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博弈(上)
苏瞳对此人可是印象深刻,她强忍着虚脱感,站了起来:“我记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你现在连本体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哈哈,小公主不用激我。”陆游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大声笑道,“‘森罗万象’在我们手中,如果不好好利用,岂不是白费了微烟老人的一番好意?”
“你无耻,明明是强抢而来!”诸葛小楼气愤道。
“哟,你难道就是那个天机阁的传人,号称智星附体的诸葛小楼?”陆游斜睨她一眼,“喜怒形于色,说明你是个容易急躁的人。看看小公主多么淡定,再看看你自己,明明一般年纪,怎么就差那么远呢?”
“陆游,不用白费心机挑拨!”苏瞳冷冷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如果没有,我劝你不要挡路!”
“你现在连剑气都使不出来,”陆游不屑地说,“还敢威胁老子,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苏瞳抬起雪玉飞剑:“你可以试试!”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后方就传来一声刺破云霄的咆哮:“那是我的猎物!”
雨幕被黑压压的影子撞碎,正是追击而来的狼群。
许沛警惕地凝神,以备随时带上诸葛小楼逃命。
双方还处在试探阶段,都在防备对方暗藏的埋伏,第一波交锋的胜败,就十分关键。
气氛僵硬,一触即发。
小白的手紧攥,内中藏着造化果。临行前杜挽倾再三嘱咐,如有不能应付的危险,马上使用造化果,他就会立即赶到。
“小白,我动手的瞬间便是讯号,能不能用你的蛛网困住那只大狼。”诸葛小楼已经渐渐适应,开始冷静下来。
小白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瞳瞳,有信心逼开陆游吗?”诸葛小楼又传音。
苏瞳检视了一下体内灵气,发觉所剩勉强能发动一次“天击”,便点点螓:“只是逼开的话,应该可以的。”
诸葛小楼:“师兄,驾云的事就交给你了,方才我已暗中对浮云做了调整,速度会大幅度提升。”
许沛点了点头,微笑道:“师妹,为兄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诸葛小楼点点螓,轻轻吐了口气,蓦地娇喝一声:“走!”
浮云倏然间向陆游冲了过去,一改普通浮云的缓慢,犹如御剑一样迅疾。
狼群顷刻便动,肉翅一展,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
小白的身影一闪,就见两个傀儡一左一右跃下浮云,冲向头狼的同时,双手迅速结印,各各吐出一张网来,将欲故技重施的头狼给捆缚。
“该死,这是什么?”头狼一时无法挣脱,气急败坏地咆哮,“给我撕了它!”
另外一边,苏瞳深吸一口气,雪玉飞剑乍起冰光,寸寸节节生长,眨眼就袭到陆游的门面之前。
“雕虫小技!”陆游冷笑,猛然间拔刀。
他没有赵天刀对刀道那么深的领悟,但因吞天魔元,纵是一颗小石子,到了他手里都将成为致命的器具。
刀光一闪,“咔咔”声中,龙骨似的冰玉节节断裂。
苏瞳却是甜甜一笑:“爹爹给人家特训,看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陆游听得莫名其妙,可心底骤然升起的警兆却让他想也没想就侧身翻逃开去。
轰轰!
