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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四章 消息内情接踵至

    “那是自然。”彭三爷浑不在意,“各位都可回去问一问东家。只是某听说那京兆尹又要招兵了,咱们速度得快些个,估摸着再过段时间,该散的就要散了。”

    这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低落。

    京兆尹陈佑执着于剿匪,一旦扩兵肯定会进一步压缩京兆府盗匪的生存空间。

    似他们这等头领,如若不想落得个黯然身死的下场,要么逃到别处,要么提前收手做一个富家翁。

    只可惜,聚在此处的几人,说得不好听点,全都是别人养的狗,什么时候收手可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如果主人心善一些,或许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如果心不善,那就祈求陈使君杀性不重吧。

    又说了几句,这些人便散了去。

    留在原处的彭三爷轻笑一声,迈开步子朝停着驴车的地方走去,他似乎不担心自家主人怎么对待他一般。

    长安编纂院,陈佑也好,一干编修也罢,此时都赤着上身,一个劲地翻书,时不时冒出一句话同时迅速记到纸上。

    陈佑的第一篇文章框架已经写出来了,现在正在查找古籍,一来是从前人的观点中寻找可做论据的,二来是看文章中提到的事情有没有错漏之处。

    现在查资料必须得像这样仔细翻书,而翻书的前提还是你得有这些书,到了这时,一个饱读经典的老夫子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只可惜,这年头同一本书流传在外的不同版本极有可能表达了相反的两种意思,这些读书数十年的书生为了这个经常要争论许久,大大拖延了陈佑的进度。

    写下一句话之后,陈佑放下毛笔,舒了口气轻轻活动手指,翻了这么久的书,手指有些酸痛。

    他正好坐在窗边,掀开厚厚的窗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阳光比之午后要温和许多,陈佑估算了一下时间,放下窗帘拍了拍手:“就到这里吧,咱们先歇一歇!”

    一三十来岁的书生双手压着书本,抬头笑道:“山长,昨日那冰葡萄甚是可口,今天是不是多来一些?”

    “是极是极!就那么些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相处时间长了,这些人也敢同陈佑开些玩笑。

    陈佑笑骂道:“就你那个吃法,我就是再多钱也不够你吃的!”

    一阵哄笑。

    说归说,陈佑先是叫人来把屋内融化的冰换掉,之后又叫人端来冰镇的葡萄西瓜。

    这西瓜是春天种下的,不比七八月份的大、甜,但此时冰镇后吃着倒也解暑。

    说起西瓜,还是陈佑来到京兆之后才发现的,之前几处地方都没有。

    根据胡峤《陷虏记》所记载:“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由此基本上认定西瓜是五代时期传入中原的。

    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却引用陶弘景的话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盖五代之先,瓜种已入浙东,但无西瓜之名,未遍中国尔。

    陈佑看到过前一个记录,却没注意过李时珍的记载,故而一直不知道这时候有西瓜。【1】

    毕竟,胡峤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历史记载他是契丹会同十年入契丹,正好是陈佑来到这里的那一年,陈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胡峤这个人。

    几人一边吃着冰镇水果一边闲聊,陈佑刚吃了一片西瓜,刘河就掀开门帘进来了。

    他快步走到陈佑身边,附到陈佑耳边轻声道:“盗匪有消息了。”

    陈佑收敛笑容,拿起湿巾擦干净手和嘴,站起身来套上衣服,嘴里同时说道:“我就先回去了,诸位吃完之后再歇一会,不急在这一时。”

    说话间已经穿好了衣服,快步走出门。

    通过院墙侧门回到自家府宅,陈佑没有去书房,而是朝客厅去。

    书房空间小,没人的时候也不会摆放冰块,这时候过去得热死,相比之下还是客厅要凉快一些。

    坐下之后,端起凉汤喝了一口,陈佑才开口:“怎么说?”

    “袭击警察营的和上次袭击城门的该是同一伙人,这些人至少来自三个寨子,目前已经发现的就有县两处和醴泉一处。”

    陈佑稍一思忖,“这两处都是在西边吧?”

    警察营遭袭的地方在东边。

    “是。”刘河低头,“现在正在查昭应、高陵和栎阳三县。”

    考虑一阵,陈佑吩咐道:“把县和醴泉的三处具体情况整理出来,先把这三处平掉。”

    “是!”刘河大声应下。

    这事说完,他便告退离开。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崔翰大踏步走来。

    崔翰先是协助兵曹,之后又独自指挥警察营,身上的气质也越来越向军人靠拢了。

    不过他毕竟还是文士,主持着税曹事务,同吴竹林、刘河等人关系不是太亲近。

    互相点头示意,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崔翰突然开口:“刘队正,使君在正厅否?”

    刘河脚下一顿,看着崔翰道:“正是,崔参军可径自前去。”

    崔翰闻言一笑,拱手道:“多谢!”

    说罢,不待刘河回应,就继续前行。

    刘河皱了皱眉,他有些不喜崔翰的做派,不过陈佑比较看重此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盯紧一点希望揪到此人的错处。

    崔翰进门时,陈佑刚好喝完凉汤准备离开客厅。

    让仆人给崔翰也上了一碗凉汤,陈佑疑惑道:“仲文突然来我这里,可是税曹有事?”

    “非是税曹。”崔翰得意一笑,“好叫使君知晓,警察营得到了一个关于贼盗的消息。”

    “哦?”陈佑有些惊讶,这刘河前脚刚说完,崔翰后脚就过来了,这未免太巧了吧?

    平息心情,陈佑脸上重新恢复平静,抬手示意道:“究竟是何消息,仲文仔细说来。”

    “是。”崔翰微微躬身,总算压下去一些得意的神态。

    “上次使君吩咐之后,卑职便叫警察营仔细搜查,昨日终于抓住了一个知道些内情的小贼!”

    陈佑眸光闪烁,等着崔翰继续往下说。

    “这小贼为了保命,情急之下说出了袭击警察营的事情,底下人不敢怠慢,连夜将此人送了过来。”

    “你审问过了?”

    “是。”崔翰微微垂首,“据其人所言,参与袭击的共有五伙人。”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大仪镇内议投周

    “嗯。”

    陈佑看着前方,目光微垂,喉咙里发出这一声后再无其它反应。

    崔翰突然惊醒,连忙收敛,叉手肃容道:“此人原只是醴泉县一泼皮,后来被醴泉县内九山匪首所纳,据他所言,九山匪首匪号狗爷,这狗爷同另外三人都是被一个叫三爷的盗匪召集到一起,做下袭击警察营的事情。”

    说到这里,崔翰下意识地停顿,似乎是等陈佑问出诸如“其他三人是谁”这样的话。

    只是陈佑这次并没有接话,他也立刻反应过来,继续接着道:“其余三人身份他并不知晓,只不过听口音不是醴泉县人。”

    陈佑这才点头:“既然知道一处,那就从醴泉开始。你回去准备准备,过几天出兵九山。”

    回去准备,准备的是如何掩饰真正的目标。警察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兵曹却经常有。

    崔翰心中了然,这是想让自己去找兵曹帮忙。只不过,他自负谋略过人,无需兵曹也能完成任务。

    想到此处,崔翰拱手一揖:“使君放心。”

    他告退之后,陈佑轻轻摇头。

    这崔翰才华有,谋略勇气都不缺,而且在京兆这一片也以轻财好施而闻名,各个县都有他的故交熟人。唯有一点,此人行止轻浮,常常不经意间就得罪了人,是以其故人虽多,好友却少。

    陈佑很欣赏他,但却担心他的这个性子惹来祸患,故而想要磋磨一番。

    如果磋磨无用,那就只能推荐给赵元昌了。

    似崔翰这种容易得罪人的性子,陈佑这般人用起来不方便,但皇帝用着却正好。

    江都府大仪镇内一处宅子,白崇文的幕僚陆书生并一个二十多岁的健壮男子坐在屋内静静等待。

    这男子名为李成,乃是白崇文妻侄,现如今是白崇文手下一军都指挥使。

    虽然联络周国的事情一直是陆书生主导,但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全然托付给一个外人,李成本身能力不错,又属于妻族后辈,便作为白家人参与进来。

    要问为什么白崇文不让自己儿子来负责,只能说虎父未必有虎子,白崇文自己也很糟心。要是继续当一个半独立的方镇,说不得他日后的基业就得交给这个侄子来继承,至于儿子能活成什么样,就看这个侄子是不是念旧情的人了。

    有鉴于此,再加上江都府一系文武同宋国朝廷不怎么和谐,他才不得不选择向周国靠近。

    其实若不是宋帝对他多有提防时时压制,以他现在的实力,说不得也能做一做那一国之主,只能说人生际遇,时也命也!

    两人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陆书生有些焦躁不安,但李成依旧是微微阖目端坐如故,这陆书生见状,哪怕心中焦急,也不敢去打扰他。

    终于,门外传来说话声,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陆书生听了,如闻仙音,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很快,脚步声消失,吱呀一声,脏兮兮的木门被推开,带起一阵风,叫这屋内稍稍清凉一些。

    一身着布衣短衫的男子跨步进入房间,见了李成二人,当先叉手一礼:“某乃鞠兴达......”

    他话未说完,李成睁开眼转头看向他,打断他的话语道:“不用说那些无用的话了,我是大王妻侄李成,奉大王之令来同周人商谈,你是何人?”

    鞠兴达面色不变,看了眼李成,再次行礼:“原来是李将军,鞠某忝为大周枢密院主事,奉皇命前来商讨宁王归周之事。”

    “鞠主事请坐。”李成点点头,伸手示意鞠兴达坐下。

    枢密院主事,怎么也算一个天子近臣了,来同他谈勉强也算对等,只不过似乎不算重视?

    李成心里有些不爽快。

    这屋子里更应该不爽快的是自鞠兴达开门之后就一直被无视的陆先生,不过一个是幕主亲戚,一个是中枢官员,任何一个他都不敢得罪。见鞠兴达落座,他干笑着关上门,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鞠兴达坐下之后,不待两人询问,率先开口道:“鞠某来之前,官家曾嘱咐我问宁王一件事。”

    他看着李成的,缓缓道:“未知宁王欲建何功?”

