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外科手术刀式打击
清晨的祥和大街，以往是申城十分热闹的地方，可自从鬼子占领之后，就变得极为萧条。
一身破棉袄的大狗，懒洋洋靠着墙壁，面前一个破碗，像是乞丐，又像是街溜子。
周围的几个同行，离他远远的，有几个明显能看出鼻青脸肿。
大狗对他们视而不见，懒洋洋闭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
只有当不远处的鬼子司令部换岗的时候，才会从微眯的眼睛中蹦出几道精光。
“喂，对，就是你，过来给爷干点活，赏你一顿饱饭！”
大狗低头暗暗翻了个白眼，慢腾腾挪向巷口露头的黑大褂。
“你狗日的这两天倒是抖落起来了，穿上这一身，十足的汉奸做派。”
潘长林的腰刚要弯下来，被大狗眼睛一瞪，立马恢复到原先趾高气扬的做派。
“咳，跟我去搬点东西。”说完之后看下周围，立即悄声继续说，“队长已经确定好行动时间了，就在凌晨三点。确定好了鬼子司令部的人数和换岗时间了吧？”
大狗默默点了下头，跟着潘长林往小巷里走，七拐八拐之后，走到一处院子的后门，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后门被打开，露出书生的脑袋。
“瞅啥瞅，没人！我家山羊呢？”
书生没搭理，转身往里走。
大狗轻哼一声：“什么德行！我跟你说潘六子，你可不能学他，听到没！”
“是是。”
大狗将身上的破棉袄一扔，气势一变，龙行虎步边向屋里走边大声嚷嚷：“羊呀，你搁哪呢？你狗哥我回来了！我跟你说，狗爷我这两天差点被跳蚤咬死，你可不知道我是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屋里整个烟雾缭绕，气氛也十分沉闷，大部分人眼圈泛红，有的甚至在低头抹眼泪。
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悄悄走到山羊边上，轻轻蹭了蹭对方。
山羊没说话，偏头示意了下桌子上的电文。
大狗拿起电文仔细看了眼，从惊喜到惊愕，最后整个人如遭雷畿。
“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的！许老大在后方，而且五连还在身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山羊，你告诉我，这事是假的对不对！对不对？！”
山羊默然无语，渐渐地，大狗眼神中的期盼消失，半响之后，他转身钻向里屋。
“快！拦住他！”
最了解大狗的山羊及时出声，几个靠近里屋的队员反应过来，齐呼呼你抓我扯地将大狗摁在了地上。
“松手！马德，再不松手别怪劳资不认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大狗脸上，海生直勾勾盯着大狗，语气冰冷：“醒了没？”
大狗停止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沙哑着嗓子回道：“队长，我知道错了，刚才差点害了兄弟们。”
海生没应他，反而扫视了下众人：“电文你们也看了，团座要我们立即撤离，他不想看我们白白送死！从现在开始，我自动解除特战队队长的职务，接下来的行动，完全是我个人行为，回去的人，别忘了替我给团座带句话，我海生这次不能遵守命令了！”
一分队的老虎将拉车的帽子往地上一摔：“队长，我跟你去！”
“俺也一样！”
“这事咋能莫劳资，许老大那也是我们四川人敬佩滴英雄，劳资这条命豁出去嘞！”
“莫扯卵蛋，冲锋这事，还是得靠我们福南人！”
全场几乎所有人都自告奋勇参加这次的行动，除了书生。
大狗早就注意到了书生，看到对方没表态，一个冲步上前，抓住书生的衣襟。
“艹！你个怕死的狗东西……”
“大狗，松手！”
听到队长的呵斥，大狗咬了咬牙，将举起的拳头恨恨放下，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
“tui！”
书生全当大狗不存在，对着海生开口说道：“队长，以兄弟们目前的状况，晚上的行动很可能出差错，我认为今晚的行动计划应该取消。”
很多队员听到他的话后，纷纷怒目而视，却不料海生竟默然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担心的也很有道理。”
