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泰勒格纳冲底下的人们招着手。
他此时几乎要被那些姑娘们的尖叫和爱意淹没了。
但泰勒格纳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的从容不迫,他只想赶紧把脚下的怪物送回囚牢中,这东西在外面没逗留一秒都是潜藏的危害。
泰勒格纳第一次对自己身上的人气感到头痛———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尽管飒羽卫和守城士兵在极力维持秩序,但交通彻底阻塞了。
这个大家伙该怎么运回去?还要多久?
或许自己需要早些确定城主夫人的人选,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丰腴奔放的姑娘从飒羽卫的防线中突破,她头上戴着一枚花环,是由金黄的车矢菊和白色的栀子花扎成的。此外,她怀里还有一大捧。
她家里一定有个大园子,而且还得是在绿洲中面最肥沃的那一带。
泰勒格纳在心中说着,那姑娘已经到了跟前。
她丝毫不害怕地上的畸兽,大胆的将鲜花递向了泰勒格纳,相比之下,难得的机会就在眼前。
总不能对爱慕者太过严苛。泰勒格纳想。他蹲下身,带着微笑准备结果花束。
但他脚下的巨兽头颅动了。那双眼睛在睁开的瞬间已然变得通红。
糟了。
泰勒格纳急忙从巴凯身上跳下。
噗!!!
皮开肉绽的声音
街道上下起了一场污浊的血雨。
巴凯重新站了起来,这些都是他的血肉。
他的身体开始不规则的鼓胀,仿佛是气体分布不均匀的的气球。
巴凯想要变身,却失败了。天神战士的威严从他身上一闪而逝,但也足够惊人。
巨化了部分的躯体硬生生崩断了束缚他的锁链,连带着那些嵌进皮肉中的钩爪也被扯了下来,作为代价,它们也都尽职尽责的剜下了一块皮肉。
满身伤口的巴凯气焰熏天,凶戾无比。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泰勒格纳,和门板一般大的爪子罩着泰勒格纳拍了下来。
附近的飒羽卫原本都使尽力气把持着铁索,此时铁索崩断,他们一时间因为脱力而人仰马翻,根本来不及支援泰勒格纳。
嗤!
一团黄色闪光在泰勒格纳面前亮起,一个吊着胳膊的男人就这样凭空出现。
空间魔法?
泰勒格纳见多识广,但也没有料到接下来的一幕。
咚!
一声巨响震得附近的人脑壳发蒙。
贾若用右手和巴凯对了一拳,撑住了他的巨爪。
巴凯手臂上的血珠因为惯性甩了贾若一身,但好歹保住了身后的人。
贾若沉身垫肩,腿部猛然发力,撞在巴凯的胸膛,居然将这个巨兽击退了出去。
高大的巴凯脚步趔趄,愤怒的盯了对手一眼,便不再追究。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飒羽卫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巴凯爪蹄并用,攀上了街道两侧的屋顶,几个起落后就靠近了城门。
那些寻常的士兵如何能抵挡他,越上城墙的巴凯左右开弓,两巴掌就把城墙上的卫兵扫了下来。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泰勒格纳,接着就冲进了茫茫沙海中···
“就算你不来,我也能闪开。”
泰勒格纳将那个丰腴的女孩放下了地。这个可怜的姑娘已经吓傻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既然你愿意出手相助,那我就承你这份恩情。”
泰勒格纳解下了额头上的一枚黄金鹰头雕饰品。
“这个送你,权当谢礼,我们有空再认识。现在,我还需要去把那怪物捉回来。”
不由分说,泰勒格纳把雕饰塞进贾若手里,然后翻身上了他的坐骑。
重新召集了他的飒羽卫后,一行轻骑就顺着城门追了出去。
恕瑞玛人说话有个特点。
他们的语速很快,声音高亮,外乡人看到两个恕瑞玛人交谈,总是以为他们在吵架。
贾若的恕瑞玛语还算不上熟练,根本没能接上泰勒格纳的话头,只能看着他远去。
“真厉害,是我喜欢的类型。”
此时,加斯克掸着身上的灰土来到了贾若身边,望着泰勒格纳的背影感叹。
贾若慢慢转过头:“你······喜欢男人?”
“不,我喜欢有钱的。”
加斯克无辜的耸耸肩。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越是在外面晃荡,就越是知道来钱难。”
加斯克盯上了贾若手中的那枚鹰头雕饰。
好吧,你说是就是。
贾若举起雕饰掂了掂,这么沉的东西戴在脑门上真的舒服吗?
“那个·····能把它给我吗?”
贾若寻声望去,是刚才那个献花的姑娘。
“我可以卖的,我,我家很有钱。”
她的脸上带着些红晕。
“哈哈····”
贾若和妮蔻都笑了,加斯克也不例外。
和寻常的恕瑞玛姑娘不一样,她的皮肤很好,没有风沙打磨的粗粝,果真是大户人家。
说这样的话也不怕被人讹。
“也好。”
贾若就这么把金闪闪的配饰抛了过去。
“还麻烦请你带我们回家,我这一身····”
他刚才被溅满了血污。
“需要洗一下。”
第二十五章
现在这个时节,巨神峰山脉的融雪还未流下来,途经达克拉的支流中还是干涸的。
这种情况下,恕瑞玛人会在沛水季节贮藏一部分水,以保证绿洲不会因为取水太多而崩溃。
珠奂,是贾若救下的,那个献花姑娘的名字。
贾若一行跟着她绕过了一道土篱笆,进了一座大院子。
珠奂穿过院子,走进了院子那端的房子中。
“抱歉,阿爹说只能给你这么多。”
不多时,珠奂将一个大瓦罐垮在小臂和腰肢中间,从房门里返了回来。
“没关系,大概擦擦就行惹。”
妮蔻已经替贾若应了下来。
在沙漠之中,所有的淡水金贵的很,洗澡这种浪费水的事情,一般人家中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发生——除非你是绿洲中那几片小湖泊的所有者,但你拥有了它,自然也就不是一般人家。
贾若解开了左臂上重重缠绕的绷带,太长时间不受光照,它已经比右手白了不少———也怪恕瑞玛的太阳,太毒了,即便多半时间都拢在披风下也极易晒伤晒黑。
“你就在院子里擦吧,我回避一下。”
珠奂钻回了房子。
“诶,贾若,你这只手不少好好的么?你缠个什么劲,还缠这么多圈,木乃伊都没你用的绷带多。”
加斯克凑了过来,好奇的问。
“你又不是医生,懂个屁。这是伤到了筋骨,别看没伤口,可比皮肉伤严重。”
贾若右手抓着左手腕子,神情僵硬。
一半是演给别人看,另一半是因为欲壑的重量。
在拆解绷带前,他就悄悄的把坚决塞了进去。
暴增的重量让他左半边身子都较上了劲,也只是将将稳住了。
“那可真是不幸。”加斯克摊摊手:“刚才看你猛的能跟巴凯硬夯,我还以为你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呢。”
“哪有这样的人,我要是刀枪不入也不至于打绷带。”
贾若嘿嘿一笑,随口敷衍着。
妮蔻把贾若的脑袋拨过来摆过去,用蘸水的湿布替他擦去脸颊,耳后和脖颈上的污血。
“我听说艾欧尼亚神秘莫测,人人都会点奥义啦,秘术啦之类的神奇能力,你这么能打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教我两手呗。”
加斯克来了劲,追问。
听了这句话,贾若忽然正色:“没有的事情,我只是天生神力。”
“天生····你当我憨····”
加斯克的鼻子都气歪了,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见院子深处的屋宅中发出一声脆响。
是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都让泰勒格纳迷昏了头!一个为他大把花钱,一个为他卖命卖的家都不回!”
紧接着是一阵干咳和拉风箱般的喘息。
隐约间,贾若还听到了珠奂的嚅啜。
三五句过后,父女俩开始了急促的高声对话。这次不会误解,他们就是在争吵。
半晌
贾若已经换上了衣服,重新缠起了绷带,珠奂这才又推门出来了。
那枚鹰头雕饰被她捏在手中,泛青的指节显示出她的依依不舍。
一番斗争后,珠奂还是伸出手,把它递向贾若。
“阿爹说,不让我买。”
说着,她还抽了抽鼻子。
“你很喜欢泰勒格纳吧。”
贾若问。
“嗯。”
珠奂狠狠地点了三下头,极力肯定。
“可你阿爹似乎对泰勒格纳很有意见。”
贾若接着说。
“是因为我阿弟。”珠奂:“他进了泰勒格纳的飒羽卫当差,后来就很少回家了。”
“忙着建功立业也挺好的,我看大家都以此为荣啊。”
加斯克坐在土篱笆上,晃荡着脚。
珠奂:“阿弟或许······或许是太忠诚于泰勒格纳了。”
珠奂欲言又止。
“那根本就不是士兵对将领的感情,泰勒格纳已经完全操纵了他们,让他们想也不想的就能用脖子顶着刀子替他卖命!”
珠奂的阿爹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拍着窗框大喊,说到激动处又咳嗽了几下。
“既然你这么喜欢泰勒格纳,那这雕饰你就收着吧。”
贾若压低了嗓子,生怕被阿爹听到。
“这····这怎么行·····”
珠奂既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是跟着一队游民向南去的,多满巨兽可不会逗留太久,等他们买卖完货物,我们就得跟着出发了。”
贾若把她摊开的手指合拢,推了回去:
“我看泰勒格纳出去追捕巴凯也没这么快回来,我怕是不能等他了。等他回来,你就拿这枚雕饰去告诉他一声。”
那可太好了。女孩心想。又能见到泰勒格纳了。
“好,这话我保证帮你送到。”
天色近暗,没了别的事,贾若就辞别了珠奂,带着妮蔻和加斯克赶往了那支游牧部队。
似乎永不疲倦的多满巨兽已经摇晃着起身了,贾若他们回来的刚刚好。
在多满巨兽身上的骑手们,装配着特殊的装备,他们的手脚上套着弯曲的指钩,这便于他们借助绳索从一头多满身上攀到另一头的身上。
此时,这些骑手们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吊轮和绳索,把收购来的货物分门归类,又把空箱子塞进毡布地下用绳索固定。
多满的动向确定了,要顺着干涸的河床走,追本溯源的,向被称作生命之母的恕瑞玛河干流进发。
据说,恕瑞玛曾经的都城,就在它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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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格纳坐在营帐中小憩。
他已经追了半天一夜,却还是没追上巴凯。
巴凯的耐力十足,泰勒格纳的轻骑兵只能一直吊在他屁股后面。
但这么久过去了,无论是人,还是斯卡拉什都急需休息。
泰勒格纳和飒羽卫都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力,因为这段时间里,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巴凯甩开多远呢。
这条线索一旦断掉,再寻他可就大海捞针了。
“谁?!”
泰勒格纳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营帐中多了一个人。
“泰勒格纳,你怎么让他怎么跑出来了?”
来者整个人都埋在厚厚的麻布长袍中,向泰勒格纳发出了质问。
“他发了狂,我们拼死也拦不住。”
泰勒格纳松了口气,冲神秘人说。
“这都不是借口,我还以为你和那些酒囊饭袋都不一样,没想到办事还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你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资源吗?你要是办不好,就直说,我们有的是其他人选。”
来者明显是在责难。
“我说过,别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我们只是合作。”
泰勒格纳沉声说。
“对,合作,但是谁求着谁大家心知肚明。”
来者冷哼一声。
“你最好赶紧把他找回来。不然,误了计划,大家都没好下场。”
说完他就在一阵暗沉的紫色烟雾中消失了。
泰勒格纳搓了搓脸,撩开营帐的门帘走了出去:“拔营,继续追击。”
“可是,兄弟们才刚躺下······”
一个百夫长的话才刚说了一般,就被泰勒格纳的眼神堵了回去。
“我说,拔营。”
泰勒格纳又重复了一边他的命令。
第二十六章
骄人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沙漠中的动物在都想方设法地寻觅阴影,减少水分的流失。
它们有的藏在石缝中,有的躲在仙人掌的影子里,就连那些曝露在路边的尸骨也发挥了作用——它们的骷髅成了虫兽的小凉亭。
但此刻,沙漠中有这么一行人,正为了生计而不得不俯卧在黄沙之上。
他们身上所着的,是能将阳光散射掉最多的白色长袍,可尽管如此,滚烫的沙粒像是烧红的锅底,厚重的衣物便是锅上的盖子。
这是一个艰苦的行当。
老瑞是这里的话事人,他干这行最久,耐性最好,那些毛头小子总是忍不住抱怨连天,哼唧的像头老母猪。
老瑞总是想,幸亏有自己,不然这群无头苍蝇早就饿死在了荒漠中。
他踹了身边昏昏欲睡的小子一脚
“老子的烟袋子呢?提溜过来,我要抽。”
老瑞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了他。
“可是·····”被踢者委屈的揉着屁股,嘟囔了起来:“不是你说,燃起来的烟会让目标起疑心的么?”