    李成没有退缩,同鞠兴达对视良久才回答:“大王欲建封王之功。”

    话到这里已经算是交底了。

    白崇文想要投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就已经试探过了,该谈的条件已经谈好,这一次商谈,谈的内容是白崇文该怎么配合周国这一次伐宋。

    鞠兴达得到这个回答,心中大定。

    其实哪怕白崇文什么都不干,只是等着周军抵达其势力范围就下令开城易帜,也能保住王爵不失,现在这么说就是愿意主动出击挣得战功了。

    不管是不是鞠兴达的功劳,但他来这一趟带回去这个消息,功劳就得算在他头上。

    心道稳了,表现出来的神态愈加沉稳,鞠兴达点头道:“官家知宁王处境艰难,不欲宁王负担过重,是以此次只需宁王稳住江阳至**一线,阻拦宋军渡河北上便可。”

    听到只有这个要求,李成脸上闪现一抹惊诧的神色,随即被遮掩下去,颔首道:“鞠主事放心就是,大王定不会叫官家失望。”

    这话说完,他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决定把姑父交待的话说出来:“且大王欲以江北之地献与官家,还望鞠主事回去之后美言几句。”

    鞠兴达自己就是外间房主事,他很清楚吴越国的情况。尽得江北之地,周和吴越就会接壤,以吴越国的情况,到时候直接投降的可能性很大。

    获得了吴越之地的周国,相当于在宋国腹部插了一把刀子。也不对,以吴越的体量,差不多是一把锤子,硬生生锤在宋国腹部,到了那时,宋国灭就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鞠兴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还请李将军转告宁王,官家已经备好金册,只待淮南平靖。”

    话已说尽,鞠兴达也不多留,直接就起身告辞。

    李成将其送到门外,待鞠兴达身影消失不见,他脸色变得沉郁。

第四百一十六章 势如破竹征淮南

    在一旁看着他们三言两语就商讨完毕,一直被忽视没机会插话的陆先生走到李成身后,犹豫道:“李将军,这周国似乎不准备给我们提供帮助啊。”

    李成看向陆先生,咧嘴笑道:“这得问陆先生你是怎么和周国联系的了。”

    这笑容很冷,陆先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干笑着答道:“或是此人不通军务,在下想法子问一问。”

    李成斜睨他一眼,迈步朝外走去:“你最好快一些,宋军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待他走远,站在原地的陆先生抻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嘟囔一声:“神气什么,这还没继承家业呢!”

    要不是李成捣乱,陆先生自己一定会同这个鞠主事说清楚协助配合的事情,就没必要再跑一趟了。可惜被李成插了一脚,到最后劳累的是陆先生,背锅的也是他。

    陆先生心中牢骚太甚不必过多理会,开局十分成功的周军已经先后拿下寿春、下蔡、钟离、徐城等地,周军水师正沿淮东去,准备一路拿下濠泗楚海等州,之后沿漕渠南下直抵江都府。

    漕渠就是古之邗沟,由于隋时疏通漕运将入淮口改到山阳县,所以又称为山阳渎。这一条人工运河,太平时节用作漕运有利民生,在这战争年代,正好可以用来运兵。

    只不过漕渠毕竟一百多年没有整体疏通过,如果不想被堵在河面上,就得动作迅速,是以安淮军现在是拿下一座关闸之后就立刻赶往下一处关闸。

    与此同时,淮水两岸所能征收到的船只全部被周军征用,这段时间淮水上往来舟楫不绝、帆影重重,周军将士在船只的运输下遍布淮水两岸重镇。

    寿春城内府衙,周帝赵元昌并一干谋士围在地图前比划讨论接下来的战略计划。

    这些谋士有宋敏贞这般随侍身边的文学谏讽之臣,也有闻克这般供职枢密的知兵之士,当然更少不了蒋树这等领兵之人。

    大体方略在出兵之前就已确定,他们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根据现实情况修改计划。

    由于周国早早开始编练淮水水军,是以这次征淮南不像历史上周世宗那般要分两次。水军清扫宋国淮水水师和沿淮重镇,陆地上又有江都府白崇文牵制宋国江宁府,周国在这次淮南之战中可谓是势如破竹。

    讨论一阵,众人觉得没必要太过于保守,有白崇文在身侧,江宁府根本不可能放心出兵江北,周军在淮南江北之地基本上不会遇到宋军大部队,完全可以分兵夺取各处关隘。

    基调既已定下,赵元昌便没有太多犹豫,立刻下令各军分兵取庐、滁、楚、泰等州以及建武军,水军不必恋战,迅速赶往江都府,寻机渡江夺下润州或者江阴军。

    若是操作得当,或许可以一战平定宋国。

    驱散诸谋士,赵元昌站在府衙大堂,负手低头看着地图,赵元昌心生豪气。

    还是皇子之时灭蜀开疆,登基为帝之后灭宋拓土,只要灭了宋国,吴越以及南沈遗留归附周国只在旬日。

    到了那时,一统中原的周国就能尽起中原之兵,将辽人驱逐出汉家故地,他赵元昌,将是唐宗之后又一个天下共尊的天子!

    想到激动之处,他呼吸不由急促,一口气呛进嗓子,连连咳嗽不已。

    身边侍候的宦官张得钧连忙跑上来扶住他,嘴里喊着:“快拿温热水来!”

    “无事。”赵元昌咳了一阵就恢复正常了,只是喘气声依然有些粗重。

    “德钧。”他直起身来,呼唤一声。

    扶着他的张德钧连忙应道:“小的在这。”

    “你去,把苏凤羽、简宏彦,还有耿石,都叫过来。”

    “是。”张德钧答应一声,一路小跑着离开。

    如今战事顺利,他也可以放心让讲武堂生员历练了。简宏彦和耿石,一个在殿前司,一个在侍卫亲军,两处皆是精兵,有他们安排,不至于叫讲武堂的这些生员白白送死。

    然而苏凤羽三人还没到,就听到了武德副使康求见的消息。

    赵元昌令人扯掉地图,端坐到主位上,这才让人放康进来。

    少顷,一个三十多岁,留着短须,身着蓝灰色常服的康大步走进大堂,一进门立马站定长揖:“奉车都尉,武德副使,臣康,参见陛下!”

    康不是宦官,虽然现在的武德司是宦官主导,但康是一个功能齐全的人,而且武德司成员也大多是正常人。就跟明朝的东厂一般,宦官只是领导,干活的大都是从外面招的人。

    奉车都尉掌驭副车,康能得这么个官职,显然也属于官家亲信。

    只不过一个负责谍报工作的臣子突然跑来求见,有坏事的可能性更大,是以赵元昌脸色比较严肃:“康卿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正是。”康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弯腰举过头顶,“燕国急信,辽军已经破古北口。”

    赵元昌身体不由自主地突然一挺,随即是以身边宦官将纸接过来。

    展开一看,果然说的此事,比康的话要详细一些,但也详细不到哪里去。

    从燕国传回来的消息,只知道辽国要攻燕,目前已经破了古北口,燕国现在比较乱,没有发起有效的抵抗。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仔细看了两遍,赵元昌将纸张放下,又问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回禀官家,接到此消息之后臣已经令人去查了,只不过事发突然,臣以为此事当尽快让官家知晓,所以没等探查结果出来便来求见官家了。”

    “嗯,你做得很好。”

    赵元昌点点头,脸上只能够看到欣赏的神情。

    “此事你仔细关注着,一旦有变化立刻告知于我。”

    “臣谨遵皇命!”

    康出去之后,赵元昌忍不住将之前放下的纸张攥成一团。

    这下之前的安排必须放弃了,现在不是磨炼学员的时候,必须尽快结束淮南之战,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也幸好是现在得到了消息,若是生员们已经安排下去,那就比较麻烦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关内之地乱将起

    周国寿春行营很快传出三道命令。

    首先,令河北焦继勋进兵幽州,为燕国掩护侧面,避免燕国遭到辽军两面夹击,虽然燕国可能也不想看到周军夺下幽州就是了。

    之后,河朔地区的三位大将焦继勋、巴宁泰、折从阮,都收到“见机行事”的谕令。这就意味着,一旦燕国显露败象,不,甚至可能出现燕国明明还能坚持下来,就有大将发现“啊,燕国不行了,不能让辽军拿下某处地方”,于是提前攻进燕国。

    赵元昌既然下了这道命令,肯定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最后赢了,那自然是嘉奖,若是败了,违命的罪名跑不掉。

    最后则是当前的淮南之战,鞠兴达尚未带着消息赶回来,赵元昌也不准备等他的消息,直接命令诸军不求夺城,只需要将敢于出城野战的宋军全部击溃,全力朝江水岸边江宁府推进,逼迫宋国求和迁都。

    同时,武德司联络宋国朝臣,鉴于戴延康的性子,不谈求和,只言江都府要投敌倒戈,鼓动宋国朝廷同江都府白崇文决裂。

    终究是有些急了。

    这是陈佑收到淮南前线消息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陈佑现在是一个旁观者,以他这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丢了江水上游和淮水沿线的宋国几乎不可能成为周国的威胁,哪怕这次淮南之战到此为止,也应该立刻收缩兵力应对来势汹汹的辽军才是。

    只不过他毕竟不是赵元昌,不知道赵元昌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其它的考虑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随着南北战事皆起,陈佑总算不再沉迷修书,而是将大量精力用在了维持京兆府稳定上面,只不过收效甚微。

    府兵最新组建的“防务营”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人,直接就是一个营十五个都,都头以下军官全都是从警察营挑选过去的,营正暂无,由吴竹林带过来的鲍仲牛担任营副。

    鲍仲牛是吴竹林妻弟,原名鲍二牛,其姊姊嫁给吴竹林之后便到了自家姐夫手下,同时也在姐夫的建议下把名字改得文雅一些。

    陈佑对吴竹林可以说是非常信任了,老府兵归属吴竹林管辖,新府兵交给他的妻弟,这份信任让吴竹林有些忐忑不安。

    对此,陈佑只有六个字:“你办事,我放心。”

    上官加之以信重,下官报之以忠心,上下一心,和谐一致,多么完美的故事。

    然而陈佑的心思并不单纯,他明白人心不能测试,除非另有安排,否则绝不能让自家人有摇摆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出现什么遗憾。

    所以,刘河不得不在新组建的防务营上下功夫,争取无事的时候尽在掌握,有事的时候诸军皆从。

    除了新的防务营,陈佑还把注意打到原来就有的六个营身上。

    现在京兆府府兵已经有了五千多人,只要陈佑不想留下横征暴敛的名声,朝廷留给京兆府的税赋能用来养兵的部分已经到了极限。

    缩小长安城的工程已经完成了南线主体工作,长安城内算上侍卫亲军司的两个军,总共有万余人。再加上各坊的不良人,用来守城基本够用。

    于是,府衙宣布府兵诸营开始测试个人武力,太过不堪者将被清除出府兵。至于府兵清退产生的缺额,则由警察营和防务营补上。

    很显然,补入老府兵的这些人中肯定有刘河安排的耳目细作。

    既能把老府兵纳入掌控,又能汰换混日子的兵油子,一举两得,不亏。

    老府兵原先总共也才三千人,这段时间剿匪有人阵亡有人受伤,剩下两千多人很快就完成了测试,这一下就淘汰了近五百人。

    空出的五百人从防务营拉了一部分,又从警察营拉了一部分,警察营人数不足,也从防务营划拨。这一来二去,防务营组建不到半个月,就从一千五百人变成了一千人。

    这期间崔翰和吴竹林也安排人探查诸县声名在外的贼寨,可是全都扑了个空。

    这让两人心中窝火,尤其是崔翰,好不容易找到袭击警察营的贼人线索,结果发现贼人已经人去楼空,没办法报仇。

    换谁也得窝火。

    找不到就找不到,陈佑心态很稳,只要这群盗匪不出来祸害乡里,他一时半会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当下,还是维稳最重要。

