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不是她的方向
考核结束后，会议厅的大门向外敞开，以曺诗京为首的评委人员先鱼贯而出，之后才轮到心情如释重负又略显忐忑不安的实习员工们走出来。
从今天起，他们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来公司工作，直到一段时间后，他们的手机上会收到一条来自于HanShin综贸人事部的通知。
这条通知决定了他们今后能不能再次踏进这栋位于三成洞的豪华大厦。
林深时和梁恩彩落到了最后面才走出来，先前他在会议厅里语出惊人地给出那个回答后，他就能感受到实习员工中间有许多目光在暗暗窥视他，他也不以为意。
“林科长！”
但就在他和梁恩彩走出会议厅，马上要回去办公区时，一道急促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他还隐约听到了一道很耳熟的年轻女声。
“好了……不要……”
“不行！我一定要……”
林深时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拉拉扯扯向自己走来的宋光日两人。
他的目光先不着痕迹地扫了奉伽绮一眼，就看向了一直被奉伽绮拽住袖子的宋光日，平静地问：“有什么事吗？”
“别去……”
“好了，这事你别管！”
“林科长，我向来很尊重您，我认为您是一位很有人情味的上司，但您今天的做法我真的不能理解！”
甩甩手，摆脱奉伽绮的阻止后，宋光日便绷着一张脸来到林深时的面前，一张口，语气中显然就充斥着压抑不住的火气与难以理解的疑惑。
“林科长，您明明知道伽绮为了这个考核有多么努力，您之前也为了我们的准备给予了不少的帮助，为什么您刚刚在里面的时候还要那样回答曺常务的问题？”
当宋光日的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林深时就注意到四周有些安静下来。
不远处的一群实习员工不知何时停下了兴奋的交谈，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他们这边，站在他身边的梁恩彩也抱起了双手，目光在他和宋光日之间，还有后面低头不语的奉伽绮身上来回扫视，看样子是不打算参与这件事。
林深时没有先去回答宋光日的问题，他偏偏头，目光越过这个满脸愤怒的年轻人，落到了后方那道靠在栏杆边上不言不语的身影上。
奉伽绮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稍稍抬起头来，那双初见时便留下深刻印象的琥珀般的眼眸再一次直勾勾地撞进他的眼里。
毫无疑问，她望向他的眼神中同样包含着浓浓的不解，甚至是有一点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她明明听从了他的话，她明明那么努力想要留下来，留在这个地方，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最后却是他主动放弃了她？
“我的意见只是基于我个人的判断而已。”
仅仅是隔空对视了片刻，林深时很快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身前站着的宋光日，他的口吻轻缓而平淡，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奉伽绮她的说明确实没有打动我，所以我给出了那样的回答。”
宋光日的双拳无声地紧攥起来，他紧盯着林深时淡然的面容，咬牙问道：“您觉得这样的回答像话吗？！”
“不然你还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没等林深时再说话，一道低沉的中年男声就忽然插入了对话中。
原本还一脸怒气的宋光日顿时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紧攥的手随即松开。
提着公文包的金尚植来到了他们的旁边，一张威严的中年脸庞冷淡地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包括林深时在内。
“不要把别人的爱护当作是想当然的事情。如果今天回答那个问题的人不是林深时科长，而是其他人，比如说我，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这么愤怒吗？”
金尚植的话让听见的人几乎都愣了愣。
乃至是本来对林深时的做法也有微词的梁恩彩闻言后也是若有所思起来。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对陌生人一时的好感恩戴德，却经常把亲友们给予的爱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
靠在栏杆边的奉伽绮不自觉地抿起了嘴唇，她没去看金尚植，只是默默注视着什么话也没说的林深时。
在很多人的眼里，林深时的这份沉默似乎也是对金尚植这番话的认同。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
金尚植大手一挥，干脆地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宋光日，对他皱眉说：“看你这样子估计最后也通不过考核，现在直接跟我回办公室吧，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免得之后还要来麻烦我。”
这话说完，也不理会宋光日的反应，金尚植径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科长！”
“闭嘴！不想要推荐信的话就赶紧回家！别在这里捣乱。”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离开。
林深时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瞧了瞧还站在那边的奉伽绮，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继续朝办公区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梁恩彩瞅瞅男人的背影和看起来也没意愿凑上来的奉伽绮，还是选择跟上林深时。
“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人并肩走过一个拐角后，听到梁恩彩好奇似的提问，林深时扭头看看她，脚步一缓。
“我刚刚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她的说明并没有打动我。即便不是我，你以为其他人就反应不过来吗？她的自我推销听上去有点道理，实际上是偷换了概念。”
“两年后的她的确和正式员工没什么两样，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公司肯定很希望把所有员工都换成像她一样的合约工。但事实就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发展前途的公司谁会愿意来？而如果仅仅是她一个人，那又有什么意义？HanShin还不缺一个正式员工的工资。”
“因此，总体而言，把她招进来，弊远远大于利。”
一通话解释完，林深时就转过头去，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可没等他走出几步，梁恩彩又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我听李正尧说过，听说……你当年进入公司的时候，在个人PT展示上，你的选题也是‘推销自己’？”
一下子，林深时才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问这话时有点意味深长的女秘书，“嗯……不过那时候我还在后面附带上了一个自己完成的项目提案。我记得那个项目最终为公司带来了三百万美金左右的收益。”
这是一个放到刚才那个场合足以惊到很多人的回答。
HanShin综贸今年的实习员工中不少人在实习期间都没接触过超过百万美金规模以上的项目。
“所以，你是因为认为她不够优秀才拒绝了她吗？”
“嗯。难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梁恩彩抱起手，眯眼盯着男人看，眼神再一次展现出了那种好像已经看透他心思的感觉，“就没有其他的理由吗？”
林深时一语不发和她对视。
两个人都很安静，这样的情况大约保持了几秒钟后，在梁恩彩的凝视中，林深时脸上的表情才无可奈何般缓缓松弛下来。
“她不适合待在这个公司。”
梁恩彩当即蹙眉说：“合不合适不应该由你来决定。”
“我确实不知道她最终会不会适应这个地方，但我至少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不讨厌，也不喜欢……”
这时，林深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他顿了顿，所用的语言悄然换成了韩语。
“她之所以想要留下来，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工资待遇不错，仅仅是因为我而已。”
“我其实很清楚她的心思，她也许很喜欢那种和我共事的感觉，所以努力地想要留下来，对此我也很感动。”
“但是，经过她之前的说明后，我认识到，她或许不应该留下来。”
“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拥有很多能够帮助她成功的品质，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但正因为她还有其他更多的可能性，我才不希望她留下来。”
站在他面前的梁恩彩留意到他视线的方向，不由转头看去，紧跟着整个人微微愣住，神色一阵复杂。
在拐角处，有一截裙角无声无息地露了出来。
“她对于综贸这个事业并不感兴趣，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能感受到。”
“凭借在HanShin综贸实习的资历，凭借我给她写的推荐信，她可以在HanShin集团下属的任意子公司里找到她感兴趣的公司加入进去，重新从实习员工做起，而这一次，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我相信她一定能进入那家公司。”
“一个人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她或许只能选择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事业来度过一生，但我不希望她也一样。”
“所以，我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想放她到外面去，我想给她更多的选择。哪怕……她不能理解我的决定。”
在拐角处的另一面，女孩垂着头，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今天为了这个考核而特意准备的裙子。
14、我们的选择
……
“好！很完美！今天辛苦了。”
“辛苦啦。”
“各位辛苦了。”
“大家辛苦。”
随着摄影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后，室内摄影棚的气氛立即变得活跃起来。
站在场中的八个女孩纷纷放松下来，各自捶背揉肩，接过旁边助理递来的水和毛毯。
再过四天，林允儿所在的偶像组合少女时代就将推出全新风格的单曲《CatchMeIfYouCan》，临近回归，前些日子难得见面的八名成员也有机会趁着工作时间好好聚一聚。
“允儿！”
林允儿刚走到场外想看看手机，身后就传来了一道耳熟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嗯，欧尼，怎么了？”
还穿着刚才拍摄服装的Sunny走到林允儿面前，手里边拿着手机，冲她随意地扬扬下巴说：“中午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嗯？”林允儿眨眨眼，像是惊讶地瞅着她，“今天吗？”
“嗯，等之后回归不是就要进入严管的状态了吗？趁机会我们去吃烤肉吧！”Sunny收起手机，走过来亲昵地挽住了林允儿的胳膊。
林允儿侧着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姐姐，“可是……欧尼你上次不是打电话跟我说，以后再也不和我一起喝酒了吗？”
顿时，林允儿很明显地感受到她身边的这道娇小身影僵了僵。
“呀，你真的要这样吗？”
Sunny仰起头来，朝林允儿没好气地翻翻白眼，“说我的时候还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呢！真是，我以前以为泰妍她们的醉相已经够糟糕了，什么半夜在大街上打拳，没想到你比她们还糟糕！”
不知道是耳朵尖还是Sunny抱怨的时候音量太大，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站在两人不远处的那道小巧身影就犹如小狮子般警觉地猛一抬头。
她先是眯起了近视的眼睛，迷糊地环顾一圈四周，然后就回过神来，对Sunny不满地嚷嚷：“呀，李顺圭！不许说我坏话！”
“哎西，都说了别叫这个名字了！”
两个人互相瞪眼，随后，这俩都没做好妹妹榜样的大龄剩女就在林允儿和在场其他人好笑的表情中浮夸地哼了一声，都假装生气地撇过脸去。
“允儿啊，别理她，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很快，Sunny又凑到林允儿的耳边，压低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循循善诱的意味，“你看，欧尼一直要做电台，晚上基本没空，我们今年要回归好几次，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开了吃，你今天下午就出来一趟呗？”
听完这话，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瞧瞧她，旋即还是摇摇头说：“抱歉，欧尼。我今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去中国了。”
“什么？”
Sunny一愣，眨巴眨巴眼，“你的行程不是调整了吗？我前几天听明京欧尼说你明天才会离开啊。”
“对啊，但我觉得自己今天下午也没事做，干脆就提前一点回去好了。”林允儿低下头操作着手机，顺带递给Sunny一个歉意的眼神。
“不能改吗？”
“机票已经订好了，我如果又要临时改的话，明京欧尼估计会杀了我。你也知道吧？她最近因为RedVelvet那几个妹妹的事情正忙得团团转呢。”
一听林允儿这么说，Sunny也没辙了。
她咂咂嘴，犹豫着说：“允儿，本来这事不应该由我来过问的……不过，你和李胜基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吗？”
一瞬间，低头查看手机信息的林允儿停下脚步。
她转过头来，脸色还算平静地注视着Sunny。
片刻后，她就忽然笑了笑，说：“当然了。欧尼你们也清楚我的性格吧？我是不会骗自己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还要强行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之前……”
Sunny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莫名停住。
她面对林允儿疑惑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抿嘴摇头：“没什么。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过……如果觉得辛苦的话，尽管来找欧尼们，哪怕变成李狗，我也一定会陪你好好喝上几杯的。”
“什么？李、李什么？”
“没什么！这种事不记得也没关系！”
义正言辞地丢下这句话后，Sunny就绷着脸往前飞快走去。
站在原地，林允儿望着这位姐姐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垂下头去，唇角不为人知地浅浅勾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里依然含着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
“不管怎么样，你这都是过于独裁的做法。”
注视着拐角处那截裙角晃荡地消失不见，梁恩彩神色略显复杂地回头看向林深时，语气松缓许多，但言语间仍然不能释怀。
“我发觉你们男生好像都有这种共性。你们都喜欢替别人做决定，而且打的名义也都是为了对方好、为了对方着想，但你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有没有好好想过，那位当事人，那个小姑娘她自己是不是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有时候想想，我觉得这也是大男子主义的一种。”
林深时和她对视一眼，所用的语言也换回了中文，只是他给梁恩彩的回答怎么听都有种死鸭子嘴硬的感觉。
“难道你觉得我不替她做出选择，她就有其他的选择吗？”
梁恩彩闻言就抱起手，不太客气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么做是对她好，我也不否认你的选择的确有道理，只是，有时候人做选择不一定要看利弊，你就没想过，对于那个小姑娘来说，比起具备了更多可能性的未知前途，她更喜欢能留下来的这个现况？”
“我的意思就是，你以为我不拒绝的话，她就有可能留下来吗？”林深时的脸色突然有点无奈。
一下子，梁恩彩愣了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时瞥了一眼那边的拐角，见奉伽绮似乎真的已经离去，这才沉下声来说：“你们其实都太在意我的选择了，你们忘记了，在这场考核中，我的个人意见实际上很微不足道。真正的决定权，在那位曺常务还有李社长的手上。”
梁恩彩的头脑不笨，先前只不过是被女人特有的感性干扰了判断，眼下听完林深时的提醒后，她也当即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两位根本没打算收下奉伽绮？”
“原本伽绮在没登台前，我也以为公司至少会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但在那位曺常务故意无视之前在台下发生的那件事之后，我就意识到了她的态度。”
“我觉得，这或许只是曺常务的一个考验？”梁恩彩轻轻蹙眉说。
“你别忘了，作为领导者，他们要抓的问题不是那点蝇头小利，而是不放过任何可能对公司造成不利影响的因素。毫无疑问，如果收下伽绮，这对于公司来说，就是一个不利因素！”
听了林深时的话，梁恩彩一时也不禁沉默下来。
“另外，还有李社长，说实话，我不太清楚李社长的个人意见是什么，但我想，他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实习员工和曺常务产生分歧。那么，你告诉我，在两位主要评委都反对的前提下，伽绮她要如何突破那么多的阻挠进入公司？”
林深时说着，便做了个深呼吸，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兜里。
“最后，还有一点。你也知道招新这一块归人事部管，那边的李部长和我们这边已经开战了。我之前有点冒失的表现让很多人注意到了伽绮，鉴于她没有什么希望进入公司了，那么至少我希望在后续的离职与履历推荐上，人事部不要给她搞什么绊子。”
