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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要     羔羊之歌txt下载     羔羊之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章 学派

    皮埃尔和伊恩在一个狼藉的房间,里面明显可以看出被大火烧过的痕迹,他一边听伊恩诉说着经历,一边打量着房间,他听伊恩说道此,嘉许地说道,“我只和你说过一次,说难得都你记得。”

    伊恩回答道,“你教我的知识我永远不会忘记。”

    “阿雷纳斯听后怎么说?”他问。

    伊恩也跟着皮埃尔打量着房间,仿佛看到昔时房间的原样,“阿雷纳斯说……”

    ……

    “魔网是原始魔法能量的体现,是施法者意志与原始魔法能量之间的沟通桥梁。施展法术、类法术、超自然能力以及启用魔法物品时,整个魔网中的千丝万缕就会互相纠缠、接合、弯曲、盘绕、叠合,以产生对应的魔法效果。通过魔网施法者便可以制造闪电轰击敌手,在一眨眼之间传送到数百英里之处,甚至能做到起死回生。”

    “可以说所有的魔法,魔法物品,类魔法能力,甚至超自然能力,都是用不同的方式从魔网汲取能量。”阿雷纳斯反复向伊恩强调着,“不过魔网同时为许多事物的展现,因此明确定义它的本质颇为困难。蜜丝特拉作为魔法女神,掌握着整个托瑞尔世界的魔法运行,但却无法完全封闭所有魔法能量的流动。”

    他话锋一转,轻淡地口气充分暴露了他是泛信者这一事实。

    “第二代魔法女神蜜丝特拉重生后,改变了耐瑟时代的施法方式,经过数个世代,魔法师们自行摸索新的魔法技艺,整理分类了上千个魔法并将它们归纳成八个大类,学术界将魔法分为八种学派,分别是防护、咒法、塑能、亡灵、幻术、附魔、变化和预言。学者们,尤其是我们,相信不论魔法来自艰苦的研究抑或神灵的恩赐,这些魔法都以类似的方式运作。

    “八大学派,千余年来并行发展,各有所长,各有精擅。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一种专门学习,当然也可以博采众家之长,学习所有的魔法当然是每一个魔法师的梦想。但是以我个人的经验,很多魔法师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发现某一派系才是真正让自己着迷的。无论怎样,我希望你记住,从很久以前开始,魔法师们就明白牧师所不能明了的一件事:如果要维持世界的平衡,天平就必须能够自由地在三者善良、中立和邪恶之间摆荡。让任何一个拥有太大的力量没有例外都会让世界的规范倾斜,导向毁灭。”

    “塑能学派的特点是什么?”伊恩虚心的求教。

    此时伊恩正在阿雷纳斯的魔法实验室中,那是一间完全密封的房间,整体是用长而大的石条砌成。房内没有烟火,顶部和四周镶嵌着一颗颗发光的宝石,宛若星辰罗布。

    屋子的各个靠墙的方向立着放置各种材料的巨大铁柜和各种古怪的器皿,斗面呈长方形,稍微高出柜面,四边倒棱,密麻麻的抽屉旁贴着醒目标签。巨大的橱柜一直顶到天花板上,为了方便取用书架上的书籍和器皿中的材料,旁边摆着一架可移动的爬梯,既方便高层取放,又可以在整面墙前左右滑移。

    实验室里最显眼的便是堆满各种试验器材的大理石桌,这些大桌子比摆放在伊恩的卧室里面的木床还要长,还要大,但是制作的材料和工艺显然不能够同日而语,抛光的桌面比镜面还要光滑,能清晰地倒映出景物。

    桌子上的绝大多数东西更是伊恩前所未见的,长形,圆形,螺旋型,球形,各种各样形状奇特的玻璃烧瓶堆满了两张桌子。那些烧瓶、烧杯、罩子里面红的、绿的奇奇怪怪无法形容的固体和液体。魔法符文和异位面怪物在笼子里蹦来跳去,发出尖细刺耳地噪音。几只锯掉的手和脚用红色的绳子捆在一起,翻起的切口,凝固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一大坨内脏器官犹怦怦跳动,不知是从那种生物身上刚摘下来的。

    魔法师阿雷纳斯隔着桌子坐在对面,一扫先前的冷淡,对伊恩很是亲热。这番待遇,真让感到沮丧的客人受宠若惊,伊恩涎皮涎脸近乎讨好地小心翼翼地奉承法师,尽力只往好的方面想或猜测。

    阿雷纳斯闻言习惯性地将双臂支在桌面,五指交叉托在嘴畔,他身后骷髅架子在走来走去。“塑能学派操纵能量无中生有的学派,这一系的魔法放弃了那些精致的设计,回归到了能量的本源,操纵元素的力量,甚至是魔法本身的力量,这也几乎是最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由土、水、火、风四大元素和正、负两大能量构成。正负两大能量关系到生命、死亡,甚至灵魂领域,素来属于神术和亡灵术的范畴,塑能学派并不涉猎,塑能学派的研究包括四大基本元素,正负能量,声波振动,酸液腐蚀等。要知道,简单的原理往往可以造成最大的破坏,因为越是简单,就越少顾忌到其他的因素,他们确实有相当的实用价值。”

    “不过纯粹的元素力量,凡人其实是难以驾驭的,塑能学派的法师所能够掌握操纵的,其实是四大元素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形成的新的二级能量:火元素与土元素构成烈炎;风元素与水元素构成寒冰;水元素与土元素构成强酸;火元素与风元素构成闪电。水与火这两种对立元素交激形成力场,风与土这两种对立元素震荡而产生音波这就是塑能学派的六大分支。”

    “六大分支中烈焰、寒冰、闪电、强酸较为基础魔法,力场和音波则属于高阶魔法,能够扔火球和闪电的法师比比皆是,但是能够自由操纵力场和音波的寥寥无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四大元素之中,风土对立,水火对立,而力场、音波恰恰是这两种对立组合的产物,威力更加巨大,掌控难度也就相对高得多。”

    “是这样啊,”伊恩频频点头,若有所思道。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学徒资质

    大魔法师阿雷纳斯看伊恩一眼,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是自然之子,各有天赋和禀性,往往各有专擅,各有侧重。在八大学派中,有的人适合学亡灵术,有的人适合学幻术,也有的人适合学咒法,而使其可以在同样经验甚至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以高于其它人的速度成长起来,因为每个人作为一个个体,都有它的独一性,特殊性。即便同一个学派之内,往往也有不同的分支领域,就比如你刚才提到的塑能学派,有的人擅长烈焰,而有的人擅长寒冰,而有的人可能在闪电一支颇有造诣,可他们对于其他的分支魔法,就显得不是那么出类拔萃了。”

    “这是个人生来所具有的特点,一个人大脑的存的某些差别等造成的,它是在每个人成长之前就已经具备的成长特性,是后天才智发展的基础。有些人天生对一些事物或在一些领域具备天生擅长的能力或者天生执念和极大的热情,他们找对属于自己的道路就事倍功半前途无量。”

    “人的智慧和阅历可以通过后天的锻炼和磨砺积累。但魔法不在此列,普通人根本无法学习和使用,魔法是特殊的知识,具有特殊的意义,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万中无一。魔法只有天才和天赋才能发展,天赋的天花板就是每个人魔法造诣的天花板,就像马戏团的动物记数字一样,智力决定了它们的上限,而人在魔法面前,同样是一种记数字的动物。”

    “其实我……”伊恩很想告诉魔法师他说的这些他都听过,他在给卡米耶伯爵做侍童时因为伯爵的宽厚,他得以有大把的空闲追随伯爵的弟弟学习魔法知识,并不仅仅局限于魔法发展的历史和曾经存在过的威名赫赫的大魔法师,抄录、手势、冥想、甚至可以懂小部分龙语,他在前往法师塔时已经能感应到魔网的存在。

    但这些伊恩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打断了。魔法师并不需要他简述他的一切,显然早就另有安排。他指着一个各种金属、木料和白骨拼装成的丑陋的高背而狭窄的坐椅对他说道,“伊恩,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你不是希望我收你做我的弟子吗?我经过慎重考虑,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请求。但我刚才说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魔法师的,我需要给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看你有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你也不希望做无用功,是吧?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完全不用害怕,它的外表虽然丑陋,却是魔法学徒必须经过的一道考核,每个魔法学徒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想你不会拒绝的,对吗?”

    伊恩顺着魔法师指的望去,这是一张由光滑可鉴的白骨、饮饱血液的腐木和锈迹斑斑的碎铁块拼凑而成的座椅,不见铆钉,也没有绳带捆绑,仿佛是一个发着癫痫的小孩子用哆哆嗦嗦的手无意识捏造出来的残次品,在实验室幽幽绿光映衬之下,安静地蛰伏在那里,散发着阵阵森气息。

    座椅中填充的尖爪和獠牙外龇着,形成满布座椅的尖刺;椅背主体是一整根脊椎骨,伸开的肋骨形成对称的圆弧形,边缘参差不齐,断断续续十分难看;扶手交叉处用一颗经过秘法或药水缩小的人的头颅包裹,空洞的眼眶内发出惨绿的光芒,下颌骨时不时上下相交,牙齿咔咔地轻响。坑坑洼洼的椅面填充满油烂泥巴般的碎肉和血管若隐若现的肉瘤,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

    伊恩看到那把椅子,先自怯了。他心里阵阵感到不适,并隐隐地恶心。刚吃进胃囊里的食物翻涌上漾着。他努力压制住这股冲动,不敢多看那把椅子,头低低地搭拉在胸前,低得连眼睛也几乎看不见了,只张开着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气。

    “孩子,别害怕,你是若瑟夫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你呢?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魔法师阿雷纳斯看出了伊恩的犹豫和不安,它温言安慰道,“魔法就是这个样子,自成系统,游离在善与恶之外,有许多凡人不理解和恐惧的地方。你想要成为魔法师,就要接受它,习惯它,认同它。如果你连第一步都接受不了,你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伊恩勉强点点头,显得是那么温驯而又机灵。因为伊恩心里明白,在这种事上惹怒和反抗魔法师是不明智的行为。他在无力反抗一个拥有法师塔的大魔法师,尤其在这个有求于人的时候。他必须压下心中的恐惧,乖乖地配合。他曾经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复仇,那么这一点点小小的感官上的不愉悦又算的了什么呢。

    伊恩身体前倾,只感觉脖颈和脊柱**地,不灵活,不舒服,但懦弱与犹豫却被死死压制住了。篡住拳头,紧抿着唇,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紧紧皱起,胸膛忽而充满无限勇气。伊恩几步走到座椅前面,转过身体,重心后仰,头脑微眩,屁股深深陷进座椅之中。

    在与伊恩接触那一霎间,椅子发出兴奋地尖叫,激动地颤抖,他忽然害怕椅子会自动解体。不过伊恩的担心白费了,椅子在一瞬地鸣颤后,就没有了任何异常,也没有脓汁迸出,与一把寻常椅子无异。只不过座上许多尖刺,坐上去只会令伊恩感到不适,亦无法让他可以靠着椅背。

    “很好,很好,我的孩子,你做的很好,”魔法师不住地夸奖,“把身体放松,慢慢靠在椅背上,放心,那些凸起不会伤害到你,它们起到按摩的作用,让你解除疲劳,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对,对……就这样,放松,再放松,把手放在扶手上,眼睛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一切交给我。”

    魔法师站在旁边慢慢地诱导着。

第三百八十二章 检查

    伊恩只觉得獠牙和利刺如活了过来,不住蠕动,他强忍着不适,按照纷纷试着将身体松解,遵从魔法师的指示,将双手搭在扶手上面,咔地一声轻响,扶手两侧探出一只完整的白骨手掌紧紧扣住双腕。伊恩霍然一惊,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挣扎几下,挣脱不开,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魔法师。

    “没事,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必要的步骤,”魔法师阿雷纳斯把手安抚似的放在他的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放松,一直放松,你会感觉到浑身肌肉张力下降,关节的压力跟着缓解,随着肌肉打开,平时处于紧张太收缩的肌肉得到舒张,粘连的节点被打开的时候产生酸痛感,随着力量渗透进去,较为突出的是酸胀感,有个别部位是麻、酸痛的感觉,很舒服,对吗?”

