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 十四页的文字工作者,你在逗我吗,学霸?
两日后的傍晚。
18:11。
“啊。”
秦键伸了个懒腰。
一声舒服的呻吟后,他放下了笔。
看着眼前又是一张被写满的纸页,他不由得有点佩服起自己。
算算从莫斯科回来已经快一周了,这样的纸页秦键已经写了14张
“看来自己有点从事文字工作者的潜力。”
他可不是胡乱的自我吹捧,单就是将音乐转化为文字呈现这一点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一些情感复杂的音乐片段,即便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演奏出那种音乐效果,但是落笔的瞬间,他就会发觉自己的词汇量捉襟见肘。
“不过自己还是有潜力的。”
比如他会这么记录描绘艾里波维奇本届评委之一所演奏的激流练习曲——‘主题鲜明,速度快的令人细胞发抖。’
不过在疯狂的聆听和解读外加尝试中,秦键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他将已经了解过的波兰钢琴家评委按年龄分为了两类。
三五岁以上和三十五岁以下,为此他还专门查了这些评委的详细资料。
他发现年轻的钢琴家喜欢用一种老派的口吻去诠释作品,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他们所演奏的练习曲中。
而年长的钢琴家则是更喜欢用一种充满活力的方式去表达作品,哪怕是一首叙事曲。
这不是绝对的,在秦键听来总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的存在,但是他觉得多数评委的情况都可以套用到自己的这个发现之中。
当然,这只是秦键的主观看法。
但是音乐表达本来就是主观的,所以秦键由此不难推断出评委们内心中隐藏着的某种偏好。
汇集在十四张纸上的内容也只是一部分评委的记录,所以秦键暂时不敢断言什么,不过他认为当本次肖赛所有评委的演奏习惯和喜好都呈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差不多应该可以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了。
“休息。”
虽说学校放了假,不过临近艺考的华国院还是挺热闹的。
秦键来到窗前。
窗外的校园里,学校的工作人员和一些留住燕京的热心志愿者同学们正在为迎接两日后的艺考工作服务站点而忙碌准备着。
“又是一年艺考季啊。”
伫足片刻,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电话。
接着给方小鱼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声清脆的“师傅”伴随着嘈杂的环境声从话筒里传来。
秦键略微把电话拿远了一点点。
“在家呆的的怎么样这两天?”说着在房间里移动了起来,路过冰箱的时候顺手拿出了一灌青啤。
“嘿嘿,挺好的师傅,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帮我妈干干活。”
秦键听得出方小鱼的状态还挺放松,“是挺好,不紧张吧?”
“不紧张,”电话里方小鱼回答道,“就是有点着急。”
“哈?”
秦键一乐,端着啤酒坐了下来,笑道,“你急什么?”
“我想赶紧考完!”方小鱼说着好像还真有点着急了的意思。
接着她的语速稍缓和了一点点,“师傅你不知道,我今天翻开之前的化学笔记发现之前背的东西都忘了好多。”
秦键:“呃...”
原来是这样。
这一点他就爱莫能助了,不过以他对方小鱼的认识了解来看,对方的文化课成绩应该还可以吧,考个350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平时数语外都能考多少分?”秦键问道。
方小鱼答:“语文和英语基本都在120分左右。”
秦键:...
“数学,不太稳定,就忽高忽低的。”
“有时候高了能考到130分左右,低了就100来分。”
方小鱼补充完之后,秦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实在听不出方小鱼的炫耀口气,但是他就是觉的自己脸被打疼了。
有一刻他忽然在想方小鱼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耽误了。
片刻。
“这你得好好努力了。”秦键说的很淡然。
...
方小鱼当然得好好努力,她要是高考能考个五六百分,那绝对是2015级华国院的模仿标榜。
而且作为方小鱼的专业老师,秦键觉的自己将来走在校院里脸上也有光。
本来秦家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问问对方后天什么时候到燕京,这一聊还聊了十多分钟。
“放心吧师傅,我和施悦路上会注意安全。”
“嗯,后天下午六点半火车站门口见。”
“好的师傅!”
挂了电话,秦键一口喝掉了手中的啤酒,接着把钢琴前散落的纸页规整好收进了他的牛皮谱夹。
最后拎着垃圾袋关灯离开了309。
出校门打了个车就离开了华国院。
按照沈清辞给的地址,秦键来到了艾琳匹斯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区大门前。
这个地方他曾经也算比较熟悉。
一个非常高档的小区。
他现在口袋里的那点意外之财大概也就只能在这买一套二百平的房子而已。
在门口买了两瓶好酒,秦键进了小区。
这是他第一次拜访沈清辞在燕京的家。
...
而此刻沈清辞已经在家忙了有一会了,秦键按门铃的时候刚赶上对方从厨房里端着出一盘菜出来。
秦键以为自己只是来上课的,哪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当下就脱了外套准备去帮忙。
不过沈清辞把他从厨房哄了出去,““你别沾手了,最后一个菜了。””
索性他也就在客厅里转了起来,房子看起来很新,但是
从客厅的整个面积来看,秦键估摸着这套房子得有一百七八十平米左右。
别的不说,光是角落里摆的那两架钢琴看起来就像是摆在普通家庭的立式钢琴一样,丝毫不显得拥有。
装修和陈设看起来很具有茶几钢琴馆木质结构的简约风。
出于好奇秦键凑近钢琴瞅了一眼,造型奇特的白色立式琴没有牌子,黑色的三角琴是施坦威的b211。
“又是b211。”看得出沈老师是真的喜欢这一款。
秦键本想摸一摸,不过一想擅自动别人家里琴的有些不礼貌,对于一个钢琴演奏者来说,家里的琴一般都是私人化的。
“吃饭了。”
客厅里传来了一声远远的呼唤声。
“来了来了!!”
447. 好故事有酒有肉有温度
秦键常喝酒是因为曾经的工作所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在他戒烟之后,每天晚上忙完工作来上那么几瓶啤酒会让他缓解一整晚的精神疲劳。
而沈清辞是真的爱喝酒。
这一点秦键很早就发现了。
饭桌上三菜一汤已经摆好,菜式虽然不如叶一做的好看,不过闻着还不错。
“啤的白的你随意。”沈清辞说着自己到了一杯,接着把酒放到了一旁。
餐桌旁就是一个酒柜,玲琅满目看的秦键眼花缭乱。
秦键随便开了瓶黑啤。
接着便开饭了。
吃了一块红烧肉,秦键比起了一个大拇指:“廖老师有口福。”
沈清辞一笑,“这是她教我做的。”
“哈?”秦键有些惊讶那个成天摆弄音叉的钢琴女机械师居然还下厨,“没想到。”
“以前的留学生哪有不会做饭的。”
“我们那会都是自己开灶。”
沈清辞回忆着说道,“那会儿的留学生不像现在,大多数兜里都没什么闲钱,平时打个小时工挣的钱也都用在抽烟喝酒上了。”
“我记得当时是我们出国的第一个寒假,她突然给我发短信说要来巴黎找我,而且已经上车了,可是那会我刚买完机票身上已经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就剩一张回家过年的机票和公寓里的一点蔬菜和面条了。”
“然后嘞?”秦键问道。
“然后我就找到了里格尔,告诉他我缺钱,想问他借100欧元。”沈清辞端杯喝了一口,咂嘴道,“老爷子确实是个细心的人。”
“接着他就很不可思议的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因为之前一段我确实经常出没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和一些巴黎本土的公子哥们厮混在一起,还让他撞见过几次。”
“等到我向他解释清缘由后,他直接慷慨的给了我200欧元,我说我只需要100欧元就可以了,结果他把两张纸钞硬塞给我。”
“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明白那个时候的200欧元是什么概念。”
“咳咳,”秦键只能又比起一个大拇指,“老爷子够意思。”
“拿着200欧元我底气也足了,接到她之后就要带她餐厅去吃饭。”
“我问她想吃什么。”
说到这里沈清辞突然停了下来。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结果她说要吃我做的饭。”
“我想了想就说好,因为她会在巴黎呆四天,我寻思过两天再带她出去吃饭也可以,反正一定要带她出去吃一次,这你懂吧。”
话间两个男人都露出了一种‘了解了解’的表情。
“接着我就带她去了大卖场,结果谁知道她一口气就买了四天的菜。”
“哈,林君姐掏的钱啊?”秦键以为自己关注到了话中重点。
沈清辞道,“她来的时候就把未来四天的伙食计划规好了。”
“林君姐会过日子。”捧哏秦键接道。
沈清辞接着道,“结果第一天晚上他就要吃红烧肉,可我是真不会做,结果她说她教我。”
“然后她在那忙活”
“焯水,炒糖色,她一边说着我就在旁边记。”
“出锅之后我尝了一块。”
“那叫一个香。”
秦键听着听着喉咙不自觉地上下耸动了一翻,接着他又夹起一块红烧肉扔到了自己嘴里。
想象着那个画面他都觉得香,而且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温馨吧。
一对年轻的留学生情侣,在那个年代,在异国他乡的一间小小公寓中,在寒冬腊月依偎在一起吃女生烧的红烧肉~
“后来呢?”秦键觉得自己没听够。
“后来她给我做了四天饭。”沈清辞叹了叹。
“你们最后也没有出去吃饭吗?”
“没有。”
秦键大概知道原因,也就没继续问下去,“所以那个假期你们是一起回的国吗?”
沈清辞摇了摇头,“第五天我上了回国的飞机,她踏上了去往汉堡的火车。”
“林君姐不回家过年的吗?”
“她的大学导师给她推荐了一份假期工,去汉堡的施坦威工厂做琴弦试听员。”
“原来是这样。”秦键好像有点能接上故事线了,不过想到这里,他继续问道:“沈老师,我一直都好奇一件事情,林君姐究竟在国外学的是什么专业?”
秦键问这个问题不无道理,最开始他以为廖林君是钢琴专业,后来对方在华韵赛上以小提琴首席亮相舞台简直亮瞎了他的眼,现在听对方出国第一年就能进施坦威工作,这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对于这问题沈清辞只是淡淡一笑,“这个问题你应该亲自去问她。
“来喝酒。”
...
一顿饭,秦键又听了一个好故事。
一个温馨又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的故事。
十几年前的事情在沈清辞的描绘下就像电影一样发生在眼前。
由此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身侧的人,不得不说某人的性格特质中还真有点廖林君年轻时候的影子。
他以前不会觉的,但是听过这个故事之后,他更加为沈廖二人能走到一起而感到开心。
虽然他不清楚他们之间在国外的第二年第三年又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在后来的某一个事件节点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自己认识他们的时候明显感觉的到两人之间是存有芥蒂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好了。
11月24日,秦键心里默默的祝福着。
饭后,两人来到客厅。
“来吧。”
沈清辞坐到了造型奇特的白色钢琴前,接着指了指身边的施坦威,“让我听听你这一周的成果。”
秦键擦干了手上的水,坐了下来。
“沈老师你听听这一段c大调练习曲。”,圣咏逃亡曲。
说着他调整了一下琴凳,接着将手摆在了键盘上。
一时间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像是消失了。
下一秒。
秦键双臂一起一落。
“嗙!!!”