“我说过吗?”
“是啊,说过。”
“既然都是老子说的话,为什么以前的有用,现在的就没用了?快去!”
老瑞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蛋子上。
被踹的手下认了倒霉,不再做嘴皮子功夫,打开了一旁的背囊,翻找起了老瑞的烟草袋子。
“老瑞,烟袋空了。”
吭哧吭哧翻了半天,手下从乱糟糟的背囊中拽出一个瘪袋子,把它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一根烟丝。
“我跟你说,肯定是乔维他们晚上拿出来偷偷抽调了。”
手下发表着自己的臆测。
这个消息让犯了烟瘾的老瑞更加烦躁了,与此同时,他终于想起来是自己半夜起来把那些存活抽了个精光的。
“去去去,滚。”
老瑞没好气的轰走了这个意图栽赃陷害同伴的手下,却也没有去追责他的歪心思。
他的视线开始向四周搜寻,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
老瑞从藏身的砂岩后面爬了起来,来到了这根已经枯死多时的胡杨树旁。
经验丰富的他知道,中空的树干中藏有许多小惊喜。
果然,在将手伸进树洞中一阵摸索之后,老瑞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只寸长的蝎子。
老瑞满意的笑了,并掏出了他的烟斗。
他用指头将这只小蝎子碾死、碾碎,揉成一团塞进了烟斗里,又从枯死的胡杨上面撅了一片干枯的树皮,掰成碎片填了进去。
最后,他掏出了火柴,点燃了烟斗。
急促的嘬了几口,将烟斗烧旺以后,老瑞长长的吸了一口:“嘶——呼~~”
这种舒爽令他眉头蹙起又舒展。
蝎子也是可以抽的,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技巧便是不要去掉它的尾巴。
它们蕴含的神经毒素经由这种方式进入人体,可以轻微致幻,令人兴奋、上瘾。
但是老瑞太过着急了,这种抽法本应该先将蝎子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或者拿炭火烤掉水分的。
现在烟斗里潮乎乎的,又抽了几口后,老瑞便咳嗽了起来。
“他妈的······”
老瑞的咒骂刚吐了半句,就被他的手下制止了。
“嘘!老瑞,来人了,别吵。”
这是老瑞难得的,不会因为手下的出言不逊而发脾气的时候。
他利索的按灭了烟斗,爬回了砂岩背后。
“在哪儿?”
老瑞的眼睛里发出了秃鹫般的幽光,仿佛闻见了腐肉。
“在那里。”
眼神最好的手下指着远处说。
循着他的手指,老瑞看见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独自走在哪儿。
“西边是流沙地,他肯定会往这边走,倒省的我们去追他了,藏好了准备守株待兔。”
老瑞歪歪嘴,开始部署。
说实话,他对这个歪瓜不太满意——别说斯卡拉什了,就连一匹骆驼都骑不上,这样的人肯定富不到哪里去。
不过干他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来者不拒,一律通吃。除非打不过。
没错,老瑞是一个强盗团的头子。
当头顶的太阳西偏了一刻,路人走到了老瑞藏身的砂岩前。
十几号人围一个,就不需要什么操作了。
老瑞一马当先,头一个跳了出来,手里的弯刃刀嚣张的几乎要杵到过客的脸上。
“看你*呢?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娘娘腔。”
过客的脸沉在兜帽中,莱瑞只看得见他苍白的皮肤和瘦削的下巴。
“喂,没听见我们老大跟你讲话呢吗?”
左边的一个喽啰看他无动于衷,走了上去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滚开!别来妨碍我!”
“他*的,真是没死过。”
老瑞也懒得再废话,刀子迎着他的独自捅了过去。
噗嗤~
割裂声音却没有带来沉甸甸的手感。
一晃神的功夫,原地只留下了划破了的、缓缓飘落的兜袍的一角,那人却不见了。
“背后,背后!”
在手下的提醒下,老瑞这才发现那人跳到了砂岩上。
老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的头发是白的,整个眼瞳也是白的。
“不要妨碍我!”
那人再次愤怒的重申。
“这恐怕不行,我的兄弟们还饿着肚子呢。”
老瑞把刀子左右倒腾了一下,在手心里啐了口唾沫。
“我如何能不生气,如今的人类已经忘记了谁是这世界的主宰,我的族裔曾经毁灭了整个世界!”
突如其来的,摸不着头脑的话让老瑞和他的手下都一愣。
“是啊,没错,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要杀光他们。”
来人继续自言自语,他的嘴角开始上扬。
“你有什么毛病?”
老瑞像看傻子一样打量着对方。
忽然,他觉得腹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
他下意识的身手去摸,没想到摸了个空。
“老瑞··你····你·····”
老瑞身后的喽啰的牙关打颤,不断碰撞的牙齿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怎么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老瑞低下了头。
他明白了,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个圆整的空洞。
此时再望向砂岩上的那个人,他的手从兜袍下抬了出来。
在他的手掌中,握着一柄妖异的紫色水晶长弓。
“你····”
老瑞吐了一个字,死了。
三支连珠箭,三个呆愣愣的人也死了,剩下来的人这才如梦初醒,作鸟兽散。
但他们并没有箭飞到快。所以,也死了。
看吧,这就是凡人,自大却无知,狂妄却懦弱。
维鲁斯笑了。
之前这伙蟊贼还以为自己在冲他们说话?他们还不配。
在成为飞升者之前,飞升之团对维鲁斯的评价是:“他冰冷的凝视,就连天神战士也会感到不安。”
他是一个孤僻、冷血的人,这一点在成为飞升者之后又平添了几分高傲,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和两个凡人共处一室——瓦尔茂和凯伊。
但维鲁斯得感谢他们,是他们让自己重获了自由。
在这具不完美的躯壳里,人类和暗裔的精魂此起彼伏,每一方都能短暂地占据上风,然后又被对方压过。
韦鲁斯只想让两个凡人的灵魂永远地沉默,然后为他的同胞们报仇。同时,凯伊和瓦尔茂奋力地抵抗着韦鲁斯的恶意,希望彼此间的眷恋能够最终征服暗裔的仇恨。
每一次,自己起了杀心之时,他们两个都会跳出来捣乱,企图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维鲁斯感到了一阵恍惚。
刚才的杀戮激起了凯伊和瓦尔茂强烈的反抗。
要被他们接管身体了。
维鲁斯厌恶这对人类,厌恶他们的百般阻挠,却又不得不敬佩他们彼此的羁绊和情感,这让他们居然抵挡住了暗裔的侵蚀。
维鲁斯不再和他们对抗,让他们在意识的海洋中浮了上来。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占据上风的时间越来越长,那时候,自己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只是,在交替之时,维鲁斯看见了一头狂奔的巨兽。
无标题章节
牵着目盲剑士的艳丽女子松开了手,缓缓走出场外。
目盲剑客独自走向了场中心,在距离独臂剑士约摸五步的位置停住。
与此同时,三重小姐亲自下场,为她的那位独臂师兄整理衣襟。
这两位剑客显然相互认识,但此刻还是相互通报姓名。
独臂剑士:“藤木。”
目盲剑士:“伊良子。”
两人显然有着血海深仇,平静的语气下掩藏着强烈的情绪。
作为特意请来的公证人,拉莱诺宣布了决斗开始。
两位剑士随即摆开了架势。
藤木身体微伏,用独臂举着他的单刃剑,横抗在的肩头。
伊良子的架势更为奇特。
他双手紧握着剑柄,将剑刃倒插与地面,用两只脚趾夹住了剑尖。
接着,伊良子的身体向右弯曲,拧成了宛如弓臂的模样,而他的剑就成了弓臂见的弦。
如果伊良子松开剑尖,那弓臂所蕴含的张力会让他的剑如崩弦般弹出。
贾若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二人,这种不依靠魔法纯粹依靠肉身和剑技让他满怀期待。
然而过了许久,两人还是保持着架势,无人进攻。
“这是什么情况?”
贾若低声问向拉莱诺。
“虎眼流剑技出名之处在于后手反击,也就是说,那位伊良子可能也曾是虎眼流的门徒。”
“原来如此。”
贾若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人只蓄势,不出剑。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两人显然都把精神崩得紧紧的。
尤其是伊良子,他他这扭曲的身姿仿佛让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连俊美面庞上的肌肉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维持着这种架势,也是极其需要耗费体力的。
可能是伊良子觉得再耗下去,体力会消耗的比对手更快,他先出手了。
寒光一闪,汇聚了他全身力量的刀锋自下而上挑出。
太快了。
贾若根本难以置信:这是纯粹依靠**就能达到的速度吗?
巨大的速度意味着巨大的动能。贾若看着挑肩姿态的藤木,如果他挥刀招架,那他的剑刃肯定会被伊良子直接削断。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藤木做出了一个精准的反应,他居然用剑柄纵着迎上了伊良子的剑。
金属吱呀的声音传来,伊良子的剑刃裁进了藤木的剑柄,在切断了藤木的尾指后便被阻力拦下。
藤木居然用这种天马行空的方式拦下了伊良子的进攻。
剑锋被卡住,伊良子不得不抽剑后撤,藤木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抡起他的剑,横扫向伊良子面门。
贾若已经开启了时间扭曲
贾若万万没想到,这场与魔法无关的决斗会给他带来如此的惊艳,他不想错过任何的细节。
在这种超然的感官下,贾若提前判断出藤木的剑刃触及不到伊良子。
但贾若又看见了藤木仅剩的四个手指在变化。
剑柄随着惯性向前滑动了一截,被食指和中指夹住。
伊良子察觉到风声,尽力仰头,但眉心还是多了一道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个回合的互攻在不到一息间结束。
双方都挂了些小彩。
这就是虎眼流的技巧么,同样是一柄单刃剑,却被用到了各种极致。
第二个回合紧接着展开,但这一次是藤木趁势追击,他直接扑身而上,刀锋抵住了伊良子的刀锋。
随着二人的抵力,锋锐的刀锋开始崩坏。
藤木虽然只剩独臂,但居然占据着上风,伊良子从手感上判断出,他的剑刃会先断掉。
伊良子把握住了双手的优势,迅速从腰间拔出了一柄肋差短刀,猛地刺向了藤木。
嘎巴
伊良子的也剑断了,他和藤木错身而过。
全场可能只有贾若看清了,伊良子的短刃没入了藤木的心口,藤木的剑刃也划过了伊良子的胸膛。
两人想身形同时僵住了。
血光迸溅,二人气绝。
之前牵着伊良子下场的艳丽女人咬破了嘴唇,放声痛哭。
三重小姐睁大着双眼,任凭眼泪淌下,却还是直勾勾盯着这一幕。
两个呼吸,两条人命。
贾若看着这个惨烈的结果,望向了三重。
一切了结,三重这才说出这场决斗的原委。
…
虎眼道场是三重的父亲开创的流派。
藤木当年是一个被虎眼救下的孩子,后来被三重的父亲收为了义子。
藤木虽然有些木讷,却天生得一副坚韧的体魄,再加之他勤奋刻苦,每天的练习时间总是弟子间最长的,藤木逐渐也成为了门徒中最出色的那个。
可就当虎眼流的所有人都认为,藤木即将迎娶和他青梅竹马的三重为妻,并接过虎眼流继承人之位的时候,伊良子出现了。
虎眼流不同于旧势门派,他们广纳门徒,并欢迎别人上门挑战。
伊良子就是一个来踢馆的人。
当时应战的藤木一个照面就被伊良子击倒了。
随后三重父亲出手,他展现出的剑技令伊良子拜倒。
伊良子恳求拜在虎眼流门下。于是,虎眼流多出了一个剑术天才。
其实,三重的父亲是一个很注重名利的人。当初救下藤木也好,现在收下伊良子也罢,都是为了打响虎眼流的名声,然后收更多门徒。
除此之外,三重是父亲的老来得子,和父亲的岁数相差近五十岁。
三重的父亲已经到了偶尔会痴痴呆呆的年纪,却又纳了一个年轻艳丽的小妾作为三重的后妈。
同样是年轻俊美的伊良子,便悄悄和这个小妾暗中有了染。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伊良子和藤木的剑技更加纯熟,而三重父亲犯痴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时候决定谁是虎眼流继承人了————迎娶三重,并接管整个虎眼流。
藤木虽然木讷,但自小爱慕三重和虎眼流剑术。
而伊良子当初来到虎眼流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学习剑术,他想把这个收益蒸蒸日上的道场纳为己手。
那一日伊良子和藤木的比试结束了。
是伊良子赢了。
可三重的父亲的痴傻病再次发作,他要求三重和伊良子当场完成传宗接代仪式(没错,就是你们想的)
即便三重的父亲的犯病状态,但在虎眼流依然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三重不堪在众目睽睽之下(码),已经打算咬舌自尽。
伊良子却跪地求情:“这么逼迫三重小姐,恐有危险。为了虎眼流的传承还请完完婚后再说。”
那一刻,三重的心偏向了伊良子,她从他身上得到了被保护的感觉。
然而故事再生波折,伊良子和小妾的一奸一情一暴露了。
三重父亲怒不可遏,命令门徒们将伊良子打成重伤并划瞎双眼后,和那位小妾一同驱逐。
本来虎眼流以为此时就此揭过,甚至淡忘了他以后,伊良子回来了。
带着他从虎眼流反击剑术中脱胎而来的架势,回来了。
伊良子埋伏了三重的父亲,并当场杀死了他,藤木初见伊良子的新流派抵挡不及,被断了左臂。
多亏三重许下承诺,约伊良子半月后再战:若他赢,不仅可以杀死藤木,还能接管整个虎眼流。这才保住了藤木的性命。
这也是贾若和拉莱诺被请来的原因。
感情和金钱的纠葛,两个剑术天才的陨落。
贾若听的有些发蒙。
尽管这次任务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但他收获了精湛的剑术技巧,以及一些怅然。
“金钱和情感,真是两个令人深陷的东西。”
在回普雷希典的马车上,一向被调侃为“浪荡中年大叔”的拉莱诺难得显得有些忧郁。
“一枚银币就算再好看,也没有金币招人喜欢。”拉莱诺接着说。
贾若看向了他。
贾若闻到了另一段往事。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爬巨神峰么?
