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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头痛

    头疼的感觉总是让人无所适从,它不像其他肢体的疼痛那般明确而针对,头痛总是混杂着眩晕,眼花和难以言明的错乱感。大脑作为人体的处理中枢,它的任何问题都会直接影响人体思考的能力。这对于那些即使处于病痛里还不得不工作的人来说要比肢体的损伤更为令人崩溃。

    “哗啦!”马库斯将手臂一扫,粗暴的将装满墨水的瓶子从桌子上甩了下去。帐篷里的女侍赶忙走上前,试图在墨水更进一步的污染地上铺着的地毯前挽救局势。然而他的行为显然让烦躁的国王之手感到了不适,马库斯头也不抬的喊道,“给我出去!”

    女侍还在犹豫,而肥胖的爵士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抄起脚边的权杖,作势就要打向那名侍者。当然,马库斯还没有那么残暴,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尽快离开帐篷。而事实证明,迎面敲下来的棍子确实比什么命令都要好用,女侍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帐篷,嘴里不住的求饶,好像马库斯手里拿的不是权杖而是一把钢刀一样。

    “装模作样的混蛋,下流的细作。”赶走了女侍,马库斯骂骂咧咧的走回他的座位。但是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中,他头疼所带来的眩晕感却让他不可抑制的朝着右手边倒下,好在他手里还有那根权杖。包金衬银,顶端雕刻着白色狮子的权杖在苍狮可是权位仅次于国王的象征,但现在,这根无数人朝思暮想的东西只能成为马库斯不让自己倒下的拐杖。

    该死的头疼。国王之手用力揉着自己的眉心,希望以此缓解头疼带来的眩晕感。这无来由的折磨从几天之前就找上了他,日夜不停的侵扰让马库斯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他本可以利用那个女侍,他知道对方是其他贵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而只要适当给她透露些微不足道的情报,他就能让这个间谍在关键时刻成为自己的棋子。但马库斯的头实在太疼了,疼到他已经没心情再去布局,再去思考那些尔虞我诈的贵族斗争,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病恹恹的狮子,只能用吼叫和挥舞爪子来保护自己的尊严。

    这只臃肿的病狮蹒跚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后面,他看了看手中权杖顶端的银色狮子,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国王之手?没了国王,哪里来的国王之手?”说着,他将手杖举起来想要扔掉,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臂,将其放到自己的脚边。

    做完了这一切,马库斯觉得自己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他想要继续批改桌子上的文件,才发现刚才墨水瓶在倒下的时候泼洒出了些许,将好几块文字完全遮盖住。真是该死。他又一次这么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开始嘈杂了起来,国王之手皱起了眉头,他想要用喊叫来让外面的人安静下来,却提不起那么多的力量。

    好在骚动很快平息。同时,帐篷的帘幕也被人拨开。“我说过让你出去。”马库斯将脸放到桌子上的臂弯中,声音因此而有些发闷。

    “是吗?我怎么好像没听你这么说过?”有些苍老却透着坚毅的声音传来。引得国王之手立刻抬起了头,他看到正低头走进帐篷的人并非之前的女侍,而是一名穿着整齐铠甲的骑士,他的胸口别着象征大团长地位的胸章,用来固定铠甲外的罩袍。

    “阿提克斯阁下,您怎么会…”马库斯想要站起来,可猛烈的动作让他的大脑一阵眩晕,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铁骑士看到这情景沉默了一下,随后走近了过来,“我以为生病只是你不想过多和人应酬的借口。现在看来你最好去让药剂师看看,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死人还糟。”

    “我现在就想给自己的脑壳一锤子,这该死的头疼已经让我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可去找药剂师?我怕他们把我治成一只大肥老鼠!”马库斯夸张的说着,显然起司已经将鼠人瘟疫和药剂师协会有关的情报告知了他。而即使法师没有这么做,结合许多城市里突然爆发的鼠人疫情来看,药剂师协会也从中脱不了关系。

    阿提克斯点点头,老实说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药剂师协会里的蛀虫是不是被清理干净了。“这样吧,如果你不建议采取一些新疗法,我带来的人里应该有人能帮你。”

    “我拒绝矮人式疗法,听说他们会把鞋上的泥当成药方!”国王之手说着,露出惊恐的样子,让他去喝那种东西,还不如让他去死。

    “不是矮人。烈锤大公没有和我同行。他和熔铁城的幸存者在完成某样东西,等他完成了也许会过来吧。”铁骑士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他将目光放在马库斯身后的苍狮地图上,聚焦于熔铁城的位置。毫无疑问,安德烈是个合格的领主,他所统治的烈锤领是王国全境内最具有活力的领地。但这名矮人留在苍狮唯一的理由,只有西格特是他的朋友这件事。如今国王身死,不论死于何人之手,矮人似乎都没有了要在这个人类王国里继续停留的意义。而烈锤大公如果真的离开,对于苍狮现在的局势来说恐怕更加不利。

    马库斯注意到了骑士长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如果烈锤领失去了它的领主,那不光是王国的损失。帐篷外的家伙们会发疯似的争抢他留下的土地和财富,尤其是那些坚固的城堡,对于任何家族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没有了国王的制约,没人能阻止他们。甚至走到最糟糕的一步,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推举一位受到所有人认可的国王,那整个王国都有分裂的可能。”

    他说着,把玩起桌子上的木质标志物,那是一枚被雕刻成鼠人样式的棋子,“对鼠人共同的仇恨是现在维系王国的唯一一条命脉。至少现在是这样,任何在大仇得报之前就想要吃蛋糕的家伙,都会被其他人干掉。可之后呢?萨隆领,离我们不远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联军的清晨

    人类与鼠人,谁更强大?这乍一看似乎是完全不需要讨论的问题,鼠人象征着更快的繁殖速度,更强的身体素质,更加狡猾和残忍。相比之下它们畏光的天性完全构不成弱点,因为人类在黑暗里的表现也不会比鼠人在阳光里好上多少对吗?所以在瘟疫开始的时候,大量的鼠人才能轻松的横扫遇到的所有人类聚落,直到,它们必须面对人类最为强大的特质,适应性。

    我们总说,蟑螂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生存之道的生物,它们几乎可以在各种极端条件下生存。但我们这么说的时候是否忽略了我们自己?人类,在适应性上可能并不逊色。而比起需要用一代代生殖来进化改变自身的普通生物,人类则采用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来融入新的生活环境。用矮人和精灵的话说,这就是人类毫无底线的地方。为了生存,我们可以无视传统,并理所当然。

    当黑暗中的敌人在阳光下露出了它们的躯体,人们也渐渐从最开始的恐慌中恢复了镇定。他们开始学着在城墙上观察自己的敌人,观察它们的长项,它们的弱点,将领们很快就依照鼠人的特质制定出一连串针对性的策略,下毒的生肉,被放置在陷阱中的牲畜。同时,战士们也察觉到鼠人轻巧的身体让它们的骨骼相比起人类更为脆弱,于是越来越多的打击类武器,例如棱锤,连枷替代了笨拙的长枪成为对抗鼠人部队的标配。

    军械师们通过研究被鼠人杀死的士兵,分析出了它们习惯攻击的位置,大量用来保护脖子和关节的护具被制造和使用。原本用来抵挡弓箭的大型盾牌也被拆解成灵活的小圆盾或蒙着皮革的皮盾。

    可即使如此,人类也只是在与鼠人的战斗中不落于下风,离占领上风还有些差距。但人类具备着鼠人不具备的优势,或者说,原生鼠人不具备的优势,杂食。从一开始,鼠人的肉食性就带给了它们巨大的隐患,当瘟疫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传染,大部分人类并不能转化成新的鼠人,而是直接被吃掉,虽然后来的鼠人具备了一定程度的繁殖能力,但产下的劣鼠人在身体素质上甚至不如人类。

    时间,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如果鼠人瘟疫可以无节制的向外扩散,那还好说,在苍狮以南更加广阔的土地上,有着数量庞大的各色生灵可供鼠人食用和转化。但苍狮寒冷的天气注定鼠人不能在没有能量存储的情况下远行,它们必须定期进食才能保证身体的活动能力。而随着人类全部躲到了坚固的城墙之后,鼠人的生存变的十分困难。它们没有足够的食物来生存,更别说花费能量来繁殖了。

    这一点在王都和熔铁的两大战役结束后表现的尤为明显,集结了过多兵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食粮,整个苍狮的人类都发现鼠人的群落开始分散,越来越多的鼠人选择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这样它们就更容易让自己吃饱。也更容易被人类猎杀。

    马库斯跟着阿提克斯走出帐篷,在朝阳中,大量象征着贵族身份的旗帜在晨光里飘动着,而那些旗杆的顶上往往插着数量不等的鼠人头颅。有些更为激进的贵族甚至选择剥下鼠人的皮毛,将自己的家徽绘制在上面用来代替布质的旗帜。这让整片联军营地多了几分残暴的意味。国王之手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看看我们周围,我都快分不清谁才是原始的一方了。”

    “这些战利品可以激励战士。在对抗鼠人的时候,恐惧才是最大的敌人。”铁骑士明白马库斯在说什么,可作为一名将领,他也清楚贵族们的激励手段并没有错。要知道,在这片营地中的士兵,大部分并非职业军人,很多贵族为了在联军中获得话语权,几乎抽干了自己领地幸存者中的男丁。而想要让这些临时征召的壮丁起到作用,至少要让他们克服胆怯。

    “心怀信仰自然不会恐惧。必须要用到这些东西才能让人不至于逃跑,我印象里的苍狮军队可不是这样子。”国王之手冷哼了一声。他说的没错,作为以骑士精神治国的苍狮,过去的领主们比起血腥的战利品,更倾向于用美德,忠诚和荣耀来振奋士气,他们会选择身先士卒的和战士们站在一起,穿着绣有家族徽记的罩袍,以身体化为旗帜。

    “时代不同了,我的小朋友。对怪物,我们不需要美德和道义,它们的血甚至不配沾染到旗帜上。”大骑士长说着,开始朝军营外走去。马库斯见状拄着权杖跟上,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自己不同意阿提克斯的观点,那些野蛮的装饰物只会让他恶心。

    清晨的军营安静而无声,只有少数的帐篷旁飘出冉冉的炊烟,这是随军厨师在准备早饭。阿提克斯两人穿过帐篷间的狭窄道路,走出了木质的围栏,他们看到在营地旁山坡的阴面有着一座小小的篝火,一位毛发异常旺盛的老精灵依靠在他的雄鹿伙伴上打着鼾,他鼻下的胡须随着气流循环着卷曲和舒展。

    “请止步。”两个身穿皮甲的年轻精灵手握短弓,从营地两旁的灌木中站起身,对着来访者说道。而更多的目光,则从其它地方打量着二人。

    “这就是你说能治好我头疼的人?可我听说…”马库斯看到精灵后多少有些惊讶,他还没有参与过与精灵的战争,对这些邻居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绘画。虽然他也得到了熔铁城出现了大量精灵的消息,但他明白铁骑士是不会允许精灵涉入苍狮的内部事务的。

    “我们不接受精灵军队的帮助。但,一位渊博的智者愿意以个人的名义来协助我们,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对吗?”阿提克斯摊了摊手,他轻松的表情好像那两张指着他的短弓完全不存在一样。在和国王之手解释完了之后,大骑士长抬头对那两名虎视眈眈的精灵说道,“我来找绿杖阁下,希望他能治疗我的朋友。”