左手强力的和弦带着剧烈的嗡鸣。
旋律中的右手分解琶音在秦键几乎令人看不清的手指运动下接力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从钢琴响板向外蹦。
音乐像是化身为一条时间穿线,密不透风。
...
一分五十七秒后,音乐准时结束。
秦键收手,看向了沈清辞。
他在等待对方。
“斯托夫.亚布翁斯基。”
沈清辞话音落下,秦键目光微微一动。
他没想到沈清辞可以脱口而出,确实,他刚才演奏的圣咏逃亡曲是完全是复刻着斯托夫的风格。
他原本等待的是对方的点评。
不过这一个名字,似乎就是最精确的点评了。
沈清辞呻吟了片刻,“3分。”
秦键正思考着三分的含义,余光中见沈清辞抬起了白色钢琴琴盖。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
“听好了。”
448.固执的孜孜不倦,两个问题
“沈清辞要弹肖邦了。”
这是秦键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而第二反应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在思考什么了。
“噹!!!”
同样的第一个强力和弦,秦键听到的音量明明和自己演奏的几乎一样,但是他明显有一种对方弹奏出来的实际效果要大于自己。
“钢琴的原因吗?”
“不可能。”
秦键转念间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立式钢琴的音量不可能比三角钢琴更强。”
思绪间,音乐已经走了近一半。
秦键看着钢琴上来来回回的双手再度沉思了起来。
如果不看演奏者,秦键分辨不出来这首作品是沈清辞演奏的还是斯托夫本人演奏的。
相比于自己的复刻演奏,沈清辞的复刻演奏从整体的音响效果上已经安全达到了斯托夫原本的恢弘大气。
尤其是在和弦的推送上,甚至秦键听起来对方还留有余力一般。
“可是问题出在哪呢?”
秦键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演奏,不论从触键到角度还是手臂的力度都充分已经调动了起来。
“需要再用力吗?”
在问题中,音乐已经停了下来。
沈清辞转头看向秦键,“听清楚了吗?”
秦键不太确切的点了点头。
沈清辞看的出秦键的犹豫,“没事,再试一试。”
秦键再次坐到钢琴前开始了演奏。
“噹!!!!——”
巨大的声响仿佛整的墙上的油画都晃动了一下。
只是第一组和弦落下的一瞬,他的右手只跑动了两组十六分音符就停了下来。
客厅在一起一落便安静下来了,似是还剩下一点余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
“更不对了。”秦键摇了摇头,他转头问像一旁:“沈老师,是调式音响色彩的问题吗?
这一次他几乎调动了百分之八十的全身力量,可是出来的感觉已经完全不是斯托夫的感觉了。
沈清辞轻声回答道:“说到这个,这里我得提醒你一点,廖林君的调式色彩理论差不多可以运用到所有种类的器乐中,但是你必须要清楚并不是所有的演奏问题都可以用这一方式来解决——
“尤其是在多声部乐器的演奏中。”
秦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单声部乐器在演奏的过程中只有一条旋律线,所以在明确作曲家给出的调式后可以更集中的表现调式色彩,哪怕离调和转调都不会妨碍他们的表现力。
但是只有一个声部也注定了单声部乐器在色彩描摹上只能趋于平面化,达不到立体感。
而多声部乐器甚至可以同时展开两个声部以上的演奏,这样交错而出的音乐可以立体的呈现调式色彩的立体感,只是难度却增大了很多。
想到这里秦键忽然抓住一丝头绪,“立体感...”
回到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他继续思索着,“不论是同样的音量还是第二次大于对方的音量,都没有达到对方的演奏效果。”
“所以这不是音量的问题。”这是问题的关键。
一旁的沈清辞点起了一根烟,他留给了秦键思考时间。
良久过后。
秦键自己在钢琴上摸索了起来,他反复尝试着第一个和弦的演奏,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试图达到沈清辞的演奏效果。
随着他的一遍遍尝试,沈清辞已经抽完了第二根烟。
他安静的看着年轻人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仿佛再次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同样的固执,同样的孜孜不倦。
这很好。
...
大约10分钟后,秦键终究还是自己停了下来。
“沈老师,这个问题我想今晚再回去思考一下。”
“好。”
沈清辞爽快的回答道,虽然他有些意外秦键没有向自己提出什么问题。
这一点让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同样的固执,同样的孜孜不倦。
这很好。
...
接下来的时间秦键聊了聊自己最近的一些收获,沈清辞也就一些问题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最后下课的时候沈清辞只是让秦键接下来继续按照计划去总结分析波兰评委们的演奏。
秦键离开前,沈清辞在门口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秦键,你要仔细看,用心听。”
...
出了单元门,秦键在小区的鹅卵石小路上晃晃悠悠的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感觉的到对方还是在提示自己刚才所遇到的问题。
仔细看?用心听?
秦键觉得自己可以将这个解读为:看什么?听什么?
“啊。”
轻叹一声。
“看什么呢?”
“听什么呢?”
他喃喃的重复着,没一会儿步便走出了小区。
迎面一阵风冷吹来,秦键打了个哆嗦。
“要是回去能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有些抱怨的上了出租车,秦键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小区,不经又想起了之前计划在燕京买个落脚点的想法。
只是他从海市回来之后一直忙的抽不开身。
“过完年再说吧。”
“还有车。”
早已对金钱概念淡漠的他并没有从资产的保值出发去考虑这些个问题,甚至未来房价的再度攀升也让他打不起精神。
从这一点看他绝不是一个理财的好手。
而相比于个人资产问题,他此刻更关心的是那两个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
回到309,秦键耐着性子完成了今日的两小时翻译工作。
时间已到午夜,可他没有丝毫想睡的**。
打开了行李箱,他随意的从中拿出了一张唱片。
‘贝多芬弦乐四重奏。’
看着唱片封面上字迹,“就你了。”
唱机被他临时摆放到了夜女王墙面下的闲置写字台上,放起音乐后,秦键回到了钢琴前静静的听了起来。
...
弦乐四重奏顾名思义,由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组成,有古典主义时期最重要的室内乐形式,也是室内乐中最理想、最融洽、最经典的组合。
“音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秦键心里一边欣赏着,一边称赞着唱机是个好东西,从前他并不这么觉得。
亲和舒缓的弦乐让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放松。
没一会儿,堵在秦键胸口的最后一点不快也消失殆尽了。
“有问题是好事。”
长叹了口气,秦键关上了唱机接直接躺躺倒在木板床上。
“晚安。”
449. 和弦啊和弦 -“啊!他是秦健!!!”
勃拉姆斯老爷子曾经常告诫学生一句话——一个合格的钢琴演奏者应该时常观察自己的音符有没有变形。
这话在理,一般的演奏者在练习完一部作品之后常常在考试或演出结束之后就将其抛之脑后,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去过问。
事实上这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如果长时间不去复习温故自己已经掌握的曲目,就连真正的演奏家也会变得生疏,这无异于相当于一种慢性的自废功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职业音乐会钢琴家每天都会用不短的时间来复习音乐会的曲目。
秦键照常七点半起床,八点开始基本功练习,十一点开始过dv海选的五个曲目。
中午吃了两片面包和一包牛奶之后他没有选择午休而是直接开始了练琴。
大概是昨晚睡的还不错,秦键今天上午的整个练习过程心情还不错,在确定自己不再为昨晚的问题烦恼后,他开始了一段为时两小时的莫扎特作品复习时间。
两个小时内他着重复习了k491第三乐章的华彩部分以及k466第一乐章,还有k271第三乐章的右手跑动技术。
最后以一通酣畅淋漓的快速运指结束了复习时间。
演奏莫扎特总会让秦键信心百倍。
三点一刻,秦键抱着电脑来到钢琴前,继续打开了一个个评委们演奏录音。
通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他今天聆听的更加仔细了,但是一个小时之后他发现自己和之前听的状态没什么区别。
也就不再去想什么认真听的问题了,结果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反而更专注了。
他今天解读的是一位年长女评委的演奏,听了一圈下来,他最后点开了女评委所演奏的圣咏逃亡曲。
女评委偏向于技巧流,演奏技法极其娴熟,处理装饰音上的手法干净利索,在任何地方,哪怕一个犄角旮旯里的音符她也会让你听得一清二楚。
和昨晚秦键和沈清辞所讨论的斯托夫的演奏完全不同,一个重旋律线条,一个重视音乐气势。
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和弦处理过后的效果。
饱满圆润。
如果没有昨晚沈清辞的亲自示范加提示,秦键还不会有这种感觉。
而他现在越发的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因为女评委演奏的整体音量低于斯托夫,所以秦键在效仿的过程中也降低了一些音量。
可结果还是令他不满意,不过他已经基本将问题锁定在和弦推响后的整个音乐中的和声问题了。
...
“今天先到这吧。”
忙碌到晚上八点,秦键不慌不忙的泡了一桶面。
伴随着唱机里的贝多芬弦乐四重奏和红烧牛肉面,他拿出文献继续翻译了起来。
从拿到文献到现在差不多快过去半个月了,秦键已经翻译了15页内容,大量重复单词和学术用语让他有速度加快的迹象。
...
‘一些圣彼得堡的学生常会在增加力度的同时把速度也加快,减少力度的时候把速度也减慢。’
‘这是由于学生们把do渐强和ado渐快、diminuendo减弱和ritardando减慢’的感念混淆在一起。’
结束了最后一句的翻译,秦键的今日任务完成。
“确实如此,大多数人用力的时候就会加快速度,减力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做渐慢。”
在这句话上画上了一条横线后,秦键打了个哈气。
“睡觉睡觉。”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秦键关灯躺了下来。
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又冒出来了和弦的问题。
昨天在沈清辞家确定了不是音量的问题,今天他又几乎确定了是和弦的问题。
“这样来看是不是可以将二者合二为一?”
“也就是说——不是和弦的音量问题。”
“好像又有点意思了,既然不是和弦的音量问题...”
“和弦...和弦...”
秦建就这么闭着眼自言自语着,幸好这没别人,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还真挺瘆人。
“和——呼————”
“呼————”
...
次日秦键结束了上午的计划安排后就带着帽子口罩离开了309。
一出教学楼门,他还是对眼前的景象有点意外。
【艺考校园服务台】
【艺考生通道】
【家长等待区】
几个显眼的大牌子已经被挂在了校园的各处,他昨天一天没关注今天的校园就来了个大变样。
“搞得挺贴心,单这几个大牌子和艺考生专用通道和家长等候区就比南音强。”
而此时校园里已经有不少考生在父母的陪同下来踩点了。
离开校门向左走了100米不到,秦键走进一家酒店门口。
果然,今天的酒店大厅果然热闹了许多。
一眼望去就有三个背着乐器盒子的稚嫩面庞正在家人或朋友的陪伴下办理着入住。
用脚想也知道,这就是明天的艺考生。
耐心的排了会队,等到秦键的时候,他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
“钟点房。”
在工作人员一声‘稍等’后,没多久他就拿着自己的房卡上了酒店电梯。
“还不错,今天还能有终点房。”
大约半小时之后,他就下来了。
再次回到吧台:“退房。”
...
