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公主的困难【五点还有一章,谢谢推荐】
余丛升叹气一声,摇头苦笑,说道:“镇国送来的火铳你也是见了,确实比咱大明火铳威力巨大,若数万军卒装备此等火铳,建州贼绝不是我军敌手,北地女真人数年杀伤损失,人丁损失颇多后,北地之危自解,拓土万里亦是可行。”
“只是,这会给镇国造成极大压力,仅公主击败了建州贼就难以与朝廷解释。”
马云鹏一脸忧愁,他也没丁点法子,叹气道:“难道让镇国坚守沈辽等地,每年深入建州,杀伤建州贼丁,达到同样的目的不可以吗?”
余丛升眉头紧皱,极为认真思索马云鹏提议,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镇国不愿过多损伤我军,建州之地多山岭丛林,道路难行,远不如沈辽地势开阔,我军最善于开阔之地作战,若非山道艰险,十万大军也不会如此惨败。”
“还有……”
“老夫怎么觉得……镇国好像也想着一举平了鞑靼的意味……”
“鞑靼?这怎么可能?”马云鹏陡然一惊,失声惊呼。
余丛升皱眉道:“开原、广宁等地各有我朝与鞑靼互市之地,虽看起来双方还不算太坏,但究其本源如何,你我皆知,终是敌非友,撤出沈辽后,互市断绝,建州贼无法供应鞑靼茶叶、布匹、粮食,双方必是争执不断。”
“无论是建州贼击败了鞑靼,掠夺其人丁也罢,还是鞑靼击败了建州贼,双方总是损失众多,况且……镇国也不会轻易让建州贼深入鞑靼草原。”
“如此……双方消耗……”
余丛升自己都有些被自己吓住了。
马云鹏更是骇然道:“应该是如此,我军若是不退,鞑靼就可以在我铁岭侧翼不住威胁、要挟我大明增加粮食、盐铁、布匹、茶叶供应,不断壮大自己,甚至在我军全力攻打建州贼时,出兵相助建贼,一旦我军后撤……一旦后撤,让给建州贼开原、铁岭、沈辽,收缩兵力于广宁,鞑靼就再无法与建州贼相善,只会厮杀不断!”
余丛升深吸一口气,从马云鹏手里拿过纸张,再一次细细揣摩,良久才深吸一口气。
“好胆识!”
“好气魄!”
……
“罢了,那小子被朝廷文武大臣刁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来他早已经想了清楚,再让他背上个丧权辱国,再多背些骂名,估摸着他也不会在意的。”
马云鹏看着咬牙切齿的余丛升,一阵摇头苦笑,难道那个混蛋一早就料到了眼前的局面,故意将自己名声搞的这么臭不成?
马云鹏苦笑道:“公主毕竟太过年幼,与建州贼厮杀终究是不成的。”
余丛升也挠头了,挨个将辽东将领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谁可以承担如此重任,眼前需要的已经不是一个阵前猛将了,而是需要个更加稳妥的大帅。
正不住挠头呢,脑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忙拿过纸张再一次低头,眼睛死死盯在一行不经意字眼,胡子都翘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将纸张信件送到了马云鹏手里。
“没必要太过担忧了,那臭小子已经给宁德公主选了个稳妥些的老家伙,有他在,当不至于出了大岔子!”
马云鹏忙低头去瞧,双眼死死盯在“方从哲”三个字眼上。
“方……方阁老……”
余丛升笑道:“有这位大明三朝首辅在,有公主名义在,再加上魏公公手中天子剑,辽东军将调动都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啊……那小子果然从头坏到了脚,自己背骂名还不算,还要拉着一群人跟着背负丧土辱国骂名,有了这位在,五党之人就是不想背着奸逆党也不成啊?!”
马云鹏也听明白余丛升话语,心下不由一阵苦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历经三朝首辅阁老,没事儿跑去辽东作甚?
对辽东事情放下心来的余丛升,谈笑间也轻松了许多,正如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绝对的重视,净军上下一干宦官们虽训练刻苦,毕竟都是未曾战斗过的小白,幼军同样也是如此,唯一的区别就是幼军的将领们,皆是战败后的辽东将领,是刘卫民从昭狱大牢里捞出来的囚徒,为此余丛升召集了登莱所有辽东将领,包括他的亲弟弟余从孝、余从宾、侄子余兴忠,二十余名辽东将领全部放下一切职司,在余丛升上奏朝廷后,以支援数十万百姓撤离险地名义,二十一名辽东将领带着千余家将,自海上强行凿冰进入辽东。
刘养全力赶造后装火绳枪,每隔十日便有数百近千杆火铳和一批火药被漕帮百十名汉子押解进入辽东。
整个大年夜,小公主与无数军卒、百姓一同吃了个大年夜饭,公主的到来,致仕的方从哲到来,山海关上下给与了很高的规格,魏忠贤以协助百姓撤离的名义,强行调动了五千川浙兵,又调了三千广宁卫军卒,还从山海关府库里拿走两千兵甲器具,为一帮押送物资的漕帮汉子配备兵器。
两万军卒护送着数百近千车辆,拖着三百门火炮北上,明军大举北上,铁岭的代善、抚顺的李永芳大为心惊,代善忙通知身在叶赫部的皇太极,李永芳则快马通知界凡城的莽古尔泰。
战争阴云好像一触即发,莽古尔泰不敢稍有犹豫,快马让人通传赫图阿拉的努尔哈赤。
身在赫图阿拉的努尔哈赤大惊,当得知是那个坚守界凡城数月的混蛋领军前来时,不顾风雪亲领八旗四万大军前来。
等到努尔哈赤来到界凡城,李永芳又传回消息,说是并非刘卫民领兵,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宁德公主,护送沈辽百姓撤离的消息……
火炉噼啪炸响,听着探子传回的消息,一屋建州将怎么也不会相信此等之事,一再询问,结果还是如此。
阿敏转头看了一圈无人开口,说道:“明军未战就迁走沈辽百姓,不会有什么圈套吧?”
岳托微微摇头,说道:“就算是圈套又如何,我八旗大军已经前来,仅仅只是两万明狗,又岂会是我八旗敌手?”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正如阿敏所言,未战就已撤离百姓,如此之时军心必是动摇,如何还可守得住沈辽等地?
“领军之人确实是一女娃?”努尔哈赤有些难以置信,又忍不住问了句。
“回皇上,确实是一女娃。”
听着探子再次确认,努尔哈赤眉头更加紧皱,其余人见他如此,也不敢交头接耳。
“阿敏、杜度!”
“臣(孙儿)在!”
努尔哈赤抬眼看向阿敏、杜度,两人忙出列跪地。
“领镶蓝旗前去抚顺,听令行事!”
“诺!”
努尔哈赤挥手,两人退回座位,明军究竟如何,暂且不得而知,心下暗自决定先等待些时日,探实了究竟再作打算。
众人有些不明白努尔哈赤究竟是何意,一个小丫头领着两万人,直接冲杀上去不就可以了,何至于如此麻烦?尽管众人心下疑惑不解,也不敢开口反对,只得起身抱拳领命。
“奇怪了……明庭会如此愚蠢?”
努尔哈赤不理解,也只能先等等,对于他来说,若是真的将沈辽百姓撤离,也绝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仅沈辽将勇就不会轻易放走百姓,自己也不用太过焦急。
萨尔浒一战,明军战败,建州俘获颇多,粮资暂时并不缺少,努尔哈赤也不怎么太过焦急,想要等上些许时日观察。
正如努尔哈赤所想,沈辽数十万百姓撤离终非是件小事儿,熊廷弼、袁应泰被迫前去两城坚守,两城也流传出辽人守辽、故土难离之言,百姓纷纷请奏熊廷弼、袁应泰两人,恳求朝廷莫要放弃沈辽,等到朱徽妍领着人前来两城后,面临的竟是无数百姓跪地恳求……
面对此时情景,她也不知该如何解决了,一行人待在临时府邸五日,依然无法劝解百姓动身,更是愁眉不展。
刘卫山阴沉着脸敲响房门,刘英儿忙打开房门,刘卫山大步来到朱徽妍身前跪倒。
“公主殿下,城中竟然传出公主……定然是该死的熊廷弼令人污垢公主,臣请命先行撤离沈阳、辽阳城外百姓!”
“建州贼数万大军已经前来,我军已无太多时间!”
朱徽妍也不知该如何决定,看着刘卫山,犹豫说道:“外城百姓是否……是否愿意撤离?”
刘卫山深吸一口气,说道:“不撤离也不成,沈阳、辽阳存放不下如此之多百姓。”
“公主莫要担忧,出了任何事情,自有我刘家兄弟承担,臣恳请公主离开沈阳,前往海州卫城。”
“大兄……莫要……莫要伤了百姓。”朱徽妍一脸担忧。
刘卫山点头,说道:“臣本为辽东之人,对我辽东之人最是熟悉明了,只要公主退回海州卫,自会有百姓跟随。”
朱徽妍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只能点头答应。
“一切就交给大兄、二兄了。”
刘卫山点头,抱拳一礼大步离去。刚出了屋子,正见二弟一脸恼怒急匆匆前来。
“大哥,那该死的熊廷弼,竟然以无数百姓性命相挟,竟然垢言公主……”
“行了!他不仁,咱也不义!”
刘卫山极为恼怒。
“走!”
“回营!”
第182章 公主领兵断后
“砰砰……”
“二叔,开门,快开门……”
“砰砰……”
房门剧烈抖动,孙老汉大怒。
“大半夜的,二娃子,你干哈呢?门都要砸坏了!”
“二叔赶紧开门!”
“砰砰!”
又是两下猛烈砸门。
孙老汉大怒,鞋子也不穿径直跳下炕来。
恼怒的孙老汉刚打开房门,二娃子径直闯入房内,拉着孙老汉手臂,头却看向正看过来的一小娃。
“二叔,赶紧收拾东西,别的啥咱都不要了,带着所有的粮食、厚实床被衣物,赶紧收拾,再不收拾,可就全晚了!”
孙老汉一愣,不解道:“究竟是咋了?”
“咋了?还能咋了?公主都来了咱们这里,还能咋了?赶紧收拾,俺爹娘正在收拾,一会儿让三娃与俺的丫头在车上挤一个窝……”
“里正不是早说了么,公主不可能丢下俺们不管的,走?去了关内,没有地,啥都没有,咱们咋活?俺不走!”
二娃子大急,一跺脚急声道:“公主明日就要领军前去海州卫了,数万建州贼都杀来了!建州贼杀光了铁岭城,二叔你是不知道还是咋了?行,你不走,把三娃子给俺,俺不能让大兄的娃娃扔给建州贼!”
二娃子大怒,绕开孙老汉径直来到炕前,也不管娃娃是不是光着屁股,手脚麻利裹着被子就要抱走,他的动作可是吓住了孙老汉,儿子去年死在了建州贼手里,娃娃是他唯一的根了。
“二娃子,你……你干啥啊?”孙老汉一把抓住二娃子手臂。
二娃子大怒,也不管是不是长辈当前,冲着孙老汉就是一阵怒吼。
“刘五哥就在公主军中,公主明日就带着数万人前往海州卫!是海州卫!知道吗?谁不走,公主就不管谁的死活了!三娃子是大兄唯一的娃娃,二叔还想让大兄断了根咋的?”
“这……这怎么可能啊?公主……公主怎么可能不管俺们啊?”
孙老汉傻眼了,也终于急了。
孙家寨也如孙老汉一般,整个村子都乱了,与他们村寨一般的还有其他各个村寨。
刘卫山、刘卫海和一干辽东将领商议后,不顾魏忠贤、方从哲反对,他们断然使用了自己的法子。
第二日,公主行在直接搬出了沈阳城,直接居于军中,大军更是后移十里地,数百辽东本地军卒四散,向各个家乡村寨急奔,刘卫山明确言明,大军只等待他们三日,三日一过,直接返回海州卫。
公主直接离开了沈阳城,数万建州贼就在百十里外界凡城驻扎,这可真吓住了沈阳城上下,熊廷弼带着一干沈阳城宿老在营外苦苦哀求,军卒一概强硬驱离。
刘卫山、刘卫海的方式极为暴烈蛮横,但效果却极佳,沈阳城大乱,无数百姓,连带着两千多军卒逃离,拖儿带女逃入救援理事会安置的营地。
三日,仅仅三日,沈阳周边戍堡、村寨,连带着沈阳九成百姓,无数人向后撤离。
沈阳发生的一切又蔓延到了辽阳及周边村寨戍堡,数万建州贼虎视眈眈,铁岭发生的血腥屠杀,让无数百姓恐慌。
熊廷弼、袁应泰指天大骂,无论用如何言辞,恐慌情绪一旦爆发,想要阻拦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住。
朝廷一心坚守,他们还有一丝希望,公主前来主持撤离,又直接向海州卫后撤,已经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希望,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们都必须逃离,不逃离就只能死在沈辽城内。
故土难离,尽管如此威胁,还是有一些老人难以离开,还是有些人情愿死在沈辽城内,对此刘卫山、刘卫海只能无奈叹息。
任谁都不会认为数十万百姓撤离是件轻松的事情,努尔哈赤同样以为,可是真当人山人海难民遍布原野上的时候,努尔哈赤终于彻底愤怒了。
“报”
背插小旗探子一路急奔,冲入虎堂。
“报!”
“建州贼代善领兵三千自西杀来,阿敏、杜度、叛将李永芳领兵一万出抚顺!”
“……”
虎堂一片寂静,所有将领、官绅全都脸色惨白看向更加惨白的熊廷弼。
“大……大人……怎……怎么办啊……两千……两千残卒不……不可能守住的啊!”副将孙大牛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语。
“老子就说,公主要带人退入广宁,咱就跟着离开就是了,你们偏不走”
“咋办?”
“咋办”
杨勇大怒,冲着孙大牛一阵怒吼。
“现在还来得及,你们不走,俺们走!”申六郎猛然站起身子,向熊廷弼抱拳一礼,说道:“末将不怕死,但如此情景,我等要么毫无意义战死在城内,要么投降了建州贼,俺他娘地可不想降了建贼,丢了俺们杜帅的脸!”
申六郎起身,数名陕西将领也跟着起身,默默抱拳一礼,跟在申六郎身后大步离去。
“大……大人……”
“狗贼……”
“刘三狗贼……”
“你不得好死”
“噗……”
熊廷弼仰天吐血昏厥,堂上更是一阵大乱……
……
“报”
“报!”
“铁岭建贼代善夺沈阳,阿敏、杜度、李永芳领建贼一万夺辽阳,努尔哈赤老贼领兵三万正向我军疾驰杀来。”
朱徽妍心下一阵紧张,小脸也有些白了,不由看向刘卫山、刘卫海两人。
刘卫山、刘卫海两人相视一笑,刘卫山起身向恼怒不已的方从哲拱手,笑道:“战阵厮杀是我辽东将勇的事情,百姓安置撤离就交给方阁老、魏公公了。”
魏忠贤如今也被架在了半空,看着刘卫山、刘卫海两兄弟,心下有些暗自恼怒,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
“建州贼大军来袭,就算撤离,也当击退建州贼方才稳妥,海州卫城小墙低,如何抵挡建州贼强攻?”
方从哲点头,嘴里更是不满冷哼。
“哼!”
方从哲怒视刘卫山、刘卫海两个胆大包天混蛋,也不说话。
刘卫山却笑道:“界凡城甚至不如海州卫城,我刘家三兄弟尚可坚守数月,如今我军不算沈阳、辽阳逃了过来的数千军卒,军中尚还有两万精壮军卒,火炮四百余,我刘家兄弟又岂会怕了建州贼?”
一干参与过界凡城厮杀老卒更是呵呵直笑,好像根本不把眼前事情放在眼里一般。
刘卫海说道:“俺们商议过了,方阁老、魏公公先带着百姓撤回广宁,沈辽撤出来的数千军卒全都随公公撤离,于广宁城坚守即可。”
“公主呢?难道公主不随咱家一同离开?”魏忠贤大惊。
“不行,公主必须随老夫离开!”方从哲一脸恼怒看着两个混蛋。
刘卫山神色严肃,不容置疑断然拒绝。
“将为兵之胆!净军、幼军是三弟一手所训,三弟不在此处,公主身为净军、幼军主母,须亲自坐镇军中!”
方从哲一脸惊骇,手指颤抖指着刘卫山,大怒。
“你……你大胆!”
方从哲大步走到朱徽妍身前。
“扑通。”
“公主,臣弹劾刘卫山、刘卫海胆大妄为,致使我朝公主身处险境,此乃大不敬、反逆之罪!”
朱徽妍心下惊慌,不由看向刘卫山、刘卫海。两人一脸肃然上前,单膝跪地。
“臣不敢保证公主万无一失,但臣可以保证,臣必死在公主之前!”
净军骑军将孙世义、司马礼、朴世昌、黎终南、监军赵义、步军王阳、刘震,幼军右军指挥使杜善礼、将沈耀明、张邦国、李易、魏延山、任勇……三十九名将领默默相视,纷纷单膝跪在朱徽妍面前。
“臣等愿死在公主之前!”
见朱徽妍还有些犹豫,刘卫山抱拳说道:“数十万百姓撤离,若无人阻拦建州贼,慌乱的百姓会让广宁等卫所百姓恐慌,会一溃千里,三弟遣两万军卒入辽,正是让我等阻住建州贼继续南下。”
刘卫山话语一出,方从哲顿时犹豫了起来,他们在沈阳耽搁了半个月,若之前百姓一一撤离还好,半月足以搬空了整个沈辽,如今大多百姓都聚集在海州卫周遭,必须要有人阻拦,否则……身在野外的百姓……后果难以想象。
一想到净军、幼军,方从哲也不得不无奈点头,说道:“老夫左右也是老匹夫一个,魏公公你来主持百姓安全撤离。”
魏忠贤心下一阵犹豫,咬牙道:“公主若不离开,老奴又岂能独自离开?”
