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餐厅（二）
轻手轻脚地走上不对外开放的餐厅二层，没有出发之前听说的“猫狗兄弟”，只有一个人和一只猫落入了裴珠泫的视野里。
姜允晟背对裴珠泫坐着，一动不动。
猫看到了她，从姜允晟的怀里跳下来，一溜烟地跑向了她。
这只叫作cabbage的猫依然保持着和以前差不多大的体型，好像完全长不大一样。
而且，在裴珠泫面前一点都没有属于猫的“高冷”。
弯腰伸手把cabbage抱进怀里，裴珠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然后悄悄走到了姜允晟的身后。
能看到这个下午刚刚表演结束舞台剧的人，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和注解。
“允晟？”
还是没有动静。
裴珠泫走到旁边，这才发现他坐着睡着了。
之前就听姜允晟说过，他在《master》剧组学会了怎么坐着睡觉。
现在还真是亲眼所见了。
整个二层都空荡荡的，不知道柳俊烈去了哪里。
裴珠泫搬过一张椅子，轻轻落在姜允晟的身旁。
以前公司的标准来说，姜允晟的素颜实在是过于“干净”了。
以致于每当他睡着的时候都会让人感觉，这个人不是25岁，而是一个19岁的大男孩。
裴珠泫把小背包卸下，单肘撑着桌沿，手背扶在面颊上，任由cabbage在自己怀里蹭着。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挪不开了。
暖黄的灯光铺陈在视界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
咖啡的香气似有似无地点缀在空气里，餐厅公放的钢琴曲在谱奏着即将招手的夏意；
细框的眼镜轻轻捂着姜允晟的双眸，放在桌上的手还压在a4纸做成的册子上，握着一支朴素的圆珠笔；
小奶猫在自己的手心里挠了挠，仿佛一根小巧的羽毛挠在了内心里。
恍如一场大学里的初恋，在图书馆的平静中缓缓萌发的心意。
一路而来的匆匆，许久不见的想念，在这一刻都渐渐落了灰，作了旧。
如果没有出道的话，应该会经常看到眼前的画面吧？
两个在这座城市里一起生活的外地人，两个不再追求舞台的前练习生。
教声乐课的姜老师眼下应该是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以后，正在写教案。
开着一家很文艺的小网店的裴老板收拾了餐具，给姜老师泡了一杯咖啡端进书房，却发现姜老师浅浅地睡着了。
姜老师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木质相框，照片上有七个人。
姜部长，裴部长；姜夫人，裴夫人；姜允熙。
还有，姜老师和裴老板。
一场简简单单的订婚宴。
两位主角的手指上都戴着一只看起来并不是很昂贵的戒指。
在那个戒指的内环上，刻着“k.y.s＆b.j.h”的文字。
裴老板的笑容大方而持重，她要开始学着为这个家操持，让这个家总是温暖的。
姜老师的笑容自信而有担当，他要开始学着为这个家奋斗，让这个家总是能看到清新的湛蓝天空。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到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年轻的时候膝盖落下病的老头子一手拄着拐，另一手握着老太太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到一所学校门口。
此时夕阳余晖，煦风唱晚。
老太太扶着老头子，把手机举在耳边，告诉手机那边的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夫妇安心上班，不用操心。
老头子对着校门口挥挥手，和老太太一起看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向他们两个人跑过来。
孩子的脸上是那么亲近喜悦的笑容。
小小的书包背在背上，随着奔跑的脚步微微摇晃。
时光缓缓的，岁月慢慢的，让这一生都有念想。
睁开双眼，姜允晟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拨拉着。
cabbage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裴珠泫的怀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桌子上，正抱着姜允晟的手指。
“珠泫？”
裴珠泫就这么单手趴在桌上，睡着了。
连日的行程；早起关注舞台剧的消息；得知相见后的奔波；见面后的蓦然心安。
此刻，她好像沉入了某一个柔软的梦境里。
伸出手指，搭在裴珠泫唇角，轻轻拨出了一缕拂在她嘴唇上的长发。
靠近cabbage，和这只小奶猫无辜的小眼神对视着，姜允晟比出食指，架在自己的嘴唇前。
悄悄起身，无声挪开一点椅子，姜允晟轻轻走出去。
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一点。
街上的行人们匆匆行走，像极了努力生活的模样。
舞台剧的演出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反响。
姜允晟自己都没有想到能第二次得到宋康昊的亲自指点。
虽然收入暂时少一些，虽然并没有电影、电视剧那样数量庞大的观众，但姜允晟一直坚信他自己现在所走的路是正确的。