    两名精灵互相看了看,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让这个人类接近长者。毕竟姆洛斯给他们的命令是不允许绿杖受到一点伤害。可一只小麻雀此时却从亚特伍德茂密的头发里飞了出来,从精灵们的头顶掠过,在二人的头上盘旋,最后径直落到了马库斯的肩膀上。精灵卫兵见此情景,只得将武器收了起来。

    “长者愿意见你们。”

第五百二十五章 幻梦(上)

    说是面见,但当马库斯和阿提克斯真的坐到精灵长者的面前,那团灰白色的毛发却没有半点要苏醒的意思。甚至,他靠着的雄鹿也连眼睛都没睁开。国王之手并非缺乏耐心之人,更何况他早就听说过各种关于精灵古怪性格的传言,就这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比直率的矮人还要棘手。马库斯看了看同伴,用询问的目光瞥了一眼绿杖,希望铁骑士能告诉他下一步怎么办。

    铁骑士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此时冒然的去将沉睡的老精灵唤醒是很糟糕的。阿提克斯环顾四周,目光放到刚才拦住他们的两名精灵身上,他看到这两个精灵正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感觉就好像是在看追着吊在自己面前胡萝卜的驴子。这让骑士意识到,或许并不是亚特伍德有意怠慢,而是他们没有真正理解这次会面的要求。

    在短暂思考之后,大骑士长打消了那些不可能的猜测,只留下一个听起来有些荒唐,但似乎值得一试的选择。他看向马库斯,这位肥胖的贵族正在因为席地而坐弄脏了自己的裤子而感到不快。“既然亚特伍德阁下不愿意清醒着见我们,那我们就去梦里找他吧。”

    “您在说什么?骑士长阁下,您的脑袋没问题吧?”尽管已经见识过了巫师和狼人,但马库斯还没适应世界上那些超越自己常识的东西。他听到阿提克斯的提议后愣了几秒,然后夸张的扭曲着脸上的肌肉,剧烈的头疼让他没有怎么思考就说出了相当失礼的话。

    不过铁骑士不是那种会在意小节的人,他反而觉得比起装腔作势的贵族做派,被头疼困扰的马库斯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虚伪的油画人物。于是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让他放宽心。“我的脑袋即使有问题也没有你的严重,我的大人。来吧,有些东西不尝试过谁也不知道结果。”说完,阿提克斯就解开了腰带上绑着的佩剑,他将铁则插在面前的泥土里,以此来避免猎巫刀的力量所带来的影响。

    看到大骑士豪迈的躺倒到地上,马库斯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叹过的气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在鼠人瘟疫爆发之前,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窃取了魔鬼智慧的人伤脑筋。不过物是人非不是吗?国王之手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完全离开了地平线,空气中的寒冷也随之减轻了不少。“希望不会感冒,治好了头疼却死于伤风可就太不值了。”

    篝火周围的三人全部躺好,当他们的眼睛全部闭合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大量的鸟雀从亚特伍德的头发里飞出,这些鸟类围绕着圆环形的轨迹飞动着,发出愉快的鸣叫,但被它们围绕的人却听不见任何的噪音。马库斯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平静,疼痛没有消失,可已经无法伤害到他的思想,这让他找到了久违的睡意,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真的治好头疼了,趁这个机会赶紧睡一觉才是他眼下真正需要的。

    意识,沉入无边而安详的黑暗里,像是被厚实的黑天鹅绒包裹般舒适。过了不知道多久,在这片空间中时间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马库斯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只不过他惊讶的发现此时的自己并不具有实体的身躯,而仅仅是一团发光的物质,在黑暗中漂浮着。自认是马库斯的光团打量着四周,他没有眼睛耳朵,也就没有视觉和听觉,可这并不妨碍他用一种更神奇的方式来观察,他从黑暗中看到了很多东西,有画面也有声音,这让他意识到这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所包含的东西太多,看起来才一团漆黑。

    当国王之手这么想的时候,整个空间随之发生了转变,那些自然世界中存在的色彩开始浮现,他的周围瞬间变的丰富多彩了起来。树叶和枝条组成了地面,其间的缝隙下可以看到蜂蜜组成的河流在白云上流动。长着蜻蜓翅膀的太阳和长着鹿角的月亮在马库斯的上方追逐嬉戏。足有马车大小的橡树果实如滚石一样从他的身前滚过,在其后是穿着贵族服饰的甲虫仓皇的追赶着。

    这些荒诞的景象没有让人感到恐惧,相反,它们甚至让马库斯感到安心。他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一直清晰紧绷的头脑在这样的世界里终于放松了下来。大群的蒲公英种子飞过,一个人松开抓着种子的手,轻巧的从太阳身边落下,他长着鹿一般的角,臃肿的身体被灰白色的长发以及胡须遮盖,露出其外的四肢只有三根粗壮的手指。

    “欢迎来到这里,马库斯.泰勒瑞尔,欢迎光临梦境世界。”亚特伍德的声音从须发下发出,他向访客张开手掌,掌心的种子迅速发芽变成一根手杖。

    “梦境世界?你说这里是梦里?”马库斯用意识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而虽然他没有嘴,可声音还是从体内发了出来。

    绿杖拄着手杖走向光团,“是,也不是。这里不是单纯的梦境,可构成这里的确实来自梦境。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人类解释它的存在,所以你只需要把它当成某种可供多人一起进入的梦就好了。”

    面对接近的亚特伍德,光团本能的想要远离,可是没有手脚,根本谈不上移动。正在这个时候,老精灵已经走到了近前,他发出和蔼的笑声,打量着马库斯,“别着急,想象你的样子。不需要多么的具体,就像画家创作自己只见过一面的风景那样用印象来描述。”

    很快,光团中就伸出许多的触须,这些触须相互纠缠,编织成外皮和肢体,一株长着短粗手脚和眼睛嘴巴的蘑菇迅速出现。马库斯惊讶的打量着自己新的肢体,显然感到了不可思议。

    “做的不错,很多精灵都不能这么简单的定义自己。不过人类短暂的寿命也许成为了你们的优势,它让你们更容易看清自己。”三根手指的长毛怪愉快的摸了摸自己胸口,如果那里是的话,的毛发。

    “所以您就是绿杖阁下?”到了现在,马库斯才半信半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哦,当然,我还会是谁呢?很抱歉把您和阿提克斯先生引导至此,我觉得在这里很多问题都能得到更简单的解决。比如困扰您的头疼。”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幻梦(下)

    长着鹿角和三根拇指的灰色大毛团带着和它看起来同样笨拙而怪异的蘑菇人行走在树枝和叶片组成的地面上。他们的身边偶尔会穿过其它的生物或者路经某个匪夷所思的景观,其中不乏会对这两名路人感兴趣的存在,就比如当他们走过一片巨大的卷心菜田时,一只看起来至少有城墙大小的蟋蟀就曾主动和他们打过招呼。那只蟋蟀身上披着暗红色的斗篷,头上戴着二十种花编织成的花环,当它从卷心菜上爬过的时候,投下的阴影让马库斯错把它当成了巨龙。

    好在这位长着六条腿的绅士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它友好的在亚特伍德身前摘下花环行了一礼,复眼里倒映出无数老精灵的影子。绿杖对这只蟋蟀也表现出了少见的礼貌,他晃悠着肥胖的身体,略微躬身表示尊敬。当二人告别卷心菜田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精灵率先开口解释了起来,“他只是想问问我们有没有迷路。毕竟这条路已经很多年没人走过了,尤其是我这个不常做梦的老家伙。”

    “您是说,那只蟋蟀也和我们一样,是一个,人?”蘑菇形态的马库斯笨拙的挥舞着他的手臂,用以补足这幅外貌没法表现出的惊讶。他以为自己和绿杖的变化就已经够夸张的了,不管外形上多么古怪,他们好歹还拥有着模糊的类人肢体。可是一只巨大的蟋蟀?这实在是超出了国王之手的想象。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梦境世界的形象与现实世界还是有相当微妙的联系的,如果你从未体验过飞翔,那你就不会长出翅膀。”老精灵耸了耸肩,回答道。

    “可那是只蟋蟀,难道他在现实中有六只脚还会飞吗?”蘑菇人更加疑惑了,他皱紧了眉头,如果他还有眉毛的话,有些焦急的询问道。这里的诡异场面已经快让他发疯了,作为一名人类所积累下的对外在的常识正在逐步被打破。

    “呵呵,”亚特伍德笑了一会,在让马库斯更加不安前停止了这种行为,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虽然在这里提及别人现实中的身份是件相当失礼的事情。不过稍微透露一些还是可以的。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位先生,他在你清醒的时候确实有着翅膀,至于多了两条手臂嘛,巨龙总有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对吗?”

    “什…”国王之手张大了嘴巴,露出里面菌丝拧成的舌头,“您说他是一条龙!”

    “嘘!”绿杖用粗大的手指放到嘴前,看了看四周,好像生怕马库斯的声音引来某些注意。过了片刻,在精灵确定周围没有第三双耳朵的时候,他才用严肃的口气对后者说道,“我记得我提醒过您这最好不要声张。就算它没有真的威胁到别人的现实生活,但**被透露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您说对吗?”

    蘑菇人点了点头,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歉意。而他也想到,如果绿杖没有骗他,那么这个所谓的梦境世界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伟大的多,要知道,连巨龙都愿意沉醉在其间的地方肯定有它的独到之处。这也让马库斯对治好自己的头疼多少有了些信心。

    在这之后,二人又穿过了很多地方,见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景色。而这些奇异的景致中往往也有一些独特的住民,据绿杖说,拥有自己领地的梦境存在多半是在现实世界里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睡或是干脆舍弃了血肉的形躯将意识留在了这里。这种说法让马库斯不自觉的想到了很多宗教中所描述的天堂或是神国。只是区别在于,他没有在梦境世界中看到任何崇拜的迹象,这里看起来不属于任何神邸。

    “我们还要走多久?”在太阳和月亮第三次从头顶掠过的时候,国王之手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确实很欣赏这场旅行,但他还没有忘记外界的事务。逃避,不是他喜欢的选项。勇敢的面对并解决堆积在眼前的困难才是马库斯的风格。

    亚特伍德停下了脚步,他的前方是一片一人高的蒲公英草坪,老精灵转头看向马库斯,“我一直在等你问出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到了。”他说着,轻轻用手杖敲打着地面,那些蒲公英随即在一阵微风中脱离枝叶,朝着二人飞来。

    白色的绒毛遮蔽了所有的视野,等大量的蒲公英散去,马库斯惊讶的发现原本应该是草坪的前方变成了茂密的森林,只不过说是森林,从远处看起来更像是很多的树木枝干穿过地面的植被,在前方相互交叉遮挡组成的浓密部分。绿杖见到这片森林后点了点头,转身看了同行者一眼就率先朝着森林中走去。马库斯可不希望在这里与向导失散,连忙跟了上去。

    “关于你的头疼,你有什么猜测吗?”这是老精灵在进入梦境后第一次主动提起此行的目的。

    国王之手沉默了片刻,“我恐怕没有。那种疼痛是突然出现的,毫无征兆,就像是一根钉子刺进了我的脑袋里,但是要说清楚是具体刺进了那个位置,我又没法肯定。那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这是当然。”亚特伍德说道,“因为让你头疼的原因,并不出自你的身体。而且,准确来说,困扰着你的并不是头疼,你会把它当做头疼,是因为你有限的知识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

    “可…如果您所言不虚,那到底是什么在折磨着我?”如果是之前听到老精灵的话,马库斯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但是这一路上的风景已经让这位爵士分不清何物为真,何物为假。他只能判断出亚特伍德没有害他的意思,既然如此,对方的话总还是可以相信一些的。

    “其实我这一路一直在观察你,对于你的病情,我有了一些很模糊的推测。不过这事关重大,我需要带着你来拜访这座森林的主人。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老精灵说着抬起头,看向天空那好像无边无际的树冠,“您说对吗?陛下。”

    一个影子,从树枝之间一闪而过,速度快的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可很快,它以越来越频繁的次数在高空的枝叶间来回跳跃,最终,停在了二人前方大概五米高的树枝上。一个人形生物站起身,身体的大部分被树叶遮住看不清样子,马库斯只记得这个生物有着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眸子,那不是任何他所知生物的眸子。光是看到这双眼睛,国王之手就有了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我若说不对,你会相信吗?”那生物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似男声又似女声,空灵的让人无从判断。“既然你已经带他来了,就说明你知道了他的症结。何必再和我调侃。还是说,你害怕我已经忘记你了?”