梁恩彩这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看着林深时，“所以你故意在人前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比较复杂，但确实是因为伽绮她已经没多大机会进入公司了，所以我才要给她创造一个好点的退路。”林深时摇着头，平静地低声说。
梁恩彩眼神分外古怪地盯着他，过了几秒才开口说：“我以前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原来你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嗯？我只是……”
不等林深时说话，梁恩彩就笑着摆摆手，往前走去，嘴里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也好，你之前做得很好，有时候男人太温柔不是好事。”
林深时怔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成熟美丽的背影踩着高跟鞋离去，随即哑然失笑。
“Line~”
他刚准备跟上梁恩彩，怀中就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掏出手机一看，林深时瞬间皱起了眉头。
【Whale（曺常务）：请营业五组的林科长现在来四楼办公室找我一趟】
……
与此同时。
刚坐着保姆车回到家附近，想要回去拿几件换洗衣物的林允儿才下车，脚步突然顿住。
一道貌似在她家门口已经等待许久的身影一见到她，马上站直了身体，抬手摘下了墨镜。
……
同一时刻，在不同的地点，年轻的男女们，都迎来了重要的抉择。
15、一个答案
……
“笃、笃。”
“部长，林科长到了。”
“让他进来吧。”
听到办公室里传出的回应后，梁恩彩向林深时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就转身走回了门口的工作台。
林深时伸出手抓住办公室大门的门把手，沉默片刻后还是扳了下去，推门而入。
“部长、常务。”
看着正坐在办公室里的这两道身影，林深时面不改色地弯下腰，鞠躬进行问候。
“嗯。”安世权看样子刚才正在和曺诗京说话，见到林深时进来后便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今天不是我找你，你就在这里和曺常务好好谈谈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俩了。”
“安部长不必那么麻烦。这件事不是也和您有关系吗？您就坐在这吧。”不等林深时作出反应，坐在主位上的曺诗京就抢先一步出声，拦住了安世权离开的脚步。
闻言，林深时和安世权两个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深时发觉自己竟然能从老安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由衷的无奈和歉意。
“坐吧，林科长。说起来我本以为自己对你已经有一定了解了，没想到之前你在会议厅里给出的那个回答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第二次听到，林深时仍然对于曺诗京的中文水平略感惊讶。
他对这位年轻的女常务低头示意，接着就在安世权的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为什么坐那么远，难道林科长不喜欢离我近一点吗？”
曺诗京此时笑吟吟的样子和先前那副在会议厅里随性又威严的神态截然不同。
林深时稍稍默然，又在身边安世权的指示下，起身走到了对面，在一个距离曺诗京较近的位置上坐下。
如此一来，从上方往下看，办公室里三人的情况就形成了鲜明的品字状分布。
气氛十分微妙。
“看来一下子站在太高的位置确实不太好。安部长之前和我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没想到同龄人在我面前也是一样。”
见林深时重新坐下来后还是很像一个闷声葫芦，不光坐在对面的安世权用怒其不争的眼神暗暗瞪他，就连曺诗京都自嘲似的扯扯嘴角，摇头一笑。
“算了。对于我这个年纪来说，这种情况没准还算是一件好事……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曺诗京说着，就扭头看向了坐在她手边的林深时，嘴里轻声说出了一句足以让HanShin综贸内部无数人感到惊诧的话来：
“林科长，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很简单，我这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邀请，我希望你能接下来。”
……
“我知道你过来找我是想干嘛，我想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情况，所以，喝完这杯水，我希望你能够尽快离开我家。”
林允儿的家中，她一脸平静地端来了一杯水，放到那名年轻男人的面前，情绪已经比最开始见到对方时要冷静许多，说话的语速不快，语气里却明显透出了一股坚决的意味。
“听说你变动了行程？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躲着我。”
年轻男人没有端起那杯水，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身，垂着头，嗓音显得相当低沉。
“我有没有变动行程是我个人的事，另外，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这不光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好。”
林允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一边莫名地回头望向了身后的那个橱柜。
在柜子里面，正有一尊被她密封存放好的陶瓷雕塑。
她这趟回家本是打算把放在家里的“三神奶奶”雕塑一起带走。
原因很简单，她和林深时都比较担心她一直远离雕塑会不会突然间再发生什么变故，所以这次去中国她准备带上雕塑，反正目前来看，她只需要好好注意一下和雕塑的直线距离就行。
比如说眼下，她和雕塑的距离差不多在五米以上，这个距离应该是安全的。
在目测了两眼后，林允儿就放下心来，转回头去。
不过这一回头，她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正在用一种如今已经令她无从适应的轻柔眼神默默注视着她，表情中还带着几分淡淡的伤感。
“你看起来很不耐烦。看样子，我的坚持并没有打动你。”
听到对方这么说，林允儿的心里忽然就涌出了些似乎还夹杂怒气的笑意，她好笑地看着对方，就问：“难道你口中的‘坚持’就是每天都用一条所谓的好友申请来骚扰我？”
好脾气不代表着柔弱，事实上，当好脾气的人发作起来，就会像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是你跟我说过你会自己先整理清楚，然后来找我。可我等了这么久，你真的有想过要给予我回复吗？”年轻男人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答案是什么，其实你和我之间早就已经清楚了。我不来找你，只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之间真的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疏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关系冷淡下来，甚至发展到现在你都不愿意坐下来好好跟我谈谈！”
“李胜基！”
林允儿的双手猛地一拍桌面，那双往常温柔如水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是眼眶泛红。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很是沉重，仿佛是要把这段时间以来憋在内心的那些郁气全都吐出来。
“我们最好先整理好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最开始做错事的人是你！”
视线紧盯着年轻男人咬紧牙关的脸庞，林允儿脸色异常冰冷，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
……
“再过一段时间，我的工作应该会发生调整。”
“你们两位也知道，在我们集团，既有像物流、航空这样的支柱事业，也有像广告、贸易这样的弱势事业。”
“会长，也就是我外公想要考验我的能力，所以我之后很可能会接手集团旗下分管广告领域或者贸易领域的子公司。但大家都知道，我此前都在集团总部供职，我手底下缺少在现场工作过的人，所以……”
在一旁安世权毫不意外的表情中，曺诗京瞧着一语不发的林深时，冲他微笑地歪了歪头，模样乍看起来居然还有一点少女般的俏皮。
可林深时的反应显然就有些不解风情了。
他抬起头和曺诗京对视一眼，又瞧了瞧对面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安世权，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在了一起。
话说到这里，曺诗京的意图已昭然若揭，然而林深时既想不通她看上自身的原因，也想不通安世权会这么容易妥协的理由。
“林科长是不是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没关系，反正之后你总会明白的。”
曺诗京貌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想了想又轻笑着说：“我知道这种事一下子要你做决定很困难。不如这样吧？到4月15日为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复，好吧？”
面对曺诗京已然放下架子的商量口吻，林深时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好微微点了下头。
“哦对了。”
以最快的效率谈完事情后，林深时就看到曺诗京的私人秘书从外面开门进来，但就在这时，这位年轻的女常务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冲着和安世权一同起身相送的林深时神秘地笑了笑。
“由于林科长你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我的要求，这让我有点失望，所以我就先不打算告诉你我为你准备好什么样的条件了。不过你大可以期待看看，也许到时候会吓你一跳也不一定。”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众人，包括梁恩彩和安世权在内，都是神情各异地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林深时。
……
“我说过了，那就是一次……而且！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相信我吗？”
“对，我相信你的说法，我相信当时的情况确实是你所说的那样，但是我不相信你的内心。”
“什么？”
“不管相信与否，在那件事后，我们之间的信任终究是出现了一道裂缝，这件事你也清楚。而实际上我们的远离也不光光是因为这道裂缝，你就承认了吧，真正出现本质变化的是我们的感情。”
年轻男人猛地站起身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看来我今天出现确实是一个错误……”
可等他的手要触碰到门把时，动作又不禁停了下来，他头也不回突然说了一句：“我明年估计就要入伍了。”
顿时，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林允儿蹙了蹙眉头，但她还是没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男人继续往下讲。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很深，但你到底还是欠我一个回答……允儿，别让我等太久，你能逃避一时，却逃避不了一辈子。我等你联系我。”
话说完，在一阵“嘀哩哩”的电子锁提示音后，男人的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16、河己失音，官頭登可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的话，希望常务您还能来我们公司再次指导工作。”
“李社长您太客气了，实际上应该是我向诸位学习才对。”
“呵呵，那么，慢走。”
“好，不必多送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站在公司门口，一群人恭送着那一排气势很足的车队渐渐驶远。
林深时同样立于队伍中间，低着头用外人听不清楚的音量问：“您现在可以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不就是那样？”安世权面不改色地拢了拢身上的西装。
等到以李煐岷为首的公司高层们转身走回大楼里后，他才平静地转头看向林深时。
“就像我当初看中你一样，那位现在也看上了你。”
“理由呢？”
“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在这个贸易领域，子公司里面我们公司的成绩向来最好，那么把范围缩小到我们公司内部，挑中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林深时闻言眯了眯眼睛，轻声说：“我以为比起跑腿的小卒，曺常务会更愿意挑几个能管事的人。”
没想到，安世权听到这话却是笑了一声，他拍了拍林深时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是吗？但在我看来，比起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才是更合适的人选。常务她和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你以为如果她会缺少那种具有威慑力的管理人员吗？她真正缺的，是人才。目前在公司内部，中层干部以上，你是最年轻的一个，老实说，她会选你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林深时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那你就任由她从你手底下撬人？”
“不然呢？”安世权慢条斯理的话音中终究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奈，“你没听到她刚刚的话吗？我们集团的会长，她的外公！一个人一辈子或许都得不到的晋升机会，她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里，这就是这世界最大的不公平。”
不得不承认，通过今天这事，林深时还真是深刻认识到了地位高低所造成的差距。
即便刚强如安世权这样的老头子，也只能选择默不作声，任由别人明目张胆地撬自己墙角。
只不过，林深时心中还是有一些疑惑。
“您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那位曺常务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就是交易的‘商品’之一？”
在问出这句话时，林深时的表现非常淡定，他静静地注视着他身前的这位老人，仿佛随便被决定命运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世权和他对视一眼，然后下意识想从怀里摸出一包烟，但手抬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
他想了想就说：“即便真有这么一桩‘交易’，那么这也不能称之为‘交易’，因为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你现在，你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还是不要多想了。”
说完，安世权偏偏头，感受了一番公司门口的这阵微风，静立片刻后，他才默默地转身朝大楼内走去。
“如果，我真的打算拒绝呢？”
背后传来的那道年轻声音没有让安世权的脚步停下，他只是不吭声地抬起手，往上指了指，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站在他身后的林深时抬头看去，只见公司门口的上方挂着一段标语，用的是繁体中文。
“河己失音，官頭登可”。
这句话也许让大多数中国人来看也不解其意，不过在韩企混迹多年的林深时倒是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不想干活的话，就辞职吧。”
真是现实到无话可说。
“呼……”
留在原地的林深时盯着那段在风中鼓荡的标语又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一边掏出手机查看消息，一边往公司里头走去。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留意到手机的短信箱里有好几条新消息。
他点开一看，先是愣了愣，紧跟着神色变得微妙而古怪。
……
令人神经绷紧的周末很快过去，两天后又是新的一周。
偌大的HanShin综贸总部大楼里，在少了那上百名实习员工后，一下子好像也变得空荡起来。
平日里能经常听到的那些嘈杂而慌乱的稚嫩声音消失不见，走在公司里也不会时不时被某道莽莽撞撞的身影撞上。
一时间，HanShin综贸的员工们还都感到不太适应。
“科长好！”
“哎一古，部长早上好！”
“早啊。”
“你们好。”
周五上午，大厅里的一群人正在相互问候，一道提着公文包的年轻身影冷不防通过旋转门走进来后，全场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尽管没有偏头去看，林深时也能感受到四周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暗暗地观察自己。
他并未去在意，一如既往地拿出员工证进闸，走到电梯前进行等待。
“你真的是，年纪轻轻的，就那么视声名如粪土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林深时抬头注视着正在变化的电梯数字，懒得去理会梁恩彩的调侃。
“这都快一周了，大家还在背地里议论这件事。虽然就是一个实习员工而已，但奉伽绮怎么说都是你的人，再加上之前那个都庆洙的事，这下，估计一年半载，公司里不会有人想要靠近你了。”
“叮。”
电梯门打开，周围等电梯的人却没一个人走过来，只有林深时和毫无忌讳的梁恩彩一同走了进去。
等到按下三楼与四楼的电梯按钮后，林深时才头也不转地开口说：“真正的朋友有一两个就够了，太多了，也没时间来往。”
梁恩彩挑了挑柳眉，“这么说，现在我们俩也算是真正的朋友了？”
“不是。”
“叮。”
电梯门打开，林深时提着公文包直接往外走。
“不过如果你再继续在公司的论坛上说些我的隐私问题，我和你就连表面朋友都不是了。”
还站在电梯里的梁恩彩一愣，旋即一抹娇艳的笑意浮现在嘴边。
她伸出手，拦下正在合拢的电梯门，竟然也跟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踩着高跟鞋，追上了男人的步伐，双手还背在身后，笑吟吟地瞅着他。
“你今天不用去老安那里报到吗？”
这下子，林深时总算诧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我原本以为你这种老古板肯定不经常上网，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我在公司论坛上维护你的事？”