走出酒店,秦键直觉每一根毛孔都像是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舒服。”
这已经是秦键这一周以来第二次开房洗澡了。
虽然开房只为洗澡是一种无耻的浪费。
...
与此同时的方小鱼和施悦二人所乘坐的动车已经快要进站了。
第一次来燕京,施悦显得有些兴奋。
同一段车厢里,一起从南市上车的还有几个别的学校的艺考生,有男有女,由于都是艺考生又同为老乡,再加上之间坐位也比较近,很快,性格外向的施悦就和他们起劲的聊了起来。
那一伙人里有一个颇为帅气的小帅哥一直主导着众人的话题,不过他的余光中时若有若无的看向靠窗方小鱼。
“我的老师建议我这次试试首都师范大学的音乐系。”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而他周围的一圈人都有些羡慕的看向了他,对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来燕京参加艺考也基本都抱着瞎猫碰见死耗子的心态,能拿到哪儿的合格证全凭运气,哪有真正的目标。
但是奈何他不论讲什么,方小鱼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最难受的是方小鱼最后直接带起了耳机。
眼见火车进站大家就要分开了,小帅哥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方小鱼的联系方式。
结果自然碰了一鼻子灰。
不甘心的他虽然不好意思再上前纠缠,他就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施悦身上。
出了站口小帅哥刚两步小跑凑到了施悦一旁,只见方小鱼像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
接着大叫着一声“师傅”向前跑去。
从后更上的众人也是一愣,他们一路上都没听这个女孩说过一句话。
随着方小鱼停在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前,施悦哼哼一声:“拜拜各位,我们三中的大哥来了,祝各位好运。”
施悦离开后,小帅哥再次仔细的看了看那个高大的身影,瞳孔收缩间,他似乎想到了某个人。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个女孩一把捂住了嘴。
“啊!他是秦键!!!”
450. 谁说秦键没有心细的时候?
女孩一声突然其来的惊呼唤起了同伴们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周围的一小片骚动。
骚动的人群同样也是为了艺考而奔赴燕京的天南海北的艺考生。
他们有人看过秦键的演出视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他们此刻都好奇的看向了人群乱流中的那个带着帽子的高大身影。
他们想看看被圈子里盛传的那个充满了一丝传奇色彩的大哥哥是什么模样。
接踵而至的就是一阵小声的议论。
“天呐,看他的手,真的是他。”
“感觉比视频里要帅啊。”
“那个女孩叫他师傅哎。”
秦键虽不是明星,但是在一些艺考生的眼里,他要比一些明星耀眼。
而且对于南市的艺考生们,秦键本就是圈子里的人。
此刻小帅哥心情略微有点复杂的看着方小鱼的背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秦键哪料到这一出,不过还是礼貌的冲着呼喊出他名字的那名女孩点了点头。
接着转头看向眼前两个少女。
“走吧。”
“好的师傅!”
“啊哈,辛苦秦老师了!”
说笑间三人朝着车站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间。
“刚才怎么回事?”
出租车里秦键系好了副驾的安全带,看着后视镜问道。
“就...”
方小鱼一张口就被一旁的施悦打断,“报告秦老师,刚才有人贪图方小鱼的美色!”
“哈?”秦键还没来的及惊讶。
方小鱼一把掐在了施悦腰间,嗔怒道:“你不胡说会死啊!”
“啊啊哈哈哈...小鱼小鱼我错了错了...別咯吱我...啊...注意场合...注意场合”
在施悦的求饶声中方小鱼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最后嘟囔了一句,“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最讨厌了。”
秦键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胖子以前就在艺考的路上经常这么干。
而且以招摇的方式试图引起女性注意这种事,是各个年龄阶段的男人都善用的手段。
尤其针对于好看的女孩or女人。
这点可以理解。
何况秦键也瞧见了那个男孩,是挺白净的,比胖子稍微帅那么一点点。
...
...
出租车停到了距离华国院附近的一家酒店,方小鱼提早就定好了房。
办理好入住两人匆匆上楼收拾了一番。
秦键在酒店大厅里等了大概不到十分钟,两个女孩就下来了。”
装起手机前,秦键瞟了眼时间。
“现在三点二十,我先带你两认认考场。”
说着三人离开酒店再度乘车出发。
施悦计划报考的四个学校分别在两个考点,距离华国院都有点远,所以秦键打算先去施悦的考场,不然去晚了之后回来再赶上下班的高峰期,堵车能让人奔溃。
一路上施悦嘴里出来的就是些学校里的八卦,比如某某和某某在琴房里打kiss被老吕抓了个正着啦,又如某同学天天出去通宵被请家长啦,还有某老师带着些强迫意味的劝告某同学换名牌乐器啦..
方小鱼则是偶尔补充一两句上课或练琴的事情。
秦键做为一个真过来人,这些事哪一件他都没少见,有些事他也没少干。
不过听着两个青春活力的少女叽叽喳喳这些也倒是有趣。
这都是他回不去的青春啊。
...
车子行使到目的地燕农大,三人准备下车时,一路默默无语的老司机突然开问道:“这两天需要包车吗?”
二女诧异间,秦键下意识问道,“一天多少钱?”
“800。”
八百倒是不多,秦键先留下了司机师傅的电话。
他虽没当场表态,不过司机也确实提醒了他一件事。
一件他确实忽略了的事情。
经历过两次艺考的他很清楚,忙碌的考试阶段随时都会发生考完一场就要接着赶到下一个考点的情况,但是一些突发情况就会让原本计划好的时间被打乱。
而且艺考期间各大考点之间的路况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外省考生还会遇到打不到车的风险。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是这种事每年每个考场都会发生不少。
他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人身上。
方小鱼虽说是奔着华院来的,但是为了后天的考试秦键让她也报了两场明天的考试,以便提前适应一下在考场上的感觉。
所以也存在赶场的问题。
“师傅,你咋啦?”
农大校园里,方小鱼看秦键皱个眉也不说话,一时间便开口问道,“是包车的事吗?”
施悦插话道,“没事秦老师,我们起早点就行了,不用包车。”
“嗯——”
秦键沉吟了片刻,“没事,这事你两别管了。”
两个女孩哪知道这和几点起床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理清思路后,秦键仔细研究了一下施悦和方小鱼明天的考试安排时间。
看完农大的考点后,三人接着奔向了下一个考点。
一圈奔波下来三人回到华国院附近已经临近六点半。
没有送两人回酒店,秦键直接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家餐馆。
“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我请客。”
“哇!秦老师你也太好了吧!”施悦兴奋道。
方小鱼也没客气,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谢谢师傅!”
“多点点。”说着秦键拿着手机出去了。
餐馆外,秦键拨打了陈唐杰的电话。
“哎哟喂,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一通便传来了对方的调侃。
秦键也没客气,直接说明了电话来意。
“唐杰你明后天有事吗,我想找你帮个忙。”
“啥事,说!”
...
秦键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包车,两个外地女孩本就没有家长陪同,再加上他自己时间本来就紧,另外就算他手里有辆车他也没把握在燕京的地界上赶时间,万一走错路或者路上再出点什么状况...
所以他打算让陈唐杰帮他带着两个女孩跑两天,这一来对方本就是燕京人,家里有车也会开车,二来对方也熟悉艺考流程。
秦键把自己的寻求说了一遍。
“你要是不方...”
秦键正说着,电话里直接给出了答复。
“小事,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秦键一听这话,心算放下了,他实在不愿意再去给李莎莎这个马路上的女魔头打电话。
“后街老地方。”
451. 意外的突破,和声金字塔
解决了这个问题,秦键心里踏实了。
回到餐桌时,服务生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而两个女孩子似乎还在讨论着点什么菜。
“师傅。”
“秦老师。”
秦键应声,“怎么,还没点好?”
施悦报告道:“方小鱼毛病太多。”
方小鱼反击,“你点的都是辣的!”
施悦泼辣道:“拜托,咱们在学校哪天不吃辣。”
方小鱼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万一晚上拉肚子怎么办!”
秦键没想到两人争执不下的原因原来是这儿,暗忖方小鱼的心细的同时也觉得一阵好笑。
笑劝道:“好了好了,我来点。”
秦键接着又点了一道毛家红烧肉,一道酸汤黄骨鱼,一道将军鸭,一道烟笋,和一份豆腐金汤。
加上两个人各自点的一道菜,四荤三素一盆汤的搭配总体看起来不算偏辛辣刺激。
“先生还需要点什么酒水?”服务生最后问道。
“两大杯鲜榨桃汁,谢谢。”
“好的,三位请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秦键看向两人说道:“一会给你们介绍一个人认识。”
两人对此都有些好奇。
“哇!是帅哥吗?秦老师!”
对于施悦的发言,方小鱼只能翻个白眼。
“一会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小鱼见过,你们一会儿叫师哥就可以了。”
菜没一会儿就上的七七八八,而陈唐杰的车也停在了大门外。
陈唐杰一进门就看到了秦键的身影,接着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两个女孩忙起身叫师哥。
陈唐杰见状连忙摆手:“别别别别,您二位快坐。”
和谐融洽的气氛中,秦键给三人做了个正式的介绍。
一番介绍后。
“不对啊,秦键你占我便宜。”陈唐杰笑道,“小鱼和施悦叫你老师,叫我师哥,这不差辈儿了吗?”
“哈哈哈,不重要。”
欢笑声中,菜上齐。
由于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所以秦键没点酒。
于是,实际关系并不混乱的四人用果汁碰了一杯。
“来来,快吃吧,大家都饿了。”
饭间秦键把事情给两个女孩交代了一下。
在两个女孩的连声道谢中,陈唐杰再次摆手道:“咱自己人就别客气了。”
“今儿你俩就踏踏实实睡,明儿一早七点我一定在酒店楼下等你们。”
饭后三人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接着陈唐杰把二女送回去顺便认了个路。
回经华国院门口时,秦键也下了车。
“明天就拜托你了,多帮着操点心,等忙完这两天咱们再聚。”
“说话算话哈!别到时候又不见人影了。”
“嗯嗯,路上慢点。”
“走啦!”
车子再次发动,秦键转身回了校园。
此时的校园里依然有不少前来踩点的学生,有的甚至还拎着行李像是刚下飞机火车没多久的样子。
不知道等到秋天的时候,这其中又有几个人能回到这里。
秦键不禁心中暗叹。
皎洁的月光下,他身后门拱上的六个金色大字在今夜显得格外明亮——华国音乐学院。
...