    亚特伍德大笑两声,拄着手杖单膝下跪,“久疏问候,希望您不要介意。”之后他站起身,面朝着马库斯,双手张开说道,“来自北方王国的人类啊,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梦境世界中最尊贵的存在!他存于一切梦之前,存于一切梦之后,他是夜晚的守护者,幽秘隧道的看门人!他是我辈的导师,所有向往自然者的主君!他是,翠王!”

第五百二十七章 症结

    被称为翠王的存在没有从遮挡着他身体的树叶后离开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马库斯和亚特伍德,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翠王是你们给我的称呼,我从未想过要统治或管理这个地方。人类,你不是这里的住民,不需和他们一般以这个名号称呼我。你大可直接叫我在凡间的名讳,格伦。”

    听到被老精灵如此推崇甚至奉为君主的翠王竟让自己叫他的名字,马库斯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身为苍狮国王之手的精明重新控制了他的思想。他看了看身边的绿杖,理所当然没法从后者覆盖着毛发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然后深深的地下头,用自己这幅躯体能发出的最谦卑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荣幸,格伦陛下。”

    “只有格伦,没有,陛下。”翠王听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随着他的意志,整片森林中的树枝也跟着开始颤抖,大量的树叶从空中落下,让林间变的更加迷幻。

    不过这种迷幻只限于旁观者,马库斯可不认为眼前的场景有趣。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的称呼无疑是触怒了这位翠王。国王之手茫然的看了眼亚特伍德,他认为刚才的称呼已经是能想到的最万全的说法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生气。至于去直呼一方统治者名讳这种事,打一开始就不在马库斯的选项中,他所接受的教育让他绝不敢这么做。

    绿杖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明白格伦的话绝不是客套,而马库斯的谦逊大部分也不是装出来的,只是二者身处的环境不同,一个已经习惯了在幻梦之中将所有遇到的人都当做朋友,而另一个则还是受限于人类社会明确的等级制度之下。这也是为什么老精灵觉得自己必须跟来的原因,他必须确保两人有对话的可能。

    “既然陛下让你叫他的名字,你叫就是了。他和你们社会中的任何国王都不同,不会因此而感到被冒犯。”

    蘑菇人马库斯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如果您希望的话。格伦,对吗?”

    枝叶,停止了颤抖,那些在空中飘荡尚未落到地上的树叶在看不见的力量影响下随机贴到了附近的树木上。诡异的是,马库斯分明看见一片白杨木的树叶在停到一棵枣木上后从叶茎处长出了新的之感,自然的与后者融合在了一起。但国王之手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为什么惊讶了,他甚至开始认为这种景象是一种正常的情况。在这种感觉更进一步影响自己之前,马库斯决定尽快离开这里。

    “我想我们应该回归正题,您说已经找到了我头疼的症结。那么请问,这具体是指哪一种病症呢?”

    “病症?不,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病症。”翠王的身体在叶片后不安的扭动着,那感觉就像是一只猎豹正在窥探着自己的猎物,寻找着突袭的时机。“这不是病症。病症,是源于你身体的非良性变化,可能是衰老,变异,或者其它什么。但它一定是来自于**的。可现在,你应该还能感觉到头疼对吗?只是那感觉很模糊,让你无法肯定。”

    经这么一提醒,马库斯确实感觉到了某些影响着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失真感,这种感觉让他无法用认真的状态来看待幻梦之中的事物。但这和现实中的头疼是源于一种理由吗?马库斯不能肯定。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亚特伍德再次开口了。

    “不用怀疑,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不会像你这样镇定和冷漠。马库斯.泰勒瑞尔,这片所谓的幻梦其实是比你所认知的世界更加真实的存在。而你的智慧和被标榜的理性并不能让你免俗,所以一定有什么其他理由阻止着你进一步接触这个世界。”

    “可,那会是什么呢?”马库斯彻底的被搞糊涂了,他放弃搞明白翠王和绿杖那暗语式的对话,直接了当的寻求答案。如果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但他现在实在是有些转不动脑筋了。

    “灵魂,你的灵魂出了问题。来自北方国度的人类。”翠王或者说格伦说着,伸出一只如蜥蜴般长着鳞片的手指,轻轻摇晃着,“你应该看看你自己,这样你就会明白。”

    “哗啦啦!”马库斯面前的地面开始出现破洞,那些构成地面的枝叶如生物般向四周退去,露出下方的一汪清泉。那从白云上涌出的泉水成了一副最好的镜子,将国王之手现在的样貌完整的表现出来。大体来说,马库斯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像是棵长了手脚的蘑菇,但在翠王的镜子中,他发现了一些观察四肢没法看见的东西。

    那是大量的,有着复杂花纹的暗紫色霉斑,它们密布在马库斯身体的侧面,关节的内侧,以及其它难以直接看到的地方。这些霉斑像是一条条蚯蚓,在蘑菇人的表皮下蠕动着,让人有一种用刀子将其挑出来的冲动。

    “这些是什么!”马库斯用手去抓那些霉斑的位置,但什么都没有碰到,这让他十分抓狂,扭头大声的询问着其他人。

    “它们是你灵魂中的一部分,是属于你却不归于你的部分。简单来说,那是你从魔鬼那里得来的智慧。”亚特伍德沉声说道。

    “你是说,我的头疼是因为它们引起的?可为什么?它们从来没有像这样给我带来伤害。难道,是那个魔鬼在报复我吗?”国王之手惊恐的连续发问,他不在乎老精灵是如何知道自己与魔鬼间的联系的,但他在乎的是魔鬼的智慧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他害怕曾经询问过起司的事情发生,害怕自己失去智力,沦为痴愚之辈。

    “冷静,人类。冷静。”翠王的声音有着不可违背的力量,它令陷入恐慌中的马库斯平静下来,“事实与你所担心的恰恰相反,魔鬼已死,而你得到的智慧现在才真正落到你的手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医治之法

    “魔鬼,死了?”听了格伦的话,马库斯愣住了。他刚刚在脑中想到了关于自己头疼的无数种可能,但偏偏没料到让他备受折磨的病痛是因为魔鬼的死亡。下意识的,他相信了翠王的说法,而这就衍生出来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魔鬼死了我反而会头疼?”

    按照常理来推论,智慧的原拥有者魔鬼死亡后,他所遗留下的东西就彻底成了无主之物。既然是无主之物,那么马库斯这个原主人在时都无法奈何的小偷拥有了它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没有道理在魔鬼活着的时候他可以使用偷来的智慧,而在魔鬼身亡后却受到其伤害。这在逻辑上来讲是说不通的。

    但在名为魔法的大门背后,很多事情就是与常识背道而驰,亚特伍德晃了晃头上的鹿角,抖落下几片树叶。“事实就是如此。你从魔鬼处如何获得了这份智慧,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的是,你的灵魂不足以承载这份智慧。而这也是你头疼的症结所在,你的痛苦并非来自头颅之内,它是你的灵魂在因为过度的负荷发出警告。”

    “警告?”马库斯被这个用词弄得不明所以。他想要挠一挠下巴来缓解这种困惑,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可当他摸到自己的脸部下方时才想起现在的自己是一株蘑菇,而蘑菇正常来说是没有下巴的。

    国王之手的失态没有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翠王的身体在树枝和叶片间来回穿梭着,好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没错,正是警告。灵魂之神秘,是比魔法还要艰涩的知识,即使是我和亚特伍德也没法完整的得出你患病的过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魔鬼的智慧现在正在缓慢且不可阻挡的融入你的灵魂之中。这种融入和你之前持有并使用它是不同的,它会破坏你灵魂的和谐,头疼只是这种破坏的初步显现。”

    “那它最后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呢?”马库斯抬头试图用目光追上格伦的身影,但这只是徒劳。后者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视觉能捕捉的界线。不过马库斯也不是真的想看清翠王的身姿,他只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快点告诉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这可不好说。”绿杖的话语让国王之手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从上方的枝叶转向这个满身长毛的生物。老精灵摇了摇手中的木杖,尝试着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过他的所有表情都被厚实的毛发遮盖,让人难以辨认,“以我的推测来看,目前最有可能的是两种结果。”

    说着,亚特伍德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第一,你的灵魂不足以支撑这股外来之物,它会被损伤甚至损坏。而你,则会因此变成身体和精神不同步的状态,用人类的话说,你会变成白痴。或者更糟,你的身体仍然活着,但意志已经消散,躯壳成为囚笼,将你破碎的灵魂囚禁其中,就连死亡也成为奢望。”

    “第二种可能,你的灵魂比我们预测的要强大,它可以接受魔鬼的智慧甚至通过磨合将其真正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当然,这可能会损耗一些东西,你会因此失去些记忆而得到的智慧也不完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蘑菇的面部没有血管,所以无人知道马库斯说出这句话时的脸色具体有多难看。但从他颤抖的声音来说,浓烈的恐惧已经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脊椎骨,冰冷的顺着骨髓爬向大脑。老精灵提出的第一种可能,他绝不能接受,所以目前他只能把希望放在第二种上。马库斯想知道除了承担失去记忆的风险,自己还可能面对什么。

    “只不过灵魂的改变是极为缓慢的,你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有别于恶魔与魔鬼的地方,那些深渊来客总是可以轻易改变自己灵魂的样子。可我们不行,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确定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这次融合。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也许,可能直到你此生的尽头这改变都没有完成。”亚特伍德说着语气中有些无奈,因为如果马库斯想要相信第二种可能,那他的头疼就无需医治,也无法医治。

    “这…”其实这倒是绿杖多虑了,短短几天时间,马库斯就已经被这剧烈的头疼搞的性情大变,别说余生都要在这种苦痛中度过,即使老精灵明确告诉他只需要再忍受一年,恐怕国王之手都会发疯。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翠王的声音从头顶的枝叶间传下来,“如果我们可以用其它方法引导你的灵魂,加快这种融合的进度,并从旁保护,那么你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完整的得到魔鬼的遗产。但是,你真的想要这份遗产吗?”