林深时停下脚步，无奈地一抿嘴，回头看向这女人，“如果你口中所说的‘维护’是指把那天我对你说出的实话删删改改，然后前头加个‘猜测’、‘推断’的字眼就丢到网上去，那么，我还真是谢谢你的‘维护’！”
“怎么了？风向好歹是靠我才勉强扭转一点。”梁恩彩没好气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这么一闹，你在公司女职员内部的人气跌了多少名吗？”
林深时少见地翻了翻白眼，没接话茬，继续往营业五组的办公区走去。
“你可别忘了，年底的人事评估也包括了同事们的口碑评价，你要是不重视这个问题，迟早会吃亏的我跟你讲。”
“行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你跟过来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对你说？”
“你要是没话对我说，这些浪费时间的废话难道你不会留到下班以后再用LINE发给我吗？”
梁恩彩忍不住眼神怪异地瞅瞅男人说这话时非常淡然的脸色，然后评价道：“虽然逻辑没错，但老实说，你这个样子真的没什么希望能找到女朋友。”
“放心吧，这事还不用你操心。”
“科长，这是昨天的那份联合销售文件。”
来到办公区里，接过一名组员递过来的文件夹翻看了两下后，林深时也暂时没急着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转身看着抱手站在他身后的梁恩彩，皱眉问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梁恩彩抬手挠挠额角，咬着嘴唇犹豫了几秒，还是把话说出了口：“老安交代我跟你说，接下去一段时间，中东那边的事你就暂时别管了，他让你去报个什么广告培训班，提前做好准备。”
“广告培训班？”
“对……”
林深时靠在一张办公桌边上，指头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注视着神情不太自然的梁恩彩。
片刻后，他才开口说：“我还以为那位曺常务找我是想让我提供贸易方面的帮助，但现在看来……她的计划还真是奇怪啊。”
“你想太多了，常务那边不也还没确定吗？广告，或者贸易，都有可能。老安是觉得你在贸易这一块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才叫你做另一手准备。”
林深时又沉默下来，盯着梁恩彩看了一会儿。
最后，他终于挪开视线，低头翻开了刚才那份文件夹，一边拿起笔进行审阅，嘴里一边忽然说道：“大姐，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嗯？”梁恩彩一怔。
“那就是有时候你说谎，你的耳朵真的会变红。”
17、离别与遇见
……
中国，上海。
坐在开放式的办公区里，李正尧转头看向四周正在埋头工作的同事们，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电脑上才打了不到一半的报告书，整个人不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摘下眼镜，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手揉着发酸的脖子。
“嘟嘟嘟……”
桌上的座机响起。
他扫了眼号码显示，无奈地咂咂嘴，还是拉近了办公椅，拿起话筒搁到耳边。
“李代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那道讨人厌的声音。
“几份简单的报告书而已，我给你一个早上的时间还搞不定。本来按资历，你明年就该升科长了，你确定你这样的工作效率还有晋升的机会吗？”
按理说，哪怕情商再低的人在职场上也不会讲出这么直白的话，但鉴于双方的关系本来就只差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对方眼下这种刻薄的口吻倒也不怎么令人意外。
毕竟，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类似的话李正尧也听到过很多遍了。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在下班前我要看到那几份报告书！”
拿着话筒的李正尧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和这家伙多纠缠下去，只好支支吾吾地应道：“嗯……是，我知道了，徐次长。”
听到李正尧算是示弱的回答，话筒里的那道声音又语气冷淡地说了两句，最后才挂断了电话。
“这家伙真是……呼！”
重重放下话筒后，坐在办公座位上的李正尧就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手揉起太阳穴。
否则的话，他真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直接跑到人事部去甩出一封举报信，然后大家一起完蛋。
“怎么了？你又被徐白东那家伙折磨了？”
碰巧有一位相熟的同事路过，瞧他这副模样，心中顿时了然，不禁好笑地靠在隔板上对他说：“忍忍吧。谁工作的时候没遇到过点糟心事？徐白东要压你也压不了太久了，你明年不就升科长了吗？到时候也没必要太怵他。”
“我什么时候怵他了？”李正尧烦躁地放下了手，“要不是碍于公司的规定，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听从他那些不合理的工作要求？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完成公司指派的任务本来就是职员的本分。”
那人摇头笑了声说：“我看你是越来越像老林了。话是没错，但又有几个人能真像你们这么想？人都有私心，你能在工作中放下个人情绪，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所以你只能忍下去，不然干脆换个地方好了。”
“换个地方？”李正尧略显诧异地偏头看去。
“说到底，这种跨国企业要是不能去总部，终究是没有太大的发展前途，我之前过年的时候还接到几家猎头公司的电话呢。你要真和徐白东相处不下去，反正他肯定不会动，那就只能你走了。”
听完这话后，李正尧还真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喂喂，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啊。”
那人看到李正尧的神情，笑着拍了拍隔板，也没再多聊，转身离开。
“嘟嘟嘟……”
这时，一旁的座机忽地又响了起来。
李正尧看都懒得看，腾出一只手去拿话筒。
“徐次长！报告书我会尽快发过去，能不能麻烦你先去关注一下其他人？”
电话那头听到他的话后似乎愣了愣，过了两秒，一道语气有点古怪的沉稳男声才传了过来。
“看样子，徐白东在我走之后确实变得更加讨厌了。”
李正尧一怔，紧跟着满是烦躁的脸庞上蓦然就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喂，你没事打公司的座机干嘛？”
电话那头的林深时同样坐在公司里，拿着手机微笑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手机正处于关机状态？”
李正尧懊恼地“啊”了一声，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
“我的错，本来想专心工作，就忘了这茬。”
说着，他又摆正话筒笑问道：“怎么了？你有事找我吗？”
“本来我是有事找你，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之后没准和你也有关系。”林深时的话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李正尧疑惑地说：“行了，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我们俩还用打哑谜？”
“我没记错的话，你上大学的时候，最初选的专业是广告吧？后来才转去读的贸易。”
“嗯，怎么了？”
“我这边遇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
接下去，林深时就大致向李正尧讲述了一遍曺诗京的事情。
“你会不会太多虑了？”
李正尧若有所思地说：“只要那个曺常务不是傻子，她怎么会把你这样一个人才放到广告公司里面去？”
“梁大姐在对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耳朵红了。”林深时平静地说。
“噢，那就绝对是事实了没错。”
李正尧这才恍然大悟，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这下麻烦了，不管那个曺常务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但把你丢到广告公司里去，跟发配边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所以，你现在是来找我寻求帮助的？”
面对李正尧算是一语中的的反问，林深时却回答说：“原本是这样，但我刚刚发觉，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
“嗯？”
“无论如何，那位曺常务心里面肯定也不愿意把事情搞砸，那么，我们不如给她介绍一位更专业的人士，至少比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要强。而且关键是，作为补偿，她肯定会给出一个很不错的待遇。”
“你的意思是……”
李正尧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老李，你有兴趣来韩国发展吗？”
假如此刻安世权坐在旁边的话，肯定会怪异地发觉，林深时现在说话的样子，和那天的曺诗京简直如出一辙。
……
“嗯？你这次又要提前走吗？”
刚走进客房里，一见到床上摆开的那堆衣物，孙骁骁马上就反应过来。
“允儿，你这也太辛苦了，天天两头跑。而且行程怎么又变动了？我不是听说你明天才回韩国吗？”
“这几天我的戏份不是已经拍完了吗？所以就想着先回去。”林允儿一边坐在床边整理行李，一边抬头冲她笑笑，“后天我的组合要去菲律宾那边参加演唱会，我打算先回去练习一下。”
孙骁骁无奈地瞅着她，“不要太勉强了。这几天你一直待在片场，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既然有空闲的时间，回去后不如先回家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我看你好像也没怎么好好睡觉的样子。”
听到孙骁骁这话，林允儿又抿唇一笑，余光瞄了瞄被她故意放到墙角处的那尊陶瓷雕塑，内心突然有种苦笑的冲动。
这几天她当然没办法好好睡觉，也不光是因为总感觉自身每天睡在一个“炸弹”边上，也是由于心中那诸多的烦恼。
回归前的焦虑，个人感情上遭遇到的困扰，还有……那个亟待她去解决、可她却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问题。
怎么想都有太多的烦心事，晚上的睡眠质量又怎么可能变好？
“咦，原来这个雕像还在这里啊？”
大概是注意到林允儿心不在焉的表情，孙骁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墙角里那尊被孤零零摆放着的雕塑。
没等林允儿起身去阻止，她就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去，然后回头奇怪地看向欲言又止的林允儿，问道：“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地板上？”
林允儿张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想像往常一样，把雕塑藏进没人看得见的柜子里头，可酒店的房间太小，只有把雕塑放到那个角落去，林允儿平时进出的时候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然而这样的解释，她要怎么说出口？
“啊，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事。”
不等林允儿犹豫地张开嘴，孙骁骁突然间就想起了什么，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允儿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愣神的林允儿站在房间里，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过了几分钟，孙骁骁拿着一本包装好的书跑了回来。
“呐，送你的礼物。”
林允儿既惊讶又开心地接过孙骁骁递来的这本书，“礼物？”
“嗯！”孙骁骁拍着胸口舒缓了口气，这才冲她笑着说，“你的组合不是要回归了吗？而且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也没送你什么东西，这次刚好我就给你买了一份礼物。”
林允儿闻言对她笑了笑，倒也没太客套，她低下头，轻声念出了书脊上显示的书名：“《WhatWeTalkAboutWhenWeTalkAboutLove（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这是一本短篇小说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孙骁骁笑吟吟地看着她。
林允儿恍然点点头，刚要收起书来道谢，视线忽然又留意到这书的封面，不由停下了动作。
那是夜幕下的一栋房子，房子的一个窗口亮着灯，就像是……里面的人正在等待着将要回家的旅人。
格外的宁静。
18、独酌男女（上）
“允儿？允儿？”
昏沉的睡意混杂着一股奇怪的疲倦在不断冲刷头脑，躺在飞机座位上的林允儿能听到旁边有人在叫自己。
意识如潮水般回归，她摸索着撑住座椅的扶手，坐起身来，拉下了眼罩，一瞬间，映入眼中的灯光让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在刺眼的光线退去后，眼前的世界才渐渐清晰起来。
“唔……欧尼？”
“看来你最近真的太疲劳了，两个小时而已，都能睡这么香……”
金明京站在座位边上，留意到她脸上残留的困倦，语气放缓下来：“好了，准备一下，我们要下飞机了。”
林允儿抬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轻蹙眉头，眯着还有点睁不开的眼睛，略显茫然地转头望向了窗外。
夜色下，灯火辉煌的机场仍在热闹地运作中，一幕幕的景象伴随着空气中那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时候，心中才油然生出一种恍然的实感来。
嗯，又回家了。
……
下飞机后，林允儿本想直接打车回家，看见拿行李出来的金明京，又犹豫了一下，忽然问她：“欧尼，后天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菲律宾吗？”
“哦、嗯……你等等，我拿笔记一下。”金明京正在打电话，歪头夹住手机，一只手拉开提包，想要拿东西。
林允儿见况就主动上前帮她拿住了包。
金明京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从包里拿出一本小笔记本和一支笔，继续对着手机说：“噢好了，你说吧……嗯……嗯……我知道了……”
等到手中的笔在本子上留下几行潦草的字迹后，金明京才结束了通话。
她放下手机松口气，一边低头把笔记本塞回包中，一边冲林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刚刚公司有事。”
林允儿也表示理解地笑了笑，藏在口罩下的那副微笑似乎一直那么温婉与体贴。
“哦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林允儿亦步亦趋地跟在金明京身边，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你后天不和我们一起吗？”
“啊，那个啊，我也想啊，不过rv那边现在正需要我照看，所以就派了其他人。”
金明京拉着行李箱往前走，扭头看了看林允儿：“怎么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就是一天而已，没必要什么事都要我跟着吧？”
“不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林允儿张了张嘴，最后盯着金明京的侧脸，还是悄然地抿住了嘴唇，牙齿不为人知地轻咬着下唇。
两人一路走出机场，来到路边等车，正低头看手机的金明京突然又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今天网上的那些评论才……”
“啊，不是，你别误会。这件事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了。”林允儿立刻反应过来，对她摇摇头。
金明京若有若思地看看她，也点了点头。
今天sm公司公开了少女时代新单曲《catchifyoucan》的音源，回归固然是好事，却也因为这是前成员jessica退团后组合头一次发歌，网上的议论声比较大。
金明京原以为林允儿今晚的异样是缘于这件事，不过眼下看来，这孩子的心里头好像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被她们拦下，金明京主动打开车门说：“你先走吧。”
“不用了。欧尼你不是赶着回公司吗？”
“行了，看着你离开我才能放心，别浪费时间了，快回家吧。”金明京佯装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允儿见她这样，只好坐进了出租车里。
“笃笃。”
车辆还没开动，窗口忽地传来了两下叩击声。
林允儿按下了车窗，疑惑地看着弯腰站在车外的金明京。
“不要强撑着，要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就找朋友们出去喝一杯好了。”
听到金明京的话，林允儿愣了愣。
紧跟着，她注视着金明京那张戴着眼镜的轻笑脸庞，还是轻轻点头。
“不要敷衍我，要是之后组合回归，你还是这个状态，我就真的有必要找你好好谈谈了。”
之后，出租车开动，林允儿望着窗外向自己挥手告别的经纪人，回过头来靠在出租车的车座上，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唯有她的一双眼睛在微微折射着光亮。
“那个，麻烦这里停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就回来。”
出租车在街边暂时停了下来，林允儿打开车门下车，走进了路边的那家便利超市里。
“欢迎光临。”
走进超市里，从冰箱中拿出几瓶烧酒后，林允儿又挑了几桶拉面，这才来到柜台结账。
在等店员扫码的过程中，她眨眨眼，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低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上飞机前关闭掉的手机。
按下开机键后，她结完账，拎起那袋东西走出这家便利超市，把手机举到面前，想查看有没有新的信息。
微妙的是，真的有两条留言，而且来自两个不同的软件。
打开kakaotalk，看着上面那条竟然又被发过来的好友申请，林允儿拉开车门重新坐进出租车里，戴着口罩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想都不想就直接删除，然后把界面调到了line去。