    也因此,被清除出去的四百多兵油子得好生处置,不能一清了之。

    后世可是有驿卒被裁撤之后聚起义军硬生生打入京城覆灭王朝的事例,陈佑可不想自己也遭遇一会。

    陈佑也想给这些人寻一条好路,然而,这些兵油子之所以被称为兵油子,并且在府兵测试中被淘汰,除了个人能力真的很差外,还和他们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一味混日子、且习惯性地贪小便宜有关。

    哪怕是有千余年远见的陈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样才不至于混到吃一餐饭都艰难的地步。

    无奈之下,正好现在新城墙还没修完,便把这些人打发去修城墙。虽然这些人怨声载道,期间也有过几次小小的反抗,但都没掀起大乱。

    然而城墙总有修完的一天,之后该怎么安排,陈佑还没有个头绪。

    时间进入六月,京兆府没乱起来,但是渭武泾义等州乱起来了。

    这些地方生乱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些是番人作乱,有些是庶民抗税,还有些同京兆府一般是匪患并起。

    这个消息刚刚传到陈佑耳边,就另有一个消息传来:雄武节度使翁章辉以匪乱为由封锁州境。

    因着之前大家就提防着他,他现在的这个动作无异于高声喊出“我要搞事情了”这样的话。

    陈佑要守御京兆,暂时做不了什么,但其他人可是反应迅速。

    到了宁州的黄世俊也不管西北的朔方了,直接带着兵马转向西南泾州。

    泾州是彰义军驻地,现在的彰义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王江是禁军出身,属于可以信任的那种。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一)

    六月丙戌,赵元昌的谕令还未抵达镇州,幽州就已经被辽军拿下了。

    幽州州治蓟县城头,韩延徽目送大军西去,心中感慨万千。

    韩延徽今年七十岁,同冯道一般大。其为幽州人,少时与冯道共侍刘守光,后来出使辽国的时候被耶律阿保机扣留,幸好述律皇后劝谏阿保机,他不知是被劝得还是自己想明白了,总之没再硬顶着阿保机,而是表现出自己的才干,之后就在契丹为官。

    这人能力强到什么程度呢?或者说,耶律阿保机对他看重到什么程度,只从一件事就能看出来。

    后唐之时,韩延徽可能是思乡亲切,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多立大功,辽国对他放松的警惕,总之,他逃跑了,偷偷跑回了唐国!

    若是到此为止,他的经历可能就是李陵所幻想过的计划吧。但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他回去之后,同王缄有隙,担心自己被害死,于是再次逃往契丹。

    抵达契丹见了阿保机,他被赐名“匣列”,意思是“复来”,同时“即命为守政事令、崇文馆大学士,中外事悉令参决”。

    巧合的是,后来冯道也是被契丹主慰留,然后表现出愿意要留在契丹的想法,最终一步三回头地被契丹“遣归”。更巧的是,现在冯道是周国的鲁国公,而韩延徽是辽国的鲁国公。

    只不过现在冯道已经是半致仕状态,而韩延徽却是辽国的南府宰相。

    南府宰相,虽然有个“南”字,但在辽国的南北面官中属于北面官。南府宰相同北府宰相一起佐理军国大政,一般情况下,北府宰相多是皇亲,南府宰相多是国戚,韩延徽能当上南府宰相,可见其在辽国权势之隆。

    他这个南府宰相,现在还担负着建立政事省的职责。

    辽国政事省相当于中原的中书省,主管南面官。南面官就是在汉地施行的官制,之前是营州、平州等,现在还要包括幽州,日后若是能拿下燕国,则燕云之地都用南面官之制。

    韩延徽这个宰相之所以会随军来幽州,就是为了笼络汉地人心。

    他除了自己过来,儿子韩德枢也来了,就在西去的辽军之中。韩德枢被耶律德光誉为国宝,不到二十就授羽林大将军,之后转为太尉。

    顺带一提,这个韩家虽然也是辽国世家,但不是韩德让的那个韩家,韩德让祖父是二十多年前去世的韩知古。辽国两大汉人世家全是姓韩,也算是一桩怪事。

    韩延徽在城头站了一阵,一个四五十岁契丹人走了上来,还没到跟前就大声道:“韩宰相,大军走了,咱俩今晚要大吃一顿!”

    韩延徽转身蹙眉:“萧祥稳,陛下叫我们来幽州,不是为了吃喝......”

    契丹人哈哈大笑:“韩宰相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拼了命拿下幽州,正该是修整的时候。宰相你不是说要防着南边周人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以逸待劳!咱们不吃好喝好,怎么以逸待劳?”

    听了这话,韩延徽无奈摇头。

    这契丹人名为萧思温,他这一族先后出了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耶律德光的皇后,以及现在的耶律阮的皇后,他族叔萧敌鲁、萧阿古只先后担任北府宰相,他自己娶了耶律德光的女儿燕国公主,既是皇亲,又是国戚。

    即便他现在只是幽州祥稳也就是幽州将军,属于韩延徽的部下,但韩延徽也不能把他怎样。,只要不是什么大事,让步的多是韩延徽。

    理论上来说,萧思温身为萧氏族人,又通书史,很有可能会成为北府宰相。韩延徽已经老了,看重韩德枢的太宗皇帝耶律德光也早早去了,现在结个善缘,日后或许就能保韩家一时富贵。

    实际上,萧思温后来真的成了北府宰相,他的三女萧绰更是后世有名的萧太后。

    走到萧思温跟前,韩延徽叮嘱道:“祥稳要修整可以,但各处关隘定要安排好人手,千万不能疏忽了。”

    “韩宰相放心就是。”萧思温摆摆手,“晚上酒宴还早,我先请宰相喝一顿薄酒。”

    六月辛卯,带兵行至泰州的焦继勋终于收到了来自寿春的谕令,当即下令诸军攻幽州,不求夺取幽州,只求给辽军施加压力,使其不得全力攻燕。

    周军同辽军比起来,不算太差,战事开始,曾一度有马军杀至幽州城下。

    因为辽军在幽燕之地多次碰壁的原因,这时候的周军野战不虚辽军,一个个都打着引诱辽军出城而战的念头。

    只可惜萧思温看起来比较粗犷,实际上最为小心谨慎,听闻周军来攻,一边奏请增兵,一边缩在城中打死不出来。

    他给出的解释是“以逸待劳、避敌锋芒”,实际上就是担心战败,索性就不应战。

    幽州城僵持住了,焦继勋令人尝试攻了几次城,皆无奈退下。

    既然幽州无法拿下,他立刻分兵攻取蓟州、平州。

    平州自后唐同光年间落入辽国之手,如今已经快三十年了,整整一代。现如今各家顶梁柱自小就以辽为国,骤然被周国拿下,极易生乱。

    但幽州、蓟州、平州正好位于一处小平原内,拿下这三处,辽国就失去了自幽州入中原的桥头堡。

    不过现在幽州一时半会拿不下来,焦继勋取蓟州平州只是为了能够安心围困幽州。如果到最后幽州还是没能拿下,周边关隘也没到手,他就只能放弃蓟平,退到永定河南岸。

    东线僵持的时候,西出居庸关的辽军已经妫、新等州,兵锋直逼云州。而辽帝耶律阮带领的皮室军也越过阴山山脉,燕国国都危在旦夕。

    到了这种时候,燕国朝堂分裂越来越严重,一派要向周国求援,另一派说周国援兵一时半会到不了,燕国很可能撑不到那时候,还不如早早降了辽国。

    燕王毕竟年轻,即便在夺位中获得了胜利并向周国称臣,这时候竟然下不了决心求援。

    好在有那等反感辽国的大臣,眼看争吵不休,也不等朝廷下定论,直接派人向太原和府州送信,告知辽军动向。

第四百一十九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二)

    六月癸巳,宋军与江都府叛军战于瓜州,叛军将败,周水军自扬子而来,大败宋军。先是,宋平章事、大元帅、宁王白崇文向周称臣,周帝拜其为辅国大将军、镇海节度使、检校枢密副使,册宁郡王。

    乙未,周军至江宁城外,以火炮击城,城北大火,至夜方熄。

    戊戌,周帝次定远,宋帝遣使至。

    淮南之战到此结束,宋国割江北淮南十军府州,差不多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国土,从质量上来说,损失更是达到五成!

    只要天时地利人和缺少其中一者,宋国都再无翻身之力,即便是迁都,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这就是宋国如今的境地,然而,“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周之于宋,譬如秦之于六国。如果周不自败,则宋必亡,还不如坚持反抗,或许能挣得一线生机。

    可惜,宋辽联络不便,宋国不知周国北边战情紧急,又下不了决心死守国都,只得匆匆议和以求喘息。

    淮南战事既定,赵元昌留下枢密副使马青镇守江淮之地,带领大军自泗州经汴渠朝开封而去。如果到了开封北边战事还没结束,他准备直接转入永济渠北上。

    一年两战,南北奔波,军力民力损耗巨大,这种情况下更得保证国内平稳。

    陈佑站在自家府内的斗室中,手里面捏着一卷云纹绫,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他手中这卷云纹绫乃是正正经经的敕令,皇帝用印,政事堂签发,只说了一件事:准许京兆府挪用夏税扩兵。

    他向送敕令来的驿使询问总共有几处接到敕令时,那驿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虽未明说,可也说明了接到类似敕令的肯定不止京兆府一家,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几家,又都是何处。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说实话京兆府这么点人他心里面有些不踏实,如果能多招人的话那当然是好,修完南墙就不需要修北墙,还省下一笔钱粮。

    问题是,增加的这些人从哪里来?

    想到麻烦处,陈佑敲击桌面的频率不由放慢。

    每逢战乱人口骤减,除了横死的,还有躲入山林的和藏入豪强家中的。

    躲入山林之人自不必说,这没办法统计。而藏入豪强家中,实际上就是卖地卖身卖命,这年头是有丁口税的,地方豪强不想多交税,这无法统计的隐户也就出现了。

    陈佑建立税曹之后,手中握着警察营,崔翰也在逐步清理各家隐户,只不过一来处于征收夏税的繁忙之际,二来各地匪患不绝,警察营也没精力散开来仔细搜寻,各家依然有大量隐户存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佑不相信这些隐户。如果大量征召隐户入军,显然是给本地豪强大肆渗透府兵的机会。

    但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也不多,他总不能一口气全招了来。这些人就算不是家中顶梁柱,也是极其宝贵的劳动力,都招了来,那些田地谁去种?难道要让豪强继续兼并?

    耕战耕战,耕在前战在后,不管何时,农业,或者说粮食,才是根本。

    扣除这两个来源,也就只剩下各座城中的泼皮破落户了。

    然而泼皮们多是奸猾之人,不怎么好用。若是数万甚至十数万的队伍也就罢了,哪怕兵员素质不高,人海战术也能堆死人。但陈佑在京兆府顶天了也就能招两万左右的府兵,相比于人海战术,还是精兵来的实惠。

    想要精兵,不听话的泼皮就不能要,否则陈佑之前也没必要汰换那些兵油子了。

    沉思许久,陈佑也没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来。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他一时半会没有好主意,但可以叫来僚属商议,或许就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地方。

    如此思量着,他停下动作,扭头朝门外道:“去叫梁关山、崔翰......”