不知道下一个影视资源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更不知道最后能有什么样的成果。
不过，姜允晟不怕等。
他等了六年，得到机会出道；
又等了两年，成为一个被认可的演员；
他等了两年，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
又等了三年，和心爱的人经历波折煎熬后走到一起。
时光让他已经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心无旁骛。
所以，安心做自己现在该做的事就好了。
从口袋里摸出震动了一下的手机，姜允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新信息的发件人是柳昭妍。
[nuna，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在练习生的时候表演过‘挪威的森林’？]
[对，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天来一趟公司，好好准备一下，表演一段你认为是经典的，公司已经准备好了拍摄，明天给你录下来。]
[好，那明天见。]
不用多问为什么，柳昭妍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自己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回身看去，裴珠泫还在睡着。
重新走回去，重新坐在裴珠泫身边，姜允晟学着裴珠泫的样子，单手趴在桌子上，与裴珠泫面对面。
距离近得快要挨到鼻尖。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珠泫睁开双眼。
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发乎于心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就漫上了她的唇角。
于是，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又缓缓阖上了双眼。
窗外的雨，似乎是停了。
第六十六章：有这个年轻人吗？
“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去演你的舞台剧。”
揉了一把姜允晟的头发，柳昭妍只是笑着把这个弟弟“赶”进了停车场，并没有多说别的什么。
不疑有他，姜允晟耸了耸肩，很听话地就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驾。
不明白公司为什么要安排自己去录一段关于“挪威的森林”的表演；
不清楚工作人员和柳昭妍一起都是一副“一鼓作气”的样子是为什么；
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工作会是什么。
不过，等着就好了，有柳昭妍在，不需要问太多。
“结束了吗？”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以及貌似是《11：11》这首歌的背景音。
“嗯，已经收工了。”
戴着蓝牙耳机，姜允晟的这辆meramooactors公司。
之前就被柳俊烈吐槽过，明明说是一辆“不起眼”又“普通”的车，可结果见到以后才发现是一辆最新款的mercedes跑车。
“我这边也刚结束了。”
“还是那家美容院吗？我现在去接你。”
虽说这辆跑车是豪华了点，可也不至于太显眼，只要多注意一点，去美容院接女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允晟……”
裴珠泫的声音突然小了很多。
“嗯，你说。”
“我可以带一个朋友吗？”
尽管是明知故问，但和过去练习生时期相比，裴珠泫已经改变了和姜允晟说话的方式。
不再把姜允晟当作比自己年龄小的弟弟。
“没问题，正好该吃午饭了，要不请你的朋友一起吧，老板娘？”
裴珠泫的朋友并不是很多，对于“朋友”这个词她使用得很谨慎。
至于“老板娘”这个称呼，李惠利也也是被柳俊烈这么称呼的。
“什么老板娘……”
就算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那家餐厅的老板娘，裴珠泫也依然敌不过自己的薄脸皮。
然而，姜允晟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停止和自己的女朋友“调侃”。
尤其是当面说。
去接裴珠泫的路上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姜允晟很快就见到了她。
只不过，在“老板娘”这个称呼还没有逗乐裴珠泫的时候，先把她的朋友逗笑了。
“onni确实是老板娘呀。”
这个叫作金智妮的女生在裴珠泫准备伸手去掐姜允晟腰的时候，从后座发出了声音。
之前她只是听裴珠泫说了“男朋友”这件事，并不知道是谁。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当初的“fridaylovers”居然是真的。
2016年的“十佳演技”榜单中，那个被说是“年轻人已经开始准备接班”的姜允晟，是这位姐姐的男朋友。
而且，和她想象中的还有些不太一样。
这两个人没有那种热恋中的样子。
并不只是有热烈的爱情，还有平淡安乐的亲情。
与其用“恋人”来形容这两个人，倒不如用“家人”形容来得更贴切。