那断裂的冰玉居然没有消散,反而爆裂开来,化为绵密的剑气,向陆游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那是冰魄剑意的核心,以幻境给他制造出来的身体,肯定是挡不住的。他不得不避,因为一旦这道神念被毁,双方的交锋就没有悬念了,吞天一方必输无疑。
苏瞳算准了他必然会退避,果不其然。
眼见浮云迅速掠过身边,很快就剩了一个小点,陆游先是咬牙切齿,随后嘿嘿冷笑:“好好,这样才有点意思。”
“你这废物,连几个人都挡不住,要你何用?”头狼却是暴躁地迁怒到他头上。
“闭嘴!”陆游突然阴狠地瞪了他一眼,“敢骂老子废物,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头狼从网中挣脱出来,仰天咆哮一声。
黑压压的狼群顿时冲向陆游。
两个都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性子,这时自然是“天雷碰地火”,不灭不休了。
“谁再敢动手,我就杀了他。”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夹在暴雨声中传过来。
双方分开,狼群如流水退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陆游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敢挑战对方的权威,毕竟他是那个人的弟弟。
“那个小姑娘似乎对天狼原很了解,料想破阵的方法也已经有了眉目。”冷漠的声音顿了顿,继续开口,“你们先赶回天狼陵,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等等,你说能解吾王封印,到底是不是真的?”头狼冷冷道。
陆游嗤笑:“这儿只是幻境,解了封印又能怎样?现世的你们沉在万丈深渊里数万年,早就死透了。”
“没你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头狼恶狠狠道。
“老子就要说,你可以不听,还管老子说话?”陆游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都闭嘴!”冷漠的声音已带了一丝愤怒。
过了会儿,他才冷冷开口:“狼王是否能解封,还要看你们自己。”
说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用心办事,天狼原说没,也就没了。”
……
诸葛小楼静静坐着,思考着妖帝如此分组的用意。
逃出来之后,她从苏瞳口中得知了天狼原的来历以及天狼陵的存在。
经历了几番凶险的沉淀,她学会了冷静思考,突然明白这不但是妖帝的意思,也是师兄杜挽倾的意思。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不像苏瞳和小白,早已“身经百战”。只有杜挽倾不在她身边的情况,才能有磨练的效果。
不过,这应该只是其中一点,还有特别重要的一点,她只是隐隐约约有所感觉。如同高明的棋手对弈,都不愿揭开底牌的同时,想方设法揭开对方的底牌。
他们四个人作为第一组“棋子”,能挖出对方更多底牌,就意味着加重胜利的天枰。
怎么样才能挖出对方更多底牌呢?
正想间,雨停了。
苏瞳从调息中睁开眼睛,疲惫地说:“小心,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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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博弈(中)
乌云迅速散了开去,露出昏暗的天空。
然而视线已经无碍,只见得四周的荒草被乱石堆给取代,目力可及的更远处,雨后的雾隐之中,露出接天连地的巨大石碑的轮廓。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两个身穿吞天神宗特有装饰的人,其中一个更是将全身都包裹在黑袍里。
这两个人自然便是杨胜和晁景仁。
望着立在云端的无双丽影,晁景仁的心一面是火热的,一面却满是冰凉。他怎也想不到,那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逼他走到了她的对立面。
面具下的双目是痴迷的,只是这种痴迷再没有以往那么单纯。失去了那么多之后,他变得想要拥有更多;在见到苏瞳之后,占有欲更是疯狂高涨,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剥开人皮,隐藏着的是已经扭曲的人性。
“小公主殿下,前面不是你们能踏足的,不如请回吧。”杨胜很客气,毕竟他从未踏入过抱虚以上的层面,面对苏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苏瞳微笑道:“这位先生高姓大名。”
“杨,杨叶……”杨胜不敢说出真名,事实上他和晁景仁一样不敢暴露真面目,因为他曾受过苏伏的恩惠。
“杨先生,您应该知晓,这是一个没有退路的游戏。”苏瞳知道对面的人想要拖住他们的脚步,她又何尝不是。
一面说着,一面暗中向小白传音:“小白,联系上爹爹了吗?”
小白缓缓睁开眼睛:“嗯,这里的事,已经告诉主人。”
苏瞳一听,心中顿时大定:“一个没有退路的游戏,那就是非生即死,遗憾的是,两位先生却是神念之身。”
“呵……”杨胜干笑一声,“小公主说笑了,切磋而已,切磋而已。”
“废话少说,不让路就送你们上路!”许沛似乎对诸葛小楼以外的人都有怨气,面对苏伏和杜挽倾都没好脸色,区区一个杨胜就更不必说了。
他向虚空踏出一步,造化生机妙树显现,数颗果子脱落,往对面二人激射而去。
“这就是太乙圣地的绝学?”杨胜心潮澎湃,没想到会有和太乙圣地对上的一天,印诀掐动,淡绿色的灵光涌出,数颗碎石便激射而去。
随着数道爆裂声响起,诸葛小楼趁机驾着浮云冲破烟尘,一面回首喊道:“师兄,天狼陵汇合!”
