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暗算
科兰蒂带着伊恩走到最东边朝阳的房间,走廊很窄,木顶很低,门框擦到了头,再往上看,就是乱丝丝的蜘蛛网。
科兰蒂推开门,伊恩跟着进去,房间内墙壁上一边挂着一副戴着花冠的小女孩图画,画面的背景依稀能看出是座干净的小木屋。画像被嵌在一个粗糙的原木画框里,含着微笑望着他们。房间同样搭盖得那么低,一个比普通身材的人在里面便感到局促不安,时时刻刻都觉得头会碰着天花板。全部家具只是一把摆不平的跛腿椅子,一张没铺桌布破桌、桌上几个瓶瓶罐罐,屋角里一张无法形容的窄小的破床,小床内侧的窗户上还挂着窗帘,但是现在破烂了,尽是斑点,满是尘土。这个大约有六七步长小柜橱似的空间,看上去最寒伧不过了。
“我没有更大的床了。”科兰蒂略带歉意的对伊恩解释道。
“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风吹露打了。”伊恩赶忙说道。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科兰蒂最后告辞时祝福伊恩。
伊恩略微收拾下房间,吹灭了火苗,躺在短小的床上。由于他的身材比已经接近成年人,所以小床承纳不了躺在整个身体。他双手枕在后头,双腿屈起,小腿横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右脚踩着床尾,仰躺着,轻轻摇晃着,一时没有睡意。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如凝,睁眼如盲,只有一道笔直惨淡的月光,透过破窗,射进屋内,打在伊恩脸上。他眨着眼睛,耳畔能听到哗哗的树浪声,所有人都睡得静悄悄的,好象它们都完全消失了的一般,黑暗形成一所无情的监狱,把他牢牢地禁锢起来,隔离开来。
“嗨,主人,睡了吗?”碎魔晶克林辛尼朋问道。
“没有。”
“这是那个孩子的房间吧?她去了那里?”克林辛尼朋指的是朝墙上画中的孩子,“这里有些奇怪。”
“大概是以前的主人家的吧?”伊恩胡乱猜测着,“可能发生什么意外,瘟疫或者疾病,他们被迫搬走了,嗯,也可都死掉了。这对在森林里游荡的兄妹正好来到了这里,出于本能,就住在了这里。在至高森林中,有个容身之所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不对!”
“不对?”他反问。
“是的,”克林辛尼朋说道,“我暗中观察过了,东边四间卧室,西边两间,阁楼上也曾经住过人。而且都是孩子才能住地下的卧室,也就是说这里以前曾经收养过七八个孩子,这栋木屋不像是一个家庭因该有的结构,更像一个收容所。”
“你的意思是他们兄妹被这里的主人收养了。”
“欧呵呵呵呵,难道你没发现吗,他们用的锅非常大,比普通家庭用的锅足足大了两三倍。如果不是供很多人吃饭,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锅!”克林辛尼朋兴高采烈地说道,“其他人那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这兄妹俩?他们说是偶然发现这里的,撒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有必要深究吗。”伊恩懒懒地回应。
“你觉得科兰蒂怎么样?”克林辛尼朋忽然又问道。
“她故作成熟,却处处还显得幼稚。”伊恩想了想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克林辛尼朋兴奋了。
“你想干什么?”伊恩警觉起来。
“多余的空房间,消失的其他孩子人,神秘的兄妹,”克林辛尼朋尖锐的声音异常认真而铿锵的说,“真相只有一个!”
“算了,他们是玛丽的朋友了,还都是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不要小瞧孩子。”
“是吗?”
“有时候往往只有孩子才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呵呵,净是幼稚又可笑的事吧,”伊恩放下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能比大人更坏吗?”
“当然。”
“当然……”伊恩忍住笑起来,“他们能做出比大人更恶心的事情吗?”
“大人会守规矩,而孩子根本没有规矩。所以,相较们们成人充满利益和感情的心,成年人的恶是复杂的恶,孩子的恶才是纯粹的恶。”
“是吗?”
“因为孩子幼小的外表下有一颗单纯的心,不懂什么是恶,不懂将罪恶掩饰起来,更不懂以正义之名行恶,如此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是嘛……”
“你不妨回想一下,你或你的同伴是否曾经杀死动物,又或者一根一根扯下蜻蜓的翅膀,看它在地面痛苦的爬行,却感到由衷的喜悦?”
“……”伊恩沉默下来。
天色已经微明,太阳还没有升起,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的寒气,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光还没有照射到山谷里,澄蓝的天上疏疏落落,洒着数朵极薄的云。草上也已布满密匝匝的露水,稠密的灌木在寒风里摇摆。而在遥远的、遥远的天际,狭长的瞳孔,暗红而带点金黄,有如一只受伤的眼睛缓缓睁开。
“早安,伊恩先生。”科兰蒂走了过来。
“早安,”他回应着。
“先生,能帮帮忙吗?”她看着一大堆木柴带着犯难的语气说道,“班吉尔力气不够,每次都劈一点点,烧不了多久。柴火就不够了,先生能帮忙劈些吗?”
“乐意之至。”
“太好了”她欣喜的说。
“太好了!”班吉尔揉着眼睛出来,他同样也听到了对话高兴的说,“我正发愁呢,没想到不用我干了。辛苦你了。玛丽,我们去采蘑菇,早上的蘑菇又鲜嫩又肥美,炖汤味道好极了了。”
他拉着小女孩就往外跑。
“可是……”玛丽看着伊恩有些踌躇。
“不要磨磨蹭蹭,我们走!”班吉尔拉起她就走。
“可是他们……”玛丽看着后面的两人。
“我们不管他,走啦”班吉尔拖着她边走边说。
“不要回来太晚。”科兰蒂微笑在他们的背后喊道。
伊恩拿起斧头掂量了下,斧头不大,木柄很短,也不重,还有些钝,似乎专门为力气弱小的人准备的。他将木头放在木桩上,单手持着对准纹理,猛挥而下,木头应声而裂,不一会儿,积累的木头就变成了均匀的木条,被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他直起身子,喘口气,擦擦汗,向森林张望。天已经完全亮了,玛丽还没有回来。
“辛苦你了,进来喝碗水,休息一下吧。”科兰蒂在屋内招呼他。
“好的。”他答应到。
伊恩走进屋内,科兰蒂早已盛好了热水,他坐她对面,拿起碗,水温刚刚好,碗里几根绿褐色植物的叶茎,散发出独特的清香。
“我特意放的。”她在旁边笑意盈盈,弯弯的眼睛看着伊恩,似乎要滴出水来。
“唔,”伊恩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低头吹开叶茎,啜饮起来,水微微有点苦,当它缓缓渗入喉咙时,会感到些微的辛辣,不好喝,却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怎么样?好喝吗?”科兰蒂有些期待的问他。
“还好。”伊恩违心的说道。
“嘻嘻。”
时间悄悄的过去了,班吉尔和玛丽仍旧没有回来。
“奇怪,我怎么有点头晕。”伊恩和科兰蒂闲聊了几句,便升起了微微眩晕感觉,眼前星星点点,他露出诧异的神情,站起身来,扶着头,摇摇晃晃,天旋地转,仿佛自己为中心,所有任何物品都在围着自己转,根本不敢睁大眼。
“嘻嘻,笨蛋,喝了迷幻草,当然晕啦。”科兰蒂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的,得意的笑道,“婆婆教我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密室
当石头压着木盖声过后,不知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会,伊恩悠悠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他感觉自己被闷在一个小盒子里。地面大概比外面的土地要低矮得多,因此非常潮湿,空气非常沉闷。他蜷曲着躺在地上,背靠着墙,一大片灰泥脱落在身上,耗子、蟑螂、壁虎,在爬来爬去,他摇动身子,它们便簌簌逃窜,眨眼无踪无影。
这里恶臭难闻,阴气都密封起来,像烂鞋、臭布筋捣住口鼻,让人胸受压迫,呼吸不畅,有窒息的感觉。狭小的空间内有着那种坟墓似的、**的、硝石的气味。高低不平的地面有无数块大大小小的坚硬的长短不一的东西硌得他十分不舒服。
他脸的旁边有块巨大的东西,虽然他看不见,但能感觉的到和闻的到,他脸往前一伸,蹭的脸湿漉漉的,那块东西骨碌碌的滚到一边去了,原来是个圆的,空心的,发出空洞沉闷的响音。但拿一下放佛是按开了机关,刺鼻的浓郁的腐臭为立刻浓郁起来,他差点被冲晕过去,只好努力屏住呼吸,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一丝一丝的吸入鼻孔,一寸寸,缓缓经过鼻子的通道,进入口内,稍做停留,进入气管,再以同样的速度进入肺部。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口中也勒了道粗砺的麻绳,看来是不想让他发出巨大的求救声。
“是不想弄脏地板吗?被小孩子看扁了。”他自嘲的想到,他试着坐起来,发觉大腿已被用绳子捆绑在了一起,缠绕到膝盖也进行了密集地捆绑,最后是脚踝,也用绳子捆绑成一坨。他双手被拧到身后,手腕交叉紧紧地束缚在一起。为了不让他挣脱,绳子绕过他的肩头,缠绕两圈后又在他的双臂上下不断缠绕,最后绳子两端在手腕处会聚,又足足缠绕了三圈,最后打上结。同时双手还和腰部紧贴着捆在一起,这样不要说是挣脱绳子,他的双手就连离开后背都做不到了,可以说这是真正的难以动弹了!
伊恩扭动着身子,肩部不住耸动,晃动臂膀,转动手腕,带动绳子,努力使绳结变松。他暗自庆幸对方还是个孩子,时间还没有给她足够的力气,也没有留给她充足的学习与实践的机会,虽然捆得很紧,虽然也把人类想得到的部位都都进行了捆绑,但却毫无章法,也许,伊恩得庆幸这种不得章法吧。
时间一点一点溜过,汗水湿透衣服,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的脸粘满了泥土,汗水流过,大部分流到地上,有少数模糊了双眼,货辣辣的痛,他的脸因挣扎而变形,呼吸也更加粗重浑浊,他全身僵着,将力气全部集中到手腕一丁点。忽然,他感觉缠绕在手腕粗绳松动了,绕在最外面的在不住的动作中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朝下方滑动脱落。
伊恩大喜,更加卖力的转动手腕,大概最内侧粗绳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原因,手腕转动摩擦愈加灵活自如。他充满耐心的磨着,双手虚陇合什,抖动着已经松掉的绳子,他感觉一圈圈的绳子下移,最外面的已经松掉,粗糙沙砺的感觉在手背上跳动。最后,他使劲甩着手,剩余的绳子如死蛇跌落了他的手腕,他的双手已经完全解放出来了。
他解开身上的绳索,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站了起来,他舒了口气,虽然空气依旧恶劣,但感觉比刚才好多了,胸部郁闷的感觉也减轻了。他摸着墙,绕着边走,脚下发出枯枝断裂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蹲下来,拾起一根粗大的摩挲,是修长的圆柱状,两端膨大,上端是近乎于椭圆形,摸到到中间三分之一段后为三棱形,再往下移行近乎于四边形。隆起前后各有一凹陷的粗糙面。
这是人的胫骨!