大狗扭头目瞪口呆地长大了嘴巴：“队长！”
“但是……”海生猛地抬起了头，“我现在是为我的老大哥报仇！报仇不隔夜，这是我的传统，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队长了。接下来，我提议书生作为你们剩下人的队长，他可以带着你们活着走出申城！”
没人说话，没人动作，屋里仿佛静止了一样。
书生整理了下衣襟，默默走向海生的身边。
“都看劳资干什么？报仇这件事？少得了劳资？娘的，成天跟你们这群粗胚一块，劳资的理智和斯文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了。”
“狗东西，天天就知道在我们面前装，啧，羊啊，你打我干啥，我说啥有哪点不对吗？”
海生走到桌前，将绘制的平面图展开：“闲话就不说了，大狗，将你打探的情况最后确认一遍。”
说道正事，大狗严肃起来，走到桌前开始将这两天侦查的结果与队友开始验证。
“大门处有鬼子的两处固定岗哨，两小时一换岗，换岗时间大约十分钟，换岗时候有流动哨经过，防守算是比较严密。但是我这两天发现，鬼子只是表面严密而已，实际上流动哨的经过时间根本不那么及时，我估计可能是跟前线咱们大败有关。”
海生听着大狗的汇报，点点头，向书生问道：“你们组呢？”
书生手指着平面图说道：“后门的情况比较复杂，我问过给鬼子送菜的一个本地人，他说这里靠近鬼子的军官宿舍。也就是说，从后门混进去虽然有机会，但是人数会很受限制，我认为不能超过三人。”
“不行就强攻！前后门一起，我不信砸不开鬼子这形容虚设的司令部！”
书生鄙视地瞟了眼大狗，轻声哼道：“不说司令部里一个中队的守备兵力，就说最近的鬼子军营，就在城东离司令部不到两公里，最多一刻钟就能增援到，还没等你攻进去，咱们就要被鬼子包围了。”
“你特娘还是怕死！在这叽叽歪歪……”
“行了！都闭嘴！”海生打断了两人的日常吵嘴，拧眉看向书生，“书生，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团座时常对我们说的，外科手术刀式打击！”
第六百二十六章 潜入
夜幕降临，今天的夜晚没有月光，天空中厚厚的一层乌云，将整个申城笼罩得黑漆漆一片。
这是个杀人的好夜晚。
司令部后门，出现了两名醉醺醺的鬼子军官，有一名士兵费力地搀扶着两人。
“哎，来个人帮忙！”
两个执勤的士兵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步枪靠墙放好，赶过去帮忙。
刚靠近，两人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酒味。
“呕！”
扮演鬼子大尉的山羊朝一个士兵身上一顿干呕，熏得那名士兵脸色发青。
“啪！”
一只断手掉在了地上。
“纳尼？”
两个鬼子士兵顿时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只断手上，搀扶的姿势也刹那间停下。
“八嘎！八嘎！”
两个耳光，一个打得十分清脆，另一个明显失去了准头，打了个空。
书生喷吐着酒气骂道：“你们两个混……混蛋，看到我们的英雄，难道一……一点不感到羞……羞耻吗？中田君为了帝国的胜利，将宝……宝贵的右手都丢掉了，你们呢？你们还在这里贪……贪图享乐，不想着为帝国尽忠，就应该将你们通通……通通枪毙掉！”
两个鬼子士兵刚想立正受训，看到书生要往地上摔倒，又急忙忙上前搀扶住。
“懦夫，都是懦夫，给我……一……一个大队，我现在早已经将帝国的军旗，插在……插在支那渝都城头了！给我一个大队……给我一个大队……”
潘长林扮演的士兵在一旁轻声补充：“这是板井中尉，这是中田大尉，中田大尉今天刚从前线回来，明天应该到司令部汇报前线战况，板井中尉看到好友没了右手，心情很不好，因此晚上喝多了些。”
两个鬼子士兵刚想询问通行证的问题，听到这句话之后，先入为主将书生当成了司令部的参谋人员，又想到另外一位长官失去了右手，心中肃然起敬。
但是对与他们一样的下士潘长林，却是没了好脸色。
实在是潘长林的谄媚，令两人内心里感到鄙夷。
只会拍马屁的混蛋，竟然跟我一样是士官了。
“你，通行证！”
潘长林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通行证，交给了对方。
“呕！”
一名士兵打开手电接过查看之后，手电筒的光亮刚照在潘长林的脸上，山羊的呕吐就到了。