杨胜被许沛拖住缠斗,无暇分身。眼见浮云越来越远,晁景仁却没有动弹的意思,不由大急:“你在发什么呆,快拦住他们啊!”
“不要命令我!”晁景仁终于动了,不过他没有追去,而是骈指为剑,对着虚空划动两下。
然而虚空却没有什么变化。
许沛原本还被他身上骤起的灵压吓了一跳,见状不由大声嘲笑:“你们吞天神宗就只有吓唬人的玩意?”
话音方落,心里头突然一跳,在修士的本能驱使下,身后的生机妙树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将他完全包裹进去。
下一刻,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倾泄出密不透风的淡绿色剑气。
在一连串的“咻咻”破空音和“嗤嗤”的闷响声过后,生机妙树就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晁景仁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造成的。
“剑光衍化,你是剑修!”许沛身形暴退,眼珠子转了转,趁着对方失神的时候,朝石碑逃了过去。
……
苏瞳等人来到石碑下,才发觉上面缠绕着一条非常粗壮的黑色铁索,隐隐流转着浓黑的煞气。
石碑矗立在一个陵墓的中央,由青石板铺成了一个十分庞大的陵园。
“这里就是狼王邪见的封印之地,”苏瞳道,“你们要小心,不要沾染煞气,道心很容易受到影响的。”
“瞳瞳,方才我就想问,为何你不让我们杀那些天狼?”诸葛小楼好奇地问道。
“天狼其实并非妖族,”苏瞳想了想,“每只天狼本身都是狼王的煞气孕育成长,所以就算没有血肉,它们也可以依靠狼王的煞气存活。那只大狼,是它们的首领,拥有更强大的体魄和力量。由于它是狼王自己的身体分裂出来的,所以它相当于狼王的化身,更是拥有狼王的许多本领。”
“而我们每杀一只天狼,都会化为煞气,主动附到狼王或者狼王化身的身上。”苏瞳道,“因为是死在我们手里,带着怨气,由此化成的煞气对我们十分不利。方才你也看见了,你师兄好歹也是个真人巅峰,势气领域却不堪一击。”
“原来如此!”诸葛小楼点了点螓,“天狼死得越多,首领就越难对付。”
“也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苏瞳自责道。
诸葛小楼握住她的手:“这事是我们的不对,怎么能怪你呢?若不是师兄莽撞,害你消耗大量灵气来救我们,应该可以更加从容抵达此地才是。”
“现在我总算明白妖帝大人和师兄的用意。”她微微一笑,“只要我们的底牌一直不掀开,对方的人就投鼠忌器,更不敢提前掀开底牌。”
“现在,我们已经领先一步!”经历了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凶险,她的心情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惶惶不安,变得既紧张又刺激,“而对方连我们想做什么都还不清楚!”
“事不宜迟,我刻画道标,引他们进来!”
她说完便盘膝落座,取出八卦盘。
“哼,这次你们逃不掉了!”就在这时,陆游终于赶到,还未落地,先发一记魔神指。
小白感应不到魔神指,只是敏锐察觉到危机,想也未想就挡在她们身前。
然而苏瞳却先一步抬剑,挥出数道剑气。那些剑气的强度看起来和普通剑气没有区别,实际上却是按着“天击”的运气法门。
她没有看到晁景仁施展的“剑光衍化”,却知道这一记魔神指的威能远不是数年前可比。
轰!