    “您这话,什么意思?”马库斯被格伦弄糊涂了,他当然想要魔鬼的智慧,如果没了这超常的思考能力,他马库斯又算什么人呢?但鉴于对方是这方空间的统治者,国王之手还没有冲动到直接顶撞对方的地步,他使用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疑问,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不满。

    果然,翠王没有听出话语中质问的意思,他把这当成了普通的提问。于是躲在树叶后的存在耐心的解释起来,“魔鬼的东西,终归不是人类可以随意使用的。如果你选择接受,那无异于与魔鬼同流。我们还不能确定与你交易的魔鬼真的身亡,如果他没有死去,那你的这种行为就是在把自己的灵魂白白送给对方。而即使他真的死了,魔鬼的智慧也包含了他们的想法,你很可能会逐渐与他们同化,最终,死去的魔鬼会在你的身上重生。”

    马库斯沉默了。他在衡量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和所得的回报。蘑菇人的身体因为紧绷而颤抖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碰撞。这让树梢上的格伦十分不解,他将目光转向亚特伍德,用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说道,“为什么,他宁可变成魔鬼也不愿意放弃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是因为贪婪吗?”

    “不可否认,您说的因素是关键之一。”绿杖点了点头,用同样的语言回答道,“但我想这放到他的身上并不适用。您知道的,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满是**,那他会在幻梦中以怎样的姿态显现,而入我们所见,这个叫马库斯的人类并没有。他感到难以抉择的原因,除了贪婪之外,我想还是出于责任。在他的王国中,他必须担负起巨大的责任,这让他无法放手魔鬼的力量。”

    “责任?”翠王似乎歪了歪头,好像在思考这个词汇的意思。然后有些不太能肯定的说,“他不需要为他的国家负责,他不是他们的国王。”

    “是的,他不是。可他忠于国王,哪怕国王已死,他也不能放任自己退却。”亚特伍德说着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类,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惋惜,“这或许就是这片世界中很少有人类的原因吧,他们太喜欢把自己束缚起来了。”

    “就像你带来的另一个人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进入这个世界后直接变成石头的家伙。”格伦欢快的说道。

    “嗯,事实上,我还以为他会变成铁块。”

第五百二十九章 马库斯的决定

    “在我做决定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当亚特伍德和格伦的话题已经从变成石头的阿提克斯聊到最近外界的天气和植被时,马库斯似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看了看两人,说道。

    树上树下的两个存在将目光转到蘑菇人身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做出了倾听的姿态。见此,国王之手努力的保持镇定,他害怕自己说的话会激怒这两个人,导致他无法从这里再回到现实中,甚至直接死亡。“嗯,我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个假设,”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如果,我选择接受魔鬼的力量。你们真的会帮我吗?还是说,其实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选项。”

    沉默,让人紧张到窒息。马库斯知道世人对恶魔和魔鬼的态度,也知道这两者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没办法,就如亚特伍德之前说过的,即使他可以以极强的自制力放弃魔鬼的智慧,然而苍狮如今的状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国王已死,但西格特对于马库斯来说不会比他对于洛萨来说轻微,这位将自己提携上来加以信任和指导的君主是他用所有都无法报答的恩人,为了他,为了赫恩之名,马库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局,他必须坚持下来。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突然爆发的笑声出乎了人类的意料,他看着趴在地上大笑不止的亚特伍德,以及带动着整片森林摇晃的翠王,陷入了全然的不解。马库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许久之后,笑声终于平复了一些,绿杖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拄着手杖,一只手捂着脖子,似乎随时还有可能再摔倒。“哈哈,没想到你在害怕这个。其实这对你来说完全没必要,你根本无需担心我们对此事的态度。”

    “什么?你们不在乎,可…”国王之手又一次混乱了,听老精灵的意思,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选择。

    “事实就是这样,人类。”翠王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他跳到了较矮一些的树梢上,用分不出性别的声音说着,“或许你认为一个魔鬼的存在与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它关乎到你的国家和你所知道的一切,魔鬼完全有能力将它们搅乱,就像搅混一片池塘。但对我们而言,这并不重要。不论魔鬼是生是死,不论你的抉择如何,池塘还是池塘,这就够了。即使这汪池水被搅的再浑浊,它也有重回宁静的那天,只是或早或晚。”

    马库斯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明白他理解不了这个叫格伦的存在的想法,就像他也无法猜透亚特伍德带自己来此的意义一样。“好吧,既然这样,那我接下来的问题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别那么急躁,马库斯。”与翠王不同,绿杖似乎还是希望劝说一下这个人类,他捋了捋胸前的毛发,从里面掏出一串树莓,“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不过你别忘了,力量也好,智慧也好,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只有一种来源。我接受了治疗你的委托,我也会这么做。但我不希望你因为鲁莽的决定而抱憾终生。你的生命还很年轻,没必要着急决定自己的道路。”

    “或许您说的没错,亚特伍德阁下,我其实不是很需要这份智慧。毕竟我也并不排斥简单的生活,而老实说,在王国里越往上走,我只看到了越多丑恶的光景。没有国家是绝对公正的对吗?就像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除非他是个不愿意思考的傻瓜。”马库斯说到这停了停,他想到了一个傻瓜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家伙跟着起司一起冲到了溪谷城,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我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去做个农夫也好,小商人也罢。那些所谓的名誉,家族,地位,我都可以不要。但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那些枕着武器在营地里睡觉的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家伙们,他们怎么办?我不是神明,没法帮他们到底,可我至少比那些脑子里只有利益的家伙更明白人命的价值!”

    绿杖,笑了。这一次他不是在大笑,只是面部的毛发产生了轻微的晃动,他看向马库斯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变化。“也许,那魔鬼的智慧掩盖了你灵魂中更为难得的品质也说不定。这就让我更加可惜了,你为了其他人而选择了牺牲,但你选择的路会让你逐渐失去人性,最后变成只懂得获取利益的存在。你选择的路,会让你变成你现在最不齿的人。”

    “如果我现在临阵脱逃,我立刻就会对自己感到不齿。”国王之手语气坚定的说,一如当时鼠人攻城时他决然的登上城墙作战。

    亚特伍德叹了口气,转头对树梢上的人问道,“您觉得如何,陛下?”

    “他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你何必再问我。”翠王轻轻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对马库斯决定的态度。

    老精灵点点头,转身看向人类。他将那串树莓扯下来一颗,扔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又将一颗高高抛向树冠,给了翠王。最后,亚特伍德将剩下的树莓放到手中全部拿到马库斯面前,“如果你下定决心,就把它们吃下去吧。等你醒来后,就一切都解决了。”

    国王之手用菌丝组成的手接过这些小颗的果实,它们红色的色泽十分诱人。马库斯敢说贵族的小姐们一定很乐意将它们当成茶会或是晚宴后的点心。不过现在,它们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不知效果的药剂,吃下之后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把握。犹豫没有持续多久,蘑菇人就一仰头将手中的莓果全部吞咽了进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品味这些果实的味道,深沉的黑暗就又一次包裹住了他。

    看着径直倒在地上的马库斯,绿杖走过去拉起前者的脚,拖着他走向森林的中央。翠王在树梢上跟着他,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而当他们走到林中的空地上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型鸟类搭建的巢穴似的建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亚特伍德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蘑菇人的身体扔进了里面,接着他伸出手,用力的将手指按在突出的树枝上,皮肤被戳破,暗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到毛发上。老精灵用染着血的毛发当成笔,在地面上书写起了大量的纹路,这些纹路大多像旋涡一样环绕层叠,又如绳结般相互连接。

    当精灵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站起身看向翠王的方向,“他没法再来这里了对吗?”

    “当然,沾染了魔鬼的力量,他将被这里永久拒之门外。”

    绿杖点了点头,他随手将手杖在空中一划,木质的杖顶就开始着火。接着,他用这火点燃了这个建筑。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惜。”

第五百三十章 大梦已醒

    铁骑士从睡梦中醒来,他看看天色,发现离自己入睡的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太阳离正午尚有很大一部分距离。而紧盯着太阳看的结果,就是大骑士长很快就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压起酸痛的眼角。这时他才发现,虽然只是经历了极为短暂的睡眠,自己的精神状态却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就好像自己不是只睡了两个小时而是睡了两天一样。并且久睡之后的倦怠感也没有出现,阿提克斯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充满力量。这样的状态在他五十岁之后就很少出现了。

    骑士从篝火堆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臂,目光跟着四下扫视了一番。他看到老精灵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完全没有苏醒的意思。而身边的马库斯,身上却冒出了很多汗水,皱着眉头呼吸急促,如同在做恶梦。阿提克斯见状当即就想要拍醒后者,可手刚伸出,一只无声的箭矢就插到了他与马库斯之间的地面上。

    铁骑士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那两个负责守卫的精灵也正看着他。两人中的一个还举着弓,显然是箭矢的由来。另外一个则将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阿提克斯不要轻举妄动。阿提克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有自信从精灵手里带走国王之手,但他没有这么做。如果这种痛苦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自己确实不该轻举妄动。铁骑士将之前插在地上的铁则拔起来,这个举动让精灵们紧张了一下。不过他只是将佩剑插回了腰间,接着就又坐在了地上。

    阿提克斯没有等很久,国王之手在将近半个小时候就安静了下来。随后马库斯捂着自己的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看起来不大好。”骑士长率先问候道。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感觉到异样,但最终确定还要取决于马库斯的回答。

    “何止是不太好,简直糟透了。我最近应该都不会吃蘑菇了,尤其是烤蘑菇。”泰勒瑞尔有些后怕的说,在醒来前的梦境里,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的痛苦。可等他睁开眼睛将这段回忆暂时放下,他发现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那种困扰着他的头疼,消失了。但这种喜悦没有持续多久,马库斯就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当他看向关心自己的大骑士长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顿,那感觉就像是眼前的人和随处可见的草木没有任何的区别,等国王之手努力的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才让阿提克斯的轮廓清晰起来。

    好在铁骑士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或者说他将这种情况归结为马库斯醒来后的恍惚。“头疼怎么样了?”大骑士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问道。虽然自己好像完全被排除到了这场治疗之外,不过马库斯醒来前的挣扎和现在的状态都说明进入梦境这个判断没有错,一定有什么在国王之手的梦中发生了。而现在阿提克斯只希望那是他期望的事。

    “我想我已经摆脱它了。”马库斯点点头,挤出一抹笑容。付出代价,得到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也不会让这种不安影响铁骑士。随后,他朝依旧在沉睡的老精灵深深鞠了一躬。“我相信您听得到我的话,感谢您的帮助。不论我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曾为二人带路的鸟雀再次从绿杖的头发中飞出来,它绕着马库斯飞了两圈,然后径直飞到了森林里去了。“走吧,这里已经没事了。”国王之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装,将尘土从上面掸下去。

    阿提克斯歪了歪头,跟了上去。在他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时,他隐隐的感觉到铁则的剑柄有些温暖。不过老骑士只把它当成是因为这柄剑在太阳下放了太久的原因,没有多想。