那时候,跟我好了五年的初恋跟一个大款跑了,临走前……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拉莱诺耸了耸肩。
“别这么看我,谁还没点故事呢?”
第五十三章 召唤师
之后的这个冬天,过得有些平静。贾若甚至以为在符文之地余生都会和这个冬天一样,平静的度过。
直到一个变故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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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贾若每月都会出好几次任务。
虽然都是些对付小蟊贼的,但还是让贾若攒够了给妮蔲准备礼物的钱。
趁着妮蔲还没从疗魂师之庭回来,他从平息之殿兑回了那件魔法物品。
贾若早就悄悄向槐长老问过了,这东西绝对适合妮蔲。
晚上,妮蔲结束了在疗魂师之庭修行,回到了家中。
像往常一样,她和贾若一起吃着晚餐,一边聊着天。
“今天我们还在练习枯燥的冥想。我觉得,那更像是一种超度————槐长老说,疗魂师之庭的冥想可以触碰到精神世界,而且能缓解被破坏的均衡。我每天都在和那些保留有模糊意识的灵体交流。”
妮蔲边大口嚼着贾若给她做的起司炖肉,边说。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想半途而废吗?”
妮蔲的小脑袋摇晃得像是拨浪鼓:“当然不,这是妮蔲理想的第一步。”
“有追求,肯定是一直被我熏陶的。”
贾若眯笑着,揉着妮蔲的头发。
“呸!真不要撵。”
妮蔲回给他一个白眼。
“作为奖励,我送你一件东西。”贾若把那件魔法物品掏了出来。
“哇哦,这是什么东西?成衣店的新款吗?”
妮蔲展开了它,原来一件蓝色的斗篷
“嗯……也算衣服吧,是我从平息之殿换来的魔法物品,幽魂斗篷”
“贵吗?”
“咱家的钱基本花完了……”
贾若原本以为妮蔲会怪他乱花钱,但妮蔲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句————她好像一直对钱没什么兴趣。
贾若连忙向妮蔲介绍着幽魂斗篷的功能:“它的有很强大的能力,又强力的魔法防护效果,以及生命魔法的附魔,可以在穿戴者受伤时给予治疗。”
“但是……妮蔲天天在疗魂师之庭里,谁能伤到妮蔲呢?”
“听我的,保命的东西咱从来不嫌少。而且,我问过槐长老了,穿着它可以宁心静神,提高疗魂师冥想的效果————槐长老总说你的冥想不够专注。”
“好吧好吧,那妮蔲就穿着它好惹。”
妮蔲被贾若哄着,披上了幽魂斗篷。
贾若:“这不也挺漂亮的么,虽然说主要是人美。”
妮蔲听了,笑的眼睛都成了缝。
…
贾若给妮蔲买下幽魂斗篷是有原因的。
他最近一直在做噩梦
还都是同样的噩梦。
梦里,他站在皑皑的白雪中,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忽然,黑汉中闯出了怪物,它们扭曲着身形,张扬着爪牙。
贾若挥舞着幽梦和拳头,把它们一波接一波的击碎。
但怪物们好像是无穷无尽的,贾若淹没在黑暗的海洋之中只能不停地挣扎。
忽然,他看见了一抹淡蓝光色的幽光,只有那个地方还未被黑暗吞没。
贾若值得艰难的迈出步子,顶着怪物,向唯一的光源走去。
但无穷无尽的黑暗浪潮还是抓住了他的破绽,被吞噬的同时,贾若就会惊醒。
这样的噩梦出现在了很多个夜晚,但贾若每一次能触及到那团淡蓝的光。
贾若觉得这个不断重复的噩梦,肯定有深层含义,甚至是一些神秘力量的指引————那淡蓝的光,总是让他联想到了自己脑海里的启迪
应该也只有它,会让用冥想代替睡眠的自己如梦吧。
那么问题也来了:如果淡蓝色的光代表着其他的启迪碎片,那黑暗中的怪物是什么呢?
虚空?暗影岛的黑雾?图谋不轨的阴谋?
贾若不知道。
但贾若知道,接下来,如果他想接近那个淡蓝光源,就必定会面临重重危险。
然若仅仅是如此,贾若也不会想着安顿妮蔲,直到,他被一位超脱现实的英雄找到了。
那天,普雷希典的血雪很大。
贾若正在楼顶上喂轻羽,却看见积雪上陷出了凹痕。
这些凹痕居然组成了文字:“去弗雷尔卓德吧,我会指引你的。”
贾若凝望着四周,他没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动。
如果这不是一种几近神明的力量干扰,那就是魔法能力远超贾若的施法者所为的。
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种,贾若觉得自己都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你是谁?”
贾若试探着问,他不确定这个沟通是不是双向的。
雪地上又凹陷出了一行字:“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
看来对方能听见自己的话,贾若想。
“能……详细一点吗?”
他接着问。
“我脱离了四维时空,可以看见符文之地的过去和未来,但我唯一看不透的人,是你。
我预见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即将到来,无数个未来中它都不可改变,唯一的变数,只有你。”
地面上浮现出数行文字,而其蕴含的信息量更是巨大。
“你是说……我吗?”
贾若看这意思,对方像是把这个符文之地的未来都托付给了自己。
贾若从来没想过要当救世主,虽然来到符文之地后他一直在成长。
但随着实力的增长,他越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整个世界面前,他就是是一粒沙。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但你最好去弗雷尔卓德一趟。
为了你,为了我,为了符文之地。”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堪此大任。”
贾若摇着头,他感到了不安。
巨大的责任带来的不安。
“没人能从无数的未来中挑出正确的。可如果你不尝试,大家都会死————易、妮蔲,还有回去的路都会消失。”
贾若的瞳孔一缩,对方好像真的知道自己的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充斥着鼻腔和肺的凉意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贾若握紧了双拳:“那我,试试吧。”
“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召唤师。
我是基兰,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再给你指引的。”
随后,整个楼顶的积雪被抚平了,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把它们压实到了相同的厚度。
轻羽一直发觉雪层的变化。它只是盯着眼前的主人————他之前在不停的自言自语,现在又呆若木鸡。
轻羽用脑袋蹭了蹭贾若,贾若才回过了神。
那个词语给他带来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
召唤师
这是一个几乎要被他遗忘的称呼。
第五十四章 启程
离别总是让人难以直视的。
贾若没有惊醒熟睡的妮蔲,只是在她额头上点了一吻。
他留了张字条在桌上。
大意是说,自己要出趟远差,叫妮蔲安心跟着槐长老修习,有什么事就去找珀西或者卡尔玛。
然后,贾若就悄悄带着轻羽溜出了家门。
经过一个冬季的生长,轻羽已经成长到那些德玛西亚服役银翼的一半大小,可以带着贾若飞翔了。
在接下里的旅途中,它会是一个好帮手的。
…
一天后
贾若骑着轻羽来到了西边的一座港口。
尽管轻羽的耐力很好,飞行速度也不慢,但坐着它横跨守望者之海还是不太现实的。
落地后,贾若挥了挥手,示意轻羽在天上跟着他。
而贾若自己则走进了港口的码头里。
询问了一下行情后,贾若发现,去弗雷尔卓德的路线有两条:
一,横跨守望者之海,在诺克萨斯登陆,翻过宏伟屏障(诺克萨斯的南方的一条巨型山脉),然后一路向北。
二,在守望者之海上画一个大大的半圆,绕过诺克萨斯和冰洋,再从弗雷尔卓德的东部登陆。
这两条路线贾若觉得都可以,但现实是,走着两条航线的船只太少了————去诺克萨斯的自然不必说,战争让来往的商船少了很多。
而远渡向弗雷尔卓德的船就更少了,艾欧尼亚人一般不会去那个苦寒之地受罪。
贾若只得在码头上,逐一向那些停泊的船只询问
可即便他开出多少的价钱,也没人答应带他去弗雷尔卓德。
这下可犯了难。
贾若徘徊在码头上,心想:基兰,你叫我去拯救世界,但我好像第一步都迈不出去啊。
可即便如此,贾若也不能放弃。
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把整个码头都逛了三四遍后,一位老渔夫寻上了他。
“小伙子,你要实在想出海,我这里有一艘木船,虽说老旧了些,但航个三五月还是不会沉的。”
这个消息对贾若来说可谓雪中送炭。
他跟着老渔夫去看了那艘船。
它原先应该是用以捕鱼的船只,比那些商船小上了两圈,约摸能承载七八个人。
这船确实老旧了些,但看起来倒也结实。
没有多犹豫,贾若就用花了一笔钱买下了它。
只需要再补充些淡水、食物,以及新的帆布、绳索、指南仪,就可以出航了————贾若之前在船上干活时,学会了驾船的技术。
而且,以贾若现在的力气和伸手,一个人操纵也不算太难。
…
次日,贾若给船上搬了够了东西,并检查完毕后,就准备了。
可就在贾若在解开缆绳时,有人叫住了他。
“请问,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听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贾若回了头,蹲在地上的角度,让他看清了说话者那藏在兜帽下的白发和面容。
贾若的确认识她。
木船扬帆了。
船上除了贾若,还多了一个人。
锐雯。
——————————
在那日审判结束后,锐雯就留在了孔德老爹爹家。
从那以后,锐雯对这对心善的老夫妇,就像是侍奉父母一样。
每日担水打柴,在田地里侍弄谷物……锐雯过上了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诺克萨斯的生活就像是锐雯已经了却的前世,与她没了联系。
但,这只是锐雯的一厢情愿。
诺克萨斯可从来没有忘记她。
逃兵,必须付出代价!