果然,这一碰撞的余波竟使三个姑娘往后连退数十丈,除石碑和缠绕石碑的铁索完好无损外,方圆百丈的青石板全然粉碎成了细砂。
苏瞳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就感觉背后一寒,雪玉剑一横,猛地旋身一挡。
就听着“铛”的一声金石交击声,四溅的火星中显化出来比她的头还要大的爪子。爪尖距她娇嫩的脸颊只有半寸之遥,隐隐流转的煞气,刺得她生疼。
但这疼根本感受不到,因为从手臂上传来的沛然巨力,让她几乎窒息,玉足下陷,深深没入碎成细砂的青石板里。
“小姑娘,看在你还记得我们的份上,就给你一个痛快!”爪子的主人自然是狼群的首领,狼王的化身。
他这一开口,强烈的腥臭险些将苏瞳熏晕过去。
她的玉臂由于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着,柳眉倒竖,贝齿紧咬:“小白,就是现在!”
头狼听了就是一怔,突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到了他和苏瞳之间,小小的拳头却蕴含无匹巨力。
他只觉下颚一痛,不由发出一声惨叫,小象一样的身子居然往后翻飞回去,压倒了一大片狼群。
下颚,正是天狼一族身上唯一一处较为薄弱的地方。苏瞳选了最吃力的方式来应对偷袭,就是为了这一下反偷袭。
“废狼,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陆游不屑地冷笑,大踏步走过来。
“人类,你惹怒我了,你惹怒我了……”头狼翻起身来,双目通红,随爪就将身旁一只被他压瘸了的天狼抄起,放进口中大嚼,血汁和碎骨四溅,天狼一族的残忍毕现无疑。
“有没有哪个人类告诉过你,人类是最不能招惹的。”就在这时,云淡清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着就见虚空像门一样裂开,他和赵云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师兄……”诸葛小楼惊喜地叫出了声,“我还没画好道标呢,你们怎么……”
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顿时噘嘴委屈地说:“好哇你们,居然躲在虚空里看着我们受罪!”
云淡清淡淡道:“这是杜挽倾的主意。”
苏瞳心神松懈,脱力和内伤的双重疲惫就涌上来,倒在小白怀中沉沉睡去。
“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陆游见赵云突然出现,下意识就握住刀柄,声色俱厉地喝道。
赵云面无表情,将黑枪往地上重重一拄:“我承认输过,但不是输给你。把他叫出来,你不是我对手!”
“你说什么?”陆游的脸色马上不自然起来,却逞强道,“还想尝尝失败的滋味?只怕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逃脱了!”
赵云眼神逐渐冰冷:“我不想说第二遍!”
“嘿,别人称你一声赵帅,给了你几分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陆游讥讽道。
“我从归墟就见过你,那时就断定你上不了台面,果然如此。”赵云摇了摇头。
这话倒是真的,他跟在苏伏身边,在归墟就见过他一回。嘲讽的话,从沉默寡言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倍加的伤人。
陆游这一听,想及自己多年挣扎,名声还不如区区一个鬼修,顿时勃然大怒,双手连弹,数道魔神指不要本钱似的激射而出。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博弈(下)
并不是谁都可以感应到魔神指的。
苏伏是吃过它的大亏,用半条命的代价生生记忆下来;苏瞳的情形类似。而前者灵识之强,不弱于大宗师;后者本是载道之器的器灵,拥有富于常人百倍乃至千倍的阅历,才能够判断魔神指的动向。
赵云显然是感应不到的。
不过,他根本不需要感应。魔神指瞬间将他撕成碎片,几声巨大爆响声过后,石碑前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嗤!
一声闷响,陆游艰难低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透体而过,泛着幽黑光泽的枪头:“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吞天魔元,对你来说,算什么?”赵云淡淡地开口。
陆游颤巍巍着手按住枪头,声音嘶哑:“你想……说什么……”
“赵天刀之所以能赢我,是因为他的刀。”赵云道,“你输给我,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对你来说,吞天魔元已经成为一切,它蒙蔽了你的眼睛和心灵;对他来说,吞天魔元什么也不是,所以在他眼中,一切无所遁形。”
轰!