回到309的秦键继续开始了他的今日翻译工作。
今晚他表现出了很高的效率,仅用了一个小时便写满了一页手稿。
这大约是源于今天的外出使他放松了情绪,再加上唱机里弦乐四重奏的曼妙音乐。
厚重的大提琴抒情饱满,中提琴的深沉忧郁,托举起两把耀眼的小提琴让音乐完整的处于一片极致的和谐中。
“真是完美的和声结构。”
秦键一边写着,嘴里一边吧嗒吧嗒的赞美着贝大爷写得好
“等一下!”他像是在对谁说话一样
手中的笔尖一下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
秦健眉心一紧,眼镜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像是在力的思考着什么,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发出了不规则的节奏声响,像是预示着他内心的焦虑。
“和声...”
“结构...”
“和声结构...”
他嘴里不断重复着。
忽然。
他的目光一怔,瞳孔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眼神,有怀疑,也有惊喜,不过更多的像是期待。
下一秒。
秦键一把撂了笔,起身弹开凳子,两步跨到了钢琴前坐了下来。
“呼。”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脑海里飞速的再次过了一遍刚才的想法,接着双手略带颤巍的抬了起来。
“1,”
“2,”
“1,”
“go!”
心里默念道go的下一拍,秦键的双臂以看起来没有那么猛的速度下落。
在他所用到的五根手指触碰到钢琴的五个键的一瞬。
“bong!!”
圣咏逃亡练习曲第一小节的第一拍,第一组和弦被击响。
只此一声,他没有继续下去。
直到和弦最后的余音在309散去,秦键抬起了手。
“嗯哼~”
“原来是这样。”
““嗯——————”
一声长嗯。
秦键很难说自己现在有多开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感。
不过有一点他几乎可以确定了——他知道了斯托夫的和弦演奏奥秘了。
再次思考了片刻。
他又一次将和弦奏响一次。
“没错。”
琴声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
“沈老师说的没错,果然是要用心听啊。”
叹了叹,秦键趁热打铁的直接将曲子完整的弹了一遍。
一遍听下来,虽然他知道自己处理的很别扭,但是他心中已经不再疑惑。
...
可以说这两天重复的听贝多芬弦乐四重奏给他提供一个可以想象的平台,而今天放松的心情给了他一个契机。
四重奏同时演奏一个和声时,大提琴负责给和声铺底,低频的音量自然需要最大,而中提琴负责巩固和声的稳定性,音量次之,而负责高音并且确定和声性质的小提琴本身就是高频乐器,尽管它的音量最小,但也是最突出的。
这样的组合,就构成了一个稳定饱满的和声结构。
其中的关键就是和声中的音量比例,
也是秦键发现的问题关键点。
他之前在演奏和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和弦之间每个音的音量比例问题。
但事实上这确实是一直存在在音乐之中的问题。
就比如圣咏逃亡的第一个和弦。
一个以do、mi、sol构成的大三和弦,如果用同样的力度将三个音奏出,那么不论用多大的力气最终所出来的效果只是声音大而已。
可如果将三根手指按不同比例的力度来演奏,将组成和弦的三个音按金字塔的结构分级。
那出来的感觉就如秦键刚才所演奏的那两个音。
和声效果鲜明,音色丰满。
...
“呼。”
并没有继续练下去,秦键回到了写字台前继续按照计划工作了起来。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又有了一个突破。
一个不小的突破。
一个靠自己的突破。
...
一个小时后
...
“不过。”
“在快速密集的演奏中再分出一部分思绪去分别控制不同指尖的力度,这应该已经不是高级技巧了吧。”
“啊。”
“看来得把每天练琴的时间额外加一个小时了。
“嗯,加两个小时。”
年轻人揉了揉太阳穴,继续拿起了笔。
452.读谱之境,穿梭在考点中的短发少女
有时候人们会把问题通过主观臆想变的过于复杂,从而忽略了从客观的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的本身。
实际上问题的清晰脉络就在眼前。
秦键的和声学的只能说一般。
但是他通过聆听弦乐四重奏的和声进行而灵光一闪联系到钢琴演奏的单个和弦,并将弦乐四重奏中三种乐器按照其音域高低不同音量大小不同的这一特性对照在钢琴这一多声部乐器上的一个和弦上展开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因为和声的前提就是和弦。
17世纪到19世纪的欧洲音乐中,人们习惯将三个或三个以上的音按照一定规则叠置构成而出的合音叫做和弦。
而和弦的有序进行就是和声。
和声在音乐中的作用简言而一句就是,我们在音乐中听到的和谐的、刺耳的、明亮的、暗淡的、丰满的、单薄的、清晰的、浊重的等等等等的这一些列音乐表现,都是作曲家运用和声这种音响属性来为我们呈现的。
如果将和声比做金字塔,那么和弦就是组成金字塔的石块。
结实漂亮的金字塔需要结实有序的石块堆砌而成。
如何演奏出一个和弦,就可以理解为如何生产一块的石块。
石块的坚固与否就取决于演奏者如何去调配其中水、沙、混凝土的比列。
即为三根手指的力度比例,有时候可能是四根,有时候可能还是六根八根或九根。
所以如何在演奏中把作品的和声进行构筑的像一个漂亮的金字塔般这一事项归,根结底还要落实到演奏者的十指下,而同时演奏者还必须清楚明白这一切。
就如秦键自己所猜测,这已经不是一种演奏技巧了。
这是一种可以通过音乐本质分析出来的音乐技术,一种瞻仰全局而从双手下实际出发的技术。
而其值得讨论的价值又远远超过技术本身了。
...
...
次日一早六点半的时候,秦键被一条信息震醒,说是震醒不如说他一夜也没睡踏实,之前楼道里的一点小动静他都能感知到。
方小鱼信息里说她和施悦已经与陈唐杰在楼下汇合,‘师傅放心吧,我们出发了!’
秦键摸黑中迷迷糊糊的回复了对方一句‘不要紧张拿好证件’。
之后就继续睡了,这次他一觉睡醒直到八点半,醒来时屋内已是亮堂一片
洗漱结束后,一脸健气的秦键叼着面包片在窗户边站了一会,最后道了一声‘加油’便来到了钢琴前。
抬手。
落指。
极速狂暴的音阶带着勇往直前的气势冲向了房间的四面八方,或许这声响可以透过窗户传到外面,但是听到的人也无法分辨出声音来源,因为此时的校园已经喧嚣一片。
华国院的单招考试又一次开始了,今天是报名管弦民乐和作曲指挥专业的艺考生的初试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后,如火如荼的考试依然在继续着。
309。
秦键完成了基本练习后,拿出了久违的肖邦练习曲集。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乐谱了。
翻开第一页就是圣咏逃亡曲。
看着第一组右手和弦下面标记的指法,他有了一种新鲜感。
542三个分别代表小拇指、无名指还有食指的三个小数字由上而下排成一纵列。
“果然是要仔细看啊。”
像明白一些问题后,秦键发现再看到这种标记时,就会不自觉地就根据和弦的属性与功能在脑海中计算出构成这个和弦的每个手指所需要的力量。
将谱子重新过了一遍之后,他开始了演奏。
这一次他没有合上乐谱,而是看着谱子演奏的。
他看得很仔细,弹得也很认真,一些地方他会因为不满意而停下来反复练习,然后接着再继续。
时间刷刷刷的过去。
...
这大概就是秦键的一个过程,从眼前有谱到眼前无谱,现在又到了眼前有谱。
相信当他再次达到眼前无谱之境时,乐谱上的每一个记号都不再是他之前心中脑海的公式化符号。
不论多么被人所推崇敬仰或是结构庞大的作品,它都是人写的。
作曲家就把乐谱写好放在了那里,谁都可以看。
记忆药丸是个好东西,或许它可以贯穿一个玩家的整个游戏生涯而不衰败。
或许它只能负责一个玩家的某个过渡阶段——尤其是对于一个优秀的玩家。
...
而此时华戏考点的钢琴考场里,一名来自省外的短发小女生用一段不到三十秒的肖邦便征服了在场的所有燕京评委。
就在各位考官的思索中,钢琴声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一个人叫停,是演奏者自己停了下来。
方小鱼从钢琴前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辛苦各位老师。”
众考官诧异间,只见少女拿起琴凳旁的红色羽绒服匆忙的离去了。
“这孩子实在是不错。”一个年轻的考官小声说道。
接着他身旁一个年长的考官叹了叹,“是啊,不过看情况这孩子已经有学校了。”
年轻的考官会意地点了点头,每年都会有不少优秀的考生以试场的方式来参加他们这些综合类大学的初试。
不过主动停下来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片刻。
“就看她明天的复试还会不会回来。”年轻考官有些不愿放弃的说道,像是如果明天对方要是回来参加复试他就会想办法劝说对方留下来一样。
年长的考官对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华国院的钢琴初试就在明天上午。”
说罢他抬手,大声道,“下一位。”同时在方小鱼的考生号后面打下了98.5的全场最高分。
他也有些遗憾,但是考试还是要继续的。
...
校门口外,方小鱼气喘吁吁的跑上了车,“抱歉抱歉,考试进行的太慢了!”
“怎么样?小鱼。”
“还好?”
车上的施悦和陈唐杰一同问道。
“我就弹了一段找了找感觉,感觉还好吧,”方小鱼坐下长出一口气,“陈师哥咱快出发吧,马上就到悦悦的笔试了。”
施悦哈哈一笑,“不打紧,反正我可不是冲着首师大来滴。”
虽说如此,陈唐杰还是一脚踩下了油门,“你俩坐好。”
车子驶上马路,很快便融入到车流之中。
...
18:40,309教研室。
“收工。”
453. -“走后门?”金奖得主的高级玩法
找到思路之后的秦键,练琴进展又顺利了起来。
在将斯托夫的演奏脉络再次摸清之后,他下午剩余的时间把之前聆听描摹过的其余7个评委的作品又整理了一番。
整体又更精进了一些。
他扣好琴盖后,给方小鱼打了个电话,三人正在回来的路上。
简单的问了两句,电话里秦键和三人约在了校门口的炸酱面馆见。
三人忙活了一天,估计中午也没好好吃吨饭,所以晚饭的时候就连平时饭量标准的方小鱼吃了一大碗之后又要了一碗。
“啊!大满足。”
放下了筷子,施悦擦了擦嘴,“太好吃了!”
一旁方小鱼也是连声点头,连嘴角糊着的酱汁已经干涸了都浑然不知。
“再擦擦嘴。”
秦键递给方小鱼一片湿巾,接着笑道,“这么说你两今天都还算顺利。”
“多亏了陈师哥。”方小鱼道,“不然施悦第二场笔试就赶不上了。”
施悦也拍着胸脯大声说道:“等我考完了请陈师哥吃饭!”