那名士兵忍着恶心将通行证还给潘长林，看了下嘴里还嘀咕着一个大队的书生，没敢要求查看对方的通行证，示意潘长林赶紧扶人进去。
至于山羊，两人已经从对话中了解到，人家前辈今天刚到申城，通行证是肯定没有的，没有检查的必要。
“谷川，你帮着送两位长官到军官宿舍休息。”
潘长林急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两个鬼子士兵惊讶看向他，这时山羊突然在一旁用日语嘟囔道：“让我一个人静静，好闷……”
年纪较小的鬼子士兵看到山羊的样子，对对方的遭遇有些同情：“要不让中田前辈在值班室休息下吧。”
年纪较大的鬼子士兵有些不满地瞪了同僚一眼，却是没有说什么。
潘长林张了张嘴巴，被书生暗地里掐了一下，只好搀着书生往门里走。
两人走了没多远，趁周围没人，书生立即恢复了清醒。
“老潘，你又差点把任务搞砸了，你能不能别见着鬼子就发虚？要不是山羊给你打掩护，你特么差点又露馅了！”
潘长林欲哭无泪，弱弱辩解道：“我也不想呀，可我看到鬼子就是害怕，能让我两条腿不抖，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现在就剩咱俩了，你说现在咋办？”
书生看了下手表，冷静说道：“还有二十多分钟，时间应该足够。山羊既然留在了后门，就让他给我们当掩护好了。记着，接下来，你一定不能露馅，在里面，我装醉酒已经没用了。”
“我……我尽力……”
书生一把抓住猛吞唾沫的潘长林鼓励道：“老潘，别太紧张，你不是在日本留过学吗？就当自己回到留学的学校，那时候怎么做的，现在就按照那个时候做。”
潘长林愣了下，闭上眼睛似乎是仔细回想了当初的情况，腰杆慢慢挺直，一股莫名的自信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书生大为惊奇：“老潘，你……你这……”
“切，当初劳资在军校，理论课和枪械维护上，可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当初我那日本教官，可不止一次夸奖过我！走，你口音不太标准，看我这纯正的关东口音是怎么开路的。”
……
大狗焦急地看着手表，时不时观察下远处鬼子司令部的灯光。
海生在一旁看到了他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时间还早，距离行动时间还有一刻钟呢，现在鬼子司令部还没动静，说明进展顺利。”
“队长，这种事干啥让山羊那小子去，他右手都没了，太容易出事了。要我说，就该我替他，只要在里面想办法搞一挺机枪，我保证能让里面的鬼子身上到处都是窟窿眼。”
海生知道大狗是担心山羊的安全，可这小子的日语实在太差劲，除了几句日常用语，其他的根本没法和山羊他们比。
不过他没说日语的问题，反而说道：“你在这里的用处更大，咱们的武器带进来太困难，就这么一挺捷克式，待会儿火力压制的问题，就只能全靠你一个人。”
大狗听到海生的赞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份自傲。
挺了挺胸口，轻咳一声：“嗯，这个您说的没错，毕竟机枪这玩意儿，也就我能摆弄下了。其实这都不算什么，要是有鬼子的铁王八，我照样一炮一个准。就是申城这破地，鬼子竟然没一辆铁王八，真特么地抠。等下次，下次出任务，我和山羊那小子去弄辆铁王八，根本不用兄弟们冒风险，咱们直接碾过去，什么将军大佐啥的，一抓抓一串，给团座报喜用。”
说起团座，大狗又想起了他们这帮东北军的老大哥。
情绪不由得低落下来，咬着牙恶狠狠补充：“还有，给许老大报仇，等让他老人家死得瞑目！”
第六百二十七章 目标
潘长林搀扶着书生，大摇大摆进了鬼子的司令部。
鬼子可能是从没想过在前线大胜的情况下，身处后方的他们会遭遇到敌人袭击，内部的防守十分松懈。
整个鬼子司令部面积不小，有食堂区，有军官宿舍区，有作战办公区，还有负责司令部安全的小型兵营。
两人从后门穿过食堂区十分顺利，但是在进入军官宿舍区的时候，遭到了拦截。
“站住，喂，说的就是你俩！”
潘长林闭上眼睛使劲呼了口气，转过头的时候头已经抬高，目光变得有些傲慢。
“长官，我要扶着板井长官回宿舍区休息。”
阻拦的是一名鬼子少尉，他带着两名士兵走上前，皱着眉头扇了扇鼻子。
“外出喝酒？还喝这么多酒？有没有得到外出批准……”
