母的授权书,而且如果这次他被对方拒绝,下次再见十有八九还是会被拒绝,他不甘心地大声说道:“我只想告诉您,陆苇父母的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好,他们非常担心他们唯一的女儿的安全,他们希望早日得到陆苇的消息,所以才委托我来请求您的帮助的。如果您还是不信,我愿意把我的护照押在您手里,然后请您跟我一起去监狱见陆苇当面说。如果由此引出任何法律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老人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会儿,缓缓转过身,朝街角走去。
董锵锵见对方油盐不进,忍不住失望地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子猛地踢了出去。石子击中远处的铁皮垃圾箱,发出清脆的一声。
“汉诺威只有一座女子监狱。”远处传来一句苍老的男声。
董锵锵闻声抬头,只见街道两旁的路灯倏地亮起,老人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他冲着空气大声喊道,心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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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 探监
董锵锵神采飞扬地走进屋,把两听啤酒猛地放在桌上,将正在专心上网的老白吓了一跳。
看到董锵锵一脸得意,老白忍不住调侃道:“这么高兴是走路捡到钱了吗?”
“嘿嘿,”董锵锵笑呵呵地打开一听啤酒递给老白,顺手又拿起一听,轻轻碰了碰老白手里的啤酒,“比捡钱高兴。”
“说说。”老白回磕了一下董锵锵的啤酒。
“我知道陆苇可能关在哪儿了。”董锵锵话说得有些急,啤酒沫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满不在乎地用手背胡乱一抹,看着老白兴奋地说道。
“陆苇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替别人考试被抓的同学吧?”老白听董锵锵讲过陆苇的事,脑子里依稀有些印象,“你是打算去探监吗?”
“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去(监狱)。”董锵锵信心满满地说道。
“你对你这个同学还挺上心的。”老白尝了一口啤酒后把易拉罐放到了桌上,继续专心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然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女朋友?”
董锵锵呛得一口酒都喷到了电脑屏幕上,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嗯,懂,懂。”老白站起身,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董锵锵的后背,“探完(监)就不普通了。”
董锵锵脸变得通红:“我刚来时她帮过我,我就是觉得她现在其实挺可怜的。”
“嗯,因怜生爱,很正常。”老白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传统。”
董锵锵一看老白没有停止调侃的意思,急忙岔开话题:“你赶紧帮我想想,我是不是(探监)应该带点什么?”
“吃的用的,化妆品什么的,都得备点儿吧?”老白想了想,“这些监狱里肯定没有。”
“你这么说倒真提醒我了,”董锵锵一拍脑门儿,“阁楼她那几个纸箱里还有不少东西呢,我明天找出来都给她带过去。”
老白笑了笑,准备继续看电脑。
“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董锵锵拉过椅子坐在老白旁边,一脸严肃,“那个人给我回信了。”
老白默默地转过头瞄了眼董锵锵,董锵锵点头道:“就是他。”
“什么时候?在哪儿交易?”
“都没说,他说他会再联系我的。”
“但你这样去恐怕也不行吧?”老白担忧地望着他的伤臂。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到时多几个人在现场,乐乐会更安全。”
“这没问题。”老白点头道,“这种人渣早点抓着是好事,省得祸祸人还给咱们留学生丢脸。”
董锵锵见老白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他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摆在另一张书桌上的、他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董锵锵脸色一变,两步走了过去,一掌拍到键盘上。
“星期六晚上19:30,养蜂人大街26a。”仿佛怕露出什么马脚似的,对方的每封信都很短。
老白也看到了邮件,冲董锵锵点了点头。
董锵锵会意,又分别给佟乐乐、贺鸯锦以及端木打了电话,三人都应允会出现。特别是端木一点都没犹豫就答应了,让董锵锵觉得很神奇。
他又跟老白在地图上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明天约定地点的地形,制定了几种应急方案,然后才昏昏然地入睡。
睡梦中董锵锵做了一堆噩梦:时而梦见自己在树林中迷路又被野猪追,时而梦见董父说aps没审过,时而梦见交规考试不及格,时而梦见陆苇没关在女子监狱,最后一个梦是他去换钱地点,到了约定时间后,不仅带金色耳钉的人没出现,佟乐乐和其他人也全都没出现。就在他四处张望之际,忽听到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女子的呼喊声,他疾步跑了过去,却不小心摔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好容易跑到喊声处,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就在他四处张望之际,头顶忽然浇下一盆凉水,一下把他浇醒了。
原来他做梦时手臂挥得太高,把床头的花瓶打翻下来。
枕头被子全都湿漉漉的,觉肯定是睡不了了,董锵锵索性爬了起来。
他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又检查了一遍要给陆苇带的生活用品,并特别带上了昨晚赶做的两个红烧猪肘。