陈唐杰哈哈一笑,“今天中午的煎饼果子就很不错。”
与两个女孩相处一天下来,他对两个女孩的感觉很不错,施悦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粗中有细,方小鱼乖巧安静,看得出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孩。
“不过开始才刚刚开始,你俩明天要继续加油!”陈唐杰再次给两人打气道
“加油!”
“搞它!!”
“哈哈哈哈。”
欢笑声在秦键电话响起的一瞬消失了,秦看了眼桌子上的手机。
连忙接了起来。
“喂,沈老师。”
...
“嗯嗯,我在学校门口,嗯嗯。”
...
片刻安静。
“好的好的,第三考场吗?”
...
“好的。”
挂了电话,秦健看向方小鱼,“一会带你去看看你明天的考场现场。”
“啊,可以吗?”方小鱼突然有一种好像要作弊的感觉,这两天的踩点大家都只是在考场外看看,她还没听谁说过能提前进考场。
“秦老师,我能去吗?我保证只拍照不发朋友圈。”施悦假装委屈巴巴的说道。
陈唐杰问道:“三考场应该就在咱们社团排练剧场旁边吧?”
秦键点头,“吃完一起去。”
沈清辞电话让秦键去考场是因为每一年钢琴初试前学校都会有一个检测调琴的工作任务,一般这个活都会交给调律专业的老师。
但是这是沈清辞回到华国院之后第一次主持艺考工作,他还是决定亲自过手这个事情,因为他今天下午接到的个各大钢琴考点传来的消息中就有不少考生反映某某考点的钢琴存在踏板不灵敏,钢琴琴弦老化等问题。
沈清辞绝不允许在华国院的钢琴考场里出现这种情况。
四人吃完饭后,秦键回309拿下了自己的调律工具,直接带着三人来到了音乐厅主楼。
空无一人的连廊里,清晰的可以听见第三考场方向传来的钢琴声。
轻快的双音旋律连贯的像是一台永动机一般让人感觉琴声永远不会中断。
“这一定是沈老师弹的吧?”陈唐杰问道。
秦键点头,“彼得什鲁卡第三乐章,忏悔节集市。”
身后两个女孩,一个不停的说牛逼啊,一个安静的在听。
秦键带着三人悄声走进考场时,整个舞台上只有沈清辞背着的身影和两台三角钢琴,台下空无一人。
沈清辞听到了有人进来。
秦键示意三人找个地方坐,然后他上了台了。
沈清辞大概又演奏了十三个小节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秦键问道,“怎么样?”
“高音区不透。”
秦键探头在琴身里看了一眼,一排俄文字符,“俄国琴?这牌子没听过。”
沈清辞点头道,“今年丽芙工厂新出的牌子,你去试试那台。”
“好。”
秦键应声坐到了另外一台琴前。
他有注意到,这架琴没有琴标。
抬手间他便演奏起了圣咏逃亡曲。
和弦一出,整个音乐厅里都充斥着c大调主和弦的色彩,流光溢彩的快速琶音跑动在这种明朗的氛围内更加鲜活了。
台下三人自然是一下便被带入到这氛围内。
施悦压根就是第一次现场看秦键的演奏,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秦键的现场会是这种场面。
陈唐杰虽是404的一员,同时又作为社团中的一员元老大将,但是一个学期下来除了排‘卡门的一步之遥’和‘摇滚卡农’之外,他也很少能听到秦键弹的古典现场,此刻心中也是激动不已。
肖邦的音乐就是有如此魔力。
方小鱼就更不用说了,没人能现象在她的心目中秦键的地位有多高。
...
“叮,发现一枚劣质的钢琴大师演奏药丸。”
快速运指间,秦键听到耳边的电子声,心中再次想起很久之前那一枚残缺的...
“劣质的大概比残缺的会好一点点?”
“不知道这个能卖多少点。”
思绪间,他再次击响了一个强力的主和弦。
随之不到两分钟的音乐也彻底结束。
音乐结束后,沈清辞目光充满了赞许,嘴角划过满意微笑。
三天的时间,秦键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自己解决了问题,这个速度让他有些惊喜。
“不错。”
这一声不错像是在说‘对了’,又像是在夸奖,总之秦键听到沈清辞的‘不错’之后心中最后那一点顾虑也随之消散了。
“这琴真不错,触键反应快,音色饱满,低音敏感,而且响板声音也洪亮。”秦键道
沈清辞问:“你觉得张力够吗?”
“够。”秦键点头间拿出了工具包挂在了腰间,“不过有三个音偏低了大概40个音分。”
说着便忙碌了起来。
一番调理之后,秦键让沈清辞试试看。
沈清辞亲自试过后也觉得还不错,便表示明天的考试就用这一架琴。
正事忙的差不多了,秦键觉得时机也可以了。
“沈老师,我想让方小鱼提前试一试,您看?”
沈清辞这才注意到台下三人中那个有些面熟的短发女孩,接着点头道,“没事,让她上来吧。”
“方小鱼!”
得到沈清辞的同意后,秦键便朝着台下抬了下手。
方小鱼闻声连忙一阵小跑上了台,上台之后礼貌的像沈清辞问了声好。
秦键也不啰嗦,拉着方小鱼就往那台既定的钢琴方向走,“明天就用这台琴考试,你现在抓紧时间试一试,有什么问题赶紧给我说。”
方小鱼也不含糊,当机坐下弹了起来。
她所演奏的都是作品中的关键片段,所以断断续续的致使台下两人都听不太懂,可台上的两个人听的明白。
沈清辞一听便能听出方小鱼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又有了不小的进步。
一旁的秦键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
半小时后。
陈唐杰和秦键约定好明早的时间便送两个女孩回了酒店。
学门口只剩下了沈清辞和秦键二人。
“秦键。”
“啊?”
“明天有没有兴趣来当评委?”
沈清辞的口气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在秦键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恐怕不太好吧,沈老师,”秦键咳了咳,“这要是传到出去估计对学校的声誉有影响吧。”
他的言下之意是指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学生,艺考又是国家重要的国考。
“这有什么问题?”沈清辞笑道,“我代表学校方面聘请莫扎特国际音乐大赛的钢琴金奖得主来当评委。”
“这也行?!”秦键第一次发现金奖还可以这么来玩。
...
离别之际。
沈清辞:“来不来,痛快点。”
秦键:“不来,起不来~”
454. 一个‘老父亲’的心态
邀请者是认真的,是一个钢琴系主任对于一个国际大赛冠军的邀请。
拒绝者也是认真的,是一个学生对于一个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的拒绝。
通过近几个月的一系列事件,秦键不能察觉到一些
不论是对方引导自己了解俄国钢琴发展史,还是带领指导自己校正国内市面上的古典乐谱,或是这次邀请自己做评委。
对方是有意想让自己参与到一些事情中。
而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的标签——那就是关于古典钢琴在国内的发展。
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沈清辞并不是有意的要把他带到花园书店,让他参与修订乐谱也只是为了加快整个修订进度,而邀请他做评委只是一种单纯的,这些都解释的通。
但不论是哪一种解释,秦键都不能接受明天的评委的工作事宜。
或许在沈清辞看来以秦键的专业深度以及演奏水品已经达到了坐在某个位置的标准,但是秦键自己心中很明确至少目前的自己还无法胜任艺考评委的工作。
哪怕换做是一个三流院校的考场。
他可以因为方小鱼的一个错音而给对方的5分钟几乎完美的演奏画一个大大的叉,但是对于其他学生,他还没有一个拿捏‘合格’的标准。
要知道这可不是博尔的招生现场,而一个评委的分数和意见几乎又影响着一个考生的“命运。”
所以他拒绝了。
...
回到309,秦键听着音乐美滋滋的完成了今日翻译打卡,接着洗了把脸关灯上床了。
一片漆黑中,他双手一撮。
眼前出现了许久未见的面板。
物品栏里,莫斯科一行获得的新神秘事件卡之后,是一颗蓝色的将囊药丸。
【劣质的钢琴大师演奏药丸】。
物品介绍与之前那一刻残破的如出一撤,除了把暂时获得的能力百分比提高到百分之二十、持续时长增加到了250秒以外,也就是售出价格比较感人了
售出价格:120点崇拜值
“毫无新意。”
这样的东西对于现在的秦键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了,不过倒是可以提供一些研究价值。
秦键还记得上一次使用药丸之后在演奏中爆发的情绪,那种不属于他的情绪应该就是服用药丸所带来的。
这次可以仔细好好感受一下。
“睡觉。”
关上了面板,秦键定了个闹钟就合上了眼。
一夜无话。
...
次日天还没彻底放亮时,华国院校园就已经热闹了起来,第二日开放的考试科目又迎来一批新的考生。
秦键也一早就加入了陪考大军的队伍,接到方小鱼后便陪着对方在候考区待命了。
40分钟后将是第一场笔试,也就是小三门考试,方小鱼此刻还在拿着乐理书来回翻着。
周围的考生也基本都是这样,他们的父母老师或亲朋在一旁不停的关切着。
“儿子,一会别紧张,听见了没有?”
不远处,一位衣着华贵的妇女正在对着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关切道。
少年听了这话紧不紧张秦键不知道,但是这画面使他莫名的有点紧张了起来。
身份从以前的考生换到现在的临时监护人,再加上这一幕,还真让他有点始料不及的不适应。
大概是一种老父亲的感觉?
秦键目光移回到一旁的安静少女。
片刻。
他咳了咳嗓子,“小鱼,还想吃点什么吗?”
“啊?”方小鱼轻啊了一声。
“我们不是刚吃过早饭嘛。”接着她抬起头,眨了眨眼,“师傅,你刚才没吃饱吗?
“我书包里还有一盒小熊饼干。”
听着方小鱼的话,秦键口罩下的嘴角不由的拉扯了一下,“没事,你继续看吧,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方小鱼呲牙笑道:“知道啦,师傅!”说着继续看了起来。
秦键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撇了撇嘴,接着动起了搭在腿上的十根手指。
开启了意识弹奏法。
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一定会惊讶于他的手指,那跳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随着广播的响起,候考大厅里的人都动了。
方小鱼刚放下手里的书,耳边就传来了秦键的叮嘱:“再检查一下准考证、身份证、还有文具。”
方小鱼从包里拿出笔袋仔细检查了一番,给了秦键一个ok的手势。
秦键接过对方的书包,“去吧去吧,乐理题看清题干,听音的时候注意调整好呼吸节奏”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记住我教你的秘诀。”
方小鱼用力的点了下头,接着随着一众考生奔赴了属于她的战场。
...
45分钟的考试时间过的当真不快,不过待看到方小鱼从考场里出来时的那种轻松神色后,秦键也就放心了。
笔试之后半小时就是钢琴初试。
...