那一天,锐雯从山上砍柴回来。
她发现通往村子的山路间埋伏了人。
是诺克萨斯的清算者。
他们是军队中的杀手,兼刽子手。
解决叛逃的士兵,是他们众多的业务之一。
锐雯身后的柴垛中抽出了那柄柴刀。
虽然她发誓不再使用暴力却解决问题,但如果可能威胁到孔德老夫妇,她不介意成为弃誓之人。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灵魂和性命了。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恩人,再因为自己而被伤害。
大开杀戒。
当锐雯浑身淌着血,走进屋子里时,孔德夫妻二人颤抖着手抱住了锐雯。
他们以为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锐雯摸了把脸,混着血的泪水被她藏在手心。
“对不起了,老爹爹,老婆婆。”
锐雯只说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诺克萨斯人不回善罢甘休,他们只会排除更多的索命鬼。
锐雯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
依在木船的桅杆上,贾若听完了锐雯的诉说。
船已经开出很远了,冰凉、咸湿的海风撩去锐雯的兜帽。
“如果你要去诺克萨斯,我的确能送你去。可,你为什么要回去?”
贾若不解的问。
哗棱
锐雯亮出了她腰间的那个宽大的皮剑鞘。
“我要去做个清算。”
“清算?”贾若更不懂了:“什么清算。”
“诺克萨斯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像我这样的背叛者可以用一种方式永绝后患————在清算场上博得足够多的喝彩,就可以摆脱噩梦。
唯一的前提是,你要足够能打。”锐雯说。
“看起来,再恐怖的战斗也抵不过内心的自责。”
贾若不置可否。
他在内心加了一句:如果是我,我所做的应该也和你一样。
“喝点吗?”
锐雯居然掏了半坛子酒。
贾若问:“枫溪?”
锐雯点点头。
“那天你送给我,我喝剩下的。我打听过了,这酒不便宜。”
吨吨吨
贾若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
他不是很喜欢喝酒,但它很配故事。
“你叫贾若对吧,平息之殿的治安官?”
锐雯坐在船的护栏上,问贾若。
“没错,是我。怎么了?”
锐雯:“那天,你说的很对。一半是厚重的陈酿,一半是清水,滋味让我咂摸了半天。”
贾若呼出一口酒气,把酒坛子递还给了锐雯:“你咂摸出什么了?”
锐雯摇晃着酒坛。
“它们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第五十四张 胡椒煎鲭鱼排
守望者之海
这艘旧渔船已经航行了一个星期。
春寒料峭,爽朗的阳光还不能带来太多的温暖。
坐在船舷上的锐雯,正在编织着一条绳子。
三条鱼线在她在灵巧的指间不断捻动,很快,它们就拧成了一股。
接着,锐雯将一枚枚鱼钩埋入其中,让它们就像是藤蔓上错生的小叶子一样。
锐雯用牙咬着线头,小心的避开鱼钩顶端锋利的尖儿,让它们死死的系在了鱼线上。
“看来你不止对武器举重若轻,制作这些小物件也很在行。”贾若从船舱中走出,来到了瑞文身前。
“你来的正好,贾若。”
瑞文扬起头。
“让你的那只大鸟过来一下。”
“什么?”
贾若被问的愣住了。
虽然是孤男寡女共处一船,但他觉得他已经很安分克制了。
锐雯伸出手,朝天上指了指:“上面那只。”
贾若:“哦……你是说说轻羽啊。”
瑞文:“不然呢?”
“咳……没什么。”
贾也心虚的抬起了头,他挥了挥手,把轻羽招了下来。
黑紫色的翅膀带着风啸,绕过了船帆,嘭的一声落在了甲板上,轻羽用脑袋亲昵地拱了拱贾若。
根据《银翼饲育手册》中的描述,银翼的幼鸟期很短,一般三到四个季节就能成为青年银翼。
可能由于魔能的滋养,银翼已经步入了青年银翼的行列。
现在的轻羽约摸有两千斤重了,它四肢和尾巴逐渐长开,变得修长有力,完全摆脱了刚出壳时的二头身比例。
贾若抚摸着它漂亮的紫黑色羽毛,其间夹杂的金光漂亮的耀眼。
“可真是个帅小伙儿。”
有这样一只炫酷的银翼当宠物兼坐骑,贾若满意极了。
可就在轻羽一脸享受,浑身放松的爬在了甲板上时,锐雯走了过来。
“大家伙儿,借你一根羽毛用用呗。”
说完,锐雯伸手拔下了轻羽翅膀边缘上的一根金色羽毛。
还好,这几天锐雯跟轻羽也算混成了熟人,轻羽只是抬起头盯了她一眼,便没再有什么动作了。
看着这片巴掌大小的羽毛,锐雯很满意:“这么大的羽毛,一片就够了。”
“你要干什么?”
贾若不解的问。
锐雯:“钓鱼。”
贾若:“钓鱼?”
锐雯拆下了那根大羽毛上的的绒丝儿,把它们逐一绑在了鱼钩上。
“对,钓鱼。”锐雯说:“马上就到诺克萨斯沿岸海域了。在这种季节里,用一个简单的法治就能从那里钓上很多鲭鱼。”
贾若:“我用魔法把它们炸起来不是更快吗?”
锐雯摇摇头:“那种神奇的力量还是收敛些吧,万一吸引到了海军,可不好解释。
而且,你的动静还会惊扰鱼群————想有更多的收获,你最好静悄悄的。”
贾若不再做声,注视着锐雯接下来的动作。
那根绑着锋利鱼钩和金色羽毛的鱼线被锐雯抛进了水里。
她把它轻轻提起一小节,然后又快速的让它沉下去。
没过几个来回,锐雯振臂一抖,就把鱼线扯了上来。
只见鱼线上那十数个鱼钩中,又一多半都被鱼咬住了。
这些鱼体脊背上是带着墨绿色和青色相间的花纹,一尺出头长。这应该就是锐雯所说的鲭鱼吧。
没过多时,甲板上就堆积了将近上百条鲭鱼。
“这些愚蠢的小东西,用鲜艳的羽毛就能引得上钩,渔民用这种方法,甚至都不用花费一个子儿去买饵。”
锐雯边说,边挑出其中两只最肥美的。
然后,她就把剩下的都推到了轻羽面前:“这是我还给你的。”
轻羽高兴坏了,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眯眼笑,轻声叫了一声。
“不客气。”
锐雯摸了么轻羽的头,也眯眼笑着。
锐雯已经爱上了这种和谐的氛围,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次适应诺克萨斯的空气。
这两条肥美的鲭鱼被锐雯切去首尾,开膛破肚后又撕下鱼皮。
她把处理好的鲭鱼放进了平底锅中,像是蝴蝶展翅一样把它们两肋的肉摊在锅底,然后一点一点的压平。
很快鱼肉就被煎的两面微黄,这时再撒上少许的盐和黑胡椒,香气诱人的鱼排就做好了。
贾若接过锐雯递来的一块,尝了一口后就不住赞叹。
忽然,贾若脑海中闪过了一个问题。
他问向锐雯:“既然诺克萨斯沿海就有这么多傻乎乎的鲭鱼,那些吃不上饭的贫民为什么不来钓呢?我感觉,这也不难啊。”
锐雯:“第一,贫民们没钱买船出海,只能给有钱人当打工仔。第二,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在诺克萨斯,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余地?”
贾若吞下最后一块鱼排,接着问:“什么意思?”
锐雯望向远方依稀可见的诺克萨斯码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
厚实的羽毛和恐怖的呼吸系统能,让轻羽可以在人眼几乎看不见的高度来去自如。
而它令人类望尘莫及的视力却能保证它不跟丢贾若的踪迹。
所以,刚刚吃饱的轻羽,被贾若指使着爬升到了云层中————虽然颜色和德玛西亚的寻常银翼迥异,但贾若不敢保证没人会认出这是德玛西亚的物种。
在诺克萨斯的地界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贾若想。但,这仅仅是他还没上岸是的念头。
当这艘老旧的木船驶进了这座小码头时,居然受来了热烈的“迎接”。
一帮满脸横肉的壮汉围了上来,面对眼前这两位娇弱不堪的男女,他们毫不掩饰凶恶的表情。
领头的这位船老大更是毫不客气:“喂,你们是哪儿来的船?打了多少鱼?交过码头税吗?”
他似乎直接认定了贾若和锐雯是偷偷出海打鱼的。
也是,仅靠着老旧的小船,又只有穿着朴素外套的两人。船老大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是从艾欧尼亚偷渡来的。
“我们没有打鱼,就是出海玩玩。”
贾若带着和善的微笑,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这我可不管。”
船老大瞪着眼睛,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钱!”
他说。
花钱省麻烦,贾若觉得也算说的过去。
于是,贾若把手伸向了怀中的钱袋子,准备打发走这群恶汉。
这时,锐雯挡在了他的身前:“我来付。”
第五十五章 清算竞技场
然而,锐雯并没有掏出任何一个子儿,她抄起了一根船桨。
啪!
锐雯直接把它抡在了船老大的脑门上。
贾若惊了。
这……就是诺克萨斯人打招呼的方式吗?见面就往人家脸上楔一棍子。
贾若现在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锐雯的行事风格————被唤醒的、属于诺克萨斯的风格。
船老大身后的打手傻了,悄悄望向这边的渔民们也傻住了。
嘈杂的码头随之安静下来。
啪答,啪答
只剩下了船老大脸上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这个壮汉抹了一把脸,,稳住了身形,但脑壳子还嗡嗡作响。
“切”
锐雯从嘴角呲吹出一声轻蔑。
她是在嫌弃这船桨的老旧了。抡在船老大脑袋上时,它直接碎掉了,不然的话,完整的力道足够让这个壮汉再起不能。
锐雯有这个自信。
她把头扭向了贾若:“动手吧绅士先生,只要别弄死。”
贾若歪歪头,不置可否。
他们俩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让这些打算找回场子的混混都闭上了嘴。
至此,贾若仅仅展现出了“比较能打”的水准。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还不至于用在此处。
啪叽
锐雯的长腿狠狠踩住了船老大的后颈。
这个壮汉脸上又开了几朵花,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能勉强睁着。
“听着,我们对码头的这些烂摊子没兴趣,我需要一辆去清算竞技场的车子。做到的吗?爬虫!”
锐雯居高临下地说。
“好,好……我这就派人去找……”
船老大哆哆嗦嗦的求饶,只求快些送走这两尊瘟神。
…
在这些混混的目送中锐雯带着贾若上了一辆马车。
它原本应该是某个混混家用于务农的,只靠一匹老马拉着,窄小且露天的车斗里还铺着半截儿稻草。
贾若也不介意,直接躺了上去。
锐雯则坐在前面赶起车。
“刚才你要是露了财,苍蝇可就多了。尤其是在这种混乱潦倒的底层。”
她说。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暴力往往是解决问题的捷径————现在我们没了麻烦,还多了辆车。”
贾若叼起了一根稻草,无聊地摆动着它:“简单直接,倒也是种好活法。”
“接下来,我们就不顺路了,我要去了结我的事。
你如果想去弗雷尔卓德,到了下一个城镇就朝着西北方一直走。”
锐雯说着她的计划。
贾若:“你要去清算竞技场对吧?我跟着去看看,有你上场,一定非同寻常。”
锐雯回头看了一眼贾若:“说不定,我是去送死的”
“那就当我是送你最后一程的朋友。”
贾若说。
锐雯摇摇头。
“你随意。”
————————————
雄伟屏障的山脚下,一座毗邻不朽堡垒的城市
著名的诺克萨斯清算竞技场就建在这里。
其实,是先有的清算场,然后才建立的这座城市
当初这座巨型角斗场建成时,这个国家还被达克威尔统治着。
尽管他的暴政被推翻了,但诺克萨斯的土地上还有着很多他的痕迹————即便是不朽堡垒的街道中,还有着一些脸部被砸烂的漆黑塑像。那些原本雕的就是达克威尔。
清算场则不同,在制度越来越完善的诺克萨斯,人们对它的喜爱之情与日俱增。
毕竟诺克萨斯人青睐于角斗这种活动,而且还能用来解决一些问题。
就像天朝的纨绔们斗蛐蛐一样,富人们会让自己养的斗士们下场厮杀,既满足了无聊的攀比,又能带来感官上的刺激。
后来,诺克萨斯人甚至围着它建立了一座城市,用来供养那些参观的高官和富豪,以便他们更好的享受清算场的角斗。
今天,这个椭圆形的巨大建筑中人声鼎沸——其实这里每天都很热闹——两旁排列着雄伟大门和坚固石墙,是墙上每一寸能利用的空间都挤满了人。
场下的斗士们已经死了两批,但那些大门后还关着更多的。
大部分斗士都是奴隶,来自于战场上上的俘虏或者没钱抵债的穷人。
这些私人财产之所以如此卖力,是因为他们幻想着能在清算场上站到最后,重获自由。
清算场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但放到庞大的参与基数中,这些例子又是不值一提的极少数。
可人总得有些盼头。
“无聊透顶。”
德莱文坐在半高的台座上望着清算场里的战斗。
作为帝国的荣耀行刑官、当今诺克萨斯之手的弟弟,德莱文接管这座清算场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相同的场景,他见得太多太多了。
德莱文一手转着飞斧,一手捋着他的八字胡。
今天一点都不德莱文,他想————德莱文总是会把“德莱文”这个名词当成一个形容词来用。
这个形容词的大概意思是,牛*!很牛*!以及非常牛*!