“今天去公司没有什么新消息吗？我总觉得你可能过阵子就又要消失半年了。”
剥了一颗薄荷糖，喂到姜允晟嘴里，裴珠泫的表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namooactors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安排姜允晟一大早就去公司郑重其事地录制那么一段vcr，肯定是有什么动作。
可是，姜允晟对柳昭妍的信任感实在太强了，愣是一句话没问，只照办。
所以，她现在只能猜一猜。
当然了，这个“半年”自然指的是电影。
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心里清楚，姜允晟大概还是希望下一个资源会是电影。
这个人不管是以前唱歌也好，还是现在演戏也好，都是很有野心的。
不过希望归希望，这种事并不是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姜允晟早已经学会了等待，以及在等待的过程中耐心打磨自己。
“听到没听说什么，只不过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是‘挪威的森林’这部作品？”
如果只是自己，姜允晟是懒得动这个脑子的，相信柳昭妍会摆平一切问题。
只是既然女朋友发问了，那他就不想让自己偷懒。
多说几句话，也好过让裴珠泫一个人乱想操心的好。
姜允晟说的是一句实话，他确实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这是他演出结束以后依然存在的疑惑。
就如同他随后带着裴珠泫和金智妮走上餐厅二层以后，对餐厅一层的某一个座位感到疑惑一样。
那是一位老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国度的陌生面孔，正在看着手机屏幕。
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一点怀旧和欣慰的意味。
姜允晟和柳俊烈的餐厅很少会出现老年客人。
基本上都是熟人或者娱乐圈中的人。
倒不是不开放营业，而是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做过宣传。
老人的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
青年人的视线在手机屏幕和老人之间来回反复偏转，一边看一边说话，像是正在给老人和中年人解释屏幕上看到的东西。
“这部舞台剧是在向您的作品致敬。”
青年人只看面孔就知道是本国人，而他此刻所说的语言却是外国话。
“我看出来了，原本只是受邀来散散心，没想到会在这个国家看到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会引起我的一些回忆啊……”
老人对中年人说着青年人刚刚说的外国话，手机屏幕上是最近在剧作方面成为话题的一部新舞台剧，这个录播视频里明显展示出了这部舞台剧的主角，namooactors旗下的演员姜允晟。
“要不然您向林君打听一下？他应该比较熟悉。”
中年人毕恭毕敬，但也不失亲近。
“哦不不，夏彦那孩子不是回去看望绫辻君了吗？不要打扰人家，有什么想了解的完全可以去询问李沧东先生。”
老人摆摆手，继续专注地看着手机。
尽管他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但是却能从演员的表演中产生内心的认同与欣慰。
视频里的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很像1987年问世的作品《挪威的森林》中的男主角，渡边彻。
“哦对了，李沧东先生是不是最近准备开始选演员了？”
“是的，目前对演员阵容已经有了初步想要邀请的人选了。”
青年人没有避讳什么，如实回答。
“有这个年轻人吗？”
老人的手指虚点在手机屏幕上。
“目前还没有。”
老人继续看着手机屏幕，依然保持着专注的表情，也不知道青年人的回答是不是听到了。
第六十七章：灰烬
不管是什么工作，专注而不分心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眼下的姜允晟却不得不“分心”了。
时隔八年重新出山的李沧东以村上春树短篇小说《烧仓房》改编，同时结合了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烧马棚》，完成了一部名为《燃烧》的电影剧本。
现在，这部电影进入了选角阶段。
为了姜允晟安心完成舞台剧的表演，namooactors公司在他面前压着消息，一直把这个资源的争取推进到了最后一步。
整个过程异常艰难。
李沧东这位特立独行的导演是不能用常理去揣度的。
柳昭妍不止一次暗自感到庆幸，多亏姜允晟和namooactors签约了。
李沧东看中谁出演，那其他人就很难有争取的余地。
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的情况下，寻常公司把自己的演员资料推荐到他的邮箱里，他很有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个“寻常公司”也包括s.m旗下的c&c公司。
并没有发布正式的角色选拔，也只有namooactors这样的老牌公司能在邀请制的范围外把演员资料递进去。