朱徽妍看着跪了一地将领,看向方从哲、魏忠贤两人,不知所措回头看向身后刘英儿。
小脸冷淡的刘英儿见她看过来,说道:“两万军卒足以保住海州卫不失。”
朱徽妍对背负双枪刘英儿极为信任,微微点头,看向方从哲、魏忠贤两人,轻声说道:“万事以百姓脱离险境为重,魏公公还是主持百姓撤离一事吧,本宫相信我军忠勇将士。”
魏忠贤心下紧绷的弦猛然一松,人却撩袍跪在地上。
“公主身处险境,老奴若不伴随在前,若是有任何闪失,老奴如何向陛下交待?”
“老奴……”
朱徽妍起身搀扶魏忠贤手臂,温和说道:“公公莫要担心,有我数万将勇在,公公不必太过担忧,百姓生死为重。”
第183章 奔袭骚扰【三章,这章感谢朋友】
“报”
“镶红旗先锋遇袭,岳托贝勒遇袭受伤,损兵八百。”
努尔哈赤低头看向跪地探子,眉头微皱。
“怎么回事?”
“回皇上,明狗先以千骑诱我军前锋,双方交战一刻钟,明狗败退,岳托贝勒紧随追杀,却遭明狗四千骑围攻。”
“四千骑?”莽古尔泰眉头微皱,看向皇太极,疑惑道:“明狗此时还有四千骑?”
皇太极尚未回话,李永芳抱拳说道:“萨尔浒一战,明军战马损失殆尽,此时的四千骑当是一群阉奴。”
“阉奴?”
莽古尔泰一脸不可置信,他知道净军、幼军前来辽东,在他想来,这些阉奴也只是群花样子而已,怎么可能击杀了如此之多精锐族人?
不单单代善心下不解、震惊,诸多将领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努尔哈赤却一脸郑重。
“无耻小儿所领之军,不可轻而视之!”
众人一阵沉默不语。
“代善。”
代善上前单膝跪地。
“孩儿在!”
“领正红、镶红、镶白三旗,为右协。”
“孩儿领命!”
努尔哈赤眉头微皱,似在犹豫。
“莽古尔泰、李永芳。”
莽古尔泰心下猛然一震,大步上前跪地。
“孩儿(奴才)在!”
“领所部为左协。”
“孩儿(奴才)领命!”
努尔哈赤轻踢战马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左右两协与中军相距五里,不得擅自妄动!”
“诺!”
众将领命,努尔哈赤唯恐出了意外,数万大军相隔五里快速杀向海州卫。
刘卫海与孙世义、司马礼等一干将领刚刚清理下战场,一边啃食着干巴巴馕饼,一边商议着是否就此回海州卫城。
黎终南咽下最后一口,灌了口酒水,吐着白雾说道:“二爷,建州贼相隔五里,是不是太紧了些?”
不等刘卫山开口,司马礼笑道:“这仗打的爽快,相隔五里又如何?还能困住了咱们不成?”
“哈哈……”
几人一阵大笑,四千骑净军,千骑为一伍,人人手持后装火绳枪,带了膛线的火绳枪射程更远,骑兵也成了步军,上去就是一排排轰射,轰射完就后逃,岳脱一开始并未在意,与他最先交战的黎终南,“砰砰”一阵枪响后,就是狼狈奔逃,还未等岳脱交手,朴世昌领着千骑侧翼冲了上来,也不管可以打死多少人,上去就是噼里啪啦一阵爆响,也不与人交手,打过就跑。
刘卫海、孙世义、司马礼、朴世昌、黎终南几人相距不远,每千骑相距一里,骑军竟然成了步军,齐射完就后退到最后装填火药。
辽东的风雪很大,三四尺厚的积雪极大的限制住了步卒、骑军的速度,岳脱两千人马还未跑到近前,人也死了一地,猎手也成了躲避的猎物。
一想到愤怒大吼的岳脱吃了铅丸,众人就是一阵大笑。
吃了甜头的朴世昌笑道:“建州贼在这样的大雪跑不快,二爷,咱们再打一场吧?”
刘卫海刚要点头答应,突然想到萨尔浒,招手唤来探子。
“立即探查莽古尔泰所部据我多远。”
“诺!”
刘卫海开口,其余人等相视一眼,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莽古尔泰所部。
司马礼犹豫问道:“二爷,可是有些不妥?”
刘卫海说道:“你们也知,三弟曾领三营军卒前往萨尔浒,当时……自抚顺兵入萨尔浒之狭窄谷道时,三弟令两营自山岭而行,如眼前建州贼左右两协一般。”
“此时虽冬雪深厚,亦难免被左右两协围住我军,净军虽训练颇多,却从未真正与敌惨烈厮杀,一旦被困,很难保证不会惊慌失措,萨尔浒之时,与莽古尔泰曾多次交手,左协位于东侧,腾挪空间足够大,也不易被困。”
刘卫海在雪地上大致画了建州贼左、中、右三部,指着最东侧左协莽古尔泰部说着,众人看着雪地上三个箭头,不由微微点头。
女真部善于狩猎,狩猎之时常常以本部为底,两侧厢兵为翼向前延伸,如同一人伸出双臂搂抱一般,八旗就是以此创建,女真人几乎自上而下,哪怕只是几十户的村寨,都会这种围猎式战术应用。
众人看着刘卫海在雪地上勾画出来的三部箭头,正是此等围猎式战术应用,而四千骑净军针对的就是莽古尔泰左协伸出的一条手臂。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孙世义、司马礼等人看着雪地上三个箭头,就知道了刘卫海想要做什么,几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说道:“二爷说的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还是谨慎些为上。”
众将同意,四千净军迅速转移,转而杀向莽古尔泰所部。
刘卫海太过恶心,八旗所部与明军不同,此时并未专门集起各旗骑卒另立为一军,若非是萨尔浒明军大败,各旗顶多也就三五百骑,如今最多也就两千骑,如此之下,反而是四千净军占据了很大优势。
打了就跑,莽古尔泰连连损失数百奴隶阿哈,恼怒之下两千骑追杀刘卫海,结果一追一退,差点被吞了个干干净净,看着退回的残余军卒,莽古尔泰拔刀欲要砍死领兵屯布禄。
看着手臂被铅丸打穿鲜血染满衣襟的屯布禄,整个军帐无人敢开口。
“混蛋!”
莽古尔泰很想举刀杀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明军如此狡猾,根本不与他们正面厮杀。
“立即前去……”
“报”
莽古尔泰刚想开口让人前去中军,探子一声尖叫声传入帐内。
“砰!”
莽古尔泰恨恨将手中酒袋摔在地上,眼睛更加血红,脸上狰狞让人低头不敢言。
“混蛋!混蛋”
“该死的明狗”
跑出海州卫城的净军全是骑军,三四尺的积雪步卒难行,骑军速度也慢了许多,但再如何缓慢,也比步卒快了许多,净军冲上去就是噼里啪啦一通乱打,打了就跑,再加上退走前丢下冒着烟的小型炸药包,吃了几次亏的莽古尔泰一听到探子尖锐“报”声,心下就是一阵憋闷暴怒。
正如莽古尔泰所想,不远处再次冲上一群端着后装火绳枪的明军。
“砰砰……”
一阵炒豆声传入耳中,莽古尔泰脸色愈发铁青。
“该死的明狗!”
“来人!传告阿玛,明狗太过可恶,非数千骑不能宰了可恶明狗!”
探子不敢多言,打马前去中军传讯,低头耷脑的李永芳更是不敢多嘴一句,自己所领军卒皆是汉军,结果自己火铳屁用没有,远远的就被打死不少,这才建议两千骑追杀。
牛录额真死了好几个,巴牙喇、披甲死了好几百,如此惨重损失,看不起一干宦官的大金勇士也再无人敢多嘴一句。
努尔哈赤中军与左右两协不过相距五里,莽古尔泰的悲愤很快就被得知,努尔哈赤也有些犯愁了起来。
“台吉。”
皇太极眉头紧皱,说道:“这群阉奴每千人为伍,相互间隔一里,明狗火铳优于我军,打了就跑……除非是我族全部披甲骑全力追杀,仅左协两千骑无法赶走明狗。”
众人一阵点头,面对此等情景也是无可奈何。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看向阿敏。
“阿敏。”
阿敏沉思片刻,说道:“明狗怯懦,不敢与五阿哥交战,若春秋之时尚好,明军尚无法逃脱,可如此风雪……正如八阿哥所言,非大股骑军围住他们不可,可……谁人领军?”
格类见众人眉头微皱不语,对阿敏心有不满,说道:“谁人领军?除了阿玛可领万余披甲骑,谁人可领?”
格类话语一出,所有人全都看向阿敏,阿敏沉默片刻,上前跪在努尔哈赤身前,低头说道:“皇上亲领自是最妥,但是此时明军所用火铳与之前好像不大相同,可更远处伤人,而且明狗并不敢真正与我大金勇士正面厮杀,与其追杀这支明狗,不若令右协全速行军,只要我大金勇士围住明狗公主,这支明狗就不得不返回救援,左协之困自解。”
众将一愣,努尔哈赤莫名其妙深深看了眼低头不语的阿敏,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看向探子,说道:“传令代善,令其全速赶往海州卫。传令莽古尔泰后撤三里。”
皇太极眉头微皱,与众将一般,对于那支跳蚤明军也无太多法子,也只能暂时收缩兵力。
自广宁至山海关,明军所辖之地就像一个肠子狭长,海州卫城、山海关就像是肠子两端的出入口,当莽古尔泰暴怒收缩后,刘卫海就知道已经没了太多骚扰机会,出来时也只是带了两日食物,寒冬腊月对战马的消耗极为不利,见到没了机会,四千骑只有后撤截击代善所部。
代善要比莽古尔泰更加谨慎,当他得知莽古尔泰窘境后,立即将所有携带粮资的马车放在了外围,极大的减少了伤亡,骚扰了半日也不见代善拿出披甲骑来,四千净军骑也只能放弃,后退进入海州卫。
双方骚扰、奔袭,净军占据了不少优势,所斩头颅两千余,俘获战马近千,当他们回到海州卫城时,方从哲见到马上拴着的头颅,这一刻他有些相信了刘家兄弟的话语,对那个混账的刘驸马话语也有了些许认同。
第184章 方从哲的认可【第二章,连发】
刘卫海入城,四千净军全部下马成了四千步卒,海州卫城并不是很大,四千净军也纷纷走出城池,居于城门外,形成十六座冰城堡垒。
刘卫民在小媳妇领军北上时就塞给了她几封信件,上面有如何冬日营建卫堡方法,具体很是简单,无非是用泥土木桩搭建,用水浇在上面冰冻即可。
四千净军骑不再纠缠,代善仅用了一日就来到了海州卫城下,尚未开打,看到城下十六座冰城卫堡,代善就知道又是一座界凡城硬骨头。
看着城外乌压压人群,朱徽妍心下有些紧张,刘卫山仔细观察了下,笑道:“代善果然谨慎了许多。”
“可不是嘛,这么久了,连木车推上来试探都无,估摸着也是心知肚明,奈何不了咱们!”刘卫海不由笑道。
方从哲紧皱着眉头,犹豫着说道:“建州贼也是得了些火炮的,城外那些简陋土屋挡不挡得住?”
刘卫山、刘卫海以及其余将领已经强拆了沈阳、辽阳城上重炮,但他们也知道,建州贼是得了些铁岭以及萨尔浒明军丢弃的火炮,想到这里,众人心下也是纷纷摇头。
刘卫海说道:“建州贼并不善于使用火炮,咱们的大将军炮射程更远,他们就算有炮也没太大用处。”
朱徽妍随刘卫民见识过净军、幼军开炮情景,对于刘卫山、刘卫海将大将军炮放在城外有些疑惑不解。
“大兄,大将军炮放在城墙上不是打的更远吗,为何要放在城外啊?”
朱徽妍话语问出,方从哲也是一脸疑惑点头。
“正是如此,大将军炮可打数里之远,放在城头岂不是更为合适?”
刘卫山一阵苦相摇头,叹气道:“以往俺们也是这么以为,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居高而远的道理谁都懂,可火炮不似弓弩、火铳,一旦居于城头,很难打的准,三弟说这是什么射角缘故,炮架也固定的比较死,无法做到上下调整远近。”
刘卫山指着城墙上专门为火炮开出的洞口,叹气道:“就这般死物孔洞,大将军炮只能一个方向直射,在城外就不同了,放在地上可以任意调整射角高低、左右,相比较要更准些,杀的人也要多上不少。”
这么一解释,朱徽妍、方从哲就听明白了不少,旦凡射过弓箭的人都知道,距离远了,弓箭抬起的角度就要大一些,距离近了,角度就要低上一些。
建州贼并不怎么害怕明军城头火炮,就是因为明军城墙上炮架几乎都是一个角度,尤其是重炮,很难调整,再加上无法左右调整较大的炮口,只要人冲出特定的危险范围,火炮就成了件吓唬人的炮仗,并无多大用处。
刘卫民之前没守过城,直到坚守界凡城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些弊端,也就与刘卫山、刘卫海两兄弟提了这些事情。
刘卫山今日坚守海州卫城,安排火炮的时候才想起了三弟刘卫民话语,也就有了所有火炮下城之事。指着城外乌压压建州贼,笑道:“代善被三弟俘虏过,建州贼与我们兄弟交手数月,见识过我等坚守城池本领,若无数倍建州贼,绝不敢轻易攻打我城,公主不必太过担忧。”
方从哲眉头微皱,心下还是有些担忧,说道:“纵然是如此,建州贼亦可围着我等,等待粮食绝迹。”
川浙援辽总兵陈策摇了摇头,说道:“我军有粮三月,此处不是界凡城,距离广宁卫很近,再加上……沈辽空无一人,建州贼很难得到粮食,如此……”
陈策微微摇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如何,刘卫山、刘卫海两人强逼着沈阳、辽阳周边各村寨、戍堡逃离,沈阳、辽阳火炮啥的也给搬了个一空,建州贼就算想抓些足够百姓,强逼着沈辽无数百姓充当肉盾攻城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四五万建州贼人吃马嚼,冬日本就需要消耗更多粮食取暖,如此之下,除非堵住无数逃难的百姓,数万建州贼是无法撑太长时间的。
川浙一干将领摇头苦笑,对于刘家兄弟坚持放弃大片沈辽肥沃土地,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全都一脸苦笑。
方从哲看着眼前情景,有些明白了刘家兄弟究竟想要做什么,就在刘卫山准备劝解朱徽妍下城休息时,方从哲很意外突然抓住刘卫山衣领。
“说!你们刘家三个混账,究竟想要做什么?”
刘卫山一愣,其余人等更是愣愣摸不着头脑。
“说!”
刘卫山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有些明白方从哲想要问的是个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默默塞到方从哲怀里。
“三弟送来的信件。”
刘卫山转身看向朱徽妍,按胸躬身。
“城头太过阴冷,公主殿下还是回城吧,代善暂时还不会攻城,等建州老贼前来后,才会有些惨烈厮杀。”
朱徽妍看向手捏着信件的方从哲,犹豫了下,微微点头答应。
“天气太冷了,大兄也要注意些身体。”
刘卫山点头,方从哲手拿着信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朱徽妍在刘英儿陪同下城时,这才反应了过来,看着刘卫山、刘卫海两兄弟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对视数息后,方从哲才转身走向城下,川浙陈策、童仲揆,副将戚金、朱万良、姜弼,游击将军周敦吉、石柱都司秦邦屏、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十数名川浙将领相视一眼,纷纷转身跟着方从哲下了城头,城头只余下刘卫山、刘卫海及一干辽东、净军、幼军将领。
看着川浙一干将领下了城头,刘卫海摇头苦笑。
“还得靠自己啊”
刘卫山不置可否说道:“自己家乡不靠自己,还能靠着谁?一切就交给三弟去做吧,希望三五年内一举破了建州贼。”
两人默默看着城外安营扎寨的建州贼大营,城头只剩下呜呜寒风……
朱徽妍在刘英儿护佑下,径直返回住处休息,方从哲领着一群川浙将领来到议事虎堂,一一坐下后,方从哲才沉默不语打开信件。
陈策及一干将领全看着方从哲紧皱的眉头,一刻钟,方从哲放下了信件,深深叹息一声。
“唉……”
众人见他苦笑,陈策犹豫着问道:“方阁老,刘驸马可有解释为何放弃沈辽之事?”
方从哲沉默片刻,一一看过去,说道:“诸位以为刘驸马因何缘故?”
游击将军周敦吉摩挲着下巴,不解说道:“难道不是因为熊大人、袁大人扣了刘驸马的军资吗?”
陈策见方从哲微微摇头,与童仲揆对视一眼,皱眉说道:“听闻刘驸马不信熊大人、袁大人可以守住沈辽之地,这才将百姓撤入关内安置。”
戚金犹豫着说道:“没了沈辽之地百姓,建州贼也无法得到足够的粮食,想要夺了海州卫极为困难,深入广宁也不大可能,或许……这才是刘驸马的目的。”
众将皱眉思索片刻,默默点头认可戚金话语。
“当是如此,昨日四千净军骑出城并未损失多少,斩获也有两千贼首,建州贼若兵少,也无法围困住海州城,贼兵若众,沈辽之地无人,建州贼也无法支撑太久,除非……建州贼除非从他处迁民。”童仲揆犹豫说道。
秦邦屏苦笑道:“沈辽地势平坦、肥沃,建州贼哪里甘心放弃,自然是要占着的,可一旦如此,建州贼就有了足够的钱粮攻打海州卫、广宁卫。”
众将又是一阵点头。
方从哲看向众人,摇头苦笑道:“建州贼就是不想要沈辽等地也不成,宁德驸马府的臭小子,也会逼迫建州贼占了没多少人的沈辽的。”
“啊?”