    的确,伊恩慢慢感到放松了,整个身体非常的舒服,甚至感到昏昏欲睡。

    “我会用微弱、短暂、适量的魔法能量刺激你的身内沉睡的能量,检测你是否有成为魔法师的资格,安静下来,就像刚才一样,一切交由我,马上就结束了。”魔法师见时机成熟,于是和伊恩说道。

    “老……阿雷纳斯阁下,一切就拜托你了。”伊恩的眼神无辜又胆怯,还带着一点不安地看着魔法师,就像兔子的眼神。伊恩的嘴唇微张,翕合,好久,才小声地细细地与魔法师说道。然后僵硬的躯体彻底软下来,瘫在座椅中,静静等待着结束。

    魔法师不回答,只是让伊恩闭上双眼,相对大概十二英寸距离,然后说:“现在,你觉得非常舒服,非常放松,你的眼皮正变得沉重,你的手感觉到一股吸力,非常神奇,这股力量就在你们体内,对,就是这样,非常好,非常好……”

    大概这样过了许久,伊恩有些茫然睁开眼睛,魔法师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欣慰的笑了笑。魔法师的手中一个拴着水晶的丝线,他在线的另一头在虚空中打个结,好似系在虚无的枝上,双手慢慢顺着丝线下滑拢住水晶,小心地保持静止,然后命令伊恩用意念催使水晶晃动起来。

    伊恩觉得水晶不可能摇动,但没想到水晶的确晃了起来,晃动频率惊人,幻化成一片光晕,这时魔法师用低沉富有魔力的声音又说道,“当你盯着光的时候,你的视力正在变得模糊,你开始眨眼。听我数……”魔法师从零数到十三,伊恩的眼皮确实越来越沉重,他开始不停地眨眼,直到眼睑像铅门一样关上了。

    在这种极度放松的状态下,魔法师让伊恩想象“轻盈”这个词。“在你的脑海里看着它,像咒语一样看待它,你的身体在冉冉上升……”魔法师让伊恩彻底放松身体,忘记此刻,回忆,回到他所知道的地方,“将这种轻盈的能量像羽毛一样,从你的脚下生出来,你的背上长出一对翅膀……你不停地飞呀……飞呀……前面一片平原,你看到了吗?”魔法师每强调一次就要拨动一次氤氲闪烁的水晶。

    “看到。”

    “你怎样到达平原?”

    “不知道,可,可能是飞吧……”其实到这里伊恩已经有点模糊了,因为他的头脑中的画面是瞬间就到达平原上空,鸟瞰全景。

    “是你自己还是有其他一起?”

    “我自己。”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在平原上,有很多农田和村落,农田里是绿油油闪亮的麦浪,村落里有袅袅青色炊烟。村落散布在农田间,农田围绕着一座城堡,像一块突出的礁石,泥灰早已剥落殆尽,石头也似乎正在风化消蚀。”

    “很好,你说的很好,然后呢,你还发现了什么?”魔法师继续问。

    “一座石头砌成的塔,”伊恩说道,“我看见草地的正中央一座漆黑的塔,比山都高,似乎要刺破苍穹。”

    “你不想进去看看吗?”魔法师问。

    “我……”伊恩迟疑了。

    魔法师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你看,他们在向你招手呐。”

    “可是……我,黑色……”伊恩断断续续地不安地说道,“我不……”

    “不!”魔法师果断打断他的讲话,不容质疑地对他说道,“你想!”

    伊恩顿时激灵一个冷颤,然后茫然的说道,“我……我想……对,我想……”

    “很好,”魔法师满意地点点头,“你想进去,然后你就进去了,你看到了什么,和我说说罢。”

    “我从惟一看得见的一座高塔狭窄的窗户进入”伊恩按照他的命令如实回答,“现在看起来那显然是一间卧室,房子里有一张木床,一张黑色桌子、一张窄小的皮长沙发和两把皮椅子,靠椅和沙发同床一样都是用毛绒和丝绸制的。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却没有人来剪烛芯了。屋里一种强烈的熏香,不是在街上出售的那种香,而是在遥远的大海中,猎取巨鲸得来的那种香料。房间有窗,但没有门,原本门的位置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

    “从窗户往外看,屋子高度似乎沉降了,不过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太阳也不毒,有风声,有麦浪的声音,有知更鸟的飞来的叫声。我坐在桌子前,就这么支着脑袋看窗外,发呆,一直看了很久很久,不需要担心之后要做什么,不需要每日患得患失。好棒,好安静,可以入睡了,因为屋里很黑,已经是深夜了。”

    “我躺下……咦……怎么突然白天了,高塔也突然消失了,我没躺在床上,而且草地上,周围是葱郁的三叶草,好像是一层毛绒绒地毯,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点缀在草间,一同随风轻轻摇动,散发出青草的香气。我躺在草地间,不远处是森林,树冠上头浮着黛青色的、交叠的群山。我在这里,看着小动物,蝴蝶和小兔子什么的,我像往常一样等待着……”

第三百八十三章 超出预计

    伊恩头迷糊不清醒感觉不真实,脑海出现一连串问题,搞不清楚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大概并没有睡着,是清醒的,带着觉知在潜意识的世界中漫游。嘴巴仿佛不受控制,下意识回答着魔法师的提问,不论巨细。因为在这种困盹恍惚的状态中,遥远的、缥缈的顶端,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辉投下来。他看不到自己身在何方,但却分明感受到自己正浸泡着这片金光之中。

    伊恩感到十分舒服和受用,肆意汲取着,身体缓缓向上漂起,金色之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刹那间光芒灿烂四射,染透了漆黑虚无的世界。大概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很短,他无法诉说,好像时间并非河流般流动,而是跳跃的,他忽然感觉到自我的存在,世界仍漆黑而深邃,他试着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最先找到的是听觉,隐隐约约听见周围嘈杂,但还没有清醒,有点像困到极限倒头就睡的状态。这时时间感还不太强,应该持续的不久吧。然后是视觉,这个过程和刚才听觉一同恢复,伊恩睁开眼后浑身乏力,精神萎靡,甚至有些头晕、头痛等明显不适的症状。

    伊恩以手扶额,使劲揉揉太阳穴,以缓解欲炸裂脑袋。他揉着揉着忽然顿住了,因为他记起手被锁在扶手上了。伊恩扭头看,扶手上的白骨手掌,后背的脊椎靠背,都已消失不见,整张座椅的白骨与肉泥都化为灰烬。伊恩抬起头,魔法师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抽出法杖对准他。魔法师的脚边,屋中行走的骷髅,被无名的力量吸到魔法师跟前,碎成千万块莹白色的骨渣。

    “我,我……这是个误会!”伊恩露出恐惧之色,虽然他不知道他陷入沉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表情扭曲的魔法师,他全身汗毛都直竖起来。他首先想道歉,张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喉头肿痛,“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么,可是有谁会相信你的话。”魔法师已经重新戴好兜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中,两点碧莹莹仿佛鬼火的亮光闪烁,那应该是他的眼睛。他恢复了先前的阴鸷,浑身笼罩在一片阴森诡异,手中的法杖顶端不知何时浮现出骷髅头装饰和磷磷碧火。

    伊恩感觉全身的血液正急速地冷却,冻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窒息的厉害。忍不住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晃动的枯枝。只有脑子是唯一清醒的,一遍一遍发出警告,如果不该赶快逃离这里,就会死在这里。可是双腿却像扎根,无法挪动半步,伊恩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这个!这个!”就在魔法师念动咒语第一个字符时,伊恩如遭雷殛,没有思考,迅速举起左臂,拉下衣袖,露出左腕,下意识地脱口而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冒犯了你。这是诅咒,也或许是别的,但不受我控制,我同样被深深困扰着。”

    只见伊恩裸露出的纤细而苍白的手腕上,在距离手掌两指余宽的地方,有一圈诡异的暗红色花纹,两股交叉着,如两条蛇绞在一起,首尾相衔,盘绕在手腕上,而这两条细长的花纹纹路内,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水银般隐约轮转不休。

    “这是什么?”法师阿雷纳斯在确信格伦说的不是魔谎话后,虽然目光依旧阴晴不定,不过犹豫再三,最终缓缓放下举着的法杖,干瘦的脸上净是不满的神情。

    伊恩松了一口气,挑着字眼小心翼翼说道,“我不知道原因,我是偶然路过,被动卷入纷争的。我怕给你添麻烦,才没敢告诉你的。虽然心里不安,但我想着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所以就没说,没想到给你热了大麻烦,非常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下当时的情况。”

    “呃,呃,那是上个月末的事了。我辞别救我的好心猎人,到冰湖镇寻求你的帮助。我拿着他绘制的地图,向冰湖镇出发。可是我从没出过远门,又不懂得看地图,所以前进了没多久就迷路了。我在大森林里兜兜转转,也不知走到了那里,眼看天渐渐黑了,我又渴又饿,又累又怕。你知道,莽莽原始森林的夜晚是很不安全的,所以我打算找个地方躲一躲,第二天继续寻路。”伊恩侧着头,微微仰起,皱着眉头,加紧脑汁回忆着。

    “前因后果要简明扼要,说重点,不要里嗦。”魔法师的不满愈发明显了。

    “是,是,我马上就说到了,”伊恩赶忙点头,“大概后半夜,我被一阵阵爆炸声和喊杀声惊醒了。我站在空旷处,顺着风聆听,声音隔着一个闪,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当时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就壮着胆子悄悄抹过去了。”

    他看魔法师强忍着耐性,赶忙加快节奏,“山坳里一个圣武士和魔法师、战士组成的小队正和一伙强盗交战。强盗人多势众,足足有上百人,我在远处听圣武士和强盗首领的喝骂得知,那伙强盗就是臭名昭著的通古斯强盗团。”