    与此同时,咸阳城,惨叫连连,血腥气飘荡。

    彭三爷头戴斗笠,面容藏在斗笠的阴影里,持着一柄手刀朝县衙处走去。

    他身后还跟着三两个亲信,或是持着刀斧,或是端着长枪,看上去有些羡慕那些能奸淫劫掠的同道,但脚下步伐却十分坚定。

    此次诸盗联手破咸阳城,在内应的帮助下几乎没有损失就入了城,入城之后立刻就散了开来。大股人马往事先就确定好的几家富户商家而去,零散的贼盗则散入城中祸害普通人家。

    这咸阳主簿白茅是京兆尹陈佑的学生,因此几人身后的势力不约而同地想要杀了白茅来示威。

    要想杀白茅,前提是能找到他,有这个寻找的时间,能墙多少好东西啊!是以一个个都不怎么乐意去做这件事。

    好在,三爷,彭三爷,他老人家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体恤兄弟们的难处,主动揽下了这件事。

    一行人走在路上,等闲没人上去招惹他们,一路平平安安地走到府衙门口,西南方向突然升腾起一阵浓烟。

    彭三听到惊呼,扭头一看,嘴角一勾,露出轻蔑的笑容,随即就不再理会,转头将注意力放在县衙上。

    此时府县衙大门紧闭,然而四周墙头并无衙役乡兵。

    这很正常,毕竟有本地豪强做内应,能拉拢的此时都在家中守护家人,不能拉拢的全都打发去了乡下,一时半会回不来。

    如今这县衙之中估计也就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听说贼盗入城之前白茅就在县衙待着,也不知道现在跑了没。

    “把门打开。”

    彭三话音刚落,持着斧头的那人立刻上前,吐了口唾沫到手心一搓,抓着斧柄,大喝一声猛然抡圆了斧头狠狠砸在门上。

    只听得“咚咚咚”的声音,几下之后,随着“咔嚓”一声,门栓断裂,大门洞开。

    彭三走进县衙,这县衙不大,各房、仓库、大堂等处很快就搜完了,一个人都没找到。

    最后走进后院。

    彭三在院中站定,再次高声道:“一间一间都给我仔细搜,咱们只找此县主簿,旁人若是主动出来就不需去管,可要是被我等抓到,不免要受些苦破些财了!”

第四百二十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三)

    卧房床底,主簿白茅也顾不得尘土沾身,蜷缩在地面上。

    他本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得了陈佑的机缘学习算术,最终高中算科第一,得了这一县主簿的职事。

    别看主簿不过是九品小官,但在寻常小民眼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不说主簿,就是一个县衙佐吏,在寻常县乡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若不是陈佑,白茅绝然不会有这等际遇,他对此心怀感激。因此,在书院的时候认真学习,科举高中为官之后更是小心谨慎以免给陈山长带来祸端。

    他在咸阳县,从来是只听只看,不多发言,做事也只做咸阳令准许他做的那一小部分,除了没什么威望权势,又被本地官民孤立之外,倒也没人下绊子害他。

    只可惜他这一番作为让咸阳诸人不以其为害的同时,也叫陈佑有些失望。上次请李仁信过来算是给他借势翻身的机会,哪成想他依然老老实实,既看不到破开一切的勇气,也看不到静心谋划的智慧。自此以后陈佑也就不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了,甚少关注他。

    然而,哪怕白茅再怎么令陈佑失望,他和咸阳县这些人都不是一路人。而有时候,不是一路人,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让人下死手了。

    于是,今天贼人入城的时候,他偏生多了不少要处理的公文。

    起先县衙之中还有衙役仆下,随着贼人破城,这些人也都不见了。白茅自来了咸阳县,没人理会才是常态,今天也没觉得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却是听到不远处的呼喊惨叫声。

    然而还是迟了,仓促之下只能来到这后院躲藏。

    好歹县令每日午后都会来这卧房小憩,此处时时有人打扫,倒不虞因尘土而露了行迹。

    “一间一间都给我仔细搜,咱们只找此县主簿,旁人若是主动出来就不需去管,若是被我等抓到,不免要受些苦破些财了!”

    遽然,院内传来这一声呼喊。

    听到院中人言只找县主簿,白茅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心道果然,这些人是为山长而来!

    自己死了没关系,书院同学师长自会扶养自己的父母子嗣,但若是连累了山长,不知会断了多少贫家子弟的希望。

    想到此处,白茅更是努力缩成一团,千万不能叫人发现。

    好一会儿,卧房木门被粗暴推开,杂乱的脚步声在白茅耳边回响,他不由放轻呼吸,希望不会引起贼人的注意。

    院内那个声音重又响起:“你们看好门窗。”

    随即几声回应:“三爷放心!”

    一阵脚步声后,传来柜子打开的声音,贼人在一处一处搜寻。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双穿着粗布鞋的脚出现在白茅眼前,紧接着是掀起被子的声音。

    白茅精神紧绷到了极限,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蓦然,那双脚退后一步。

    不等白茅反应过来,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脸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白茅一时间只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住,身体和念头都僵硬着,难有动作。

    看到白茅,彭三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然后张嘴。

    “看来不在县衙,去他家里找找。”

    说完这话,彭三起身,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卧房。

    蜷缩在床底的白茅瞪大眼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好一会儿,外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终于不再僵硬,舒展身体,就这么躺在床底,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汗水直冒。

    心跳减缓,白茅也不想在床底久待,便爬了出来。

    只是半个身子才露出来,就发现地面上有一个纸团。

    他躲在床底,这一片地面一直盯着,似乎没见过这纸团。不过咸阳令毕竟读过书,卧房之中有纸团也不奇怪,没准是他太紧张看错了呢?

    正迷惑间,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看到自己的人。

    当即呼吸一滞,连忙爬出床底,拾起纸团展开来。

    只是一看,他就面色变幻不已。

    咬咬牙,立刻收了纸张,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见院内没有动静,迅速从侧门离开。

    出了县衙,白茅靠在一处墙角,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贼人要去家中搜索,家里肯定不能回了。他这次被人算计拖在县衙中,很显然上到县令下到书史,哪怕不曾主动参与,也是冷眼旁观,一个都信不得。

    城内乱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放了多少贼人入城。

    哪怕以白茅隐忍的性子,想到城内无辜庶民因此遭劫,便压抑不住心头怒火。

    好在他还知晓该以什么为重,犹豫一阵,顺着墙根朝东城门处行去,他要去找山长。

    另一边,彭三在白茅家中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一气之下”直接将白茅的房子一把火烧了,带着几个亲信快步朝城外走去,路上竟然也砍了两个泼皮。

    这次攻入咸阳城的贼盗还不到两百人,之所以短时间内有此声势,得亏了一干泼皮趁乱揩油。

    除了这些泼皮,城内早有准备的几家本地大族也借此机会除去对头。而县中官吏早就接到知会,此时一个个缩在家中不理会城中乱象。

    站在城外山坡,看城内数股烟火升腾,彭三冷哼一声,低声自语:“既然都要寻死,那就别怪我了。”

    华山隐士陈抟出山了!

    前去请陈抟的五松让人前来报信,清虚处士已经往京兆和华州边境而来,不日就会抵达长安。

    陈佑不敢耽搁,首先令石守信带他那一军去边境迎接护送,之后又招来府县官员,商议该如何接待陈抟。

    不等他们商议出一个章程,陈佑身边的亲卫葛福善匆忙走进堂内,附在陈佑耳边低声道:“咸阳白主簿有急事求见使君,正在府中等着。”

    陈佑眉头一皱,正要将此事暂且压下,就听葛福善继续道:“白主簿看起来甚是狼狈,许是遇了祸患。”

    听到这里,陈佑这才轻轻颔首:“你先回去安顿。”

    葛福善轻声应下,快步离去。

    陈佑看着堂内好奇的众人,笑道:“左右这清虚处士还有几天才能到,不急在这一时,诸君且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四)

    “茹汇你匆忙而来,所为何事?”

    人未到,声先至。

    在陈府擦干净脸上污渍的白茅连忙站起身来朝门口迎去:“山长!”

    话音落下,陈佑迈步进门,龙行虎步自有一番气度。

    久在高位,这时候的陈佑同他刚来此世已然不同,只是仍未到定时,时而显露锋芒时而韬晦谦和。

    陈佑走到主位坐下,白茅也不落座,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前递给陈佑。

    门口亲卫一直盯着这边,见白茅动作,就欲上前阻拦,看到陈佑的手势才停下来。

    哪怕陈佑觉得白茅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要是还要像防贼一样防着,那他也太失败了,传扬出去面子上也不好看。

    陈佑接过纸张,只听得白茅道:“昨日咸阳城内有内应勾结贼人破城劫掠,若非学生运气,怕是无法活着见到山长了。”

    陈佑动作一顿,半展的纸张捏在手上不急着看,皱眉看向白茅,沉声道:“究竟什么情况,你坐下来仔细说说。”

    只见白茅一脸愤懑之色:“好叫山长知晓,昨日一早......”

    白茅从早晨进入县衙开始,一直到逃出咸阳城,一件一件仔仔细细说给陈佑听。尤其是说到他逃亡路上看到咸阳城内的混乱悲惨景象,联想到自己没进入书院之前的遭遇,一时间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听着这事,陈佑安坐如故,仅有的一点变化也不过是脸色沉郁罢了。也就在白茅说到那留下纸团的贼人时,他才看了看被捏在手中的纸张。

    等白茅说完,府内仆役奉上湿巾温水让他擦净泪水。

    陈佑这才展开纸张仔细查看。

    这纸张不过手掌大小,团成一团差不多能有两三粒黄豆那么大,这才能不叫其他人发现的同时让白茅注意到。

    这么点地方,哪怕是蝇头小楷也写不下多少字,整张纸上总共就三句话:欲害使君,吾不从,六月十三香积寺。

    欲害使君。

    京兆府这边的使君,除了他陈佑陈将明,还有谁当得这一声称呼?

    陈佑自己就有过挑动对头先动手,然后一举斩杀,同时还栽了个叛逆投敌的罪名来斩草除根,谁知道这京兆府会不会也有人想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甚至都不需要真的杀了他,如今京兆府正在扩兵,一开始还是陈佑申请的,只要让官家疑心他有异心,那便一切休矣!

    正低头沉思,那边白茅重又收拾好心情,哑着嗓子道:“山长,你定要为城中枉死之人做主啊!”