这番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一针见血地劈中了陆游残存的道念。脑袋“嗡鸣”作响,反思这一路走来,似乎确实过分依赖吞天魔元,就连“他化自在”都很懒得花费心思了。
眼见他化光而去,赵云眉头微皱。果然只有陆游的神念,对于没能见到赵天刀,他微感遗憾。
但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对方是个只敢利用神念进来的人,他还不屑一顾。只要在岛上,总有机会一决生死的。
……
另外一边,云淡清挡在狼王前,向诸葛小楼传音说了两句话。
诸葛小楼先是一怔,旋即点了点螓,到石碑前盘膝而坐,一手托举八卦盘,一手捻道印,双目微暝,令言即出。
八卦盘升空,在石碑的上空形成法阵。法阵投下清光,开始解析石碑。
小白抱着苏瞳也退到后方,警惕着周遭动静。
“既然你找死,我就让你听听自己的骨肉被嚼碎的声音。”头狼见云淡清目中无狼,勃然大怒,庞大的身形如同闪电般冲撞而来。
跟随在他身边的狼群,则如黑色洪流,地上没有落脚点,便腾空而起,密密麻麻的如同蝗虫过境。
云淡清神情波澜不惊,嘴角则噙着一丝冷笑。
“梵天,镜像,玄衣素素点秋霜。”
他抬起手,体内灵气疯狂涌出来,如同龙抬头一样高昂而起,并将虚空拉出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
幕布泛着光泽,竟将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天狼给倒映了出来。最前面的数十头天狼一头撞上幕布,竟是被自己的冲击力给撞得脑袋开花。
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开出一朵红白相间的花,像幽昙一样转瞬即逝。
其后的天狼想停下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冲得有多么勇猛,死得就有多么惨烈。
那头狼见机不妙,猛然顿住了身形。这时死去的天狼开始转化成黑煞,附到他的独角之上。
云淡清见状,轻轻攥起了手掌。
如吊唁用的黑色幕布顿如波浪滚动,并逐渐向中心汇聚。无数重波浪汇聚到幕布中心,形成了一点耀眼的光,如同耀阳下镜子的反射。
但在头狼的眼中,那光却带着些微的冰寒,让他心中凛冽。这是虚空乱流凝滞到十分可怕的程度,才会出现的异象。
他不知道的是,《梵天虚空行者》修到极致,也和“永沦之地”有关。只是云山城至今也没有出现能修到极致,证就纯阳的人出现,所以仅仅是个传说。
心念乃瞬动,他想躲,身体却无法依意愿而动。
嘭!
一声闷响,头狼再一次被击飞,划出一个抛物线,落在数十丈外翻滚,像地震一样,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终究只是狼王化身,手段十分有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翻身爬起来,双瞳像充血一样,理智正在逐渐消失。数百上千头天狼的尸体化为黑煞,附到了他的独角之上。
“野兽,终归只是野兽。”云淡清虽如此说,却不敢大意。
要知道,这黑煞的强度,可是逼得苏瞳险些脱力。
不知是否愤怒的缘故,头狼独角上的黑色能量体,已经加持到了使他站立不稳的程度,他却仍然没有发出去,其势之烈,不将云淡清摧成齑粉不罢休!