    “通古斯强盗团,你确定吗?”魔法师微微打断了他的叙述。

    “是的,我经常见他们通缉令,上面有他们的头像。而且在现场我找到了他们的武器,尤其是老四康麻子的箭矢,他的箭矢和传说中的一样,比寻常的轻和短,而且武器上面刻着他们野猪獠牙的纹章。”

    魔法师点点头,“嗯,你说下去。”

    “圣武士小队虽然人少,但却异常强大。他们左冲右突,杀的强盗溃不成军。眼看强盗就不支了,突然强盗头目野猪皮身体发生变异,他招出一片血雾,笼罩了山坳,活着的强盗都被血雾吸收了,而他在血雾中变成一头长着牛角和牛蹄,浑身暗红色鬃毛的魔鬼。”

    说到此处,伊恩仍禁不住心悸不已。

第三百八十四章 悔意

    “变成魔鬼,你确定你没看出?!”魔法师神色凝重,灼灼盯着他,郑重而严肃得问道。

    “我不会看错,一辈子我都忘不了那天我遇到得事,”伊恩轻轻敲击牙关,显得仍十分后怕,“血雾包裹着野猪皮,碧绿得火焰在周围游走,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外壳得卵。他出来后,已经完全不是人得样子了。一张血盆大口,一条分叉得血红长舌头,两排尖利得獠牙,口水滴到地面,哧哧作响,冒出阵阵白烟,散发着硫磺得味道。他手臂粗得过分,末端一副鹰隼似得爪子,后面长出一条生着倒刺得长长得尾巴……”

    “好了,好了,你别害怕,安静下来,已经都过去了,在这里没人能够伤害得了你,”魔法师不得不好声安抚不住颤抖得他,“你手腕上得那个东西就是接下来圣武士施加到你身上得吧,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们两败俱伤得缘故,”伊恩稍微镇静下来,“变成魔鬼得野猪皮无比强大,圣武士得同伴纷纷死去,而他也受了伤。最后他呼唤着他得神灵,给予恶魔般得野猪皮以重创,但那只恶魔没有死,而他无力进行最后一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极其缓慢得恢复。”

    “哦,你得意思就是圣武士把自己得神力给予了你,让你进行最后一击。”魔法师明白过来。

    “是得,经过就是这样。”

    “但你为什么说是诅咒?”魔法师问道。

    “我听说神力在施术者死后会慢慢消退,但是他施加在我身上的并没有。而且,它在你给我测试资质的时候,干扰破坏了这次检查。我想成为魔法师,一个强大的魔法师,这样我才能复仇,但是我不知道手腕上的神力以后会不会继续影响干扰到我的魔法学习。”

    “成为神职者一样可以强大,虽然那种强大是有限制的,但总比弱小强。你携带着圣武士遗留的神力,我想他们一定会接纳你。”

    伊恩顿时呆住了,过了好久才呐呐的说,“啊,那个,我从来没想过……”

    “……”魔法师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伊恩。

    “先生,我本想过段日子后向你请教的,因为我这个花纹,我用水和酒都洗过,都不能擦抹掉,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去掉?”伊恩趁机请求道。

    “我需要仔细检查过,然后查询资料,才能判断,所以不要着急,耐心点。”魔法师回答。

    随后魔法师又耐心问了几个相关问题,伊恩一一解释了,实在不懂的就老老实实地摇头。魔法师的脸色终于缓和多了。他把法杖重新倚到桌子旁,扫视一番凌乱不堪的实验室,脚下骨渣一地,于是,他就对伊恩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想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改日我们再见面,到时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伊恩依言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转过身缓缓地向魔法师行礼,但他没有直起身子,而是慢慢倒退出实验室。曲折的走廊内依旧有个幽灵在前边,他跟在后面左拐右转,往法师塔下层的住处去。

    幽灵仿若烟雾般飘在半空,阵阵阴森冷气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脸庞。伊恩突然想道,昨天第二层书房遇到的幽灵,第六层书房外的幽灵,和现在的这个幽灵,他们都是同一个幽灵,还是迥然不同的三个,他会不会变成它们的一员?伊恩不知道。看着前边的幽灵,它们都一个样子。而且除了第一次发出警告的幽灵,后面的两个都没发出过声息,根本无法判断。

    ……

    “你见到阿雷纳斯了?”皮埃尔问跟在身后的伊恩,他们此时正经过一段漆黑狭窄的走廊,他召唤的魔法的光辉照耀着他们,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地板和墙壁上。

    “见到了。”

    “然后呢?”

    “他拒绝了我,把我赶了出去。”伊恩回到道。

    “阿雷纳斯竟肯这样做,难得……”皮埃尔啧啧称奇。

    “可能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不能为难我。”

    “但愿如此。”

    “欧呵呵呵呵,你越来越会撒谎了。”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尖笑着和他说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会更好。”

    若是换作以前,伊恩自即直说其事,但这时他已有些阅历,颇经历了几次事情,已投知人心险恶,虽然面对的是以前熟悉的尊敬的并承诺帮助他的人,也不能全抛一片心了。皮埃尔在暂且不说话了,伊恩跟在后面想道,“有些事越说越错,烂在肚子里就好。”

    ……

    他思绪重新回到那一日,幽灵在他的住处外面停住,他没理会它,径直进了房间,并随手带上门。

    房间左边是一个棕色小牛皮的沙发,夹着一个同样颜色的小桌,桌子旁边放着他的行李。屋子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张异常宽大的木床,上面铺着一块精致华美的绸罩单,四围挂着鲜艳的短幔。伊恩晃晃悠悠来到床前,向后一仰,蓬地一下沉闷巨响,细埃飞扬,他重重摔在被褥之上。沉重的身躯大半陷进柔软的被褥之中,但马上又弹出来,随后他的身体就随着床铺的弹性上下不住沉浮。伊恩闭着眼睛不肯睁开,身下柔软却也舒适无比,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屋子里没有阳光,应该说法师分外讨厌太阳,塔中绝大多数房间都终年不见阳光,所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天花板上一颗晶莹夺目的宝石,外形和光泽都很迷人。

    如果有探查的魔法的话,也只能看到他回房后脱虚似的瘫在床上,双臂伸展的很开,小腿软绵绵垂在床下,连脚上的靴子都没有脱掉。但窥觎者却绝对不会知道,伊恩正在和一个神奇的存在对话,他们的交流在精神层面就完成了,根本不需要开口。

    “那个魔法师试图入侵你的意识深处,窃取你的秘密。他不在乎你的死活,你不知道那法术有多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灵魂毁灭,就算成功了,也会给被施术者造成永久的伤害。”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尖锐刺耳的叫声不住地在他脑海中警告。

    “或许你说的对,我不该来这里。”沉默良久,伊恩没头没脑地说道,他后悔了,确切地说,是踏进森林的那一刻,就滋生了悔意,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魔法师的世界本来就是个疏离的世界,亲情、人情很冷淡,你不应该套用凡人感情来衡量和要求。”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各怀鬼胎

    “我没办法拒绝,那时我只能依照他的指示行动,”伊恩略顿一下,“我也没想到他对我不利,幸好那个‘诅咒’,不然我现在会变成什么?塔中的一个幽灵,还是一具僵尸……我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

    “这你自己选择的,说什么都晚了,现在你该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了吗?那个人不是普通的蟊贼混混,可以由你为所欲为,他是一个大魔法师,一根手指就让你生死不能。”克林辛尼朋说道。

    “你不是早就说过了,我的一切都是徒劳而无意义的挣扎么。”

    “我一开始说的是人一生毫无意义,这并不是一个轻率的论断。我认为在亿万年的随机事件造就的一切中寻找意义非常荒唐,好像多元宇宙对人类的存在的意一样。活着本身,就只是活着而已,存在如此空虚,对此只有一种有意义的应对方式,那就是用各种理由填满它。你的复仇,爱和恨,和现在的惶恐不安,正面的和负面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填充这个空虚的理由,除了你,没人在乎。你死了就一切都消失了,没人记得。”

    “所有的快乐都是短暂的,所有的得到都会失去。我们活在世上,就是不断地,在这难捱的清醒之中,与虚无近身肉搏,再一次次被鞭笞和打倒,”伊恩嘴角苦涩地一抿,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淡淡地呵口气,“好在是空的,才容得下各自赋予不同意义。”

    “俏皮而漂亮的话活下去再说吧,”克林辛尼朋刻薄地说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

    伊恩摇摇头,“我没有具体的办法,强弱太明显,主动权不在我的手里,我无法掌控事情的走向,只能随机应变。如今我已经不奢求他的帮忙和教育了,只希望他顾念旧情,放我走,如果那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恶意只能用更大的恶意回应,我会拼上性命放手一搏。但是我的手段有限,伤不了他,只能借你的能力趁他不备,出手偷袭,一局定胜负。”

    “呵呵呵,前一日为止,他还寄托了你一切的希望,你的精神之柱。现在你却把他看作仇雠,欲杀之而后快。你的心真的凉薄,任谁知道了都会寒心。”克林辛尼朋讽刺道。

    “刚才你不是说过嘛,魔法师是一群漠视规则的人,不能以世俗的感情忖度他们。现在,我既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当然要做最坏的打算。”

    “你有了决定,就要赶快行动,魔法师普遍耐心不错。我从昨天到现在为止,就没有充能过,而我体内存储的能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逸散,等到能量耗尽,我和普通的一块水晶无异,就不能帮你了。”克林辛尼朋催促道。

    “你现在还有多少能量等级?”伊恩问道。

    “六十二个。”

    “足够了,最迟明天,”伊恩

    暗自估算了一下回答道,但更像是给自己打气,“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住在这里太压抑了,我不喜欢。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被困在这座充斥着死气的塔中。”

    “呵呵,可不要让我失望哦,主人……”最后,克林辛尼朋尖锐狡诈地声音晃漾在耳内。

    伊恩睁开眼,柔和的宝石光如悬浮着的,星星点点,幽蓝色的蜉蝣,静止在黑暗中,黑暗仿佛都有点虚幻不实起来,这一切都随着他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如顺着一丝丝游离的风息沉浮。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收紧,无力变得沉闷,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伊恩静静躺在床上,漫步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在法师塔的顶层,阿雷纳斯一个小小的房间内,屋顶使用骨架券作为拱顶的承重构件,裸露着的骨架在室内的垂直线条和箭矢形的尖券一起,向上延伸集成一束,形成束柱,让原本空间宽阔的大厅,形成狭长、高窄的感觉。大面积的彩色玻璃镶嵌成瘦高的窗户样式,但是没有光能照射进来。巨大的玻璃下端反射着暗淡的光线,绝大部分隐藏在浓墨般地黑色之中,形成诡秘莫测的气氛。