    随着二人离开精灵们的营地,不远处吵闹的人声让刚刚的美梦好像变成了很遥远的东西。国王之手和大骑士长的失踪让所有贵族都慌了神,他们匆忙的和其他人联系着,希望确定真实的情况。马库斯甚至看到了一些贵族营地正在竖起十字形的旗杆,要知道那在苍狮是统帅才能使用的规格,看来只是一上午不在,整个联军的形势就已经混乱起来。

    马库斯没有着急赶回营地,他和大骑士站在山坡上,看着这景象。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您看,我亲爱的阿提克斯阁下,这才是一个王国该有的样子。陛下在的时候,我们就像在做一场大梦,梦里荣耀和秩序都是真的,是像阳光一样无处不在的。而现在,梦醒了,现在不是正午,而是午夜。午夜不属于公正的骑士,午夜,是魔鬼的时间。”

    “你想说什么?孩子。”阿提克斯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国王之手,他看到厚重的斗篷在这个肥胖的身体后轻轻摇动,像蝙蝠的翅膀。铁骑士不明白马库斯话中的意思,但他本能的觉的这些内容让他有些抵触。

    “我想说什么?我想告诉这些贪婪的鬣狗,晚宴开始了。可,它是需要入场券的。”马库斯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昂首走下山坡,他张开双手,好像要拥抱整个陷入混乱中的王国。

    而看着这一幕的铁骑士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了个错误,他眼前的人变的陌生了起来。他很想现在就转头将亚特伍德从雄鹿身上拉起来,质问他马库斯的变化,但他大概能想象出老精灵的回答。于是这位老人只能用手轻轻在自己的双肩上个点了一下,好像当年册封成骑士时国王的剑身敲打双肩一样,“陛下,如果您能听见,请保佑这个国家。保佑这个年轻人。”

    一阵狂风吹过,吹起了大骑士因没时间打理而落下的头发。同时,一片白云也被吹动着挡在了太阳之前,让整个山坡都落入了阴影里。阿提克斯拨开发丝,抬头看了看那片云朵,手指握紧了铁则的剑柄。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甩斗篷,阔步跟上了前方的马库斯。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担心

    人类的军队,在中午过后就开始做出了开拔的意思,但一直从熔铁城跟随至此的小尾巴却没有继续尾随。精灵们没有跟上去,阿提克斯看到在诸多贵族的旗帜之后,只有一名精灵哨兵小心的将半个身子探出山坡,冷冷的目送着人类离去。他们放弃了?铁骑士皱着眉头思考着,还是说,这些尖耳朵的森林之子对接下来的行程感到了不安和恐惧?不,他们没理由那么做。有什么其他原因让精灵们放弃了跟随的打算,某些自己还没想到的原因。

    在大骑士长转过头不再看向山坡之后,那名精灵哨兵像发现了老鹰的鼠,迅速将身体缩了回去。他转身用后背做滑板,整个人从山坡的阴面滑下,然后借着这股力量在坡面的尽头用力一蹬,如羚羊般优雅的落地赶回同伴的身边。哨兵单膝跪倒在地上,用和长者一样的高度恭敬的回报他看到的事情。“人类已经出发了,长者。我们是否要放出猎鹰跟踪他们的去向?”

    “不必。”一直在沉睡中的亚特伍德这次开口回答道。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眉毛随之颤抖。“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参加这场战斗了。陛下已经指明,鼠人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灾厄,有人为它们赢得了生存的资格。接下来,就看它们自己有没有能力存活下去。”

    所有的精灵在听到“陛下”这个词时都露出了敬意,他们知道这个词汇在精灵语中只会代表一位存在,世间绿色的起源和归处。可另一个精灵哨兵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但长者,巴克姆还在人类手上。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他回来?”

    绿杖站了起来,他身后的雄鹿也跟随着主人的步调打了个响鼻。“巴克姆是我们中的一员,但我们没权利以此把他束缚在森林里。他有能力选择自己的道路。等他自己回家的时候,我们欢迎他的归来就是了。”老精灵说着,抖了抖双手,而巧合的是,大量的鸟雀也刚好从附近的森林中飞出,好像在应和着他的话。

    “永远不要为踏出森林的孩子们担心,当他们行过有树荫摇曳的林地,自然会有人关照他们。”说完,亚特伍德骑上了自己的雄鹿,从鹿角上选了一个酒壶,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这绿色长存。”

    之前提问的女哨兵听完长者的话对同伴点了点头,后者将一片树叶放入嘴中,吹出高亢清冽的响动,隐藏在附近的精灵们知道这是集结的信号,纷纷发出回应。那些被他们放出作为侦查的猎鹰们也在主人的召唤下在空中盘旋起来。然后朝着熔铁城的方向飞去…

    鹰隼的翅膀掠过薄雾,潮湿的空气不能影响它锐利的视线。点滴的雨丝连接着天地,让它眼中的王都看起来像是一张保存不当的老胶片。经过训练的记忆准确的在林立的建筑间找到自己的目标,这只猛禽轻轻振动翅膀,朝着一间二层小楼飞去。在这间小楼门上的招牌上写着“赤红之血”的字样。

    窗户,在鹰隼还未触及前准时的打开,一双包裹在昂贵丝绸衣物中的纤细手臂推开了它,并让闯入房间的飞鸟落在自己右手小臂上的皮质护具上。“哦,亲爱的,看看你的样子,都被淋湿了。”穿着红衣的女子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根肉干,放到猛禽的嘴边作为奖励。她一转身,红色的裙摆在炉火中摇曳。爱米亚将这只动物放到炉火旁的架子上,随手抽出捆在其爪子上的信纸。

    “情况怎么样?”独眼关上窗户,转头询问道。鹰隼本来就是她手下训练出的用来传递情报的工具。只不过在女巫对它们施法之前,这些猛禽没办法像信鸽一样长途传递消息,它们总是会被其他事物吸引注意力,就和其他猎食者一样。

    爱米亚整个人半躺在炉火边的长椅里,借着火光看着信纸上的内容,那是一些被加密过的文字,不过女巫凭借卓绝的记忆里不需要查阅任何资料就可以破解它们。她姣好的侧颜在足以让这国度里大部分的男性疯狂,可只有和她关系最密切的伴侣才能排除这种干扰读出她表情的意义。

    “有多糟?”独眼走到女巫的身后,手指在后者的长发中轻轻绞动着。虽然能直接看到文本的内容,但即使是这套密码的创造者,她也没法直接解读传信的内容。而且,自从爱米亚展现出了她在密码学上的能力之后,独眼已经渐渐习惯了依靠女巫来解读这些来信。

    “二十三位领主的联军,军队人数已经突破了三百人。虽然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被征兆的平民,可也已经是一股足够强大的部队。再加上大骑士长的指挥,即使是和大量鼠人在平原上交战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爱米亚伸手握住情人的手,语气和窗外的天气一样阴郁。

    “需要我派人去把珂兰蒂接回来吗?”独眼知道女巫在担心什么,她提出了提议,但自己也清楚想在这种情况下把人安全的从北境带回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关系。我相信她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相比起来我更担心罗兰先生,虽然我让希尔医生跟着他,但他那时候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爱米亚将信纸折起来,放到桌上,目光盯着火焰。罗兰在得知西格特国王的死讯后就找独眼要了一匹快马和一些补给品只身北上,当时女巫看出老人眼睛里的急切和焦虑,所以没有阻拦他,只是派遣希尔跟魔术师同行。

    “希望如此。矮精们已经好几次来找我要人了,甚至连爱德华家族的代表都隐晦的提及到了这个问题。罗兰先生的人缘可真的不错。”独眼说着苦笑了起来,老人在近期一连串事件中累积起的声望甚至超过了爱米亚,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对了,斯派洛呢?他没有什么意外吧。”说到罗兰的话题,女巫也就想起了那个一直跟在老人身边的小跟班。这次老人北上可没有带上他。甚至在临行前还特意嘱咐独眼帮忙照看这孩子。

    “没有,他这几天尤其乖。整天窝在房间里摆弄罗兰先生给他的那些道具,说这是必要的学习。”黑帮头子摇了摇头,她是看着小麻雀长大的,而那孩子脸上认真的表情却让她有些许陌生。

    女巫没再说话,只是用鼻音发出慵懒的回应。熟悉情人表现的独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手从爱米亚手里抽出来,去房间另一头拿回了一条毛毯盖在后者身上。之后她又看了一眼窗外下着雨的天空。

    “这雨早该停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过客镇

    雨水击打着兜帽的前沿,压低了加厚的布质边缘。阴冷的空气无法被阻隔,随着胯下马匹的奔跑顺着缝隙涌入衣服和身体的间隙。希尔不喜欢长途旅行,尤其是这种骑马旅行。哪怕在摄魂怪的族群中,她也已经过了可以被称为少女的那个年龄,现在的她作为整个族群的领导者更偏爱在昏暗的厅堂中处理各种事务。不过眼下的行动不是她可以决定的,既然侍奉在了红衣女巫的身旁,摄魂怪头领就没有办法违抗她任性的主人。况且其实希尔并不抵触这次旅行,只因为她有一个神秘的旅伴。

    “您把胡子刮了?”女医生瞥了一眼骑行在身边的人,他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铁灰色的络腮胡只有一个指节长短,这在寻常人看来当然会当成他正在蓄胡,但见过他之前模样的希尔则用了刮这个字。

    罗兰挑了挑眉毛,嘴角上扬了一些,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感受着坚硬胡须刺激皮肤的轻微疼痛。“虽然有些可惜,不过长胡子不适合骑马。我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它们不小心卡进了马鞍的缝隙里,相信我,那是场灾难。”此时的老人,哦不,或许老人这个词汇已经不再适用于他了,此时的魔术师没有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大帽子,他把它留在了王都。

    希尔被逗笑了。对于罗兰的变化,女医生并不惊讶,她早就通过摄魂怪的天赋看出罗兰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人类寿命的极限,同时她也看出在后者的灵魂中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这意味着如果罗兰愿意,他至少还能再活一倍的时间。与长者相处总是会让人受益良多,摄魂怪们笃信这一点,他们尊重时间在灵魂上留下的痕迹,并将其称为智慧。

    看了眼医生的笑脸,罗兰沉默了几秒,“你不应该老戴着那副面具,如果我再年轻个一百岁,我恐怕会因为这笑容而喜欢上你。”

    是的,此时的希尔没有戴着那副标志性的乌鸦面具,露出了虽然称不上美艳可足够柔美的面容。要说这幅容颜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表情总是显得冷漠而僵硬,除了刚才的笑容让人觉得她还活着,不然那苍白的皮肤和下面隐约可见的血管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某种活尸。

    “感谢您的建议,可我已经习惯了用那副面孔示人。再说您也知道,这张面目也好,那副面具也好,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摄魂怪,本质上是一群半灵体生物,血肉组成的躯体只是他们暂时寄宿的甲壳,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更改。这让大部分摄魂怪都不太习惯保养自己的肉质身体,总是任凭他们腐烂。不过出自爱德华家族之手,经过细致防腐处理的躯体却可以使用很长时间,就像希尔现在使用的这具躯体一样,她已经依附其上将近十年了,外表还是栩栩如生。

    罗兰耸了耸肩,同意了希尔的说法。对于正常人来说,和摄魂怪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这么平淡的谈话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些足以被传颂一时的英雄在见识到这些半灵体生物的存在方式时都会瑟瑟发抖。可对于魔术师,他所经历的时间足以让他平等的看待大部分生物,在他看来摄魂怪的存在方式不会比人类不可思议。