    陈佑抬起头来,看着白茅点头道:“贼人猖狂,是我这个京兆尹失职,以致发生如此恶事。”

    “山长剿匪之功,学生都看在眼中。”白茅神色有些黯淡,“若不是城中有人内应,也不会遭此横祸。”

    看着白茅咬牙切齿恨恨的模样,陈佑若有所思,随即道:“此等之人皆是以私利迫害他人,故而才需吾等扫清尘埃,澄清玉宇。”

    见白茅重重点头,陈佑决定再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毕竟培养一个同志同道很不容易,能挽救过来还是挽救过来得比较好。毕竟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这次在咸阳城作乱之人,一个都不会放过,茹汇你放心就是,我定会给咸阳百姓一个交代。”

    有了这个承诺,咸阳城遭贼这件事暂且就跳过了。

    若是熟人譬如蜀地的黄大年遽然罹难,倒会叫陈佑心生悲戚,但咸阳百姓毕竟与他没有关系,甚至他都没亲眼看到,自然也就内心平静,还有心思衡量得失考虑其它。

    静了一阵,陈佑突然开口问道:“茹汇你是准备回咸阳,还是先留在长安?”

    “这......”平静下来的白茅听到山长这么问,顿时犹豫起来。

    见他如此,陈佑直接就为他分析利弊:“据你所言,咸阳城中有欲害你性命者,如今咸阳刚破,正是混乱之时,你回去恐遭不测。然而你身为一县主簿,若是不知也就罢了,既知县内不安,怎可流连不回?到底该如何,还需你自己选择。”

    保命还是保官。

    白茅合眼思忖,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神情坚定道:“学生欲回咸阳,只是还请山长助我一二。”

    说着他起身一揖。

    见他接下考题,陈佑脸色终于有些放松:“你是我学生,我自不会叫你孤身赴险,你且歇一歇,明日带一都警察回咸阳,就说是我遣人把你叫过来的,听闻咸阳出事,让你带兵回去。”

    白茅起身,抿了抿嘴唇,却是不同意陈佑的安排:“还望山长恕罪,贼人乱境,乡民不测,学生心中不安,今日就想回去。”

    听到这个回答,陈佑有些惊诧。

    仔细打量着白茅,没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沉吟一阵,终是点头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我也不会阻你。你就在府中修整一阵,我去安排府兵。”

    “是。”

    得了陈佑的准话,白茅终于能安心下去休息。

    他一个人从咸阳走到长安,好几个时辰没合眼,又累又困,到了客房倒头就睡。

    客厅这里,陈佑招来刘河,直接把纸张交给他,这件事全由他来负责,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一次应该能找到至少一个幕后之人。

    接下来就是咸阳的事情了,咸阳被贼人破城,毫无疑问会栽到陈佑头上。

    都不需要多想,陈佑就为那些人找了几条理由:

    贼人入城,白茅消失定是白茅勾结贼人入城白茅是陈佑的学生陈佑心怀不轨!

    京兆府匪患严重陈佑要扩兵剿匪兵扩了,但盗匪竟然攻入咸阳县要么是陈佑无能,要么是他心怀不轨!

    ......

    总而言之,只要有心,都能把事情扯到陈佑头上。

    他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坐等着对方出手,防务营还没有整训完成,不过先拉出去见见血没问题。

    咸阳县的一干本地豪强,除了在这次事件中受损严重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陈佑的打击范围内,想来那些受损的人也愿意落井下石吃肉喝汤。

    毕竟,他陈将明从锦官府开始,抄家灭门可是熟练地很!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五)

    当日未初,咸阳主簿白茅带领一都警察回返咸阳。

    兵曹参军事吴竹林找到了在北城工地抬土筑城的薛盛。

    烈日之下,已经是营正的薛盛就像一个普通府兵一般,光着膀子来回挑土。

    “薛营正,有任务。”

    这景象吴竹林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薛盛上次被罚之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只是他一直听话老实,陈佑也没特意打压他。

    “校尉稍等。”

    薛盛扭头喊了一声,将肩上的两筐土运到墙基边上,这才将空担放下,拿起一旁浸水的毛巾擦拭头脸上身。

    走到吴竹林跟前,他把毛巾甩到肩上:“不知道是什么任务,要校尉亲自送来?”

    “剿匪。”吴竹林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掏出公文,“你部今晚修整,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子午关。”

    “子午关?”

    薛盛接过公文的手一顿,脸上惊讶的神色压抑不住。

    “我们去子午关作甚?”

    他问出这一句是有原因的,子午关在永兴军尚在时,守关的是永兴军一名大将,等永兴军被裁撤,守关的就变成了朝廷调来的一员将领。

    不止是子午关,但凡朝廷所能掌控的地域,关隘守将监军皆是朝廷委任,与当地牧守之臣没有关系。

    “调令中已经说明。”

    吴竹林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完就准备离开。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前司兵,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叫你负责此事,是使君定下的,你,好生思量罢!”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去。

    薛盛神情变幻不已,他对陈佑的观感十分复杂。说怨恨吧,那当然是有,但除了一开始被免职打了一顿,也就他自己丢了兵曹参军事的职事,而七哥梁关山手中权力却比以往要大,现在他自己也重新带兵,甚至因为上次守城门有功被嘉奖提拔。

    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京兆尹。

    薛盛低头看了眼公文,长出一口气,朝不远处纳凉的棚子走去。

    岚州,伏戎城,周国左卫大将军、太原节度使巴宁泰亲临此处。

    此时伏戎小城内聚集了三万精兵,还有供养这三万精兵的一干辎重民夫,小小的伏戎城根本装不下如此多的人,不少人马不得不在城外扎营。

    城主宅大厅,河东一干将领聚集在地图之前,等待巴宁泰分配任务。

    巴宁泰环视诸将,沉声道:“军情紧急,我也不说那些没用,只有一句话,如今咱们要跟契丹崽子干起来了,没信心的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留守河东,若是到时误了大事,决不轻饶!”

    安静一阵,四周将领互相看看,没人出来拍胸脯,也没人出言退出。

    见此情景,巴宁泰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开始吧。”

    说着,他面色一肃:“洪旃。”

    一个杂号将军立刻挺着腰板大声应道:“末将在!”

    “你手下一军立刻沿河谷北去,抵达娄烦关打出旗号自有人为你开门,在大军抵达之前,必须拿下鄯阳县城!”

    “是!”

    这将军应下,立刻就有亲卫奉上令旗符契等物,他接过之后不敢停留,快步离开。

    楼烦关位于陈家谷是云州西南门户,过了楼烦关沿灰河而下,就到鄯阳县,转往东北就是著名的马邑。

    基本上到了鄯阳县之后,通往云州的路就是一片坦途,可恃者也就只有云州坚城了。

    “李蒙生。”

    “在!”

    “你跟在洪旃身后,过了陈家谷之后不要停留,直接赶往雁门关。”

    “是!”

    虽然巴宁泰身处岚州,但他身为太原节度使,负责河东战事,目光不可能只放在这一路,雁门那一路也有副将负责。

    那边也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过雁门关,如果巴宁泰在鄯阳县受阻,则往西夹击,如果没有则迅速赶往云中;另一部分则过繁时县、灵丘县,自蔚州绕出,目的是阻击辽军。

    河北的焦继勋也安排了兵马意图从蒲阴飞狐赶到蔚州,协助河东军。

    北边战事趋紧,西边也不平静。

    进入六月中旬,由于咸阳县遭贼人袭击损失惨重,京兆尹陈佑短短三天时间内接连派出五路兵马出长安。

    与此同时,令法曹协助李仁信调查咸阳民众通匪之事。

    调查仅仅进行了两天,就有一家咸阳本地豪强被查实通匪,当即被抄家捉拿。

    这一抄家,查出这家人在乡内蓄养近千家奴,藏有刀枪弓箭数百,这下,谋反之事坐实。

    这数千家奴之中有六七百老人女人和孩子,到底该怎么谋反,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了。

    实际上这些人是这家人收纳的隐户,其中有没有家奴?有!但绝对不到谋反的地步,最多是闲暇之时客串一下盗匪罢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这家家主狱中出首,供出一干通匪同伙,以及他们豢养的盗匪所在。

    六月十三这一天,才遭受匪祸没多久的咸阳城内再次传出阵阵惨叫嚎哭之声,一天之内城内城外总共有七八家人被抄家下狱。

    唯一可惜的就是当府兵赶到匪寨之时,盗匪们早已不在,只留下一座空寨子,无奈之下,只好将豪强财主们供出的一些头目亲小控制起来。

    还是这一天,刘河持着陈佑的信物,来到长安南边的香积寺。

    香积寺又叫风穴寺,东汉时期就有了,一直屹立至今。

    在香积寺东边就是杜曲,是京兆杜姓的聚集地。

    杜曲宗族抱团,互相隐瞒,税曹收税十分困难,因此,昨日一都府兵警察跟着税吏一起来到了杜曲。

    除此之外,前时出发前往子午关的薛盛在子午关下住了一天,今天一早就带着部下往回赶,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前后会经过香积寺。

    再就是昨日府兵防务营派出一都前往牛头山搜寻盗匪,距离香积寺也不远。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仅凭一张纸条,陈佑根本就不相信,他准备按照自己的路子来探明白,究竟是何人在作怪。

    如果贼人准备借着香积寺来埋伏他,想来要么是看破了他的布置悄悄溜走,要么是兴冲冲地过来,然后十分惊喜地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六)

    刘河大约是巳正抵达香积寺的,他以及另一人,一同护着一个戴着大斗笠穿着麻布短衣的男子,一行三人在香积寺内参观。

    如此组合,在人流量不算大的香积寺内很是显眼,由于一时半会没等到人,香积寺的和尚来问了两次之后就一直遣人盯着他们。

    别管现在是不是战乱时候,也别管香积寺是不是地处偏僻,身为京兆地界有名的寺庙,香火钱总是有些的。刘河这一行人有些怪异,和尚们担心他们是来踩点偷香火钱的。

    从巳正到申初,近一个半时辰,刘河已经浑身汗水,仍未等到人。

    心情急躁之下便准备离开,刚走到正殿前,突然一个乞丐从三人面前走过,丢下一个纸团。

    “噗通!”

    说时迟那时快,刘河猛然上前一步扯住乞丐的胳膊,右腿伸直一别,双手抡圆,直接把乞丐掼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斗笠男子和另一个护卫背靠背警惕地打量四周,刘河则一个膝盖顶在乞丐背上,死死别住乞丐的双手。

    这边突如其来的暴起,直接把大殿前的游客僧众吓得连连后退,推搡下惊叫连连。

    “都别动!”

    刘河抬头大喝一声。

    然而没用,很快,除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和尚之外,大殿这边再无其他人。

    这时候刘河才发现身下的乞丐一直没出声不是坚强顽固,而是已经昏了过去。

    再看已经冷清下来的场面,叹息一声,起身捡起被乞丐丢在地上的纸团:“带上人,咱们回去。”

    两名部下立刻架起乞丐,跟着他朝外走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院的僧众才持着抢棍匆匆赶来:“闹事的人呢!”