伊恩抬起头看了看乌黑的上空,一弹手指,召唤出一朵小小的花苗,环顾四周,这是地下室门前的甬道,宽不过三英尺,甬道直直降下来,像口井,梯子已被抽走,上面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他脚下一地骸骨,应该是他掉落下来时打乱的。不远处两个骷髅头相对而望,有一只壁虎在一个骷髅的洞里活动,在那两个空洞的大眼窝里滑溜。灰色和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系着枯黄零碎的遗骨,曾经的两个生命,跌落在尘土中。
一扇橡木制成的木门紧紧闭着,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永远弥漫着一股阴冷和死一般的寂静。
伊恩推了推门,门没关,他轻轻推开,地下室内空气明显比甬道清新,因为黑暗里明显感觉到微弱的清新气流。室内同样有一具骸骨,不过保存的还算完整,静静的伏在一张粗脚桌面上。花白的头发,头偏向一侧,背对着伊恩,好像只是睡了。
屋内却一片狼藉,第一排架子已经空荡荡的,第二排倒着几个试剂瓶,干枯的植物枝条带着几片枯叶半垂下来,第三排最左边角落里摆放着一只蜥蜴的标本。架子下凌乱地放满了书籍,最角落里有个石碾,侧翻了,不远处石臼的棒槌不见了,剩下的臼槽倒在地上,到处有陶罐碎片地方一滩滩干涸的液体痕迹。
伊恩走到遗骨跟前,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女的,宽大的灰色套裙还覆着枯瘦的苍苍白骨,干瘪瘪的,不复当年的风采。颅骨侧卧,下颚骨微微张开并枕着右手,散落的指骨像断了线的项链,有规则的排成几行。手骨下面是陈年的灰尘弄脏了看来好象是烟熏黑了的纸张。
伊恩赫然发现死者后脑头发中一块巴掌大的乌黑的秽渍,雪白的蓬松乱发中分外刺眼。他拂开头发,光滑的后脑骨上赫然有钝器击伤的痕迹。他四下张望,终于在地下室门后旮旯里找到一根光滑的七公分长的棒槌。
随后他轻轻抽出她压着的一张残存的纸张,皱巴巴黑乎乎的满是血迹,他仔细分辨着上面残存的字迹,看了很久,发现上面写的是:果果梅,藤本,叶互生,长二至五英寸,宽一至四英寸,先端渐尖,基部心形,通常裂片三角状卵形,边缘有较大的圆锯齿,上面暗绿色,无毛或具细毛,下面淡绿色,被柔毛。花期六到七月,果期九到十月。其果止渴、利尿;其叶消炎、止血;藤茎,煎服,治风疹块。用法与……后面的就看不清楚了。
“三人、红发、老人、草药、糖果屋、儿童的房间……”伊恩仰着头思考着,慢慢的理清思路,将一切串联在一起,组合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真不敢相信!”他喟然叹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乳兽獠牙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头顶上“蹬蹬蹬”的响声,是有人踏木地板的声音,接着是说话声,是玛丽,她回来了。
“科兰蒂,我们采了好多蘑菇。”玛丽前面衣服兜着满满粘满鲜草和泥土的乳白色菌类小跑着进了屋,高兴的展示给坐在一旁的科兰蒂看,同时他扭动小脑袋来回转了几圈,又问道,“伊恩呢?”
她有些奇怪,但是不知道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一种隐隐的,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先坐下,”科兰蒂拉住玛丽,把她兜住的蘑菇堆到桌子上,“先喝口水。”
“噢,”她答应着,接过科兰蒂递过的水。
“玛丽,”她拉着椅子靠近玛丽,亲切说道,“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哥哥,去把蘑菇收拾干净。”
她看到班吉尔也走了过来,就吩咐刚他,他也采集了很多蘑菇。
“我也想听听,”班吉尔不满的说道。
“快去,女孩子间的对话有什么好听的!”她叱责道。
“女人真是麻烦!”班吉尔见妹妹露出不悦的神情,于是他嘟囔离开了。
“好了,说吧。放心,我决不会和他说的。”科兰蒂向玛丽说道。
“好吧,不过都是些伤心的事情,”玛丽顿了顿说,“我家在迷迭香村,我有一个哥哥和姐姐,日子过的很清贫。前不久母亲又怀孕了,家里就变得更加困难了。于是,狄克就来找父亲,他是个瘸腿的,邋里邋遢的男人。第一次父亲把他赶走了,第二次仍然赶他走,第三次父亲让他进屋了,他和父亲在房子里说了很久,第二天父亲就让我跟她走,他又带着我上一辆马车,车上一个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科兰蒂听玛丽提起这个狄克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厌恶,但又立刻堆上笑,继续专心听玛丽讲述后来发生的故事。玛丽却没有觉察,讲着,讲着,逐渐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说到后来,忍不住泫然泪下。科兰蒂拍着玛丽的后背,不住柔声的安慰宽解着她,过了好久,她才平复下来。
“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科兰蒂有些释然,带了些讥诮的说道,“你比我和班吉尔也没好到那里,我们出来,不见得就差了。”
“科兰蒂,你和班吉尔是怎么过来的?”玛丽问道。
“还能怎么过?不过就在森林里饥一顿,饱一顿,有什么吃什么,拼尽全力活着,”她漫不在乎的说,“有一天,我们偶然来到这里,发现没有人,就住在这里了,有地方住总比在外面冻死强。”
“以后呢,你们打算怎么办,还继续留在这里?”
“我们能去哪里?”她反问。
玛丽噎住,她也不知道,看不到明天,遑论未来。
“玛丽,”科兰蒂忽然抓住她的手,用热络期盼的语气急切的说,“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你跟着一个陌生人游荡有什么好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知道吗?你跟着她去了外边,他不管你了,万一她把你卖了怎么办?大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自私自利,还龌蹉的要死。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一起玩,饿了,班吉尔可以打猎,我们可以采蘑菇;累了,就在屋子里睡觉。我保证你不会有伤心,不会再哭泣,每天都自由自在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伊恩是好人,他不会这样的,”玛丽异常严肃认真纠正科兰蒂的观点,“就算坏人再多,他也不是。”
“玛丽,你还小,不懂得人心。”科兰蒂沉痛的说道。
“你就比我大两岁,”玛丽笑着提醒她。
“别打岔!”她再次确认道,“玛丽你真的不想留下?”
“你怎么了,科兰蒂,”玛丽奇怪的问道,但她随即坚定的摇摇头,“我真的不能留下,抱歉,我想出去,我不想已被就这样待在森林,就这样死在森林中,我想出去看看,我要去各个地方,我想外面一定能找到什么办法,拯救像你我这样陷在不幸的人们。”
“呵呵,玛丽你可真高尚,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你真是没救了!”科兰蒂翘起嘴角露出讥诮的表情。
“科兰蒂……”玛丽有些不高兴了。
“瞧,生气了吗?你被赶出家,像只流浪狗,吃尽了苦头。噢,全是因为那个瘸子!你视他是一切祸乱的根源。坏人都是身边的,认识最久的;好人都是外来的,还刚刚认识几天的人。你眼光真的有问题呢,你敢保证,和他在一起久了,他不会变成坏人?你感觉他们是好人,只是因为你和他们不熟,他们的新鲜感还没褪去罢了。”科兰蒂的讥诮变的更厉害了,她刻薄的对玛丽喋喋不休的说着。
“不和你说话了,”玛丽不高兴的站起来,她看了看门外,“伊恩怎么还没回来?”
她有些疑惑。
“你的好心的伊恩先生不会回来了,他有事先走了。他要我和你说‘抱歉,玛丽,不能继续带着你了,你是个累赘’!欧哈哈哈,”科兰蒂异常尖锐的笑起来,“所以,由不得你走不走了,你没有选择。”
“骗人!”玛丽生气的争辩道,“伊恩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丢下我。”
“那他人呢?你看看屋里,看看屋外,他在哪里,在吗?他永远不存在了。”科兰蒂抱着肩膀,毫不示弱。
“伊恩不会丢下我的,就算他有事,一定和我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去了那里,但是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呵呵,你果然是傻子,”科兰蒂讥笑道,“他永远不会出现了,永远!”
“我去找他,”玛丽决定再也不理科兰蒂了,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科兰蒂突然窜上去拽住玛丽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歹。玛丽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向后倒去。科兰蒂趁势骑到她的身上,死死压住她。玛丽到底力气比不过她,挣扎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但还不肯就范,兀自挣脱个不停。科兰蒂彻底生气了,脸涨的通红,眼睛也爬满血丝,睁的圆圆的,凸突着,一下一下的跳动,好像随时要掉出来。她右边肩膀后拉,手臂高高扬起,‘啪啪啪’对着玛丽的小脸连抽了好几下,嘴里不住的含着埋怨愤怒,“叫你不听话,叫你动……叫你不听话,叫你挣扎……你再动,抽死你……”
第二百九十章 身陷囹圄
“妹妹……”班吉尔不知何时就出来了,他看着科兰蒂疯狂的在玛丽身上发泄,却没有阻止,只是站一旁静静观看,等她平息了怒火才轻声唤道。
“她不肯,”她从玛丽身上站起了,仍低着头看着玛丽,“算了,先关起来吧。还以为能成为好朋友的,原来不能。她不可能和我们一样的,我们太蠢了。”
她说罢更感到生气,又抬脚狠狠踢了两下,却仍旧不能消除心中的那团火焰。
“呀呀,别踢死了,你得改改你的臭毛病。”班吉尔看着地下呻吟的玛丽,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想要个妞。”
“要你管!”科兰蒂朝哥哥吼道。
“好,好,就你那暴脾气,我不说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然昨晚就没事了,”科兰蒂却不善罢甘休,“让我陪了他们这么久,还浪费了我们的粮食。”
班吉尔叹口气,“我也想找个伴,你有,我没有,虽然你的又丑又瘸,但我连个又丑又瘸的都没有,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没有了,他死了,再也不会送小麦、燕麦,那怕是黑麦过来了。”科兰蒂忿忿地向他说道,“以后得靠我们自己了。”
“死了?怪不得这几天我看不到他了,原来是死了。”班吉尔恍然,“前天我白等他这么久,真是晦气。”
“没发生多久的事,玛丽说竟然认识他,这个世界很奇妙,是不是?!都怪那个伊恩,他把他和他的主子一起杀了。如果没有他们,他早就带着粮食和肉来了。”
“老实说,我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把他剁了。即便你拦着,我感觉我也忍耐不了多久了,我快管不住自己了。”
“是的,我也不喜欢,我的讨厌一点都不比你少!”科兰蒂朝着哥哥说,“但他能带来粮食,能让我们吃饱,你能吗,你除了搞糟一切还会什么?”她反问到。
“看着粮食的份上,就是太便宜他了。”班吉尔耸耸肩,只好如此说道。
“别想没用的了,好好想想我们以后怎么办吧?”