陈策心下一惊,与一干疑惑震惊将领相视,全都疑惑看向方从哲。
方从哲摇头苦笑,说道:“诸位也是说了,沈辽等地百姓撤入关内,广宁卫军卒必盛于以往,建州贼本就不善攻城,如此之下,想要攻破广宁更是难如登天。”
“诸位有无发现,空无一人的沈辽一旦丢给建州贼,开原、铁岭的鞑靼会如何?”
“会与建州贼相善?”
“还是为敌?”
见一干人脸上诧异,方从哲苦笑道:“鞑靼与我大明市易,建州贼可有如此之多银钱、布匹、盐铁茶?”
“没有。”
“建州贼人丁稀少,占了沈辽就需要处处防守,不仅仅不能提供给鞑靼市易所需之物,很可能会与鞑靼为敌,抓捕人丁耕种田地,如此之下……”
“不仅仅如此,还有北面的野人女真和所有女真各部。”
方从哲一脸苦笑,将信件送到陈策手里,陈策忙低头去看,脸上露出与方从哲一般苦笑。
信件传过一遍,所有人全都摇头苦笑。
“若刘驸马屯兵镇江、复州、金州,年年遣兵深入沈辽……”
“唉……”
陈策一阵摇头叹息,若真是如此,他能够看到三五年后建州贼的窘迫,心下也不由佩服起来那个从未见过的辽东小旗。
“罢了,老夫就陪着一群混账小子疯一回好了。”方从哲摇头苦笑,心下却有些认同了刘卫民的计划。
按照信件所述,若无镇江、复州为侧应,一旦熊廷弼、袁应泰丢了沈辽数十万百姓,建州贼实力成倍增长,辽东不仅仅丢了沈辽各处百姓、火炮、物资,更加严重的是辽东军卒愈发不足,辽东防御更加困难,暂后退一步,辽东防御实力不仅仅未见降低,反而更强。
有些事情刘卫民已经当着皇帝的面,与朝臣们解释了个一清二楚,可却没说过信中提到三五年后,一举平掉辽东所有隐患之事。
方从哲是三朝首辅,不似眼前将领,他能看到三五年后,鞑靼与建州贼相互厮杀后的虚弱,能看到明军打击下建州贼的窘迫,能够想到女真各部对建州贼的仇恨,到了那时……
“拓土千万里啊……”
方从哲一阵苦笑,这一刻他认可了刘卫民,认可了坚清壁野计划。
第185章 撑不下去了【第三章完】
城下死尸遍地,城头也破损了不少,张小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癞子头小三仰头灌了口酒水,很有些不舍将酒袋送到张小五手里,忍不住开口骂娘。
“也不知那些该死的阉奴宦官是咋想的,将沈辽数十万百姓弄到了咱们这里,这下好了,激怒了建州贼,咱们也他娘的跟着倒霉!”
“闭嘴!你他娘地想找死别拉上俺们兄弟!”小旗孙大鼻子很不满瞪了他一眼。
张小五不由看向正走过来的净军宦官监军,只是狠狠灌了口酒水又扔到孙大鼻子手里。
“已经不错了,听说建州老贼领着三万贼子正日夜攻打着海州卫呢,咱们这里也就万人而已。”
“嗯,俺也是这么觉得,若没有沈辽跑过来的数千军卒,俺们还真不一定守得住呢!”伤了手臂得赵四点头。
孙大鼻子见监军宦官随着一些伤员下了城,小声说道:“俺昨日听到百户与千户大人的谈话,建州老贼强攻了海州卫半月,死伤无数,甚至建州老贼都不愿再攻打海州卫了,准备带着大军来攻打咱们广宁,结果公主殿下竟然领着人杀出城,差点把老贼两个儿子打死了,老贼这才大怒誓死强攻海州卫。”
“小旗大人,这不可能吧?俺可是听说了,公主带着的兵卒除了川浙那些蛮子,就只是些阉奴和半大娃娃,躲在城里守得住就不错了,怎么还敢跑出城?”癞子头小三一脸不可置信。
张小五踢了一下小三裹着破布的脚掌。
“癞子头,你还别不信,俺可是见识过那些公公手里的火铳,与咱们用的火铳根本不一样。”
小旗孙大鼻子向小三一瞪眼,骂道:“你个癞痢头到死也还只是个小卒,你懂个屁!当年刘驸马领着三千人,应是打的建州老贼放弃了界凡城,老老实实放了刘驸马回了大明,再说了,百户大人与千户大人的谈话还能假了?”
“千户大人还说了,顶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建州贼就得老老实实滚蛋!”
蹲坐在墙角的书生刚要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书本,听了孙大鼻子话语,与围在一起的军卒一般诧异不解,说道:“按照小旗大人所说,建贼必是损失颇多,怎么可能会轻易退走?”
孙大鼻子转头看向书生,好像想起了什么来,指着书生鼻子大骂。
“书生你个混账,除了之乎者也,你就是个废物,若不是小五拿着盾牌替俺挡了下,老子的命就栽在了建贼手里,娘地,下次说啥不去救你!”
都是一个小旗的,又都守着一面女墙,厮杀时也都看到了书生只是躲在女墙下面不敢露头,连搬块石头扔下去都不敢,孙大鼻子为了救他,硬是挺着长矛架在敌人的刀下,孙大鼻子一再示意书生用刀子捅,胆怯的书生只是抱着头缩成一团,还是张小五用盾牌将那建贼推下了城头。
一想到自己的命差点丢了,孙大鼻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着他人也是一脸疑惑,没好气骂道:“公主都把几十万百姓救了出来,沈阳、辽阳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就是紧建州贼抢,能抢多少粮食?粮食吃完了,不滚蛋还能咋滴?”
“哼!”
“要不是熊大人、袁大人死活不愿让人离开,这会儿城下早没了人影!”
一帮小兵卒嘀嘀咕咕,攻城的代善、莽古尔泰却真的犯愁了,强攻广宁卫半月,数次上了城墙又被赶了下去,军中粮食仅够三日食用,不仅仅是广宁卫城下,海州卫城下的努尔哈赤同样被架在了半空。
先是双方炮战对轰,打了三日,炸膛的炸膛,被炮火崩碎的崩碎,人没死多少,火炮却全都完蛋了。
女真人并未玩过什么火炮,军中汉军虽会炮,可指挥的却是甲喇额真石尔泰,火炮一响热血就直冲脑门,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受热熬不住的火炮,结果炸膛的不在少数。
双方炮战的档次也不在一个层次,石尔泰是将火炮一字排开,刘卫山将火炮扎成堆,前后错落相间,本就占据炮口大、射程远的优势,扎成堆、错落相间,齐射后,一个一个的点名,效率很好,三日炮战对轰后,努尔哈赤差点把石尔泰活剐了。
炮战过后,只能推着木车强攻。
小炮对付木车效果不是很好,只有大将军炮可以应付,但是大将军炮毕竟不是机枪,数量也是不足,十六座冰雪覆盖的卫堡却又死死压着无数木车前进。
远了就用火枪噼里啪啦一阵乱打,近了就甩冒着烟的炸药包,与坚守界凡城一般无二,连攻了半个月,除了砸毁了几座卫堡外,死了一地尸体,屁用没有。
半个月死了这么多人,努尔哈赤心下也有些厌恶,本想着让皇太极和格类围着海州卫,别让城里人跑出来,自己带着人去打容易的广宁卫,谁能想到,原本一直做缩头乌龟的明军竟然跑了出来,净军、幼军冲出城,对着皇太极、格类五千人马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乱打。
后装火绳枪比前装火铳射速高,有膛线射程还远,甚至都不用开火后退,直接是前排开火,只需要低头装填火药,后排直接踏步上前,滚动向前开火,这一通噼里啪啦可是把皇太极、格类打蒙了,五千军卒大败,两名领军大将也受了点轻伤。
努尔哈赤大怒,五千骑迅速回军攻打,刘卫民的小媳妇又带着军卒跑回了城。
走不能走,强攻又拿不下,努尔哈赤一干将领全被架在了半空。
摔碟子砸碗了三日,努尔哈赤也是无可奈何,城头上也再次出现界凡城一幕,又成了搭戏台唱大戏起来,远远看着城头一帮子大汉穿着女人红衣绿裙,努尔哈赤鼻息就能冒出一尺火焰。
“混蛋……混蛋……”
嘴里喃喃低语,众将却低头耷脑不敢多言。
“如今又当如何?”
努尔哈赤看向阿敏,看向裹着脸颊的皇太极,看向格类……
无人敢开口,法子用尽了,眼前的海州卫城简直就是另一个界凡城,油盐不进。
“台吉,当日说那混蛋必死,朕这才放走了那该死的混蛋,今日又当如何说?”
皇太极心下一阵无奈苦涩,起身跪倒在地。见自己儿子一言不语,努尔哈赤心下更是恼怒愤懑,他还从无今日之憋屈,就算为李成梁质子时,也没这么憋屈难受,一想到自己一时之错造成今日进退不得,心下就有股拔刀砍人暴戾。
范文程见到努尔哈赤大手摸向腰间,忙大步来到皇太极身边跪倒。
“砰砰……”
范文程额头青紫,大声说道:“皇上,今日之事与当日之事相若,明狗怯懦不敢出城与我大金勇士一战,只敢困守城内。”
“沈辽数十万百姓逃离,我军无法得到钱粮补给,这才让城内明狗猖狂,但那明狗驸马撤离数十万百姓,致使沈阳、辽阳丢失,熊廷弼、袁应泰两辽东督师已死,丧土辱国之罪……”
“砰!”
努尔哈赤大怒,一脚踢翻范文程,愤怒暴吼。
“是不是还要告诉朕,那该死的混蛋必死!”
“是也不是?”
努尔哈赤大怒,拔刀就要砍杀跪地不敢抬头的范文程,皇太极忙用身体挡住。
“阿玛,此事是孩儿的错,孩儿也未想到明狗皇帝如此宠爱那个混蛋,这才犯下了今日之错,阿玛要砍杀孩儿,孩儿也无话可说,可……可那该死的混蛋,也绝无可能再留在辽东。”
努尔哈赤一愣,强压下胸中愤懑,连连深呼吸数次。
“为何?”
皇太极脑中高速旋转,说道:“数十万明人逃离沈辽之地,致使沈辽之地落于我手,那混蛋纵有百张嘴,丧土辱国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明狗皇帝再如何宠信,朝中大臣也绝不会允许那混蛋继续留在辽东。”
“孩儿得知王化贞为辽东经略,孙承宗为辽东巡抚,一者为明狗朝廷首辅叶向高弟子,一者为明狗皇帝帝师,宠信不在那混蛋之下,两人也绝对不愿让他人插手辽东。”
“所以……所以……那混账明狗绝不可能留在辽东!”
范文程重重一顿地。
“砰!”
“皇上,明狗所善者唯火铳之法,今之所用火铳当与倭人、弗朗机人所用火铳一般无二,臣愿前往倭国之地,寻的火铳之法灭此明狗!”
努尔哈赤阴沉着脸缓缓坐下,愤怒的眸子在皇太极、范文程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动数圈,缓缓点头,说道:“明狗火铳之法必须寻到,寻不到……朕活剐了你!”
太憋屈了,都是火铳,自己还没噼里啪啦开火呢,人就死了一地。
挥退了皇太极、范文程,努尔哈赤闭眼沉思许久……
“传令赫图阿拉,迁两万户入沈阳、辽阳。”
“传令代善、莽古尔泰,立即与中军汇合。”
“传令三军,此次我军大胜,三日后返回沈阳、辽阳!”
众将相视一眼,全都起身跪地。
“皇上威武,我军大胜,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高呼,帐外却寒风冷冽如故,万岁高呼声自帐内不断向外蔓延,整个城外万岁欢呼震天。
刘卫山、刘卫海,一干将勇站在城头,听着山呼海啸欢呼,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
震天欢呼声惊动了城内抱着火炉烤火的朱徽妍,惊动了方从哲、陈策……
一干人急匆匆爬上城头,看着城外欢呼震天的建州贼,陈策有些担忧说道:“不会是广宁出了岔子吧?”
“大兄……”朱徽妍有些担忧看向刘卫山。
刘卫山微微摇头,说道:“广宁卫有卒五千,沈辽撤下来的三千军卒皆被魏公公带入广宁,纵不算上广宁城内百姓,广宁亦有八千军卒,代善、莽古尔泰两人不过万人,广宁有城池以守,当是无碍。”
刘卫海微微点头,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不会是与界凡城一般,建州贼撑不下去了吧?”
第186章 八百里奏报【今日两章,连发】
“八百里奏报……八百里奏报……”
“行人退避……”
“八百里奏报……”
背插小旗驿卒疯狂抽打战马,早已成了雪人的驿卒,依然迎着刺骨寒风拼命呼喊。
正在栖凤阁的一干士子们,听到“八百里奏报”声,如同几日来一般无二,再一次起身聚到窗前,刚打开窗口,卢象升就见一队十骑快马穿过。
“卢兄,不会是辽东的紧急奏报吧?”黎宏业眉头微皱。
未等卢象升开口,钱谦益不屑冷笑。
“奸逆小人动摇辽东军心,致使我大明国土丧失,此贼第一!”
钱谦益话语一出,屋内一干士子皆微微点头,辽东发生如此之大事情,他们也是知晓的一清二楚,甚至最后不得不被迫花了银钱买了个铜牌。
卢象升没有去接钱谦益话语,而是看向黎宏业。
“孟扩兄,公主胜负如何?”
黎宏业轻轻摇头,脸上也是犹疑不定。
“刘驸马并未前往辽东,仅以公主领军前往,想来……刘驸马当是有些胜算,当不认为建州贼可以破了净军、幼军……”
“哼!”
钱谦益再次不屑冷哼,又一次插嘴打断。
“净军?”
“幼军?”
“简直就是笑话!”
钱谦益看向屋内一干士子、好有,脸上不屑更甚三分。
“一些胆小怯懦阉奴,一些半大娃娃,难道还能比得上我辽东精锐军卒?”
“哼!”
“奸逆小人置我大明公主于险地,若出了意外,他罪该万死!”
方逢年眉头紧皱,想到自己叔父方从哲也前去了辽东,心下有些不确定。
“叔父随同公主前往辽东,应……应是稳妥……”
听着钱谦益话语,又见方逢年犹豫,松江士子董中行一脸担忧。
“刘驸马还是有些不够谨慎,我大明公主前往辽东,建州老贼必以数万大军强攻海州卫,净军、幼军又不似辽东军将,之前又未曾与敌厮杀过……”
“希望不是坏消息……”
卢象升与黎宏业对视一眼,两人心下也是犹疑不定,宁德驸马南下江南,宁德公主北上辽东,他们也不确定净军、幼军究竟有几分胜算。
众多学子纷纷猜测,有钱谦益这个大嘴巴在,卢象升心下更是担忧不已,暗自后悔未能跟随前往。
八百里急奏一路奔入皇宫,消息还未送到乾清宫,两宫娘娘们就已经站在了乾清宫外。
辽东消息一日数次入京,皇帝朱由校半月来寝食难安,人也消瘦了许多,又听到八百里急奏,正打着瞌睡的皇帝陡然一惊,早朝的臣子们也纷纷转头看向门外。
“报!”
“一月十三日,建州贼兵围海州卫,我军与敌激烈交战一日。”
“十四日,交战一日,毁贼炮数十,杀敌百余。”
“十五日,交战一日……”
“十六日……”
……
“二十八日,建州老贼欲领兵两万攻广宁,公主领兵出城与建贼皇太极、格类交战一日,毙贼千余。”
“二十九日,建州老贼猛攻我城,我军杀敌无算。”
“三十日……”
……
“二月初四,建州贼退走海州卫,公主领兵出城与之交战数阵,杀敌千余,我军损兵五百。”
“二月初五,建州贼再围海州卫,交战一日,我军杀敌无算。”
“二月初七,建州老贼再退,我军追敌十里。”
“公主有奏上呈陛下!”
背插小旗的陈三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师明忙上前接过奏折,快走几步送到倾斜着身子焦急等待的皇帝手中。
叶向高、史继偕、韩、顾秉谦、魏广微、**星、孙慎行、王纪、张问达等人皆面面相觑,前些日广宁送来的还是不住催促调兵增援奏折,因建州贼众围困海州卫城,一直都无海州卫具体战况消息,只知道海州卫一直遭受猛攻却安然无恙,哪里会想到,公主竟然还敢出城与之交战。
众臣心下不相信,可看着朱由校手中奏折,又不敢随意开口,只能眼巴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脸色,希望可以提前探究些海州卫情形。
“呼……”
一口长长气息呼出,看着一干众臣,小皇帝神色却颇为轻松。
“诸位爱卿莫要太过担忧,公主不久即领军回转京师。”
话语刚落,叶向高忙出列抱拳行礼。
“陛下,海州卫伤亡如何?”
朱由校看向师明,摇了摇手中奏折,师明忙躬身上前接过奏折。
“朕得了个意外惊喜,公主跟随在刘驸马身边,竟然还学会了领兵本领,虽伤亡了两千多我军将勇,所获贼之头颅却有五千之多,杀伤贼寇当有万余。”
师明将奏折送到叶向高手中,叶向高忙不迭一目十行低头去看,脸上也不知是何种神情。
一干大臣不顾礼仪围在叶向高身边,朱由校却转头看向师明,脸上也满是轻松惬意。
“令人将好消息告诉两宫娘娘,就说公主大胜,不久即还京师,让两宫娘娘莫要担忧……”
“陛下,臣有本上奏!”