namooactors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资料和vcr都会看一看。
不过，在李沧东面前，也仅此而已。
再难寸进，namooactors演艺部一度决定放弃。
那几天里，柳昭妍的心情一度非常糟糕，在和都俊现约会的时候也掩不住自己的疲惫和失落。
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后namooactors还是收到了《燃烧》的试镜邀请。
据说是因为有一位很有分量的人物在李沧东面前说了什么。
不管是这位大导演真的想看看姜允晟合不合适，还是说他只是为了给那位人物和namooactors一份面子，总归姜允晟是得到了试镜的机会。
起初，柳昭妍和助理们都非常亢奋，听说李沧东中意的男主角是一位年轻演员。
不管是柳昭妍们也好，还是namooactors演艺部也好，都对姜允晟很有信心。
在新世代一辈的演员中，姜允晟的实力是拔尖的。
所以，这个“年轻演员”的消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看到成功希望的感觉。
然而，这样的亢奋情绪并没有保持太久。
namooactors得到了最新消息，那位李沧东看中的“年轻演员”是刘亚仁。
“既然已经撞上影帝了，那尽力去做就好，道理你都明白……我们走吧，nuna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
坐在保姆车里，柳昭妍和助理们都在看着即将去试镜的姜允晟，车窗外是夏日的明媚阳光，仿佛满世界都是金灿灿的。
“我们大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在就看我的了……谢谢大家为我做的一切。”
对着柳昭妍的镜子最后一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姜允晟侧身看着所有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笑容。
“说不紧张是假的，我现在紧张得手都在抖，不过我还是想装成很平静的样子，所以你们别用这种操心的眼神看着我，好歹笑一笑，给我一点气氛。”
车里面突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轻轻扫视过每一个人，姜允晟抻了抻衣领，打开了车门的开关。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间姜允晟感觉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不等他回头去看，第二下、第三下……所有人都拍了拍。
没有转身，姜允晟能想象到这些人的笑容，缓缓做了一次深呼吸，在柳昭妍之前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是他职业生涯、甚至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关。
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到了足足一个小时，姜允晟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脑海里像是跑马灯一样映着一幕一幕剧本的场景。
之前在熟读了剧本以后，他曾专门拨通了宋康昊的电话。
并不是请这位大前辈给自己做一些建议，更不是请这位大前辈帮忙解读剧本。
姜允晟问了一个问题：如何彻底忘记原本的自己？
脚步声慢慢靠近。
睁开眼睛，姜允晟看到了一位老人，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失礼，打扰姜先生了。”
老人站在沙发旁，说着一口外国语，微微鞠躬。
“不敢，村上先生请坐。”
姜允晟接受过s.m公司关于j-pop方面的大量训练，语言课上也从来没有偷懒过，所以对于这一国的语言，他算得上是熟悉。
至于面前这位老人是谁，柳昭妍早已经打听清楚了。
“和七年前的松山健一君一样，是理想中的渡边彻啊……”
直面观察了姜允晟的正脸，老人微微点头。
“姜先生的公司发给李沧东先生的vcr我也看过了，如果‘挪威的森林’再版改编影视的话，我会很愿意向夏彦和大友君推荐外籍演员去试镜的。”
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等待试镜，这位老人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柳昭妍已经告诉过姜允晟了。
现在，不管是场面话也好，还是真话也好，老人无疑是在鼓励这个年轻人。
然而，就在姜允晟准备致谢的时候，老人先是挥了挥手，然后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姜先生，执着是一种微妙的情绪，请在某些时候放松一下，想要穿过荆棘就不能一味束缚自己……老头子的一些唠叨话，不打扰你做准备了，告辞。”
自顾自地站起身，老人在姜允晟的起立注视下慢慢走到门口，停顿了片刻，迈过了门槛。
“渡边君，我期待看到你越过荆棘的一刻。”
从鞠躬的姿势里恢复过来，姜允晟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安安静静的，脑海一片空白。
一直到45分钟之后，他才听到了柳昭妍和工作人员的声音。