潘长林挥手打断对方的话：“前辈，你要是想找我们关东人的茬，我的长官可不答应。”
鬼子少尉噎了下，用手电照向低头装醉的书生。
书生用手遮住脸，恼怒地骂了句“八嘎”，就脑袋往潘长林肩膀上一靠，彻底让对方看不清人脸了。
潘长林对没有再盘问的鬼子少尉轻哼了声，径直搀着书生往宿舍楼里闯，意想中的阻拦并没有。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刻意压低的骂声。
“可恶的关东仔！一群没素质的家伙！真不配做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
书生悄悄对潘长林竖了大拇指，潘长林讪讪一笑，扶着对方继续往前面赶。
“错了，往左拐，你往前走干嘛？前面那是鬼子的兵营，你小子不是在鬼子的士官学校成绩很好么，地图都不会看？”
潘长林小声嘟囔道：“谁说我不会的？什么符号代表什么，我都知道，给我张鬼子用的地图，我保准一清二楚。嗯，你再告诉我东南西北，我带着你在这里就跟自个家一样。”
书生张了张嘴，想起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只好无奈指挥着潘长林继续向鬼子宿舍区前进。
到了这里，鬼子的防御已经更松懈了，宿舍区前甚至连岗哨都没有，两人就这样毫无阻碍进了军官宿舍楼。
可是进了宿舍楼之后，两人就遇到了难题。
鬼子司令官住在哪？
“三栋楼，中间这栋楼有四层，鬼子大官肯定不在一楼和二楼，八成住在四层上。”
潘长林轻蔑地瞥了眼书生开口反对：“当大官的怎么可能住在那？这栋四层楼住得肯定都是鬼子的下级军官，鬼子司令官肯定住在旁边的两栋小楼里。别看就两层，越是这样的，越是达官贵人的最爱。”
书生愣了下，突然觉得盘六子说得有道理，毕竟这小子是出过洋的，而且在果府里曾经也算混得风生水起过。
“那左右这两栋哪栋住着鬼子司令官？”
“这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进好不？大狗又没侦查清楚鬼子司令官到底住哪。”
书生捏了捏下巴低声沉吟道：“看样子只能我俩一人一栋了，到时候你可要见机行……潘六子，你这是得了羊角风了？”
潘长林一听书生的话，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你……你才得羊角风了，说好的我来不负责动手，只负责说话的，咋能说变就变呢？咱得说话算话……哎，你做啥……唔……”
书生一把捂住潘长林的嘴，匕首倒转顶向潘长林的后腰：“你再大声一点，劳资手一抖，可能就捅进去了。”
潘长林拼了命的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又拼命摇头。
“还能好好说话不？”
潘长林猛点头。
“那同意我的行动方案了？”
潘长林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突然感觉后腰的力道加重了一点，他急忙拼命点头同意。
书生冷着脸将匕首插回腰间：“早答应不就完了？！非要遭点罪。”
“周组长，不是我潘六子怕死，我的行动能力队里的人都清楚，我怕把事情搞砸了。你看这样成不？我去后门把山羊副队长……哎，你别掏刀子呀，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草！不就是分开行动吗？李当劳资怕李不成？李左俺右，今天咱俩比比，谁能把鬼子司令官的脑袋摘了，以后谁就在谁面前是大爷，敢不敢比？啊？敢不敢比？”
书生被潘长林的突然爆发搞得愣了下，片刻之后肃着脸点头。
“成，你要是真的搞死了鬼子司令官，我周浩今后见你一次就喊你一声大爷。”
潘长林瞪着眼睛深深呼了几口气，转身就往右边的小楼走，却不料被书生一把拦住了。
“咋咧？拽劳资做啥子？劳资跟李讲，现在李就是后悔都晚咧！”
书生默默将腰间的匕首递给潘长林，却被潘长林一把推了回去。
“劳资用不上！这玩意儿劳资又莫咋个练过，待会儿劳资见着那鬼子大官，掏枪就朝他脑阔上给他一枪！”
书生没说话，再次将匕首递了过来。
潘长林依旧嘴硬，却是将匕首接了过来往腰间插：“待会儿听见枪响，李赶紧趁乱跑出克，回团里多宣传宣传劳资的英雄事迹，将来给娃儿们也多讲讲，尤其是给俺们镇上的人说清楚，劳资可不是汉奸，劳资也是英雄，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书生却是被潘长林的大义凛然差点气笑：“你先把刀子插稳了，我怕你手抖得自己把自己捅死。”