朱由校一愣,不由转头看向左副都御史高攀龙。
高攀龙抱拳一礼,大声说道:“臣弹劾宁德驸马私造火铳,弹劾宁德驸马私造火铳却不与辽东诸军将勇,臣……”
小皇帝想也未想,小手一抬,摆手打断高攀龙话语,面上也露出不悦来。
“净军、幼军之事,诸位爱卿自是清楚原委始末,净军、幼军所用兵甲火铳,皆为刘驸马自出银钱所***卿所奏火铳,若户部、兵部每支所付百两银钱,朕可以下旨刘驸马售与兵部。”
一干大臣闻言一脸诧异,正要出列反对……
“刘驸马曾言,我大明火铳不如倭国、弗朗机,又言我朝辽东御史徐光启徐爱卿,又有举子孙元化、兵部主事茅元仪,天下间亦有善制此等火铳、弗朗机炮,若朝廷欲造此等利器,可由工部工匠督造。”
看着弓着身的高攀龙,小皇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高爱卿,可还有疑问?”
众臣心下大惊,叶向高忙上前挡住高攀龙,躬身一礼。
“陛下,高大人也是心忧辽东之事,若我军有了刘驸马手中利器,建州贼三两年可平!”
朱由校神色冷淡。
“士者,事也。弗朗机之高产农作物早已传入我大明,此等火炮、火铳利器,我大明良臣亦会制造,众位爱卿当早已知晓,当早已向朕推荐,而不应是刘驸马装备了净军、幼军后,众爱卿才知晓此等之事。”
顾秉谦、魏广微一脸不悦看向高攀龙,两人正待上前,朱由校却站起身来。
“朕有些乏了,公主不久即领兵返回京城,诸位爱卿任事还需谨慎,莫要让广宁有任何意外,朕不期望辽东诸军三五年击败建州贼,朕只有一个要求,广宁卫绝对不能丢失!”
朱由校起身退朝,只留下一干唉声叹气大臣。
……
“皇兄……皇兄……”
刚来到天工阁外,朱徽倩、朱徽提着衣裙跑了过来,见是她们,朱由校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皇兄,姐姐……姐姐真的当了女将军吗?”
看着两个妹妹小脸上的红晕,在朝堂上的不悦也消散一空,心下更是莫名生起一丝顽皮来,只见朱由校抬头看天,脸上露出很是不确定表情。
“皇兄……只是知道六妹领净军、幼军,知道六妹出城与建贼交战……至于……是不是女将军……皇兄也不知道算不算……”
“当然算数了!”
“姐姐是女将军!”
看着一脸焦急的小丫头,朱由校脑中满是大兄无行揉弄他脑袋情景,心下充满强烈**,也很想伸手将面前小丫头发髻打乱,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大兄。
看着俩妹子眼中羡慕、渴望,他也不由微微摇头苦笑。
“你们不会也想着当了我大明女将军吧?”
朱徽倩小脸绯红,小鸡叨米似的点头。
“皇兄,姐夫回京时候……”
小丫头一开口,朱由校忙摆手打断。
“可别!你们找皇兄,那还不如去求大兄呢!”
朱徽倩顿时有些萎靡不振,噘着小嘴,很是委屈。
“姐姐带着净军、幼军前去辽东时,姐夫就不答应……”
朱由校不由一乐,心下揉弄她的小脑袋的**更加强烈,忙抬步走向天工阁,唯恐自己一时把控不住。
“你们年纪太小,净军、幼军是大兄一手训练,又是皇室之兵,大兄不在时,自是需要六妹领兵为帅,等你们年长之时,或许会允了你们……”
俩小丫头顿时双眼放光,对于净军、幼军的事情,刘卫民、朱由校两人仔细谈论过,大的战略上只能是事前仔细谋划,战术上依令行事即可,净军、幼军并非是大明军队的主力,只能算是把尖刀利刃,领兵主帅是谁都无所谓,能力差些也不大紧,只要下面的军卒,直接带兵将领足够强,就算出了岔子也能保证安全脱离困境,这就足够了。
净军、幼军太过特殊,领兵主帅只能是皇家子嗣和宗室子弟,相比较而言,若刘卫民无法统兵,他更希望是皇室公主,而不是王爷或什么侯爷之类,朱由校对这个妹夫兼大兄话语尤为重视,也正因如此,尽管朝臣们反对宁德公主领兵北上,尽管两宫娘娘担忧,还是答应了下来,哪怕领兵的七妹只是一尊泥塑,并不能担任一名真正统兵大将职责。
刘卫民的建议和尝试,朱由校全盘答应了下来,而今日海州卫送来的八百里奏报,也充分说明了一切,哪怕一名什么都不懂,只是担任一个名义上的统帅,有一名朝廷重臣相佐,有军中赞画谋划和将勇指挥,一什么都不懂的皇室女娃,也是可以承担统领皇室之兵。
第187章 秦淮河荡漾【第二章完】
净军、幼军不是大明军将的主流,这一点刘卫民看的极为清楚,大明的“主帅”们皆出于文臣,皆是御史言官出身,至少在他身处的这个时代是如此。
他不清楚这个规矩是如何行成的,他只知道,这些“主帅”们都是先为御史,后为巡抚,巡着巡着就成了大明军镇主帅。
他不知道御史为主帅是否合适,但他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御史嘴大、言多,最易牵扯进了党派争端,无论五党也好,东林党也罢,都不能与后世党派相提并论,很难做到由一而终,党派内部争斗也会极大的影响到了同为一党的统兵主帅,被他藏起来的《明史》多有记载,他也很容易得到结论,所以对净军、幼军的统兵主帅选择,他就谨慎了许多,也刻意弱化主帅对军卒的影响,反而着重培养直接统领军卒将领的战略、战术眼光和应用,着重加强军中赞画事前谋划能力和协调能力,加强后勤补给能力。
净军全是宦官组成,幼军又是阵亡将士的遗孤,这两支军队在根子上就与大明各卫所不同,严格训练后,他相信这些人会誓死护着小媳妇,哪怕被数万建州贼死死困住,也会拼死杀出一条活路逃了险地,与顾虑颇多的卫所军卒有本质上的区别,也最适合成为他手里的试验品。
赞画是军中参谋部,大明的统帅既然不行,那就用更多的专业聪明人来谋划,来为主帅提供正确的建议。
净军、幼军赞画们都是辽东萨尔浒战败后的军将,他们本就在军中担任将官多年,学会了数据分析后,与辽东熊廷弼、袁应泰,以及现任王化贞、孙承宗两位督师名下赞画有本质上区别。
在他离开京城时,就已经得知孙承宗名下赞画是谁,兵部职方司主事鹿继善、王则古、孙元化,武选司主事江应诏,入京述职县令袁崇焕,兵部库部司主事杜应芳,山东御史徐光启,兵部驾部司主事宋献、程仑,兵部吏员鲁之甲、万有孚、杨应乾。
在他看来,孙承宗或许很有才,但他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指挥作战,名下赞画又都是些兵部主事、吏员,同样未曾亲历战场,这是极为不合适的。
主帅与赞画参谋,两者间必须要有一方拥有战场经验方才稳妥,而他名下赞画就是久经战阵军将,尽管他们曾经懦弱的逃了。
净军、幼军赞画们学会了数据分析,懂得使用净军营中的沙盘,不再是凭空想象,不再受本能的直觉和他人言语的影响,也更加务实。
沙盘对抗,数据的分析,看起来只是书生指点江山,但也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将官强了许多,剩下的就是刘卫民帮他们严格训练一支强军,为他们打造一座强有力的后勤补给基地,有了这些,他相信,就算统领的皇室子嗣再差一些,战果也绝不会差到了哪里去。
合格的统帅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短时间内,他也只能加强军队的本体部分。脑袋笨些,迟钝些,那就强壮肢体好了,至少胡乱出一拳就能将人打了个半死地步。
努尔哈赤因粮食不足,不得不退入辽阳,不得不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风雪天气里,自赫图阿拉迁两万户入沈辽,双方也暂时进入休整期。
建州贼的退去,海州卫的消息不断传入京师,传遍整个大明天空,正在泛舟寻八艳的刘大驸马,也在数日后得知小媳妇的辉煌战果。
八艳是没寻到,心下还有些小失落,可他也不想想,此时的八艳大多数还未出生呢,已经自吕宋返回了南京的沈允,看着他随手将信件扔入水中,看着他一脸淡漠的失落,好像还在失落着什么“八艳”之女,对眼前的大明最混账驸马很有些奇怪不解。
“老爷若是喜欢秦淮河花魁,女婢可以为老爷寻来……”
偏头看向颇为靓丽的两女,刘卫民却摇头苦笑,抱着脑袋向后躺在船板上,盯着船舱木板,说着两人也不明白话语。
“物是人非啊……”
“可惜……甚是可惜……”
“自古红颜多薄命……”
刘卫民无奈苦笑,嘴里低喃。
“可惜……”
沈允、杨柳儿两人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诡异,他也不去解释,他相信,任何一个后世之人跑到了这个时代,都会期望见上一见八个名传千古奇女子,尤其是那位柳如是姑娘。
刘卫民无奈挺身而起,很是甩了几下脑袋,看向沈允,轻笑了下。
“此次你前往吕宋做的不错,没丢了我大明脸面,也不亏了本驸马为你求了个怜花郡主名头。”
沈允自己也没想到,他会真的给了她一个郡主爵位,脸上有些犹豫。
“奴婢只是老爷的奴婢,老爷为了奴婢让天下士子不喜,因奴婢而言垢老爷,奴婢以为……不值。”
随意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远处已经露出稍许绿色嫩芽的河柳,悠悠一笑。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不值就不值,也不是一群只知道泛舟寻美,自以为是的无聊士子可以裁判。”
“大明呢……”
“是根子上的虚弱,参天大树下的土壤没了足够养分,需要的是外在增加些肥水,用一个没有奉养的郡主名头,为大明这棵枝叶枯黄的大树源源不断增添肥水,让大树重新恢复生机,重新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小豆芽掀帘走入船内,也不去看沉默不语的沈允、杨柳儿,径直半跪在刘卫民身前。
“主人,崔公公求见。”
透过雕着梅花窗户,他已经看到了崔文升的船只,摆了摆手。
“老相识前来,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小豆芽起身沉默退了出去,刘卫民也懒得起身相迎,不一会崔文升带着几个男男女女进入船内,他这才站起身抱拳。
“崔公公前来,本驸马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崔文升自红丸一事差点损命,花了不少银钱才让魏忠贤救了他一命,因眼前之人一句话语,更是得了南京镇守太监一职,也算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南京镇守太监权柄颇大,南京大大小小的事儿,几乎就没有南京镇守太监不能插手的,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江防以及各卫所的事情。
南京镇守分为内镇守与外镇守,内镇守就是南京镇守太监,外镇守是南京五军都督府,一个掌握人事任免,一个主持具体事务,因为镇守太监是北京城下派的宦官,代表了皇帝行使权利,而南京五军都督府都是些宗室勋贵掌控,为了避免皇帝忌惮,五军都督府并不敢真的与镇守太监顶牛作对,实质上五军都督府要低上一头,仅仅是皇帝盯着江南的一只眼睛,南京镇守太监就要高上南京各衙门一头。
崔文升落了势,被赶出了大明权利中心,在江南却是首屈一指的权高位重,但面对曾经敢暴打他的刘驸马,崔文升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
听了刘卫民话语,崔文升忙躬身抱拳一礼,脸上也略带谄媚。
“咱家哪敢怪罪驸马爷,咱家唯恐驸马爷怪罪咱家招待不周呢!”
刘卫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崔文升就坐,杨柳儿更是充当起婢女,为崔文升及一干人等奉上茶水。
崔文升不敢大意,杨柳儿为他倾倒茶水时,甚至微微抬起身体,表现的甚为卑微,刘卫民也不在意,知道他怕的是什么,端起茶水小饮了口,嘴角微笑。
“崔公公前日送来的茶叶不错,今日不会将去岁的花魁也送与了本驸马吧?”
“呵呵……”
刘卫民不由呵呵轻笑,崔文升忙欠起身体,一脸尴尬歉意。
“前日小奴不知是驸马爷当前,得罪了驸马爷,咱家今日将小奴带了过来,任由驸马爷发落。”
刘卫民微微摆了摆手。
“都说秦淮河群芳争艳,江南瘦马如何如何妖娆妩媚,本驸马也就是一时好奇,想要见识一番,不见还好,见了后,方觉甚是无趣。”
“呵呵……”
“都是些许小事,崔公公莫要太过在意。”
崔文升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身后女子,一脸恼怒。
“驸马爷不与你一女子一般见识,还不赶紧向驸马爷赔罪?!”
小奴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模样,大红罗裙配着精致细腻面孔,有种骨感妖娆性感,或许“刘驸马”的名声真的烂了大街,游走在南京陪都上层的小奴,也不是太过在意这位北京城前来的恶霸,前日刘卫民想要见识下秦淮河花魁风采,谁知却连人家花船边也没碰到,还被几个士子大大讥讽了一通。
南京官场大多只是像听天书听了些他的混账胡闹,并无几人真正相信,但这不包括崔文升,一听到自己豢养的花魁女子,竟然招惹了大明最霸道的驸马爷,那个恼怒就别提了,也只得带着人前来赔罪,唯恐眼前之人在司礼监,在皇帝面前随意一句话语,将他碾成碎渣。
小奴头也不敢抬起,低头缓步来到他身边,如个婢女跪坐着倒了杯茶水。
“小奴不知驸马爷当前,还请驸马爷恕罪。”
刘卫民并未伸手接下茶水,反而勾起她的下巴,感受着手指传来的稍有些凉意嫩滑,细细观赏了下她的眉眼。
“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差了些稍许气质,粉脂味稍重了些,尚且不如杨柳儿身上那股柔和成熟,年纪轻轻,当多些灵动活泼,无愁强说愁,有些做作了。”
接下茶水,轻轻摆了摆手,小奴低头退下,刘卫民看向崔文升身边几人,眉头微挑。
“几位先生倒有些眼生,崔公公可否为刘某介绍一番?”
想也未想,崔文升指向一老者与一身穿文士道袍女子,正要开口,老者却双手一抱拳,看着他片刻才缓缓开口。
“南京都察院御史孙世纪,见过刘驸马。”
又指向身后女子。
“小女孙秀婉。”
刘卫民一愣,在孙世纪、孙秀婉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无奈起身,向孙世纪深深一礼。
“原来是孙世伯当前,三弟婚娶世伯爱女,世伯当前却是不知……”
刘卫民一脸苦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188章 夺运先机,此一退,可!
为了避免刘之坤受到自己影响,刘卫民从不主动接触这个四弟,尽管他知道眼前孙世纪是四弟刘之坤的老师,两人却从未当面相见。
孙世纪也不管刘卫民是否喜欢,不平不淡说道:“孙某擅自做主将小女许配给学生弟子,未通知刘驸马,还请勿怪。”
崔文升及船内一干人等,全看着怪物一般看向孙世纪父女,男婚女嫁见的多了,还从未听说过不让男方家人知道的,女方擅自做主的情形,这几乎是对男方最大的侮辱,听着孙世纪话语,男方像是入赘的一方,这更让他人难以置信。
刘卫民却没有崔文升等人那种感觉,对于他来说,或许也算是件好事,无奈摇头。
“世伯能割舍爱女,已是愚弟前世修来的福分,些许小枝细节并无多大干碍,世伯莫要担忧。”
孙世纪微微点头,脸上虽还是不平不淡,心下却松了口气,礼法上他们孙家毕竟是礼亏在先,若眼前二愣子般驸马爷真的不依不饶闹腾起来,倒霉的还是自己闺女。
孙世纪回头,孙秀婉忙低头蹲身福礼。
“秀婉见过三兄。”
看着眼前穿着文士道袍却行妇人蹲身福礼,刘卫民心下一阵摇头苦笑。
“四妹不与混账四弟一同前来,又是一身男儿着装,当是先礼后兵来了,说吧,三兄何事招惹了四妹不喜。”
船内一阵寂静无声,崔文升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本以为孙世纪与驸马府结成了亲家,若自己哪里招惹了眼前之人恼怒,也好有个中间人缓和求情一二,他哪里想到孙秀婉一身男儿道袍蕴含着的深意。
孙秀婉抬头与刘卫民身后跪坐着的沈允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方才低头开口。
“秀婉不敢质疑三兄所做之事,只是有些事情不明,想请教三兄解惑。”
刘卫民眉头微抬,看了眼闭目沉思的孙世纪,目光继续落在成了弟妹的孙秀婉身上,微微点头。
“四妹有话直说。”
孙秀婉又低头行了一礼。
“秀婉若有得罪三兄之处,还请三兄恕罪。”
刘卫民随意点了点头,伸手欲要饮口茶水,拿起杯子却发现杯中空空,沈允不着痕迹坐到他身边,倒腾起功夫茶来。
孙秀婉像是没看到,轻声说道:“我大明从未有过女子为使,三兄以一女子为使出吕宋,不知可否妥当?”
刘卫民微微一笑,说道:“女子为使不妥……甘罗十二岁为相为使若何?郑三宝公公为使万国,扬威万里外,若何?”
“三兄所重者,唯才唯德,唯为国为重之人,男儿也好,巾帼也罢,并无太多区别。”
“西方诸国与我大明所民情民风不同,西方诸国女子亦可为王为侯,所重者皇室威严,故而三兄请奏陛下以一民女入宗室。”
孙秀婉沉默稍许,又说道:“西方之蛮夷,三兄以我大明宗室之尊相交,岂不是有损我大明皇室威严?”