一个小时后。
第三考场的门口,距离方小鱼的出场序号还有三个。
向来提倡考前不看书的秦键今天变了个人似的,不停的在唠叨着关于作品处理的内容,实际上这些话方小鱼早已都记在了心里,但是她依然耐心的听着,并在适当的时候点头。
在方小鱼的记忆里,自己的师傅很少会这样“啰嗦”,但是她此刻很开心,因为她知道这是来自对方的关心。
随着第三考场的大门再度被推开,一个面色充满沮丧的女孩走了出来。
该36号方小鱼上场了。
秦键摘掉了口罩,目光从大门再度移到了眼前的少女脸上,“记住,呼吸没有调整好之前不要抬手。”
方小鱼扬起了小拳头晃了晃,神情中充满了斗志!
秦键在方小鱼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ok。”
他手一挥,“上场。”
方小鱼转身走进了考场。
...
...
为了这一刻,方小鱼感觉自己已经等了太久了。
不光是她,就连秦键都认为接下来应该有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初试过程。
尤其是当充满温度的革命练习曲从考场里传出来的那一刻,他更坚定了自己想法。
...
五分钟后。
方小鱼从容的从大门走了出来。
从进门考试到结束出门,她前后用了六分钟的时间。
“师傅,一个女老师叫停了。”方小鱼算是淡定的说道。
秦键给了方小鱼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吧,准备明天的复试吧。”
年轻的师徒二人就这样在各色的目光中离开了。
455.“方小鱼,你没资格紧张”
师徒二人一早晨都处于某种紧张的状态中,实际上大都是某个师傅的个人内心戏。
下午钢琴初试成绩张榜时,方小鱼的名字没有意外的出现在了上面,同时小三门的成绩也完全达到了参加复试的标准。
复试的时间是次日下午两点。
晚上,秦键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学校的琴房里再次给方小鱼梳理了一遍悲怆奏鸣曲。
气氛依然在略带紧张中度过。
不过秦键早晨那股莫名的劲淡了很多。
第二天下午13:30,音乐厅主楼。
由沈清辞带领的评委团穿过一众考生家长,走进了第三考场。
14:00,复试整点开始。
相比于昨天,今天的考生数量明显减少了大部分。
秦键留意过,这里面有不少考生都是来自华国院附中。
而方小鱼的真正竞争对手就是他们。
多数附中的孩子囱小学就开始了肖练超技的练习,可以说放眼全世界,在小学至初中这一阶段的钢琴演习者中,华国各大音乐学校的附中附小的演奏水平可以把整个地球吊起来打。
这绝不夸张。
时间安静的走着。
一个接一个的考生从考场大门进去,又从大门出来,他们留下了巴赫,留下了李斯特,留下了贝多芬,留下了斯卡拉蒂,留下了肖邦...
整个过程中,秦键也在走廊里认真的听,不得不说通过昨天的筛选,今天再回到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优中之优。
但是尽管如此,从中也不难发现一些问题。
他发现很多孩子的演奏中都带有一种公式化的味道在其中。
就比如速运指这一块,他们演奏同样的从右到左的快速旋律进行,他听不出演奏者是在用贝多芬演奏肖邦,还是用肖邦演奏贝多芬,他只能从音乐中仿佛看到考场里的演奏者们都在用大拇指僵硬的支撑着整个音乐的力量。
像是一种批量生产的‘高技术工人’。
这岌岌可危的感觉让秦键心里不能踏实,如果他是评委,这样的演奏早就应该被打断了,因为他觉得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
这样的考生,他们的手型习惯和演奏技巧已经被深深的扎在了他们的身体里,如果他们费劲千辛万苦的来华国院上就是为了花四年时间来修正童年的错误,那秦键没话说。
但是有趣的是他们的大多数都能屡屡化险为夷将音乐顺利完成。
并且是完整的完成。
要知道这些曲目可不是昨天的初试曲目,其中充满了大量的大型作品,难度几乎都在方小鱼所准备的曲目之上。
不过到了秦键这个阶段,他已经不在看中曲子的篇幅和市井只谈的困难与否,他相信自己的学生可以把贝多芬的这首作品用她的方式诠释出来。
“小鱼。”
“嗯,师傅。”
“紧张吗?”这是这两天以来秦键第一次问方小鱼紧不紧张。
“不紧张。”方小鱼答。
“他们的曲子都很大。”秦键道。
“有些我都没有听过。”方小鱼笑,“刚才那个长头发的女同学弹的曲子就很好听,旋律好美。”
方小鱼的话让秦键一愣。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妮子还有心思听别人弹的曲子?
暗忖间,他转念又想,这不就是方小鱼吗。
那个屡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小鱼。
“呼。”
秦键叹了叹,“等你高考结束我就把这首曲子给你。”
“谢谢师傅,您弹过那首曲子吗?”
秦键摇了摇头,“我没有弹过,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老师给你,她演奏的版本是我听过最好的。”
“哇,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吧。”
秦键道:“相当出色。”
片刻。
方小鱼:“提问,师傅。”
秦键:“嗯?”
方小鱼:“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秦键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下来。
“叫,诺玛的回忆。”
...
随着复试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楼道里的光线不再充足。
阴影下,每个等待中的考生都神态各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在音乐中一点点的走着。
“36号考生请做准备。”
...
方小鱼脱掉了她的红色羽绒服,露出了她的蓝色小礼服裙。
“调整好呼吸之前不要抬手,”方小鱼说着再次扬起小拳头,“师傅,我进去啦。”
秦键点了点头。
方小鱼走进复试考场。
经过了一下午的考试,此刻的考场里有些热。
方小鱼走上舞台轻轻的鞠了一躬,接着坐到了钢琴前。
安静的考场里,每个评委都安静的看着这个单薄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虽然不是在场任何一人的学生,但却在昨天的初试中展现出了不弱于任何一个华国院附中学生的实力。
以在座众人的身份自然不会去纠结于这是哪个地方老师所培养的学生,他们所期待的是这个小姑娘今天所带来的表现。
“可以开始了。”
坐在沈清辞身旁的一个男老师开口道。
这一声似是打断了方小鱼的呼吸节奏,还有她的思绪。
方小鱼抿了抿嘴,她尽量让自己不被其影响,继续调整着呼吸。
大厅里继续安静着,刚才说话的老师也没有再说话。
考场外。
秦键也安静的等待着,此刻他倒是比昨天淡定了很多,而且——也是时候检验他和克里斯的的教学成果了。
...
“方小鱼,你没资格紧张。”
“方小鱼,你原本是没有机会坐在这里的。”
两句心理暗示仿佛让方小鱼在最后一刻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深深的吐了口气,方小鱼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在沈清辞的眼里,这驾驶像极了秦键。
钢琴前,方小鱼微微扬起了头。
下一秒。
她的两只双臂借着整个上半身前倾的势,用力的按了下去。
“噹——————”
一声强而有力的和弦像是在一开始便给整个音乐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音乐顺势而起,方小鱼仰望着舞台大厅的上方,十指灵活的穿梭在琴键之上。
每一个流过她指尖的装饰音,每一个被钩勒出的经过句都像是完美设计好的一般。
跌宕起伏,强弱有序。
展现着技巧的同时,方小鱼的悲怆渐渐的调动起了大厅中的情绪。
...
“师傅,演奏悲怆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情绪?”
“如果考不上大学,不能在继续学习钢琴了,你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不甘吧。”
“那就是不甘。”
...
沉重的和弦再次被剧烈击响,带着少女的不甘。
不知不觉100万字了
挺不容易的,说真的,感谢各位。
能在.看到这一行字的都是不爱练琴的付费书友,谢谢你们,你们的支持对我很重要。
是你们的付费让我觉得这个故事还是有价值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尤其是搬完家之后,练琴我一直在想关于什么时候完结这本书的问题,不是没东西写了,也和成绩没关系。
单纯的就是觉得开篇的内容对我现在的写作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有些明明可以展开的地方放不开手脚,有些不想写的东西又躲不掉。
有时候想想如果让我重新在构思一个关于钢琴题材的故事,应该能给大家带来别于此前的体验吧。
可惜没有如果啊。
哎。
况且这本书里还有我放不下的小段,叶子,静姐,莫扎特的安魂曲,拉三的第三乐章等等等等等...
还没有看到胖子娶妻生子,挚爱的巴赫老爷也还没出场~~
不甘啊,和方小鱼的心情是一样的。
所以我得写下去,不太监是我去年给各位的承诺,今年的承诺是不烂尾。
都说第一本100万字的作品对于一个新人作者是一道槛,不爱练琴倒是没什么感觉,大概是没有作为一个兼职网文作者的觉悟吧。
不过这100万字确实让我收获很大,不论是叙事能力还是对故事节奏的掌控。
尤其是节奏,这一点在做新书大纲的过程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又忍不住想给新书打广告了~~】
多么希望那个时候你们还能在。
每个月都是差不多月底附近那几天求一次推荐票,这个月就今天吧。
求推荐票哇~~各位~~
纪念第一个100w字达成!
谢谢大家!
另外,天虽热,但还是望诸位少吹空调多喝水,然后适当吃瓜。
456. 是与否,方小鱼的艺考落幕之奏
第一乐章在充满古希腊式的悲剧气氛中结束。
方小鱼轻轻的停了下来,开始调整起下一乐章的呼吸节奏。
一门之隔的考场内外,都随着她的停止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秦键靠着连廊里的暖气片,双手插于胸前,像是走神般的一动不动。
他的嘴里默数着。
就在他的睫毛眨动的那一刻,考场里的钢琴声合拍的响了起来。
第二乐章,如歌的慢板。
旋律不同于秦键所演奏那般充满着金色的深沉,方小鱼指尖下流淌出来的像是一阵午后的海风,给人一种亲肤的舒适感,同时还夹杂着丝丝少女的呓语。
“精准的弱奏控制。”
评委席上,一个中年考官此刻的内心活动。
...
“如果你脑海中的画面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大海...你需要用一种轻盈表现弱音的特色...让演奏像是浮于海面上的濛濛水气...给听众营造出一种期待感...”
这是某天下午的第四节视频课上,秦键给予方小鱼的建议。
只是少女没有见过大海,她只能凭借着想象力去感受。
她觉得大海是温柔的,大自然是亲和的。
就如同她此时的演奏,没有人世复杂的情感,就像自然一样纯白。。
一两个斑驳的杂音不但没有衰减音乐整体营造出来的纯净气氛,反而更加真实的将自然中的那种动态之美体现了出来。
秦键在这首作品的教学中,尤其在第二乐章,他没有参杂丝毫个人的主观情感。
悲怆于他,有车尔尼,有贝多芬,还有他的父亲。
这些是他亲身经后的所想所感所悟,这种属于鲜活个体的内心情感活动是极为厚重的。
这种厚重对于一个懵懂少女来说,是很难诠释的,如果强加在对方身上大概会适得其反。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秦键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钢琴老师,他通过方小鱼自己从音乐中臆想出的画面从而引导着对方用一种更精巧的手法去将这画面清晰化,具象化。
方小鱼也从没有让他失望。
这次也是。
此刻秦键像是一个纯粹的欣赏者,聆听着这一段演奏。
今天的这一段第二乐章,秦键听出了一些别的味道。
温和的音乐中充满了一种少女对于无限未知的向往,每一个扎实的和弦都像是她鼓足勇气向前的坚强。
最终。
音符如同一页扁舟消失在了海的尽头一般。
“生动的表达。”
音乐再次安静下来。
“你做到了。”
秦键为方小鱼而感到一丝开心。
...