    “我们到哪了?”虽然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但魔术师并不熟悉苍狮的地理,这也是他接受希尔作为陪同的另一个原因。他需要一名向导,虽然二人在赶路时尽量做出一副随意的样子,但他们都知道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有迷路的机会。他们必须在联军抵达溪谷城之前追上大部队,尽管希尔并不清楚罗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医生用了无生气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快速疾驰的坐骑并不影响她看清周围的景物,她简单的确定了方位,与自己脑中的地图比对着。“我们应该已经到了王室直属地的边缘。前面不远应该有个镇子,可以休息一下获得些补给。”摄魂怪当然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事实上他们可以连续几年不眠不休,但罗兰是个人类。况且,他们的坐骑也需要休息和进食。

    魔术师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健壮了很多,可不老茶让身体复苏是需要时间的,罗兰打算这次将身体素质复原到三四十岁左右,这意味着他在旅途中还需要不断饮用不老茶。好在他在出发前已经制作好了茶包,简单的冲泡就能使用。

    过客镇,褪色的路牌竖在道路边,在细雨中朦胧可见。罗兰放慢马速,让坐骑靠近路牌,然后转而看向路的远处,一些建筑物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累积在一起,在雨中形成酷似怪兽的轮廓。

    “看起来,这里最近很热闹。”魔术师指的是路面上的大量痕迹,因雨水而变的柔软的土路在被挤压后变成了泥泞的沼泽,大量车辙印留在上面,里面满是漂浮着草根的灰黑色积水。

    希尔皱了皱眉头,或者说她尝试着这么做,在罗兰看来她的面部没什么动作,“这不合理。最近没有收到大量物资调配的消息。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鼠人可还没被剿灭呢。”

    “我们去镇上看看就知道了。”罗兰说着,轻轻抖了下缰绳,让马匹沿着道路走下去。医生默默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忧虑的看了一眼路牌,摄魂怪敏锐的第六感让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找到这种感觉的来由,也只能尽量警觉起来以防不测。

    两人又往前前进了大概半小时,过客镇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两颗白桦木制成的立柱中间挂着用廉价金属打造的镇名名牌,而在下面则吊着一条绞索,绞索下是一具死去的鼠人尸体。

    罗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在路过时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死尸,因为下雨的关系他没法快速的确定这只鼠人的死亡时间。“大师。”就在这时希尔轻轻提醒道,罗兰这才看到镇中主路上停靠的大量篷车,看起来之前道路上的车辙就是出自它们。而有趣的是,魔术师没在马车上看到任何标识车队身份的徽记,原本应该钉上标志的地方现在只有空洞的孔洞,有人不希望暴露车队的来历。

    “我们去找个不会打湿烟草的地方避避雨。”罗兰拉了拉兜帽的上沿,说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失踪的鼠人

    老皮波默默在柜台后擦着啤酒杯,他的目光看起来只是呆滞的看着手里的杯子,可实际上却是在利用酒杯上箍的铁环的反光偷偷观察着酒馆中唯一的一桌客人,那是群身上套着厚厚的皮质黑雨披的家伙。他们头上拉的严严实实的兜帽和露出雨披下摆的剑鞘让老板连提醒他们脱掉雨衣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听着水滴滴落在地板上噼啪作响,和屋外的雨声相互呼应。

    见鬼,平时过来帮忙的女侍前两天刚刚跟家人去王室直属地避难,等这些家伙走了后拖地的工作还是会落到自己身上。皮波这么想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是家人,其实也不过是个路过过客镇的小白脸,他声称自己是某个领地的小贵族,在王室直属地有一栋房产,那个女侍就像条狗一样凑上去。老天保佑,愿那个蠢女人和她的姘头一起在镇外被鼠人咬死。这就是她抛下可怜的老皮波面对这些怪人的下场。酒馆老板想着,忍不住朝地板上啐了一口,而这个动作显然吸引了黑衣人们的注意。

    “苍啷!”利刃出鞘的声音从雨披下传来,性格比较鲁莽的黑衣人站了起来,手里的短剑在昏暗的酒馆里格外显眼。

    “啊!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皮波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将手中的酒杯一扔,整个人爬到吧台后面的地板上,毫不顾忌刚才吐出的那口痰就这么黏在了上衣上。他嘴里不断重复着讨饶的话,显然毫不怀疑这些神秘的家伙会杀了自己。不过皮波的判断也没错,如今鼠人猖獗,再加上各地领主抽取了大量军力北上,别说过客镇,很多小城的治安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各种犯罪屡见不鲜,如今这个世道,杀个人还真不一定会有人会管。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

    好在事情并没有朝着那方面发展,被老板扔出的酒杯在空中翻了几个圈,稳稳的落到了一只有些老迈但还是可以看见肌肉的手中。罗兰和希尔此时刚好推门进入这家酒馆,魔术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的接住了迎面飞来的物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罗兰看了眼站起身的黑衣人和他手里的短剑,耸了耸肩说道,“我还以为终于能找到地方抽口烟呢。”

    “想过烟瘾你可以出去躲在屋檐底下,别给自己找麻烦,老家伙。”拿着短剑的人恶狠狠的说着,却被身旁的同伴按住了肩膀。

    声音听起来比较沉稳的黑衣人在兜帽下用面部表情暗示同伴把短剑收起来。罗兰和希尔站在酒馆门口,他们如果要转身跑开可没人拦得住。麻烦,还是少一些的好。“抱歉,我的同伴被这糟糕的天气搞的太紧张了。我想我可以做点什么来弥补他带给几位的惊吓。”说着,那人从腰带上的小包中掏出一枚金币,想了想又换成了银币,将其放到吧台上。“我愿意请这两位喝一杯,剩下的就当成你的小费。”

    老皮波等那人又坐下了之后才颤巍巍的站起来,他看了看那桌黑衣人,有打量了一下罗兰和希尔。善良的酒店老板想要劝这对父女,至少他这么认为,远离这是非之地,却又害怕他们走后黑衣人对自己继续刚才的事情。权衡之下,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战胜了另一方。“快进来坐吧!来,做到吧台这边,小店有刚酿好的冬麦酒,足以驱散寒冷!”

    老板的话与其说是招呼,更像是恳求。罗兰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那样就显得太不严肃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又殷勤的帮希尔脱下雨衣。“来吧,我们总得暖暖身子。我感觉我的胡子里都快能拧出水了。”他这话说的就像两人只是路过的旅人,因为恶劣的天气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女医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吧台旁,她并不害怕挑衅,区区几个拿着铁质武器的普通人根本不是摄魂怪首领的对手。魔术师则在坐下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咳嗽了两声,这是二人进门前约定的暗号,罗兰不希望动手,至少在他搞清楚这些人是否和街上的车队有关以及他们来此干什么之前不希望。

    老板很快拿来两个酒杯,罗兰的橡木酒杯里面是慢慢的一杯冬麦酒,而希尔的细杯则是暗红色的葡萄酒。“冬麦酒的口感太辣了,我觉得女士可能不会喜欢。”皮波挠了挠头,解释为什么两人的饮料不同。摄魂怪瞥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根本就不会受到酒精的影响,和酒对她来说和喝水没有区别。不过老板可不知道这一点,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想她的意思是冬麦酒也没关系。”魔术师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另外,请给我们些吃的,这一路上可没地方吃饭。”

    老板点了点头,可随即想到什么,说道,“不好意思,食物本店只剩奶酪和香肠了,不知道两位是否…”

    “当然,这时候有口热的吃就得感谢国王了。”罗兰说道。不过他的话起到了某种刺激效果。

    “国王已经死了!”黑衣人中的一个低声喝道。

    罗兰一拍脑袋,将酒杯举起来对着那人,“抱歉,瞧我这记性,上年纪了老容易忘事。为西格特陛下哀悼。”说完,他一口喝下去半杯麦酒。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态度可不像为国王的死感到悲伤。

    “你嗅到了吗?”魔术师转头问希尔。

    “嗅到什么?”女医生不明所以的说道。

    罗兰的嘴角有一边高高抬起,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说道,“烤香肠的味道,嗯,我想老板还给我们找到了些豆子。”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皮波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围裙将两份香肠奶酪和煮豆子端了上来。他有些局促的揉搓着围裙,“抱歉,我的厨师前几天死在鼠人的手里了,我希望你们对口味不太讲究。”

    魔术师耸耸肩,露出遗憾的表情,“你说镇口吊着的那个?那可是只大家伙,我还没见过那么大的鼠人呢!”

    一阵骚动从背后的黑衣人中传来,他们自认自己已经将音量压到了足够低的程度,但罗兰还是听清了他们说的话,“没见识的老乡巴佬。”

    可怜的酒馆老板可不知道这些,他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的凑到魔术师身前说道,“希望这不会让您觉得不安,但不是那一只。老实说几天前这附近还有好多鼠人,但是这几天,它们就像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我也是壮着胆子才敢在这个时候开店,毕竟我总得生活不是。”

    罗兰听了,晃了晃酒杯,从怀里掏出烟斗往里面装了些烟草,点燃之后小心的吸了一口。“真是诡异,它们会去哪呢?”

第五百三十四章 雨夜中

    可能是不习惯魔术师烟斗里好像无尽的烟草,黑衣人们在酒馆的一半被笼罩在烟雾中的时候起身离开了。罗兰听着背后关门的声音,连回头的打算都没有。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将烟斗在桌面上倒着磕了磕倒掉其中的灰烬。“感谢您的食物,这真是我几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而他面前的食物实际上只动了很少一部分。

    老皮波扇了扇手,试图将烟雾驱散开来已看清自己的客人。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吸入了相当多的白烟,那其中花草的甜腻气息并不令人讨厌,相反甚至会让人全身放松,昏昏欲睡。在这种状态下,酒馆老板不经意的就忘了自己刚才受到的威胁,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如果他们晚走几步,我们就省事多了。”希尔作为一名医生,自然看出了罗兰烟雾里的门道。虽然无法确定准确成分,但毫无疑问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色烟气具有某种安神和催眠的效果。如果那群黑衣人再慢一些离开,那么他们的情况不会比老皮波好上多少。

    “请帮我烧些水来。”罗兰用温柔的嗓音请求道,迷迷糊糊的酒馆老板想也没想就转身跑去拿水壶。在将烟斗小心的收到怀里之后,魔术师继续说道,“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方便,这种烟雾只对意志薄弱或者正处在不稳定情绪中的人有效。不过好处是它的味道不容易让人察觉到问题,这样即使对方觉得不对劲,也没有直观的证据。”

    “有必要这么小心吗?在这样的雨夜,没人会多管闲事。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都制服,之后您可以随意向他们提问。”希尔说道,声音中听起来有几分疑惑,可表情还是一样的僵硬。她不明白为什么罗兰没有让她使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在这里似乎并没有隐秘行动的必要。

    “当然,我不怀疑您有这样的本事。但我同样也看不见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不论这些黑衣服的朋友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都不能因为他们行踪鬼祟态度傲慢就把这当成某种罪责从而理所当然的使用暴力,那太野蛮了,而且我也担心这样得来的消息并不真实。”罗兰不急不缓的解释道,同时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茶包,沸腾的开水经铁壶的气门发出刺耳的尖啸。

    皮波小心的将热水倒入罗兰的空酒杯,然后愣愣的站在原地。“把水壶放在柜台上,之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的朋友,你今天受到的惊吓够多了。”魔术师说到,酒馆老板照做。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吧台的小门后面,罗兰才将茶包扔到热水里,一股闻起来相当不舒服的气味从酒杯里冒出来。这气味是他有意为之,他不想暴露不老茶的秘密,故而希望将这种神秘的茶叶装成是某种秘药。

    魔术师成功了,希尔光从味道上就闻到了毒草的味道,她理所当然的把不老茶当成了某种透支生命力的药剂,“您应该少喝些这东西,即使它能增强您的身体素质,但它的危害并不小。”

    “感谢关心,但眼下我可不能再那么迟钝,不然岂不成了你的累赘?”罗兰耸耸肩,将温热的茶水饮下,脸上做出些许痛苦的表情。

    摄魂怪没有再多说什么,选择喝下汤药是魔术师自己的选择,她无权干涉。所以她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于是试图继续刚才的对话,“既然您不希望挑起事端,那我们就不去管这些怪人了吗?”