【antony（林树先生）：你下飞机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有了比较，此时林允儿看到男人发来的这条消息，原本很是郁闷的心情莫名就变好了一些。
她双手并用地迅速打起了字，给对方发去了一条回复。
【马鹿小姐（马鹿）：嗯...】
这一次，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没几秒一条回复信息就在聊天界面上跳了出来。
【antony（林树先生）：你今天晚上打算住在哪?】
【马鹿小姐（马鹿）：我这次也待不了几天，还是和之前一样住在外面】
【antony（林树先生）：又不回家吗?】
【马鹿小姐（马鹿）：不过我会回去一趟放行李】
【antony（林树先生）：其实我们俩轮流外宿也可以】
【马鹿小姐（马鹿）：不用了，反正我不会住太长时间】
发完这句话后，林允儿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再发消息过来，就知道他们俩今晚的这段对话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收起手机，转头看了看身边放着的那袋酒和拉面，神色默然。
“请慢走。”
“谢谢。”
下了车后，林允儿提着行李箱和购物袋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望着这辆出租车在夜幕下渐渐驶远。
她咂了咂嘴，转身走向了家的方向。
“嘀哩哩！”
一回到又阔别一段时间的家中，一股子沉闷的气息便率先涌入鼻中。
林允儿皱眉抬手扇了扇，先走到家中的各个窗口前，暂时把窗户打开通风，随后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卧室。
首先要处理的东西当然是被放在盒子里的“三神奶奶”雕塑。
实际上林允儿之前还担心她在坐车时会不小心“说”漏什么，但看手机上到现在还没收到什么信息，估计是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那种事。
她也就安下心来，打开行李箱，大致整理了一番衣物。
接下去，洗澡、换衣服、吹干头发，一系列的事做好后，脖子上搭着条毛巾的林允儿就穿上拖鞋关掉了浴室里的灯，走到客厅中坐下，把买回来的那几瓶烧酒从袋中拿了出来。
才倒了一杯酒，她又想起一件事来，一扭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崭新的书，正是临行前孙骁骁送她的那本书。
一个人喝酒很没意思，看电视又觉得太吵闹，不如拿书下酒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允儿一边端着酒杯，小口品着，一边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翻开那本名为《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外国小说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瓶烧酒被飞快喝完，林允儿翻页的速度也慢慢加快起来。
孙骁骁送她的这本书严格来说其实不算难看，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却并不适合看这种文学性较强的书籍，特别是满目的英语更让她不得不逐字逐句地进行阅读，没多久就感到了无聊。
不过，又过去了几分钟，在再次翻过一页后，林允儿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一页的一句话上。
那句话说，“夜里不睡的人，白天总有什么要逃避掩饰的吧。白昼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耗。”
她看着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
逐渐泛起些诱人红晕的脸蛋上更是浮现出了一种像是委屈又像是气愤的奇怪表情。
“这酒一个人还真是越喝越没意思……”
她搁下手中的空酒杯，转头瞧了瞧地上堆放的酒瓶，整个人没由来地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line~”
一声毫无征兆的提示音响起。
她稍带醉意地回头看去，就勉强伸出手，从不远处的沙发上将手机扒拉了过来，拿到面前一看。
顿时，她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脸色就变得有点奇怪，眨巴眨巴眼睛
【antony（林树先生）：我们......晚上要见一面吗?】
19、独酌男女（下）
把时间调回几十分钟前。
另一头，林深时也坐在家中，正捧着本书在看。
明天不用上班，再加上这几天安世权给他突然减负，营业五组因此进入了较为清闲的状态，他也多出了不少的个人时间。
可惜，这世上有种人，工作几乎占据了他们生活的每个角落，一旦手边无事可做，他们一时反而不知该去如何享受个人时间了。
林深时眼下就是如此，他甚至不得不找出李正尧在他出国时送给他的那本童话书翻看起来。
童话书的名字叫作《翡翠森林的狼与羊》。
原本翻开书前，林深时心中没抱多少的期待，只是一种纯粹为了打发时间的无聊行为而已。
可经过专心的阅读后，他发觉，实际上书的内容还不错。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一只羊与一只狼被迫躲进了一间木屋里。
木屋没有灯光，狼和羊也正好淋雨感冒，它们闻不出彼此身上的气味，所以一狼一羊都没发现对方是自身的天敌，它们本是不相容的异类。
由于躲雨的时光很无趣，狼和羊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这一聊，它们就发觉双方非常投契，仿佛是天生的朋友。
于是，通过这晚的机会，结成友谊的狼和羊约好了第二天再见面。
它们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就定好了一个见面的暗号“暴风雨之夜”。
之后见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不过童话之所以是童话，是因为它总能实现现实中不存在的美好。
即便知道对方和自己不是“同类”，狼和羊还是愉快地交往了。
至于标题中的“翡翠森林”，指的是书中的一个传说，据传山的那边有片翡翠森林，在那里，不是同类的狼与羊也能在一起生活。
真的有“翡翠森林”吗？
虽然明知是童话，在看到这一段时，林深时的脑中还是控制不住地冒出了这个问题。
比起狼与羊成为好朋友这件事，“翡翠森林”的这个设定更加给他一股童话式的梦幻感。
这就好像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有可能交上朋友吗？
林深时不信狼和羊能当朋友，他更不信有“翡翠森林”的存在。
但他还是继续往下看。
也不光是想要消磨睡前的这段时间，他对故事的结尾也颇为好奇。
结果，故事的后半段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狼和羊的交往被各自的族群发现，它们不愿意背叛彼此，被两个族群同时追杀。
让林深时心情奇怪的是，狼后来还因逃跑时的大雪冲击而失忆。
哪怕羊站在它面前，它也认不出来对方。
直至羊哭着说出那句它们之间的接头暗号“暴风雨之夜”后，狼才清醒过来，它才重新认出了眼前的羊。
“如果没有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我倒觉得，碰见你是我的幸福。”
重逢后的狼和羊永远地生活在一起了。
故事到此结束。
看完整本书后，合上书页，林深时的脸色始终有些古怪。
他算是明白了李正尧当初的那句评价，什么叫作“童话版跨种族网恋”。
再翻开最前头的扉页，李正尧此前留下来的那句留言清晰地映入眼中。
【暴风凛冽的夜晚，他们在无法面对面的黑暗中成为了“秘密的朋友”！】
秘密的朋友吗？
林深时把书搁到桌上，指头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他又看了眼那封面上的一狼一羊，停下了敲桌的小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他通过这篇童话故事联想到了他自己和那个陌生女人。
眼下的他们俩，虽说是有外在的因素，但他们是不是也算是某种“秘密的朋友”呢？
沉思片刻，林深时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距离他平时的入睡时间至少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的作息向来规律，这么早关灯，躺在床上肯定也是辗转难眠。
这时候，他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以往绝对不会萌生出来的想法。
他莫名转头看向了放在一边的手机，嘴中喃喃自语：“要不然……去见一面好了？”
说做就做，打定主意后，林深时就拿起手机，迅速打开line的聊天界面，给对方发去了一条约见的消息。
事实上这件事也不是凭空出现的想法。
他很早就想和对方见见面，总是通过聊天软件沟通，也许会有哪些他们没关注到的有关于雕塑的细节被忽略掉。
可一来，他工作太忙没时间，二来，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那种隐隐的防备心态。
这很正常，毕竟经过两次的接触，他知道对方是一位岁数与他相仿、或者更小的年轻女孩。
只是，今晚他感到时机可能也差不多了。
当然，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他也绝不勉强。
“line~”
等了大约几分钟，对方总算发来了回复。
林深时点开看了一眼。
【马鹿小姐（马鹿）：好!】
一个字，简简单单。
……
等到换好衣服、把书随手丢到沙发上从家里出来后，林允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被酒精弄昏的大脑才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
呀，林允儿，你这个疯丫头！
站在家附近的街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发出去的那个“好”字，林允儿实在恨不得转身抱住旁边的路灯“哐哐”撞头。
她也不知道前不久在家里的那个瞬间，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她正觉得独自一人喝酒很无趣的时候，凑巧看到了那么一条消息，脑中又莫名回想起了先前金明京的那番嘱咐。
接着，她就鬼使神差地发了那条回复出去。
不不，不对，自己应该是看花了眼才对！自己是把那个人发来的消息错看成了sunny欧尼发来的消息，嗯，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
可林允儿一瞧手机上那个和“sunny”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备注名，她不禁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一只手扶住了额头，嘴中低喃：“不知道今晚汉江的水凉不凉……”
其实，林允儿很清楚，她真的醉了，哪怕她此时的思维逻辑好像很正常，但她知道自己是醉了。
否则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弄出今晚这么一个荒唐的举动来？
当艺人是一份辛苦的工作，时常要忍受不规律的作息、要接受不太人道的工作方式，甚至有时个人的生活也要为工作做出很大的让步。
越有人气，反倒越是煎熬，这种反比关系很不讲理，却也是无可抗拒的现实。
本来工作的压力就很大，没想到生活又接连给自己出了难题。
林允儿发觉她真如明京欧尼所说，她真的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
他们俩可以坐下来，边喝酒边聊聊内心的苦闷。
然而这对象却不能是她身边的人。
不提工作的事、不提恋爱的事，她被传说中的“三神奶奶”纠缠上的事情，她又要怎样去说？
搞不好家人和朋友还会以为她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呢。
所以，不管是不是巧合，当林允儿看到那人发来的那条消息，她止不住地意动了。
她承认她肯定是发酒疯了，她承认她是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可是……今天晚上，她真想去做这件事。
她希望有个人能接受她毫无顾虑的倾诉……哪怕，那个人她至今还没见过面。
在家里时，她很冲动地甩开了理智，放空大脑去换好衣服，甚至连乔装用的帽子、口罩、墨镜都没忘记戴上。
大晚上，戴墨镜的人估计也就她一个。
然后，她现在站在了大街上，尽管醉意上头，最基本的理智还是阻止了她的脚步。
到底要不要去呢？爽约，还是赴约？
林允儿踌躇了很久，直到她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antony（林树先生）：我们在哪见面?】
林允儿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紧跟着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发了一条回复过去。
……
半个小时后。
坐车来到汉江边上的这处布帐马车后，林深时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他先谢绝了店主的招待，好奇地转头望了望四周。
韩国的布帐马车就类似于大排档，情况倒不像国内那样热闹，十几张折叠桌摆在露天的平地上，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也有人大声说话，但总体环境还行。
至少林深时扫视完一圈后还算是满意。
他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突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本想回头去看，一双微凉的手却忽地从后面捧住了他的脸颊，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转过来……我们就……背对背说话，各喝各的，你看怎么样？”
听到耳边这句刻意压低嗓音的闷声低语，愣神的林深时刚皱起眉头，一股混杂着酒味的熟悉香气就飘到了他的鼻中。
他用余光瞟了瞟自己的肩头，一缕柔顺的黑发落在了上面。
他身后的那人，正捧着他的脸，十分紧张地弯腰躲在他后面。
20、恋爱是从拒绝开始的（上）
“呜”
远处传来了游轮的鸣笛声，一阵阵浪涛声随风飘入耳中，江面上荡漾着粼粼的波光。
夜晚的汉江边，空气中总是透出几分淡淡的凉意。
坐在角落里的一男一女正处于一种奇怪状态，貌似和这家布帐马车的整体环境非常格格不入。
那边在开怀畅饮，这边却是沉默无话，气氛甚至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林深时向来擅长利用自身的感官去记忆他人，例如眼下他鼻间闻到的那股香气。
只是，他还真的从来没被哪个人这么“对待”过。
从小到大，至少在林深时记事以后，他就没被谁用双手捧住过脸颊，别说是异性，家人、朋友之间也没有过这样的举动。
没想到，今天却是因缘巧合地遭遇了一回。
在对方从后面大胆地用手捧住他的脸后，林深时一瞬间还能感受到那双手似乎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
林深时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当两个人真正做到肢体接触时，即便是彼此熟悉，当两种不同的皮肤温度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微妙反应确实很容易让人退却，或者说，羞怯。
更何况，他们两人现在还根本不熟。
“马鹿……马鹿小姐？”
大约过了两三秒，从愣神中脱离出来的林深时就轻声叫出了那个他目前还不怎么熟稔的称呼。
第二次亲耳听见他的声音后，躲在林深时背后的那道身影安静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应了一声：
“……嗯。”
她依然在故意压着嗓子，再加上口罩的遮挡，要不是林深时听得认真，恐怕还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
林深时注意到了店主大婶从一旁投来的诧异目光，但他没有贸然动作，仍然正襟危坐地保持着两人这副怪异的姿势，任由身后这位陌生的女士捧着自己的脸。
“我能明白你的顾虑，既然你想要这么交谈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今天晚上我们就……背对背交谈吧。”
老实说，在看到对方十分绅士的表现后，脑中正涌动着各种思绪的林允儿居然还生出了一股感动的情绪来。
她这段时间，遇到过太多不称心的事情，如果今晚这事再被搞砸，她没准真会扭头去跳汉江。
当然，在隐隐的感动过后，林允儿的心情又转变成了一种奇特的自豪。
果然！我们sone是最赞的！
尽管还没得到验证，她好像已经认定了这个暂时被她称呼为“林树先生”的陌生男人就是她的粉丝一样。
否则的话，那句“iloveyoona”又从何而来？
接下去，两个人的氛围总算有所缓和。
林允儿在林深时背后的那个座位上坐下，两人都是单独占据一桌，看上去就像是各自来喝酒的两方人，惹得拿酒过来的店主大婶又是脸色古怪地瞅了瞅两人。
“那个，两位是吵架了吗？等下客人要是多起来的话，你们估计还是要坐在一起。”
吵架？
不管是林深时还是林允儿，他们都一下子从店主大婶的话中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林允儿刚想出声反驳，一张嘴又想起自身不好开口，她抿起嘴，去听背后的动静，却发觉坐在她背后的男人也选择了不反驳。
什么意思，是觉得解释太麻烦吗？
“抱歉。”
正在林允儿脑中冒出过多的想法时，她就听到她背后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声音：“我和朋友有点特殊的情况……如果妨碍到你们生意的话，我等下会多付一份的钱。”
顿时，戴着口罩和墨镜的林允儿忍不住抬手拉了拉头上的鸭舌帽，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的任性行为，却要对方买单。
她迟疑一下，还是摸索地往后面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后背。
谁料，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一句仍旧平静的低语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没关系，既然你是应了我的邀请，今天晚上就算是我请客。”
林允儿愣了愣，紧跟着被严密遮掩起来的脸蛋上不由就泛起了些异样的神色。
要不是对方提醒，她还没意识到他们今晚也算是一次会面吃饭。只不过，林允儿过去也算是被不少人请过客，来汉江边请客吃饭却是头一回。
至少作为年轻异性的邀请是头一回。
如此想着的林允儿并未想起来，其实今晚定地点的人是她。
所以严格来说，她对于林深时而言，才是那个“头一次的年轻异性”。
林允儿本来以为作为邀请人，林深时会先开口挑起话题，结果紧张地等了好一会儿，她的醉意都开始散去，她背后还是没传来任何的声音。
她疑惑地用余光偷偷往后瞄了一眼，就发现对方竟然一直在自斟自饮，如同已忘了她的存在。
把人叫来，自己怎么不出声？
林允儿把视线收回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桌上的几瓶烧酒。
片刻后，她一鼓嘴，索性稍稍扯下脸上的口罩，也伸手拧开了烧酒的瓶盖。
既然不说话，那大家就一起喝酒呗。