刘卫民沉默片刻,神情肃然。
“君若舟,民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水静则舟行万里,水沸则巨舟倾覆,今之大明灾害频繁,大明国库空虚无银,倭寇初平,北地又增建贼之祸,内外交困,民心不稳,怨火初起,三兄为驸马,为宗室之人,平灭天地之怨火,止住水沸当为首要。”
“水静,舟行万里,则大明君威不动,自压万国臣服。”
话语落地,舟船内气息莫名凝重万钧。
……
孙秀婉沉默许久才将紊乱气息平稳,点头说道:“还请三兄莫要怪罪秀婉无礼。”
刘卫民接过沈允送到面前茶盏,轻轻饮下,口腔顿生清香,看着跪坐在面前女子,微微点头。
“无碍。”
孙秀婉看着眼前三兄随意饮着茶水,一阵沉默,面色好像有些犹豫迟疑。
“三兄以公主之尊领兵北上辽东,强行撤出数十万辽东百姓,致使辽东军心动荡,熊经略、袁巡抚身死沈、辽两城,更是将公主置于危险之中,是否妥当?”
刘卫民眉头不由一抬。
“三兄也不说什么熊袁不顾大明生死安危,不言两人不顾辽东数十万百姓生死,不言两人只一味相互攻讦,主次不分,不顾大局,也不言两人私下劫掠三兄之军资,只言辽东国运先机之争。”
“我朝成祖于北京城为都,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意,但自土木堡后,我朝京卫一战而丧失过半,自此与鞑靼相争,由攻而守,国运先机一朝丧失数十年。”
“辽东萨尔浒之战,我军战败,剿倭、平蛮、镇鞑靼十万我军精锐一日丧尽,由攻而守,国运先机亦失十数年。”
“何以夺回国运先机?”
“说起来很难解答,究其根本者,由守转而为攻尔。”
“兵法云,守久必失,守久失其城,失其地,失其民,失其国。”
“夺先机者,夺攻守之势。”
刘卫民低头取过沈允功夫茶水,一饮而尽。
“国之攻守,若两人生死相斗,力强者胜,兵利者胜,甲厚者胜,技巧者胜。”
“今时大明,力强而腹病,兵利而脆,甲厚而糙,看似强大却手臂无力,何以胜?”
“唯技巧而得先机。”
“技巧者,攻敌之咽喉,之侧肋,之敌脆弱之处。”
刘卫民拿过茶盏,沾着茶水,自铁岭、开原向东,在桌面上画了道线,点着海西女真、建州女真、野人女真三部,说道:“正黄旗四十五个牛录,镶黄旗二十,正红旗二十五,镶红旗二十六,镶蓝旗三十三,正蓝旗二十一,正白旗二十五,镶白旗十五,共计二百一十个牛录,每牛录三百人。三兄知道,不可能所有牛录都是三百人,与我大明卫所一般无二,建州贼牛录亦无法满编,三兄就以三百人算起,二百一十个牛录,共计六万三千人,每三丁抽一丁,共计十八万九千丁,加上年幼男丁、妇人、老弱,当有六十万人。”
刘卫民将画出的横线之下,画了个大大圆圈,说道:“沈辽等地各戍堡百姓四十万人,沈辽名下戍堡过百,不言建州贼原本村寨留驻兵丁,过百戍堡每处以百人计,就需万人,大城之堡,则需数千以守。”
刘卫民指着横线两侧庞大土地,不屑道:“四十万沈辽百姓撤离,原沈辽各处卫所数千军卒入了广宁、山海关,四十万百姓离开,没了这些百姓耕种,建州贼又能拿出多少人来攻打广宁?”
“鞑靼左翼三部、朵颜三卫鞑靼没了我大明市易,鞑靼屡屡牵制我大明,此乃墙头之草,凭什么与建州贼相善?建州能提供给鞑靼市易所需货物?”
“我军居沈辽之南广宁、山海关,居沈辽之东镇江、复州、金州,鞑靼居沈辽建贼之西,今日公主领兵两万,建贼强攻半月有余尚且奈何不得,尚被公主斩杀近万贼军,攻守之势已分,国运先机已得。”
“公主不顾己身领军前往又如何?身为大明至尊公主,以己身性命,博取萨尔浒丢失的十数年国运先机,有何不妥?”
“撤回四十万沈辽百姓又如何?不撤回四十万百姓,不以大局为重,袁、熊两人只知道你来我往相互争吵,让辽东军将无所适从,只知道纵兵抢掠军资的辽东,就凭他们可以守得住沈辽之土?”
“两人该死,老子不怕与人言及,三兄就是要让两人死在沈辽,就是要警告辽东上下,谁敢不以大局为重,老子就是要了他的命,不管他有如何的威望,如何的清正得民心。”
刘卫民抬眼,越过孙秀婉看向孙世纪。
“昔日有越王卧薪尝胆,有韩信胯下之辱,汉唐亦有和亲、低伏之辱,敌辱而自强,其后方可无人可辱,本驸马并未看到熊、袁有自强之志,敌未至而祸起萧墙,两人死不足惜!”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言,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只一味与敌对怼而不知利弊进退之道,如此还要兵法三十六计何用?”
“一退而换得攻守易手,一退而得十数年国运先机,此一退,可!”
“今日失一地而保其民,今日失一地而明日得万里疆域之土,今日失一地之土,亦可!”
刘卫民抬眼看向孙世纪,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冷漠,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以一个晚辈,而是大明驸马面对整个天下士子诘问。
“孙大人,本驸马解答,满意否?”
“……”
刘卫民看着孙世纪面色微白,许久不见答话,低眉看向坐卧难安的孙秀婉,面色不平不淡。
“四妹下次若有不解疑惑相问,只许以刘家子媳之礼,今日你我首次相见,穿着不伦不类,三兄可以当你年幼无知,若下次还敢如此,别怪三兄直接动手将你扔了出去。”
刘卫民性子本就暴烈,心下对这对父女也有些恼怒,不帮忙就不帮忙好了,如今倒好,老四婚娶迎嫁不通知他,跑到了南京自己把婚事办了,如今他都到了南京,不来登门拜见他也不在意,既然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那就别没事跑来诘难,别跑来质问。就算跑来质问、诘难,也别他娘地穿着文士道袍,这种态度让他极为不喜。
第189章 大明需要稳定的海域
刘卫民与刘之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除了冒用了个“刘三”名字外,两人与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相比刘之坤,他更愿意与刘卫山、刘卫海亲近,但他还是小心维持着这种“亲兄弟”关系。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你不能保证每一件事情都能按照你的意愿,对于刘之坤他是没有太多法子,只能如此,孙秀婉一番指责诘问,让他没了半分兴致,至于崔文升身后跟着的一干王府管事,试探性的话语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想做生意的人太多了,尽管这些人尚未低头。
将崔文升送上了河岸,他也没了继续飘荡的兴致。
江南织造衙门在南京玄武湖,织造镇守宦官的府邸还算不错,地方够大,也足够奢华,也就成了他在南京的私人府邸。
“主人,安东尼奥想要求见。”
刘卫民刚回到书房,准备翻看今日北京城送来的消息,小豆芽急匆匆敲门走入房内。
“安东尼奥……让沈姑娘去接待。”
小豆芽点头,躬身退出书房,刘卫民翻看着几封信件,闭眼沉思许久,小豆芽再次轻敲房门,这才将他惊醒。
“主人,安东尼奥希望能与主人当面签个约定。”
刘卫民抬头看着外面已经黑暗了下来,眉头微皱,站起身来一一将信件放入木盒,又将木盒放入角落里的木箱锁上。
“走吧。”
刘卫民在前,小豆芽在后,黑暗的阁廊显得尤为寂静,两人一路来到灯火通明的前厅,刚一脚踏入厅内,所有人不由站了起来,沈允更是让出主座。
看着安东尼奥一身典型欧洲装束,刘卫民笑了笑,走到安东尼奥身边,向身披着蕾丝轻纱妇人躬下腰身,稍微亲吻了下她的手背,笑道:“夫人逛了一日街,对我大明可还满意?”
安娜温和一笑,说道:“刘,你们的国家太大了!”
刘卫民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她的驴头不对马嘴,点头笑道:“东西罗马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我大明的国土,正如夫人所言,是大了些。”
说着与安东尼奥稍微拥抱了下,这才坐回主位,看着安娜、安东尼奥说道:“葡萄牙距离我大明太过遥远,两国也不甚相同,许多地方可能会有些误会,但这不妨碍我们大明与贵国的交往。”
安东尼奥听到“贵国”两字,不由挺直了些身体,郑重点头道:“非常感谢伯爵大人对我国的认同,但有些事情还需伯爵大人认可。”
刘卫民神色依然未变,微笑点头。
“安东尼奥男爵,还请直说。”
安东尼奥犹豫了下,说道:“大明需要认可爪洼、马六甲属于我们葡萄牙,认可我葡萄牙占领的任何土地!”
刘卫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恐怕很难,原本这些地方都是我大明的藩属国,想要认可这些地方的归属权……诚实的说……很难!这与我大明的文化、道德、礼法并不不相符,朝臣们很难答应。”
见到安东尼奥有些不悦,刘卫民想了下,又再次说道:“当然了,不答应并不一定是拒绝,我大明可以私下保持中立,中立的意味,想来安东尼奥男爵应该是懂的。”
安东尼奥心下有些失落,但情况也不算太差,正要开口……
“东西方文化上存在着很大的诧异,你们的大陆公国领主太多了,更加注重人丁、财富等等,而你们又乘船远渡到了东方,今日男爵先生也是在城内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应当知道我大明人口有多少,爪洼国距离我大明更近些。”
“本伯爵的话语,安东尼奥男爵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伯爵大人,您不能这样,爪洼是我们的!”安东尼奥猛然站起。
刘卫民摆了摆手,马四海后退一步。
“本伯爵之前已经说了,爪洼、马六甲大明持中立态度,你我双方已经定下了贸易上的协定,也不会轻易废弃,我大明是个讲信誉的国家。”
安东尼奥有些疑惑不解看着他,缓缓坐下,沉默片刻,脸上也阴晴不定。
“伯爵大人想要什么?”
……
“大小渤泥、万丹、马打蓝素丹、淡目、雅加达、亚齐、柔佛、望加锡,还有吕宋以及孟买……但凡是荷兰联省、英格兰所属殖民地,我大明有权恢复当地王权,亲爱的男爵阁下,我想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安东尼奥一愣,他没想到刘卫民会说出这句话语,正要犹豫是否答应,安娜开口说道:“刘,那些人都是凶残的海盗,就是我们葡萄牙人,也会被他们杀死丢入大海的!”
刘卫民不由笑道:“夫人还请放心,我大明勇士最不畏惧的就是海盗,最厌恶的也是海盗,既然是海盗,我大明水师更没理由拒绝清除可恶的海盗。”
安东尼奥低头沉思片刻,说道:“伯爵大人,我葡萄牙是否可以一同对付海盗?”
刘卫民眉头微挑,点头笑道:“自然可以,贵国若占了,就是贵国的,这点本伯爵可以承诺。”
安东尼奥大喜,忙起身向刘卫民躬身一礼。
“安东尼奥很感谢伯爵大人地慷慨!”
刘卫民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这么多客气,只要奥格斯格总督愿意,你我两家随时可以出海驱逐海上盗贼。”
安东尼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下愈发激动,荷兰人、英格兰人已经极大的威胁到了他们领地的安全。
刘卫民轻拍着他的肩膀,邀请了两人共度晚餐,为了更加西方化,他特意准备了个长桌,刀叉啥的一应俱全,双方也不再谈论殖民地的事情,只是谈笑说着各地见闻。
直到送走了安东尼奥夫妇,沈允才犹豫着说道:“老爷,朝廷会答应安东尼奥的请求吗,爪哇、马六甲,以及整个南洋之地都是大明的藩属,而且……而且……”
沈允心下一阵苦笑,南洋存在着不少岛屿,每一个稍大些的岛屿,在大明礼部备案中都是一个国家,刘卫民的话语几乎推翻了整个大明朝贡制度,今后各个藩属国又该如何面对大明朝廷?
沈允心下犹豫,刘卫民也是清楚,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中立,什么是中立,就是不认同,也不反对,今日是弗朗机人的地方,明日就不一定是。”
刘卫民走到院中,坐在院中长条形木椅上,说道:“西方有句很有名气话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感受着脖子上的轻柔,整个身体也不由舒畅向后靠在椅背上。
“西方的生存法则与东方儒家文化不同,西方人更加看中利益,咱们呢……更注重道德礼仪。”
“但是国与国之间不能仅仅只是注重利益,或是道德。”
“只是注重利益,就会被人极为瞧不起,西方有一个种族,千年来一直流离失所的种族,这个种族脑子特别好使,但是呢……也最是奸诈,赚钱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活的很滋润,可是一旦打了仗,最先遭受杀戮、抢掠的就是他们,这里打了仗就要跑去那里……背着钱财不断跑路,跑着跑着,跑了千年之久……”
“国与国,人与人其实差不了多少,不顾他人死活,只一味想着赚取钱财,终究会被所有人厌恶、憎恨。”
“当然了,只一味重视道德礼仪也是不成的,别的不说,就拿朝鲜为例,倭寇侵入朝鲜,若无大明出兵救助,朝鲜早已亡国,为此大明花费了高达五百万两银钱,到头来又如何?”
“入朝我军将士连粮食都无,那些混蛋们全都将粮食藏了起来,让我大明数万将士饿着肚子为他们拼命,最后又换来了什么?萨尔浒我军兵分四路,朝鲜军卒拖拖拉拉不愿出兵,刘将军被建贼围困,明军死伤无数,朝鲜军全他娘地坐地投降,屁人没死几个。”
“五百万两银钱,若不花费在朝鲜,今日大明对待建贼也不会这么窘迫……钱花了就花了,可也得听到个响声不是?”
“所以呢,大明朝廷咱可以不管,也管不了,但咱自己得知道,国与国交往需要德、利兼顾,在保证自己的利益情况下,兼顾德行,首先要先保着自个,不能打脸充胖子。”
“老爷说的是,奴婢记着了。”沈允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一边低声答应。
刘卫民叹气道:“此时正是大航海时代,自这个时代开始,谁掌控了大海,谁就掌控了整个世界。”
“西方世界比较乱,与大明国土一般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国王、领主数百上千个,西方的海边小国与福建、广州一般,一样的山林众多……一样的土地贫瘠……一样的穷的叮当响……”
“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活的更好,这才下了海,才会仅一艘船就敢攻打海上一个小国,才会有了难以计数的金银。”
“咱大明与之不同,大明拥有庞大的土地,众多的人丁,管理极为不易,所以稳定才会压倒一切,这才有了禁海之事,可今后的世界毕竟不同了,大航海的时代开启,就意味着谁掌握了大海,谁就拥抱了整个世界。”
“可是,咱家落后了人家一步,船只落后了一步,火铳、火炮落后了一步,各大海洋水文地理也是不甚清楚……”
“怎么办?”
“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奋力追赶,所幸的是,咱大明工匠够多,物产够多,追赶并非多么困难的事情,可这一切还是需要时间,战船建造需要时间,海上船员训练需要时间,大明海上走商的商贾也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就需要一些盟友充当咱们的商贾,需要弗朗机人将大明的货物贩卖到西方,就需要一个暂时稳定的大明海域。”
“始皇统一六国,秦灭而汉兴,汉亡则唐盛,中立也不代表弗朗机人可以占据南洋多久……”
第190章 你不懂……【两日较忙,一日两章,连发】
沈允手指停顿,有些不确定疑惑。
“老爷……是不是除了弗朗机人的地盘,咱们是不是都要抢了过来?”
刘卫民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微微摇头。
“大海上有一座巨大岛屿,面积有山东、河北、山西,可能还要加上一个河南,这个巨型岛屿在爪洼还要南面些,上面毒虫无数,但却是座无人岛屿,这样岛屿可以完全占了,弗朗机带来农作物,产自万历外的另一片美丽肥沃大陆,那里存在的只是些野人,现在西方人前去了些,但人数很少,也是直接以兵占了。”
“这些岛屿可以安置些我大明宗室,哪怕让他们建国也是可以的,将大明权势皇族都迁移出去,只需像西方那样,封地、封国可以有山西、河南这样大的领土,他们只要认可大明是宗主国就是可以的。”
“至于南洋这样的有人居住的地方,一个个岛屿可以分封给有功将勇,也可以扶植些当地人为王,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必须承认大明宗主国,必须按照大明律法制定自己的律法,必须保证大明子民经商、行走安全,以及居住、设学堂和财产安全。”
沈允眉头紧皱,从身后坐到长椅上,坐到刘卫民身边。
“老爷也说了,国与国之间先保证自己利益,与西方人争斗,咱们肯定要花费不少银钱的,占了这些地方,最后再分封出去,甚至将土地还给当地人,咱大明又得了什么好处?何不如直接成为我大明的府县?”
刘卫民转头一笑。
“有些事情你不懂,大明国土足够庞大,陆地上占了的,可以成为我大明府县,但是海上,距离我大明土地太过遥远的地方,管理起来就要困难的多,就像我大明南越叛乱一般,那些地方也是会造反叛乱的。”
“可是呢,将一个个岛屿都整成一个小小王国,都以律法明文确立了下来,他们就是想要威胁到今后的大明,也根本无法做到。”
“成了大明府县就又有了不同,都是府县,很可能会有人夺了这些府县,破坏掉大明律法,重新制定他们自己律法成为一个新的国家,如此国家要比一个个独自制定律法的国家庞大的多,今后也就有了可能给大明制造很多麻烦机会。”
“一个岛屿一个小国,自己的东西自己紧张,就是哪个家伙有了野心,为了自个利益,其他岛屿小国也不会都跟着造反,大明抬棍子就能揍死,足以保证大明在千年内,在整个东方一家独大。”
刘卫民看着满天星斗,笑道:“这些是大明未来千年大利,大明足够庞大,人口足够多,只要制定合适税收律法,只要朝廷改革成高效廉洁朝廷,只要鼓励百姓走出去,那些地方的律法是大明人制定的,胆敢肆意伤害大明人,大明王朝抬棍子就给揍死。”
“只要保护了大明合法商贾,凭借咱大明百姓的勤劳聪慧,大明百姓就会人人兜里有钱,顿顿吃肉,有无数小国成为大明商贾的市场,成为大明的矿场,大明就是让了出去那些土地人丁又如何?还不是随着大明棍子而动?”