女子监狱的位置在汉诺威市区外的卫星城附近,由于不确定几点能回来,董锵锵出发前又和老白确认了一遍晚上的安排,这才背着东西上路。
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舟车颠簸后,董锵锵到达了既定地点。
说是女子监狱,但董锵锵从建筑外观看过去,愣是半天没分辨出来。
刷着米黄色漆的水泥高墙的最上方并没有董锵锵想象中的那种卷筒状铁丝网和炮楼似的望塔,整个监狱的外观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图书馆或者学校。
董锵锵朝监狱正门走去,背包里突然铃声大作。
看到来电是王蜀楠,董锵锵顿时宽心不少,他这时很怕佟乐乐来电话说不去了。
“嗯,有几件事跟你沟通一下,你现在说话方便吗?”王蜀楠轻声道。
董锵锵转身走到一个僻静处。“你说吧。”
“这两周我一直在帮捷琳娜做治疗,她的睡眠在慢慢转好。但中医不是魔术,我的水平也没那么高,所以虽然约翰逊的便秘可以一针见效,但让我治好梦游……可能还是有难度的。”王蜀楠说得很直白。
董锵锵明白她说的“难度”就是治不好的意思,立刻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尽力就可以了。即使真的无法彻底治愈(梦游),我相信捷琳娜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约翰逊也这么说,而且他还把我的诊费又提高了一些,还说这是捷琳娜的意思,捷琳娜虽然每次见我还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但确实不再挖苦我了,至少没再说我是江湖医生。”
“那说明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你了。不是吗?”
“除了刚才这事还有件事我也得谢谢你,”王蜀楠话锋一转,“你上次提醒我aps申请材料的事,后来我给(aps)他们打电话,果然跟你一样他们也没收到我的材料,这个德国邮政真够可以的。我已经让家里人直接去北京面交材料了。”
“没耽误你的事就好。”董锵锵回头望了望监狱大门的方向,“你还有其他事吗?我之前约了人……”
“哦,我想问你晚上有安排吗?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介绍捷琳娜还有提醒我aps材料的事。”
“不好意思哈,我晚上已经有安排了。”董锵锵歉意道。
“没事,那改天等你有空了再说。”王蜀楠失望地客气了一句。
董锵锵忽然心念一动:“如果你今晚有空,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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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 闭门羹
“你说。我有空。”王蜀楠忙不迭地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我想请你晚上照顾个人。”
“还是捷琳娜那样的吗?”王蜀楠感叹道,“你手里的病人好多啊。”
“不,是个中国女生,叫佟乐乐。”
“她生病了吗?”王蜀楠迟疑了一下,“看过德国医生吗?”
董锵锵简明扼要地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以及晚上他们的计划,讲完后他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所以你想让我陪佟乐乐一起等那个人?如果对方逃跑了也不用追,只要护着佟乐乐就好。我理解的对吗?”
“没错。你懂推手,如果对方骤然发难,也许你能帮着护一下。当然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会很快赶过来的,不会让你们落单的。”
“我倒是没问题,就是你刚才讲的这个人可能见过我。”王蜀楠解释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有很多当初一起来德国的朋友后来都陆续回国的事吗?她们中有些人也在走之前找人换过钱,我当时还跟她们一起见过几个,不知道那中间有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那你朋友中也有被抢过的人吗?”董锵锵立刻追问道。
“我印象里两人一起去的好像都没被抢过,但独自去换钱的好像就被抢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场有两个人,对方说不定就不敢动手了?”董锵锵总结道。
“我怀疑,如果他的目标就是抢劫,肯定不愿有太多人看见他的样子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嗯,你的猜测也是有道理的。我再想想。总之晚上还是请你早点过来。咱们合计一下。”
确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后,王蜀楠挂了电话。
董锵锵一边朝监狱正门走去一边思考:王蜀楠即使不能站在佟乐乐的身旁,站在附近也是可以的,最起码她还能给对方拍照。如果对方动粗,她的推手应该也会有一些防卫效果。
董锵锵唯一担心的就是佟乐乐的安全,现在有了王蜀楠的帮衬,他觉得安心了不少。
他犹豫了几秒后,没有联系雷兰亭。
监狱的访客登记室跟董锵锵之前去过的几所警局内的登记室类似,不知是不是工作性质的原因,监狱内的警察都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审核过董锵锵的护照和随身携带的物品后,警察扔给他一堆表格,董锵锵填完后,警察照本宣科地念了探视制度和禁忌,等董锵锵声明自己完全理解并保证遵守探视规则后,警察才把他领到访客探视厅。
这个访客探视厅跟董锵锵之前在奥斯纳布吕克警察局里待过的那个大同小异,但让董锵锵惊异的是,虽然他到的已经很早了,但已经有一金发男子坐在墙角一隅,正对着玻璃窗那头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董锵锵安静地坐在玻璃窗前,盘算着该不该和陆苇说陆母已经起疑心的事。
上次在奥斯纳布吕克的警局里董锵锵等了不到十分钟陆苇就出来了,但这次他等了快二十分钟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他不安地抬头望了望墙壁上的电子表,正想要不要再去找个警察问问时,就见一名女警拎着他刚才提交的、他给陆苇准备的一袋子东西快步朝他走来。
“您是董锵锵吗?”女警走到他面前,发音怪异地问道,“您要探视的人是陆苇?”