    香积寺的布置最终没有任何收获,至于那个乞丐,审讯之后发现真的只是一个乞丐,因为贪图十文钱而帮一个不认识的男子送信。

    纸团送到陈佑手上,这一次纸张比较大,上面的内容也比上次多了些。

    那人首先是解释自己被迫从贼,想要弃暗投明的现状,然后提出一个取信陈佑的法子:他会在六月十五日鼓动一部分盗匪在灞桥驿东北方向聚集,到时候陈佑可以指挥府兵将一干盗匪歼灭。

    对此,陈佑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纸扔到一旁:“藏形匿影之辈,无须过多理会。”

    陈佑在香积寺的一番安排,并不仅仅是为了抓人,可以说抓人只是顺带。可那人非但没有露面,反而想调动京兆府的力量,在陈佑看来,那人合作的诚意非常低。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建议来?

    “灞桥那边你安排人盯着点,但别有太大指望,我们要自己把贼人诱出来。”

    “是!”刘河点头,悄悄退去。

    凤州梁泉,吴文辉带着亲卫在城中转悠。

    他现在是凤州刺史,相比从前,管的事没变,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罢了。

    但是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到头了,再往上的节度使、使相,甚至枢密宰相,都得看运道了,不是努力能努力得来的。

    他在凤州的时间不短,目前凤州基本上是他一言堂,同那些方镇比起来,差的就只有一个名头。

    但他还年轻,才四十多岁,心里面还想拼一把,目前正在犹豫是继续留在凤州作威作福,还是活动活动调入中枢。

    当然了,入京肯定是想进两府,太常大理什么的他可不想做。

    转着转着,来到西城墙下,抬头看了眼城墙,他开口道:“走,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城北方向一文士匆匆跑来:“使君!有大事!”

    吴文辉肃容转身,不等他发问,那文士便喊了出来:“凤翔节度司马朱重荣弑杀节度使自立!”

    “什么?”

    吴文辉还以为是自家的凤州出事了,没想到是北边的凤翔府,乍一听到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他毕竟是一员大将,很快就想到了这是自己的机会,不由上前一步盯着文士:“此事当真?”

    “当是不假!”文士立刻回应,“此事乃是细作自天兴县送回来的。”

    天兴县是凤翔府府治,凤翔节度使建节之所,若是细作从天兴传出的消息,当是无误。

    来回踱了两步,吴文辉转头对亲卫道:“立刻通知诸将至州衙商讨军机!”

    待亲卫跑步离去,他又转向文士:“满昌,我们边走边说,你说说我现在出兵凤翔有何利弊。”

    没过太久,凤州一干将校幕僚就集中到了州衙,其中领兵者不过四人,另有五人乃是吴文辉招揽的僚属。

    端坐首位,吴文辉沉声问道:“凤翔节度司马弑杀张节帅,我欲发兵平贼,尔等以为如何?”

    “某愿提三千兵马为使君拿下凤翔府!”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校尉站起身来高声叫嚷。

    此人说完,坐在上首的一个将军也道:“以下克上,凤翔此时必乱,我等当可攻取散关,若是行军迅速,宝鸡县城也可往而得之,还请使君速速发兵!”

    凤州位于一个小盆地中,说起来前往成州反而更方便些。不管是北上凤翔,还是南下汉中,都得翻山越岭。其中北上凤翔走得就是沿着故道水的陈仓道,散关正是陈仓道上的一座著名关隘,而宝鸡县城,正好坐落于陈仓道北端出口,原名陈仓。

    “我以为不可!”一个幕僚站起来反对,“成阶雄武异动不断,我等扼守成州咽喉要道,若是发兵凤翔,恐成州趁机偷袭。”

    主战的校尉立刻反驳:“成州只有往北会经过凤州,往南去可以直接从鸣水进兴州,甚至绕道阴平道也无不可。而若雄武军欲攻凤翔京兆,自秦州东去岂不更为迅捷?何必从凤州这边走,来讨苦吃?”

    “我等只需拿下同谷,则成州心腹受敌,若其有反意,岂会容我!”

    ......

    出兵与不出兵,皆有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两方争吵其实是说给第三方听的。底下吵得再欢,只要没人学凤翔的朱重荣弑杀上官,最后的决定权还得交给吴文辉。

    沉吟一阵,吴文辉骤然开口:“李蓬,你立刻带手下人马夺取散关,冲出陈仓道!”

第四百二十四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七)

    “是!”

    李蓬大声应下,他就是最积极主战的那名校尉。

    他应下之后,吴文辉又看向坐在上首的那名将军:“远超,河池就交给你了,切莫叫反贼断了我等后路。”

    霍豚面露难色:“不知能留给我多少人手?”

    吴文辉略一犹豫:“最多一千。”

    “一千也就勉强守城,若是成阶贼人真的从凤州这边走,怕是守不了太长时间啊。”霍豚一脸为难。

    现在大家只是觉得雄武军一系列动作有些不对劲,是不是真的会谋反还说不准,但凤翔节度谋反却是实打实发生的事情。最朴素的想法就是:往凤翔去一定能打仗,留在凤州防备成州不一定能打仗。

    出身不太好就靠着战争起家的霍豚自然不想错过战事。

    要不然咱都不去凤翔了,全部留在凤州,无功无过再好不过。

    这就是霍豚的想法。

    吴文辉没有让他如意:“你放心,我会行文利州制置使司,叫他们在兴州驻兵,一旦成州有异动,就会前来支援,你只要守住两天即可。”

    霍豚听了面色一滞,整个人都变得颓然起来,强打着精神应下。

    目光转回京兆府,灞桥不远处的树林之中,彭三带着十七八个人坐在树荫下等着。

    他闭着眼睛靠在树上,手里拿着草帽不停地朝脸上扇风。

    没过多久,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彭三睁开眼:“你这条老狗来得倒是早。”

    “再早也早不过三爷你啊!”

    老狗呵呵笑着,丝毫没把彭三爷的话放在心上,他上次在咸阳城收获不错,还得到了背后主子的保证,最近心情很好。

    看向老狗身后,只有三五个人,彭三目光一凝,不悦道:“我不是说这次大家多带些人来么?你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问话,老狗打了个哈哈,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这大热天的,三爷你又没说有什么大动作,弟兄们都不想出来。”

    “是么?”彭三神情阴郁,“我看你是不把我彭三放在眼里吧。”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一人高声道:“三爷这话说得,京兆这一片有哪个敢不把三爷放在眼里!只是这日头着实有些毒,要不是三爷说有事,我都不愿意出来。”

    这人身后倒是带了十来个人,却也不是他手下的全部人手。

    此情此景,叫彭三心里有些不安,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又有一人带了二十人来到此处,之后就再也没人了。

    “黑皮那家伙被逮到了。”

    说起这事,几人面容都有些严肃,一起犯事的同伙出事了,这些人难免物伤其类。

    倒是彭三不怎么在意:“大家出来做事之前就该想到迟早有这么一天,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有什么好难受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老狗突然道:“要说享受,还是那皇帝老儿的享受最好,可惜咱哥几个没那个福气。”

    “呵,就你还想当皇帝?”彭三冷笑一声。

    “那可说不准,不是有人说什么草莽英雄么?我寻思着,我老狗不说做皇帝,要是运道起来了,一个皇帝是少不了吧?”

    说到这里,他看向彭三,别有深意道:“倒是三爷你平日里素有威望,说起京兆彭三爷,道上的哪个不赞一声好汉子,若是三爷你要争一争,我老狗豁出命去也要跟着三爷干这一手!”

    另外两人稍稍思忖,皆是眼前一亮:“是啊!要我说,这所谓的草莽英雄,可不就说的是三爷么?”

    “就是就是,三爷你给个准信,咱哥几个加起来两三百人,拉起旗号怎么也能找到几千人马。两百多人就能攻下咸阳城,这要是有几千人,长安城不也能到手么?我听那讲史的书生讲,这长安是什么帝王基业,要是成了,三爷你做那个皇帝,咱也能当个将军丞相啥的!”

    彭三眯着眼睛打量三人。

    突然来撺掇自己是商量好的吗?还是说,准备把自己抛出来顶罪?

    不过无所谓了,虽然人没来齐,但头目都在这里,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里,彭三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哈哈!兄弟们叫我一声三爷那是看得起我,只不过我彭三心里有数,这辈子啊也就靠打家劫舍活着了!别说什么将军皇帝,就是县令什么的都不敢奢望啊!”

    老狗板着脸道:“三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不说其它的,就说你带着咱们先攻长安,再破咸阳,到现在也就一个黑皮不听话被逮住。老狗我不识字没读过书,但也晓得那什么刘玄德曹孟德也就这样了吧?”

    “我说三爷,前几年隔壁商州不还有一伙盗贼打出名气来,几个领头的成了将军校尉吗?不说皇帝,有三爷你在,怎么的也能带我们当一当将军校尉吧?”

    “三爷你给句准话,要是愿意带咱们扯旗,我这条贱命就交给你了!”老狗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激动了,“要是你不愿意,我老狗也不勉强,只不过京兆地界上,我敬你一声三爷,但也要多想想自己了!”

    事情发展太快,彭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谈到扯旗造反的事情来。

    只不过到现在京兆府府兵还没有动静,还不能这么快散,得想法子拖住他们。

    脸上带着犹豫,彭三看着老狗:“能过人的日子,谁想过狗的日子啊。但别的不说,我彭三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别看我名声大,那是兄弟们抬着我,你要是去街上一问,谁知道彭三是个什么东西!”

    老狗面露凶光:“要不,咱干件大事来扬名?”

    “什么大事?”

    “杀京兆尹!”

    彭三使尽浑身解数,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几个人把杀京兆尹的一干步骤都讨论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他也没等来府兵。

    同众人约定好各自回去安排,等待杀陈佑的时机,彭三皱着眉,心思重重地离开了这片小树林。

    刚走没多远,眼尖的他突然看到不远处闪过三个身影。

    看样子像是府兵的探子。

第四百二十五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八)

    自从陈佑发话之后,京兆府盗匪有人想弃暗投明这件事就完全交给刘河负责了,陈佑没精力也没时间去同一个小小的盗匪斗智斗勇。

    凤翔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到陈佑耳中了,同其他人一样,陈佑也没想到出事的竟然是凤翔府。

    如果是在秦州,至少还有陇山山脉在前面挡着,再不济陇州凤翔也在中间,陈佑的任务就是维持后方稳定。

    但现在出事的是凤翔府,说起来两府之间还隔着一个乾州,可乾州现在就剩下一个奉天县,武功县早些年被永兴军抢过来,县更是在后唐年间改隶凤翔。这就意味着京兆府和凤翔府直接接壤,而从凤翔到京兆,沿着渭河一马平川。

    石守信被派出去接陈抟了,陈佑手中能带兵的有三个人,刘守忠、吴竹林、崔翰。再加上防务营的鲍仲牛,以及刘河,足足五人,可是兵马不足。

    刘守忠石守信官职都不高,两个人加一块也才五千多人,老府兵有三千人,警察营和防务营各一千人。

    防务营才成立没多久,帮忙守城还可以,独当一面做不到。石守信又把他那一军人马带走了,陈佑能够调动的人数再次减少。

    如果兵马充足,就能够分兵驻守每一座城寨,但是兵马不足,那就只能据守险要关隘。问题在于,凤翔府和京兆府之间无险可守!