    大厅的地面和墙壁绘制着暗红色神秘符文,构成一系列同心圆,以黄道十二宫进行方位分割。同心圆的中心是一座黑曜石祭坛,祭坛上放置着悬浮着的透明水晶球,黑烟不稳定地在表面旋绕着,让这圆厅增添了七分诡异,二分神秘和一分的不和谐。

    阿雷纳斯苍白而枯萎的手爪虚拢在水晶球三四英寸外,当如潮汐般涨退的黑烟触碰他几乎如同旧莎草纸片一样脆的肌肤时,一团接着一团的碧绿火光从他指间燃起,熄灭,他手上筋肉塌缩,血管暴涨,但他却毫不在乎,双手有规律地动着,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双眼专注的盯着水晶球内的景象,绿油油的五官,漆黑的逆方向阴影,分外人。

    水晶球内的竟然赫然是伊恩,只见他仰倒在床上,眼睛闭着,嘴巴微微张开,一动不动。魔法师不知看了多久了,没有一丝烦躁。毕竟,魔法师的耐心普遍都不错,静得下来,沉得住气,手没有一丝丝的颤抖,呼吸没有一点点的絮乱。阿雷纳斯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为了狩取猎物可以在水塘里泡一天,在草丛里趴好几天。

    时间在偷偷的溜走,太阳降落,月亮升起,妄图用匣子封存时间,在时光的缝隙里苟存,这里永远弥漫着阴冷和死亡的气息。黑沉沉的房间内,是压迫人的,好像是墓室一般。每个角落模糊不定,像是虚空的倒影,轮廓被洗刷,只留下薄薄一层。红色符文仿佛是活的,沿着固定线路有秩序地爬入焚烧炉内部,焚烧殆尽,变成负能量逸出。阴森的房间内就是感觉顶迟钝的人,都不由要觉得毛骨悚然。

第三百八十六章 在暗处的人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魔法师背后有一个人突兀地问道。

    “精神极度兴奋,尤其是恐怖,懦弱的人就出现异常的紧张、忧愁和焦虑,从而造成心跳加快,疲劳、肌肉紧张等表现,出现状态时自己不知道,等到停下来后感到疲惫,嘴干涩,肌肉酸痛,四肢无力等症状,这是人体正常的自我的保护措施。”

    魔法师没有回头,仍旧专注看着水晶球内的影像。屋子内的光线很暗淡,那个人又处在角落,所以很不显眼。远处的那个人斜靠着墙壁,一双轻佻眼内满是厌烦,塌着肩膀,歪歪曲曲地不住扭动着身体,从而整个人显得松松垮垮的。

    “原本我还以为他会是吓的瑟瑟发抖,躲在被窝里哭,还是大吵大闹,直接崩溃,或是壮着胆子逃跑,侥幸赢一次机会……”那个人一摊手,“不过,真没趣,连这些都不敢做,他还不如一条狗。”

    “人太复杂了,太复杂,不是谁都能洞悉的。你永远不知道人的身体里面栖息的是人性,神性或是兽性,或者原本就是空洞。年轻人,我给予你一个忠告,人的心千万不要胡思乱猜,因为你永远猜不正确。这个世界不是太黑暗,而是人心太难测,你的要求不能太多。”

    那人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和魔法师纠缠不清,他是个更注重实际的人,理论的研究与辩论不是他的强项,并且也不感兴趣,“尊敬的大魔法师阁下,你应该看出来了,他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他没有任何价值,我想你该考虑考虑我的意见了。”

    “哦,你有消息了?”魔法师的目光离开水晶球,看向那个人,他的注意力被成功地吸引过去。

    “我在塔内没有接受和发送过一次传讯术,这是为了表达我们对你的尊敬,表现我们的诚意,”那个人说道,“你需要那东西如果在他手里,他一定在刚见面时就跪在地下,高举双手奉献给你,就算他想私藏起来,可是他在你眼中,他就和浑身精光,没穿衣服的猴子没什么区别。那么现在可以确定那件东西确实在我们手里,我传回去消息后,虽然曼松需要时间盘点查找,但我想大概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很好,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给我。我没为你们做任何一件事就能平白无故的获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免费的午餐,这个世界有这种好事吗?”魔法师转过身,站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那个人微笑着回答,“这只是为了展示我们的诚意,尊敬的阿雷纳斯阁下,我们是如此地期望得到你的友谊,因为我们知道不论如何珍贵的物品其实都是一件死物,它远远比不上一个大魔法师的友谊珍贵。当然。为了我们以后更进一步的合作,这些小小的付出是值得的。”

    “你们的诚意我收下了,但是我不会白拿你们的礼物,说出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完成。”魔法师故作矜持地说道。

    “你的慷慨让人心折,”那个人摊开了双手,两腿交错,别别扭扭地行了一个贵族的礼节,“我的确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无关大局,纯粹是我个人的私事,能不能把那小子交给我处理?”

    他说着,抬起的眼睛,其中迸出残忍狡猾的精光。

    “这个嘛……”魔法师沉吟起来,露出为难的神色。

    “听说最近有一伙专门假冒贵族亲属的骗子集团到处招摇撞骗,智慧如你怎么会分辨不出来?我才是真正的伊格纳兹家族的继承人,我怎么能对冒充我的小贼怎能坐视不管?!为了我的名誉和家族的荣誉,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那个人此时犹如一只卖弄唇舌的狐狸,充满了狡诈与虚伪。

    听完这些话,魔法师显然被他说服了,他感到释怀,并赞同地点点头,“他就在楼下,你去吧,以你的实力,对付他是轻而易举。”

    “他是个偷走了独属于我最珍贵的宝贝,又敢用花言巧语欺骗你的小骗子。你不能对心怀不轨的人仁慈,因为仁慈是无价的珍宝,要小心谨慎地保管,随便用在邪恶的人身上浪费而可耻的。”

    “是吗?”魔法师抬起头看着他。

    “是的,他在我的领地冒充魔法师,用魔法伤害我的领民,狙杀我的管家。只对付他一个简单,我担心他的同伙躲藏在附近。你看,他开始行动了,”法师闻言转过头去,只见伊恩起身,把背囊拉倒脚下,从里面掏出几张卷轴,托在手上掂量一会,只留了一个,其余的全重新放回兜中,“看到了吧,这就是在你面前表现地像白痴一样的家伙的真面目,他终于露出尾巴了。”

    那个人带着激动与兴奋,以至于声带都抖音了。

    “真是个不乖的家伙,以为凭几个初级卷轴就能为所欲为,我手头正好有一个新开发的魔法,可麻痹僵直生物,正适合用他测试效果。”魔法师用一种受到欺骗后不悦地语气说道,“我们一起下去,你可以带他先回去,我理解想要洗刷自己名誉的人的急迫心情。”

    “谢谢你的理解,我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送到你面前的,大魔法师阁下。”

    那个人应允下来,他并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他喜欢更加奢侈、放荡的环境。原先他对魔法师的邀请充满期待,想象着塔中魔法物品和稀世珍宝交相辉映,以酒为池,悬肉为林,同不着一缕的精灵女性互相追逐嬉戏,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蛮族地毯……总之,豪奢中又透出神秘和异域风情。可是事实注定让他失望,他在法师塔里只住了一个周左右,就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只僵尸了,他实在无法容忍受魔法师差劲的审美观。所以得到魔法师允许,提前离开法师塔,到外面的世界,反倒是暗中舒了口气。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见面

    皮埃尔走进一个洞开的房间,他打量着房间,蹲在地上拈起一抹灰尘,凑在鼻子下闻了闻,诧异地说道,“看来阿雷纳斯主动离开,有一个强大的魔法师闯进他的法师塔,在这里和他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难道这就是他赶你走的原因吗?真是想不到,传言也不尽真实,和我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说并不相同。”

    “或许吧,谁知道呢,”伊恩心不在焉的回应。

    “你看这个柜子,有破坏的痕迹,难道入侵者者觊觎阿雷纳斯的收藏?”皮埃尔发现了屋中唯一幸存的遗物,边观察边说,“入侵者是一个专精的塑能的魔法师,擅长火系攻击,这里就是他们战斗留下的痕迹,狂暴的火元素毁灭了这里的一切东西。非常强大,我了解北地所有的大魔法师,但我印象中却没一个和这个相似的魔法师,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人强大吗?”伊恩迟疑的问。

    “千真万确,”皮埃尔说道,“我敢肯定,那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强者!因为他在这里施展了一个极其强大的魔法,让阿雷纳斯不得不退让,甚至不得不离开属于自己的法师塔。”

    “嘿嘿嘿……”伊恩苦笑几声,才慢慢打量着房间,依旧是那间实验室,只是损坏的厉害,现在很难辨认它原本的功能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遥远的下午,因为那是他对信任崩塌的伊始,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比如维克多、修女,和形形色色他遇到的人,包括现在,还有皮埃尔。

    那天他在房间内,坐卧不安,不时心悸不已,他接到魔法师的召唤,忐忑地走走房间,慢慢走在走廊中,脚下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一个幽灵。他来到魔法师的书房,屈起手指,想要敲门,当中指的第二节关节快要触碰到木门,微弱的凉气暗袭他的肌肤时忽然停住了,他说不出原因,却本能的拖延。当他犹豫不决时房门忽然地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伊恩一个寒颤,心突地使劲跳了一下,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迈动沉重的右腿,跨过外与内的界限,甫一进来,就感觉实验室内的气氛和上一次大不相同。魔法师阿雷纳斯坐在宽大的背椅中,一动不动,宝石的光照射下来,长长的白色卷发散射着冰蓝光辉,皱纹像在蜿蜒蠕动的蚯蚓爬满暗淡的脸颊。

    阿雷纳斯的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两只小小的眼睛有点浑浊,淡漠的不带有温度的看着伊恩。紧紧抿着的嘴唇没有血色,和脸色一样铁青。脖颈深深的皱纹和衣服皱褶连成一片,在投影的笼罩下,像粗糙的,黧黑色的,经受风雨侵蚀的枯树根部。两侧塌缩的双肩形成一个尖锐的突角,仿佛要顶破所穿的长袍。

    在这个灰蒙蒙的令人压抑的实验室里,伊恩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骷髅和幽灵都消失了的原因,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钟摆咔擦咔擦枯燥单调的响声。这种安静实在是伊恩无法忍受的,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了,他想转身走出实验室,但没有这个勇气,现在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希望身体不断缩小,直至完全消失隐藏,他开始担心胸腔内的心跳声太大了,闷雷般哄隆隆直响。他不敢发抖,因为怕发抖的暴露自己此时的慌乱。可是越克制,身体便抖动得越厉害。在这种阴森寂静空旷的房间内,他觉得煎熬,也觉得不安,好像他的打算都被对方洞穿。

    “你找我?”伊恩不敢看魔法师阴鸷的眼神,低下头小声地问道。

    “是的,这次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我有几点疑惑需要你解释清楚。”

    伊恩的心直往下沉,因为他预感到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魔法师优雅而冷淡的态度让他的不安更加真切,到底是那里出现了问题?他想破头都没有答案。忽然,他一个激灵,难道法师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窥探他内心的活动,发现了碎魔晶的存在,因而对他产生敌意?