“是,是的。”董锵锵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女警把一袋子东西塞到董锵锵手里:“她不想见您。”
“她不想见我?”董锵锵一下愣住了,一时难以置信,“为什么啊?”
女警酷酷道:“她想不想见您是她的自由,不需要跟我们解释原因。如果您没其他事了请尽快离开。”
说完,没等董锵锵再说什么,女警转身朝外走去。
这下董锵锵傻了眼,他从未想过竟会出现这种事。
好在他还有急智,急忙两步追赶上前,拦住女警问道:“请问如果她不见客,我能把东西和信托您转交给她吗?”‘
女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刚才已经转交了,但她拒收。”
董锵锵赶忙掏出纸和笔,伏在旁边的小桌上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交给女警。“这次请您先给她看这张纸,然后再给她这包东西。如果她还拒收,您再拿回来给我可以么?谢谢您了。”
女警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董锵锵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但这次只过了不到十分钟女警就回来了。“东西她收了。”
董锵锵喜出望外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是吗?请问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女警又恢复了酷酷的表情。
董锵锵失望地回头望了望玻璃窗内,轻叹一声,郁闷地走出监狱大门。
回城汽车上,董父又来了通电话:aps还没出审核结果,你务必心无旁骛地准备预科考试,近期就不要打工了。如果缺钱和父母说,父母会全力支持你。
董锵锵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脑子里始终是陆苇拒绝见面的事。
差两分钟19点时,董锵锵和老白提前到了养蜂人大街外。
说是大街,其实就是一条比单车道宽不了多少的狭长窄巷罢了。
两人带着帽子和墨镜,斜跨着背包,假装游客一样从巷子里走过。
巷子两边多是诸如花店这种小门脸的店铺和一些住家,住家窗户下的小阳台上还摆放着盛开着各式鲜花的花盆。
老白告诉董锵锵,别看白天这片区域都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但很多店铺其实很早就会打烊,到那时整条街就会变得异常安静,好像所有游客都突然消失一样。
其实不用老白多说,董锵锵已经看到街上的店铺很多都已经关门了,还有几个正在打烊,一个满头白发的德国老奶奶正在把面包店外的广告牌往店里搬。
“如果从空中俯视,养蜂人大街的形状非常像‘大’字少了最上面一横的左半边。我上午已经看过了,26a就在‘大’字最上面一横的右半边和那一捺的交界处。那个人选择这个地方交易很明显是经过实地考察和深思熟虑的,因为他有几条逃跑线路。”老白一边警惕地前后张望,一边继续说道,“但如果我是他,抢了东西后我也不会选择走岔路,我肯定是往大路跑。”
“还好我们不是要抓他,”董锵锵庆幸道,“只要给他拍照就可以了。”
“咱们现在有两个新问题。”两人并排走着,老白压低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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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 强援
董锵锵从街边马上要打烊的冰淇淋店里“抢出”两个圆筒,递给老白一个,同时略带紧张地环顾四周,用焦虑的语气问道:“哪两个?”
“这也是我刚才才想起来的,”老白指了指自己的墨镜和帽子,“如果那人像咱们一样戴了这些,你怎么办?”
这个问题董锵锵确实没想过,但他马上猜到老白可能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如果真是这样,你想出解决办法了吗?”董锵锵警惕地留意着偶尔从他俩身旁经过的人。
“或者是乐乐能让那人摘下帽子和墨镜,或者是他逃跑时被咱们拦住后摘下来。总之如果没有正面照,恐怕警察也很难处理。”老白吃冰淇淋很快,眨眼间冰淇淋的奶油尖就没了。
两人并排走出养蜂人大街。
“让乐乐那么做太危险了,弄不好会激怒对方。”董锵锵咬下一大口冰淇淋,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寒气,“还是用第二种方案吧。”
老白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
“你刚才说有两个问题,还有一个是什么?”
“26a现在等于有四个出口,如果每个出口站一个人咱们倒是不缺人,但如果某人因为紧张没有拍下来对方的样子,那这次行动其实还是失败的。下次可能再想把这个人引出来就很难了。”
“你担心贺鸯锦?”董锵锵反应很快。
“她最年轻,万一临阵怯场也是正常的。”
“这简单,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能过来。”
“还有一个?”