    “好奇应该是我这把年纪还没戒掉的坏毛病之一了,而且那些人太过于警惕了,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在参与某种有趣的事。”罗兰说着站了起来,“反正夜还长,我刚喝过茶,精神得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天亮出发前搞清楚这些朋友的目的。”

    希尔对此并无异议,她本来就不需要休息。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向大门。

    “等等,你打算就这么去?”罗兰拦住了摄魂怪,脸上带着笑容,“我有一个主意。”

    冷风,在雨里肆意流窜着,孤独的守夜人坐在马车上,诅咒着自己的坏运气。都是因为抽签,他在被迫在这种时候出来看守,连那些拉车的马都能钻进铺着稻草的马棚里享受一个温暖的夜晚,而他却只有一件皮雨遮,这太不公平了。想到这,守夜人又紧了紧雨衣,希望能多保留些温度。

    放在一旁的油灯忽明忽暗,让人怀疑它是否下一秒就会熄灭。赶紧到换班的时候吧,他想,也许还能赶得上小睡一会儿。就在守夜人做着躺进温暖柔软的床铺的幻想时,一个身影迅速掠过他视野的一角。“谁!谁在哪!”他赶紧站起来,拿起油灯叫到,另一只手自然的放到腰间的武器上。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的喊叫。只有雨声还在持续着。守夜人皱紧了眉头,他壮着胆子从马车上下来,将靴子踩进泥地里,但兜帽限制了他的视野,让他只能看到前方。他四下寻觅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的痕迹,也没有新的脚印出现,于是守夜人只得把刚才的景象归结于太过困倦产生的幻觉。“真该死。”他咒骂了一声就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好不容易弄热的座位只是短短几分钟就被雨水弄得冰凉。

    而这一次,还不等守夜人再将座位弄热,他的眼角第二次捕捉到了闪过的影像。“见鬼。”他低声说道,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里的短剑,他相信自己绝不可能看走眼两次,一定有什么东西在这附近。是鼠人吗?守夜人得出了最有可能的推论,在他的脑子里,有这样的速度和习性的生物也就只有鼠人了。但是,自己第一次并没有发现鼠人的脚印。守夜人晃了晃脑袋,将这归结为鼠人的诡计。

    “你想骗我离开马车,好伏击我对吗?呵,愚蠢的老鼠,我才不会中计。”他的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一手提灯一手短剑的背靠着马车,以此来减少自己可能被袭击的死角。守夜人犯了个错误,他光顾着警惕来自周围的危险,却没有仔细检查自己看护的马车。几缕白烟自他身后飘来,像是某种巨型软体动物的触手从背后将他包裹住。

    “谁!”守夜人注意到了白烟,猛的回头,可他背后只有马车。而白烟,是从马车的车底飘出来的。他咬咬牙,恐惧和愤怒纠缠在了一起刺激起了他的血性,守夜人蹲身,手中短剑看都不看的刺进马车的车底,不管那里藏着什么,他都打算先给它一剑再说!

    剑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自己刺到了什么东西,这让守夜人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知道戏弄自己的东西拥有确实的形体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这么想着弯腰去检查自己的战利品。那是一颗满是泥泞的人头,而他的剑尖,正好刺入空洞的眼窝,至于那些白烟,则是从人头的其它孔洞中冒出来的。

    “!”守夜人见到如此意料之外的景象,张嘴就想要尖叫,可重物敲击脑袋的声音响起,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车中之物

    “这样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吗?”希尔站在街道上问道,她不明白打晕守夜人和刚才在酒馆里击倒所有黑衣人有什么区别,在她看来后者可能还更加直截了当一些。

    罗兰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正忙着将没有来得及倒下就被架起来的倒霉蛋放到马车的座位上,那是守夜人本该在的位置。这样除非有人看到他脑后的淤青,不然就只能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成是一场恶梦。做完了这件事,魔术师搓了搓手,转头看向摄魂怪,“当然有区别。你认为从当事人嘴里得到的证言是明了的答案,可在我看来它们并不比模糊的推论更有意义。这世上有太多的理由让人说谎,甚至有的时候我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谎言的帮凶。所以我很早的时候就选择让无法说谎的东西来当证人。”

    希尔看着罗兰随手抄起用来打昏守夜人的木棍,那是他们之前从酒馆旁边的巷子里找到的,可能是某些老旧家具的残骸。完美的作案工具,即使有人察觉到这是一场袭击,也没法从凶器上搞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在再随便找个巷子将这根木棒扔回去之前,魔术师先用它将车底的东西拨了出来,那就是守夜人之前当成是人头的东西。

    “我们总是太相信看到的和听到的,这让我们容易受到外界的误导。”而事实上,人头只是气氛和本能作用下呈现出的错误认知,这东西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圆形的手炉,从中冒出的白烟是不完全燃烧的草茎。罗兰将手炉外的一层布套扯下来,顺手将其塞进炉子里止住白烟。他将手炉和木棍交给希尔,自己则满脸兴奋的小心撩开了马车的黑色帘幕。

    “倒不是说不看不听就能得到真相,只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停止思考。思考所知的一切,以及其背后的意义,这样才有微弱的可能真正窥见些许的真实。”罗兰的身体有一半探入了车棚,但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作为一个人类,没法看清昏暗的车厢内部。他只得将身子移出来,向希尔求助,“能把油灯递给我吗?”

    女医生耸耸肩,将守夜人身边的油灯递给魔术师,“如您所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能真正认识到的东西可就太少了。”

    罗兰笑笑,接过了点亮的灯火,“我活了很长时间了,孩子,而我活的越久,就越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条丝线都通向更多的岔路。至于这张网的全貌?那恐怕连编织它的蜘蛛都忘了吧。”他说着,将油灯举进了车厢里。

    “您看到了什么?”魔术师的沉默太久了些,这让希尔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开口询问道,同时走近前者想要将他拉出来。好在听到询问,罗兰有了反应,他面色凝重的主动从车棚中出来,下巴上的胡须不住的颤抖着。

    “你最好自己来看看,我不想用语言来形容这景象。”魔术师说着侧身让了让,给摄魂怪留出了空间让她得以看清车厢内的情景。希尔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罗兰的意思。她看到,整个被厚重黑色布幔覆盖的车厢中,成捆的摆放着大量的皮革,那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野兽的皮革,不过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们的来历,鼠人。

    “我要去确认一下其它车厢里的东西,你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血淋淋的东西,出于对同伴的照顾,罗兰问道。

    希尔确实不喜欢这些,她虽然久居王都,见识过数不尽的黑暗。但是作为一名医生,她仍然习惯于将鼠人当成是人类,那一张张鼠人皮在她看来与人皮无疑。摄魂怪并不是富于同情心的种族,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冷漠无情,依附于人类的种群早就不经意间受到了人类的影响,就像摄魂怪们会自觉的选择一个性别一样,他们有时会将自己和人类看成某种意义上的同类。尽管他们的主食是人类的寿命。

    “没问题,我是个医生。”希尔点了点头,她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去见识这残忍的景象,但是作为医者,她的一些能力或许会起到关键作用。比如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就可以详细的根据马车中鼠人皮的大小和完整程度得到其原主人的某些信息。只是在见识到其它几辆马车中的状况前,她还不想这么做。

    罗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放下了布帘,转头走向另一辆马车。第二架马车中的场景让他的眉头皱的更加深邃,那是一些鼠人的尸体。有的还很新鲜,但有的也已经开始干瘪,这些尸体明显经受过防腐处理,再加上马车中同时放置了相当多的香料来掩盖尸体的臭味,所以在嗅觉上的冲击并不强烈。

    “看起来我们找到那些失踪的鼠人去哪了对吗?”魔术师自言自语着,这辆马车中的鼠人尸体数量不多,可是堆积在一起的还是令人压抑。其它的几辆马车里的东西也差不多,基本都是鼠人的尸体或者尸体的一部分。

    “几乎全部是老人和孩子。而且那些皮革也有很多是死了一段时间后才被剥皮的。”这是希尔在检查完其中几辆马车里的货物后得到了结论。

    “不难理解,还有能力活动的鼠人都往北方去了。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身体有残疾的或者行动不便的,他们是族群中被淘汰的那部分。”罗兰简单的接受了医生的说法,可是他的语气却并不轻松。对于一个连矮精和食尸鬼之间的仇恨都试图调和的人来说,人类和鼠人间的问题让他感受到了实质性的痛苦。

    “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人要收集和猎杀这些淘汰者?”希尔小心的擦拭掉自己留在马车上的鞋印,说道。

    “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我们先回酒馆吧,在这里淋雨总不是办法。”魔术师没有立刻回答医生的问题,他将手揣进外衣里,不等同伴回应就径自朝酒馆走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酒馆之战

    细雨在黎明到来前就停止了。不过日出并没有因此就准时造访过客镇,浓浓的阴云遮住了晨光,让人没法准确的判断破晓到底是何时发生的事。当老皮波从酒馆后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他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他能清楚的回忆起那群黑衣人,也能想起是谁帮助他化解了危机。但黑衣人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躺下休息的,这些就不得而知了。等他拖着疑惑走进酒馆,他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吧台上的金币。皮波立马将它抓在了手里,用力的吹了一口气然后聆听在硬币中回荡的声响。

    酒馆老板笑了,有了这枚金币,他完全可以再去雇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女侍,不,他甚至可以雇两个!剩下的钱还可以装修一下店面,啊,生活突然间变得如此美好。唯一让皮波有些疑惑的就是,那枚硬币上的图案他从未见过,这并不是苍狮王国内铸造的金币。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金子,谁会管它印成了什么样子?