刘卫民说着未来,沈允有些不明白,再她想来,将那些地方成为大明府县岂不是更好些?但刘卫民经历过后世国家间的争斗,殖民地有时也会成为一个巨无霸国家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与其为大明今后制造出一个、一群跳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全都将他们给阉割掉。
“啪!”
刘卫民一拍大腿起身。
“行了,夜也晚了,说了再多,也还需要一点点埋头苦做。”
刘卫民起身,背着双手,悠哉悠哉去自己寝房睡觉,沈允过了许久才起身,看向不远处尚亮着的灯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当沈允想要离去的时候……
“大人的话语不许与任何人谈起!”
阴冷话语让人鸡皮疙瘩炸起,沈允缓缓转头,正见背后站着马四海。
“马公公,人吓人,会死人的!”
马四海看向灯光一闪熄灭的房间,这才转头看向沈允。
“咱家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只是大人的奴婢,不是沈家之人,大人的话语你最好烂在肚子里,敢外传一句,咱家砍了你的脑袋!”
沈允好像丝毫不在意马四海的威胁,学着之前刘卫民,双腿微分,整个身体依靠在椅背。
“马公公就是不提醒,小女也是大人的奴婢,大人极为在意大明各海边卫所,马公公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让大人忧心就够了。”
说着,沈允自顾自站起身,拍打了几下衣裳,与刘卫民一般,背着双手走向刘卫民隔壁房间。
马四海看着她离开,眉头紧皱不已。
“哼!”
马四海莫名冷哼一声,转身走向阁廊边上的月亮门。
夜空很干净,皎洁月光下,一队长长人影走了过来,经过马四海时微微低头捶胸,直到马四海离去,巡夜军卒才再次游走于整个府院。
江南织造镇守太监府邸是五重四合院,占地极大,刘卫民居住在第二重院落,后面第三重是马四海、小豆芽和一干贴身亲卫居住之处,再后面还居住着五百净军,最后院落则是马厩。
马四海穿过月亮门进入第三重院落,自顾自推开房门,见屋中坐着的五人站起,也不觉丝毫怪异。
“大档头!”
马四海自顾自坐在主位。
“坐。”
五人没有多余话语,抱拳坐下。
“事情可都办妥?”
一身红色曳撒马十一抱拳起身,犹豫说道:“各卫所颇为反对,观海卫指挥使孙奎,是英国公的连襟,与二十余人上奏朝廷,所以……”
“所以?所以就不用监军了?”马四海双眼冷光直冒。
马十一忙跪倒在地,冷汗直冒,紧咬牙齿道:“属下定将此事办妥!”
“哼!”
马四海冷哼一声,看着另外四人,冷声道:“大人是海务总督,不是他常延龄,南京五军都督府还管不到大人!”
“诺!”
五人忙抱拳应诺,马四海一挥手,马十一与另外四人忙退到一边。
“所有海防卫所都要安排净军监军,人死了,大人拿指挥使,拿千户来赔命,任何船只都不许下海,所有超过八百料船只都需要严格登记在册,哪个敢跟咱家耍心眼,咱家让他再也耍不了!”
“哼!”
马四海挥手下,五人躬身退出房间。
……
琼州海南卫、高州府神电卫、广州府广海卫、惠州府碣石卫、漳州府镇海卫、泉州府永宁卫、兴化府平海卫、福州府镇东卫、温州府金乡卫、盘石卫、台州府松门卫、海门卫、宁波府昌国卫、观海卫、绍兴府临山卫、嘉兴府海宁卫、松江府金山卫、苏州府镇海卫、青州府安东卫、莱州府灵山卫、鳌山卫、登州府大嵩卫、靖海卫、威海卫、辽东金州卫、复州卫、盖州卫、广宁卫、宁远卫,除了辽东外,自广州、福建、浙江、南直隶、山东,大明海防一共二十四卫,其下所属“所”一级更是数十近百,而刘卫民作为海务总督,这些卫所也被置于他的名下。
通常情况下,一个卫有五个所,也就是前后左右中五个,但是海防不同于内陆,海边之土通常比较贫瘠,也不可能养活一个卫所五六千人,所以一个卫就可能只有一两个,或三四个所,很少可以达到五个所情况,且与内陆卫所一般,编制也无法满员,多是些老弱军卒。
与海务总督职务相当的是剿倭总督,但那只是倭寇、海盗屡屡侵入沿海等地时的临时职务,倭寇、海贼剿灭后,也就不再存在,刘卫民仅仅只是因为与弗朗机通商,大舅哥朱由检就给他安了这么个名头。
开海通商也好,海务总督也罢,就是由他担任江南织造“宦官”,全都引起了朝臣及江南士绅们的强烈反对。
江南防务主要由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五军都督府负责,南京镇守太监是“内防”,负责将领人事调任、升降、监督;五军都督府是“外防”,负责具体事务,包括训练、作战、后勤等等。
南方各海防卫所本就置于五军都督府和南京镇守太监名下,本就没刘卫民啥事儿,结果他硬是生生剥了人家一半职司,这让南京诸多宗室贵戚们尤为不满。
本就是个人见人厌的家伙,他在北京城做的狗屁倒灶烂事不断传入江南,也就有了临时府邸门前的一幕。
一夜无话,没有小媳妇在身边,生活作息都有些不适应了,天未明就起了个大早,推门就见杨柳儿端着个木盆站在门外。
“若不是沈大掌柜说你之前去过辽阳,老爷还不知道原来咱们是见过的。”
刘卫民将木盆端入屋中,三下两下清洗了脸颊,蹲在地上就着木盆,用柳条蘸着盐巴和薄荷粉末透着牙齿,话语也有些含糊不清。
“老爷听说,周文那小子早就有了家室,正妻是不大可能了,若你喜欢,不介意成了妾室,老爷可为你做媒。”
“或者……将来给你寻个合适的,做个正妻也是可以的。”
杨柳儿至始至终都有些怕他,听着他含糊不清话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奴婢……可以一直跟着小姐吗?”
刘卫民有些诧异抬头,看着眼前颇有些成熟妩媚女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语。
“给你寻个合适之人,你懂吧?做个正妻难道还不如一个丫头奴婢?”
“小姐待奴婢很好的……”
刘卫民喝了口清水,咕噜噜吐掉嘴里碎屑。
“随你,你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她好了……”
第191章 打人了
刘卫民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个时代的正妻地位很高,一个妓子很难成为正妻,就算是后来的秦淮八艳,也还得不到一个正妻位子。
当然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她自己决定,他并不愿意去强迫着谁,更何况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
有时候,美丽也是一种武器,在他接过杨柳儿递过来的毛巾时候,一道光在脑中突然闪过,看着她眉眼柔和脸颊,突然有个怪异念头。
“沈大掌柜……是有些男儿相……”
刘卫民轻声低喃,杨柳儿脸颊却莫名爬上了些红晕,这让他更有些怀疑起来。
刘卫民好早起,不早起也没法子,又没有其他娱乐节目,刚出了房门,就见小豆芽站在门外。
“主人,都已准备妥当。”
“嗯。”
刘卫民微微点头,正要抬步却又一顿,回头看向杨柳儿。
“沈大掌柜醒来时,交待一下,就说本老爷去视察各海边卫所,就说时间不定,让她留在家里,江南织造相关织户重新登记造册,瓷器烧制的事情让她多费些心思,选一些手艺好的老工匠,回京时一并带走,还有就是钱庄的事情。”
“是,老爷。”
刘卫民大致交待了下事情,带着小豆芽大步离去,府门才打开,就见三个书生盘膝坐在门前街道上。
一净军牵来马匹,刘卫民正要翻身上马,又丢下了缰绳,大步来到三名书生前,左右看了下,踢了踢才十三四岁的吴万祯。
“一小娃娃也瞎掺和,就不怕本驸马砍了你的脑袋,爹娘伤心?”
“还有啊,要坐着,也是坐在那里,你们坐在道路中央,挡着百姓道路,很没品味的!”刘卫民指着驸马府对面墙角。
“心中……心中有道……无所……无所畏惧。”
刘卫民的身躯颇具压迫力,另外两个青年书生不屑一顾,吴万祯说出的话语却有些磕磕碰碰,看着面前低头娃娃,摇了摇头。
“何为道,首走也。意思呢……是让人多思考,多考虑考虑对错。”
“有句话语怎么说来着,不做不错……虽说话语是不咋滴,可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做了事情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
“但是呢,正如道家阴阳鱼,正如这黑天白昼,任何事情都有好与坏的两面,人呢,不能只盯着坏的地方,还要去思索有何好的地方。”
“本驸马做了事情,自然也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是也有好的地方吧?”
刘卫民踢了踢吴万祯,说道:“一娃娃就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了本事再跑来坐着也不迟,再瞎胡闹,本驸马也将你抓起来,赶紧回去吧,省的让你娘亲担忧。”
“还有你们两个。”
刘卫民对年纪较小的吴万祯还能说上几句,另外两个青年书生却不愿太过搭理,世界观已经成型,就算改变也不是很容易,他也没那功夫在这方面浪费太多时间。
随着他翻身上马,百十骑净军也跟着翻身上马。
“有利就有弊,有弊也必然附带着些许利,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这是个很难的问题,需要仔仔细细思索,好好想清楚些再跑来。”
“还有,功名当直中取,莫要曲中求,在本驸马府门前挣取稍许名声,不值!看在你年纪太幼小的面儿上,本驸马就不抓你劳改了,赶紧回去吧,省的你娘亲抹泪伤心。”
马蹄隆隆,吴万祯看着远去人影,屁股也挪动了几下。
“表……表哥,要不……要不咱们走吧,万一……万一真的……”
“哼!你怕了?怕了,你自己走!”魏士礼不满冷哼。
一旁的孙文启不满道:“打砸千步廊官署,辱骂朝廷重臣,置大明公主于险地,强迫沈辽数十万百姓离开家乡,动摇辽东军心,致使熊大人、袁大人兵败被俘,沈辽更是被建贼所据。”
“违背祖制,蛊惑陛下册封一不名女子为郡主,私交弗朗机蛮夷,如此之小人,孙某未曾看出有何利于大明天下!”
魏士礼点头,冲着刚刚走出府门的马四海大骂。
“孙兄所言甚是,祸国殃民之阉贼,人人弃之!”
马四海眉头一皱,他并未听到刘卫民话语,刚出府门就莫名其妙的被魏士礼大骂一顿,心下顿时不悦恼怒起来。
“来人,将他们赶走!”
守在门外的一干净军有些犹豫,马四海嘴里又是一阵冷哼。
“还愣着作甚?”
“诺!”
一干净军再不犹豫,手臂挥动就要上前赶人。
“阉党!”
“恶贼”
孙文启大怒,指着马四海大骂。
“丧我大明之土,辱我朝廷之臣,坏我大明祖制……”
“恶贼该死!”
“恶贼当杀!”
……
“狗贼……放开我……恶贼……”
……
听着孙文启、魏士礼两人大骂,见两人挥拳与净军厮打。
马四海大怒,嘴唇颤抖。
“打!”
“给咱家狠狠打!”
听着尖锐怒吼,魏士礼、孙文启终于惊慌起来,向着远处指指点点一群百姓大喊救命。
“恶贼……你们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阉奴!你……你敢……”
“阉奴打人了……阉奴……阉奴打人了”
府门前净军大怒,一而再再而三忍耐,耐性到了极限。
“砰砰……”
纷纷举起火枪,狠狠砸在魏士礼、孙文启头上、腰背,跌倒后依然拳打脚踢。
“绑了!”
魏士礼、孙文启两人抱着脑袋不敢再动,嘴里除了哀嚎呼痛,再也不敢喊着“阉党打人”话语。
满脑袋是血的两人吓住了吴万祯,动也不敢动上半分,被人提着衣领扔到一边,也不敢上前救他表兄。
“哼!”
马四海冷哼一声,翻身上马远去,听到马四海打人,杨柳儿急匆匆跑来,刚到了府门前,只见吴万祯一人傻呆呆跌坐在地上,地上三个蒲草团也已散开,一地的蒲草证明着刚刚的混乱。
看着呆滞双眼,杨柳儿心下叹气一声,来到吴万祯身前,低身将他拉了起来,一边为他轻轻拍打着身上泥土,叹气道:“马公公脾气不是很好,还是回家吧,家人会担心的。”
“他们……他们抓了表哥……”吴万祯年纪终究小了些,从前也没经历过这样霸道的事情,之前无人理会还好,现在杨柳儿跟个大姐姐似的,眼泪很是不争气的流淌了出来。
杨柳儿看着净军将两人死死捆绑着,眼看着就要吊在旗杆上。
“人留在这里有些不妥,还是送去衙门吧。”
看着一干军卒犹豫,杨柳儿心下叹气一声,来到总旗孙忠身前,微微蹲身福礼,孙忠忙让开身体,抱拳一礼。
“杨姑娘,不是我等不愿放人,这两人也太混账了些。”
杨柳儿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老爷巡视海防各卫所,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南京,还是莫要太过招惹是非,老爷也能安心一些。”
“……就依姑娘,小的这就将人送去衙门。”孙忠犹豫片刻,抱拳答应。
杨柳儿知道孙忠因何犹豫,心下无奈,向吴万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自顾自转身走入门内消失不见。
净军打人被不少人看到,之前也曾赶过人,也曾抓人教训了下,却不似今日将人打的血头血脸。
孙忠提着人送入刑部衙门,本以为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掀起数千人游行示威。
刘卫民是个独行侠,来到了南京后,六部官员不愿见他,他也懒得与他们打交道,只要不拦着他,各人自扫门前雪就是了。
江南冬日乍暖,北方还是冰封千里,江水之源头未曾冰溶,江水也低浅了不少,十艘巨舰无法驶入南京,只能在外海停驻。
刘卫民、小豆芽和五十净军亲卫登上一艘千料福船,其余之人牵着战马自回府邸。
“主人,各卫所颇有反对之声,是不是暂缓遣净军入卫所?”
刘卫民站在船头,看着不时有木船从身边穿过,好像并未听到小豆芽话语一般。
就在小豆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刘卫民却悠悠开口。
“反对?主人我还怕他们成了软蛋了呢!”
“对了,哪一个带的头?”
“观海卫,孙奎。”
“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连陛下的军令也敢不遵。”
刘卫民嘴角露出不屑。
“传令各卫所,指挥使不至者,革职查办!”
“诺!”
听着身后“登登”远去声,刘卫民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新官上任三把火,若不找个刺头,他还真不好杀鸡儆猴了。
“希望不要太令人失望啊!”
一想到自己十艘主力战舰,刘卫民心下就是一阵激动,豪男儿就没哪个不喜欢巨舟战舰的,尤其是从他自己手里走出去的战列巨舰。
小豆芽前去传令,大船很快放下一艘蜈蚣船,长长尖尖,一共十人操浆,快速划动时小船速度很快,跟个箭似的越过他的座船。
蜈蚣船也就在内河、近海跑跑,到了大海上就不成了,海浪稍微大一点就能直接将人掀翻,大海上作为传讯的差不多都是些鸟船,这种船两头尖身子肥,船身稍长,有橹,风吹再加上摇橹,速度很快,是海上走商商贾、海盗比较喜欢的船只。
运粮和大宗货物,一般喜欢使用沙船,这种船方头方尾,船底也平,南海地形复杂,有许多暗礁和浅滩,吃水深的船只一不小心就能撞上暗礁,沙船吃水浅,还是平底,就是沿江北上也无太大问题,也是常用的一种海船,但这种船只一般只是沿着海边南北往来,跑的慢,一旦遇到海盗就难以逃脱。
还有一种广州爱用的广船,广船与福船差不多,只不过广船头低尾高,福船是头尾都高。
福船比广船体量要大,注重的是稳健,所以头尾平衡,两头都有个跟“楼”似的“房子”。
第192章 闹事儿(上)【三章,连发,第一发】
有“楼”,船头就不可能很尖,水中阻力就要大些。
广船头低尾高,虽然头部也有个低矮“小房子”,但比福船可要小了许多,头也尖了不少,所以广船要比福船跑得快,与鸟船一样,颇受海商、海盗喜欢。
但是,无论大明哪一种船型,中间的位置都比头尾低上一些,同体量船只,比西洋海船的火炮数量要少了许多。
福船、广船、鸟船、沙船是大明主力船只,除了这些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但大致都逃不掉这四种船型,无非是大小、功能偏重点不同罢了,如同巨舰时代,有主力战列舰,有跑得快的巡洋舰,有带刀护卫舰,有补给舰……反正刘卫民是认为很麻烦的,只不过他的登莱水师第一舰队是打算远洋威慑的,旗下也就取消了杂七杂八的船只,统一改造福船,成了不伦不类的西洋舰队。
福船两头高,比较容易改造,广船前低尾高,改造甚为不易,哪怕是他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一旦改造广船,重心一准不稳,原本的头轻改重了,能稳稳当当的才怪呢。
沙船更是不行了,方头方尾跑得慢不说,还是平底,就算改造也只能在海边充当固定炮台,根本无法深入深海。
鸟船两头尖尖跟个月牙似的,改造是可以改造,但无法成为福船那种战列舰,只能改成巡洋舰,火炮数量要少了些,而且还必须是大型鸟船。
时间太短,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来,先改些福船糊弄糊弄人。
“等老子有钱了,战列舰、巡洋舰都整他个千儿八百艘!”