“她叫王蜀楠,学医的,手上有功夫。我本来是打算让她跟佟乐乐在一起给佟乐乐当保镖的。”
“我建议还是让你这个朋友跟小贺在一起更保险。别看都是女生,小贺同学更需要保护。”老白揶揄道。
“就按你说的办。”
“时间不早了,先去集合地点吧。”老白指着不远处的麦当劳建议道,“等大家聚齐后你赶快说明一下各自位置。”
等董锵锵和老白进了麦当劳才发现,众人早就到齐了。
董锵锵把王蜀楠分别介绍给众人,又快速安排了每个人的站位:董锵锵藏在养蜂人大街南边的一处隐蔽处,端木则躲在养蜂人大街北边一个简易路边厕所内,两人都能看到街中心位置的佟乐乐。老白埋伏在“大”字一捺处的位置,而王蜀楠则和贺鸯锦负责蹲守在另一处。
虽然大家都在听,但除了老白,所有人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地被董锵锵的伤臂吸引了过去。
“我说董少,就您这造型,到时您追的上给坏人照相吗?”贺鸯锦全无丢钱时的苦闷,一边调侃董锵锵,一边有意无意地侧头瞥了眼佟乐乐,“别让我师姐到时当了小白鼠,您再亲手放跑了坏人。”
“你说谁是小白鼠?”佟乐乐皱眉从后面拽了一下贺鸯锦的冲锋衣,“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谁?”
“师姐我错了,我是小白鼠。”贺鸯锦吐了吐舌头,“您是猫警长。”
“我这点伤不算什么。”董锵锵对贺鸯锦时不时的二百五早已习以为常,他叮嘱众人,“大家最后再检查一下手里的相机,没问题就尽快出发吧。记住拍照时开闪光灯,手不要抖。”
趁众人检查相机的空档,王蜀楠低声道:“我包里带着针呢,一会儿可以帮你看看。如果骨头受伤不严重,用针可以让你(的胳膊)恢复得更快。”
董锵锵感激地点点头:“等一会儿完事了肯定少不得要麻烦你的。记着一会儿如果跟对方交手有难度,可以用推手放倒对方,等我们过来。”
众人陆续就位,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19:30,佟乐乐的手心里落满了汗。
夕阳最后的余晖被街两旁高耸的建筑顶端挡住,似乎就是一刹那间,大街里“刷”的一下暗了下来,但路灯却并没同时亮起,只有个别住家屋内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窗向外发出温暖的橘光。
19:34分,除了佟乐乐,街里一个人都没有。
董锵锵隐蔽处的视野极好,他密切注视着佟乐乐及端木藏身的方向。
街另一头的游客也渐渐稀少起来,天色越来越暗,虽然路灯亮了起来,但灯光强度不高,董锵锵看着影影绰绰的。
忽然,他看到一个恍恍惚惚的身影在端木藏身的临时厕所外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他刚想给端木发个提醒短信,但手指碰到键盘时猛地又停住了:万一这个短信被对方听到了就该误事了。他把手机又收了起来,心里祈祷着端木能注意到这个情况。
端木正透过简易厕所巴掌大的通风窗口向外张望,就听厕所门有东西的磕碰声,他立即屏住呼吸,只听有脚步声从门外经过。他把身体藏好,再把眼睛小心地挪到通风窗边,一点点极慢速地往外瞟去。
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正缓缓朝佟乐乐走去。
端木紧张地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伏低身体,伸手去压厕所的把手,却赫然发现厕所把手从里面怎么都打不开门了。这让他吃惊不已。
他急忙站起身向往张望,只见那个“鸭舌帽”已经走到佟乐乐的附近,佟乐乐似乎也已经看见了他。
端木不敢怠慢,急忙再次伏低身体去掰把手,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他赶忙把手机贴到耳边,压低声音应道:“喂。”
“你现在应该出来了。”电话里传来董锵锵的声音,“他没带墨镜,如果他从你那边逃跑,你用闪光灯直接拍他的脸就可以。”
“我……我出不去了。”端木沮丧道,“厕所门把手好像被卡住了。”
“你说什么?”董锵锵惊了,“你确定么?”
“我确定,刚才有脚步声从厕所外走过去,我以为他就是走过去呢,哎……”端木长叹一声,“他肯定是用什么东西把把手别住了。”
“赶快想办法出来。”董锵锵低喝一声,挂了电话。
他已经看出来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蹑手蹑脚地从隐蔽处一点点地移了出来。
他远远看到黑影似乎在跟佟乐乐说着什么,就在他准备靠过去时,黑影突然拔腿就跑。
董锵锵见状大吃一惊,不知何故,但见佟乐乐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急忙朝她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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