潘长林努力咽口唾沫，竭力让发抖的手安静下来：“李懂个啥子，劳资这是内心激荡！走咧，李做好准备喊劳资大爷。”
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潘长林就头也不回地背对着书生摆摆手，往右手方向的那栋小楼走去。
书生目光微凝地盯着潘长林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彻底不见之后，才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这孙子虽然怕死，但是说会投降，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论靠得住，他比谁都比恨鬼子！”
说完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将袖子里的钢丝取出来，缠绕在手上，打量了下黑暗中的目标小楼，眼睛眯了眯，冷着脸往黑暗中默默走去。
第六百二十八章 巧遇
岗村正南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
“几点了？北村。”
“老师，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岗村正南锤了几下后腰，活动了下肩膀，走到窗边活动着身体苦笑道：“人不服老不行呀！十年前在满洲的时候，我还可以带队与支那的东北军争锋相对，当初攻占北大营的时候，我可是带着我们中队冲在了第一线，现在让我在后方处理些后勤的事物，就累得我精疲力尽了。”
副官北村崇敬中带着一丝不忿：“老师，您对武田太忍让了，他三番五次在会议上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您发难，您为何不向司令官报告呢？”
岗村正南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起身拍了拍北村的肩膀：“你呀，虽然跟在我身边一年多了，可天天就想着带兵去前线，从不考虑政治上的东西，你这样下去，就算战争胜利，你也最多就是回国后升个中佐退伍。你真以为司令官阁下不知道我们后方的事情？有时候，另一个声音是上面需要的，而且武田君，也是为了帝国大业，要说他有坏心思，你相信吗？”
北村张口就反驳：“可他又不懂我们后勤的难处，光会找茬，每次还扯皮好久，时间都浪费在……”
岗村摆摆手打断北村未出口的话：“你还是太嫩，你以为他要是真不懂，能找到我的错漏吗？就算是小的错漏，那也是错漏，他能找出来，就说明他并不是表面上不懂后勤，相反，他懂得很。以后这种牢骚，在我面上说说就算了，出门之后，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你必须要保证对上级和前辈的尊重。记住了没？”
“哈衣！北村记在心里了！”
“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宿舍休息吧，就不用陪我了。”看到北村没有离开的一丝，岗村抬了下手，“好了，在司令部，没人能威胁到我，要是在司令部我的生命都能受到威胁，那我们也打不到这里来。”
北村看到岗村坚决拒绝的样子，抿了抿嘴角，拿起大衣披在对方的身上：“那老师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
岗村微笑着看着北村离开，在四楼的窗户边看了会儿夜幕下的申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繁星，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这时候家乡的早稻应该已经种植完了吧，就是不知道劳动力会不会缺乏，今年可是又增派了不少的适龄青年入伍，而且据说还要继续扩招。
南下……
岗村正南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等脚都站得有些麻了，他才回过神。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军部的一些人，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了，在支那人彻底投降前，不要妄图开辟另一个战场了。”