    “你想问什么?”伊恩双手慢慢背到后背,仍旧低着头问。

    “你真的是若瑟夫的儿子?”

    “当然是真的,我正因此而来请求你的援手!”伊恩愕然抬起头,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魔法师问的是这个,心理顿时踏实不少。

    “有什么能证明你是的东西?”

    “没有,因为信物已经被抢走了。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没欺骗过你。”

    “那么你现在怎么证明能证明自己呢?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魔法师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样东魔西摆在桌上。

    “这个……这是……”伊恩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两件东西:左边是一封拆开的信封,深红色的火漆上烫印着剑与权杖与荆棘花纹的纹章;右边是一个黑色圆盘,正面是一只巨龙浮雕,巨龙收拢的蝠翼、蜷曲的脖子和一个宛若骷髅状的头颅,几乎占满了整个块面,真像活的一样!

    “父亲交给我……我丢失的……怎么在你手里……”他脸色大变。

    “嗨,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等这一刻真是太久了!”突然,伊恩的背后有个人突然出声对伊恩说道。

    “是你!!”

    闻声,伊恩的脑袋嗡地一声大了,仇恨和怒火在胸膛里燃烧,仿佛理智被蒸发。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脖子上的肌肉和血管暴涨,脸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背。鼻翼由于太激动,张得大大的,一张一翕,呼出来的气,就像犯哮喘的老叟发出来似的,哧哧直响。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向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爬满血丝,喷出一团无法遏制的火,仿佛能烧掉眼里闪着的那个人,焚烧掉他背后那个肮脏罪恶的世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失落的小镇

    他认得他,在“他”的婚礼上。从街头传来风笛欢快流畅的调子,穿着浆洗过的亚麻布衬衣,深色的韧布裤子和一双干净靴子的领地居民来回不住穿梭,除了仅限的几个镇民,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少年猜测肯能是远处的几个村子的村民到镇上帮忙来了。

    他们欢快的在小镇穿梭,在空地布置会场,与旁边的人热络的聊天,边忙忙碌碌的送上食物和饮料。

    没有多久,他又见几个盛装的骑士骑着马在哪里走动。白色的罩袍上绣着伊格纳兹家族的剑与权杖与荆棘花纹的纹章。

    他可以肯定,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他们!

    他战悚起来,仿佛惊醒了似的。他的脸上现出畏缩表情,那些骑士的皮鞭挥在空中发出好似旱雷的声音,一阵阵疯狂地落到他无处安放的心上。

    他开始懂得这是怎么回事了,并未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他在竭力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一种惊惶和痛苦的抽搐散布在他脸上每一根筋络,但他绷紧脸不露出一丝异样。

    他将帽子戴到头上,拉的很低,缓缓的走进镇子,混进人群中,背着那几个骑士越行越远,并避开脸熟的领民。他暗自庆幸狂奔的时候没有丢掉它,不然后果都不敢想象。

    他从着一栋建筑物到另一栋,镇头到镇尾,再折回来,一条街来来往往,行行停停。街边有挨着肩说话的,有拦着路招呼的,有从未认识却故意装成热络的,有正向腆着脸向腆着肚子的献殷勤的……一团一团,一个圈一个圈的,直将他齐齐挤在泡沫的边缘,左冲右突。

    好不容易寻了处两座房间的夹道,背着众人,他闭上眼睛,把头俯垂到胸前,任身体剧烈的不能抑制的颤抖。仿佛那晚的事从来没发生过,没有人谈起过,他苍白的脸上的表情里有痛苦的和深深失望,并且看到这景象仿佛失掉了勇气。

    就在到小镇之前,每时每刻,脑海中还酝酿着复仇的计划,制定着每一细节的步骤,幻想着他的仇人们伏在地上颤抖恐惧的狼狈模样,这样的想法令他快意,在惨淡绝望的人生中不至于失去自我。

    可当他出走森林,却忽然觉得无依无靠,周围都是毫无关系的人。他不敢露出真面目,不敢高声喊叫,不高堂堂正正的去和他们对峙。任由他们夺走他的一切,假的倒逼真的,真正的他只能躲藏在逼仄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感到沮丧,为自己的这幅样子气恼和失望。

    “小兄弟,你怎么了,没事吧?”突然一个人注意到了他,拍拍他的背关切的问道。

    他被身后的人吓的一跳,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回头,使劲低下头,缩着肩膀,揉进更深的夹道内。

    他用含含混混的声音说道:“没,没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待会就好了,你忙你的事去,我真的没事。”

    那个人倒毫不在意他的孤僻和疏离,一面从后面打量着他,“奇怪,我对你怎么没有印象,你是附近村子的吗?你不会是正受‘圣安东尼之火’的惩罚吧?”

    “不是……没有……”

    “哈哈,老弟,不用羞愧,没什么大不了。我在村里不时撞见扛不住剧痛而倒地抽筋吐白沫的人,有的还一边抽搐一边吐血,严重的连吐胆汁都喷出来了。曾经有个女巫说这不是天罚,只是麦角中毒,你说可笑不可笑?”那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们把她绑在柱子上烧死了。”

    他的话题渐渐吸引了附近的几个人凑过来,三三两两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兴高采烈的聊起来了。他的谈兴愈发浓了,絮絮叨叨的说着,完全顾不到背着他们站的少年。

    他们从烧死的女巫聊到森林中的三女巫,又想起强盗,接着说起被绞死的怪盗基德,他死后的灵魂一直在夜间作恶,然后又不约而同想起了更加恐怖的无头骑士……

    让少年分外诧异的是,无论什么话题,到最后总是会回跑到女人的话题上,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而铺垫。

    “那屁股……就没到她门口晃悠,你她怎么着?”

    那个人故意吊一干饥渴的男人的胃口。

    “怎么着?”众人一齐发问,内心都像被无数的小爪子挠似是,奇痒难耐。

    “嘿嘿,”他故意哭丧着脸说道,“她趁着我和他在路边碰到的机会,一把将我拖进了路旁的小树林里,将我压倒在地上,把我强左女右干了。”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对他的风凉话很是不满,忍不住说道:“拉倒吧,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那是伤心,分明是乐的哭笑不分了。他妈的,我那几个大嘴巴子吃的真冤枉,你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上叫我,我看她拿什么脸见我。”

    “女人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早习惯了,见怪不怪。”

    “你们说,雷德尼斯小姐会不会……”獐头鼠目的男子压低声音,发出猥琐不堪的笑声,“我经常看到他和伊恩少爷一起回镇上,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分手回家。他们会不会也是去做你一样的事去了……”

    少年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就上了心,但听到他用这么猥琐的目光看他和以前的爱丽丝,血直往上涌,气的浑身发抖,他竭力忍住想要把那个人揍一顿的冲动。

    人就是这样,对待强大的对手,往往是软弱的,仿佛一只祭坛上的羔羊。对待比自己弱小的人时,充满了无尽的勇气,比狮子还要勇猛。少年就在这两种境地中摇摆,懦弱和英勇并存,也不知这是对他的最无情的刺激和嘲讽不?

    他旁边的一直苦着脸的男人听到此紧张起来,他打断他的话头,有些恐吓地说道,“亚力士,你说这话就不怕被吊死在树上。雷德尼斯小姐的哥哥可是比恶魔都要恐怖的男人,你忘记了当年橡树村的事了?!”

    獐头鼠目的男子头一缩,露出害怕的神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当年仅仅是因为一个路旁的小孩惊吓了他的马,他就把整个村的人吊死在橡树上,把树枝都压弯了,真是惨不忍睹。”

    他们都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约而同地向四周张望,好像他们口中的那个人随时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难道说的是德威特?”在角落沉吟。

第三百八十九章 领主家的婚礼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忽然,前面的人忙不迭地叫喊着。

    ‘哗’地一声,人群开始涌动,黄尘像灶台上的烟雾一般,蒸蒸升腾,漫过人群,挟带着汗的馊臭味,人畜的粪便味,直上云霄,而整个小镇就宛如蒸笼。

    流浪乐手开始拼劲全力演奏,帮忙把黄尘扬的更高,也更嚣张。飘着长长绸带的鼓锤把大地敲得嗡嗡震动,阳光的晃动下闪光发亮的铜管笛子,好似要把胸腔内的空气都挤压出来一样,维那琴、曼陀罗、风笛、低音号……等等,此起彼伏。

    鸣音,唿哨声,无赖的叫喊声,从喧闹的人堆中断断续续传出来。大家在那儿不由得挤做一堆,又是叫嚷,又是吹哨,又是喊,又是笑,因为他们不能用说话来表达种种冗杂的情绪,只能用尖啸来发泄。

    小镇内已经热闹非凡,戴帽子的男人们和包裹着头巾的女人们一排一排在破碎的阶梯上呆站着。年轻的骑在墙头的有利位置。小镇居民条件独天得厚,纷纷站在自己屋顶上。还有的站在停着的干草车上,俱团团围拥挤在一起。

    那些聚集在广场中的人们,此时越挤越紧,像圈内拥挤的牲口,身体发出的热气流都反扑到自己和周围人身上。污浊的空气熏得面孔蜡黄,每个人都感到浓赤黏稠的热血在血管里贲张。

    头巾遮住了未到年龄就变的丑陋女人的面孔,拉长脖子张望,衣服内干瘪平坦的胸部像男人的一样,旁边立着注定对外胆小怕事,关起门来堪比暴君的瘦脸颊丈夫。他们都牵着又背着坑脏瘦弱的光着屁股的孩子。

    这些生活艰难,被贫穷和文明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小人物,暴露在太阳底下亦裸裸的异形。他们眼睛浑浊,胸瘪驼背,腹部膨大,两腿弯曲……他们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日,大多数时候在衣着得体的人的厌恶与蔑视中自卑地躲到最阴暗的角落,尚不如苍蝇,至少苍蝇能叫体面人厌恶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是如此驯良,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不需要时挥之即去。他们非常容易满足又非常善于忍耐,甘于现状又总替比自己尊贵的人着想,他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数量最庞大的怯弱的两脚行走的羊。

    道路中间,手持木棍的仆人驱赶掉不长眼的人。后面不远,一队穿着华丽盔甲的骑士举着缠绕着长长彩带的长矛,胯下战马伴着悠扬的旋律,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过。

    他们身后我一辆异常堂皇富丽的马车,由四匹健壮的牡马拉着。马车上英俊的年轻人头戴黑色阔檐礼帽,身穿黑色的礼服,下穿白色紧身裤和长筒袜,蹬着精致的红底高跟鞋。他下巴高高抬起,目不斜视,面色严肃。

    他的目光并未在他的身上停留,而且紧紧盯着他旁边的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她身着精美华丽的婚纱,勾着冒牌货的臂弯,巧笑嫣然,频频向两边的人群点头示意。

    他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他盯着她,目光再也离不开。她穿着圣洁的婚纱,金黄色的头发盘成繁复的发型,在太阳底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那是爱丽丝,黄头发的爱丽丝,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欲念之火,他的罪恶,他的灵魂。

    即使早有准备,但他仍旧被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不知为何,他慢慢提起脚,大概就像飞蛾与火焰一样的关系吧,不能自己,不顾一切挤进密匝匝人群,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被人紧紧拽住,接着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不要去,他们都是魔鬼!”