“怎么办?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唔,我说没遇到他前,遇到什么吃什么。”
“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然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们在说什么?”躺在地上的玛丽听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那对兄妹,他们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她虽然还能认出他们的样子来,但他们都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她仍然认得出来,和她印象中的他们是相差无几的。她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的交谈,他们彼此很亲爱,这是无疑的。他们无论这一个说什么而另一个总能接过话题说下去的技巧。玛丽记起昨晚他们玩过的一个游戏,他们仨分开站好,一个人把手中的球传给任意的一个人,而她总是接不好,直到最后她只能在一边看着科兰蒂把球抛给班吉尔,班吉尔接住后又抛回给科兰蒂,科兰蒂接住拿了一小会又抛给班吉尔,就这样,他们抛来抛去,直到她头昏眼花,分不清球在谁手中。此时放佛同样有个球在他们兄妹手中,而球本身不断变幻着。时而是狄克,时而是村子的人,时而是出现的她不认识的人,时而是对狄克的咒骂。时而是以前的生活,时而是以前破屋里的生活,时而是狄克带来的东西、他带东西的原因以及对他早早死掉表示的愤怒;总之,时而这事,时而那事,时而几件事并提。她开始不安,他们熟悉的躯壳内放佛装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
“看看我们,怎么把可爱的小玛丽给忘记了?”科兰蒂微笑着蹲下,红色的头发吹到她的脸上,笑的异样温柔,蜜糖色的眼睛水汪汪注视着玛丽,“你不是好奇我们怎么过来的吗?我现在告诉你哦,把你卖掉的狄克,我们就依靠他活着。他经常给我们兄妹送吃的,没他说不定我俩早饿死在森林里了。你不是说他是坏人吗?可他却养活我俩。昨晚哥哥迷路就是因为狄克好久没送粮食过来了,所以他才去前面看看他来没来,不小心迷了路,却没想到碰到了你们。你说,他能帮助我们,还算坏人吗?你的那位伊恩先生,什么都没做,还把我们的生活搞的一团糟,你偏偏说是好人,玛丽,你们都坏的没救了。”
“他就是坏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但是”玛丽反问他们兄妹,“他不坏,班吉尔和你为什么还讨厌他?班吉尔刚刚还说要杀他。”
“嘻嘻,我又不讨厌他了,哥哥你呢?”她问道。
“我也是。”班吉尔漫不在乎的说道。
“你们……”
“不和她废话了,先关起来。”最后科兰蒂决定道。
班吉尔把玛丽拖进一间屋子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又闷又脏又潮,并且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低低的天花板上结满乱丝丝的蜘蛛网。一把摆不平的跛腿椅子,一张无法形容的小破床,都被蛀得在周围的地板上积起了一堆堆黄色的蛀屑,这就是房间里仅有的一切。墙满是补缝和疤痕,缀满苍蝇屎,浸淫着黄脓似的潮湿,使这破烂屋子更加显得丑陋。屋子死沉沉的,玛丽无助地蜷缩在一角落,一动都不动。
黑沉沉的房间内,是压迫人的、无情的寂静。潮湿的地面蒸出了一股怪味儿:像是氨水,又像是尸臭,可是什么都瞧不见,更叫人觉得沉闷。一阵微响扩散,淡薄的水汽在空气颤动起来,让人觉得阴惨惨的,使玛丽觉得有什么鬼魂在跟她悄声说话。她眼睛现在注视住的破烂的住处,屋角里的床只是四块粗糙的木板架着高低不平的两块木板,褥子薄得象层纸,窟窿眼里面尽是疙瘩,满是尘土,恶臭难闻,无法言语的污秽与乌黑。四个角落模糊不定,像是凭空出现的倒影,轮廓被洗刷,只留下薄薄一层。就是感觉顶迟钝的人,都不由要觉得毛骨悚然。
第二百九十一章 残骸
黑漆漆的地下室内,寂静象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收紧,所有东西都很潮湿,残骸和尘土发酵,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黑暗而遥远的角落,好像有很轻细的声音,在隐约处幽幽响起,如一缕细线回荡在四周。伊恩听见自己的心跳,周围好像停滞了,仿佛一个动作就能将这平静击破。腐烂的气体放佛有重量和温度,似雾非雾,灰暗的,低低的浮在空中,钻进伊恩的鼻孔,挤压着他的灵魂。火光惶惶不安,像一颗受到惊吓的心脏一抽、一缩,剧烈的跳动。蛋壳般的火光之外黑色浓厚的化不开,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黑洞洞的,伊恩似乎看到了悬浮着的,星星点点,幽蓝色的蜉蝣,静止那那里,随着他的呼吸和一丝丝游离的风息沉浮。
伊恩左侧墙壁空荡荡的,高过头顶的上方有个长方形凹槽,像一张裂开的巨嘴。他感觉刚才的微弱的流动的空气就是从那边漾过来的,他在下面走了一个来回,探起手,在凹槽上方,凉丝丝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他抽身回来,向桌前的死者告个饶,就将遗骨用套裙包裹起来,放到一边,把椅子搬到墙下。他站到椅子上才发现,原来这个长方的深深的黑窟窿是地下室的小窗户,想来是通风换气用的,由于疏于打扫,被厚厚的枯草和泥土堵住了。他用棒槌轻而易举的将窗户洞中的淤积浚通了,凉爽新鲜而带有清香的风拂风面而来,那风,带着露水的潮气,带着森林特有的松木的味道一股儿一股儿地从洞开的窗户吹进来,伊恩仰起头,闭着眼,轻轻摇头,让风均匀洒在脸上,他贪婪而恣意的享受着这片暇局促而惬意的时光。
透过小窗,门前的小河在月光下如银子,鳞鳞如幻,轻轻地,躺在谷地颠簸,周围静悄悄地,只有受惊的不知名的鸟儿偶然的啼叫。他侧耳仔细聆听了会,头顶上安静极了,只有唰喇喇的树梢响声。好像是头顶早已长满了青草,灰色的墓碑也倒了下来,旁边摇晃着一棵嫩杉树的坟茔。而他则是被困在墓穴里,亟待脱困。他跳下木椅,在厚实的石墙上一寸一寸的推敲,结果令他失望,这房子的原主人在建筑时肯定不惜耗费工本,直到现在,虽然裸露在外面的木料已经腐朽,荒草长过墙高,但它仍旧没有松动的迹象。他的手掌贴在潮湿霉黑的石壁一筹莫展,穷尽所有的脑力都没有想出适合的办法。
他叹口气,人力有时尽,并不是所有的局面都是有解的。这一夜,这一刻,遥远的远方,不知道有没有和他一样处于这种境地的人,是否绝望到发狂?他不知道,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能臆想。他仿佛看到这一刹那无数灵魂化成的火焰,曳着尾巴,像一缕哑了的烟火升到天际,寂寞的消散;同时无数的婴儿呱呱坠地,发出第一声洪亮的啼哭,粉红色的小脸涨的通红,渴望着亲人的爱护,但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只能被困在这密封的逼仄的地下室中,等待着脱困。他收拢了胡思乱想,手按在石墙上,脑海中慢慢构建着公式,随着他低沉缓慢的咏唱,他的手发出浓厚的土元素的光芒。他准备施展变化系法术化石为泥。法术能将未加工的岩石转变成泥沙,每级可转变两个个十英尺立方区域,深度不能超过十英尺,可困住里面所有的生物。当然,他不是在战斗,也不想弄垮头上的木屋,他只需要一个容他脱身的石洞就可以了。
随着咏唱的继续,墙上的岩石在一团土黄色光中发生了奇怪的变化,这不是时间流逝加剧的模样,而是像冰一样在融化,又像乳酪加热变软,粘稠的流质的岩浆如同水汽迅速溶化崩解。墙壁像一张纸,一点火星溅不小心在上面,马上灼烧出一个小小的眼,并不可阻挡的迅速向四面燎原。很快的石墙上出现了一个二十多英寸的石洞,风汩汩的倒灌进来,拂乱他的衣裳,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陈旧的纸张被吹的哗啦作响,盘旋着满屋子到处都是。仅数息间,地下室内的脏气便一干二净了。他停止法术,没做停留,一躬身从石洞钻出去。重见天日,外面更觉清朗,满地重重树影,寥无人声,一叶一茎,都不像白天里那样分明,它们都有着模糊、迷幻的色彩,每一样都异样细腻,都如水草在水中招摇着,远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团团阴影,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伊恩迎面看到一棵树的残骸,因为是黑夜,所以分辨不出是那类树。它竖在那儿,黑糊糊的,给劈开了,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阴森森地张着口子。它几乎已都成光秃秃的了,枯叶腐草满地,瘦长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抖动着幸存的叶子。死树身后是黑乌乌的森林,一片沉寂,神秘莫测。落叶松的秃枝挂满银霜,摇摇欲坠。一条荒秽的小径在伊恩旁边不远处,它绕过死树通向森林深处。可能小径在木屋的另一侧的缘故,或年久草深,所以白天的时候他才没有发现这条通往密林的小径。
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伊恩心中产生,他不由自主地由死树后绕过木屋,通到森林,虽然这里荒凉、芜秽,但有着独特生气。树木的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开来的好象不完整的穹门,森林簌簌地响着,但是响声和在木屋时不同,在簌簌的响声中,似乎夹杂着巨大而沉重的叹息声。一株被暴风或霹雳折去了树顶的白桦,粗壮的白色的躯干,从中挺然而出,镀上了银光,黑白分明,好像修长美丽的大理石柱,但它并无柱头,却是很斜的断疤,在雪白的底子上,羊齿植物的淡影下面,长着紫罗兰和铃兰。蛇麻的丛蔓,要从接骨木,山薇,榛树的紧密的拥抱中钻出,延上树干去,绕住了半裂的白桦,又挂下来了,想抓着别株的树梢,或者将长长的卷须悬在空中,那小钩卷成圆圈轻轻摆动。落叶和朽木铺成的地面上,则散发出一种辛辣的气味,几个很大的乌鸦窠架在树顶,一丛裂开的树皮中,一枝折断的枝条,却还没有全断,带了枯叶凄凉地挂着。
伊恩在林中行走着,林子里很静,偶尔有鸟类在骤然拍下翅膀,斑驳的树叶影子显在湿润的地上。忽然他踩到了一块硕大的石头,而他被并没有在意,但出乎预料这块大石块却十分的松脆,他稍用力,随着沉闷的响声,像踩了一个空罐,石头应声碎裂了。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半碎片在月光下观察,这是一块灰白半圆的钙化的头骨,边缘粘满苔藓碎叶。下颚等另一半不知去向,半个颅骨倒扣在苔藓中,不巧被他踩到了。整个颅骨不超过巴掌大,薄薄的,像一块丑陋的面具举在伊恩手中,他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看了良久,久久不动。
他向四周搜索,仿佛走进了一处战场的遗迹,但却比战场更加残酷。周围密布着磔碎的人骨,除了颅骨尚存完整外,其它的都是两三英寸的骨片,椎骨、肋骨、颌骨、锁骨等等无数人的骨,应有尽有,在方圆数十英尺范围内,密麻麻,如沙子般,静静地埋在苔藓、灌木、落叶、朽木和泥土下面,无数的碎骨向伊恩静静的诉说,所说着他们曾经悲惨的过往。他最后共找到了四个半颅骨,毫无例外,全是孩童的遗骨。这几个颅骨有的被重器击碎,有的被斧子劈砍过,也有几个看不出痕迹。但伊恩确信他们不会幸运的,他们死的都同样痛苦,周围的细密的碎骨就在无声诉说这一事实。伊恩记起吃孩子的巫婆的传言,同样记得地下室里白发的死者及她压在身下纸张上的内容。他又想了绑在地下室入口的两具骸骨和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红头发,红头发……
“玛丽!”他暗暗的担心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过去
“吱呀”一声,随着让人牙酸的开门声响起来,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屋内低而潮湿,突出的墙壁冰冷霉滑,横梁偏离了它原来的位置,衰朽的地板到处都被老鼠挖掘过,中间塌陷下去,到处是缝隙和圆洞,一角满是白霉,散发出刺鼻的臭味。窄小的被蛀得在周围积起一堆堆黄色的蛀屑的木床仍是昨天看到过的样子,没有躺过的凌乱痕迹,跛腿椅子后面藏着个小小的身影,在墙角微微颤抖的身影。科兰蒂踩着地板,咯吱咯轧,整个建筑好像随着她的到来摇摇欲倒。
“玛丽,想的怎么样,昨晚过的好吗?”科兰蒂走道最深处的角落,蹲下来,柔声问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科兰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你也欺负我?”半饷,玛丽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解和委屈。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科兰蒂向玛丽道歉,“我们只想你留下来陪我们,我们很寂寞,每天都不知道做啥好,就连玩都腻厌了。我俩经常无缘无故的相互生气,大吵大闹,然后就打架,直到都累的动不了。但都没有用!你了解这种感受吗?玛丽,我俩快要疯了,我们想回人群,但是不敢,我们离开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回去,也不知道回去后他们会如何对待我们,我们想,又害怕,这两个念头整天的折磨着我俩,一天,一天,又一天,我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但我真的受够了,我们只想多个伙伴。”
“科兰蒂……”
“昨天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我后悔极了,一整晚都睡不着,整晚都在后悔!”科兰蒂竟然啜泣了,红色的长发垂到玛丽脸上,柔柔发丝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同时也遮住了科兰蒂的脸,让她看不甚清楚。
“科兰蒂,我……”玛丽语塞,变化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怎么说才好,但心却好受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很自私,可是没有忍住,”科兰蒂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继续说道,“伊恩先生是我打发走的,我向他撒谎说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你还有别的亲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伊恩先生害怕了,自己走了,大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只想着自己。玛丽,对不起,我虽是故意的,但我只是不想你跟着他离开,外面太危险了,我不忍心你有个三长两短。”
她继续说下去,“看看大人们吧!无论那个村的,熟悉的,陌生的,都是一个模样。就说狄克,你最讨厌的,我也厌恶。他真是个无耻混蛋!他不但在你的村子坏,还来到这里霸占了我和哥哥的木屋,强迫我们做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们斗不过他,逃跑又没地方住,只能默默忍受。那天你和我说他的下场时,我其实是高兴的,我和班吉尔终于可以摆脱他了,谢天谢地!”