远远看着自己十艘巨舰一字排开,刘卫民心下就忍不住想弄他千儿八百的,可是一想到需要花费的钱财,心下就是一阵无奈苦笑。
就在他无奈感慨时,还没出了长江口呢,一队净军骑军远远跑了过来。
“主人,南京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豆芽看到远处净军手中烟柱,忙提醒正双眼放光看着远处自己的杰作的刘卫民。
刘卫民一愣,刚转头就见到远处狼烟似的烟柱,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船只靠岸。”
“诺!”
小豆芽前去传令,刘卫民眉头微皱,思索着南京能发生什么事情,想了一会儿也没发觉会有什么大事情,也只能静等传讯消息。
大船缓缓驶向河岸,远处的余广也发现了异样,不解看向常云,问道:“常公公,南京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常云此时消瘦了不少,听到余广问话,也有些疑惑不解。
“辽东的消息咱们也是得知了的,尽管沈阳、辽阳丢了,就算朝廷不满驸马爷、公主迁离沈辽数十万百姓,公主砍的数千建贼脑袋,也足以堵住了朝廷的嘴,应该不会有啥事儿吧?”
余广挠了挠头,点头说道:“是啊,公主亲往辽东,又斩贼数千,仅凭这功劳,朝廷再如何不满,也只能捏鼻子认下才是,镇国前来南京,南京六部尚书大多都是从京城下来的,应该知道镇国的脾气,真激怒了他,还不知道会把江南闹成了什么样子呢!”
常云嘴里更是苦如黄连,他可是比谁都清楚那小混蛋是如何的会闹腾,深深叹气一声。
“希望南京别太闹腾,就凭陛下与驸马爷情分,就凭仅公主领着驸马爷训出来的净军、幼军杀敌近万,任谁闹腾也是不成啊!”
“老常,你这话太对了,说一千道一万,镇国那小子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拿出来的是实打实的战功,镇国又不贪军功,全让给了公主,给了陛下,其他人再如何不满,那也只能徒呼奈何!”
常云摇头叹息。
“所以啊……南京在这个节骨眼,还是别招惹驸马爷为上,惹火了驸马爷,驸马爷也顶多是被禁足而已。”
余广甚是赞同常云话语,打砸千步廊官衙,殴打刚登基先帝宠臣王安,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最后不还是仅仅禁个足?
“等着吧,反正咱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知晓究竟,先去喝一杯再说。”
余广拉着常云进入船舱饮酒,传讯的净军探子也上了船。一番报告后,刘卫民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四海恼怒魏士礼、孙文启两人大骂,把人揍了,本不算多大的事情,刘卫民揍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将人送去刑部衙门却引起了大波澜。
魏士礼是通政司右参议魏体仁次子,孙文启是光禄寺少卿孙文浩幼子,而吴万祯的老爹吴梓良不怎么出名,只是一商贾,可人家大伯吴山厉害,是嘉庆年礼部尚书。
魏士礼、孙文启被打的血头血脸,吴万祯一娃娃倒是全须全影,还没等吴万祯回家报信呢,魏、孙两家就已经得知,带着家奴仆役打上了门。
净军自打跟了刘卫民,那就没吃过亏,魏、孙两家打上门,那还能得了个好?
魏、孙两家奴仆、杂役被净军捉住挨个打了板子就不说了,就是魏体仁、孙文浩两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儿,也还是各挨三板子,除了两家女眷关了两个时辰没啥受伤外,其余的甭管大小,都是被按着打了板子。
得知了这些烂事,刘卫民一阵苦笑。南京几乎与北京没太大差别,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但南京最重要的衙门却是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和南京镇守太监,其他的官衙都只是养老的衙门,就算打了人也算不上多大事情,反正他是没太大感觉。
对待上门静坐示威的学子,刘卫民一概不理不会,爱盘膝静坐那就坐着好了,但他不允许别人在府门前咋咋呼呼,轻则被几棍子赶走,重则抓起来刨地除草,劳动改造,北京城老少爷们都知道他的脾性,去他府门前也是知晓规矩,基本上也没几个咋咋呼呼,要真的咋咋呼呼,那还不如去千步廊跪天门来的实在。
南京就不一样了,这里不了解大明刘驸马脾性,还都是些不得志,郁郁寡欢的落魄官僚聚集地,官场、士林戾气颇多。
一想到南北直隶的区别,刘卫民就有些挠头。
“唉……也不知道哪来的屁事,咋这么多啊!”
“主人,要不要回城处理一下?”小豆芽犹豫着问道。
刘卫民认真想了想,说道:“用不着回去,让沈大掌柜各衙门挨个走一遭,但凡是京城过来的老关系,都要走一遭,稍微警告一下,告诉他们别把事儿闹大,闹大了,他们也难收场。”
“嗯……就这么着吧。”
“对了,玄武湖的幼军拉去看门,守着南京各处要道,以备不测。”
“诺。”
小豆芽躬身退下,他又仔细想了下,也没觉得有太大问题,打了人是不好,也会有些麻烦,但是也要南京各衙门大佬点头才行。
“或许……闹一闹也算不错。”
刘卫民小声嘀咕了几句,也就不再理会,命令船只与余广、常云汇合。
小豆芽按照他的吩咐,下达了几条军令,插着旗子的净军又急匆匆一路赶回南京。
江南织造就在玄武湖边上,刘卫民暂时居住的府邸也在此处,此次南下随同军卒两千,一千净军,一千幼军,府邸虽大,却也安置不下如此之多,幼军与部分净军被安置在了玄武湖周边。
半日后,军令送到周云手中,尽管周云颇为无奈,最后也只能服从军令,连同净军一营指挥使刘大鹏分赴南京各处要道驻扎,引起了五军都督府的不满。
收到命令的还有沈允、马四海,两人正与安东尼奥、安娜夫妇谈笑,安抚着两人担忧。
看着沈允眉头微皱,安娜有些担忧。
“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允轻轻摆了摆手,杨柳儿低头退到一边,笑道:“没太大事情,也还是昨日之事,夫人莫要太过担忧。”
说完,沈允转头看向杨柳儿,说道:“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拜访下刘阁老。”
“奴婢知晓了。”
杨柳儿向安东尼奥、安娜两人福了一礼,转身前去准备。
安东尼奥、安娜两人相视一眼,纷纷起身。
“郡主有事,我们夫妇就不打扰了。”安东尼奥微微躬身行礼。
沈允也跟着站起身来,笑道:“安东尼奥男爵和安娜夫人莫要太过担忧,对于伯爵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并不是很难解决,最终决定权还在陛下手里。”
安东尼奥沉默片刻,微微躬身说道:“正如郡主所言,决定权在大明皇帝手中。”
沈允微微点头,很优雅送走了两人。都是精明人,没必要说的太多,弗朗机人所需要的只是钱财,只是高额价值的货物,刘卫民能给,大明皇帝能给,这就足够了,至于眼前小事,皇帝不点头,闹腾的再如何也还是无用,同样身为贵族的安东尼奥也很清楚。
沈允不知道安东尼奥夫妇如何作想,她却知道,大明的情况远比弹丸之地的弗朗机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解决。
“小姐。”
沈允扶额沉思,杨柳儿轻声走入厅内。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只是此时……是不是晚了些?”
沈允抬头看着屋外夜色,揉了揉眉头,说道:“你觉得是否合适?”
杨柳儿低声说道:“幼军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玄武湖,估摸着周将军正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打着官司,崔公公那里也会有人前去,所以……”
沈允微微点头。
“胜负未分,不宜妄动啊……”
第193章 闹事儿(下)【第二发】
幼军、净军离开玄武湖驻地,拿着火铳,纵列两队整齐几如一人步伐,从未见识过如此阵势的南京百姓,大乱。
街道鸡飞狗跳,人群慌乱退避,恐慌随着火铳鸣枪蔓延,幼军、净军所过之处,原本人头攒动街道顿时一空,全都奔逃入两侧屋舍躲避,或是干脆逃了个一干二净。
刺刀顶在胸膛,各要道、城门的守军仅一个时辰就全逃了个没影。过程并无波澜,除了几个稍微嘴硬将领挨了一顿胖揍外,从无经历过战阵的江南军卒,在净军、幼军挺着刺刀出现时,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火绳冒着的烟气吓傻了。
玄武湖通往皇朝的太平门、通往江边的龙江船厂的神策门、金川门、凤仪门,以及玄武湖各处要道全被接手看管。
正在讨论净军打人事件的六部官员,听到幼军、净军竟然离开玄武湖,驱逐了南京留守军卒,全都傻眼了,随机更是拍桌大怒。
南京礼部尚书韩、吏部尚书刘一、户部尚书卫承芳、兵部尚书王在晋、工部尚书沈儆、刑部尚书黄克缵六部尚书,以及南京镇守太监崔文升、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养量、兵部左侍郎卫一凤、兵部右侍郎张鸣岗、太仆寺卿岳元生、吏部右侍郎薛贞、光禄寺卿赫名宦、工部侍郎萧近高……一大帮老臣出现在太平门,不出现也不成,净军、幼军的刺刀都顶在了皇城,顶在了千步廊左右官衙的咽喉上了,不出现都不成。
王在晋恼怒,令人传唤周云、刘大鹏,两人却根本不予理会,说什么兵部管不到天子亲军啥的,这可把一干南京老臣气得脸红脖子粗想骂娘。
气愤也好,恼怒也罢,最后还是无可奈何,他人不清楚,刘一、韩、黄克缵三人最是清楚,也只能领着一帮留守大臣出现在了太平门前。
太平门其实不太平,太平门在皇城北面,但凡皇城都是坐北朝南,有俯视天下之意,所以太平门身后的玄武池又被称为后苑花园,太平门之所以说不太平,是因为当年明太祖在这里杀的人太多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主杀衙门都在左近,这里可以止小儿啼。
一干老臣刚出现在太平门就被拦住,正与监军刘卫忠低声吩咐的周云,见到南京一干大佬们出现在了这里,心下微微叹息,人却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下甲胄,大步走到崔文升身前,猛然捶击胸口。
“幼军左军指挥使周云,见过镇守大人!”
周云没有站在刘一面前,没有站到兵部尚书王在晋身前,甚至连五军都督府都督怀远侯常延龄也没有看上一眼,径直站到崔文升面前,崔文升心下又是窃喜,又是暗骂不断,捂嘴咳嗽几声。
“咳咳……那个……”
崔文升刚要开口,王在晋阴沉着脸上前,硬是将崔文升挤到一边。
“这里是南京,是陪都,幼军、净军妄动刀兵,是你周云欲要造反,还是姓刘的想要反叛我大明?!”
周云捶了下胸口,身姿挺立,直视前方,声音铿锵有力。
“服从是吾等荣耀!”
“大帅有令,南京动荡,上百恶人冲击朝廷海务总督将军府,南京乃我大明陪都,乃大明南方枢纽重地,发生如此震惊人寰之事,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大理寺竟然无人知晓,此乃陪都上下失职!”
“大帅训令!”
“南京陪都不容有失,兵部、五军都督府难守江南之枢,净军、幼军乃天子亲军,代之!”
兵部尚书王在晋、五军都督府都督常延龄大怒,其余人等更是一脸惊骇,心下亦是暗怒刘卫民抬手就是一个倒打一耙。
“你……”
王在晋正要怒吼。
“大帅有令!”
“胆敢冲撞幼军、净军者,杀!”
“举兵刀杖者,杀!”
看着眼前冷脸混蛋,王在晋手指颤抖,指着周云怒吼。
“你……你混蛋”
“老夫……老夫要弹劾你,弹劾那该死的混蛋”
怀远侯常延龄冷脸上前,强压下胸中怒火,说道:“周将军,你知道你在做着什么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周云一脸冷漠,眼睛依然直视前方。
“末将身为大明军将,末将只知军令!”
“老夫是五军都督府都督,朝廷……”
“幼军、净军是天子亲军!”
“你……”
一句“天子亲军”差点没把常延龄噎死,五军都督府、兵部几乎掌控着天下所有军卒,兵部掌握调兵权,如同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最后决定权;五军都督府执掌军卒训导、补给、升降……但这些需上报兵部、吏部、户部后,具体实施。
兵部、五军都督府几乎掌控着大明军卒、将领,那也是几乎,天子亲军如锦衣卫,如司礼监御马监,如刘卫民手下净军、幼军,天子亲军不在兵部、五军都督府治下,自然也管不到周云。
天子亲军给面子听你的,不给你面子,你连毛都不算,场面也一时冷淡下来。
崔文升一见如此,心下无奈连连,却也不敢真正得罪了那个深受帝宠的混蛋,上前苦笑道:“周将军,净军、幼军接管各城门的确太惊世骇俗了些,南京城也绝无奸贼恶人,一切……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就是个误会。”
“还是……还是散了吧。”
周云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崔公公也是在北京城待过的,大帅从来不过问门前规规矩矩的书生,不满大帅所作所为可以,可以在大帅门前表达不满,可以上表陛下弹劾大帅,大帅只对陛下解释、担责,没有向他人解释的义务!”
“门前辱骂当朝二品大员,是在打朝廷的脸,还是在打陛下的脸面?是不是我幼军、净军,也可以每日堵在各位大人府门前大骂、打砸?”
“大帅仁慈,只是稍微教训了下两个狂徒学子,百十人就敢冲击天子亲军大帅府衙,敢问各位大人,诸位是如何治理的江南之地?朝廷的威严,是不是在诸位面前一文不值?!”
一番话语说的太狠了,事实也是如此,无论对错,不满可以上奏弹劾,冲击衙门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衙门是什么,是代表着大明的脸面,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冲击衙门都是有罪的,就如民告官,就要先遭受一通杀威棍。
周云说的是在理,可是一干大臣心下更是愤恨不已,一时间也找不到反对理由。
净军、幼军驱赶各处城门军卒,就已经告诉他们,自己不怕弹劾,不怕他们向皇帝告状。被迫离开北京城的刘一、韩等人还好,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宁德驸马府那位的蛮横霸道,南京本地官员恼怒愤恨中,又夹杂着一脸不可思议。
周云也不理会一干恼怒却难以开口大佬,向崔文升双拳一抱。
“崔公公、各位大人,今日周某多有得罪,周某是大明军将,服从军令是周某天职,诸位若有何不满可以请奏陛下,可以去寻大帅,也可以……去寻怜花郡主。”
“崔公公,多有得罪。”
周云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一净军牵着的战马。
众多大臣看着周云低声与监军刘卫忠交待,看着他打马前去玄武湖……
“唉……”
“魏、孙两位大人也真是的,刘驸马将人丢去刑部,明摆着就是稍微教训一下,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咋整吧?”崔文升一脸埋怨。
刘一轻轻摇头,想要怒骂几句“混蛋、恶贼、奸逆小人”话语,可他也知道,那个混蛋在北京不知做过多少次这般事情,教训了人往刑部一丢,这边丢给刑部,刑部转脸就将人放了,宁德驸马府也是丝毫不管不问,也没见几家敢上门讨公道的。
刘一看向韩,苦笑连连,叹气道:“此事……”
刘一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骂几句过个嘴瘾?弹劾上奏天子?可这又有多大的用处?
韩、黄克缵、崔文升也跟着苦笑摇头,崔文升看向心下骇然不已的工部尚书沈儆,叹气道:“如今也只有沈大人可以平息了此事。”
王在晋一脸恼怒,说道:“此等恶贼,难道陛下就不管不问吗?”
“唉……”
刘一表情更加悲苦,摇头叹气道:“此子善于蛊惑,陛下深信此人,奈何?”
崔文升看向王在晋,又看向刘一和一干东林之人,莫名其妙笑道:“宁德驸马不想将事儿闹大了,诸位大人也就此算了吧,要不然,刘驸马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灾祸呢!”
“刘驸马也就在南京待个半年八个月的,各位大人又何必自招不自在?是吧?刘阁老。”
刘一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该点头答应,还是该摇头训斥。
“罢了,今日天色也晚了,明日诸位大人与老夫一同前往织造府,先听听那混账小儿话语再作定论。”
刘一无奈,也只能先探探底,户部尚书卫承芳、工部尚书沈儆等一干南京大臣全都惊骇莫名,第一次感受到了北京前来的小子可怕,他们却是不知道,刘卫民究竟又会给他们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精神打击。
打不得,骂不得,就是雪花似的弹劾,那也是没丁点用处,难不成造反?
一想到“造反”两字,王在晋、常延龄两人目光竟然莫名其妙撞在了一起。
第195章 一个条件【两章连发】
天色一亮,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空气中诡异的有种莫名的紧张,城门刚刚打开,就有数十骑奔出城门,无数百姓挎着篮子、赶着马车,或是担着担子拥挤着入城,不时会有军卒手持鞭子起起落落,提醒着人们进入城内需要缴纳入城费。
净军、幼军并未控制南城城门,只是制住了玄武湖所牵扯到的城门,一干大臣还是莫名的紧张,刘一与几位大臣们商议后,原本是要与工部尚书沈儆一同前往织造府,天亮后刘一才发觉不妥,几人一合计,决定先让沈儆与崔文升一同前去,如此才够稳妥。
沈儆是沈允伯父,刘卫民尽管曾经差点没打死了崔文升,但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消失,再加上是刘养的推荐,崔文升才得以成了南京镇守太监,如此两人前去,自是稳妥无比。
崔文升得到沈儆马车出府的消息后,这才悠哉悠哉令人赶着马车出了府邸。当他来到织造府时,正好与沈儆迎面相遇,正当他跳下马车欲要上前拱手时,又一辆破旧马车前来。
崔文升随意向沈儆拱了拱手,看着缓缓走了过来的破旧马车,疑惑道:“沈尚书,这又是哪一家?”