“你刚刚比我早到很多吗？”
突然，喝了几杯酒后，林允儿就听见那道慢慢变得熟悉起来的年轻男声再次从自己背后响起。
林深时其实一点都不意外林允儿能够直接认出他来。
毕竟他在来的路上，早就向她比较细致地描述了一遍自己的穿着和打扮。
可他没料到，林允儿会比他还早到一步。
此前林允儿的纠结，他隔着手机屏幕不是不能感受到。原以为今晚的约见或许会不了了之，谁知女孩不仅一口答应了下来，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比他要积极？
林深时都有些弄不懂她的想法了。
难道说，她有今晚不得不来见自己的理由吗？
“我只早到几分钟而已，然后就看到你坐车来了。说起来，之前没经过同意就做出那种冒失的举动，实在对不起……”
直到被提了一句后，醉意又一次上头的林允儿才猛地想起来道歉的事。
她不是那种有了人气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艺人，做错的事自然要好好说声对不起，哪怕对方前面已经说过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然后，不知道算不算是被动地打开了话匣子，本该是少话那一方的林允儿反倒是率先问起了林深时。
“今天你找我出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吗？”
闻言，林深时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
对于这种自己突发奇想就把人家给约出来的举动，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明。
思来想去，他倒是终于想起来有件事值得一提。
只是这事他也不好当面直说，于是在略微斟酌后，他就对背后那个陌生女孩低声地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认真摸索一下雕塑的有效范围。”
在现实中听到别人提起雕塑的事，林允儿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止不住地做了个深呼吸，一边把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一边微醺地眨着墨镜后的双眼，嘴里喃喃道：“有必要吗？我们……不是已经试验过好多次了吗？”
“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去过多接触雕塑，但有些事我们还是保持谨慎的态度比较好。上次我们只是测试出了我的雕塑有效范围是四米左右，但我们还没测试过你的，谁能保证雕塑的有效范围一定是一样的？”
看来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背后的人还真是那个前段时间一直通过聊天软件和她进行交流的人，连说话的口吻都是一模一样，那么的理性和冷静，真是叫人想和他亲近一些都做不到。
林允儿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抬起酒杯就要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有一道微弱而明显的电流从她大脑中一闪而过。
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酒杯站起来，转过身，目光直勾勾盯着坐在她背后的这个男人，胸脯的起伏逐渐强烈起来。
“你……是不是又收到了什么短信？”
刹那间，刚举起酒杯的林深时怔了一下。
他的表情迅速变得默然难言，按理说，他该在第一时间否定女孩的猜测才对，免得她难堪，可他却没能把那句欺骗她的话说出口。
于是，林允儿因此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
她的双手倏地攥紧了起来，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你又知道了什么？工作？家里的事？还是……”
话说着，林允儿的脸色就变了变。
“呀！你不会是啊！”
刚要心焦地询问对方，林允儿却不小心被塑料凳给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摔。
“没事吧？”林深时见况连忙起身去扶。
“没、没事……”
林允儿下意识抓住了林深时好心递过去的手，而等她一抬起头来，两个人都是当场愣住了。
原来，在摔倒的过程中，林允儿的墨镜往下震落到了鼻梁上，把原先遮住的一双清澈眼眸给暴露出来，再加上她先前拉下去的口罩……
一时间，四目相对的一男一女都怔怔无语。
（第四集完）-=待续=-
第四集片尾花絮
花絮一：
几年前
南美洲，秘鲁，利马地区。
“康桑米达！”
听到面前这群印第安小孩用不太标准的发音说出这句“谢谢”的韩语后，林允儿口罩下的面容便流露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
她转头和身边的同伴相视一笑，一群人继续给这家学校的学生发放各类的慈善物资。
“允儿，这家学校的负责人听说你在韩国是比较有名的艺人，说是想让学生们跟你合张影，到时候帮你做做宣传。”
午饭时间后，团队里的领队人找到了林允儿。
“合影是可以，不过宣传就算了。”
林允儿正在琢磨着怎么给学校食堂打下手，一听领队人似乎有回国后帮自己宣扬这件事的意思，连忙就笑着摆摆手。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更何况，到时候传出去没准议论还会很多。”
领队人一听也觉得在理，知道林允儿是担心人红是非多，于是就点头应下，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那允儿你能和我们队伍里的人一起拍张照片吗？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
“当然可以！”林允儿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原本她从首尔来到大洋的这一端，应该带上自家的经纪人和助理才对，但她实在不好意思用非工作上的事情去麻烦他们，所以就秘密参加了这支刚好要来秘鲁的慈善团队。
两天相处下来，成员们留给她的印象都不错，自然对于合照留念这种事不会太过计较。
只是当团队里的人基本上全都兴奋地聚集过来后，林允儿在拍照的过程中却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树下坐着一道她不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上也穿着慈善团队的衣服，这两天林允儿却从未与他有过交流。
除了团体活动外，林允儿仔细一想，发觉自己在队伍中还经常见不到这人，不由有些好奇。
“哦，你说他啊？”
领队人听了她的询问后，先向她轻笑地道了声歉：“你别怪他冷淡，他这个人，就这个样。他其实不算是志愿者，这趟来秘鲁是为了工作。”
“原来是这样。”
林允儿恍然点了点头，又往大树那边望了一眼。
结果这时她就看到一个印第安小孩手捧着一颗西番莲、趿着凉鞋，向树下的那个男人跑去。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林允儿就望见那个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枚蓝色的小石头，放在那印第安小孩的手中，这才接过了他递来的西番莲，两个人如同在正经地进行交换。
“他是中国人，听说这两天有空会去学校里教教那些学生中文，估计这就是谢礼。不过，他这家伙太死脑筋了点，平时就非爱讲究什么等价交换。”
经过一旁领队人的讲解后，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她又眨眨眼，望着那边树下还在交谈的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唇角就悄然勾了起来。
看样子，应该是不错的人呢。
花絮二：
“常务，对于那个特招进来的实习职员，您的看法如何？”
hanshin综贸的一群高层刚走出会议厅，马上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凑到了诗京身边。
合上手中的那份评价表，诗京一边偏头看了这名公司高管一眼，一边又看了看走在边上的李岷。
“这次我名义上是主持人，但综贸的事，自然还是归李社长管。你来问我，不显得太僭越了吗？”
那人一愣，旋即脸色变得很是尴尬。
不少也抱有相同心思的人见况立即就熄灭了心中的想法，甚至把头低下去，走在队伍中不再吭声。
“呵……”
同样走在队伍中间，看到有人在诗京跟前吃瘪后，和卞贤走在一起的朴熙庆就不屑地低笑了一声。
像hanshin曹氏这样的出身已经不能算是普通财阀了。
哪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伙在这个高贵的财阀三世眼前也不见得有说话的份儿，这群平时只懂得讨好上级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被她放在眼里？
“营业部的朴次长是哪位？”
这时，朴熙庆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了一道很是耳熟的年轻女声。
在一旁卞贤的提醒下，他微愣地抬头看去，就见那位他刚刚还在心里感慨的财阀公主正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在众人主动的退让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之前不小心做错了什么？
即便很清楚对方的年纪，在巨大的地位差距面前，朴熙庆也忍不住心中惴惴。
他强压下紧张的情绪，整了整西装外套，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我听说还有一位卞……卞贤科长对吧？也一起过来吧。”
在一众公司高层摸不着头脑的相互对视中，朴熙庆两人疑惑地跟在了诗京和李岷的身后，脱离队伍往楼下的营业部办公区走去。
“我就长话短说了，朴次长、卞科长，我听说你们俩之前在工作的事情上和营业五组的林科长产生了一些矛盾？”
听到诗京的问题后，原本还在暗自猜测的朴熙庆两人都愣了一下。
“人事部的崔部长我已经找他谈过了。他说他之前只是和林科长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而已。那么，你们两位呢？”
看着那双静静望向自己两人的杏眼，朴熙庆和卞贤都沉默了下来。
“我和他不算是有矛盾……”
很快，朴熙庆便咬咬牙，当着诗京和李岷的面弯下腰去。
“我们之间只是工作上的利益分歧而已，实际上我和林科长从来没有过私仇。”
诗京闻言微微颔首，“这样啊……”
紧跟着，她又突然看向了不敢说话的卞贤，眯起双眸，面上依旧一片平静，说不清是淡定还是冷漠。
“我直说了吧。林科长他很快就会离开综贸，我希望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你们能给他省点心，可以吗？”
朴熙庆和卞贤对视一眼，全都神色紧绷，垂下头去。
“是，我们明白了！”
花絮三：
“呀，奉。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
在公司大门口等到宋光日走出来后，奉伽绮就冲他状若无事地笑了笑，双手负在身后，还挺轻松地朝公交车站走去。
“虽然说希望确实不大了，但也总得等等看不是吗？而且我租的屋塔房月底才到期，我总得把保证金拿回来吧？”
听到她这么说，走在一边的宋光日动动嘴唇，想了想还是小心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听我们科长说，其实首尔这边还有不少规模不如hanshin、但招聘条件也不像hanshin这么高的综合商社。他给我列了一份名单，我们不如之后去试试看？”
“不了。”谁料，女孩却摇摇头说，“剩下这二十多天，我想自己一个人在首尔好好玩一玩。我发觉自从搬到这座城市以后，我每天不是在公司里忙碌，就是在苦恼自己以后该怎么办。现在我想至少在离开前好好看看它，怎么也是我们国家的首都，我这次要是离开的话，没准这辈子就不会再来了。”
宋光日听了她的话，鼻头莫名有些发酸。
他猛地吸吸鼻子，对奉伽绮非常认真地说：“既然想要多看看首尔，那就努力试着留下来啊！反正最后大不了就是回去大邱，如果我们拼赢了，可能就能变成真正的首尔人了！”
“首尔人和大邱人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国人。”奉伽绮微笑地偏头看他，“而且……除非我之后真被录用了，否则的话，我不打算再去尝试综贸这个行业了。”
宋光日闻言一愣，忙问道：“为什么啊？你不是好不容易才熟悉了这个行业？”
“因为我不喜欢啊。”
女孩给出了一个在大多数人看来或许很难理解的理由。
她瞧着发愣的好友，抿起的唇角再次绽放出灿烂的笑意，仿佛是雨后经过洗礼的一朵小花。
她原先对这世界还很懵懂，但当真正经历过风雨后，她的成长也不容小觑。
“你不喜欢做综贸，那你之后打算干什么？总不能回去当运动员吧。”
“嗯……我回去打算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当上设计师什么的。”
“什么？”
看到宋光日那副皱起眉头的诧异表情，奉伽绮的笑容反而愈发显得开心。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就是和时尚有关的行业吧。我觉得我作为女孩子，应该天生对于这种工作也比较有优势吧？”
宋光日无语地张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女孩。
“那……林科长那边的推荐信你还要吗？如果你不想再回公司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拿。”
听到宋光日踌躇的问话后，奉伽绮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边上，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正好的太阳。
她那双琥珀般的眼瞳在阳光中微微折射着璀璨的光，这一刻的她，显得无比动人。
“放心吧。我会再去找他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1、恋爱是从拒绝开始的（中）
完了！
即便是此时整个人被醉意和各种各样的纠结情绪所影响，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霎那，一个最为直接的念头还是挤开了其他所有的杂念，从林允儿脑中冒了出来。
自己明天没准会上头条！
她也来不及去多看对方的长相，采取了一个很干脆的反正，抬起双手捂住脸，又往地上蹲了下去……
看到她这个举动的林深时又愣了愣，但很快似乎也明白过来什么，主动背过身去，同时嘴里解释了一句：
“别担心，我刚刚什么都没看清楚。”
嗯？
一听这话，原本已心如死灰的林允儿可谓是激灵了一下。
她重新戴好墨镜，用手拉上口罩和围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瞅着面前这道乍看起来还挺高大的背影，就犹豫着问：“真、真的？”
直到这时候，她还不忘伪装自身的嗓音，心里面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嗯。你脸上不是还戴着墨镜吗？人脸在有障碍物的情况下，辨识度会下降，而且我也只是看到了一秒左右，现在想想，已经记不清楚你的脸有什么特征了。”
听到对方这番听似专业的回答后，蹲在地上的林允儿忍不住就眨了眨眼。
她仔细想想，她的确不清楚刚才自己在对方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万一她真的没有暴露太多呢？
不，也不对……他不是自己的粉丝吗？粉丝居然不认得自家idol，这像话吗？！
林允儿的心情十分古怪。
她既盼望对方是真没认出自己，又觉得对方身为粉丝，没认出来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再三迟疑，她终究是鼓起勇气，尝试性问出了一个有点无厘头的问题：
“那个……或许，你喜欢林允儿吗？”
一瞬间，神经紧绷的林允儿能明显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嗯？”
之前一直表现很平静的男人听见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后好像愣住了，紧跟着他就皱起眉头问：“你说什么？”
什么啊，这让人不安的反应！
林允儿抿抿下唇，也顾不得旁边已经有客人看来的异样目光，继续保持着蹲地姿势，打算先把自己心中那个疑惑解开再说。
“那个，我是问！你喜欢林允儿吗？就是允儿，少女时代的允儿？”
林深时皱眉思索了片刻，接着就反问了一句：
“那是谁？”
顿时……
林允儿感觉自己的心头好像被人插了一刀。
她是真想跳起来质问对方是不是在装蒜，四十代以下的韩国男人有几个不知道少女时代？！
不对，林允儿蓦地想起，此刻正在和她说话的这个人……貌似是个中国人？
因为他的口语太过流利，经过前头的那番交谈，林允儿都快忘记他是一名外国人的事实了。
如果是中国的话，那还真有可能不知道少女时代……
这么一想，林允儿的心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要是对方连少女时代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说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
“哦，对了。”
结果这时，背对她的林深时却想起了什么，面朝着布帐马车的灯光，面上若有所思。
“你是说那名叫‘林允儿’的女艺人吗？我倒是知道她，我妹妹是她的粉丝，不过我本人对她没什么了解。怎么了？为什么你要问突然问起这事？”
听完对方的话后，林允儿在愣神之余，脑中的思路也总算通畅了。
“也就是说……喜欢允儿的人是你妹妹，而不是你本人？”
“嗯，对。怎么了？”
“那你床头的那个闹钟……”
林允儿潜意识想把内心藏了好几天的那个问题问出口，又立马意识到这问题的失礼，就收住了嘴，不过仍是被林深时听到了前半段的话。
他怔了怔，旋即也是明白过来，有些哑然失笑，“你听到我的闹钟声了？那是我妹妹送给我的，我来韩国工作，算是一种家人纪念吧。没有其他意思。怎么了？难道你也是那位女艺人的粉丝吗？”
“啊，是……原来是这样……”
蹲在地上的林允儿很是羞赧地埋下脸去，口罩之下，雪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一股比先前还要强烈的丢人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还好之前没去试探什么，不然知道真相后就真是太羞耻了！
林允儿，你真的是，人气高就以为谁都有可能是自己的粉丝吗？不行，今天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反省，反省……
“那个，如果你没受伤的话，我们差不多可以坐回去了吧？”
正在林允儿独自胡思乱想时，她的耳边又传来了那道年轻的男声，她猛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便连忙站起来，很局促地垂着头，把塑料凳扶好，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么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这事情也都无法挽回了。
现在还是得先解决另一个问题才行。
把口罩拉下了一丢丢，林允儿又喝了一杯酒，然后学会教训地戴好口罩，语气肃穆地对也坐回自己背后的那个男人低声说：“请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的雕塑有效范围没准比我的雕塑要大……”