说道这里,科兰蒂长长舒口气,神情也好看了。
“但是大人们不可饶恕,你吃的苦,遭的罪,还不都是因为他们。你现在的处境,全都是他们造成的,难道你不恨吗?我和哥哥为什么不回去,因为我们看透他们了,他们和狄克是一伙的,大人们都是一伙的,他们专门欺负小孩。玛丽,其实我和哥哥就非常羡慕你,因为按你说的,你父亲虽然卖掉了你,但以前他算个好父亲,他疼爱你,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是家里最多的。但我父亲和后母呢,大家都在逃难,他们还整天打架,还把气洒在我们身上,我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都不关心,最后把我和哥哥抛弃在森林深处,故意丢弃我们,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算回去了,下一次呢,我们存在就会无休无止,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因为现在想想都害怕,害怕的睡不着。”
“科兰蒂,你说的什么?”玛丽震惊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和班吉尔失踪后,你父亲和母亲肯定急死了,他们一定会找你们的,找不到你们,他们一定会哭泣难过的。”
“他们哭?哈哈,她是愧疚的哭,还是高兴的哭泣,谁知道?!”突然,科兰蒂忍不住癫狂的笑着。
“我说的是真的,那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玛丽回忆他离开那天着母亲哭泣的样子说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乱说。”科兰蒂忽然激动起来,像是不可碰触的东西被撕开一角,暴漏在缺口外面。她脸色狰狞可怖,怒气冲冲朝玛丽大喊大叫,“我们会跑进森林深处玩吗,我们不知道危险?动动你的脑子!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哪里说。”
“我,我……”玛丽被科兰蒂吓坏了,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大人全都都坏蛋,”科兰蒂凄苦的回忆着,“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晚上,爸爸妈妈以为我和哥哥睡着了。把孩子们丢到森林里去吧!不然,我们都要饿死了呀!妈妈这样和爸爸说。不行,那太残忍了,爸爸开始不同意,犹豫。好,那你就去找食物来呀,妈妈又说。爸爸沉默了会答应了。我和哥哥听了很伤心,哥哥趁爸妈都睡了以后,偷偷的跑到路边,捡了许多小石子放在口袋里。第二天,他们果然带我们到森林去,爸爸对我和哥哥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砍柴。我俩坐在草地上玩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害怕得哭了起来,哥哥安慰我,不要怕,因为他便沿途丢下了许多小石子,做为回去时认路的路标,找到大家,找到他们。哥哥牵着我的手,循着小石子的记号回去。可是没想到,森林里到处是小石子,和哥哥丢下的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们就在森林里迷路路,饿着肚子努力的寻找出路,走啊走的,就来到这里,没想到一晃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科兰蒂的脸由激动慢慢转为平静,说话也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眼睛空洞洞不知看向何处,消尽了悲哀喜怒的神色,可能甚至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灵魂早已深深遗落在森林的某处角落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千钧一发
“女巫的糖果屋呢?班吉尔说你们被女巫抓走,打败了他,来到这里。”
“是吗,哥哥他这样和你说的?”
“妹妹,你真笨,这么快就记不得了。”班吉尔倚在门口,手里拎着斧头,似乎是刚干完活过来。
“呵呵,哥哥,你对付婆婆时我以你外打正找,没想到你竟然是天生的坏胚子!”
“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她是大人,还有那么多讨厌鬼讨好她。”
玛丽听着这对兄妹的对话,惊愕地张开了嘴,“因为你们的遭遇,所以你们恨大人,恨你的父亲和母亲?”
“我们早已扯平了。”班吉尔无所谓的说道。
“玛丽,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决定吧。”科兰蒂打断他们的对话,向她说道,“你可以再选择一次,你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还是离开我们去追抛弃你了的那个人。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科兰蒂,”玛丽思考了一会,看了看她,又看向门口的班吉尔,坚定的说道,“真的很抱歉,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就算伊恩真的抛弃了我,我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我还有老师,他一直教育我,我们一定能走出森林。我还听修女大人描绘森林外面的世界,那是流淌着蜜与黄金的天堂,我想亲眼去证实。叔叔婶婶不得已抛弃了你们,这是他们的错,我不知他们是否进行了补救,做出了救赎,甚至为此付出代价。修女说一切都是注定的,都在晨曦之主的注视之下,该得到的,该偿还的,迟早都要到来。你们离群索居,不肯原谅,这都是你们的选择,我不知道谁是对的或者错的,但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不会留在这里。我们的故乡太贫穷了,因为贫穷滋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想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处处都和我们生活的家乡一样。”
“我说吧,”科兰蒂看向班吉尔,带着嘲笑,“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你还想说什么吗?”
班吉尔耸耸肩,丢下斧头,转身走了。
科兰蒂站起来,甩甩头发,她的头发多得出奇,密密地盖住两肩、胸脯,红色头掩映在发阴沉晦暗的额头上,白中带青的脸上,一双略为带点斜睨的棕黄色眼睛。她低下头,歪扭着嘴唇,用一只手从地上把头发兜起来,提着,另一只手迅速地扯下手腕上的扎带,像瀑布一样盖住两肩、胸脯的红头发被高高挽起,扎起,辫带扎得歪歪扭扭的,几绺卷曲的红发滑下来,从耳根一直垂到脖子。等再次抬起头来,玛丽看到她面色愈加苍白,眼睛显得很圆,很亮,稍稍有点浮肿,她的眼睛简直像一只从森林里出来的母狼。
“科兰蒂。你到底怎么了,你要干什么?”玛丽怯生生的问道,恐惧开始攥住她的心脏。
“呵呵,没什么,”科兰蒂边回答边转身,他径直走向门口,“玛丽,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你的伊恩先生还没有走远,你赶紧的话能追上他,说不定你要在前边等他一会儿,他才能赶到。”
“真的吗?”玛丽有些惊喜,有些意外的问道。
“真的,我怎么忍心再骗你。”她拾起地上的斧头,转过身来,她的脸自始至终一直带着笑容,此时嘴巴夸张的咧开,咧到了耳边。她的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哆嗦着,如醉如痴地望着玛丽的脸,一滴眼泪从变的狭长的眼眶中流出,滑倒脸颊,却浑然不知。她冷笑变成了狞笑,脸上肌肉各自抖动不停,放佛不受她控制了,“你不是要找他吗?我把他杀了,扔到地窖中去了,不过别担心,我这就送你去,你们在地下重逢吧。如果,他还能认得出你的话!”
说着,她举起斧头猛冲向玛丽。
“啊!!”
玛丽靠着墙角坐着,浑身软弱无力,像失去了知觉似的不动了。她的瞳孔因恐惧变的极大,眼睁睁看着科兰蒂和斧头的景象在眼中越变越大,狭长的银白色斧刃像一弯冷冽的月牙逼来,额头、鼻根、鼻梁等部分因压迫感而觉得不适变痒,耳朵嗡嗡嗡嗡的,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肺部好像灌满了铅,把她牢牢的压在墙角,小嘴张开朝着空中,呼吸变得越来越勤,越来越急迫了,身体也随之不自己的抽搐,她发出的声息是那么慌急、促迫,令人感觉到绝望。
“死吧!”
伴随着科兰蒂的一声高亢锐利的尖叫,斧头如流星般劈下,绝无一丝犹豫和不舍。
刹那如同永恒,生与死只隔一线,玛丽紧着这眼睛,右臂举过头顶,左臂遮拦在胸前,双腿蜷曲蹲坐地上,后背紧紧贴在旮旯里,仿佛想要把身体揉进石头里去。
她头低着,双眼使劲闭着,鼻子皱起细小的皱纹,嘴巴紧抿着,挤成一团,青一块,红一块的等待不测的命运。手臂仍旧没有传来金属切开血肉的痛疼,她浑身绷紧,眼球在剧烈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比一个世纪还要悠久。他卷曲的身体放佛也化成了石头,永久凝固在一刻,没有知觉,更害怕有知觉,每一秒都倍受煎熬。
“别拿你的脏手碰玛丽!”
突然,耳中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声音,玛丽浑身一震,放佛解开诅咒,她无力的垂下酸麻的手臂,腿缓缓伸开,缓缓挣开眼睛,缓缓抬起头。映入眼睑的首先就是科兰蒂,科兰蒂就站在她的面前,高举着斧头,脸扭曲而丑陋。她的身后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右手从后面紧紧捏住她的手腕,任凭她无力的挣扎。
玛丽昂头看着他,他硕长的近乎成人的身躯完全遮蔽了科兰蒂,瘦削的脸低着,在幽暗潮湿的房间内他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但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玛丽仰着小脸,小嘴微微张着,微微的翕合,眼泪慢慢蓄满眼睛,顺着眼角缓缓溢出来,她分不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仰或其它复杂地说不清的情绪,大概兼而有之吧,在心底酝酿,默默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第二百九十四章 真相
“伊恩……”玛丽仰着头略带哽咽的叫着他。
“嗯,”伊恩应着,“没事了,玛丽,不用在害怕了。”
他轻轻安慰着。
小女孩使劲点头,豆大泪珠簌簌落下,她胡乱擦擦脸,灰尘和泪水立刻花了她的脸,脏兮兮的可怜极了。
“鬼!!”科兰蒂却惊惧的尖叫,她吓得煞白,手中的斧头再也握不紧,‘咣啷’一声掉到地上,砸到她的脚背,她马上又发出一声急促尖锐的尖叫,泪水止不住流出眼睛。她浑身筛糠似的哆嗦,牙关咯咯作响,“鬼,鬼,你是鬼!是凉的,你的手冰凉冰凉的。”
“先生,”玛丽稍稍平复下来了,她看着科兰蒂惊惧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终没替她说话,“班吉尔呢,我不想见他们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伊恩没说话,只是侧开身子,转头向后看去。玛丽随着他的眼光看去,赫然发现了躺在房间门口附近的地上一个不规则的黑糊糊的长柱体,仔细看原来正是刚刚出去的班吉尔。他此刻正一动不动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不知道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先生,他们……”玛丽想替他们求情却又不甘心,一阵踌躇着。
“玛丽,你想为他们求情吗?”伊恩将科兰蒂扭到一旁,“他们已经变成披着人皮的野兽了,不是你的朋友了。你不知道他们做了多少泯灭人性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魔、魔鬼……”
科兰蒂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张大的瞳孔中充满恐怖,结结巴巴的舌头像打了个结,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仿佛魔鬼已经抓住他的一只脚。窗幔不安分地飘动,如魑魅在屋中游荡,一只受惊的蝙蝠从屋角的破洞中窜出,张开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飞着,几乎要扑到人的头上。
“我应该承认,是我错了,我低估了天真的孩子。孩子是没有善恶的,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们充满攻击和破坏的本能,当听到受伤的哀鸣,看到濒死的悲惨样时,他们才会大笑或兴奋,没有罪恶感,孩子有时候最容易变成野兽的,”伊恩感叹着,“班吉尔的故事十分精彩,不管我们信没信,反正玛丽信了。还记得糖果屋和巫婆吗,玛丽?”他问她。
“嗯。”玛丽点头。
“班吉尔真是个天才,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仍然掌握了撒谎的真谛,这是什么样的环境呀。玛丽,糖果屋是存在的,不过糖果屋从来没有消失;糖果屋里的主人也是存在的,不过她不是吃人老巫婆。他们编造出这个故事,拿来对付偶尔过往的行人的,我说的对吗,科兰蒂小姐?不过,大人的思维和孩子是不一样的,要对付大人,你得拿出更有诱惑力的东西来。”
伊恩看向科兰蒂。她瘫软在地上,低着头,长长的马尾纷乱地垂下,露出她秀气的脖子上和**的双肩。
“先生?”玛丽带着疑惑唤他。
“我喝了浸泡过迷幻草的水被扔进地窖,醒来后发现甬道里有两具尸体,死了很久了,肉不知道是腐烂干净了,还是被地下的爬虫吃了,只剩下两幅骨头了,已经看不出他们生前的模样了。幸好它们不吃衣服,勉强看出是外套、长裤和裙子。死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灰头发,一个红头发。地上还有几截腐烂的草绳,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被捆住后扔下去的,应该是活活饿死的。”
“饿死的大人……”玛丽一幅不敢置信的表情,下意识的说道。
“我挣脱开绳索,进入地下室,里面同样有一具尸体。和门外的两人不是同一时期死的,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尸体却比门外的保存的要好。死者一头花白的头发,比外面的两人老的多,开始我猜测是一家三口,但刚才听了你和科兰蒂的对话,我否定了。他们只是恰好死在一起而已。地下室不是单纯的贮藏间,兼用做配药室。唔,忘记和你说了,老人应该是个游医,也是这座木屋真正的主人。屋里面好多烂枝烂叶和碎掉器皿石臼,还有她留下的医术笔记。她们这一行也很招人恨的,毕竟最招人恨的不是异教徒,而是异端。因为现在的主流是放血疗法,耐色中期的德莱厄斯是放血疗法的奠基人,他认为体液平衡决定健康与疾病,在此基础上,他建立了一套复杂的放血疗法,根据病人的年龄、体格、季节、气候、地点等采取不同的放血手段,并将不同位置的静脉与器官联系在一起,比如右手静脉连着肝,左手静脉连着脾,病情病情越重,放血的量就越多。现在医生治疗病人一次大约要放掉十二到十三盎司的血,有的则一直放血放到病人感觉头晕为止。像她这样使用草药和矿物的医生,肯定经常遭到排挤和冲击,她可能无处可去,也许别的原因,来到了黑森林。她把配药室设在地下室,是习惯的使然,没想到配药室也是她的葬身之所。班吉尔兄妹当年迷失在森林里,老人收留了他们,就像收留其他的孤儿一样,但没想到她为自己的善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和你说的故事。至于糖果垒成的屋子,死掉的老巫婆,至于其他孤儿……玛丽,你不觉得他们兄妹煮粥的锅大的过份吗?”