    老皮波的笑容持续到酒馆的大门被人粗暴的踢开,虽然脱下了厚重的黑色雨披,但善于识人的酒馆老板还是认出来来人正是昨晚的那一群。这些人面色严峻,佣兵往往如此,他们不喜欢向别人表示善意,那会让他们看起来不可靠。领头的佣兵下嘴唇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金环,这让他看起来很野蛮,不过没人敢当面发表这种看法。尤其是没有了雨披的遮挡,可以清楚看见他腰间的单手战斧的情况下。

    “昨晚那两个人呢?”佣兵头子径直走到皮波面前,质问道,同时用拳头击打木质桌面加强语气。

    “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可怜的皮波朝身后退去,直到后背撞到了墙壁才用颤抖的语气回答道。现在他不再感谢那枚金币的恩赐了,酒馆老板开始希望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他摇着头,嘴里不自觉的说着谎话。

    “哼!”佣兵头子耸了耸鼻子,他嘴唇上的金环跟着抖动了两下,接着佣兵探身,一把扯住了皮波的衣领,迫使后者回到柜台前来。他用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那个老头子和那个女人,我亲爱的朋友,别跟我说你没见过他们。”

    “我…我确实…”皮波想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接待过佣兵口中的两人,可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只正在往斧柄上放的手时立即改口,“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噗!”拳头,狠狠的撞到酒馆老板的脸上,套着皮甲手套的手毫不费力的就打断了阻挡着自己的鼻梁骨,鲜血很快从鼻腔里流出来。“你不老实啊。”手上沾着鲜血的佣兵头子冷笑着说道,“或许我砍掉你的几根手指能让你想起来昨天的事。”

    “博要!窝震的不次道!”老皮波用带着浓厚鼻音的话语呼喊着,希望对方相信自己的话。而他这副涕泗横流的德性也确实收到了效果,佣兵头子用力将他向后一推,让他撞到了墙壁上。可就在皮波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打算放过自己的时候,冰冷的言语让他绝望了起来。

    “砍了这肥猪的右手!你们几个,把这里给我搜干净,别放过任何线索!你们,去看住大门,让那些看热闹的人滚蛋!”佣兵头目下达完命令,自己则拉出一把椅子,堂而皇之的坐在吧台前,冷笑着看着皮波。从他身后左右两边走过两名面露狞笑的佣兵,其中一个的手中握着短剑,显然是打算执行首领的命令。

    就在这个关头,不合时宜的白烟突然从酒馆的门口涌入,并迅速蔓延充满了整个房间。佣兵们本能的抽出武器,靠成一团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这让他们没有注意到在白烟的流动中,已经有人走了进来。“谁?谁胆敢挑衅毒刃佣兵团!”佣兵头目对着四下大喊道,他手中的单手战斧如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展示着娴熟的技术,而另一只手中则是倒握的锯齿匕首,这倒是很符合毒刃这个名字。

    没有人回答,可嘴唇上戴着金环的佣兵却在白烟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他身边拖着另一个人。这令佣兵头目确认对方不是自己的同伴,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装饰,羔羊皮制成的靴子走在木地板上没有任何声音。佣兵从背后接近两人中站着的那一个,当他觉得已经离对方足够近的时候,他毫无荣誉感的递出了左手的匕首,那上面的毒药会让被刺中的人在死前享受到堪比地狱的感觉。

    “叮!”可金铁交鸣的声音破坏了恶毒佣兵的算盘,只见那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用一根短杖拨开了从背后刺向自己的匕首,同时将另一个人朝相反的方向推离开来。“他在这!”佣兵高喊着,以此吸引同伴的增援,同时他从右下方挥动自己的战斧,他相信对方没法来得及防御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攻击。

    但他错了,单手战斧挥了个空,那个人影朝前猛进一步,完美的避开了佣兵的进攻。这也让人影有时间转身,面对着他的对手。佣兵没有因此犹豫,身为一名拥有大量战斗经验的人,他可不会干等着同伴的支援。匕首和战斧编制起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人影笼罩过去,没有多少人能在这张网下存活。

    可佣兵头领很明显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人影双手握着短棍,毫不畏惧的纵身跳入刀网之中,他的身手灵敏的让人想起猿猴。短棍巧妙的击中了战斧的侧面,让它产生偏移远离应有的轨迹,同时人影又摆动自己的武器,利用另一端击退了锯齿匕首的攻击。在完成这一次交锋之后,二人的距离已经十分之接近,佣兵决定要在下一轮交锋中和对手以伤换伤,斧头和匕首一定会比短棍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人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行动更加干脆,白烟中的人丢掉短棍,以空手换得更快的出手速度。这样的做法相当聪明,可看着朝自己探过来的手臂,佣兵的嘴角仍然带着冷笑,面对身着皮甲的对手,徒手能造成的伤害可是非常微弱的。“蠢货!”当人影的拳头打到自己的胸口,却没有传来丝毫的疼痛时,佣兵兴奋的喊道。接下来只要再次出手,这个人一定会受伤。

    “砰!”“叮!”“哐!”听到首领召唤的佣兵们赶来时只听到了三个声音,其中后两声明显是武器落到地上发出的。而第一声则像是来自沉重的**碰撞。他们看到两个在白烟中纠缠在一起的人形,其中一个在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迅速退开并冲向酒馆大门,而另一个则傻傻的站在原地。

    白烟散去,留在原地的人身份揭晓,嘴唇上穿着金环的佣兵头领嘴角吐着白沫,身体保持着被击中时的姿势,他看了看旁边手足无措的手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只有下颚有一处被击打过的痕迹。换句话来说不管白烟中的人是谁,他只用了一次攻击就将这位噬血的战士轻松击倒。

第五百三十七章 揭示

    “我得承认,您的身手出乎了我的意料。”酒馆三条街外的小巷子里,希尔兴奋的说道。虽然白烟遮挡了大部分人类的视线,却不能让摄魂怪错过精彩的瞬间,她用另一种视角看到了罗兰是如何只用一击就将不可一世的佣兵彻底击溃。这可不是魔术师应该有的身手,或者说即使是大部分的战士也做不到如此精准的把握自己的力道,尤其是在他的身体还并不是处于全盛时期的状况下。

    罗兰将倒霉的酒馆老板放到墙边,挑了挑眉毛,“上了年纪没有别的优势,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练习那些年轻时一知半解的东西。刚才那一招我足足练了三年,不过它还是比不上把它教给我的人,那家伙可以徒手把龙打晕。”魔术师的脸上露出回忆才会显示出的微笑,不过他很快就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来。

    “我们害了他。”不再苍老的老人说道,他看着躺在地上的皮波,语气中有些愧疚,“我们把他卷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战斗。”

    对此,希尔有不同的看法,她蹲下身子,翻起躺在地上的人的眼皮,检查着他的状况,“如果没有我们,他昨天晚上就死了。我敢说那些佣兵不会让这个倒霉鬼活过夜。而且即使是今天,当他拿起您给他的那枚金币的时候,他就应该自己担负起自己的命运。”医生说着,将金币从老板的上衣口袋里摸了出来,递给罗兰。

    “我已经把它给他了。”魔术师皱了皱眉头,并不想接下这枚金币。他觉得将这名无辜者卷入事件中,至少应该给他些补偿。

    摄魂怪间罗兰不愿意接受,耸了耸肩将金币放进了自己的皮袋里,她打算之后再找个时机将其还给后者,“我们给了他补偿,而他也证明了自己没有接受这份补偿的能力。再说,他这条命怎么算也值一枚金币对吗?”

    魔术师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要担心的事情远比如何补偿酒馆老板要严重的多。罗兰的目光看向小巷的入口,希望在敌人靠近前有所察觉。希尔也完成了检查,她站起身,用抱怨的口吻说道,“我们就不应该折返回来。即使您一定要救这个家伙,我们现在也完成了这个任务,应该继续北上了。”

    “别那么着急,你之前听说过毒刃这个名字吗?我是说,它听起来还挺大众化的。”魔术师本能的在思考时想要掏出烟斗,却想起现在的状况可不是抽烟的时候,于是悻悻的将手从上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希尔思考了片刻,然后摇摇头,她没有在苍狮听过这个名字。而且佣兵这个职业在素来尊崇骑士精神的王国中也并不如其它国家普遍。“也许我们应该问问王都的朋友,她应该会清楚这些家伙的来历。”

    罗兰知道医生指的是独眼,确实,作为整个王国地下世界的统治者,独眼会更了解佣兵的底细。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再去通知王都等待回信了,北方的局势谁也说不清楚,也许稍晚一天,一切就都结束了。想到这,魔术师开始真正认真思考目前在过客镇发生的事情,一些线索在他的脑中相互碰撞着,暗示着它们背后的联系。

    “贵族。”魔术师突然说道,吸引了女医生的注意,“这些雇佣兵的雇主多半是贵族。”

    “您如何断定这一点呢?”希尔不解的问道,她不明白罗兰如何得出了这个结论。

    “线索是他们的货物。试想一下,我的女士,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对鼠人的尸体感兴趣呢?学者或者巫师?这的确有可能,但他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介入这件事,佣兵一定会借时局不稳哄抬价格,他们不会这么做。那么,还有谁不会介意价钱,而且赶在这个当口上需求大量的鼠人尸体?贵族,尤其是领主。他们需要以此来彰显武力,稳定民心。”罗兰摸着胡子说,他对自己的推理很有自信。

    “有道理。可是哪个贵族会蠢到用买来的战利品炫耀武力,我的意思是,佣兵们的口风可一向不严,如果购买鼠人尸体的消息传出去,只会让领主沦为全国的笑柄。”摄魂怪点了点头,她同意罗兰的说法,但也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所以,这支佣兵团一定是来自王国之外的,而且作风狠辣,行事果决。”魔术师回想起之前佣兵头子说的话,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现在躺在角落里的皮波恐怕已经失去了一只手或者更多的肢体。

    “您让我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女医生对同伴的解答相当信服,她也更偏向于将毒刃佣兵团来自苍狮之外,否则自己没理由没听说过一个有能力狩猎鼠人,尽管是老弱鼠人,的佣兵团。何况他们的团长还有着那么明显的标志。

    “但这还没完。”罗兰用手中的短棍轻轻敲打着墙壁,以此代替烟草集中精神,“想要安抚民心可以用很多方式。虚假的战利品是其中最无力的一种,即使那些骗子贵族买再多的尸体,他们领地中的鼠人也不会因此而减少。何况外国佣兵的嘴也不见得比本国的要严实多少。所以,这其中还有其它的目的。”

    “谁知道呢,也许那些家伙只是想要用它们装饰大厅,您知道,就像他们会把自己打猎的猎物挂在墙上一样。”希尔皱起了鼻子,能让她做出面部动作,可见她对这种浮夸的炫耀方式有多么不满。

    女医生的话是无意的,但它却像是一根针般刺入了罗兰的思考中,将某个飘在半空的东西狠狠的钉到了地上。“对,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罗兰的眼睛睁的老大,他不住的重复着,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到了最后,他甚至抓住了希尔的肩膀,急不可耐的将自己得到的灵感分享给同伴。

    “那些鼠人的尸体,还有皮革,它们就是挂在墙上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那些战利品,可以表明它的主人有着多么精湛的狩猎技术。这是一种武力象征,会让人肃然起敬。领主们需要它们,而且越多越好,因为在这个王国里正在发生着某些事情,让他们比之前更加重视个人在领民中的威望。国王的死,是的,国王的死,他没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而一个王国的贵族多少都有些王室血统,我亲爱的医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摄魂怪想了想,本就苍白的脸变的更加苍白,她深呼吸了一次后才用些许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罗兰指出的那个事件,“您是说,王位之战?”

    “还不一定,但相当接近了。这个国家正在内战和分裂的边缘,悬崖就在脚边,或者说,已经有半只脚踏出了悬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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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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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