“不是！我不是在问这个！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是想问，你的手机究竟又收到了什么样的内容？”
面对林允儿的询问，坐在她背后的林深时稍稍沉默，想了想还是如实地回答了一句：“你和男朋友要分手了？”
果然！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抬起双手，愁眉苦脸地揪住了头发。
她当时怎么就没先把那座雕塑拿开呢？明明知道它有鬼！
唉，说来说去，自己那时候的情绪到底是受到了影响，根本顾不上去思考其他方面的事。
一到这里，林允儿就沮丧地叹口气，拉下口罩，像之前那样自斟自饮。
眼下她唯一能够祈祷的一件事就是，对方是真没认出自己是谁！否则的话，那问题就彻底闹大了。
见身后不再传来动静，林深时大概也是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面前还没喝多少的那瓶烧酒，突然就说道：“实际上，既然觉得双方不合适，分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林允儿拿起酒瓶的手一顿。
她眨了眨略显朦胧的醉眼，而后就做了个深呼吸，咂咂嘴，继续倒起酒来，嘴中咕哝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有些事……外人不会明白。”
“你是指你男朋友出轨的事？”
刹那间，林允儿才送到嘴边的酒杯又停了下来。
她倏地握紧手，静了几秒后，就气乎乎地扭头怒视着男人的背影，胸脯一阵剧烈的起伏。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气什么，是在生气男人的直白？还是在生气雕塑的可恶？还是说……她是为了自身的这件事而感到难堪？
“其实他也不是出轨。”
当后面传来这么一句话时，林深时都险些想惊讶地回头看去。
毕竟，他原以为对方应该会很痛恨那人才对。
“你也别以为我在替他解释，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背对着男人，林允儿又往嘴里送了口酒，一张被墨镜、帽檐遮掩住的漂亮脸蛋上写满了一种淡淡的躁郁。
尽管她事前确实有向她身后那人倾诉的打算，可她没想到她会和对方坦诚布公到这种地步。这简直就像是……主动把自己的心门打开，任对方参观一样。
林允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连带着和对方多说两句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但你们争吵时说的一些话我还是知道的。我能看得出来，你对他的一些所作所为感到很生气。”
没想到，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林深时今晚话也变多了。
他同样给自己倒了杯酒，举到嘴边慢慢喝着，淡漠的神色一如既往让人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而对于他这话，林允儿选择了沉默，她也只能选择沉默，她不能再往下说了。
但林深时却貌似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他继续说道：“即便没有事实出轨，难道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吗？事实上，你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种事，才选择了和对方分手吗？”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林允儿终于控制不住地表现出了烦躁的情绪，她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这绝对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失态。
“我也不想管别人的私事，但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不熟悉的人之间却保守着对于对方来说很重要的秘密，我觉得这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尴尬，不利于我们之后的交流。”
林允儿泛着醉意的脸上闪过一抹荒唐之色，她蹙眉嘀咕：“你是说，你怕之后我的事会影响到我们研究雕塑？”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现在勉强算是‘朋友’吧。”
朋友？
林允儿猛然间就有种想转头去看的冲动。
我和这个人……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2、恋爱是从拒绝开始的（下）
“朋友”是什么？
在林允儿看来，两个人相互熟悉并且稳定来往一段时间以上，这样的情况才能称之为“朋友”。
所以，在她看来，她和这个男人的关系不是“朋友”，至少不是她理解中的那种“朋友”。
不过，如果不是“朋友”的话，他们俩又算什么呢？
陌生人？不对。某种意义上的合作者？也不是。她倒觉得他们俩更像是同病相怜的“受害者”。
听到男人的话后，林允儿不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考中。
她也开始认真考虑起该怎么界定自身与对方的关系。
一对年轻的男女，每天互发信息，时不时还会像现在这样私底下偷偷跑出来见面，排除掉工作需求和朋友的可能性，那么，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呢？
“应该不是恋人吧？”
突然间，传到耳中的一句话让出神的林允儿浑身下意识紧绷起来。
她诧异地偏了偏头，用一种似乎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说什么？”
“你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结果林深时的语气显得比她还要诧异，他的背影也动了动，好像想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我刚刚说，你们两个人真正交往的时间不是连半年都不到吗？平时好像两个人都忙碌于工作，也没时间联系。我总觉得你们不是真正的恋人，更像是那种互相有好感的对象，仅仅是为了尝试两人之间的可能性而交往。”
原来是这个意思……还以为这家伙现在都能直接读取到自己的想法呢。
林允儿的心里莫名长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她把注意力放到男人的这番话上，不禁蹙蹙眉尖，口罩下的脸蛋上泛着两抹连她自身都未察觉到的淡淡酡红。
酒水入喉后，累积在肚子里的醉意终于要渐渐上头了。
她有些不满地说：“我不需要你来揣测我的心态……我更在意你刚刚的话，我们俩算是‘朋友’吗？”
要是放在平时，无论如何林允儿都不会说出这种不讲礼貌的话来，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她手上不停的举杯动作，连带她说出口的这句话里都包含着一股子含糊的醉腔。
林深时应该也听出了她目前的状态，并没未在意她发冲的口气，反而问了她一句：“如果两个人是彼此秘密的共有者，那么他们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后，林允儿就愣了一下。
她听见男人继续往下说：“即便我们现在还不算朋友，你也知道，人和人相处久了，只要不讨厌对方，总会变成朋友。尤其是像我们俩这种，没办法把自身的遭遇往外说的人，我们能倾诉的对象只有彼此。”
貌似，有一点道理？
林允儿抿抿嘴，把手里的酒杯凑到嘴边，一边喝一边问：“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干嘛？”
她并未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和对方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愈发熟稔，就像是……朋友一样。
“我现在之所以提前把话说开，是不希望你把事情憋在心里，比如之前我们做试验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你心里在害怕，可如果你不亲口说出来，你又准备让别人怎么去帮你？”
这话是没错，只是这副说教的口吻和一如既往的平静态度依旧令人讨厌。
林允儿想了想，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刚刚说我们是秘密的共有者，可我到现在为止，好像都不知道你的什么大秘密吧？反倒是你，知道了我不少的事情，还……还……”
后半截没说完的话，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背对她的林深时闻言沉默片刻，居然也选择了转移话题，把话头扯回了刚才的那件事上：“实际上我觉得，既然彼此的感情不深，你又无法接受对方的做法，分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一听男人这话，林允儿鼻中就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
她不是针对他的话，而是针对他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
果然，前面大道理一堆，在讲到自己身上时，谁也不愿意把内心坦露给一个外人。
她本想再拿话挤兑对方两句，结果举起酒杯，脑袋一晕乎，上一秒的想法又给抛之脑后了。
她嘴里咕咕哝哝地对他说：“所谓谈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确定真爱前的尝试过程，确定了是自己一辈子的爱人，两个人才会结婚，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和他是真正的恋人？”
“不是！”
没想到，前一句还在反驳他的女人下一秒又干脆地摇起头来，她很有气势地搁下酒杯，醉醺醺地皱着鼻子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感情并没有你讲得那么随便！一段恋情的结束，也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被她这么一说，林深时一时也变得哑然无语。
他还能怎么说？说到底他也是一个没有实际经验的空谈者，先前给出的建议仅仅是基于理性的判断而已。
要真论起来，他的确不了解两个人在恋爱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
“我跟你说啊……我刚刚的话没错，他的确不算是出轨，但你……你说的话也不算错，在我眼里，他可能真的是精神上的背叛者吧……”
当整个人醉得飘飘然时，林允儿也没再去伪装声音，但托了大舌头的福，林深时仍然需要非常认真去听她讲的话，才能听明白她所说的内容。
“就是、就是有一天……我在电视台做节目，刚好他也在那里工作，然后我就想着……我和他也很久没见面了，打算私下偷偷去见他一面……”
电视台？
在说醉话的女人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而背对她的林深时则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毛。
“结果……你知道吗？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和他的女助理在笑……他们俩看到我之后，表情也有点不自然。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两个人当时确实没做出格的事，但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后来由于工作原因，再加上老是想起那天的那一幕，我和他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疏远……直到最后，我们俩都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他想挽回，我却不怎么愿意……”
话说到这，林允儿就忍不住醉眼朦胧地转过头来，她满脸委屈似的瞅着身后这个人，问他：“呀……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句中国话还是她从孙骁骁那边学来的，口音不赖，乍一听，林深时也颇为惊讶。
他神色古怪地沉默了两秒，就端起酒杯说：“不止是男人，只要是人，三心二意是很正常的事。”
林允儿显然对他这回答很不满意，一皱鼻子，没好气地说：“你也是吗？”
“我不是正常人。”
女人顿时一怔。
这算是什么回答？
注视着那道背对自己默默喝酒的背影，方才还满心郁闷的林允儿这时却没由来地想笑。
她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就做出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背。
男人的喝酒动作立即一顿，背对着她，不解地问：“干什么？”
“你说你不是正常人，意思是说……你以后只会专心地爱一个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问出这句话时，林允儿脸上的笑容很甜。
她像是真的喝醉了，脸上在笑，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在不断努力睁大，用极为新奇的眼神，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林深时却给了她一个十分冷静的答复：“我不会随便许诺未来的事，我只能说，现在的我是这样的想法。”
紧跟着，没等愣神的林允儿明白过来，她就听男人头也不回地对她说：“就拒绝吧。”
嗯？
她再次怔了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不是还在等你给出一个答案吗？我觉得你就拒绝吧。我知道你为什么纠结，你认为这段感情的结束也有自己的责任在内，所以你没办法主动开口说出那句话。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责任在你，也在他，你又有什么亏欠他的地方？这就是我作为旁观者给你的建议。”
林允儿已经泛满红晕的脸蛋默然下来。
她低声地问他：“拒绝了，然后呢？”
“拒绝了，然后就去好好期待下一段恋情的到来吧。”
林深时说着，拿起酒瓶倒了杯酒，转手递到身后去，在林允儿愣愣的表情中，把那杯酒送到了她眼前。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两个人在一起时，也许就无所不能。我觉得，你将来应该也会找到一个愿意陪你面对一切的人。拒绝不一定是结束，也有可能是另一段的开始。”
林允儿一语不发地盯着那杯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酒。
几秒之后，她伸出双手接住，并且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
男人也很小声地对她这么说。
3、我拒绝
其实林深时不怎么擅长安慰人。
一来他朋友不多，二来，他向来奉行不干涉他人私事的原则。
只是今晚的情况略有不同。
毕竟约见的人是他，再加上无论有意无意，他确实是知道了人家想要藏住的隐私，坐在那里听人家自顾自地说醉话好像也不太好。
因此，他才想着能够尽快终结掉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个话题。
当然，他没办法否认，在聊到后面的时候，他也开始理解对方的感受。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他选择了无条件站在林允儿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
至于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男方，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俩批判的对象。
一场本该是谈正事的碰面被这么一打岔，莫名就变成了类似于朋友喝酒谈心的约会。
不过让林深时比较后悔的是……他没想到对方的酒量会那么差！
好像，只喝了四五瓶烧酒吧？
然后林深时就明显感觉到他背后那人进入了醉酒的状态中。
比如说，眼下她使劲儿往自己肩膀上蹭的举动就充分说明了这一事实
“呀……呀！坏家伙！男人都是坏家伙！那个家伙，还有你，你们俩都是……都是坏家伙……”
听着耳边这道含糊不清的声音，林深时看了看自己被对方抱住的胳膊，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要不是林允儿在喝醉酒后还不忘拉上口罩，林深时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那个，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家在哪里？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不回去……不回去……你还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林深时一愣。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大秘密呢！这样不公平！”经过挣扎，林允儿倒是放开了男人的胳膊，只是那副大声嚷嚷的模样依旧没有消停。
林深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古怪之色。
这算不算是喝醉了还惦记着吃亏的事？
“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怎么样？”他耐心地看着林允儿，“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怎么样？”
“不要！不要！”
一瞬间拔高的音量甚至引来了周围不少客人的侧目，面对那些好笑看来的目光，尽管林深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眼光，也着实略感尴尬。
“快说！你的大秘密是什么？”
林深时做了下深呼吸，仍然轻声细语地对他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说：“我没有什么大秘密，行了吧？”
“呀！”
结果，林允儿的声调又往上升了一度，其中还包含着一股子让人哑然失笑的委屈。
“你有秘密藏着不告诉我！你、你，你对得起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吗？！”
很奇怪，明明前头的话还咬字不清，现在这句质问倒是说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林深时再次感受到了那来自于四周的注目。
“抱歉客人，能麻烦你和你女朋友稍微小声一点吗？”
听到店主大婶的提醒后，林深时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还是哑口无言地叹口气。
他回头看看垂着双手坐在塑料凳、身形已摇摇晃晃的林允儿，眉头忍不住皱起。
以前和他喝过酒的人基本上都是酒场老手，哪里露出过这样的窘态？这是他人生头一次碰到这种会发酒疯的类型。
简称，“酒疯子”。
“呀……为什么还不说话？唔，你再不说话，我就、我就……”
林深时到底是选择了认输。