“真不敢相信。”玛丽听的简直目瞪口呆了。
“我检查过,她后脑有受到钝器打击而形成的挫伤,她的颅骨骨折了。如果是大人干的,她脑袋早就碎成一滩了。但是并没有。按理说受到这种程度的打击不应该丧命,但考虑到她的年纪以及年纪带来的健康状况,这一击仍旧给了她致命的伤害。我判断凶手要么是身体羸弱不堪的病人,要么是没长开的孩子。玛丽,明白了吧,糖果屋里没有吃不完的糖果,它只是普通的木屋,屋主人不是女巫,也不是烫死的,所有的一切恶意与谎言构织的假象。”
“鬼魂,你是鬼魂,婆婆的鬼魂附在他身上来找我们了。”科兰蒂脸色蜡黄,胸部摇来摇去,两肘缩紧在腰旁,使她的脚跟缩紧在裙下,尽量少占地方,那种恐惧可以说是已经成了她自身的习惯,除了有增无减以外,没有其他可能的变化。
第二百九十五章 再见,糖果屋
“玛丽,出去收拾下东西,我们马上就出发了。”伊恩不在看她,转头吩咐道。
“好的。”玛丽明显不愿意,但知道伊恩是故意支开她,所以不情愿的往外走。她突然发现班吉尔一直睁着眼睛,但她不关心他了,她轻轻跨过他的身体,消失在走廊中。
“先生,求求你放过我们吗?我们保证不做坏事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科兰蒂一副可怜模样,哀求着,说到一半却露出了妩媚的表情,水汪汪的,梨花带雨的看着伊恩。
“妹妹,够了,不要这样子了。再一次经历我觉得糟透了,我不想来第二次了。”班吉尔坐起来,却没有试图逃跑,他看着兰蒂,眼中满是痛和爱,“难道我们每次都要这样乞活?我要作呕了。一切都怪我,我不该带他们来。他们不来,他也死了,我们终于可以平静的生活了。不,不,不怪我,一切怪你,一切都怪你!他晕倒后你为什么不用斧头砍断他的脖子,砍了我们就没事了,你非怕弄脏地板,害怕玛丽看到。怕什么呢?一块收拾了就是了!爸爸妈妈扔进地窖的时候,地下足足传了两天闷响,闹得我们都睡不好觉!可是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也不和我说,我以为你早把他弄死了。”
他一会自哀自怨,一会又絮絮叨叨的埋怨。他脸色苍白,眼睛充血,像一只幼狼发出怨诉的声音。
“是不把人看成同类,把人当成猎物,遵从自然法则,弱肉强食,这就是你们学到的生存之道么?”伊恩怜悯的说道,“木屋的老人死的真不值!”
“爸爸妈妈都会抛弃我们,你敢保证婆婆不会抛弃?那一天吃的不够了,她一定会这么做的!到时我们怎么办?冻死饿死在森林中吗?不!我们不想!我们要活下去就得有个住处和吃饭的地方,我们没错,怪她把木屋建在了这个地方。我承认,婆婆收留了我们。但我们给她干活,有时候我和妹妹不想干,她就骂我们懒,要赶走我们。她有这个心思,我们凭什么不能先动手?!我们讨厌他们,我要婆婆赶走他们,婆婆不但不听,还骂我,罚我们,逼我们站在门外,不准我们回屋,不给我们晚饭吃。别的小孩为了讨好她,装作乖孩子,扮可怜,她就处处袒护他们。我和妹妹明明比他们聪明,比他们能干,好吃的,好玩的,她却不先顾着我们,先给个残废。残废什么都不做,婆婆还宠着她,要我们让着她,说将来还要我们照顾她。谁稀罕一个累赘!别的小孩一起欺负我们,骂我们,婆婆无动于衷,我就抢了一次她的麦芽糖,婆婆就发了老大的火,我气不过,就用棒槌打了她几下,没想到她就死了。”
科兰蒂说起来犹自忿忿不平,含着委屈。
“你们呀!”伊恩摇摇头,对他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他们仗着婆婆的宠爱,全都看不起我们。婆婆不在了,他们就威风不起来了。我把他们关在屋子里,不听话的我们就打,他们都缩在角落哭,没有敢看我们的,都乖乖的,要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出够了气就想赶他们走的,但他们不肯走,全赖在地上,哭着求我们留在这里,还一哄而上把小残废扔到后面森林里了,我们看的有趣,就留下他们了。但不久粮食不够了,没婆婆了,我们弄不到粮食,他们在就浪费粮食。”
“你就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他们不反抗么?”
“他们都是胆小鬼,只求这我们不要杀他,挣着像我们打小报告,还帮我们摁住要杀的。这正好,我们假装原谅他们,诓住还不杀的,和我们一起动手。有一天,爸爸妈妈突然来到这里,抱着我们就哭。可是我们看透了大人的虚伪,他们是看中木屋了,却假惺惺的说留下来照顾我们,永远不离不弃。我们赶不走,也打不过他们,就假装高兴,晚上偷偷在晚饭里放了迷幻草,将他们放倒,捆起来扔到地窖里去了。迷倒的小孩我们怕他们逃跑,和大人告状,索性也不留了,就一块全杀了。”
班吉尔索性将事情原原本本一股脑吐了出来。
“不可救药!”伊恩想象着血色充溢的那一夜,脑子里翻转盘旋,耳朵里发着咽声和幽灵之音,面前仿佛站着一个如尘烟一般的膝胧鬼影。他看了看狭小的房间,坑脏而湿闷,门框快碰到头,角落结着布满灰尘的蜘蛛网,灰搭搭的仿佛随时脱下来。旧椅子、破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一面墙上浸淫着黄脓似的湿洇痕,臭虫趴在满是苍蝇屎的墙根和老鼠屎的地板上。残破的,矮矮的,充满着压抑的环境,和牢狱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他思索了会,找来一根绳子,穿过门框木梁,一头将班吉尔右手腕上缠绕数圈牢牢捆紧,然后再缠绕上方数圈并穿过扣环扣紧,用力向上方提拉,另一端用同样的方法捆住科兰蒂的左手腕,将两人吊起来,仅容脚掌着地。他完成这一切,拍拍手,准备出去时忽然想起了未竟的事业。他转身捡起地上的斧头,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完全无视班吉尔和科兰蒂颤抖的身体。
他举起斧头,兄妹二人张大了嘴,惊恐的看着斧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
“嘣”的一声,斧头嵌进他们被绑住的两手中间,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只余下班吉尔和科兰蒂兄妹,以及顺着大腿慢慢流下的一滩微热的淡黄色液体,和空气中逐渐弥散着淡淡的骚味。
“我没对它们怎么样,他们还活着,不信你可以进去看。”伊恩走出来就看到玛丽纠结的表情,连忙对她说道。
“算了。”听了伊恩的话,玛丽明显轻松了不少,但她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走吧,我们耽搁很久了。”伊恩说。
木屋外阳光正好,远处无边无际的丛林,层层密密的树冠在太阳下闪着苍白的光彩。凋落的树叶在地面上积得老厚的,后经雨淋雪润发了霉,不分季节永远散发一股稀薄的沼气味。忽然一阵强劲的长风掠过树顶。森林立刻苏醒了,清脆响亮地喧哗起来。就这样,他们离开歪歪斜斜的房子,踏上歪歪斜斜的台阶,拐过歪歪斜斜的小树,顺着歪歪斜斜的小路离开了山谷。
第二百九十六章 闲聊
“伊恩!”伊恩和玛丽走出山谷后不久就遇到了寻找他们的维克多,他看到伊恩和玛丽分外高兴,大步迎了过来,“玛格丽特别提有多么地担心了。玛丽的脸怎么了?不像是摔伤,这两天你们到那里去了,难道……你们遇到他们了?”
待维克多走近,第一眼便是玛丽鼻青脸肿的小脸,惊讶地叫起来,便带着疑惑问伊恩。
“没有,”伊恩摇头,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类存在,猎人?还是冒险者?”维克多有些惊讶。
伊恩摇头,“一个相当无趣的地方,没有一点值得可回忆和提及的。”
“老师,前天和昨天我们就在身后的山谷里,一座小木屋依山而建,里面居住着一对兄妹。班吉尔说想要和我做朋友,邀请我和伊恩到木屋中做客。可是没想到他们是坏人,想要害我们。伊恩看穿他们的阴谋,教训过他们,就带着我离开了。”玛丽在旁解释前因后果。
“怎么可能?!”维克多感到不可思议,“我和玛格丽特都进过那个山谷,没有看到你们,也没发现任何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真的吗?”玛丽睁大了眼睛,“我们明明才刚离开没多久……”
“至高森林的深处怎么可能有人类居住,何况是一对小孩,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伊恩惊异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敏感了,便又漫不在乎起来,“你不是说过,曾经无数耐色难民经过这里抵达月精灵的城市吗?存不存在人类不重要,反正已经结束了,没必要深究了。”
“只要人没事就好!”维克多因为他们遭遇意外而得到好的结局而发自肺腑地感到庆幸和喜悦。
于是他们一起折返回临时的宿营地,沿途树木细而高,靠近地表的枝干很少有分支,所以视线内灰褐色的树干一条条的耸立,好像系在天空的无数条线笔直地倒垂来下,插入地底,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秋风拂过,这些密集的竖线就如同绷紧的敏感的琴弦,不住发出阵阵颤音。身旁的蕨类植物随着嗡嗡地鸣颤,柔软的顶端摇晃起来,动了起来。地面的叶子已经干枯了,蜷缩了,潮湿发霉,散发着独特的带苦昧的气息。一直跟在后面,沉默不已地伊恩忽然说道,“浆果消失了!”