第三乐章接连而起。
快速、带着鲜活的旋律宛如舞蹈一般的跳动了起来。
秦键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气若神定。
对于方小鱼的第三乐章,他有十足的自信。
因为方小鱼的第三乐章的每一个分句和演奏法都是他一个音一个音修正过的。
关于音乐的情绪他不会强行灌输,但是手指力度的控制上,他的苛刻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老师。
作为他的学生,他绝不允许对方在舞台上出现任何关于手指力度控制不到位的问题。
半个音的差池也不行。
...
所幸之事是方小鱼在经历了一个月的痛苦修行后,最终达到了秦建对于悲怆第三乐章的要求。
她永远不会忘记秦键在一次她没有控制好音量之后的大声训责,在那之后秦键告诉了她一句话——“力度应该与所容音响的空间协调一致,就像液体和容器的关系。”
在她后来的练习中,这句格言般的话一直都像是萦绕在耳边的鞭策。
直到这一刻还是如此。
随着尾声的到来,音乐走向越发庞大,她不停地提示着自己的手指。
“力度。”
“力度。”
疾驰的音乐就在尽头,少女的双手上的血管越来越鼓。
浑然不顾留到下巴上的汗粒,方小鱼在最后一刻终于爆发了。
双臂高抬猛落,以一种宣言式的坚定语调,携连珠暴雨之势,将一串下行音列猛然奏出。
片刻间隙。
“噹!!!————”
最后以一个全力和弦将音乐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
缓缓的,她站了起来。
“呼呼呼————”
方小鱼胸前起伏不定的看着舞台下的七名神情各异的评委,喉咙上下耸动着。
这一刻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又是片刻。
她抬手擦拭掉了额头上的汗水,她的几缕刘海粘在了额头上。
“谢谢各位评委老师。”
抚胸鞠躬。
就在这时。
安静的大厅中突然响起了一个从容的掌声。
方小鱼诧异的抬头望去,只见坐在七名评委正中的那一位正抬着手,鼓着掌。
掌声还在继续着,就在她的耳边。
本来没有什么,但这似乎并不突兀的掌声就这么让她鼻子一酸。
她知道了自己没有辜负师傅的期望。
这掌声是一种认同,是一件可以让爸爸妈妈开心好几天的事情,同时也是自己距离梦想更进一步的信号。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不能哭!”
顷刻间,少女再次鞠下一躬。
第二道掌声响起
...
...
随着掌声和鞠躬的落幕,方小鱼也彻底的结束了她的艺考之旅。
只是没有人知道坚强少女的眼角在低下头的那最后一刻究竟有没有洒出了一滴眼泪。
是与否。
大概故事里会有。
...
次日中午。
燕京火车西站外。
四人朝着进站口走去。
“秦老师啊,你回羊城之后一定要告诉我们一声哈!”施悦说着看向一旁,嬉笑道,“陈师哥你也一起来吧,我让我妈请你们吃大餐。”
陈唐杰哈哈一笑,“饭先谢谢了,不过今年过年恐怕没时间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去。”几天的相处下来,两个开朗活泼的羊城女孩也让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说好了哈,你有机会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听说你们羊城好吃的不少。”
“那必须的啊,你听我给你说...”
一旁的两人说笑着。
这边方小鱼跟到了秦键左侧:“师傅,今年过年你会回羊城吗?”
“回。”
秦键的回答让少女开心一笑,“那到时候也给我说一声,我去给您拜年!”
“好。”
“yeah。”
...
随着两个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进站口,陈唐杰拍了拍秦键的肩旁:“走啦,秦老师——”
“这几天辛苦你了,唐杰。”
回去的路上,秦键表示晚上要请对方吃饭。
“今天就免了,开着车也不方便,过几天大家一起聚一聚吧。”
“大家?”秦键抓住了一个敏感字眼。
陈唐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跳了跳,接着扬起嘴角。
“郑峰昨天给我打电话了,月底他就到。”
一脚油门,黑色的大众辉腾驶上了高架。
457. 关于肖邦的‘可能性’与‘悖论’
送走了方小鱼,华国院的艺考也随之在同一天结束。
309窗外的校园也恢复成了一个学校假期应有的样子。
秦键的生活也回到了正常的安静节奏,每天都在练琴,翻译文献,和聆听记录中度过。
隔天开房洗个澡,偶尔在忙碌的工作结束后出门溜达溜达,睡觉前与段冉视视频,或是询问一下叶一省外艺考的进度,兴致来了也会大半夜开罐啤酒坐在钢琴前玩玩爵士。
一个人的小日子过的也是格外滋润。
方小鱼在回家的第二天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方小鱼询问他是否需要在补习文化课的期间保持一定的练琴时间,秦键告诉她考高结束前都不用再碰钢琴了,并叮嘱她只要专心补习功课就好,冲刺一下六百分。
“专业合格证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秦键的这句打保票的话也给方小鱼一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然他说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在钢琴复试结束的那一晚,沈清辞亲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语气很明确。
“让孩子好好准备文化课吧。”
堂堂华国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都放话了,那还能有差?
另外在练琴的事宜上,自从发现了隐藏在和声之下的和弦演奏玄妙之处后,秦键开始了大肆的实验。
他以斯托夫的演奏风格为样板,接连在其他评委的演奏中也试图去寻找这种和弦的演奏风格,通过这一系列的尝试,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波兰的钢琴家都会运用这种以力度比例为基础的和弦演奏法。
尤其是作为本次肖赛的评委***——拉法特.布兰哈诺。
布兰哈诺的和弦演奏就不会讲究手指的力度的分配,他完全是一把下去,每个音的力量几乎都相等。
为此秦键还专门花了两天的时间来研究对方的演奏,布兰哈诺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波兰人,他的演奏不缺属于波兰人的特有的民族风情,但是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刻板。
但是这种刻板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记忆点,听起来具有鲜明的个人主义风格。
布兰哈诺的这种处理与与他同期的沈清辞相较完全相反。
通过观看十年前第十五届肖邦大赛的初赛映像资料,秦键能清晰的感觉到沈清辞在那时的演奏风格就已经有了今天的影子。他以法派的演奏风格为基调,然后融入着大量的个人情感,再加上强大的手指技术,音乐流淌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这样两种风格千差万别的演奏风格最终没有在第十五届决赛的赛场上来一次真正的硬碰硬较量。
因此后来也有评论者称沈清辞的临时退赛让布兰哈诺的冠军奖杯大失色彩。
但必须得承认的是布兰哈诺的演奏风格极其不好模仿。
近来几日秦键在这方面克是吃了不少苦头,他总是抓不住布兰哈诺那一丝刻板出现的时机。
就算他按照同样的速度演奏和布兰哈诺同样作品的同一个位置的同一个音符,布兰所展现出来的就有那种能给人强烈印象的记忆点,而秦键就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秦键并不是抱着要全部打卡的心态而描摹每一位评委,是实际情况中的就如沈清辞所说,他们演奏的就是——肖邦。
尽管各有不同,但是都是肖邦。
这话听起来有点玄,但是拆开解释就好理解了,他们的演奏中都带有着波兰人的精气神。
这种精气神是在肖邦的手位公式里找不到的,而关于手位公式最新的内容‘弹性速度’这一说,又是下一个阶段的内容了。
...
一周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新一周的周一中午,秦键结束了清晨的练习后,便主动打电话联系了沈清辞。
他觉得应该让对方听听自己的练习成果了。
电话里两人约定好了下午13:30见面后,秦键就离开了309。
今天他将要给沈清辞演奏多达7种版本的肖邦作品,其中涉及练习曲、夜曲、叙事曲、还有一小段奏鸣曲。
...
下午13:30分整,秦键准时做到了客厅哪那架施坦威前开始了演奏。
按照先后顺序,他完整的将12首曲目连贯完整的演奏了一遍。
一共用了40分钟。
期间沈清辞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打断,也没有抽烟。
任由秦键从头谈到尾。
结束之后,他才来到钢琴旁:“说说吧。”
秦键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每个波兰演奏家都有自己的特点,这种特点我觉得不能用单纯的分析来解释,好比哈维的第一叙事曲采用了一种较为柔和的手法来演奏,而同样的速度下卡里亚康的演奏就要显得有力许多,从音乐的整体性来说他们都是用了一种第三人称的陈述方式来表达,可能这和他们的年龄有关,但在音乐的精神内涵上却有着惊人的一致感。”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个结论:“就好像一只手的正反两面。”
沈清辞:“还有吗?”
秦键想了想继续说道:“单纯的从模仿来说,我想,一个外国人几乎是不能将真正的波兰味道表现出来的。”
秦键没有用‘很难,’而是直接用了不能。
这是他近日来的感悟,前些日子他录了一遍圣咏逃亡曲。
现场演奏结束之后他几乎觉得已经到了与斯托夫相差无几的地步,但是当他两天之后再听当时的录音后,他发现还是很容易的就能分辨出哪一个是自己演奏的。
片刻。
沈清辞点起了一支烟。
“秦键,你知道音乐表达里最重要的内容是什么吗?”
秦键不太确切,“信息?”
沈清辞有些意外秦键的回答,他点了点头:“信息可以是关于一个演奏者的个性展现,一个演奏者的文化背景表述、一个演奏者对于肖邦的可能性的探索和表达。”
“可能性?”秦键试图去抓这话里有话的重点。
“是可能性。”
沈清辞肯定道:“实际上波兰人也一直在寻求着对肖邦的创新解读。”
“除了今天出现的一些非常有趣的演绎之外,他们还想看到更多的悖论。”
...
“悖论?”
秦键再次皱起了眉头。
458. 那个打破黄金法则的勇士
如果‘可能性’一词是指一个演奏者对于肖邦音乐的探索,悖论一词用到这里确实让秦键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去考虑这一整体问题了。
沈清辞便招呼秦键来到沙发一侧。
“坐。”
接着‘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支烟。
“这一点要从很早以前说起了。”
“众人皆知肖邦是从小在波兰民族音乐的滋养下长大的,现在人所说的玛祖卡、库亚维亚、勇士舞这一类舞蹈都是波兰的传统舞蹈,他创作的音乐作品与这些民间舞曲一脉相承,那么自然也与民间音乐的内在节奏、时值处理上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
“所以国际钢琴届才盛传那么一句话——要演奏好肖邦的音乐,必须要到波兰去感受这种音乐的精神。”
秦键会意的点了点头,却见沈清辞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所谓的波兰音乐的民族性。”
沈清辞先肯定了这一点,接着又像是质疑了这一点,“但是这种民族性也有站不住脚的时候。”
“你知道肖邦的f小调钢琴协奏曲吧?”