德莱文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杀过人了。
当时他的理由很多:因为杀人又趣,有钱,有时还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但最主要的,是因为他有本事杀人。
随着年岁增长,拥有这种念头的德莱文,越来越难以感受到新奇和刺激了。
他偏头看向清算场上那些高高钉着的牌子。
“维斯赛罗。”
德莱文念出了最显眼、最大的那块。
他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那是清算场上最轰动人心的一次战斗。
以一敌百,号称绞肉机角斗士。
哦,这想想就令人无比的……德莱文!
可惜,德莱文无缘目睹那场战斗,毕竟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但德莱文依旧向往着有那么一天,清算场上会蹦出一个能打的家伙,杀一百个给自己开开胃口。
最好是厉害到能让自己浑身寒毛倒竖的那种,这样分话,自己也许就有那么一点兴致,下场去玩玩。
出风头,然后被万众瞩目。
这是德莱文人生中第二的追求。
哦,第一个追求是,杀掉强者然后被万众瞩目。
这时,清算场的一位管事跑到了德莱文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还有这种事?先带上来再说。”
德莱文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了。
他指间斧头旋转的速度快了两分,希望这些宝贝儿在今天能有点儿戏份。
这样,德莱文会让全场都陷入德莱文中!
第五十六章 锐雯对战德莱文
示意贾若过一会儿再进入清算场后,锐雯独自走向了清算场的入口。
她直截了当,一脚踹翻了一个守卫后,轻而易举的见到了管事。
“我叫锐雯,是个逃兵。现在我要进行清算。”
锐雯冲管事说。
诺克萨斯有这个规定,从清算场上活下来的人,就算完成了清算。
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管事示意守卫们一拥而上,用锁链拷住了锐雯手脚。
那个装着剑刃碎片的皮剑鞘也他们被搜走了。
在整个过程中锐雯都异常坦然,毫无反抗。
那个管事则开始摩挲起了下巴,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他在盘算着如何发挥她的商业价值————想要获得最大的收益,最好安排一场势均力敌的角斗。
结束的太快可不会让观众满意,可他又吃不准瑞文的实力。
于是,管事带着瑞文的断剑前去请示清算场的主事人了。
出乎意料,德莱文先生居然对这把断剑充满了兴趣。
或者说,德莱文先生在期待与它的主人见面。
管事很懂事的把锐雯的出场时间安排在了下一轮,能爬到这个位置,眼力劲儿很重要。
而且德莱文先生的脾气一向不好,要是搞得他不高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
等待了片刻,贾若也走进向了清算场。
眼前这个巨大的建筑,有些像古罗马决斗场,用黄褐色的粗砺岩石堆砌而成。
没有过多的装饰,仅在一些大拱门和石柱上挂有一些红布毯。
无论武器装备的打造,还是在建筑风格上,诺克萨斯人追求的都是实用。
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都是浪费资源。
刚刚锐雯闹出的乱子,现在才平复下来,准备入场的观众有些阻塞,在大拱门下淤积出了一条长队。
贾若揣着兜,装出一副横样儿,排在了队伍后面。
等轮到他交钱入场时,贾若不得不感慨,诺克萨斯的有钱人真是壕气。
高达三枚金币的入场费都还有这么多人来。
而更过分的是,前面一个带着四个保镖、六个仆人的家伙,居然给他带的每个手下都付了门票。
“贫富差距哪里都有。”
贾若摇摇头,随便在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台下的斗士们厮杀的很激烈,招式粗犷,力量的运用远远高于技巧。
金属相互碰撞,热血混合着地上的尘土变成了泥浆。
有人倒下,有人怒吼。
尽管这些招式都上不了台面,但贾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决斗的确挑动着他的神经。
贾若不是一个嗜好血腥的人,但每个动物体内中都潜藏着渴血的本能。
人们都说自己不喜欢暴力,可谁不爱看它呢?
贾若均匀呼吸着,用轻度冥想平复着情绪波动,等待着锐雯上场。
这个等待并不久,当场中的斗士只剩下四五个时,清算场的机关缓缓启动了。
但这一次,并没有打开那些管着大批斗士的铁门栏。
地面敞开了个口子,一块立有一根柱子的升降坪缓缓来到了地面。
柱子上只拴着一个人。
没错,就是锐雯。
观众们嘘声一片,不大满意这一次只上场了个白头发的小娘们儿。
但那些个斗士可不会心慈手软,清算场里的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是敌人,即便是女人、小孩。
踏进了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件事要做。
死斗。
第一次进攻来了。
一个斗士士双手握着铁剑,扎猛子一样刺向瑞文心口。
锐雯一个侧身闪过,伸手扳住了他的后脑勺。
趁着对方前冲的惯性,她把这个斗士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四方的石柱上。
锐雯弯下了腰,身后戳来的长矛从她肩膀上穿过。
瑞文伸手抓住矛头,往上一格,拧身挥拳砸在长矛主人的侧脸上。
又倒下一个。
观众们转为了欢呼,闪着金光的硬币挥洒而下。
锐雯并不在意这些,她一个过肩摔,解决了最后一个站着的斗士。
她望向了中心台座上的人。
虽然全场的人都在盯着她,但那个人她认识。
荣耀行刑官德莱文。
锐雯的剑正挂在他手边。
德莱文咧开嘴角,无声的笑着。
他一把抓过那柄断剑,扔了下去。
而德莱文自己,双手转起了他的飞斧,从台座上一跃而下。
德莱文的落地溅起了滚滚尘埃。
瑞文弯腰拔起了那柄断剑。
德莱文不愧是飞斧的行家里手,插在地上的断剑刚好切断了锐雯腿上的镣铐。
热身完毕,正戏就要开始。
“听说你是一个逃兵。我认识这柄符文巨剑,它不会被给予一个懦夫把持。”
德莱文一步步走向锐雯。
“懦夫可不会回来。”
锐雯挥舞着只剩下一小截儿的剑。
它轻了许多,但依旧顺手。
“直白地讲,我不想再干这些这cao蛋的破事了。
我们打一场,赢了就别再纠缠我,输了我就死在这儿。”
她说。
“爽快,我喜欢。”
德莱文边狞笑着,边投出了他手中的两只飞斧。
锐雯迎了上去,断剑开阖,磕开了飞斧,然后横着削了过去。
德莱文向前猛冲,临近刀刃前一个后仰下腰,双膝在地面上滑行而过,躲开了锐雯的刀。
他从地面上弹跳而起,接住了斧子,转身砍向锐雯。
锋刃的碰撞叮当作响。
锐雯猛的荡开了德莱文的斧子。
咚!
她狠狠用额头狠狠的撞在了德莱文脸上。
真够劲儿
德莱文晃了晃,再次扬起了斧子。
…
坐在看台上的贾若看着他们你来我往。
他能更直观地看出双方的属性。
虽然生命强度都在一百左右,但德莱文的力量明显要高上一筹。
而且让贾若没想到的是,德莱文斧子真正的使用方法是近战。
当双方的距离恰当时,德莱文才会把它们投掷出去,占些便宜。
再这么下去,进入拉锯战后,形势对锐雯不妙啊。
可就在贾若为锐雯担心时,贾若感受到了一丝魔法的波动。
它们是正在相互吸引的风属性魔能,来自于…………锐雯的断剑,和德莱文之前所在的高台上。
第五十七章 猩红初现
嗡~
金属的颤鸣逐渐盖过了清算场中的喧嚣。
符文巨剑的碎片们像是被重力牵引的流星,划出一条条弧线,直奔瑞文而去。
气流激荡,剑身铭刻的符文上涌起了魔能。
在这魔能的作用下,碎片们再次统一成了一个整体。
虽说名为符文巨剑,但称之为巨大的直背单刃砍刀,则更为贴切。
锐雯挥动双臂,漂亮的肌肉线浮现而出————即便如此,人们也很难相信这纤细的胳膊能会动如此庞大的武器。
断剑重铸之日!
巨剑行云流水般舞动,锐雯贴近了德莱文的身侧。
德莱文被突如其来的爆发逼得左支右绌,在地上接连翻滚才躲开了锐雯的两次旋身斩击。
糟了。
德莱文看着高高跃起,举着巨剑向他劈来的锐雯,心中大惊。
最后这一次斩击是避不开了,德莱文只得横举斧子,准备硬吃下这一击。
当啷!
巨大的力道顺着德莱文的脊椎传递到了双腿,又导入了大地。
被踩踏过无数次的地面出现了龟裂。
德莱文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甜丝丝的血浆。
但他手中动作不停,酸麻的双臂将斧子转动拉到了极限。
接下来是最精彩的部分。
德莱文将手中的斧轮掷了出去,其携带的恐怖力道在地面上刮出了两道深痕。
冷血追命!
锐雯催动着符文巨剑,魔能从一个其上铭刻的符文中喷薄而出,汇聚成了一道扇形的冲击波。
疾风斩!
一次恐怖碰撞在清算场中心诞生。
气浪掀起满天尘土,轰鸣声蹂躏着在场每个的耳朵。
…
所有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发出噪音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烟尘散去。
但有人意不在此。
娜塔莎面无表情,抚弄着自己垂落在肩头银发。
她对清算场里的那些野蛮行径提不起丝毫的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停着同伴的聊天。
身旁的“兄弟姐妹”们擅长装腔作势,诺克萨斯里面没有谁会比他们更喜欢故作优雅了。
娜塔莎看向了包间中心的那个胖子。
虽然他尽力压低语调,但效果并不算好,反而让他徘徊在优雅与粗鲁之间。
见鬼,父亲怎么会看中这一坨肥肉?还安排他做馆长。
这完全拉低了猩红的形象。
而此时,包间里的其他人却都望向了那个胖子,娜塔莎也不例外。
因为他提到了一件事儿。
“挚爱的同伴们!你们有收到吗?嗯,我收到一封邀请函。”
胖子哆嗦着脸颊上的肥肉,用略带炫耀的语气展示着自己的人脉。
“————狂欢者舞会?太好了!”
“那我们一定去,我将带上我的‘家人’!”
娜塔莎冷眼看着这些激动的小子。
他们加入猩红这个大家庭的时间很短,有的只有一二十年————你知道的,年轻人总喜欢凑热闹、渴望被关注。
娜塔莎和他们不一样,她是深受父亲宠爱的一个女儿。
狂欢者舞会,一个猩红用来吸纳新鲜血液的集会。
吸纳新鲜的家人……以及,新鲜的血液。
就是字面意思。
娜塔莎神了个懒腰,在清算场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喝下午茶,吵的她脑壳疼。
但这里有个好处,那就是方便物色舞伴————或者,夜宵?