沈儆看向破旧马车,一看就是雇佣的车行马车,疑惑摇头,示意自己也是不知。
两人以为是哪一位重量级人物,以为与他们一般无二朝廷重臣,也是前来劝解的朝廷大佬,等到孙秀婉提着衣裙跳下马车时,崔文升才摇头苦笑。
“民女见过崔公公、沈大人!”
崔文升苦笑道:“今日只沈姑娘一人吗?”
沈允有些疑惑两人脸上的尴尬,蹲身福礼。
“前些日杭州送入户部的账册有些疏漏,户部一直有事耽搁了些时日,今日一早相公前去处理一二,家父也应了杨老大人约定,前去杨老大人府中拜访了,民女刚刚去了灵谷寺为相公祈福,这才转道过来看望看望沈家姐姐。”
崔文升、沈儆相视一眼,心中暗骂孙世纪老狐狸,眼前少妇模样的孙秀婉话语也太假了。
“咳咳!”
崔文升捂嘴轻咳两声。
“那个……咱家也是刚从灵谷寺出来,或许是一前一后吧,也没见到姑娘。咱家与刘公公也是莫逆之交,刘驸马前去广州,家中也是无人照看,这才特意前来看看。”
沈儆傻眼了,崔文升不解释还好,解释后他也不能再提起净军、幼军昨日之事,也跟着崔文升一般,捂嘴轻咳。
“咳咳……那个……老夫与崔公公差不多,特意前来看看允侄女可有难处。”
守在门外净军就算不认识沈儆,崔文升、孙秀婉两人还是认识的,在崔文升来到的那一刻,就有人入府前去通报了,正当沈儆说着话语的时候,沈允领着杨柳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允见过伯父,见过崔公公!”
沈儆、崔文升忙理了理衣裳,一脸正色,心下却暗骂不已,原来沈允正是穿着郡主大裳。
“臣见(民女)过怜花郡主!”
面对一身郡主装束的沈允,哪怕是沈儆、崔文升也不得不低头行礼,尽管这个郡主连自个的“老爹”福王见个面都无,封号更是杂到不知杂到哪里的“怜花”封号。
沈允上前几步,虚托搀扶了下沈儆、崔文升,满脸笑意。
“伯父、崔公公莫怪,老爷不在,因府中有弗朗机外使,允这才穿了身郡主装束。”
沈儆、崔文升一脸无奈,崔文升见沈儆也不接话,无可奈何抱拳一礼。
“怜花郡主多虑了,纵然无这身装束,郡主也还是陛下亲口册封的郡主,老奴岂敢无礼?”
崔文升嘴里说着,心下却暗骂不断,按照正式郡主册封仪式,沈允必须要由皇帝、礼部、司礼监在场,在谨身殿举行册封典礼,必须要有皇帝亲自训话主持典礼,而沈允根本就没有这些,只是小皇帝写了个圣旨盖了大印了事。
皇帝的闺女是公主,也有可能只是个郡主,这要看皇帝喜不喜欢,喜欢呢早早就给了公主名号,不喜欢可能一辈子只是个郡主,也有可能太子、王爷的闺女也是公主,这种情况多出于被迫,比如和亲的公主,还有与刘卫民这样的,万历帝还没死的时候,提前将他的小媳妇提格为公主。
公主有大有小,开国太祖时的公主与王爷差不多,都是有封地名号的公主,这类公主最大、最尊贵,其次就是前代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多是皇太后的闺女,再其次是皇后的闺女,有自己居住的殿阁或是母亲封号为名,还有就是皇帝妃子的闺女,也可以用自己出阁前阁楼的名号。
殿、阁有大有小,大的地位自然尊贵些,更惨的是那些打通铺的美人、没名头的宫女,一不小心皇帝宠幸了下,又怀孕生了个闺女,还不被皇帝喜爱,可能这样的公主或郡主,连个“阁”的名头都无,只能随便给个名头,这些还是公主们,若是郡主那就更惨了。
皇帝还好一些,王爷没人问,除了生娃还是生娃,除了王府世子一家通吃外,其余的孩子能给个皇庄勉强度日就算不错了,更惨些的,与仆役也没太大差别,尤其是现在大明穷的叮当响,取消了大多数王室供奉的时候。
虽然沈允没有正儿八经像公主那般册封,咋说还是皇帝下了圣旨、盖了大印的,也还有个“怜花”名头,总好过那些王爷小妾生的闺女。
双方在见面的那一刻,沈允就占据了上风,垂花门大开,领着沈儆、崔文升和一直不吭声的孙秀婉三人穿过垂花门,一路来到前堂正厅。
看着原本的高山流水中堂壁画,如今换成了呼啸山岗图,看着沈允一屁股坐在刘卫民的虎皮帅椅上,沈儆、崔文升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两人心下有火,也不率先开口说话,自顾自倒着茶水饮茶起来。
沈允看到沈儆、崔文升低头饮着茶水,也不主动开口,看向孙秀婉笑道:“妹妹前来姐姐这里,怎么没与刘主事一同前来啊?”
孙秀婉忙将府门外那番话语又说了一遍,叹气道:“相公唯恐出了岔子,这才亲自前去杭州。”
沈允点头笑道:“若是老爷知晓,定然欣慰。”
沈允微笑说着毫无营养话语,孙秀婉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沈儆看向崔文升,崔文升却看向孙秀婉,孙秀婉又不住看向两人,三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崔文升、沈儆两人若是知晓孙秀婉今日前来,两人根本连门都不会迈出一步,哪有这么巧的,刘之坤去了杭州,孙世纪也跑去寻亲访友。
都是人精,都知道来了此处是干嘛的,正因有了孙秀婉在了这里,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都不开口,厅堂一时间很是诡异寂静,昨夜得知了太平门事情后,沈允可以猜测到今日前来的是沈儆、崔文升,这才一大早就将柜子里的虎皮拿了出来,也将呼啸山岗图挂了上去,就是给南京一干大佬们下马威,甚至出去迎接时也是一身大典时才能穿的郡主大裳,就是为了气势压倒对方,谈判桌上可以取得心理优势。
只是没想到孙秀婉今日会来,见无人开口,就知道因何,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好气,决定引导孙秀婉挑破这层窗户纸,饮了口茶水,随手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看着有些尴尬不安的孙秀婉,脸上露出笑意。
“前几日,妹妹与伯父不满老爷作为,今日妹妹前来,不会是对前日织造府打人不满吗?”
听到沈允主动提起了此事,沈儆、崔文升精神一振,身体也不由挺了起来,全看向孙秀婉。
孙秀婉神色也肃然了许多,说道:“姐姐,前日之事妹妹也是听了,尽管魏大人、孙大人所做之事有些欠妥,织造府打人终究还是有些不对的,更何况净军、幼军还动手驱赶了守城门的南京卫所军卒。”
“孙姑娘所言甚是,是……是有些不妥……沈尚书,你以为呢?”崔文升忙点头应和,又看向沈儆。
沈儆心下无奈,点头说道:“魏大人、孙大人也是爱子心切,这才鲁莽了些,并无不敬朝廷律法之意,允……还是……还是唤回净军、幼军吧!”
沈允微笑点头,说道:“崔公公当是知晓,北京宁德驸马府门前,也是多有国子监学子上门骚扰,只要不是口出恶毒之语,不上前骚扰军卒职守,老爷也是不管不问,就算有了过激之事,老爷也只是稍微给了些惩罚。”
“伯父,崔公公,百十人带着棍棒打上织造府,织造府若不管不问,就会有数百人,就会有上千人,到了那个时候织造府会如何?被迫离开南京?还是伤了数百人条人命?”
沈允看着沈儆、崔文升、孙秀婉三人不语。
“净军、幼军可以退回玄武湖,但是,南京城需要给织造府一个承诺,一个交待。”
“在京城,驸马府不愿插手政务,在南京同样也不愿,除非南京官吏想打破这种局面。”
沈儆看着眼前的沈允,第一次真正正视了起来,沈家发生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自己也从未想到沈家的一个女子,一个已经低头臣服的女子会走到了这么一步。
沈儆低头沉思,崔文升眉头亦是微微皱起,他不愿意刘卫民太过插手江南之事,更愿意让他早早的滚蛋,插手太多,自己就会永远的成为南京老二。
孙秀婉此时也不敢再开口,她只是个民女,哪里敢答应了什么,场面一时间再次沉默诡异。
沈儆猛然抬头,一脸严肃。
“允,织造府想要什么样的承诺,想要什么样的交待?”
沈允看着自己的大伯,灿烂一笑,嘴里说出的话语却有些冷漠。
“保证不会再发生此类之事,若是再次发生,织造府有权自行抓捕,自行处置冒犯之人。”
“就这样?”崔文升一脸怪异。
沈允郑重点头。
“对!”
“只有这一个条件!”
第196章 低头【第二章完】
一干留都大臣看着沈儆、崔文升,一脸不可思议,全都眉头紧皱。
刘一疑惑问道:“那女子只是说不允许在织造府前闹事?没有别得了?”
沈儆微微摇头,叹气道:“没有,只有这些,只是说不满可以,不许在门前口出狂言,不许冲撞织造府。”
韩看向刘一,点头说道:“看样子,宁德驸马府并不想与江南为恶。”
刘一神色也轻松了许多,笑道:“若仅仅如此,亦可答应了那女娃。”
刑部尚书黄克瓒心下同样松了口气,自己在北京城的日子里,知道一旦被那小子盯上,若不出些血是别想让那混账小子松口的,也不由点头赞同。
“那女娃要求也不算太高,手持棍棒打上当朝衙门终究是不妥的,确也有损朝廷颜面,但净军、幼军的作为我等是不能视而不见的,老夫还是要上奏弹劾宁德驸马府妄为之事!”
礼部尚书韩、吏部尚书刘一、户部尚书卫承芳、和一脸不悦的王在晋、常延龄,甚至连沈儆、一脸无奈的崔文升也跟着点头,算是承认了黄克缵话语。
王在晋心下还是有些恼怒不悦,说道:“魏、孙两位大人家中又当如何?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吧?江南士绅又该如何看待我等?”
王在晋话语一出,众人一阵沉默,崔文升见无人开口,皱眉看向王在晋,不悦道:“魏、孙两家闹出如此之大事情,不追究他们擅闯朝廷司衙之罪,就已经是朝廷宽大仁慈,魏、孙两家还想要如何?让刘驸马登门认错?就刘驸马那一点就炸的性子,可能吗?”
刘一、韩、黄克缵登时露出一脸无奈苦色,别说是南京一小官,就是北京内阁大臣,哪个没被那混蛋拐着歪羞辱过?
一想到刘卫民曾经做过的混账事情,刘一摇头叹气道:“明初,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小子也不会久留江南,还是莫要再招惹于他。”
黄克缵点头,说道:“听说那小子已经与弗朗机答应了六十艘大船的货物,一匹上等丝绸十五两,细布一两两分银一匹,茶、瓷所售价格皆高于我大明倍数,六十艘大船,他吃的下吗?”
众人一阵沉默,崔文升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没开口,反而端起茶水品茗起茶水来。
刘一摇了摇头,说道:“仅江南织造是不可能拿下如此之多的货物的,但织造府传出传出的消息,六十艘货物并非是一次性,首次是二十艘大船,陛下已经令内库押运库中一些绸缎前来,加上织造府手中货物,杂七杂八凑到一起应当可以有二十艘大船的货物。”
卫承芳看向沈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说道:“魏、孙两家事情还是让刑部出面吧,两家若是不愿放手,上奏陛下弹劾亦可,毕竟首错在他们。”
崔文升有意无意说道:“前些日咱家与几位王府管事去见了刘驸马一次,刘驸马腾出五艘大船给了各王府,刘驸马说,生意归生意,政治……就是朝堂上的事情归朝堂,按照大明物价提升两成收购江南茶、丝、布、瓷、皮……”
“两成?那小子是不是疯了?他卖给弗朗机人至少也是两倍!”卫承芳腾得站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崔文升。
屋内之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全不悦看向崔文升。
“哼!他倒是善于做生意,屁事不做,转手就赚了两倍之利!”王在晋冷哼一声。
王在晋话语一出,陡然双目一睁,一脸骇然看向同样惊骇的常延龄。
“那……那混账他……他……”
崔文升看向一脸骇然的王在晋、常延龄,知道他们猜测了些许,点头微笑。
“正如王尚书、怀远侯所想,大明虽封海,还是有些不法商贾私自出海,刘驸马此次就是为了整顿海防军务。”
“不许……任何船只出海!”
刘一等人大惊失色,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皇帝允许宁德驸马府与弗朗机人交易,尽管朝堂上大臣纷纷上奏反对,朱由校态度却极为坚定,并且让刘卫民主持海防剿灭海寇盗贼,也有些人担心刘卫民独吞海洋贸易,但也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百十年来封海也还是照样有人下海。
如今听到崔文升明确答复后,全都一脸骇然看向崔文升,崔文升却毫不在意一笑。
“其实驸马爷也不是不允许他人下海经商,但是呢,经商可以,必须要登记在册,要缴纳一成至三成的税赋,要缴纳一万银两的保证金,诸位若是不满刘驸马的收购价钱,可以自己出海,赚取更多钱财就是了。”
黄克缵皱眉看向崔文升,说道:“我大明商税是五十税一,崔公公,一成至三成,是不是太多了?”
崔文升笑道:“这就不是咱家可以决定得了,陛下已经将此事交给了刘驸马,黄尚书若是不满亦可弹劾刘驸马,想来刘驸马也不会为此恼怒。”
说着,又摇头一叹。
“咱家也稍微有些产业,咱家也没什么本事,不卖给刘驸马还能自己出海不成?激怒了刘驸马,那个……那个什么经贸钱庄直接向民户收购,高于市面两成的价格,想来百姓还是很愿意卖给刘驸马的。”
众人心下又是一惊。
正如崔文升所言,海防各卫所一旦封锁后,想要偷偷出海,风险不知高了多少,就算偷偷出海,也必须拿出些银子给那些卫所军卒,再加上他们不卖,那混账小子直接抬高市面两成价格,如此……
没人开口,全都低头沉思,想着一切是否值当。
大明禁海,之所以如此激烈反对开海,除了大明本身希望稳定,还有就是一些人偷偷下海走商,没人走海经商,有时可以赚取高达十倍利润,这是一个可以让人砍了脑袋再砍三遍的高额利润。
刘一摇头苦笑,叹气道:“此事还需谨慎些,等那小子回南京时再说吧。”
众人无奈,只得点头。
崔文升却说道:“咱家没多少本钱,田地产出也只能售给刘驸马,但诸位不同,有些事情,咱家就是不说,诸位心下也是自知。有些事情呢,还是规矩些为好,各家家中殷实,无论自己走商也好,售于刘驸马也罢,都要比一些普通百姓赚取的更多。”
“刘驸马封了海,估摸着至少要封海一年,以刘驸马的性子,就算一年后,想要偷偷饶过刘驸马下海,若是被抓住,那可就不是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事儿了,通州李三才的事情,诸位应该没忘吧?”
“还有……就算刘驸马开海,福建、广州等穷苦百姓是受益的,至少可以下海打鱼为生,走商的人多了,赚的钱是少了些,可再如何,诸位货物够多,怎么着也比普通百姓赚得多吧?送给卫所的钱财与送入户部、内库,又有何不妥?还是说诸位忠于皇上只是一句空话?”
崔文升站起身来,他再如何也是宦官,再如何身上也印着郑贵妃的印记,若非有这个印记,若非郑贵妃替他说话,刘卫民、刘养也不会替他与魏忠贤求个情,他也甭想跑到南京做了个镇守太监。
崔文升起身离去,花厅内全都皱着眉头思考着崔文升话语。
常延龄看向刘一,说道:“难道就这么被人牵着鼻子吗?”
刘一摇了摇头,一脸肃然道:“此人深受三朝皇帝宠信,建贼未除,国库空虚,陛下需要钱粮,所以……”
韩点头叹气道:“刘尚书所言甚是,此时纵然上奏弹劾也毫无任何益处,但……此人必是另一个张居正!”
“此人太过猖狂跋扈,今后定然会身死族灭!”卫承芳亦是点头。
沈儆无奈摇头,却不愿言语。
刘一想了下,说道:“此人唯一与张居正不同,就是此子不怎么喜欢过问朝堂之事,所做的也都是以皇家之名,今后身死是必然,公正的说,除了此子跋扈的秉性,对大明也是有些利益的。”
韩、黄克缵相互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又无奈叹息不言。
“有利于大明?丧土辱国之事也算是有利于大明?”王在晋有些不悦说道。
韩、黄克缵又是一阵无奈摇头。
刘一叹气一声,说道:“或许……或许正因此子撤出几十万沈辽百姓,正因将沈辽之地丢给了建州贼,三五年后,还真说不定被此子一举平了辽东外患也不一定。”
“什么?”
王在晋、常延龄、卫承芳、沈儆全都一脸骇然看着刘一,他们如何也无法相信刘一嘴里会说出这番话语。
刘一无奈苦笑,说道:“此子行事怪异,也不知神宗陛下怎么就看中了这个辽东小子,别的事情还罢了,此子在军略上的确……的确强于我等。”
“萨尔浒之事前,此子就曾于沙盘上与陛下对赌,所言之语与我军大败一般无二,此子不但分析出建州老贼必会全力攻打杜松部,更是断定建州贼会水淹我军,断定杜松将军会亲自领军渡河,断定将杜松部一分为二后袭击马林部,击败马林部后,再击败杜松部南岸我军,再……甚至连另外两路兵马都……”
“如同亲眼所见,而且所言之语更是让人无可辩驳……”
黄克缵一脸哀叹。
“可惜了,若是……若是……若是晚半个月,哪怕三五日,我军也不会如此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