沈清辞问了一个玩笑般的问题。
秦键笑道,“肖二协奏曲嘛。”
沈清辞继续玩笑似的问道:“呢?”
“这个,”秦键双眼一眯眼,稍微迟疑了一下,70年代的钢琴女战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回想一个具体的年份。
片刻。
“应该是1965年,第7届的冠军。”秦键答道。
沈清辞感慨道:“是啊,一个南美人拿了肖邦大赛的冠军,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舆论,要知道在此之前的六届比赛中,冠军奖杯一直被欧洲人所掌控,甚至前五届的冠军得主都是来自波兰和当时的苏联。”
秦键插话道:“第六届是波利尼,我喜欢他的肖练。”
沈清辞嗯了一声:“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不喜欢意大利人的演奏风格,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
他接着说道,“关于阿格里希与f小调钢琴协奏曲之间还有一段故事,你应该知道这首作品有部分乐章是采用了勇士舞的元素,当年的阿格里希去到赛场和乐队彩排这首作品时,她露怯了,在聆听了众多波兰钢琴家的彩排现场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拿不准该怎么演奏了,更让人紧张的是当时距离最后一轮决赛只剩下两天了。”
“后来在她的回忆录里说到这里时——‘我当时很紧张,那一刻我才深刻体会到这些民族舞蹈的节奏感根本不属于我。”
沈清辞顿了顿,“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外来文化。”
“而且从这种角度来看,恐怕只有波兰人才能真正理解这种节奏感的精髓。”
秦键听到这里不禁开口道:“可是那一届她拿了冠军啊!”
沈清辞笑了笑,“很有趣不是吗?”
“阿格里希作为一个南美人第一次把肖邦大赛的奖杯带出了欧洲的土壤,她这一举对当时的欧洲钢琴界造成了可为不小的震动。”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波兰民族音乐的大门就彻底被推开了。”
秦键仿佛从故事中看到了那个留着一头褐色长发的年轻女人露着怯,有些不太确定的走上了冠军宝座。
他很难想象这个女人是如何用两天的时间将自己调整到了一种合适的状态,或许她灵光乍现,或许最终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演奏了。
但是不论如何,最后的最后,她拿到了冠军,冠军就是冠军。
这一刻,秦键也大概明白沈清辞所谓的悖论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
就在秦键心中万般感慨之时,沈清辞的话音再次缓缓响起。
“早在更十年前,就已经有外来者敲响过这座大门了。”
再十年前?
秦键心绪一动,那也就是第五届。
再联系着上下文,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望向沈清辞沈清辞问道:“您是说傅老院长吗?”
沈清辞收起了笑容,罕见的露出了一种自豪的表情:“是的,那一届他虽然只是第三名。”
“但是他拿到了波兰人一直引以为傲的——最佳玛祖卡的演奏特别奖。”
秦键知道最佳玛祖卡演奏奖,每一届肖邦大赛都会分设六个作品题材的最佳特别奖。
也就是说整个第五届肖邦大赛里,傅老先生以一己之力演奏的玛祖卡盖住了所有波兰人的风采,波兰人引以为傲的民族舞曲。”
一时间,秦键胸中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心情,他能理解为何沈清辞刚才会有那般自豪感,他此时也是这般。
这种自豪感令他此刻有些热血,有些冲动。
不知觉间,对于今年这届比赛,他觉得自己应该准备的东西需要更多了。
“所以——要演奏好肖邦的音乐,必须要到波兰去感受这种音乐的精神’这句看似黄金法则的秘籍早在那个时候就不攻自破了。”
沈清辞叹了叹,“秦键,我让你大量的去模仿评委们的演奏有两个初衷,一来是我希望你可以通过对不同钢琴家的不同解读过程剖析去接近肖邦,这种接近也仅仅是理论上的,更清晰一点说是希望你能通过对他们的聆听描写之后建立起自己与肖邦音乐的桥梁。”
“这一点你必须明确。”
“不得不说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今天你所演奏的这些作品中,有一部分已经和他们其中的个别人极其相似了。”
说完这句话,沈清辞意味深长的看向秦键提醒道:“但是你千万不要因此而迷失了方向,明白吗?”
“您的意思我懂。”秦键郑重的答道。
沈清辞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其二——就是关于作品时间感的问题了。”
秦键竖起了耳朵,他知道重点来了。
可就在这时,对方却像是故意打住了一般。
沈清辞说着把烟头掐死:“不过今天的内容已经不少了,就到这儿吧。”
秦键:~
“关于时间感的问题,等你三月底从华沙回来我们再说吧。”
...
就这么的,秦键的又一节课就结束了。
下课了之后沈清辞要留秦键吃饭,秦键也没拒绝,两个男人简单的吃了顿便饭,带着又聊了聊下下周录dv的事。
饭后,秦键打车回了学校。
就像沈清辞说的那样,今天的内容不少了,秦键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不论是方向问题还是桥梁问题。
匆匆赶回校园,当他再次经过刻着校训的石碑时,心中又想起了老院长的故事。
不觉间,他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459. 六十年朝夕,一则家的来信(建议别跳这章)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眼见2015年的第一个月就要到尾声了。
秦键每天的生活还是像以往一般,没有任何内容的增减。
以练琴翻译听录音为主题,以吃饭睡觉为副主题。
没有间奏和华彩的假期生活若换做旁人或许会觉得有些无趣,但秦键很享受这种感觉。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个人时间,他可以听任何他想听的音乐。
自从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给他带来了启示后,他也尝试着去感受更多种类的古典乐,各种乐器种类形式的室内乐,交响,甚至歌剧清唱剧。
每每为一段音乐内心澎湃时,他就会听下手里的工作或事情鼓鼓掌,像个神经质一样的大声的抒发一下内心的情感。
自上一次下课后,他这一段也深刻了反省了一下自己。
关于沈清辞对“迷失方向”的提醒,他之前并没有忽略,但也没有过分的重视。
经对方提醒后,他回来细细一想,再随便弹几段的时,他才愕然发现对方的忠告是多么的及时。
他不自然的就会在指间带出某某钢琴家的感觉,这些一个月前完全不属于他的东西。
花费了三天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之后,他才找回之前的感觉。
然后一切才回到了“正轨”。
这让秦键捏把汗的过程也同时提醒了他——要谨慎谦卑。
对于这88个琴键,他还没有做到了然于心。
心态的转变让他再聆听那些钢琴家的演奏时,又多了一些新的感悟。
不论之前秦键将这些钢琴家做出了如何的分类,也基本上都是在技术领域和个人风格的范畴。
结合沈清辞在课上提到的“可能性”与“悖论”以及“桥梁”这三个新的词汇,秦键发现这些钢琴家不论以何种的姿态来演奏肖邦都不过是在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对于肖邦的理解。
秦键思考是否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思考聆听他们,假设这些演奏家不是波兰人,单纯的就是一个钢琴演奏者?
经过尝试之后,秦键意外的发现,在心中摘去了对这些演奏家身上贴上的国籍标签后,他们所演奏出来的东西又有了不同成都上的释放。
他们的分句,他们的演奏法,还有他们所要表达的感情,都更清晰了。
而这个时候秦键更加深刻的能体会到他们的不凡之处。
“或许他们也想摆脱国籍标签,去寻找关于肖邦的更多的可能性吧。”
“当他们弹不动了,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停下了。“
“然后转身把一身本事,一生所学所感,留给了身后的人。”
“一代又一代,永远在传承中继续向前着。”
秦键觉得这大概就是‘音乐一途永无终章’的真实写照吧。
六十年前,傅华老先生怀着梦想将华国钢琴的声音带到了世界舞台,一曲玛祖卡敲响了钢琴圣地的大门。
归国后便一心一意投入到了华国钢琴事业的发展,为未来三十年留下来宝贵的经验财富。
十五年前,沈清辞接过傅华老先生的大旗,再次以横空出世之姿出现在了国际舞台,以横冲直撞之态,所向睥睨之势,在国际各大钢琴赛场上一路披荆斩棘,屡战不败。
虽然后来因为一些意外他选择了隐退,但是沈清辞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整个钢琴界为之惊叹了。
归国后他也选择了投入到了华国钢琴事业的发展,尽心尽责的培养着新一代。
秦键知道,不仅仅只是这两位时代的标杆人物。
这六十年间,为了华国钢琴的发展,有更多数不清的华国钢琴演奏者、工作者和爱好者为此为之努力着,就像那些波兰的演奏家一样,大家都在不同的层面上努力的向前探索着。
而如今...
时间依然在向前走...
任何一种历史里的任何一个时期阶段,都会有人要肩负起重担站在风尖浪口。
或主动,或被动。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
秦键从没有打算要在音乐这条道路上留下伟大的足迹,或成为一位留名于世的音乐家。
但是作为新一代华国钢琴者的一员——
如果有一天,当未来华国钢琴需要有人站出来的那么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向前迈出坚定的一步。
不为别的,这是属于华国钢琴一份子的责任。
在此之前,他只要安静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就当是默默的积攒能量。
就像近来这一段。
他已经找到了一些关于桥梁的线索,里面充满了各种令他惊喜的可能性。
不过这一次,他学会谨慎了。
...
1月31号一大早,秦键照常完成了上午的练习之后,他觉得状态还不错,就一口气练到了两点。
在他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喂,妈。”
他正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穿着衣服。
接着电话里传来了方雪华的声音:“儿子,中午吃的什么好吃的呀?”
“呃。”秦键本想张口随便说一个,这是他曾经一贯的作风和伎俩,不过他也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不按时吃饭,也怕父母唠叨。
但是这次他的‘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片刻。
“妈,我刚练完琴,正准备去吃。”
果然,电话里的方雪华有些不愿意了:“你又不按时吃饭,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管干什么都要按时吃饭,琴什么时候不能练?可你一顿不吃你就.....”
秦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静的听完了母亲的“斥责”。
“妈,我知道了,以后一定按时吃饭。”
“你就光长了张嘴,和你爹一样。”
秦键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妈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我和你爸中午下的面条,蘑菇面。”
“行了,给你打电话没什么事,就是好几天没见你给家里来电话了,你姐前段时间给家里来电话又说你最近一段很忙,我和你爸就寻思着这一段就没给你打电话,正好今天周末就说给你打一个,行了你快去吃饭吧,一会过马路别看手机,身上钱不够了给家里说。”
“嗯妈,放心吧。”
“你和我爸也是,多注意身体,忙完这一段我就回去了,这趟回去能多呆几天。”
“行,妈知道了,快去吃饭吧。”
一个不长的电话,一分三十七秒,还不够一首练习曲的时间。
却让秦键心里又暖又自责。
从莫斯科回来之后,他确实没给家里打过几次电话。
“录完dv就回家。”
装起手机,秦键快步的离开了309。
...
而电话另一边的羊城。
秦刚正围在方雪华一旁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