提前一个小时到场的姜允晟，提前十五分钟到场的刘亚仁，两个人一起坐在了李沧东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姜允晟坐在刘亚仁身后的位置。
刘亚仁是李沧东之前看中的男主角，今天的试镜之于这位影帝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例行公事一样问过了该问的问题以后，他就带着“回家等通知”的消息离开了。
第一次见到刘亚仁是在konkuk大学，当时姜允晟刚刚捡到cabbage，还是一个汲汲无名的小子。
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刘亚仁会是在同一间试镜室，面对同一个导演，为了同一个角色。
“你来得太早了，等了很久？”
“是，提前一个小时到的。”
——不要试图去揣测李沧东的心思。
这是柳昭妍在他进入试镜室说的最后一句话。
盯着姜允晟看了一眼，李沧东拿过剧本，翻到了某一页，放在姜允晟面前。
“演一下这个片段吧。”
靠着椅子，李沧东双手合叠搭在架起腿的膝盖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记住，是如实表演，剧本上怎么说，你现在就怎么演。”
垂眸看着剧本，姜允晟沉默着。
周围除了李沧东以外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女职员脸红了起来。
伸手按在衣领下，姜允晟的手指捏着衬衫扣子，指节微微发白。
“如实表演。”
李沧东不但重复了一遍，更伸手隔空对着姜允晟比划了一下。
从头到脚，把姜允晟的全身比划了一遍。
看着姜允晟的背影，柳昭妍攥紧了手指，感觉自己手脚冰凉。
李沧东允许姜允晟来参加试镜固然是给namooactors和某个人的面子，但也是为了让姜允晟死心。
不管姜允晟现在的演员路如何让人感到惊喜，他都还没有彻底撕下自己身上那个虽然褪色、却依然还有痕迹的“idol出身”标签。
所谓演员的羞耻心，这对于idol而言是很难的。
倒不是说idol出身的人就不敬业、不努力。
而是idol所经受的训练是很难让他们真正抛下偶像包袱的。
这和演员大不相同。
——请在某些时候放松一下。
老人的话回响在耳畔。
姜允晟紧绷的肩膀松了一下，捏着扣子的手指上指节也不再发白。
拉开座椅，姜允晟缓缓站起身，一下一下做好了“如实表演”的全部准备。
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了演出。
李沧东严肃地盯着姜允晟，其他男职员们偶尔悄声讨论一两句，女职员们要么别开视线，要么脸红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一直到姜允晟恢复“正常状态”，重新坐到座位上，整间试镜室里都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执着是一种微妙的情绪。
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姜允晟蓦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柳昭妍心里长叹一声，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指甲在手心里戳破了一道血印。
突然间，她感觉姜允晟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十分操心的地方了。
李沧东伸手拿过剧本，看一眼剧本上的文字，再看一眼姜允晟，就这么反反复复过去了十几秒。
这位名导演顺手一丢，突然把剧本扔到了桌子上。
除了姜允晟，其他人吓了一跳。
“你应该知道刘亚仁是我看好的主角人选。”
“是，我知道。”
和李沧东看不出神色的表情一样，姜允晟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情绪。
“既然我有影帝可以选择，为什么要选你？”
这是败局已定了吗？
柳昭妍感觉自己背上一阵一阵地冒着薄汗，手脚无力。
为了今天付出的全部努力和热情，要在这一刻成为灰烬了吗？
——想要穿过荆棘就不能一味束缚自己。
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姜允晟抬眼直视对面，第一次平视这个看起来已经要“驱逐”自己的导演。
“又有谁真的甘心永远屈居在影帝的身后？”
姜允晟的声音有一点哑。
工作人员们睁大了眼睛，柳昭妍抿紧了嘴唇。
李沧东冷笑了一声。
“你回去吧。”
第六十七章：初见的模样
“睡着了吗？”
“没有。”
“想睡的话要说啊，我去给你拿毯子。”
“好，我不睡。”
并着手指抚了抚姜允晟的脸，裴珠泫看了一眼窗外的耀眼阳光，继续给这个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掏耳朵。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连续两天见面。
因为，她昨天见过面以后并没有离开。
——你回去吧。
已经尽了全力的姜允晟只能带着这句话回到namooactors公司。
李沧东的选角决定几乎是不可逆的，刘亚仁的实力也不是哪个年轻人可以轻易比较的。
昨天晚上，namooactors就接到了剧组打来的电话。
自出道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姜允晟，终于栽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跟头。