今天晚上的狂欢者舞会她自然能参加,但是不是一个人去,可就需要娜塔莎仔细挑挑了。
娜塔莎慵懒的双眸在看台上扫过。
不行,不行,都不行。
这些要么油腻,要么粗糙到发柴的大叔们让她有些倒胃。
忽然,娜塔莎眼前一亮。
在包间斜下面的普通席里,坐着位黑头发的小哥儿,长得还不错。
最主要的是,娜塔莎已经远远的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啊,真香。
热气腾腾,甘甜无比。要是还带着点魔能可就太完美了。
娜塔莎看了看包厢里的同伴们。
他们还在叽叽喳喳。
看来,自己是最先发现这个宝藏的了。不过下手要快,以免被那些姐姐妹妹捷足先登。
这样想着,娜塔莎踮起脚尖,轻快地走出了包间。
贾若坐在看台上,等待着烟幕散去。
这时,一个漂亮女人坐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
一股甜丝丝、清凉凉的香水味钻了过来。
贾若扭过头和娜塔莎对上了双眼。
“帅哥儿,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娜塔莎前倾着身子问。
贾若打量着娜塔莎,这是一个五官立体的美人,眼波中泛着诱人的慵懒。
身上是诺克萨斯上层人士中流行的穿搭,里面是铁灰色的打底衣,外面是用金属褡裢扣住的红色无袖外袍。
贾若注意到,尽管诺克萨斯人衣着喜欢带有些红色,但多为暗红色。
眼前这个女人的外袍,是猩红的。
娜塔莎自信,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她的亲近时,都不会拒绝。
这个小子一定窃喜着以为自己对他有好感吧。
娜塔莎面带微笑,等待贾若回答。
贾若并不以为自己帅到了能让美女投怀送抱的地步。
张无忌的妈妈不是说过么,漂亮的的女人尤其危险。
而且,他还察觉到了对方的属性。
生命强度:70
魔能强度:50
法术强度:50
灵魂强度:45
她是一个魔法掌控者。
“你已经坐下了,何必多问呢?”
贾若不动声色,语气轻佻,他表演着他想象中的浪子形象。
娜塔莎身子又凑近了点:“你似乎对角斗很感兴趣。”
“嗯。”
贾若随意哼了一句。
因为清算竞技场的播报员已经扯着嗓子嚎开了————烟尘散去,胜负已分。
德莱文双手是血,斧子也不见了踪影。
锐雯身腹部一个恐怖的伤口,构成符文巨剑的碎片,因为魔能的消耗重新坠地。
但剩下的断剑还被锐雯死死地握着。
另一头指着德莱文的脖颈。
“一场精彩的演出!我们的德莱文居然输了一筹,恭喜这位参加清算的女战士获得胜利,和自由!”
播报员不遗余力,唾沫横飞,调动着大家的激情。
贾若舒了口气,锐雯赢了。
这也不怪德莱文,毕竟那个adc能和锐雯刚正面呢?
能把锐雯逼到这一步,德莱文已经算是adc中的排面了。
贾若心中吐槽着,准备起身去出口迎接锐雯,并送上祝贺。
可就在这时,贾若鼻端那股馨香更浓了,甜味重的发腥。
第五十八章 红酒杯,黑玫瑰
娜塔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贾若的脖子。
若是平时,她肯定会悄悄用上几个勾魂夺魄的小把戏,再把对方带到没人的地方,再进行下一步。
可这眼前的这位黑发小哥有些非比寻常。
娜塔莎从他那近在咫尺的颈动脉里,嗅到了惊人的诱惑。
上一次感到这种沉醉的感觉,还是在父亲的怀抱中。
娜塔莎就像见到毒*的瘾君子,被冲动彻底支配。
她张开嘴,咬向了贾若的脖子。
贾若虽然知道身边的美女不是凡人,但也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直接咬过来。
时间扭曲发动
贾若抬手格挡住了娜塔莎的下巴。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凉意,不住摆动手臂,却挣脱不得这个女人。
贾若定睛看去,她的牙齿竟然穿透了衣袖,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小臂中!
她在吸自己的血!
贾若顾不得再隐藏实力,魔能涌出体表,幻化而成的雷霆顺着他的小臂导入了娜塔莎的口中。
“见鬼,你特么是有病么?”
贾若一把推开的娜塔莎。
他撸起了袖子,小臂上露出两个宛如毒蛇咬过的伤孔。
没有鲜血流出,但整个小臂都失去了血色,显得分外苍白。
“你要干什么?”
贾若质问着,手已经按住了幽梦的剑柄。
娜塔莎得到了无比的满足,恢复了神智。
狂乱的雷元素令她浑身刺痛,且陷入麻痹,但她脸上却浮现出了薄薄的潮红。
娜塔莎软软倒在座位上,呵出一口热气:“只是一点意外………小弟弟,愿意跟姐姐去做一些疯狂而有趣的事吗?”
贾若皱着眉,转身离开了。
无论这是一个即将展开的阴谋,还是一个贵族女疯子,贾若都觉得自己应该离得远些。
他脚步迅速,来到了下层的出口。
锐雯刚刚摆脱了那些鲜花的狂热角斗迷,和挥洒金币的诺克萨斯暴发户。
还好,诺克萨斯人还是讲规矩的,德莱文履行了承诺。
锐雯撕下上身的衣服,露出了只穿着粗布裹胸。
她咬着牙,用已经烂成破布的上衣包扎住腹部的伤口。
贾若迎了上来,想要扶住她,却被锐雯挡下。
“帮我个忙,带我去找医师。”
锐雯声音中满是虚弱。
贾若没有犹豫,从怀中掏出了那瓶价值不菲的药水。我
“这是艾欧尼亚的灵药生命药水,很强效的回复功能。”
贾若把这个红色的小圆瓶放进了锐雯的手中。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锐雯。”
“平静生活。”
“回艾欧尼亚吧。孔德老爹爹一定还在挂念着你。”
贾若看着锐雯被疲惫麻木的脸。
它逐渐舒展,露出了希望的色彩。
“好。”
锐雯说。
“祝贺你拥抱新生,我也要踏上旅途了。”
贾若转身,走出清算场。
看着那消失在巨大拱门中的身影,锐雯拔开了手中的瓶塞。
她仰头灌下了其中的红色药水。
“谢谢。”
锐雯默念着。
…
娜塔莎从麻痹中恢复,连忙起身追出了清算场,却找不到那个黑头发的小子了。
“太可惜了,只吸了那么一口。”
娜塔莎舔着嘴角。
还好,那份美妙的血液存在了她胃里,并不会马上消化。
今天还能再品味几番。
————————————
入夜时分
不朽堡垒外的一座古老城堡
娜塔莎带着她的新伴踏进了大门。
娜塔莎和她手挽着手,亲密无间。
显然,她身边的这位可爱的小姐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被娜塔莎的魅力,和一点不足挂齿的小把戏。
“亲爱的,派对马上开始,要玩的尽兴。”
娜塔莎在这个小可怜的耳畔轻语着。
“我……很少参加这种场合。”
可爱的小姐说。
娜塔莎看着她另寻的新欢————品相还算上佳,体内还带着一丝魔能的芳香。
而她这副羞涩的模样,则更让人心动。
长久的岁月,让娜塔莎的口味不再仅限于英俊的男性。
她一直在追寻着刺激。
换做平时,娜塔莎也许会兴致高涨,和对方亲昵一番。
心情好的话,再把对方发展成“家人”。
但可惜,她还在回味着贾若。
兴致缺缺。
“哦,亲爱的。来这里的都是可靠的上流人士,你报上娜塔莎的名字,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娜塔莎说。
也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她在心中补上了后半句。
“我现在要去见见父亲。等下就来找你,宝贝。”
娜塔莎在对方脸上轻轻一啄,算是吻别。
然后,娜塔莎就顺着旋转的宽长阶,慢慢走进上了古堡的最高层。
咚咚咚
娜塔莎轻轻敲着厚重的石门。
“父亲,是我。”
“进来。”
悦耳的男声传出。
娜塔莎整整衣襟,推出一个缝隙后钻了进去。
吊灯上排列的白蜡烛散发着柔和的黄光,厅堂中是一张高背椅,椅下的那条红毯子一路铺到了娜塔莎的面前。
男人坐在那高背椅上,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
他轻轻嗅着杯中的红酒。
这是诺克萨斯历882年所酿的,那一年诺克萨斯的气候很适合葡萄生长。
没错,就是那一年的,他记得很清楚。
人活得太久,总有得点嗜好,他在这数百年里学习了各种魔法、医学、搏斗、艺术、制图等等。
酿造葡萄酒,仅仅是其中之一。
“有什么事么?”
他问。
“父亲。”娜塔莎先鞠了一躬。
“我今天遇见一个极品,他的血液是我前所未见的。”
“哦。”
他面无表情。
眼前的娜塔莎是他众多后嗣中的一个,这些小崽子都渴望得到自己的青睐。
“没其他事的话,你就退下吧。”
“父亲,他真的很特别。”
娜塔莎扬起了头。
胃袋中留存的、属于贾若的鲜血,被反刍进了她的口腔。
高脚杯被轻轻在了一旁。
他嗅到了这股血味。
娜塔莎眼前一花,躺进了一个怀抱中。
他撬开了她的牙关,贪婪的汲取着这份鲜血。
“啊~”
他浑身颤抖,久违的兴奋顺着神经涌入大脑。
娜塔莎被丢了在一旁。
“这是从哪儿来的?”
他问。
“一个黑头发的青年,会使用雷元素的魔法。”
“你叫上福睿斯,去找到他,再带回他,现在就去。
但要记住,一切都要做的隐秘,千万不能让那位女士知道。”
娜塔莎跪伏在地,听着父亲的吩咐。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激动。
“我这就去。”
娜塔莎说完,退出了房间。
男人掸了掸猩红的高领,坐回了那扇高背椅中。
从这份血液里,他尝到了一缕隐晦而神秘的魔能。
那可是……禁忌的力量。
男人思索着。
尽管他是黑色玫瑰的半个成员,但这种事情,还是只握在自己手里为妙。
第五十九章
贾若避开了诺克萨斯的大城镇,一路向着西北深入。
按照地图上所显示的,他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地方————雄伟屏障的北岭。
这座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盘桓在诺克萨斯本土的南侧,诺克萨斯人把它视为天然的壁垒。
贾若踩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冲着高空挥了挥手。
看着天上逐渐放大的黑点,贾若心情愉快————经历了海、陆的跋涉,现在终于可以当空军了。
贾若翻身越上了轻羽的后背,轻羽向前一个助跃,然后双翅一振。
起飞!
“呜呼~”
这种畅快而自由的感觉让贾若情不自禁地舒展臂膀。
从雄伟屏障出发,一人一鸟开始了横跨半个诺克萨斯版图的飞行。
从高空俯视诺克萨斯的土地,贾若只觉得满目苍凉。
诺克萨斯的土地虽然广阔,但大都呈现出贫瘠的褐色,只有一些耐旱植物能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其上。
当这些绿色聚集成一团时,才能看见人类居住的痕迹。
贫富差距和阶级在哪里都存在。
能在清算场里花的起钱的老爷只是少数,其余的大部分诺克萨斯人都活的不轻松。
这种内部环境造就了诺克萨斯的文化和对外政策。
当自己还饿着肚子时,谁都想从别人碗里挖一口————当太过粗鲁和生硬时,也可以称之为,抢。
贾若和轻羽日行夜伏。
困了,就落地休息;饿了就,就从荒原上捉只羚羊或者野牛来吃;渴了,就追寻绿洲和川流。
贾若本来想就这样,一路飞到弗雷尔卓德去。
可是,他随身带的盐巴和调料用完了。
当贾若吃了一口不加任何调料的烤肉时,他就做出了决定:找到最近的村庄换些调料来,即便是粗盐也好。
…
盖多蹲在田埂上,对付着他的午饭。
盖多觉得每一次吃饭,都像是战斗,那一颗颗咸豆子是他手下的小兵,而敌人就是那块黑黑硬硬的面包。
他要合理分配每颗豆子的战斗力,让它们刺激出足够的唾沫,好咽下这黑面包。
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男孩儿脑海中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在艰苦的劳作中,这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盖多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他不是漂亮的小姑娘,他必须要自食其力。
不知道这是走运,还是不走运,盖多听说那些被选去侍奉领主的女孩儿们都只能靠运气活着。
眼前这片贫瘠的土地养不出什么好粮食。
每年只能种两季土豆和粟米,田埂上再栽些豆子当副食。倒也能凑合着养活一家人。
只是……
唉,每月都要缴的苛税就像一只魔爪,扼住了整个家庭的脖子,让他们根本攒不下一个子儿。
盖多蠕动着喉管,吞下了最后面包角。这东西可真刮嗓子。
“打扰一下。”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盖多一大跳,他险些掉进田垄里。
盖多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位青年,穿着皮甲,腰后插着带鞘的剑。
而更让盖多介意的是,他肩上还扛着一头小岩羚。
“我想问一下,能不能用我的猎物向你们换些调味品————比如盐、胡椒之类的。”
贾若掂了掂肩上的岩羚,它约摸有七八十斤重,相信这里的村民会很乐意接受这个生意的。
盖多直起身,他瘦弱的身躯还不及贾若的胸口。
他做贼般环顾着四周,然后迅速地收拾好饭盒,并抓起了地上的耙子。
“请跟我来。”
盖多小声地说。
于是,贾若跟着这个小农夫,走进了他们的村庄。
村子里尽是些土胚房,墙上带着这片土地一样的颜色,和一样的皲裂。
盖多推开了篱笆上的柴门,引着贾若进到了家中。
“你在躲什么?”