    最终,陈佑不得不放弃守御诸县,令四散在外的府兵全部回到长安城。

    此时的长安城北城墙还没筑好,需要守卫的城墙很长,人手不足,如果据城而守,城破人亡的可能性更大。

    同崔翰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主动出击。

    首先,令吴竹林、崔翰、鲍仲牛等人分别驻守渭河三桥,也即长安东北的东渭桥,咸阳东边的中渭桥,咸阳西边的西渭桥。其中西渭桥又名便桥,唐太宗渭水之盟就在此处,另外安史之乱时唐玄宗也是从此处逃往马嵬驿的。

    这三处每一处都占去了六百老府兵和一百警察,防务营全营以及部分老府兵和警察留在长安城维持城内秩序,梁关山负责。同时李仁信也被找了回来,带着陈佑特意拨给他的一都人马盯着梁关山。

    加上刘守忠军,还剩下的三千多人,陈佑亲自带着前往县。

    如果凤翔军自渭水南岸走,则要经过县,可以在这里拦住他们。如果凤翔军自北岸走,则待其军攻渭桥时自钟官渡河击其后军。

    只有一点,如果凤翔军行军迅速的话,很有可能在陈佑抵达县之前攻下县城。

    午后出发,天黑时在丰邑驻扎休息。

    中军大帐,陈佑和刘守忠围在地图跟前仔细查看。

    该怎么做早已确定了,现在看地图,无非是寻一个心安。

    陈佑这不是第一次独自领兵,就同以前一样,名义上他是主帅,实际上负责临阵指挥的是刘守忠。

    战略上的事情定下来,陈佑能做的就是给刘守忠“找麻烦”,尽量堵住他思维上的漏洞。

    “前方探马求见!”

    “进来!”

    话音刚落,一短小精悍的军汉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使君,将军,城左近未见敌军!县苏县令已经安排斥候至城西五里外的甘亭设置烽燧,但有敌情,既燃烽烟。”

    这时候就显出军人在地方的好处了,面对战事,他们能做出军事上来说相对正确的反应。

    “我知道了。”陈佑点点头,见刘守忠没有询问的意思,便摆手示意:“你先下去休息吧。”

    探马退出军帐,陈佑看向刘守忠:“看来时间在我们这边。”

    刘守忠神情严肃地点头:“这很正常,骤然弑杀上官,哪怕那朱重荣准备充分,想要诸将听令,他也得花时间来整顿兵马,不会那么快就有动作。”

    “嗯。我已经派人通知乾州和州了。”

    得到县安稳的消息,陈佑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乾州兵还没京兆多,估计是指望不上,不过宝应伯在州一直防着战乱,只要得到消息,定会来援。”

    刘守忠却没太轻松,毕竟这场仗要他来打:“就看静难军什么时候能到了,在此之前我们得拦住凤翔军。”

    “一切都交给刘将军了。可惜泾州要防着雄武军,否则连同州一南一北,也不怕......”

    话说到一半,陈佑突然顿住,他皱起眉头趴在桌案上仔细打量地图。

    刘守忠遭他提醒,不由大皱眉头,也仔细查看地图。

    好一会儿,只听得刘守忠问道:“使君可知道安戎等关是何人镇守?”

    陈佑闻言摇头:“我实不知,只是按子午关兵马不过千人,安戎、大震等关应该也是千人左右。”

    “只怕陇州危险了。”

    陇州的确危险了,六月十七,雄武节度使翁章辉以凤翔军朱重荣叛逆、安夷关使李正顺从逆为由,杀李正顺,攻入陇州。

    同日,凤州校尉李蓬拔散关,围宝鸡。

    这个时候,僭称凤翔节度使的朱重荣才将将领兵至县。

    州州治新平县,静难节度使卢结束军议回到后宅,二女卢云华立刻就来到他跟前:“爹爹,是要出兵京兆了么?”

    “不去京兆。”卢接过女儿递上来的茶水,坐到椅子上轻轻啜了一口。

    卢云华本身资质摆在这里,卢也乐意同自己这个小女儿说一说军政之事,也算是另一种才能的培养。

    “区区凤翔军,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咱们先静观其变。”

    听到这话,卢云华脸色一变,连忙道:“京兆府兵马不多,若是被凤翔军击溃,岂非大祸!”

    “只要他陈长阳老老实实守住长安城就好了,即便朱重荣入了关中也没什么,这边有我,州有王彦川,河中、潼关亦有大将把守,进了关中他就出不去,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说着,卢摇头道:“现在重点是防着翁章辉,他不动,我就不动,区区朱重荣,算不得什么。”

    “这样的话,京兆百姓岂不是要被祸害了!”

    “陈长阳既为京兆尹,守土牧民就是他的责任。”卢摆摆手,不欲多说此事,“倒是二姊你,多注意点秦陇,但有异动立马告诉我。”

第四百二十六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九)

    陈佑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想象中的援军没有了,不过没有区别,不管有没有援军,只要不想在攥着这不到八千人在长安城内等死,他就必须拼这一把。

    说到底还是思想没往军事上转,否则他会多出两个月来修城墙,或许就能完成缩小长安城的工程,八千多人守着小长安也能安稳些。

    离开长安的第二天,陈佑抵达城,跟着他进城的只有两千余人。

    早上出发之前,城县尉抵达丰邑,三人商议之后,县尉带着一千人前往城东北的钟官城。

    其实应该是钟官故城,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十几户人家。相传此处是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为钟的地方,故名钟官。

    苏锦帆在城门口迎接陈佑,一看到陈佑,他立马大踏步上前高声道:“下官参见使君!城内已经备好营地,快让府兵入城。”

    陈佑上前同苏锦帆说话,刘守忠则站在城门外指挥兵马入城。

    “我已经让王县丞在甘亭筑寨,现在甘亭还没遭遇贼军,只要安排五百人,在城的协助下,应该可以守住七八天。”

    苏锦帆只是开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全都是介绍目前的情况:“县没有马,斥候只能离开甘亭三里。不过之前派人去探听消息,县令不欲从贼,意图在县中固守。不过这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不知道县中是什么个情况,但据探子回报,只要城中没有内应,令至少能阻拦贼人半天时间。”

    陈佑只是点头,继续凝神倾听。

    他没有去感慨令的选择,也没想着去救援,更没有问为什么不让兵马百姓转移到京兆府来。

    “甘亭寨目前只有五十乡兵,我觉得应该尽早安排五百府兵过去熟悉熟悉,同时他们也能多带一些粮草,免得因为粮草不足而守不住。对了,城里面的粮草足够我们这些人吃半个月,事急的时候还可以征缴私家所藏粮食,粮食方面不需要多担心。只是守城器械不足,尤其是箭羽,数量非常少。”

    “县里面没有存竹子么?”陈佑皱眉问道。

    苏锦帆早有准备:“存了,都是以前从县的司竹园买的,不过羽毛没有多少,皮革筋角之类的也不多。”

    陈佑思忖一阵,猛然挥手:“让人试试把羽毛换成篾片能不能用,只要能射出去就行,真要是贼人攻城,也不需要那么精准。”

    苏锦帆点头记下,陈佑又道:“弓箭之类的也给甘亭和钟官送去些,大锅勺子也都送去,叫他们多备些水和木柴,没有金汁也可以用滚水代替。我不是专业的,你和刘将军多商议商议,守城器械一定要准备充足。”

    “使君放心。”苏锦帆应下来,继续给陈佑介绍情况,“目前城里面还有四家大户,加起来大概有家丁仆役三百余人......”

    苏锦帆才来县没多久,城中这些大户对他来说都是隐患。最终的处置方式就是将各家家丁健仆征召入乡兵,由陈佑带来的府兵管理安排,同大户们隔离开来。

    基础的东西,例如怎么配合守城,城内巡逻安排,派哪些人去甘亭,这些事情商量好,三人来到县衙后宅。

    除了那些基础事务,他们还得考虑三地该如何配合,以免被各个击破,通信、支援等等都得一一安排。最重要的就是该如何进攻,陈佑不可能说带人来了县就只是固守,那样没有多大意义。

    到了这一步,就主要是刘守忠苏锦帆在说,陈佑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提个问题,到后来安排好兵员事务的主簿潘文书也加入讨论之中。

    就在陈佑等人商议作战方案的时候,朱重荣带领兵马来到城下。

    山曲曰,水曲曰,因山水之曲以名。

    自割入凤翔府之后,凤翔府就是真真正正的战略要地,一府之内足足有三条入蜀关隘:宝鸡的陈仓道、县的斜谷道、的骆谷道。

    当然了,百多年未曾大修,肯定有部分地方阻塞难行,这里就先不去说它。

    朱重荣弑杀上官之后,又杀了不少反对者,到现在也就是勉强将凤翔军握在手里。完全信任的不过五千人,另有一万五千人只是说能用。

    所以他没想过入蜀,而是想要攻下京兆,毕竟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骑在马上,朱重荣抬头望着城头,有些不耐。

    不等他催促,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城下诸军!我乃天子委任的令,今告各位!朱重荣弑杀上官、举旗谋反乃是不忠,残害同僚、劫掠各县乃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焉能不败!王师一动则若风雷,诸军切莫从贼自害!若有反戈杀贼者,某向官家保举!京兆尹陈君亦愿保举!望诸军细思之!”

    朱重荣听了,怒极反笑,朝身旁诸将看了一眼,挥手令人喊话:“城内之人听着!京兆府匪患严重,节使挥兵平贼,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刀枪无眼,莫要自误!”

    这话一出,早得授意的都头们皆带头呼喊起来:“刀枪无眼,莫要自误!”

    一万余人齐声呐喊,声势浩大,冲破云霄。

    站在城头往下看的令庞衷脸色有些发白,扶着女墙深吸一口气,用稳定的声音吩咐道:“准备好,一定要守住城头!”