公司演艺部的办公室里，许多人都在沉默着。
在他们的眼前，是鞠躬的姜允晟，向每一个人道歉。
他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这一次没有成功打动李沧东。
努力了，尽力了，某些时候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现实不会因为你努力过就青睐你。
剧组的人在电话里表达了惋惜。
姜允晟的发挥其实不错，担得起主角这个位置，只是作为李沧东一早就看中的人选，刘亚仁的表演已经先入为主了。
——又有谁真的甘心永远屈居在影帝的身后？
这是姜允晟出道以后，在工作里说得最直白的一句话。
为了这个机会，他把压在心底里的话也说了出来。
看着一直在道歉的姜允晟，柳昭妍第一次在人前落了泪。
从“恩东”到“请回答”，再到舞台剧，再到“master”，姜允晟不曾失手，她也没有失败过。
没有拿到资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管为这个机会付出了多少艰辛，不管如何尽心尽力。
所以，一时的失落后，柳昭妍拍了拍姜允晟的肩膀，招呼团队所有人，一起出去喝顿酒。
这位弟弟觉得是他自己没有做好，让团队的努力打了水漂。
推杯换盏，整个团队一直喝到深夜，喝到最后只剩下柳昭妍和姜允晟两个人。
没什么好想不开的，本身就是心思明白的人，两个人的酒桌上没有什么低落的气氛。
说了说之后的舞台剧，柳昭妍打算过几天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机会。
“nuna你可真是一天都不愿意休息。”
放下酒杯，姜允晟摇了摇脑袋。
虽然没有醉，但也有一些晃晃悠悠了。
“我柳昭妍的弟弟不比任何人差。”
已经面颊微红了，柳昭妍也没停下来继续倒酒。
论酒量，两个姜允晟也喝不过她。
“虽然李沧东最后没有录选你，但nuna心里很骄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骄傲。”
即便是《master》上映的那天，柳昭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和影帝正面较量，最后输了一手“先入为主”。
把舞台剧也算上，一共只有五部作品的姜允晟今年不过才25岁。
或许，这真的很让人骄傲了。
“少喝点，已经不少了。”
伸手握住了柳昭妍面前的酒瓶，姜允晟突然觉得一阵好笑。
明明是所有人陪自己出来喝酒，结果成了自己陪他们喝酒。
“等会俊现哥来接你，我可不帮你说话啊。”
眼看柳昭妍“不听话”，还要继续拿酒瓶，姜允晟只好放这手“杀手锏”了。
柳昭妍和red velvet的经纪人都俊现刚刚开始一段感情，正是热恋的时候。
眼珠转了转，柳昭妍盯着姜允晟，一脸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这位姐姐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话，反正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允晟。”
“嗯？没酒喝啊，不会给你喝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本来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柳昭妍又坐直了身子，手肘撑在桌子上，脑袋微微前倾，眼神里像是藏着恶作剧一样。
“咱们两个人是不是天生和老东家过不去？”
听着这句话，姜允晟乐了起来，隐隐约约感觉到柳昭妍要说什么了。
“我拐跑了他们家的经纪人，你拐跑了他们家的女团队长，我们两个人还真是好搭档。”
姜允晟和裴珠泫的事情，柳昭妍已经从不同意变成了懒得管。
姜允晟铁了心就认准了这个人，再怎么都不动摇半点，那也只能认了。
至少这两个人平时还是很注意的，没有闹出点什么事情。
更何况，男朋友就是那边的经纪人。
没有费太多功夫，柳昭妍简单地说服了自己。
至于裴珠泫……
完全是把柳昭妍当成姐姐在尊敬。
这就更让柳昭妍没了脾气。
同样没脾气的还有姜允熙。
迄今为止，姜允晟都没有闹明白裴珠泫是怎么把小丫头搞定的。
只是每次看着姜允熙一副“只剩下嘴硬”的样子，姜允晟就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出声。
“nuna，你不打算告诉公司吗？”
说到底，柳昭妍都是经纪人，艺人恋情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公司明显是不符合工作常理的。
“先不说吧，除非你俩被发现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柳昭妍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两个经纪人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和各自的艺人关系都不错，这要是不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见了面都会觉得尴尬。
“俊现哥呢？”
“他暂时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你俩多注意点，否则我也不好让他为难。”
和柳昭妍是几乎完全不同性质的经纪人，都俊现对于与公司相关联的艺人立场，总是相对会偏向公司的。