    他回过头,猎人少女西尔维娅正紧张的抓着他,她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她握着他的手腕,不住地对着他摇头,淡黄色的头发不住掠过脸颊。她看了看马车上的那对新人,又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焦虑与不安,竟还似带了些恳求的颜色。

    他使劲往回缩几下手臂,却徒劳无功。她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一双小手竟像铁铐一样箍住他,把他的手腕勒都发痛了。

    他说不出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恼羞?他眼睁睁看着她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亲昵地跟冒牌货一起,却毫不介意,笑吟吟从他眼前走过。

    害怕?是的,他仍旧有本能的畏惧,要不然为什么不敢高声喊出来,难道是周围的喝彩太热烈了,会淹没他的诘责?一切都是借口而已。

    宽慰?大概是有的!内心驱使着他向前,本能却在拼命阻止,两种态度在交战,他备受煎熬,可是她的出现让他的偏向性有了坚实的借口,他裹足了,顺了她,倒不如说顺从了己愿。

    沮丧!他开始怀疑一切,从来没有这么重的挫败感锉刀似的磨着他的心。他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是多余的存在,苟活在世上,比不过爱丽丝,也比不过她,甚至周围的领民都比他活的有意义。

    比山还要大,比海还要深的仇恨压在他的肩上,他却迈不开脚,张不开手,发不出声,他是天底下最失败的人!

    他们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领民裹挟着,不由自主地缓缓地跟着车移动。他已经落在马车的后面,只能看见他高高的冒尖和她金灿灿的发髻。

    他向着马车,遥望新郎,眼在喷火,心中滴血。他顶替了他,占有了他的一切,却泰然自若,睥睨一切,仿佛一切本来就是他的。而他才是真正的贼,只能躲在人群中,用狼的阴鸷,鹰的眼神,兔子的胆量从背后窥觎。

    他又看向她,黄金般的发髻上带着玫瑰、浆果枝、茉莉、米花、香草与毛茛属植物编织成的花环。白色的小花坠落到她发上,娇艳的花朵映衬着她的脸庞,点缀着虚伪的假面与沾血的躯体。

    他记起了穿黑斗篷的她及和她一起的小魔鬼,一路踩着骑士的尸体来到他跟前,将他打下悬崖,亲手毁掉了他蔷薇的梦。他逃生后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他的付出,他的真心,甚至不敌现在和她并肩坐在一起的冒牌货。她明明清楚,那不是真正的他,她一点不在乎!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和名义上的他举行婚礼,他真的需要他的身份与地位吗?他不知道。

第三百九十章 卵

    教堂的尽头立着一大群人,当他从新人身上移开目光,看向那群人时,突然眼睛一阵发黑,瞳孔紧缩呆呆地看着领头的人。

    那个人正是他的父亲,仍旧是那样熟悉的微胖的身子,戴着一顶崭新的帽子,上面插着白色的羽毛,下巴上胡髭,收拾的一丝不乱。他和蔼可亲的看着正从马车上下来那对新人,神情间尽是满意。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似乎连父亲都认为那个‘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带着那种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成家的欣慰注视着那对新人。而新郎得意扬扬、快快活活走向前。他满面光彩焕发,是以一个真正胜利者的姿态,拥着他的可爱的爱人,注视着面前的‘父亲’。

    新郎牵着新娘走到教堂的时候,宾客欢呼,把手臂仲向他们,赞赏着他们两人的美貌和勇气。沿途是一阵阵波浪似的玫瑰花,百合花,丝带,甚至有人褪下手上金戒指抛向这对幸运的新人。

    在迈入教堂的一刹那,花瓣从天而降,钟声响彻领地,白鸽振翅而飞。猩红的花雨掠过下面飘扬的彩旗和忙忙碌碌的人群,飞向碧野,飞过一望无际的麦田,飞入莽莽森林,越过高山,飞到天尽头,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听得到这对新人的婚礼上演奏的乐曲。

    他仿佛处在虚幻与现实之间,这曾经是他想要的,将手放在肋下,肋骨的断口部位早已经阵阵痛疼起来。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看见管家在父亲的面前禀告着事宜,完后躬身退开。婚礼继续举行着,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就一直处在那种恍惚中。音乐与交谈声嘤嘤嗡嗡,浮在耳朵的两三英尺处,都听不清楚,仿佛远在天边。

    领主家人、宾客、骑士仪仗队伍以及领民和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限地拉长了,好像陷入了一个极度扭曲的平面,朝着不知名的远方极限地拉伸而去。

    他的嗅觉似乎同时也出现了问题,好似回到了昏迷时的那种状态,意识像不倒翁似的不住摇晃,天地混沌,上下颠倒盘旋,他就在其中昏睡,从前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他无数梦中不怎么美妙的一个。

    突然,他浑身一震,清醒过来,他感激地看看西尔维娅,是她把他拍醒的。

    音乐猛地涌入他大脑,所有人都在庆祝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们一面跳一面唱着,依照着节奏,基本的步法是一种朴实无华的小步。一对对按着不同顺序跳,男人和女人跳,女人和女人跳,男人和男人跳,都是随意胡乱凑合的。

    这段日子来,他们暗自积聚着热情,小心呵护着,每个人都异常珍惜,不轻易挥霍。直到这一天,在他们普天同乐的日子里,他们把它一股脑倾注出来。

    婚礼结束他们还会回到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的生活,但是,现在,不同村子、不同职业、不同地位的人都象兄弟一般汇聚在一起,为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疯狂透支着愉悦。

    困在喧嚣的人群中间,他和西尔维娅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就像一段木桩杵在地上。他看向高台,领主、新人、宾客、骑士和仆人们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城堡的大门关闭着,只留下一群欢乐的人们。围绕着他身边舞蹈的男女充满了诧异,俱有意无意地望着他俩,他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外显眼。

    “走吧。”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低低说了一句,转头就往外挤,她听不听得见,自然跟在他后面。

    仪式结束,但庆祝远未结束,按照惯例,领主会连续举行三天的宴会,但他没心情留在这里了,这里的每一个祝福,每一个笑声,每一个音符都是对他的侮辱,他只想逃。他们走出欢乐的人群,朝着镇外去,迎面三个镇民,很面善,他拉低帽檐。

    “你家布尔玛婆婆是不是老糊涂?竟然说新郎不是伊恩少爷,我都惊呆了。”其中一个少年对着比他稍大的少年说道。

    他隐约记得他是镇上花匠的儿子,他问的那个是裁缝的孙子。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曾是镇上手最巧的女人,他的好多套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的。而最后一个虽然看着面悉,可他怎么都记不起他的出身了。

    “你才糊涂,你全家都糊涂!”裁缝的孙子不乐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猜不透,她自打迎亲队伍来了之后就一直嘟囔说车上的不是伊恩少爷。叔叔怕惹麻烦就差我们把他送回去,可是有不少人听到了,很可能明天一定会传遍镇子的。”

    裁缝的孙子这时也挠挠头,“自从祖母大病后,确实有些奇怪。前几天她就在说伊恩少爷年纪不到,穿不了这么大的衣服。还问姜戈去那了,很奇怪,你们听说过领主家有个叫姜戈的仆人吗?”

    他看着伙伴们,他们纷纷摇头。

    “伊恩少爷的婚讯传来时她还说德雷尼斯小姐年纪比伊恩少爷大,眼界高,难得她能想通。伊恩少爷与雷德尼斯小姐相互倾慕谁不知道,不过祖母说伊恩少爷说成和我们差不多大玩笑就开大了。”

    他显得忧心忡忡,“可偏偏人越老越固执,坚持自己是对的,听不进我们的话。其实,在家里说说也就说说了,反正关起门来没人听到,可今天又在大街上说,万一真的传到领主耳朵里,不知他会怎么看我们。”

    “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大小来,我真担心婆婆的手艺了。”

    “干脆你接管你家裁缝店吧,我们聚会也有个去处。”花匠的儿子笑嘻嘻的,“我和阿比盖尔约会时你可以在外面把风,我允许你偷看,不过不要被阿比盖尔发现,她可是很凶的,发现了准把你耳朵拧烂。”

    “有叔叔在,那轮的到我。”裁缝的孙子垂头丧气地抱怨。

    这时少年与西尔维娅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但每句话都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他心中一动,猛地站住,突然一把摘下帽子,肩头颤抖了几下,猛地转过身去,面向那几个少年,朝着他们大声问道:“喂!你们还认识我吗?!”

    他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迎着他们诧异的目光,颤抖着,忐忑地等待结果。

    “你谁啊?你以为你谁领主老爷吗?人人都认识你。”花匠的儿子最跳脱,率先开口。

    “不认识。”另外一个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看着你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不过我一时半会记不起来了,你是附近的村子的吧?你叫什么?”裁缝的的孙子问道。

    “没,”他不觉惨然一笑,“抱歉,打搅你们了。”说毕转身就走。

    “这个人真奇怪……”裁缝的孙子在身后小声的说道。

    少年飞快的走出镇子,横穿原野,三叶草覆盖的山坡一刻都不停留,想要回到森林。而树木的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开来的好象不完整的穹门,森林簌簌地响着,似乎夹杂着巨大而沉重的叹息声。

    就在那一夜,那个叫伊恩的少年病了,第一天病危,第二天弥留,第三天……他解脱了。从他的灵魂的遗骸当中,另一个男人诞生了,他有着漆黑的头发,苍白的脸庞,阴郁的表情,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沉默着来到这个世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恶之花

    “你认识我?原来如此,你参加了我的婚礼,”那个人很聪明,见状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你看了么,那天德雷尼斯小姐穿着婚纱的样子多么高贵纯洁,多么美丽动人。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无法自拔地被她征服了,为她着魔,为她疯狂,我发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她。幸好,我的竞争对手是你,无能又怯弱的男人,不,你不算男人,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夸耀的地方,我只是略施手段就轻易击败了你。你不知道她是多么妖冶诱人,有她相伴的地方都是天堂。她是多么希望获得你的祝福,我也希望,大家都希望,可是你是个胆小鬼,那时却像只藏在人群中的老鼠鬼鬼祟祟偷窥。”

    那个人就是冒名顶替伊恩的邪神班恩的教徒,鹊巢鸠占了本属于伊恩所知的和不知的一切,比如姓氏、身份、地位和……恋人。

    “不要和我提她!你们这群疯子,恶魔!”伊恩双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眼睛简直要流出血来,那样子好像一头愤怒至极的小牛,“只要我活着,我一个都不宽恕,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送下地狱!”