受此影响,本就昏暗的天空变得极为压抑,若是凝神去望,就会发现周遭数百丈内都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流向头狼。
这里毕竟是天狼原,天狼一族的领地,不知有多少天狼埋骨在此。
到此时刻,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能量体几乎膨胀到和头狼的身体一样大小时,才终于向前推送而去。从上面散逸出来的,如同鬼怪般张牙舞爪的雷光在不断碰撞的过程里向四周迸溅,细如发丝般没入土地,竟犁出四通八达的沟壑。
撼人心魄的浓烈威煞扑面而来,云淡清神情稍显凝重,周天稀薄的灵气疯狂涌向黑色幕布,使它逐渐凝实,好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梵天,镜像,影流术……”
梵天是神通的名字,镜像是他的势气领域,“影流术”是梵天里的一个分支。
黑色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黑色能量体的全貌,肉眼是无法察觉。云淡清向前走了数步,单手贴着黑色的镜子。
终于,二者撞在了一处。
说是撞倒也失了恰当,从表面看,它们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好像很不经意的失误,而不是怀着毁灭对方的仇恨。
这种轻柔,实则正是“梵天”的精髓。
但,充斥负面气息的煞气,终究是为了毁灭而生,还不至如此友好的程度。
于是镜子如同棉花一样向云淡清的方向凹了进去,他的身形硬挺不动,但脚底下细碎的青石板却无法承受,便硬挺着向后移了半尺。
不要小看这半尺距离。首先,势气领域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其次,煞气渗透势气领域,浸入他体内,已伤了肺腑。
所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许沛,只怕早已逃之夭夭。虽然他的修为强于云淡清,但二人在意志层面,却不可同日而语。
打个比方,云淡清的意志坚韧,道心清明,性格果敢无畏,十成的实力,可以发挥出七成。其余三成,有许多因素的影响,就不细说了;而许沛,十成的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三成。
所以说,修为并不代表什么,实力是由许多方面组成的。
由于云淡清拥有诸多优秀品质,所以他能被杜挽倾选中而站在这里,这是一种认可和欣赏。在他心里,未尝没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沸腾。
黑色镜子凹陷至极限时,云淡清牙齿一咬,举起左手就要重重拍去。这一拍,那可是肉身直接和煞气接触,虽然能将“影流术”的效果发挥到极致,但他最轻的下场都是断臂。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拍居然拍了个空。
影流术的“反弹之力”终于积蓄到临界点,先他一步将黑色能量体给弹了回去。
“哈哈,让你也尝尝它的滋味!”云淡清不由畅快地发出大笑,原本以为左臂必然不保,却没有断,这难道不值得开怀么?
“该死的人族!”头狼发出不甘和不敢置信的咆哮,理智几近全失的他,几乎想要冲撞上去,碾碎那个可恶的人族。
“你的表现让我十分失望!”就在这时,黑沉沉的天空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音声方落,黑云狂卷,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如玩耍一样轻轻一拍,那黑色能量体便又向云淡清冲了过去。
云淡清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哪还有余力去接这出乎意料的一击。
与此同时,诸葛小楼突然睁开眼睛,清音娇喝:“太上台星,应变无停。神象之缚,曲象通幽……”
叮叮叮——
石碑顶上的法阵清光大绽,捆缚石碑的铁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居然自行解了开来。浓烈的煞气直冲云霄,内中似有沉沉的狼嗥回荡。
“吾王!”头狼见状大喜。
“你们,想干什么?”冷漠的声音一下变得有些慌乱,这可是他最后的底牌,怎么对方不阻止,反而还帮他揭开?无论怎么想,他也想不通,毕竟他没有智星附体,而在复活之前,他只是一介凡人。
而在八卦盘投射出清光时,还有一枚圆溜溜的果子跟着落了下来。这果子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正气,和那黑色能量体上面的负面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者碰撞,那黑色能量体顿如冰消雪融。
跟着,果子如同花苞一样绽开,无量白光自内绽放。
所有人双目刺痛,不由自主闭目。再睁开时,哪还有煞气的影子。
光芒收敛,果子“叮咚”一声,如波蔓延,化为满目喜人的生机绿意。
这是造化仙园。
它的主人从天而降,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轻声开口:“原来操控幻境的另有其人,太乙圣地杜挽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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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剑意九转,我意凌云!