他无可奈何地瞅着女孩，没什么好气地问道：“只要说一个秘密就行了，对吧？”
一听这话，林允儿原先还晕沉沉的模样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她坐在他眼前的塑料凳上，飞快点着脑袋，墨镜后那双朦胧的眸子睁得老大，满心期待地注视着男人。
“我……”
林深时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给说出了口：“我最近工作上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有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摆在了我面前，我不怎么喜欢，但我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还有就是……前不久我刚刚拒绝了一个女孩子。”
“什么？！”林允儿腾地直起身来，墨镜后的双眼迷糊地眨巴眨巴，“有人向你告白吗？”
这一句话她也说得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见店主大婶再度看来的视线，林深时只好苦笑地对她低低头，以表歉意。
紧跟着他就好气又好笑地伸出手去，拿起女孩放在桌上的帽子，帮她戴好，顺带把她高昂起来的头给压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林允儿的表现非常温顺，被男人拍拍脑袋后，自己就会意地缩了缩脖子，随后不好意思似的瞧着他。
林深时见况又笑了笑，斟酌着语言往下说道：“不是告白……是我手底下的一名实习员工，我因为各方面的考虑，没有把她招进公司来。因此，公司里面冒出了很多议论的声音。我自己虽然有充分的理由，但说实话，那天之后，我也时不时会想，我当时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话说到这，林深时顿了顿，不知该不该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很快，他看了眼面前摇摇晃晃的林允儿，不由摇头一笑，还是用轻微到很难听清的音量，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似乎有点喜欢我。但我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这么做。这件事其实无关于喜欢与否，而在于合不合适。对于我而言，和下属在一起显然不合适，如果是无果的恋情，只会让人在将来感到更痛苦。而对她来说，她现在并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尤其是和上司谈恋爱。所以说……我无法否认，我当时拒绝她，还是存在了一些私心。”
把这番藏在心底的话说完后，林深时便止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心中这段时间以来的郁气也给吐了出去。
他抬头看去，结果就怔了怔。
旋即，一抹情不自禁的微笑浮现在脸庞上。
本该在专心听他这个“大秘密”的女孩，不知何时，趴在她自己的那张酒桌上睡着了。
林深时站起身，瞧瞧趴在桌上的林允儿，心中有点苦恼。
他留意到女孩随身带着一个小包，他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把小包的拉链拉开，也没多翻，从里面把手机给拿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他才拿出手机，还没准备尝试解锁，一通电话就恰好打到了这部手机上。
上面的备注显示着：【珊妮欧尼】。
林深时没有多想，随手接起了这通电话。
“呀，刚刚怎么不接电话？不是说今晚要回宿舍睡觉吗？你怎么还不过来？”
刚把手机放到耳边，他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个女人在关心地进行询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人事不省的女孩，就用礼貌的语气对电话那头说：“抱歉，她喝醉了。请问你们的宿舍地址在哪里？我现在打车把她送过来。”
霎时间，电话那头直接安静了下来。
等过了几秒后，林深时才重新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请问你是哪位？”
“哦，我……”
林深时又低下头看向了林允儿，眨眨眼，就拿着手机说：“我是她朋友。今天晚上她出来跟我喝酒，结果现在醉了，我不太清楚她家的住址，如果方便的话，你能过来接她吗？或者我把人送到你们宿舍也行。”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下来，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你是说……她晚上跑出去跟你喝酒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林深时面露疑惑。
“啊哈哈……没有！没什么！没问题！”
顿时，电话那头响起了一连串尴尬的笑声。
林深时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问道：“那我现在把她送回你们宿舍吧？”
“不！不用了！”
谁料，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着急起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件事，“实际上……我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说，今晚她想回宿舍睡觉恐怕很困难。你还是把她送回家吧！”
“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fighting！”
什么？fi……fi什么？
林深时还没来得及追问对方林允儿家的住址，他就听见耳畔的手机里传来了一阵“嘟嘟嘟”的电话挂断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通话结束的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满脸的不解。
……
“sunny，怎么了？接电话的人不是允儿吗？”
少女时代的集体宿舍里，见sunny在挂断电话就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中，边上那个抱着粉色玩偶的女孩就好奇地瞅瞅她。
“呀，孩子们，没准我们明年就能喝到喜酒了……”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sunny一眨眼，立即反应过来，状若无事地摇摇头。
“什么啊，有什么事情你快说啊，让人心痒！”
“都跟你说别问了！”
sunny神情严肃地回过头来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会被污染的！”
一下子，听了她这话的tiffany便愣了愣，她转转头，和同样坐在一旁的金泰妍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茫然。
4、开始了
事实证明，短时间内接收到超过自身理解范围的信息量后，人会依照本能做出一些非常规的反应。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而已。
挂断电话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sunny就迅速回过神来。
她还是掏出了手机，打算亲自去把林允儿接回来。
不管允儿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总得亲眼见见这丫头再说。
但她的这通电话实际上并没有改变什么，因为就在林深时和她通完话后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梦中听到了动静，本来还迷迷糊糊睡着的林允儿忽地又醒了。
这一醒，她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一点。
“允儿？你酒醒了吗？”
“嗯……”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林允儿一边拿着手机，一边瞧了瞧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嘴里就略显含糊地低应了一声。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sunny放松下来，紧接着又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接电话的人是你男朋友？”
这种直言不讳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她们之间能轻易地问出口。
林允儿苦笑一下，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不是……”
“不是？那就是正在暧昧的对象？”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你竟然敢在人家面前喝得那么醉？”
“这件事欧尼你就别问了！”
忍不住重声说了一句后，面上依旧泛着淡淡红晕的林允儿就瞟了眼边上。
好在，林深时大概也知道这是她的私事，压根没有理会的意思，始终目不斜视地望着车的前头。
林允儿这才抿抿嘴唇，放下心来。
其实在意识稍微清醒后，她就知道今天这场酒不能再往下喝了，但她也没拒绝林深时送她的提议。
一种很难形容的心情促使她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你现在呢？”
既然林允儿不愿意说，sunny也不好多问，马上换了个她更关心的话题问道。
“我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
接下去两人又聊了两句，林允儿才挂断电话。
“你身边看起来也有不少关心你的人。”
忽然，坐在旁边的林深时毫无征兆地开口说了一句。
林允儿转头看看他，墨镜后的双眸眨了眨，很快她便轻轻垂首，低应道：“嗯……她们都是我所热爱的人。”
如果换成平时，这样肉麻而直白的话林允儿也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然而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象的特殊和酒精依然在发挥着作用，她把心底最真实的感受给说了出来。
“不过，就是因为热爱，所以有一些话就没办法对她们说出口……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亲近就越是顾虑，反而是面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能够摆脱这种顾虑。”
听到她这话后，在车窗外的浮光掠影中，男人侧头看向了她。
他的脸颊被光线映得棱角分明，眼中隐隐泛着一抹说不清的光泽。
“我就是那种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吗？”他问。
靠在窗外垂着头的林允儿沉默不语。
直到出租车拐过一个街道口，即将来到她家附近时，她才冷不丁地小声说了一句：
“之前是，但现在……应该不是了。”
……
之后的告别很简单。
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林深时坐在车里目送着女孩走远后才拜托出租车司机送自己回去“秘密森林”。
“嘀哩哩！”
走进家门后，头脑依然晕乎乎的林允儿扶住墙壁换好鞋，摸索着打开了家里面的灯。
在客厅灯光亮起的瞬间，她轻蹙眉头地眯了眯眼睛，随即抬手一一摘下自己的乔装，帽子、墨镜、口罩，还有围巾。
把重重的伪装卸下后，她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整个人也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还真是漫长啊……”
她把头往后仰，出神地盯着客厅的天花板。
过了几秒，她扭头望了望墙上的时钟，时间将到凌晨，她明天还有工作，后天又要去参加演唱会，得赶快休息才行。
这么想着，她便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打算先收拾好客厅里的东西，再去洗漱一番，准备睡觉。
“嗯？”
结果这时，她才拿了个塑料袋装好先前喝完的酒瓶子，目光突然就瞧见了沙发上的那本书。
也许是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她把书丢到沙发上后都没注意到自己没把书给好好地合起来。
她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拿起这本名为《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书，视线落在了书页上。
这是她之前没留意到的一页。
很奇怪，仅仅是一眼，她又在上面看到了一句牵绊住她眼光的话。
“喝酒是件滑稽的事。当我回头看时就发现，我们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是在喝酒时做出的。”
这句话让林允儿的神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一语不发地注视着书上的这一页，脑海中骤然响起了男人刚才对她说过的话。
“就拒绝吧……”
她看着书上的那句话，口中呢喃。
“……”
几秒后，她的呼吸莫名急促了起来。
她思索着低头拿出了手机。
打开通讯录后，她在黑名单里找到了那个许久没拨出过的号码，然后，指头点了下去。
手机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了正在拨号的界面。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安静地进行等待了。
“喂？允儿？”
过了几十秒，电话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的声音在困倦中包含着惊喜。
林允儿做了个深呼吸，对着手机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明天我们……”
“不，我们就在电话里说吧。”
对方刚想往下说就被林允儿出声打断，一时陷入静默。
他从林允儿的语气中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我们，分手吧！”
终于，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迟疑，林允儿才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气话。这是我经过认真考虑后得出的结果。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为了这种事冒险见面反而可能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之后该怎么对外界宣布这件事，就让两边的公司来商量处理吧。”
听林允儿已把一切想得妥妥当当，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还是很不甘心地问：“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拒绝你了！”
顿时，电话那头愣了愣。
“我想拒绝你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我也拒绝我们两个人再这样相处下去，所以说……我们就整理清楚吧。以后只剩下工作上的关系了。”
话说完，林允儿就按下了结束键。
她的双眼紧紧盯住手里结束通话的手机。
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动，时间在慢慢流逝。
许久之后，林允儿的手机也没有响起。
这下子，她终于像是放下了一个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包袱，唇角微微扬起。
结束了，所有的事都结束了。
她默默收起手机，合上书，拎着装有空酒瓶的塑料袋站起身来，把塑料袋放到了临时分类的纸箱中，又走到自家的书架前，把书放了上去，最后她鼻中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转身去了浴室。
等到换好睡衣后，她便什么都懒得去管，直接往前倒在了卧床上，一脸幸福地窝在柔软舒适的被子上。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男人洗了个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的目光留意到了不远处桌上放着的那本童话书，脚步不禁走了过去。
伸出手，用手指碰了碰封面上那只可爱的小白羊，他的脑中想起了今晚遭遇的一幕幕，嘴里便没由来地低笑一声。
“羊是不像，倒更像是一头跳脱的小鹿。嗯……喝醉酒还会发疯的那种。”
如此嘴角含着笑意，他又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看了看工作邮箱。
见没有待处理的事项，他也起身走回了卧室，来到床上躺下。
分处两地，两个人都把手伸向了床头的台灯。
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在手触碰到台灯开关的刹那间，一个相同的念头从他们脑中晃过。
旋即，两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不管了，先睡觉吧。
于是，灯一关，被子一拉，年轻的男女同时安然地进入了睡眠中。
只是，几个小时后……
“iloveyoona~~iloveyoona……”
在那阵耳熟的闹钟声中，正在熟睡的一男一女蓦地睁开了双眼。
他们总算想起来什么地方不对了！
趴在男人怀里的女孩抬头看去，抱住女孩的男人也低头一看。
黑暗中，两双熟悉的眼睛碰到了一起。
一床被窝里又一次混合了两个人的气息，感受着那渐渐都变得熟悉的拥眠姿势，两个人一同躺在床上，怔怔地对视着。
“噗。”
“呵。”
过了两秒，两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在他们之间响了起来。
按理说这笑声本不该出现。
然而在此时此刻，那从他们嘴里发出的笑声，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正相视而笑的男女耳中。
算了算了，以后再用心注意。
今天，就再睡一次吧。
5、小森林
由于早上的行程安排不需要林允儿过早出门，所以她准备在床上多窝一会儿，希望能缓解一下宿醉带来的头疼。
只是不知为何，在脱离那个温暖的怀抱后，她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反而是困意全无了。
最后，只能仰面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眼睛，非常精神地盯着卧室的天花板看。
“什么啊，好不容易感觉今天的睡眠质量变好了，现在又要开始失眠了么……”
林允儿挠了挠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她略显困倦地抬起手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兀自发呆，然后突然就用手捂住了脸，整个人向前倒去，把脸埋进被子里，口中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小动物呜咽的呻吟。