低语了一句的他，活动了下手脚，脑中突然蹦出了城里一个叫邹建德的老头。
可惜了，要不是那老头窝藏包庇支那特工人员，被当场击毙，此时让他来给做一下推拿，那疲劳能舒缓很多。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将办公室的电灯开关关上，就锁上门，往楼下缓步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两个有些困顿的执勤卫兵急慌慌立正，他主动回礼说道：“辛苦了。”
两名卫兵腰杆挺得笔直，激动地睡意全无。
岗村就在两个卫兵崇敬的目光中，向着司令部提供给他的别墅走去。
深夜的司令部静谧无比，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队的脚步声，才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偶尔的声响，不过这在岗村看来，却是往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经过军官宿舍区的时候，岗村才遇到了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状况。
一名低级士官，在通往他别墅的路上，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靠近几步，他才看清那人在一下一下摘着花瓣数数。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算不算，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嗯，这个才对，不行不行……”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对方被吓了一跳，看到他之后，愣了半响才急忙躬身喊道：“前辈！”
岗村正南看着拘谨的对方，判断对方并不认识自己，饶有兴致问对方：“国内刚调来的？”
“哈衣，前辈！”
“关东人？哪里的？”
对方抬头懵懂回道：“前辈，我是千叶县人。”
岗村正南有些追忆道：“千叶呀，你们那的早稻应该才开始种植吧，比我们那要晚几天的。”
说完他好奇问对方：“你刚才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吗？我比你年长几岁，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啊？我……晚辈……”
岗村虚按下几下手掌：“别紧张，我想你肯定是遇到了难事，是你的长官为难你了吗？”
“没有，没有，我的长官对我……对我很和善。”
岗村故意盯着对方不说话，他也是从士兵升上来的，可是深知军队里上级对下级的压榨，殴打都是家常便饭，还能和善？
低级士官不是别人，正是潘长林。
他正纠结接下来怎么办呢，谁料竟遇到了一位老鬼子。
对方的军衔虽然被军大衣遮住，可从对方的举止神态上，明显是个鬼子大官。
难道……
“前辈，我……我因为犯了错误，被长官勒令取消了晚饭，肚子实在太饿，可这时候食堂早已关门，出去又没有假条，我……”
岗村正南内心了然，打量了对方一眼，略想了想，就迈步越过对方：“你跟我来。”
“谢谢前辈！前辈，我看您好像有些疲惫，等我吃饱了饭，我可以给您按摩下身体，我以前跟着我父亲学过好久的按摩手法。”
岗村正南脚步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潘长林：“你还会按摩？你父亲以前是？”
潘长林有些落寞地回道：“我父亲以前是县里著名的汉方医学大师，小时候家里条件还是很好的，可随着我越来越大，家里也就越来越难过了，直到我上中学的时候，他被征调去了满洲，就再也没回来。”
岗村正南默然一会儿，语气却有些莫名低沉：“你不要埋怨你的父亲，他是为帝国的未来牺牲的，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高木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