“你说什么?”维克多被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搞得一愣。
“树莓不见了。”
“现在已经快入冬了,早过了采摘树莓的季节了,不但刺梅,任何新鲜浆果都没了。如果你想吃,我那里有一罐刺梅果酱,可以就这面包吃一点。”
“呵呵……”伊恩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回到宿营地不久修女回来了,她显得很高兴,亲热地关心他们,好像先前的那点芥蒂似乎不存在了。当修女听维克多说起伊恩和玛丽经历的事情,她先是露出恍然的身躯,接着又沉思一番,“难怪那天我在山谷中时就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原来那座山谷被一个强大的魔法笼罩着。”
“魔法的缘故?”
“我猜测那个死去的老妇人极有可能是一个魔法师,她收养了一群孤儿,定居到那座山谷中,并设置魔法结界防御森林内的各种危险。由于那个魔法只是拒绝外人的接近和窥视,没有任何敌意,所以我们两番三次经过那个山谷,只感觉不对劲,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为什么伊恩和玛丽能够进入?”维克多问道。
“原因很简单,那个魔法师对结界做了设置,只有她和那群孤儿的同意,外人才能进入。伊恩和玛丽正是因为那对兄妹的邀请,才进入了结界内部。”
修女的话说完,伊恩开口说道,“如果那个魔法师很强大,怎么可能会被小孩子杀害?就算偷袭也不可能。”
“或许那个老妇人是魔法师的后代,不是设置结界的魔法师本人,只会操作和维持那个魔法结界,”修女说道,“她的死只能说是一个意外,有心算计无心防备的人,没有防备的人怎能防备得了,况且是她亲近的人,还是两个孩子,而她的年纪也确实太老了。”
“那些孤儿呢?他收养的孤儿是如何带到山谷,你不要说他们都是附近的人。”
“伊恩,”维克多问,“你有不同的看法?说出来大家听听。”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遇到的伐木工?”伊恩反问维克多。
“亚特伍德,”维克多显然没有忘记,经他一提立刻记起,“你是说时间乱流……”
“我想那对兄妹是被抛弃的耐色难民的后代,那个老人是一同逃难的医生,她在难民经过的沿途捡到了那些孩童,因为无力迁徙,所以才定居在那个山谷里。只是我不知道那个形成时间乱流的那股强烈执念是因那个老人而形成,还是那对兄妹而形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能进入,我们却不能?”
“因为玛丽。”
“玛丽?!”
“对,玛丽!”伊恩说道,“大概那个时间乱流只允许孩童进入,我和玛丽在一起,所以也顺带进入了那个时间乱流,所以你们进入山谷才没有任何发现。”
“只为孩子而形成的时间乱流……”维克多点点头,若有所悟。
“我前几天抱怨,我们探险经历和以前我从书中看到过的冒险家寻找宝藏的经历一点都不一样。他们会经过无数地方,乡村、城市,废弃的古堡、阴森的地下遗迹,翻越高山和峡谷,渡过河流,以及森林和草原,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贵族、商人、盗贼,还有巫师和龙,经历各种险阻和考验,沿途帮助一个个需要帮助的人,见证一段段悲伤的、喜悦的故事,最终达到终点,战胜恶魔,取得宝藏。而我们的探险呢?没有求助的人类,没有卷入云波诡谲的权利和阴谋的斗争,没有获得各种大人物的友谊,没有美人的青睐,没杀死一只收护宝物的魔兽,从开始,恐怕也到结束,只在暗无天日的至高森林里跋涉,悄悄的来过,悄悄的去了,挥一挥衣袖,带不走一片云彩。直到我遇到那对兄妹,在密室里我反而想,如果没有意外也会更好,意外增加了不缺性,它们会分散我对付敌人的专注程度,现在,启程吧,目标地狱门堡!”伊恩回头望着山那边,“我在那里等着你德维特雷德尼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岩石柱
“这石头有古怪……”
白色的岩石柱竖立在阴暗的森林的海洋里,仿佛在海底突然出现了一座巨石阵,白色的阳光从上照射下来,树冠婆娑,诡异成无比。维克多一行四人按照地图的标记在至高森林艰难跋涉,目前在星之山脉支脉的山麓,接近地狱门堡的外围。从这里向各处望去,竖立的圆柱般的白色岩石柱,光秃秃的,不规则的分布,旁边偶尔会点缀着几株枯萎的黄莺花。自他们踏入地狱门堡的范围便发现竖立的岩石柱,随着他们一直持续深入,陆续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岩石柱,单独一个或成群结队,屹立于绿色之间。岩石柱构成的奇特景象开始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却知道岩石柱的真正用途,也不知道是谁竖立于此。
山脉的群山里鼓荡着刺骨的寒风,厚厚的树冠在寒风的呼啸下翻滚如涛浪,在惊涛骇浪的树冠之上,透过撕裂的缝隙,远远的可以看到山腰间的地狱门堡断裂的方尖塔和更高处的灰暗的天空。那里是一座废墟,一个受诅咒的城市。它已经失去昔日的活力,没有熙熙攘攘的居民,没有穿梭其中的商人,也没有冒险者和佣兵,有的,只是深渊之下丑陋、邪恶与混乱的集合的扭曲生物恶魔,和躲藏在黑暗后热衷于杀戮,沉溺于毁灭与破坏的邪神与其信徒。庞大建筑群孤零零位于山间,精致的白色云石与大理石建筑变得漆黑,浓烟从裂隙中冒出,烈火在破洞喷涌,融岩成河,围绕着城市,乌云笼罩着大地,遮蔽日色,火光映空,如火山爆发,一切都好似善的和恶的神的教徒预言的末日世界降临。这座传说中的精灵之城曾经辉煌荡然无存,处处透着癫狂与恐怖,与尘世格格不入。
他们身边的树木仿佛刚遭遇过火灾,树干给火熏地乌黑,继续往前行进,火烧过的痕迹愈是严重,有的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剩下几根焦黑的枯干矗立在灰烬中。脚下的蕨类和草木枯叶化为灰尘,里面藏满烧裂的碎石块,青色的烟从中冒出,袅袅上升,消失在虚空。维克多、玛格丽特和伊恩,还有玛丽站围着一个岩石柱,近距离观察岩石柱的情况。岩石柱近乎圆柱形,顶部已经风化地坑坑洼洼。伊恩耐着性子看岩石的表面,眼睛忍不住向上瞟了一下,漆黑的细枝插入仿佛开始融化的苍青的天,缓缓地旋转,他感觉有点晕,赶紧收回目光,重新将精神聚焦在岩石上,忽然一物闯入他的眼睛,“看!”他精神一振叫,“这是什么?”
众人看向伊恩指的地方,在石柱背面,凹陷的覆盖在阴影,一撮灰色的毛发从岩石里露出来,卷曲成一团。在灰色的毛发旁边还有块失了颜色的破布露出一角,随着微风抖动,毛发和破布上面俱沾满了灰尘。
维克多拨开了几块散落的混凝土,然后扯了扯那块破布,摇摇头,“太结实了!”
伊恩拍了拍他肩膀,他心里一动,侧身一瞧,伊恩正指着他的右脚外侧。维克多赶紧往左挪了一小步,屈膝半蹲,一片弧形的物体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从地上捡起那块混凝土块,里面有一些横截面为圆形的小骨质,是指骨。
“手指!”维克多抬起头,这片指骨被污垢包裹着,不细看和岩石没有区别。
“这不是普通的岩石。”
“难道是魔法……”
“很有可能。”
“你有办法吗?”维克多问伊恩。
伊恩盯着岩石柱回想他那本魔法笔记中记载的内容,魔法符文像浊流滚滚逝去,冲积地他头昏脑胀,却没蹦出一点浪花,让他解释眼前的问题,最后,他无奈地摇摇头。
玛格丽特见状说道,“我来试试。”
维克多和伊恩闻言后退一步,修女便开始祷颂圣言,随着虔诚肃穆的祈祷声响起,岩石柱表面如黄油般融化,逐层分开。
岩石柱此刻比原来瘦了很多,看起来只比一个人的身形大些。剥开最后一层,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呈现在他们面前,骷髅通体呈黄色,是那种看起来不太干净的黄色。死者的头颅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眶仿佛在看向前上方;颈椎歪向一侧,双手高举着,一只腿蜷曲,另一腿伸直,貌似攀爬状。他上身穿一件灰色外套,并不完整。下身穿黑裤子,腰间系着一根红布条,双手戴着一副皮手套,没有鞋子。
维克多把骷髅的放倒,仔细检查,有些衣物已经烂掉了,轻轻一扯就破裂了。骷髅的颈椎上挂着一根细绳,他顺着细绳从肋骨间隙里拉出一串钥匙,钥匙经过肋间隙时叮铃作响,听地人头皮一阵紧。
“从他骸骨来看,大概六英尺左右,再从牙齿的特征来判断,很可能是个成年男性。”维克多站起身来说道,“这是冒险者的装束,应该是个冒险者。他已经完全白骨化,骨髓腔蜂窝状。衣物有腐蚀,死亡时间至少十年以上了。”
维克多没把死亡时间说得太死,指着死者那根弯曲的左腿,“你看!”
伊恩和修女蹲下身子,看到了骷髅的右小腿胫骨上有一处明显的断裂,说明他胫骨曾有过骨折,并没有痊愈。
“死因还没查清,死者没明显致命创伤,不知生前被封进岩石,还是死后被封进去的。”
“这个我可以,”玛格丽特说着从行李中取出几瓶药水,把骷髅的一块颅骨和牙齿放了进去。完全浸入,半小时后,多枚牙齿牙根变成了橘红色,看得伊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修女看着瓶中遗骨,非常肯定地说道,“这个人是窒息而死。”
“何以见得?”
“根据我们教会的长老的传授,人在窒息的过程中,牙龈的血管会出血而浸染牙齿,所以牙的表面可以出现玫瑰色或淡棕红色。经过我们教会的特制药水浸泡后色泽会变得鲜艳。”
她把药瓶递给维克多,让他们观看,并继续说道,“你们看他颈部没有受到损伤,说明并非扼颈,更像是单纯缺氧导致的窒息。而他的特殊姿势其实也反映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死者当时并没死,被岩石掩埋时还具备一定活动能力,而且很可能有挣扎的过程。我认为他是被活着封进岩石的!”