现在能让他憋着不说出去，柳昭妍绝对是开了口了。
“好了，我先走了，你这两天就放放假，其他的事情不用多操心，有我呢。”
晃了晃手机，柳昭妍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了楼梯。
姜允晟和柳俊烈的餐厅，二层是不会对外开放的。
能走上二层的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柳昭妍刚刚走下楼梯，身形消失在姜允晟的视野里，裴珠泫就走上来了。
还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唯独不太熟悉的就是那些酒瓶子。
虽然不喜欢酒味，但她能体谅姜允晟的心情。
在听到姜允晟试镜失败的消息以后，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宿舍。
“珠泫？涩琪不是给我说你已经准备睡下了吗？”
酒劲似乎是慢慢发作了，姜允晟只能一手撑着脑袋，说话也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
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裴珠泫坐到姜允晟身边，看到他如常的笑容，心里终于踏实了。
“怎么可能睡得下。”
“为什么睡不下？”
“你……你是喝醉了吗？”
“不，我没有喝醉，但是我现在要睡觉了。”
脑袋一歪，姜允晟靠在裴珠泫身上，轻轻阖上了眼睛。
起初，裴珠泫以为姜允晟是在和她开玩笑，也就没有多说话。
可是两分钟过去以后，裴珠泫才发现姜允晟是真的睡着了。
他的精神层面已经太疲惫了。
还好，万幸的是姜允晟有一个叫作柳俊烈的哥哥。
这位哥哥专程赶过来，把他送回了住处。
连带着裴珠泫一起。
柳俊烈刚开始提议先把裴珠泫送回宿舍，然后再送姜允晟回去。
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
然而，裴珠泫却坚持要照顾姜允晟。
送走了帮忙把姜允晟扛到床铺上的柳俊烈，裴珠泫环顾四周，姜允晟这个曾经只是“简单男人”的住处现在满是她喜欢的风格。
两个人在练习生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如果不能出道，就一起租一个小房子住，一边工作一边读书。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出道，这个念想却没有被终止。
不管这中间经历了什么，兜兜转转，面前的这栋房子已经有了家的感觉。
卸下姜允晟的鞋袜，给他换上睡衣，再给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
等忙了这些事情以后，裴珠泫准备给他盖上被子。
却不料被他突然拉了一把。
力道非常小，但足以让这个没太多力气的姐姐失去平衡。
直到姜允晟收拢双臂，裴珠泫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搂在了怀里。
“允晟？”
姜允晟没有反应，真的是睡着了。
这个人此刻的怀抱并不紧，只要她用力挣脱就可以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安静地躺在了姜允晟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手轻轻抚在他的心口。
一直到太阳重新升起，一直到再次睁开双眼，她都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这个人的怀抱里。
做早饭，打扫卫生，洗衣服……
裴珠泫一大早就开始了做家务。
趁着洗衣机在转动的时候，她还不忘给姜允晟掏掏耳朵。
这个时候，姜允晟会像是cabbage一样，特别听话。
听话得可以用“乖”这个词来形容。
虽然是在室内，但视线所及都是金灿灿的颜色。
空气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裴珠泫捏了捏姜允晟的耳垂，很柔软。
柔软得就像是她此刻的内心。
“不准这么睡着啊，听话。”
“嗯，不睡。”
裴珠泫停止了掏耳朵的动作，注视了枕在自己腿上的姜允晟片刻，眉目温隽地抚着他的面颊。
“还在觉得遗憾吗？没有拿到那个男主角……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
此时，阳台上的小风铃微微作响，迎着飒爽的微风，似乎整个世界也变得悠远了起来。
“我已经是男主角了。”
“什么？”
裴珠泫的抚在姜允晟脸上的那只手被姜允晟握在了手心里。
“我是你的男主角。”
姜允晟的表情懒洋洋的，声调也懒洋洋的。
眼神却十足认真。
仿佛回到了曾经的17岁。
曾经初见的模样。
感言与新书
至此，《成为你的歌声》全书完结。
这是一段我曾经想也不曾想到过的时光，太辛苦，也太美好。
感谢各位书友一路的陪伴，因为有你们，这本书才会变得更有意义。
无论是好看也好，还是难看也罢，我都尽力讲完了这个故事。
非常疲惫，许多遗憾，但是没有后悔。
谢谢大家。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新书的名字叫作《与你的四季》，已经开始了。
希望大家能支持这个新的故事。
岁月的日历将在2016年建立一个新的开端。
愿岁月如你，四季如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