贾若关上了柴门,扳住了这个小农夫的肩膀。
“嘘。”
盖多把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贾若噤声。
“小些声,莫要让村长知听去了————那个狗混蛋,仗着和领主有些关系,特别喜欢占人便宜。
你这只岩羚要是让他看见了,起码要被昧去两条腿儿。”
小农夫一脸的恺愤,低声咒骂他口中的村长。
阶级的剥削哪儿都有,只是在诺克萨斯里,这种现象犹为直白露骨。
一个小小的村长都会极尽所能,去压榨更困难的贫民。
贾若摇摇头,跟着盖多走进了屋子。
“爹!”
盖多看见了坐在墙角剥豆子的父母,兴奋地跑了过去。
“这个猎人想用一只岩羚换些调味品。”
盖多言简意赅地向他们表达着。
贾若点点头:“如果只有盐的话,也没关系。”
盖多的父亲扶着墙站了起来,用衣角擦了擦手,木讷的眼睛转向了贾若。
“可是……我们家没有赋闲的粮食和钱来补上差价,小伙子,要不你还是去找村长吧……村子里只他家能付的起了。”
他局促地说。
“不。”
贾若摇摇头。
他把这只岩羚放在了灶台边上,伸手拿起了盖多家的盐罐子。
“我只需要这些就够了,剩下的就当是送你们的。”
贾若转身就走。
“请留步!”
盖多叫住了这个奇怪的人。
“您……可以留下来吃顿饭么?”
“不了。”
贾若挥挥手,消失在了门口。
————————————
夜晚降临,荒原上的大月亮直直地映照在了这座小村子里。
吉姆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能养成这样的好体格,和他善于搜刮村民油水的本事密不可分。
当然,吉姆最引以为傲的还是他那“勤俭持家”的品格。
每次吃饭,他都会用面包把盘子擦个遍,然后再倒进一些水————这样,他就能喝掉浮在水上的油星子,做到一点儿都不浪费。
除了吃饭,吉姆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村子里转悠,寻找着占便宜的机会。
现在也是,吉姆慢慢踱着步子,忽然闻见了一丝迷人的肉香味。
他顺着这味道来到了一堵篱笆墙外,那股肉香就是从这里的烟囱里冒出来的。
好啊,你个老盖多,你以为在半夜的时候偷偷吃肉我就不知道了?你可太小瞧我吉姆了。
吉姆坏笑着撸起了袖子,边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去分一杯羹。
他一脚踹开了柴门。
“喂,老盖多你们家怎么吃上肉了?”
没人应答。
不欢迎也不要紧,老子肯定是要吃上一顿的。
吉姆走了土坯房里。
“呦!这不是都在这儿么?”
他看着这一家三口正围在餐桌上,碗里的炖肉还冒着热气。
吉姆毫不客气地坐上了桌:“去给老子也弄一碗来,要是没有,就从你们碗里扒拉。”
可桌上的人没有一个动窝的。
吉姆搡了搡身边的盖多,却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你们以为装傻就能唬住老爷我吗?不可能!”
吉姆伸手就去端他们的碗。
可就在这是,几摊鲜血从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它们迅速隆起,化成了五位穿着猩红礼服的男女。
为首的臃肿男人只看了吉姆一眼,吉姆就像桌上的盖多一家一样,双眼失去了聚焦。
“可惜,我要以为是目标回来了呢。”
他抚弄着肚子,冲其他四名同伴说。
“你想多了,福睿斯。他只是来换了罐盐,没有理由回来。”
娜塔莎抱着膀子,回答到。
“娜塔莎,你确定来到这里的是目标吗?”
福睿斯继续问。
尽管使用催眠魔法控制了这一家子人,从他们口中听取了事情的经过,和那个男子的样貌描述,但福睿斯还是想做到更稳妥些。
毕竟,这次可是父亲亲自下达的任务。
和自己实力相仿的的弟兄姐妹们,居然派出了一共五个————毋庸置疑,要是这件事情办好了,一定能讨得父亲欢心。
娜塔莎用手按住眉心:“不会错的,我记得他的味道,我们没有跟丢。
可奇怪的是,我们一路日夜兼程,怎么还没追上这小子?
而且他的气味还是断断续续的。”
福睿斯:“难道目标会飞不成?”
“少说些没用的,福睿斯。他现在又在远离我们,赶紧了收拾一下,我们还要接着追。”
娜塔莎说完,伸手把吉姆的头扭向一边,露出了他肥硕的粗脖子。
要是平时,娜塔莎才不会对这种垃圾下嘴,可她现在需要补充能量,以保持体力去追踪。
“女士优先,那我就委屈点,来个瘦的吧。”
福睿斯拎起了盖多,大嘴直接叼住了盖多的脖子。
这个小农夫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成了苍白色,皮肉都绷到了骨头上。
娜塔莎也喝完了,她用餐巾抹了抹嘴:“把这间房子烧掉,父亲不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
五团影子悄悄地离开了村子。
后半夜里,村里的其他人开始忙着救火。
第六十章 猩红来袭
轻羽趴在了一个避风的山坳中,呼呼大睡着。
这个年纪的银翼生长的很快,而任何动物的生长都离不开好好休息。
贾若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轻羽的脑袋,最近的长途飞行可累坏它了。
他从行囊中翻出了地图。如果估算的不错,以现在的速度再飞两日,就能抵达土库古尔了。
过了那个小盆地,就算是进入弗雷尔卓德的地界了。
贾若卷起地图,揣回了行囊中,又拾起一截子干柴添入火堆中。
烤肉可真是个学问,想把它考得两面金黄几乎上做不到的事情————现实才不像书中的轻描淡写,干柴燃烧产生的烟会把肉撩的发黑。
贾若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风元素,保护着他的晚餐不受此困扰。
此时,另一些风带来了应该消息。
有客人不请自来。
贾若闻到了那似曾相识的甜腻香水味。
“在这大半夜的来找我,应该不是馋我的手艺。”
贾若表面上装作风轻云淡地说,其实暗地打起来一万分的戒备。
他把手伸到背后,悄悄地推醒了轻羽。
“当然不是。”
娜塔莎摆着腰肢,从山坳外的阴影中走出。
“那天我可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派对,可你拒绝了。
不过没关系,父亲让我再来请你一次。
一次更加诚心诚意的邀请。”
娜塔莎说完,山坳上出现了四个人影,都是和娜塔莎一样的猩红色服饰。
“你们邀请别人的时候,都喜欢直接动手吗?
虽然这很诺克萨斯,但是我还是想奉劝你你一句:作为一名体面的女士,不要随便长大你的嘴巴,那样子真的很难看。”
贾若把烤肉放回了火堆旁的支架上,右手按住了幽梦的剑柄。
“上次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你实在是……太诱人了,宝贝。这次你最好乖乖和我们回去,我们会给你最高规格的待遇。”
娜塔莎也不生气,一步一步走向贾若。
“最高规格?”
贾若盯着娜塔莎。
“你们是要把我供起来,然后吸血吗?”
“娜塔莎!”
山坳上人影中的胖子开口喊到。
“我看,这位小哥八成不会束手就擒,你别和他废话了。夜长梦多,直接把他带回去见父亲。”
娜塔莎皱着眉,她犹为讨厌福睿斯对她指手画脚,可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谁叫这个恶心鬼是馆长呢?小人得志。
躁动的血魔法从她的心脏鼓动而出,顺着血管抵达她的四肢。
贾若依旧紧盯着她。
这种魔法显然不同于贾若以往见过的元素魔法,它并非取材于自然,而是酝酿在血肉中。
“上次你的魔法很霸道,这次,尝尝我的!”
娜塔莎伸出一只手,虚抓向贾若。
贾若瞬间开启了时间扭曲,并拔出幽梦。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娜塔莎释放出了什么东西。
与此相反的,贾若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想要喷涌而出。
是自己的血液!
贾若急忙调动魔能去镇压几近沸腾的血液。
尽管时间扭曲让他有功夫兼顾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但还是忍不住气血的翻腾。
耳朵里突突直响,太阳穴像是在打鼓一样。
对方的魔能强度和法术强度都不及自己,可这种诡秘的魔法却难以提防。
娜塔莎惊讶的看着贾若,吃下这一发鲜血转换的贾若居然只是双眼通红————要知道,这个魔法如果用在常人身上,甚至能把对方的每一滴鲜血都从毛孔和七窍中抽出来。
可不及娜塔莎多想,飘着樱花的剑尖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贾若持剑穿身而过,风鸣雷啸这才从山坳中响起。
只可惜,这一剑空了。
在幽梦离娜塔莎鼻尖儿仅仅一拳之隔时,娜塔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为了一摊鲜血。
血红之池
血魔法使用者都爱的一招。
将身体完全转化成鲜血,无视物理伤害。尽管会损耗部分血肉,但血魔法的魅力就在于**的转换、掠夺,和重组。
随便找人吸一口,就能再长回来。
娜塔莎快速移动着,这一剑之威远远超出了她的估量,现在只能希望那四个同伴能赶紧支援过来。
被群殴的时候,要抓着一个人猛打。
这是街头混混都知道的小技巧。
贾若折身滑步,追上了那滩已经滑出去老远的鲜血。
噗嗤
幽梦直接钉进了那滩血池。
可它还在移动,若无其事地滑向一边。
既然物理伤害没得用……
幽梦上的魔能吞吐着,粗大的紫色雷霆激起了那些紫色樱花,沛然的破坏力涌进了血池中。
“啊!”
娜塔莎在尖叫中化为了人形,浑身焦黑,身上的甘甜香水味也变成了焦臭。
这该死的元素魔法在她体内肆虐,不断灼烧她的血肉。
娜塔莎惨遭重创。
说时迟,那时快,从娜塔莎出手使用鲜血转换再到现在,其实只经过了三四息的时间。
不得不说,站在山坳上的那四位猩红氏族,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倒也格调十足。
原本占线合围之势的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只等瓮中捉鳖。
却不曾料想到娜塔莎的落败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再顾不得把持什么虚伪的优雅,他们原形毕露,猛冲向贾若。
贾若看着这对面赶来的四个援军,不得不放弃了对娜塔莎的追击————再来一下,她必死无疑。
这四个援军显然有过磨合:一个在后方使用猩红转换和一些魅惑魔法牵制,另外三人则一拥而上。
从洞察之眼中,贾若看出他们喝娜塔莎的实力相差不多。
法术强度、魔能强度都在50上下,只有那个胖子稍微强一些,但也有限。
贾若不给他们发动法术的时间,直接启动了杀手锏。
阿尔法突袭
贾若在剑刃上附着了大量的雷元素,在电光石火间斩向了这对面的四人。
这一击耗费了贾若七成的魔能和体力,但收益也是成正比的。
其中一个反应慢的血族甚至连血红之池都没有展开,当场去世。
剩下的三人现在才敢从血池中冒出人形,显然也是受了伤。
可能是因为那个胖子的魔能最充足,只他的情况看起来稍微好些。
福睿斯下巴上的肥肉颤抖着。
见鬼,狂暴的元素魔法、充沛的魔能,以及这难以捉摸的剑技。
他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自己一行人受伤事小,可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事情……那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贾若体内尚有两分余力,但他可不想陷入死斗中,对面尚有三人能够作战,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他吹了个呼哨,身后的轻羽就展开了那双大翅膀,吹起满地沙尘时,也拔高了身形。
“我们走!”
贾若翻身越上了轻羽的后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父亲的名字应该是——弗拉基米尔。
小爷我记住今天的事儿了,是你们先找茬的!”
贾若撂下一句话,骑着轻羽扶摇而上,几个起落就只剩个黑点了。
他竟然知道父亲的名字!