静默片刻,冷漠的声音逐渐镇定:“李元生。”
“原来如此。”杜挽倾点了点头,“我听过这个名字,你兄长李元佑便是为了复活你,而潜到内陆的吧。”
黑云像光束一样投下,形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内陆处处风光,不像这荒岛,除了一群吃人的人和被吃的人,什么也没有。纵然不是为了我,他也会去内陆见识一番。”
他看着二十出头左右年纪,眉宇的轮廓和李元佑有几分相似。
李元佑本是按着他死时的模样制造的躯壳。也多亏了那海兽,让吞天魔元多了生的力量,才能使躯壳活化,借由“森罗万象”彻底完成复活的壮举。
“凭他的才能,就算没有魔功,未必不能和你们一较高低。”李元生继续开口,“更何况,还有着我的拖累。”
“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一切假设都毫无意义。”杜挽倾淡淡道,“有些事情,纵然时光倒流,也是无可挽回的。”
“和你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的。”李元生神情冷漠,望了一眼蠢蠢欲动的石碑:“你们解开石碑的封印,究竟想干什么?”
“想看看你对幻境的掌控程度。”杜挽倾摇了摇头,“可惜,你连这点事情都无法阻止,倒是我们太过谨慎了。”
他微微一笑:“现在你猜,我要做什么。”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李元生猛地抬手,厉声喝道:“杀了他们!”
虚空涌现巨量黑云,再一次统治天空,并像水流一样倾倒,流进了那些天狼的体内。
受了黑云的天狼,先是发出“呜呜”的低咽,跟着撕心裂肺地痛嗥起来,数万头天狼齐齐痛嗥,声浪惊天动地,直欲将人耳膜撑爆。
旋即它们的身体便像充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居然变得和头狼一样庞大。它们腰部的鳞甲生出了锋利的倒刺,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膨胀的海胆。
它们苍青的瞳孔变得血红,如在这无人旷野点亮了数不尽的灯笼,黑暗之中分外醒目。
“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头狼却没有任何变化,冲着李元生和狼群发出狂怒的咆哮。
因为狼群居然摆脱了他的约束,疯狂地冲向杜挽倾。每只天狼都和小象一样大,谁能想象数万头小象奔腾的场面?
那是已经超越了生灵的力量,已经达到了自然的程度。但它又是如此的不自然。
大地由此发出剧烈颤抖,好像从地底深处的地壳传涌上来的崩坏之力,化为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在狼群的头前集结。
映入眼中的,便是扭曲到极致的黑旋风。之所以扭曲,那是因为**。
**,那是深渊的枷锁,是万恶的根源,是残暴的施与,是死生的颠倒,是人性的囚笼……是最悲哀的开始。
如果说**是层层堆叠的,那么到这程度,也已经抵达了一个极致。
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十分的美或十分的丑。没有人会说眼前的黑旋风是美的,那么它自然十分的丑陋。
正因为丑,才会扭曲,如是美好,乃人心所向。
而那正是李元生的**。不知堆积了多少的恶业,才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是他的意志,此界之主的意志。
“黑暗,果然在你们心里根深蒂固了。”杜挽倾能从李元生的意志中感受到一种愤怒的宣泄。那是一种愤世嫉俗的力量,那是对生的厌恶,对鲜血的渴望。
他闭上眼睛,心里有些沉痛:“如果我能挽救你们,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我不能。”
话毕,天地间斗然发出极为古怪的尖锐鸣啸,像似火焰一类的能量体摩擦空气时发出的异样的气爆声。
跟着,暗沉的天地猛然间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许沛终于赶到,抬头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使他瞳孔凝缩:“这,这就是他自创的……复合神通……”
他紧紧咬住牙关:“我……不甘心,我才是师尊的大弟子……”
那是无匹炽亮的灼热,那是煦暖人心的光芒,更是坚毅卓绝的信念。毫不迟疑,毫不犹豫地照亮人的前途,使之再无迷茫。
浓厚的黑云,被一颗庞大的火球给撕裂。
如果仅仅只是一颗,或许还不够震撼人心。那么当数十上百颗齐齐落下时,所有人就都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怎么可能!”李元生失声惊叫,“这里是我的幻境,你怎么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杜挽倾的身子都没挪过一步,“你死而复生,不也是一种奇迹?这里是你的幻境没错,但你忽略了‘森罗万象’本身的性质,它并不只是某个人的法器,它是大道的显化,拥有极佳的包容性……”
话未说完,便为巨大的轰鸣声给掩盖。
那黑旋风瞬间就崩碎,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去多久,烟尘逐渐消散,天狼陵在这场浩劫之下,除了石碑以外,彻底的化为乌有;恢复了原本大小的天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到处都是它们的残肢断臂,数万头的庞大狼群,还能喘气的十不存一。
头狼更是被重点照顾,被一颗火球给摧成了齑粉。
坑坑洼洼的地面,正袅袅腾起余烟。
晚了一步赶到的杨胜和晁景仁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元生的旁边,望着杜挽倾的目光之中都带着敬畏。
李元生散去护体的黑云,目光阴鸷:“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时下最强的英秀,书山公子的大名,我神智不清时都如雷贯耳。”
“可是,你大概没想到吧,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沉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杀这些狼,我还拿你们没办法。——天狼一族,让他们感受一下,诅咒的力量!”