“活着封进岩石……”维克多突然瞪着眼说道,“难道是恶魔的杰作!”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修女点点头,“毕竟这里是地狱门堡。”
说完,大家陷入沉默,他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为何会封印在岩石里,现在只剩下一副骨架和一把不知何用的钥匙。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准备魔法
“那些石柱里面都禁锢着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伊恩回过头,望向身后林立在森林内的一眼望不尽的岩石柱,“这得多少人呢?”他摇摇头,“我只是感到奇怪,是谁这样做,如果恶魔,它们为什么不生啖这些人的血肉,不要告诉我说恶魔都像牛羊一样吃草不吃肉,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不存在这样的恶魔。那么立这些石柱的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对闯入森林的人的柔和提醒……继续深入的温缓警告……不知悔改的严厉斥责,和最终遭受的愤怒惩戒……还是真的是恶魔,它们的单纯的恶趣味?或者深渊地狱的风俗和习惯……”
“伊恩,不要用这么轻佻的语气说他们,尊重死者是最大的善。你可以不同情,但你不能说残忍的话,要明白死者为大。如果一个人连死者都不尊重,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还要说那么刺耳的话,无论你说什么话,这一刻,你已经输了。你恶心的样子,现在是恶心别人,迟早有一刻,你自己会被你恶心的样子所恶心。”
“我只是说出想说的话,没有恶意,也没有不尊重死者。呵呵,既然你说最大的善,这种尊敬就不应该只停留在礼数之上,尊重死者遗愿,尊重死者遗体,让他们能够体面的下葬,让他们有个完整的葬礼,我想这才是死者为大的真正涵义。我认为把围绕在这里的最大的善做完才符合你的信仰,讨洛山达的欢心,虽然花费些时间,但一切是值得的,最大的善留给死人,早死的和晚死,还有即将可能已死的,如此是否符合你的心意?”
“不亲近神的人不知道神带来的自由释放的感觉,也不知道其惊人的美善,所以你总将永恒无形的神之国曲解,不得不说,人对人唯一的恩典就是口下留情,属神的人出黑暗进入光明,只有神真正挪去重担和捆绑,只有神宽恕人的罪,然后允许人去该去的地方。”
“你曾经说过,公义的嘴,为王所喜悦,说正直的话的,为王所喜爱。当时你和玛丽怎么解释的,你说说话当正直,避免过多花言巧语,不要指东话西的弄许多弦外之音,使人不能领会,摸不着要领。我想本直坦白的说话,才是你的神所喜悦的。所以,现在你没有用你对他人的要求的要求自己,你仍旧没有告诉我你是否肯留下来做你的最大的善。”
“你的灵魂不圣洁,里面有污秽,不温柔,里面有瓦砾,有石块,眼中有刺,不火热,爱出不来,燃烧不起来。”
“你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这里是恶魔之地,如果按伊恩说的,我们就要惊动恶魔了,以后一定妥善安置这些死者我们的。”维克多对他们的关系感到无奈,“我记得特拉夫金和我们说过,商人有条密道通向地狱门堡,入口就在附近,不知道现在还存在不存在,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一下入口。”说着,他将钥匙收了起来。
“以后,”伊恩哂笑一声,但他不准备继续纠缠不休下去了,他抬头看看树冠上方的太阳,“正好我需要准备魔法,我到那座山上,”他指着旁边的小山,“修女看好玛丽,不要打搅我。”
“你在这里更安全,玛丽可以保护你。”维克多说道。
“我准备魔法的方法有点特别,”伊恩半笑不笑地带拒绝,“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窥视的秘密。”
“好吧,”维克多不再勉强,“你自己小心。”
……
沿着弯曲的山道,我来到了一片种满松树,柏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野生灌木丛的树林里,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伊恩刚走过,一片叶子飘飘摇摇的落下来。光秃秃的树枝是交叉,千奇百怪。他在一块林中空地停下,取出碎魔晶放在阳光下。周围的光线立刻一肉眼可得见的速度发生偏折,分解成七彩的虹光,注入水晶体内。光滑的水晶表面无一丝光反射出来,仔细观察,这块诡异而神秘的水晶间隔很久就突兀地搏动一次,宛如一颗虚弱的心脏。水晶如海绵贪婪吸吮着水分,随着阳光的持续照耀,震动越来越强,嗡嗡作响声越来越大,周围森林黯淡战悚,唯独水晶亮了起来,越来越亮。
“啊,啊,终于出来了!我喜欢阳光,夏季的、冬季的,热烈的、冷淡的,都喜欢。啊,多么舒服,多么让人沉溺!任何生物都没我热爱阳光,也不知道更珍惜阳光,更没任何东西比我知道阳光的可贵,啊,这万物生长的光……”碎魔晶高亢而尖锐的鸣叫因激动而颤抖。
“不过几天而已,别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以为你是刚从地牢逃出来的罪犯。”伊恩取笑道。
“你抛弃他们了?”碎魔晶问他。
伊恩摇头,“没有。”
“哦,我知道了,你们遇到麻烦了,需要我的力量。”克林辛尼朋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
碎魔晶突然就发出刺耳的愤怒的尖鸣,“我豢养了你,你却这样对我。你遭难的时候,任何人都能欺负你,没有人帮你。只有我给予你力量,帮助你复仇,让你活到今天。可是你是如何对待我的?!为了几个陌生的同类就把我扔进暗无天日的破袋子里!你总是这样,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一下,不需要了放在床底都嫌臭。”
“太无趣了,”伊恩对碎魔晶的愤怒毫不所动,“我听说语言不通才让主人和宠物的关系更加融洽,双方通过各自不同的理解,会觉得对方是爱他的,双方才会亲密无间。”
“难道你把我当一只宠物?”碎魔晶问。
“没有,”伊恩仍旧连连摇头,“我只是在说这个道理,其实你可以忽视其中表达不准确的部分。”
“你一定非常非常不讨人喜欢,尤其不讨女孩子喜欢!”碎魔晶讥嘲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疏离与依赖
“你真是贵族之子吗?除了无知到简直白痴这一点和他们很像,别的地方竟无一点相似的。反而和箍桶铺老板的儿子、旅店老板的儿子、农民的儿子、面包师傅的儿子一样懦弱,逆来顺受。你不懂吃喝玩乐,不会作威作福,不抢夺女人,就连最卑贱之人都可以在你面前扬起头颅,耀武扬威,就算穷极你的想象,不要说惩罚,惩罚的手段你都想象不出来。喂,你不觉得这样做人很失败吗?”
“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确切的说是七岁以前。只记得一个很热的天,我一个人趴在石墙下面的沙堆里,那是潮湿的粗细不均的砂砾,较大的石块被我弄到两旁,只留下细的埋在底下的湿润的细沙子,我像只猪卧在那里,享受着清凉。那时我并不觉得不妥和无趣,只觉得顺心。我一直低着头,当我抬起头时嬷嬷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记她是怎么出现在我面前,好像突然就出现了。她站在我头顶,像一团乌云。我吃力地抬头,仍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脏地发黄的围巾,臃肿的腰身和插在腰间的粗短的小臂和鸡爪般蜷曲的胖手。她把我从沙子里拉出来,不住地唠叨,又是责备,又是怜惜。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羞耻,那一刻,我才活了,以前的我像一只木偶,没有意识,直到那一刻,我成为真正的我,我有了感情,有了自我,记忆从那一天开始,贯穿始终。我曾反复回忆过去的日子,试图找回那一天之前的记忆,可是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即使寻回又有何用?”伊恩自嘲地一笑,“我觉得没有人在乎我,我是不值得被爱的,不然大家为何对我疏远或者冷淡呢……我怕打架,在别人挑衅我后也不敢做声,只是灰溜溜低头离去。我怕父母,就按他们的意愿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庭做侍童。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怕一个人出远门,怕迷路也怕问路,怕走远了永远也回不了家。在这个世界,我害怕的东西似乎远远多过了我所不怕的东西。当哥哥死后,我重新回到家,我回忆以前的经历,我苦苦想了很久,竟然没有一件得意的事情。我拿起笔,找来一张纸,埋着头一条一条写着,我写上我能认字,能拼写,可他们而言,读书识字没用,练好武艺才是正事。我写上我会绘画,画的画总得到大人的夸奖。写上跟皮埃尔先生学习魔法来证明自己富有潜力,写上担任卡米耶的侍童……能想出来的都写出来了,可那页纸还是恶意满满地空出了一大截,像是对我平庸无能的刻意嘲笑。我的思维越跑越远,把无数的黑夜和白天用过去的无数个我串成串,把自己活过的十七年过一遍。一笔值得炫耀的记忆也没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我一处没有找到,就连我的名字也平淡无常,跟我的生活没有两样。我得到了我所期望的生活,我依然是老样子,我不喜欢酗酒、赌博,偶尔跳舞,但绝不乱勾搭女士,我突然惊呆了,我看见镣铐困住了我的手脚,而钥匙在锁孔里,我却打不开,我知道是我给我自己上的锁。”
“你一直在一个坚硬的壳中,无力打破外壳,你不会让任何东西贴近自己,和他人的关系总是肤浅的、冷淡的,你总是和人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你非常善变、反复无常,总在极端的依赖和短暂、表面的自立间摇摆。在依赖的时候,你会表现出敌意,在自立的时候,又夸大自己的脆弱,来维持和他人的关系,你实际上却孤独而悲伤。”
“我不知道怎样改变自己,我遇到任何事先逃避,不敢面对,以前我自己到别人家都怕,现在好点了,但和陌生人交谈仍感觉不自然。我害怕冲突,尤其怕打起来,那怕是自己对的,总觉得周围人不会帮自己,最后吃亏的自己。我也不会去要自己的好处,不想麻烦,没有勇气,怕说错话,一团遭,衡量一下,还是算了。不太会拒绝别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谁关系都很好,和谁关系都一般。从来不和别人说心里话,懦弱到不敢说,心里话这种东西,别人说老实听就好,至于自己,何必找人谈呢,不过是虚与委蛇,利用你的无知,背地里暗害你。”
“一直以来,你缺乏信任,认为他人是不可信任。你为了让自己不失望和受伤,拒绝接近和亲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和他人建立满意的亲密关系。”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样子……”
“一切可能源自小时候被的过度保护,也有可能源于过于严苛、循规蹈矩的教育。你骨子里一直在自我否定,想象自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渴望被保护,同时恐惧被遗弃,而这种焦虑、恐惧感随着时间和人的接触越来越强,焦虑和恐惧使你以他人为中心,不惜一切代价地取悦他人,最后,导致自我分离,即自己与自己分离因为过于关注别人,而忽视自己的愿望和感受。你通过依附他人,来逃避挑战。你总是想和比你强的人保持关系,即便在面对他人的轻视和伤害时,也很难,甚至是不可能放弃依赖。”
“虽然你不想承认,短暂的相逢,你就已经依赖着他们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跟随他们进入森林,寻找一个明显不是一路人的女人的弟弟。原因很简单,你是离不开照顾你的人,你害怕照顾自己的人会离开。你出于性格中的胆怯和畏惧在心理,总是仰慕他在遇事时的明确果断和游刃有余,你越是习惯假他人之手,越是害怕失去这样的帮助,就越是容易失去。你总认为如果没有其他人,自己就无法生存,你注定是弱者,这个世界根本不适合你这样的人生存,”碎魔晶克林辛尼朋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很幸运,因为你遇到了我!”