    “是!”一个乡兵队正立刻转述吩咐下去。

    城不大,庞衷这边除了有两百多乡兵衙役之外,还有凤翔军的一百多人,加上临时征召的义勇,这么些人连城头都站不满。

    所谓守城,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其实若是骆谷关守将过来支援城,或许能多守一段时间,但就像庞衷要守土一样,骆谷关守将的职责也是守住骆谷关。在没有上官命令之前,只要关城不失,哪怕他坐视失陷都不会受到斥责。

    过了一阵,见城内没有动静,城外兵马开始攻城。

    从城头可以看到,叛军中军未动,前军分成三部,除了一部留在西城墙外,其余两部分别前往北墙和南墙。

第四百二十七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十)

    看到城下兵马往城北而去,庞衷有些慌乱。

    城北就是渭水,攻城方很难拉开阵势。基于这方面的考虑,人手不多的庞衷只在北城墙上安排了十多个人壮壮声势,做不出有效的防御。

    他不是名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令,事前想得再好,遇到突发情况也懵了。

    其实守城人手不足的时候,最好是学陈佑主动出击,以进攻为防守,这样才能抢到那一线生机。

    然而,陈佑身边有将校辅助,庞衷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而且相比于陈佑早早让府兵收心,还有禁军在手,庞衷说实话他都不知道手底下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他在下定决心做周国忠臣的时候就通过骆谷道把妻儿送往蜀地了,即便死在此处,也可以给儿子带来一份余荫。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朱重荣没有发迹之前,两人有过不小的矛盾,在朱重荣举起叛旗的现在,庞衷不敢去赌他有没有上位者的宽阔胸怀。

    深吸一口气,庞衷紧握拳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城下,他没有尝试去调动乡兵。面临倾覆之祸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听他的话,而他自己的一些亲信却不在身边。

    果然,在一开始洒下一波箭雨后,守城诸人动作渐渐放缓。

    底下凤翔军没有冒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城门处推进。没错,是城门,他们的目标是直接打开城门。

    朱重荣不想在这里浪费太长时间,所以根本没让大军停下来准备攻城器械,草草砍了几颗树制作出撞车之后直接就开始攻城。没有云梯,没有长梯,想要进城,只能等待撞车撞开城门。

    撞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城头上此时已经没有人在弯弓搭箭了。

    留在的那名凤翔军都头原本被安排在南侧城墙,但是现在他带着十数名亲信快步朝庞衷走来。

    庞衷转身,知道死之将至,身体禁不住地颤栗,但仍在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带着颤音问道:“陈都头你这是要做甚?”

    这都头神情平静:“想请庞明府免除一场刀兵之祸。”

    平静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寒意缠绕到庞衷身上。

    不等他说什么,都头大踏步上前,挥刀,劈下,鲜血迸出。

    庞衷倒下了,弥留之际仿佛听见有人在喊“火”。

    都头皱眉看了一眼城内,除了粮仓县衙,还有数处起火的地方。

    不过这不是他所要考虑的,沾满鲜血的刀在双眼圆瞪的庞衷衣服上抹了一下,他来到女墙旁边大声喊道:“朱大帅!我已经杀了抵抗大军的县令!马上就打开城门!”

    嘈杂之下,城外的朱重荣勉强听清了城上喊的是什么。听不清楚也没关系,因为很快城门就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陷落,庞衷除了临死之前安排的纵火造成城内混乱并阻止了朱重荣从拿到粮草外,没有更大的作用。

    牺牲不一定能换来回报。

    庞衷拼死一击也只是给朱重荣带来了一点点麻烦罢了,粮草烧了就从后方运,实在不行向大户征收也可以;各处起火根本就不需要安排人去救,反正受损受伤的是平民,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最多就是出身城中的一些军兵心中不安罢了。

    朱重荣甚至都没有入城,安排将领留守,接受城内大户的犒劳酒肉银钱,确定城真正落入手中之后,他直接就带着大队人马往东而去。

    一战非但没有挫伤他的锐气,反而让他信心更足。无它,京兆府也同一样,面临人手不足的难处。

    这时候陈佑分出的兵马已经分别抵达甘亭寨和钟官故城。

    说实话,分兵目的是互为犄角没错,但若是自己这边战斗力不行,又或者敌方优势太大,很可能送给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具体要怎么做,陈佑直接放权。

    他出现在城,为得是鼓舞士气,临场指挥则以刘守忠为将、苏锦帆为副。

    当年运输大队蒋校长善于微操,终于把自己送到了海岛上,陈佑可不想自己这个山长也变成微操大师。

    凤翔军过了司竹园后,城终于得知陷落。

    估算了行军速度之后,京兆府诸人认为要么令所谓的抵抗到底只是说说而已,要么是他直接被刺杀了。

    司竹园是穆天子西征植竹之地,隋末平阳公主就是在此处组建的娘子军。过了司竹园,凤翔军距离城不过三十里,步军行进的话半天就能到。

    现在瓮城基本上普及了,城之前也在城门处筑了瓮城。在发现陈佑带来的兵马中熟练的弓箭手不多后,刘守忠等人除了制作备用箭枝,就是把大量竹子砍出楔形,捆扎成一条一条拒马一般的物事,备在瓮城墙头。

    他们是准备必要的时候放敌军入瓮城,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关门打狗。

    反正瓮城城门和正式城门不在一条线上,不怕敌人推着撞车直接冲击到城门。

    在紧张的等待中,陈佑收到了来自州的信。

    信是卢云华写来的,只说了一件事:京兆府短时间内别想等到援军,你要以保存自己为上。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叫陈佑一时间有些懵。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如就这么缩在城,没准能让凤翔军不敢继续东去进攻长安呢,这也算是守土了。

    只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一线的人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信烧掉,让人暂时封锁这个消息。

    好在指挥战斗的人不是他,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短兵相接。

    但是,在攻城战落幕之前,身为京兆尹的陈佑必须决定京兆府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既然等不来援军,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大部分计划都要推倒重来。

    为了赢得调整的机会,在城攻防战中就必须给凤翔军造成最大的伤害。

    陈佑摊开地图,盯着县周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些思路。

    凤翔军选择了从渭河南岸直奔长安城,那就防着他们因为在县受阻而渡河。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四国纷乱战愈急(十一)

    陈佑不是名将,甚至称为合格的将领都比较勉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绝不会插手军事指挥。

    但现在,要想达到他预想中的目标,必须临时推翻手下几名将领之前的决断。

    不过,眼下这一次守城战必须打,还得让朱重荣感觉到疼。

    当天黄昏时分,凤翔军前锋抵达甘亭,原本以为这个仓促筑成的寨子很容易就能拿下,没想到碰了壁。也因此,原本准备直接到城边上扎营的凤翔军不得不停在甘亭边上。

    这时候,随着雄武军突破安夷关,进入陇州,哪怕他打着平贼的旗号,但你平贼就平贼,拿下安夷关进攻陇州干什么?

    没看到凤州的吴文辉都被散关守将拦在关下,散关镇守没收到命令之前不敢放吴文辉过关,吴文辉要是不想造反也不敢强攻散关,只能看着功劳从眼前溜走。

    这就是官僚主义,关键时候反应慢不说,还会拦住那些反应快的人。但不能说官僚主义一无是处,假如吴文辉也起兵造反,散关镇守放他过去的时候就会丢了关隘。相比于不确定的危险,官僚主义选择了安稳的迟钝。

    只是说实话,当人们发现身边存在官僚主义的时候,大多都是官僚主义给正常的工作生活带来障碍的时候。尤其是有些官僚借助制度来刁难恶心百姓,把官僚主义恶的一面发扬光大,更是叫人心头窝火。

    此刻的吴文辉就是这样,拳头挥出去一半结果被拦住,他心情能好就怪了。

    就在这时候,他得到了雄武军兵出陇州的消息。而成州阶州的人马大多是当年跟着史肇庆谋反,在史肇庆身死之后被雄武节度使翁章辉保下来的。

    朝廷想杀的叛贼雄武军硬保下来,双方关系可想而知会差到什么程度。在这种情况下,翁章辉举起叛旗,成阶两州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原本准备让李蓬带去凤翔府的兵马转交给留在河池的霍豚。短暂修整之后,探查到成州空虚,霍豚当机立断进攻同谷县。

    成州人马在何处?在上!

    不止是成州,阶州的兵马也一样,要么在上,要么跟着翁章辉一起进入陇州。

    翁章辉当初保下朱玉昭等人,一个是贪图兵马将校,一个是想在陇右这边树立威信,好成为一个强势独立的藩镇。

    然而后来朝廷的一系列做法,明显是意在削藩,而且他也能感觉到朝廷对他有意见。

    君臣相疑,最终让翁章辉起兵。

    这一次他把所有筹码都压上去了,要么入主中枢,要么死。当然如果他能带兵跑到辽国或者宋国,也是一个好选择,可惜这两方离他都太远了。

    进了陇州的翁章辉没有去进攻其它地方,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开始利用渭水运兵运粮。也就是水情不太好,速度慢不说,有些地方还得下船走陆路。

    即便如此,也比纯粹的步行快多了。

    翁章辉的目标是进驻凤翔府,在朱重荣的配合下拿下京兆府周边关隘,进逼河南府。

    没错,翁章辉和朱重荣是一伙的,朱重荣身为行军司马突然弑杀节度使夺权,还被他干成了这件大事,背后离不开翁章辉的鼓动和支持。

    而且朱重荣这一先手,吸引了周边兵马的注意力,为翁章辉越过陇山提供了条件。

    在各地文武将官纷纷自保的情况下,打着平叛旗号的雄武军赶往京兆府不会太费力。如果敢于第一时间越境平叛的黄世俊和卢被骗到,雄武军甚至可以抓住机会废了这两军的战斗力,使得京兆秦凤这一片再无威胁。

    雄武军攻陇州的消息传得很快,主要目标就是雄武军的黄世俊和卢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们不管雄武军是不是真的要平叛,泾州黄世俊立刻发兵自良原县入陇州。另有一部自百里城出发,翻山越岭准备拿下普润县。

    同陈佑一样,名义上黄世俊是主帅,实际指挥的另有其人。年纪不小的黄世俊黄宣抚使也没跟着大军到处跑,而是留在泾州州治保定县城等待战事结束。

    至于州静难军,分兵麻亭寨占据麟游县,大部队直接从永寿走,准备穿过乾州抵达渭水边上,意图将雄武军拦在武功甚至扶风以西。

    出兵的同时,卢也取出了赵元昌早早送给他的圣旨兵符,令人传信给京兆尹陈佑,让他不惜代价消除凤翔军给静难军侧翼带来的威胁。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将能够把雄武军锁在凤翔府,快速平定这一场叛乱。

    陈佑暂时还没收到这些消息,他此时坐在一处临时借用的宅子中,等待甘亭寨的消息。

    入夜之后,修整完毕的凤翔军开始进攻甘亭寨。

    哪怕甘亭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它毕竟是一个仓促建成的寨子,防守能力连低矮的土城都比不过。敌军完全不需要准备好完全的攻城器械,只要军兵休息好,就能尝试攻城。

    第一波攻势发生在晚饭后半个时辰,这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索性陈佑心思重睡不着,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倒是刘守忠和一部分禁军府兵早早睡下了,为了防止凤翔军借着进攻甘亭寨的声势掩护来夜袭城,刘守忠、苏锦帆两人从现在开始将轮流休息。

    苏锦帆现在正在城头巡视,县主簿潘文书也在紧张待命中。

    县之前调来的令丞尉簿都是军人,现在正好能用上。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驻守城的兵马必须出城袭扰威逼进攻甘亭寨的凤翔军,没有城兵马的帮助,甘亭寨撑不了多久。

    而今夜负责此事的正是潘文书。

    至于出手时机,就得苏锦帆结合斥候传来的消息自行判断了。

    除去不能太迟之外,还得判断所谓的“时机”究竟是不是敌人设下的陷阱。苏锦帆的压力很大,所以他没有回去等,而是就待在城头,好第一时间听到斥候的回报。

    黑暗之中的斥候之战越来越激烈,苏锦帆的眉头渐渐紧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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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