福睿斯身旁身旁幸存的两人相视一眼,血色的魔能在他们身后凝结出了一对蝠翼。
就在他们准备追上去的时候,福睿斯把他们拦住了。
“清醒一点,我们追不上他的。”
豆大的汗珠从福睿斯的脸颊上滑落,脸上的涨红像是泄气的气球一样瘪作死灰。
“回去复命吧”
他说。
“看看娜塔莎,还有救么。”
猩红收割者
作为一名远古禁忌巫术的大师,弗拉基米尔是诺克萨斯最古老的谜团之一。
他在帝国的萌芽时期就已现身,后来将自己的影响深深植入帝国的根基中……但他几乎不记得那段时光。
他的心智与凡人无异,所以他非自然延长的寿命并没有留存于他的记忆,而是留存于他的历史。
历史记录有好几次都跟丢了弗拉基米尔,但记录中有许多疑似他的人物。
古老的传奇中曾有一位王子,他的王国遭到了恶名昭彰的暗裔的威胁,那个时候暗裔的大战殃及到了瓦洛兰大陆。
事情关系到他父王的王位,而且这位王子头上还有许多顺位继承人,所以这个不幸的少年就被交换到一个堕落的天神战士手中作为人质。
在暗裔的暴虐统治下,凡人几乎等同于牲畜,暗裔的霸权显然是仰仗着他们体内拥有的巫术——塑造血肉、异变血液的技艺,让他们得以掌握生命本身的力量。
弗拉基米尔相信自己优于其他凡人驱壳,因此也有资格拥有这样的能力,他成为了同类中第一个被允许研究这种可怕魔法的人。
他的忠诚赢得了主人的青睐,也赢得了使用血巫术和对下等生命贯彻暗裔意志的权利。
一段时间过后,那位天神战士饶有趣味地看到,弗拉基米尔管理属下的无情已经无异于真的暗裔了。
这些残忍暴君的陨落,和他们本身一样充满传奇色彩。
关于这段历史,一份用高等恕瑞玛语书写的记录一直都藏在不朽堡垒中。
里面猜测弗拉基米尔的主人并没有像其他暗裔那样被囚禁,而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战团手下。
少数几个幸存的凡人逃跑了,同时也带走了关于血魔法的知识。
只有弗拉基米尔自己才知道,打出致命一击的人正是他。
他遍体鳞伤、双目失明、被暗裔瓦解之时的光辉夺走理智,但他吸收了足够的能量,足以让**焕然一新,超脱凡人应有的寿命大限。
而从那以后他已经无数次复活自己的**,所使用的丑恶仪式令人无法言说。
在莫德凯撒黑暗统治的鼎盛时期,据说有一个神秘的渴血恶魔游荡在瓦洛兰东海岸的峭壁上,向当地的部落索取年轻生命的献祭以及蒙昧的崇拜。
他几乎不欢迎任何人闯入他的地盘,直到有一天一位苍白的女巫师接近了这个野蛮人神明,并带来一份礼物。
他们二位以平等的身份共同进餐,交错的黑暗魔法甚至让餐桌上的酒水酸败,玫瑰凋谢,从鲜艳的红色变为黑色。
于是弗拉基米尔和乐芙兰之间达成了协定,导演了一出出抗辩、内斗、和战争的游戏。
几百年间,其他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是强大的贵族、自鸣得意的魔法大师、还有更加黑暗的存在。
这个秘密结社逐渐长成了一股秘密的力量,在日后的一千多年里引导着诺克萨斯的王座,协调了帝国许多次野心勃勃的征战。
在黑色玫瑰领导人之中,弗拉基米尔是独一无二的特例,他很少将自己局限于幕后的阴影中。
从前,他曾在最有趣的时间设局加入了诺克萨斯贵族行列,随后又在几十年后隐居世外,他的超常年龄,以及他的巫术能够造成的残暴恶行,始终都是为人不知的秘密。
但即便如此,在弗拉基米尔的引导下,血巫术的技艺还是在诺克萨斯军队中找到了一席之地,而且在旧贵族的子嗣之中也大行其道。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血魔法施术者之中,猩红秘社诞生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邪教团,献身于弗拉基米尔本人的同时,也献身于血魔法本身。
随着前任大将军的死亡,以及杰里柯?斯维因的崛起,帝国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变。
的确,他的再次出现可能来得太快了,因为时间还没有完全冲刷掉他上一次人生的痕迹,看上去斯维因也开始意识到弗拉基米尔的真实本质。
他的血巫术不仅能超越自然规律延长他的寿命,而且还能让他随心所欲地控制其他人的身体和思想。
在诺克萨斯贵族奢华的沙龙聚会上,这个能力让他围绕自己建立了狂热的教众————而在底层的后巷里,这个能力则让他吸干敌人的鲜血
弗拉基米尔痛饮着帝国新焕发出的生命力,提醒着自己过去的荣耀。
对他来说,这一生只是一次狂欢、一次持续百年的化装舞会,伟业前的序幕————纵使暗裔终因内斗而失去了对世界的不朽掌控,但弗拉基米尔知道,他是唯一最强大的存在。
第六十一章 孤独
土库古尔,是一个被两座小山脉夹在中间的盆地。
它的东南方就是诺克萨斯的本土,北方则邻着弗雷尔卓德。
土库古尔的面积不算大,相比于它周边的地区来说,土壤还算肥沃。
南边的诺克萨斯还没把手伸到这里,而北方的铁刺山脉挡住了弗雷尔卓德的寒风,而山顶上那些消融的雪水又会汇聚在土库古尔。
这样的地理环境,使得土库古尔拥有瓦罗兰东大陆上并不多见的丰茂草地。
当地的人们并不建造房居住,而是跟着牛羊群过着游牧的生活。
这个游牧民族的构成非常驳杂————有从弗雷尔卓德过来的冰原人,也有在诺克萨斯混不下去的“胆小鬼”。
甚至更远些,西边的德玛西亚也有人逃到了此处,改名换姓,成家生活。对了,这些人大多都会点儿神奇的小把戏,孩子们都喜欢他们
总而言之,不管他们来自何处,现在都融入了土库古尔这个大家庭。
草原还养得起这么多张嘴————它无私地敞开胸怀。兔子、旱獭、黄羊、绵羊、人类,都能从它身上的绿色汲取到足够活命的东西。
…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班森看着眼前草长莺飞的土库古尔,陷入了思索。
应该是三月末了吧。
班森伏下身子,他看见了一株鹅黄的小花。
以前放羊的时候,他经常把它们摘过来编成花环,送给阿妈。
对了,阿妈。
既然回来了,就该去看看阿妈。
班森在原野上寻找着,直到他看见六七座聚在一起的,圆鼓鼓的大帐篷。
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一座。
尽管二十年过去,它已经褪成了蜡黄色,但他还是如此熟悉。
班森看见了上面的一摞补丁,最下面那个还是他打上去的。
没错,就是它。
班森拄着杖手中的木棍,来到了帐篷门前。
他揉了揉僵硬的眉毛和鼻梁,让它们看起来柔和些。
邦邦邦
班森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门开了,探出了一个黄绒绒的小脑袋。
这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班森。
“你……找谁?”
她说。
哦,这一定是罗宾的女儿,看她的眉眼儿,和罗宾小时候一模一样。
班森按住心中的喜悦,张了张嘴。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亲侄女打招呼。
“怎么了?”
裹着着头巾,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把门完全敞开,站到了小孙女的身后。
她眯缝着眼睛,费力地打量着班森。
“哦,你一定是过路的旅人吧,想喝水吗?还是饿了?拿点吃的去吧。”
班森看着眼前的阿妈,喉咙中哽得死死的。
阿妈完全没认出自己。
这不怪她。二十年过去,当初年富力强,干净利落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改头换面:脸上蓄满了蓬草般的胡子,破兜袍下露出来的眼睛已经浑浊,眼角上尽是皱纹。
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多岁。
班森蠕动着嘴角。
“我……我想讨点水喝。”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
“我就知道。”
老阿妈咯咯地笑着,轻轻推了推她的小孙女:“腿脚好的小羊羔,去帮祖母拿袋子水来。”
“好~”
小女孩甩着辫子把头缩了回去,老阿妈则留在门前陪着这位客人。
“您家里有还有几口人呢?”
班森戳在原地,找了个话头儿。
“我阿,老头子死的早,余下了四个儿子,老大跟着老二一起放羊,老四他们夫妻俩给人家钉马掌。除了刚才那个小孙女儿,还有两个孙子,现在也跟在羊群里……”
老阿妈扳着手指头,一个个算着家里的人。
“那……老三呢?没听您提起。”
班森问。
“老三啊?我也好久没看见他了。”
老婆婆锤着后腰。
“他们兄弟四个里,就属他最机灵。可出门到现在,一个信儿也没给家里回过,真应了草原上的话:最欢实的羔子留不住。”
班森没有接话。
他接过了小女儿递来的水袋,灌进了自己的水袋中,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囊袋。
“收下这个吧,这是我用香禾草填的香囊,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一夜都会睡得安稳。”
老阿妈伸手接过了这个小物件。
班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过身,一步步走远了。
…
班森现在是一个苦行僧。
二十年前他离开了土库古尔后,就接触到了这个小众的信仰。
这种信仰源于遥远的艾欧尼亚,传入瓦罗兰大陆后和当地的文化糅合成了一个新的宗教。
班森在那个宗教中带了一段时间,就离别了他的师父。
他赤着脚走遍了瓦罗兰大陆,即便在经过弗雷尔卓德最寒冷的山峰时,班森也仅仅裹着一件破斗篷。
班森这二十年来,每一天的饮食也都是最简单粗糙的。
虽然教义中并不要求他们只能食素,但班森二十年都未曾沾染荤腥。
这种几近摧残的修行旅途,放在常人身上可以称之为折磨。
但符文之地是一个神奇的、含有魔能的星球。
班森的体魄虽然因为缺衣少食而干瘪了下去,但在这种痛苦的状态下,这个凡人突破了天赋的桎梏。
在半睡半醒间,他窥见了那迷离的精神世界。
这种奇特的能力逐渐被班森发掘。
在现实世界中,他可以和树木进行对话、感知灵体的流动、看见他人灵魂的波动。
尽管如此,班森的生活没却有丝毫的改变。
他依旧低着头,赤着脚,摸索着这个世界。
越是开阔眼界,越是能知道自己的无知。
班森靠坐在一棵树旁,眼前一把旧水壶里的水已经煮沸。
班森伸手撒了一把碎屑进去。
稍微搅了搅,这就是他一天中最奢侈的时刻、舌头唯一感受味道的机会。
一杯用松针熬成的茶。
班森吹散了眼前的热气,他察觉到了身后雪松的颤抖。
有两个强烈的生命波动靠近了,但班森只看见了一个。
“嘿,老哥,您是本地人么?我想问问路。”
贾若站到了班森的身前,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手中还扬着一份地图。
尽管轻羽能载着他飞行,但贾若还是决定问问当地人。
越是临近弗雷尔卓德,天气越是难以捉摸,随意飞越那些雪峰是很危险的事情。
当然,如果有本地人的指点,能大大增加安全系数。
“当然可以,我熟悉这里的每座山。”
班森望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没有吝啬好意。
他在地图上简单的标注出了山民爱走的小路,又告诉了贾若山风和落雪的规律。
“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贾若卷起了地图。
“年轻人。”
班森依旧注视着贾若。
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很多东西了————班森确信,寻常人看到他眼中的所见会直接疯掉。
那是一段难以置信的过往,和一个更加扑朔的未来——黑暗、狰狞、和湮灭。
几乎没有希望。
“最近,你有做什么梦么?”
班森问。
梦?
贾若心头一紧。
那个与黑暗怪物战斗的梦,依然会时不时地出现。
尤其是靠近了弗雷尔卓德以后,他心中又有多了种莫名的悸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贾若犹豫了。
这事关世界符文。
最后,他还是没打算如实回答。
“没什么梦,我一向睡得很轻。”
他笑着回答班森。
“这样啊。”
班森低头继续饮茶,不再做声。
贾若的洞察之眼中并没有发现班森与普通人有何不一样。
但他明显能从自己身上看到什么。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有幸再会。”
贾若见班森不再多言,礼貌的道个别,便扭身钻回了松林里。
班森用木棍拄撑起身子,赤脚踩灭了火堆。
“你也是个孤独的人。”
他浑浊的眼睛看向贾若的离去的方向。
班森继续他的行走。
班森的教派中,奉行着这样一个教条:世间的痛苦总量是不变的,苦行僧们多经历苦难,那么世人就会多几分幸福。
孤独,是一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