第三百章 密道
夜色慢慢降临
森林内暗下来了,天越发地昏暗了,只有地狱门堡的上空还红通通的。树木的湿气变得浓烈起来,微微地散发着草木炙烤后独特的腥味。黑暗似乎跟晚风一道从从空中洒下来。伊恩眼前一条高低不平、杂草丛生的刚开辟的鸟道。他以沿途折断的树枝为路标,一边仔细地向周围探视。天以肉看可见的速度黑下来、沉静下来,林中的各种鸟类陆续躲进巢穴和草丛,矮丛林山雀最先安静下来,将喙嵌入到羽毛深处,蹲坐在腿上,用松软的羽毛覆盖在上面。脚趾锁住树枝,肌腱弯曲脚趾周围紧绷使关节也随之弯曲起来,待关节放松时一切都伸直了。山齿鹑在开阔区域排成圆圈,野鸡飞到树上去栖息,灰燕贝鸟蜷缩在一起,赤尾鸟和小啄木鸟仍在困倦地啼喊,很快就夜枭的‘咕咕’地啼声掺杂进来,啄木鸟的啼声消了,躲进软树皮的树的裂缝里,只剩下夜枭单调的咕咕咕地啼叫……
林子里越来越黑了,树木连成了黑压压一片,光滑的细枝,皴裂的树皮,焦黑,熟褐色,黄,还有苍翠全都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这种无色的灰暗中。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一轮巨大的月悬在一片如浪翻腾的树冠之上,却见不到倒影。一阵阵呜呜地粗狂的呼啸声下蕴藏着绵绵地极细微的声,树在摇晃,枝在伸展,伊恩的脚踩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中发出低沉的响声,夜晚放大了白昼容易忽略的细节和响动,他在抬脚和落脚的间隙,短暂的刹那,仿佛听到一滴露水滴在枯叶上的声音。
突然,在沉寂中响起一种奇特的嘎嘎声和沙沙声,听得到一阵急促而富于节奏的鼓翼声一只山鹬侧着长长的嘴,从黑洞洞的白桦树后飞了出来,掠过他的头顶,飞向山脚。他面朝山鹬消失的方向,森林与山脉一色,暗淡下来的天空又变了,早已乌蓝,星星在那里闪烁起来,颤动起来。他呆立一会儿,继续折返,当回到早上分离的营地时,却不见维克多和玛丽的踪迹。而一团又一团的篝火在他的下方闪烁,他有些惘然,刚要下去,这时一个黑影立刻跑过来将他拉到一旁,缩进一颗巨树背后的黑暗中。
“伊恩!”他耳中对面传来维克多的声音,维克多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他转过头,维克多高大削瘦的身材慢慢浮现在他的眼睛内,“班恩的冒险者在山脚下,他们下午刚到,在下边扎营。你别冲动,”说完,他拉住伊恩的手不放,“他们的首领,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带着一个手下去了地狱门堡。你猜的不错,他们和恶魔有勾结。”
他们终究遭遇了!
伊恩张张嘴,记起维克托的嘱托,面色怪异地将话吞进肚子,维克多不再多说,只是朝伊恩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然后带着他在巨大的森林绕了一阵,向着半山崖处前进。他们在林内穿梭,转过一棵大树,在一大片灌木丛之前停下脚步。那里有一块至少二三十尺高的巨岩,紧挨在山崖。高耸的山脊刚好挡住月亮,以及冒着火舌和浓烟的城池,和漆黑的犬牙般的断墙残垣。他们置身于山体的巨大阴影之下,月光越过他们,落在山下,一片银白。森林里燃烧的一团一团篝火,亮着红红的火焰,烟气腾腾。篝火周围有人影在晃动,有时还清楚地照出一个小小的,带鬈发的脑瓜的剪影来。
维克多一闪身,忽然消失了。伊恩感到吃惊,但马上又看到维克多重新露出身子,他向他招了招手,小声催促道,“快进来!”
伊恩走到崖下面,眼睛慢慢适应,伸才发现维克多之前并不是突然消失不见,而是走进那巨岩与峭壁之间的夹缝之中。那道裂缝在巨石背面,周围长满植物,巧妙的掩盖了洞口,就算不是黑夜,不经人指引,人们完全不会想到这里有条通向废墟的地下通道。
“玛丽和修女呢?”伊恩钻进洞里问道。
“她们在里面等我们。”
伊恩听完沉默了一会,“你真的看到德威特了,他进入了地狱门堡?”
他向维克多求证。
“千真万确,”维克多肯定地说道,“他的相貌和你描述的一样,我不会认错。”
“我好恨,为什么不早回来,”伊恩紧攥住的左手青筋暴起,“就这么便宜他!”
“伊恩,不要冲动,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你的鲁莽会让大家陷入危险当中,你要多为玛丽考虑。”维克多劝慰他。
“……”
伊恩紧咬着牙关,鼻子不住喘着粗气,胸部起伏的厉害,手臂和腿却僵硬异常。
“咦?他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下面的营地嘈杂起来,维克多拨开遮在洞口的细枝,在下面几的空旷处,从这里可以能看到下面的营地中点燃了一支支火把。星星点点的火把很快汇聚一起,离开营地。长长的队伍像地底的蚯蚓向上缓慢蠕动,破土而出,消失在映红了天际的那个方向。
“他们进入地狱门堡了,事情变得麻烦了。”
“走吧,”伊恩调转头向密道深处,“他们在前面等我们。”
维克多在前面带路,他点燃预先准备的松脂火把,烟雾缭绕的火光照出勾勒出裂缝的轮廓,大约四英尺高,从上往下呈狭长的枣核状,火光仅照亮身边的一小块地方,裂口里面黑洞洞,往外冒着阵阵寒气。
密道的裂口很长,有些地方相当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如果不是维克多在前,伊恩几乎想折回了。他们慢慢深入裂口深处,里面逐渐开阔起来,两面开始出现人工雕琢的痕迹。
“密道和特拉夫金描述的一模一样,如果情报无误,出口就在他们商会后院的井内,我们就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城内了。”
维克多前面一道打开的石门,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向漆黑深邃的甬道之中,仿佛一张黑洞洞的、张开的大口。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条密道?”伊恩只感觉焦躁烦闷,为了分散那些感觉,他随口问道。
“他可能不是一般的商会成员,商人虽然不是走私犯,但为了输送贵重财物,逃避沉重的赋税,掌握一两条秘密的地下通道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每个城市都有类似的地下通道,这是城市光鲜的背面,是走私犯、盗贼兄弟会与各种黑市,奴隶商人容身之所与狂欢之地。”
第三百零一章 洞窟内
通往地狱门堡的地下,山的腹腔是一个庞大的洞窟群。天然的石隙,凿开的人工甬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两个拉长的影子映在粗糙的岩石表面,追逐着火光移动。头上不知那处渗水,一滴水正在形成,在幽暗中蓄积着重量,渐渐变大,在石**端不住地微微颤动,一弯新月似的冷冽在圆润的底部晃动……慢慢地,水滴的透明的蒂寸寸微微拉长,形状像极了花瓶的修长的颈部,但又充满蛛丝的韧性与粘稠。随着瓜蒂更加地细长,水滴的颤抖没有先前剧烈了,幅度越来越小,似乎静止下来了,在这过程中一直缓缓保持着下沉。蓦地,水滴猝然坠落,脱离石乳,由于剧烈的牵引,水滴在脱离岩踢的那一刹那,向上一弹,微微一滞,一滴更小的水珠从上方抛飞,如同摆脱引力的月球逃离地球,消失在苍茫浩瀚地宇宙中。经过一瞬间的踟蹰和犹豫,水滴毅然决然堕坠,旋转着,柔软的身体变幻着形状,仿佛无形的手在揉捏,瞬息之间就重重跌在冷硬如铁的岩石之上,摔得粉身碎骨,发出分外清晰的声响,好像滴在耳朵旁,激的连心也跟着猛地一跳。
伊恩不自在地扭扭身体,左右张望,寻找滴水的大概位置,浓重稠密的黑暗四面八方压迫过来,他躲在宛如蛋壳形状的火把之内,一无所获。一侧的岩石冒着湿气和丝丝寒气,一些在无光环境下也可以生存的苔藓,羽叶蜷曲,湿滑又涩腻,在树根般开裂的缝隙周围大片大片生长,简直像爬满岩石的癍癣。他们在黑暗中前行,伊恩分不清方向,只能跟着维克多往前走。靴子踩着岩石,会发出叭嗒叭嗒的响动,在狭长又布满空洞的山腹当中一直回荡,一波未已,一波又起,反复回响,形成一种冗余的、辽邈的、像叹息一般的声音,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声音,在耳边不绝。
两人走到甬道尽头,进入一座空旷的洞窟。伊恩嗅到一丝新鲜的空气,感觉到风的流动,不像刚才经过的甬道,充满潮气和霉味。修女和玛丽就在这个洞窟内,坐在一堆篝火旁,当她们看到维克多和伊恩的时候,惊喜地站起来,“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真担心你们和山下的冒险者起冲突……”修女玛格丽特说道。
“伊恩不是鲁莽的人!”维克多笑道。
伊恩隔着篝火在修女对面坐下,似乎是嫌弃火焰太小,不够旺盛,伸手拾起几根木头压在火堆上面。火焰被木头压着,立刻变得更小了,不过火舌的不断地舔舐,低低地破裂声,干燥的木板很快逶逶迤迤地缠满了红色和黄色的火苗,火苗膨大绽放,将木头完全地吞噬。淡红色的光圈在颤动着,殷红的火苗噌噌地向上冒。火焰渐渐地大起来了,热起来了,越来越大,冲天而起,在空中冒出一缕缕青烟。
“玛丽怎么办?难道你们打算带着她一起闯恶魔的巢穴?”
他看着篝火,气流在火焰周围平稳流动,并将它聚拢成一点。伊恩望着火焰,内层是深蓝色,再外面浅黄色火焰,明亮,最外层几乎无色,三层烧的很分明,由内向外依次地增高。这篝火仿佛烧到伊恩的五脏六腑,他脸通红,浑身上下滚烫,难道这样可以烧尽那些羞耻的往事吗?不!唯有一方化成灰烬,强加到他们身上的印记才会离他而去。
“玛丽当然不能跟着进去,”玛格丽特回答道,“她太小了,不应冒这个险。”
“伊恩,勇敢并不等于莽撞,为了完成有益的事情,不怕困难和危险,是勇敢。为表现自己,不顾后果地去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是鲁莽。”
“伊恩,”待维克多说完,玛格丽特说出了她的打算,“我和维克多沿着特拉夫金留下的密道进城,尽量不惊动恶魔的情况下寻找罗柏的下落。而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我们希望你留在这里保护玛丽,等待我们回来。我会在这里布置一个抵御邪恶的结界,保证你们在我们不在时不遭受意外。”
“不惊动恶魔……”伊恩说道,“难道你忘记德威特了?我们杀了他的手下,他怎么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难道你以为他会蠢地像只狗,永远数不清自己的崽子?”
“冒险者知道我们的存在,知道我们对他抱有敌意,但他不知道我们另有目的,也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地狱门堡。我们可以利用我们两方情报的不对等出其不意的袭击,并且撤退。虽然他们这么快出现出乎我们意料,但这种程度的冒险是值得的,因为机会极其短暂,稍纵即逝,我们抓不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要忘记了,我们头顶是恶魔,我们从外貌到习惯,再到思维,完全不一样,你的这些谋划起到的效果恐怕还不如直接找一个恶魔,众目睽睽之下揍它一顿引起的骚乱大。”
“伊恩,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一定会帮你,但现在不是时候,救人要紧。”
“呵呵,你们确定他真的在那里吗?不怕连一点残渣都找不到。”
“我顺着神指引的道路而来,神的不会错的!”修女笃定地回答。
“那么就祝你好运!”
“你同意了?!”维克多诧异地问道,他原以为要费更多的精力与耐心才能安抚住他。
伊恩似笑非笑的咧嘴,但没发出声,转头打量着他们所处的洞窟,周围有明显人工雕琢的痕迹,左侧的一根石柱皆坍塌下来,旁边堆放着废弃的石块和朽烂的木料。右边的石柱仍然矗立着,坑坑斑斑,却依然坚固。篝火的范围极其有限,但在他们不远处,火光的范围之外,随着火光的忽明忽暗,隐约露出另一根石柱,如黑暗里的一抹说不清土红还是土黄的颜料。伊恩猜测更多的柱体融入黑暗中,它们犹如沉默的巨人,支撑住洞顶,而这正是洞窟经历漫长岁月而没有倒塌的原因。就在两个石柱的中间,一道残破的石门横亘在他们面前,石门比他高两头左右,门的左下位置已破裂,满地碎石,只有上侧还嵌在门槽中。紧闭的石门,阻断了他继续向内窥探的视线,反而隐隐穿出一缕犹如女妖哀嚎的声线和从一股莫名的恐怖的气息。他的心忽然随着这缕声息游荡,宛如飘在风中的丝线,但这根丝线却比绷地最紧的琴弦更容易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