    “安德鲁,不,我亲爱的伊恩,”魔法师枯瘦的双手垫在尖尖的下巴下怪声怪气地说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他了,你的确有充分的理由。”

    安德鲁,不,现在已称为伊恩的青年人轻蔑地说道,“就凭你?!嗯,弱小与你,此刻,相得益彰。有的时候,人要掂量自己的分量,只有认清自己了,才有清醒的认知,才能对事做到波澜不惊,平淡如常。人生本无那么多烦恼,一切苦恼多来源于自我烦恼,这一切都是庸人自扰之。既然没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还要坚持,居然还想用小的成本通过冒险投机手段换取大的报酬,异想天开,哎,愚蠢的不是欲求不满,而是自不量力。”

    “你以为你们已经赢了吗?别高兴的太早了,伊格纳兹家族的男人还没死绝!当所爱的一切被人剥夺,所剩下的唯有复仇。我发誓,只要我活着,这场战争就没有结束,无论通过什么手段,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就算变成亡灵,我都会回来,把你们全部拖进深渊;就算你们的神出来阻止,我也杀给你们看。”

    啪啪地鼓掌声打断两人的对话,魔法师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伊恩,“如果你早一点把你这一面展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收你做为弟子。敢轻视神,说明你至少具备了成为魔法师的良好心态。事实上,我也不喜欢所有的神,他们和他们的信徒都太自以为是,太爱多管闲事了。”

    “……”伊恩复杂地看向他,千言万语都难尽表达。

    “可惜,魔法师可以破坏秩序,可以漠视真假,可以无视善恶,但必须严格遵守契约精神。这是我们的理性和智慧的根本。人们与生俱来有一种竞争的天性,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比别人强,每个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对手比自己强,因此,人们在面对利益冲突时候,往往会选择竞争,拼个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不在乎规则,只有弱者才会强调规则。就是在双方有共同的利益的时候,人们也往往会优先选择竞争,而不是选择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这一定理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一句话:任何一个健康的个体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是服务于自己的目的的。个体生命的最高原则是利己。为什么需要契约精神?地源条件导致的,大环境下是必须有契约精神才能生存。选择缔约者的自由决定缔约的内容与方式的自由对法师世界的构筑有着深刻的影响。你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不合格,不合格。”

    魔法师伸出仅剩一层硬皮的骷髅般的手指轻轻摇动着。

    “尊敬的大魔法师阁下,这是善良的人最糟糕的时代,邪恶的人最美好的时代,善良的人全都直坠地狱,邪恶的人则全都直奔相反的方向。手持利刃的歹徒每天晚上成群结队出现,破门抢劫和拦路翦径,黑暗中他们是强盗,白天他们却是打老婆的男人。领地的领主,渊源流长的贵族家族,在城堡被强徒喝住,只好乖乖地站住不动。强盗竟光天化日之下把那个显赫人物掳了个精光,小偷在客厅里扯下了贵族脖子上的代表家族传承的纹章,骗子在走廊修改古老肖像画的脸部。领民们逆来顺受,对暴民徒们的表现却比以前对领主更加温驯和忠诚。此类事件难道你早已习以为常,见惯不惊?”伊恩悲痛地问道。

    “熟归熟,你这样乱讲,我一样会告你诽谤。”青年的伊恩听完后不满的说道。

    “证据不足,就不能认定某个人有假的,没有绝对的真相,我们不能预知过去未来,为了最接近真相,我们不用主观看法来判断,而是依据证据。证据不足以支持你的观点,那就不能说那个人是强盗或骗子。人证,物证,口供,如果这三项没有任何一项与你有关,那么你就是污蔑,起码在逻辑上是这样的。”

    魔法师右手四指并拢、蜷曲,依次从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末端敲击信封,就像敲击在伊恩的心脏与肝叶上,发出富有节奏感的咚咚地颤响,他彻底绝望了。对一个已经有决断的人,游说的语言无论多么委婉动听,都不起任何作用,就如同风扶不起地上的影子。

    “尊敬的大魔法师阁下,请让我见识一下你强大的力量,帮助我擒拿这个冒充我的骗子,我要带回去慢慢审问,把他的同党一网打尽,”青年的伊恩弯腰请求道,扭头向着伊恩笑了一笑,笑得好诡异“我想我亲爱的新婚妻子同样十分高兴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初她为了这只从她手底逃走的鱼儿闷闷不乐了好久。”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以父之名

    伊恩脸色铁青起来,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连着太阳穴旁的几条筋,尽在那里突突地跳动。他的瞳仁也在可怕地抽缩着,盯着这个肆意侮辱他的冒牌货,忽然这双眼睛变暗了,猛的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他在被背叛与被羞辱的怒火不可遏止地窜起,将双眼染成了猩红色。

    “这有何难。”

    魔法师阿雷纳斯早已厌倦这种恐吓和挑逗小孩子的把戏,只想赶快结束。随着他一声短促地厉喝,隔着桌子,一道白光从魔法师指尖迸射出去,在半途化作透明波纹,仿佛潮水一般朝伊恩席卷而来,要看要将他淹没其中。

    伊恩后退两步,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手腕猛地一抖,卷轴展开,一阵强烈的魔法震动向四周扩散,卷轴化作了灰烬,身前的空气也微微扭曲,四周形成无形力场,阻挡住魔法师的魔法攻击。

    “不可相信,你竟然能触摸到魔网了,看来你已经可以算是个基本合格的魔法学徒了,这对于一个没有师承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次级法术无效结界是防护学派第四级的法术,是个相当高深的法术,你现在相当不好受吧。”

    魔法卷轴是魔法师将魔法固定化储存在羊皮纸上的一次性消耗品,种类繁多,很好的弥补魔法师本身准备魔法有限的缺陷,还能直接施展自己不会的法术,异常方便实用。所以魔法师往往会制作携带一些魔法卷轴,在外出时遭遇战斗或处理麻烦中使用。不过使用卷轴视其级别、品质、使用环境条件等,若是超过自己的能力太多,则非常容易遭到魔法的反噬。

    的确,伊恩很不好受,此刻他半跪在地上,脑子昏昏沉沉地,嗡嗡作响,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鼓胀的疼痛,似乎灵魂在身体里剧烈地震荡。他以自己的力量强行摧动卷轴,所得到的后果也是可怕的。鲜血正止不住地从他鼻子、眼睛和耳孔里面缓缓流出,就像破裂的瓶瓯从裂缝溢出的水,顺着脸颊一条条往下流淌。

    伊恩不住地伸手用袖子来擦拭他脸上的鲜血,但黏黏糊糊地怎么也擦不干净,他肯定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凄惨极了。但糟糕的并不止外表,他感到脑浆也成了一团浆糊,在颅腔里挤压漾让,对光和声音的感知忽而变弱,忽而格外敏感,忽而异常迟钝。在行动上则距离感模糊不清,眼睛分辨不清具体距离,伸出去的手看起来像伸进了水里般扭曲。下盘重心不稳,加上丧失距离意识,身旁没有扶着的东西,他只能维持着似跪不跪,半蹲又不蹲的古怪的姿势。他全身无力感很强,感觉软瘫瘫的,左手的握力明显下降。

    伊恩在原地静止好久才缓过神来,唯一的感受就是脑袋不是虚体了,旋转从大陀螺变成了小陀螺不停地撞着你的颅骨,总之是有东西在各种转,各种响。

    伊恩即不能低头,也不能仰头,否则就恶心,想来也不能转身或行走。他的两眼发黑,视觉不受控制的,整个世界都转。但是呢,有个奇怪的地方,他是在实验室和法师还青年伊恩鼎足而立。他应该根本没法睁开眼,就算有,眼睛也应该对着地面。但是他清楚记得,眼内出现了从其他不同角度看这个场景的画面,由高出俯视,从低处仰视,在侧面斜视,经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观察当事人发生的事情,并出现旁白补充未观察到的内容。

    伊恩的身体一阵阵出汗,紧张,发抖,除此之外察觉脖子痛,后背痛,持续的头痛。双手双脚感觉动的很缓慢,焦距慢慢回来了。他突然觉得极端无常且敏感,脾气纤细脆弱,莫名其妙地很想哭。

    “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冒充伊恩的人,被魔法师称呼为安德鲁的那个年轻人在旁评价道,他没急于抓人,反而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看的津津有味。他看见那个人倒霉了,他心里就痛快,所以笑了,不需要原因,这是本能地最直接真实的反应。

    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理,如果怨恨和厌恶某个人,那么只要他发生不幸,那怕自己一点益处也没有,但心里仍会不由自主舒畅,自然就面带笑容,甚至微微地得意。见到自己人或不讨厌、也不相关的人比自己好,或要超过自己,心里还是会酸溜溜的,莫名地失落。弗卓告诉他,这种心理来自于优胜劣汰的残酷现实,人天生就是竞争的,强者支配弱者,弱者好似鸡豚,任人宰割。所以当发觉有人即将超越自己,而自己无能为力时,心中便起了焦虑,对那个人产生厌恶和恨意,巴不得那个人立即死去,不过现在大家通常都倾向隐藏这种心理。安德鲁清楚的记得弗卓那天最后和他说道,“人都是活在嘴上,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语言建立在谎言之上,我们的世界本身就来源于想象,一切秩序都是幻想。”

    伊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脸是血,唯有下眼睑下一指宽的肌肤,那是被泪水和鲜血交替或同时冲刷洗淡,污渍一线红生肉。他的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两唇微微在动,急促地呼吸着,周围斑驳干裂的血癍簌簌掉落。一双蜡球似的黑眼珠往上翻,仿佛有些呆滞,怔怔地望着魔法师。

    魔法师略有些诧异地说道,“竟然还能站起来?”

    伊恩似乎听见,眼睛略略动了一下,眼珠往下移,接着头也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嘴也动了一下,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杂音,可能是因为疼痛的缘故,他的表情也比较痛苦。

    “阿雷纳斯!”伊恩突然对着魔法师大吼,“你对得起我父亲对你的信任吗?!”

    他咆哮着,声嘶力竭,用尽全部的力气质问着。那是陷入深渊和绝望的不甘呐喊,对命运,对行凶者最无力的痛苦的宣泄。

第三百九十三章 表演

    “阿雷纳斯,你对得起我父亲吗?!”