“呀，林允儿，你疯了，疯了，你这个疯丫头……”
弯腰趴在被子上，林允儿不断用头撞床，乌黑凌乱的头发下，被发丝遮掩住的面容上写满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和一丝丝难以言述的异样情绪。
果然，不管之前怎么说服自己，在头脑清醒后再回想一下自己昨晚的那些举动，林允儿的心里还是迟来地涌出了浓浓的后悔。
那简直可以称为是她出道这么多年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不行，以后绝对不能再见面了！绝对！”
看林深时昨晚的表现，林允儿觉得他应该没有糊弄自己，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没暴露。
既然没暴露，那当然就得好好隐瞒下去了。
她用双手把脸颊边的头发往后撩去，露出一张满怀坚定之色的美丽脸蛋，信誓旦旦地自语道：“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了，林允儿……”
如此反复念叨了几遍，仿佛昨天自身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过去。
林允儿这才掀开了被子，转头准备下床去洗漱。
结果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床头的手机上，动作又不由自主地停下。
在沉默中，她的嘴唇微微抿了起来。
紧接着，她看向手机的眼神中也渐渐涌出了一抹释然与放松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昨天她做了很多的“错误举动”，但有一件事，就只有这件事，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她不后悔。
【允儿：孩子们!我...分手了!以后有什么约会的话尽管来叫我吧】
伸手拿起手机，林允儿想了想，便先打开了kakaotalk，在组合的群组中发出了这么一条消息，随后她也没去理会sunny等人迅速发出来的各类消息。
她坐在床边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在窗外洒进卧室的阳光中，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明媚的微笑。
迈过这道坎，她的生活也进入了新的开始。
之后，林允儿起身踩上拖鞋，走向了浴室。
等到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后，正坐在梳妆台前擦着霜，经纪人的电话就适时地打了过来。
“噢，允儿。你起来了吗？听sunny说，你昨天真的跑出去喝酒了？”
电话那头，金明京的语气略显怪异，不知是没想到自己的劝说真的那么有用，还是没想到像林允儿这样私下生活里的乖乖女也有大半夜跑到街头上喝酒的时候。
林允儿的内心倏地一紧，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拿着手机说：“嗯……没错。昨天因为心情不好。哦对了，欧尼，我已经打电话给李胜基，跟他分手了。”
“什么？”
金明京的注意力顿时随之转移，在缓和一下后，她就有些无奈地问：“这种事你怎么不和公司提前商量一下？”
虽然此前和林允儿相熟的人都知道她的这段恋情基本已走到了末路，但毕竟林允儿还没亲口认证，他们也就假装不知情。
这下好了，这丫头前面默不作声，现在就直接丢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炸弹”来。
“这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我觉得就没必要和公司商量了。”
在这一点上，林允儿的态度向来很坚决。正如她之前为了双方着想，选择公开恋情一样，在她眼里，公司是她事业上的好伙伴，也可以说是另类的“朋友”，但绝对不该是管制她个人生活的领导者。
“所以，结果如何？”金明京心知拗不过这丫头，索性略过这个话题，问起了重点。
“当然就是分了。”林允儿拿着手机，语气轻松地耸耸肩。
“后续呢？”
“已经商量好了，交给两边的公司来处理。什么时候打算公布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会尽量配合公司那边的。这事毕竟是我给公司添麻烦了。”林允儿对着手机认真地说。
电话那头的金明京沉默了片刻，旋即还是情不自禁地叹口气，再次恢复成了往常那副唠叨的口吻：“总之……你们年轻的时候就不让人省心，现在还是这样。”
“什么啊。”林允儿坐在家里的梳妆台前，不太满意地皱皱鼻子，“难道我们现在就不年轻吗？我今年才26岁！”
“所以，你很自豪吗？26岁的女idol？”
林允儿非常可爱地皱起鼻梁，幽幽地说：“欧尼，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有点晦气……”
“行了！”
电话那头的金明京好气又好笑地说：“说正事吧。既然你已经起床了，我们大约半个小时后就会来你家接你去美容院。”
“嗯？今天我不是记得，innisfree那边有一个广告短片要拍吗？”
“哦那个，因为innisfree换了新的广告公司，那个拍摄的时间也推迟了。昨天晚上才临时决定的事情，我没来得及通知你。”
“新的广告公司？”
“嗯，一家叫作‘hart’的广告公司。”
“好像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啊。”
“因为算是刚成立的公司吧。但它的前身你肯定知道，就是hanshin广告。”
“hanshin？”电话这头的林允儿眨了眨眼睛。
“嗯。听说hanshin集团想要整顿一下公司旗下的广告领域，把几家涉及广告业务的子公司给整合起来，就成了现在这家hart。”
话说到这里，金明京又想起什么，对林允儿嘱咐说：“到时候我们到了拍摄现场，最好去问候一下。听说hanshin集团对这家新公司挺重视的，现在我们圈内有不少的代言广告制作好像都跑到那家公司去了。”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注意到了什么，奇怪地问：“不过，欧尼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熟悉？”
这话一问，电话那头的金明京就变得不太好意思起来，她想了想还是诚实地回答说：“你不是也知道吗？redvelet也差不多到接代言的时候了。新人总是比前辈要更加注意人脉的建立。”
“我就知道。”林允儿这才恍然大悟，故意打趣道，“我还以为欧尼你是特意为我去进行了解的，没想到……哎一古，真是伤心了。”
“行了，你这丫头。”金明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笑骂一声，“赶紧准备准备吧，我们马上就到门口了。”
“知道了。”
微笑地挂断电话，林允儿刚要站起来去换衣服，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又响了一声。
【antony（林树先生）：早上好.】
看到手机上的这条新信息后，林允儿的牙齿就微不可察地咬住了下唇，接着她飞快打了一句话发出去。
【马鹿小姐（马鹿）：早上好!】
发完这句话后，她似乎还觉得不太够，又补充发了一个撒娇卖萌的可妮兔表情过去，后面跟上一句：【昨天，谢谢了!】
几秒后，林允儿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回复。
【antony（林树先生）：不用客气】
一句依旧简单而公事化的回答，林允儿看着，却是莫名其妙地扬起了唇角。
她并不知道，在另一端，刚晨跑完回来的男人正站在自家的冰箱前，也和她一样，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浅浅而笑。
……
两天后，时间很快又来到了工作日。
这两天时间，除了在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外，林深时和林允人也抽空重新试验了一次两人的雕塑有效范围。
事实证明，林深时手中的那尊雕塑有效范围确实在四米左右，可林允儿的雕塑有效范围却比他大了一米左右的范围，也就是五米左右。
对于为什么两座相同的雕塑却有这样不同的差别，林深时和林允儿两人也弄不明白。
只是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们两人今后对于雕塑的存在又多了一份戒备心，还有……对于彼此，他们的交往也开始变得自然起来。
至少不像最开始那样，充斥着陌生人之间的尴尬。
现在的他们，应该已经算是熟悉起来了吧？
那边的个人生活问题暂且告一段落，周一一大早，林深时在回到工作中后，他就发现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
看着自己办公桌上这封显眼的白色红包，林深时脸色很不好看地问道。
“调职令，又称，‘升职信’。”
“她答应过我，会给我考虑的时间。”
“那你就只能亲自去问她了。”
听到梁恩彩也无可奈何的回答后，林深时一向平静的脸庞上就出现了一丝冷色。
6、大森林
在hanshin集团内部，有种说法叫“档案审核”。
这说法听上去很严肃，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实际上就是集团需要做比较重要的人事调动时，会把调动人员的档案调回总公司的人事部进行审核。
一般来说，一旦出现了“档案审核”的情况，就意味着那人接下去十有八九会有一次比较重要的升职。
眼下林深时遭遇的状况就属于这一类。
他收到了由崔英载亲自签署的档案审核通知，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升职通知，但这份通知书被人事部特意装在了白色的红包里，其中蕴含的意思任谁都明白。
周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林深时受到了公司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关注。
不仅安世权抽空给他打了通电话，说了几句以往绝对不可能在工作时间去说的无意义勉励，就连曾经和林深时算是针锋相对的朴熙庆都亲自带着卞贤来营业五组对他道了声祝贺。
当然，绝大多数人投来的目光还是包含着惊诧与疑惑的审视。
毕竟，在hanshin集团，像“档案审核”这样的流程怎么也该是部长以上的级别才有资格启用，林深时此时只是个子公司的科长，距离部长的职位不光差了一级，连资历都相差甚远。
公司这是准备干什么？
一时间，除去林深时他们几个知情人外，没人猜得透这事情的原委。
对于旁人的反应，林深时都能够理解，包括朴熙庆他们在内，他同样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职场是一座残酷的大森林，遵循物竞天择的原始法则，但有时候，也会出现和平共处的选项。
朴熙庆等人此前针对他的理由仅仅是由于他是安世权的一员大将而已，可如今诗京的从天而降，几乎彻底打乱了hanshin综贸的这盘棋。
在忙着收拾棋子的同时，朴熙庆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抽出精力去留意林深时这么一个已注定离开棋局的棋子。
没有利益冲突，不如各自安好。
反正只剩下最后一段时间，没必要为了意气之争而撕破脸皮。
于是，蠢蠢欲动的朴熙庆等人变得安静下来，向来脾气暴躁的安世权这次异常的温顺，而始终能维持一颗冷静头脑的林深时，面对这次的事件却无法再从容下去。
“想开一点。这次的事虽然不是你想要的选择，但至少选择的方向是好的。”
在hanshin综贸的大楼里有一层楼是专门开辟出来的职员娱乐区，里面划分出了吧台、棋牌室等区域，平时只有公司科长以上的人员才敢到这一层来玩，林深时来到总部这些日子，也是头一次来到这地方。
听到身边金尚植的宽慰后，林深时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摇头苦笑，晃了晃手中的那杯红参茶，同样低声地说：“该明白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大脑明白，心里面却难以理解。”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感性的人。”金尚植不像他那么顾虑，上班时间就拿了瓶烧酒喝了起来。
“这不是感性与否的问题。人总有生气的时候，如果始终能压下自己的脾气，做出理性而正确的选择，那样的人还算是人吗？”
一听林深时这话，正端起酒杯的金尚植就忍不住笑了一声，调侃似的转头看他，“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人味啊？”
林深时也侧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嘴里淡淡地说：“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这个人可能太古板了一点，但是，就算再古板，我依然也是一个人。会生气、会怨恨，有时候也会一时冲动。”
“你这说话的样子，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
“前辈你们不能理解也没关系，我自己明白就好。”
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那滚烫而微甜的茶水入喉之后仿佛也没流进肚子里，因为他还是没感受到一丝的温暖。
“真是奇怪，常务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要招揽你，明明把你留在贸易领域才是最适合的做法，为什么要把你调去那个什么新成立的广告公司？”
金尚植瞧瞧他的脸色，紧跟着又不解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事实上这也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一点。
hanshin综贸就是集团旗下最好的贸易公司，偏偏林深时这次的升职调动绝对与hanshin综贸无关，这地方没有他能往上升的空间。
也就是说，对于林深时的人事调动，诗京明显是另有盘算。
一共就两个选择，贸易，或者说陌生的广告领域。
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了。
经过金尚植他们的简单打听，不到几分钟就得知了“hart广告”这家集团刚刚成立的广告公司。
未来的道路貌似已经被人给决定了下来，反抗不是不行，只是毫无意义，如此想想，无奈接受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老实说，我能明白你的想法，不想受别人的操控和安排，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子。但问题是，这个世界，只有你比别人强，你才有说‘不’的权利。生气和怨恨都没有用。而且照我来看，我其实还有点羡慕你。如果是我的话，换成你这样的年纪，哪怕是被人丢到了不熟悉的领域去，但如果能换来上头的赏识和提拔，我认为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林深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满脸感慨的金尚植，忽然就说道：“其实前辈您现在想要改变的话，也不算迟。韩国的退休年龄是60岁，正常人恐怕都要工作到70岁为止，哪怕是前辈您，也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金尚植显然是愣了一下，旋即他就扭过头来冲林深时笑了笑，语气中透出一股说不清楚的意味：“那又怎么样？你还没组建家庭，所以不明白。人啊，有了家庭之后就开始图稳定。因为我们赌不起。如果是毫无保障的冒险，我宁愿选择维持现状。”
林深时还想说点什么，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对金尚植抬抬手以作示意，就低头掏出了手机查看。
这一看，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名的韩国号码，不过，林深时却认识这一串号码的主人是谁。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微微皱眉地接起了这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
“林科长？”
果然，电话一接通，那一头就传来了一道夹着浅淡笑意的年轻女声，操着一口发音很标准的流利中文。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快接起我的电话。”
林深时拿着手机和旁边的金尚植对视一眼，口中就平静地说：“抱歉，常务。因为我没有储存过您的号码，所以不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是吗？那就现在存吧。”电话那头的诗京依旧保持着轻快的口吻，“反正你以后恐怕会经常打这个电话号码。”
林深时不语了几秒，嘴里便低低地应了声：“是。”
“我打电话找你也没其他的事情，我原本以为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但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你还是没有联系我。我相信我的联系方式，你应该不难拿到手。既然直到刚才还不联系，那就是没有主动联系的意愿了。我只好亲自打电话给你。”
诗京开头先说了一番似乎没什么意义的话，然后又开门见山地问林深时：“人事部的通知，你应该已经拿到手了吧？”
林深时眯了眯眼睛，拿着手机轻声说：“已经收到了。一大早就好好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哈哈哈，抱歉，我本来是想叫他们下班前再交给你，免得弄得你一整天都没办法好好工作，但仔细想想，如果连这点压力都不能处理好的话，你也不能算是我看中的人，对吧？”
诗京的笑声相当开朗，给人一种不自觉的好感，然而林深时此刻却是没心情与她说笑。
“照常务您的意思，您是不打算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不顾一旁金尚植示意的眼色，林深时口气不太好地对着手机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不，不对。约定就是约定，约定依旧有效。”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诗京却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来。
“你应该也看过通知上的日期了吧？审核结果两天后才出来，也就是4月15日，我和你约定好的日子。在此之前，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让我放弃你，那么你就能得到一个你想要的审核结果。”
林深时的眉头倏地皱起，“我记得我之前已经向你提交过一名……”
“那个叫‘李正尧’的人确实不错，我说他不错，不是因为我看到你交的那些资料，而是因为推荐他的人是你。”
诗京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忽地压低了嗓音，在电话那头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轻轻地对他说：
“林科长，你应该明白……我要的人是你，除了你，谁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