    伊恩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粗砺干涩中甚至带着丝哭腔,愤怒而不甘地质问魔法师。

    阿雷纳斯显然不喜欢被这样质问,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像是湖面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庞,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魔法师那双与常人不相似的细长而多节的手从下颌垂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身。他转过身向左迈去,那姿势,举动,走路的架势,他身上的一切都表示他只相信自己,这是魔法师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

    他沿着巨大的岩石桌子走十来步,停住并转身,脸面一直向着伊恩,继续沿着桌沿走,这次只走了七八步就轻易越过那张桌子。他停在青年伊恩的不远处,大概间隔四五步的距离。两股无形的气势在两人之间汇集融合,一齐向伊恩压下。

    魔法师肤色灰黄,瘦得很,骨头比肉多,看不出一点特色,和普通的瘦削的老头子不大有什么两样,都不怎么讨人喜欢。他的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地凸起,嘴如喙,头上和下巴长着鬈曲的头发和发红的胡子。伊恩第一次惊觉,这副相貌是那种阴险的狡猾的人特有的长相,显然他们见面之后,他无处不显出他的自私自利,可伊恩却刻意忽略掉了,现在他又显出他的冷酷无情,虽然他竭力装作高贵和傲岸,但那副怪模样丑陋的简直难以想象。

    “我诞生于影之年,纳尔斯伯勒一个洞穴中。那一年,巨龙出现在纳尔斯伯勒,大地被它投下阴影所笼罩。就在那一晚,我降生了。”

    魔法师用自豪的语气叙述着,

    “传说若巨龙在云层之下掠过,当地将诞下巨龙眷顾的孩子,无一不是杰出的施法者。”青年伊恩立即恭维道。

    “影之年……巨龙经过纳尔斯伯勒……”伊恩听他这么说一怔,但迟钝背后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信息,他仔细琢磨着,“三百年前!”他脱口而出。

    魔法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惊讶而继续说道,“我在大陆到处旅行,采集不同地方的秘法、巫术与所学相互认证,同魔女一同修炼。指导沼泽怪物,解决无限危机。与恶魔、死人、幽灵、神仆等周旋,还曾为地下城勇者引路,也曾击败靥魔寻回遗失的装有梦之砂的口袋。”

    “当我厌倦奔波后,就在驻足之地修建法师塔,领主的子嗣带着人擅闯进来,惹怒我,如今已变成泥土滋润着大树。那一代的领主卡兹不得不亲自向我道歉。还有更多冒犯我的人,身体或爬满蛆虫的腐尸,或变成石像,在森林外警示闯入者。”

    “你懂了吗?人天生就是差别的,就算大家都不承认,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个数字,就算你遮住不让别人看,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数字就在那里。每个人都应该适应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像你,跨越层次,强行绑架在你之上的人。”

    “你认为获得帮助是理所当然的,反之则怨天怨地,满腹牢骚。你感到痛苦,矛盾,过去的信仰崩坍,疲惫不堪。这都是你的错。这个世界本来就如此!只是你自己认识错了,想错了而已。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错,错的只有你。因为你错误的认识了这个世界。”

    伊恩沉默了。

    “无论在什么年代,有一个铁的定律不会改变:优胜劣汰。如果你弱小,贫困和灭亡就是你的归宿。现在你是弱者,那么整个世界就会为难你。”魔法师指指一旁的青年伊恩,“他比你强大,他就是真的,整个世界都会支持他。”

    “原来在你眼中没有好坏、没有是非、没有真假、没有善恶、没有美丑,不管犯什么罪,多恶的人,都可以找到理由开脱。你们可以为了邪恶目标毫无顾忌地夺走他人的生命,剥夺他人的幸福,霸占他们的财产。你们形成权力、暴力与利益的联盟,坑瀣一气,就以为被你们损害过的人只能默默忍受无能为力不能反抗吗?不对!勇敢的心比你们预料的多得多,”伊恩说着说着,站直了腰,擦擦脸上的血,指着自己,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这里就有一个!”

    青年伊恩一怔,眼睛把伊恩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望着望着,那胡子拉渣的大嘴咧开,哈哈大笑,露出两排牙齿。这干巴巴的笑声显得那么多余枯燥,它像一根烂绳子,突然断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吭哧着,脸胀的比伊恩还要红,“呐,呐,我都听到了什么?这是这辈子我听过的最滑稽的笑话,就像地精妄言去挑战巨龙。知道原因吗?因为你一点资本都没有,就连这个资格你都没有。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切终究是空谈。卷入这场风暴之中,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随时可能被我们轻轻辗轧,就算你说再多的大话,有什么意义。”

    “次级法术无效结界抵御阻隔掉低阶法术的侵袭,压制一级至三级的法术效果,你该不会愚蠢地认为我不会四级以上的法术吧?你以为躲在结界内我就束手无策了吗?刚才你施法时,我本可以使用法术无效结界反制,但是我没有,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最后表演的机会,”魔法师阴鸷地看着他说道,“那么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石弹、火球、寒冰、雷电还是音波……放心,我给你机会表演你的戏法,我是慷慨的,特意给予你挣扎的权利。”

    魔法师向前踏两步,施施然站在伊恩面前,从容自信,早已储存在道具中的防护法术都没被激活,甚至周身没有闪过一丝法术灵光闪烁。不知怎么的,他今天兴趣高涨,不然决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他也微微有些纳闷,但也没上升到奇怪的程度,泛起的念头旋生旋灭。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反击

    “飘进屋子里的尘埃,当由主人亲自掸去,我这样做你不会介意吧,伊恩。”魔法师阿雷纳斯突然回过头和青年伊恩说话,亲切地叫着不属于名字,心里没有一丝芥蒂,颇有点长辈嘱托晚辈的味道。

    青年的伊恩恭敬地回答,“当然,一切遵从你的旨意。”

    青年伊恩或者说安德鲁说完轻轻咳嗽了一声,眼光瞄着旁边静立的伊恩。他另有任务,在路过冰湖镇时记起缴获的战利品,临时起意,自作主张与魔法师见面。他不觉得包含让他和魔法师发生冲突的内容,事实也是如此。这位魔法师接待了他,没有善意,也没有敌意。他在魔法师塔小住的时间内,除了确认魔法师没有敌对的意愿外,可以说一无所获。但他万万想不到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目标姗姗来迟,他愿意为他已经死在森林里了。而魔法师的态度因为他的出现出人意料地发生变化,当然这变化是极好的,乐于接受的,是这次行动的意外收获。

    “我把他杀死,将尸体泡在药水里,装作红色的礼品盒内,系上白色丝带,放在餐桌上,当做礼物送给蜜糖。唔,这是个很糟糕的主意,如果那样就失去了很多精彩的内容。带着活着的他回城堡,在冰冷的祭坛上,由我的妻子亲手把祭刀插进他抽搐的胸口,鲜血喷溅,染红我亲爱的妻子的洁白细嫩的脸庞。在神与旧爱,过去与现在,忠诚与私情之间煎熬,迸发的炽烈感情,大概是世界上最华丽的戏剧。可是我执行的任务很重要,带着个活人很麻烦,得分神专门看管……不过,基弗聚集的兽群差不多驱赶到了古格拉山口吧。噢,讨厌的工作,噢,让人讨厌又幸福的选择。”

    他苦恼地抓乱了头发。

    就在青年伊恩陷入艰难的选择时,伊恩也陷入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中。这次不会再有关心他、照顾他的好心人给他解围。这次面对的不是混迹城市中坑蒙拐骗的无赖混混,而是一个成名已久,神秘强大的魔法师。

    伊恩眼里闪出一种恨意,一动不动恶狠狠地地紧盯着践踏父亲信任的魔法师,那眼神,暴戾狠烈,欲要将他毁掉。他的恨,充斥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他右手伸入怀中,冰柱似水晶抓在手心,灼痛他的神经。当他握住水晶的一刹那,忽然觉得灵台清明,整个人缓慢地镇静下来,他对他好似察觉不到恨意了,对他似乎都已经无所谓了。恨一个人,能到什么地步?或许,这才是恨她的最终地步吧。

    “也许我曾经这么说过,也许没有,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我再次重申这句话,当我产生了强烈仇恨的时候,我选择了仇恨。扭曲人格,污染灵魂,头脑清晰地,冷酷无情地,损耗自己的生命和时间,一点一点地把和自己都对方推到毁灭,由此换来巨大的快感。”

    “但是不管你是否愿意,时间都如无情的寒风一般卷走你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也会带给给你想要或是不想要的。慢慢我发现,我的理智上不接受,我的情感上不接受,我的灵魂也在抗拒着这样邪恶念头。我的仇恨不够深,爱得不够深,恨得不够深。一天天过去,回忆会逐渐模糊遥远,渐渐不那么急迫。然后慢慢让地让自己接受现实,从心底理解和原谅他人,进而让仇恨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淡去。”

    “神存不存在,如果他存在肯定会管在他眼下发生的罪孽。不,这的确是一个神祗存在的世界,他支配着人,玩弄着人,愚弄着人,这是他最大的最可恶的罪孽。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而我最大的罪恶就是遗忘和怠惰。可耻地试图浑浑噩噩、苟且偷生的活着。我真诚地忏悔,以父亲的名义,奉献我的所有,让真正的罪受到制裁。”

    “阿雷纳斯,你说的对,因为弱者不强大,所以才劝人看大局,跟着众人,一次一次妥协。当需要的时候,大局却跟我们任何一个没有关系。被牺牲的,都是不重要的人!做恶多端的凶徒磨尖牙齿,如嗅到血的狼横行无忌,劫后幸存的漏网之人,如老鼠心惊胆战,到处躲藏,却不能善终。”

    “我承认,我是最可悲的哪一类人,无论哪个地方,那个时代,那个阶层……都是被撕咬破咽喉的弱者!神祗不同情弱者,文字不会铭记普通人,永远只是历史尘埃中的一颗沙子。如今、过去和未来皆是,像这样的我们,生而为人,真是抱歉。”

    “除了阳光,空气,水,我现在还需要什么,还有什么可失去的?难道除了摘掉帽子,光着脚,把头往地上撞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要把心里的愤怒发作出来,不!我要让强者的尸体倒下,五步之内淌满鲜血!我以弱者的方式生存,以弱者的方式和强者战斗,以弱者的方式将你们强者啃食殆尽!偏激了么?随便了,随怎么讲我,白痴也好,痴心妄想也好,脑子坏掉了也罢,随你们怎么说吧,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你!杀了他!杀了你们!!!”

    说罢,伊恩不等他们的回答,猛地高高举起左手,突然一束刺眼的白色射线激射而出,巨石砌成的屋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若星空的黑暗,四颗直径大约直径两英尺的巨大球体,发出耀眼的红光,拖曳着长长火尾,看上去如同巨大的陨石或流星从虚空坠向魔法师,轰地一声巨响,两人多高的烈焰随即腾起,将猝不及防的魔法师彻底淹没。

    巨大的燃烧的球体散发出的光芒刹那间将整间屋子照耀的灿若白昼。四颗红色曳尾的不规则陨石一齐砸中目标,伴随着巨大轰鸣,火球四分五裂,四下一片红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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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介绍:
在羊群聚集的国度里
竖立起来的火刑柱
罪孽深重的黑羊群匍匐在地,虔诚无比
愚昧盲目的白羊群站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名为命运的河流急湍甚箭
所有人将被卷入,沿着起起伏伏的曲线身不由己
我们何去何从
黑暗的密林抑或孤寂的荒原
朽腐的大地绽放鲜艳的恶之花
羔羊独自游荡在没有明日的黄昏
——神啊,请怜悯我们
水群735818063,欢迎加入羔羊之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羔羊之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羔羊之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