正如他所说,杜挽倾不杀狼,他就不敢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天狼一族,只会对杀死它们的人充满怨毒,也是一种诅咒。他怕没有这份诅咒的力量,还奈何不了杜挽倾。
数万头天狼的尸体瞬间化为黑煞,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汹涌如潮般冲向石碑。
石碑里回荡的狼嗥逐渐清晰,裂纹开始出现,逐渐扩散至整个碑身,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其实,解开石碑封印,还有一个目的没有告诉你。”杜挽倾却微微笑道,“这场对弈,也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的目的可是登岛啊。”
笑声戛然而止,李元生总算还不蠢,瞳孔骤然收缩:“你们想……”
轰!
其后话语便为石碑炸裂的声音掩盖。
嗷呜!
狼嗥,充满兴奋和愤怒的狼嗥:“该死的人族,统统给本王去死!”
大量黑煞交织,迅速形成一只巨狼的影子。
虚空开始产生异样的震动声,好像遭受了巨力的挤压,发出的不堪负荷的呻吟。
“寡人等的就是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彷如上一刻还在遥远的九天之外,这一刻便已出现在头顶上。
铮铮——
悦耳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一声紧随一声,如攀越高峰,一峰更上一峰。压抑了不知多久的九道剑鸣,在这刻爆发,顿时绽放惊人的璀璨。
湖泊,明月,玉楼。
湖泊,明月,玉楼,与往常并无二致。
可它是倒立的!
“剑意九转,我意凌云!”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风华,就像没有人能形容“极致”到底是什么样子。世上本无“极致”,只因无法形容,它就成了“极致”。
这一剑,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晁景仁重新树立的信心。
这一剑,许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涌到了脑门,只觉肠子都悔青了。
这一剑,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于剑道的领悟,仿佛往日的那些心得体会,都在这一剑之下支离破碎。
这一剑之后,巨狼的影子,烟消云散。
这一剑之后,幻境如同梦幻泡影,和李元生等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正冒出一个头来,洒落些微,伴着残余的剑光,幻化出绚烂的霓虹,如雨后初阳一样清新。
霓虹之下的蓝山岛,如一副色彩明艳的泼墨山水画,一览无遗。
……
远在一万多里之外,苏伏缓缓睁开眼睛。
怪物本体所需的精元出乎意料的庞大,他本以为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仅仅只用了一夜,骷髅头就成长到足够吞噬怪物的程度。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随着血雾向内围飘荡。
他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动。那个时机很好找,就是怪物大量汲取血雾的时候。
而怪物对血雾的需求极大,所以汲取血雾的次数就很频繁。
过了会儿,他找到一个居中的位置潜伏下来,耐心等待着时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过了数个时辰,怪物都没有大规模汲取血雾的现象。
这个时机一直到了酉时,夕阳即将西沉时,才终于姗姗来迟。
苏伏做了个深呼吸,澄空心神,使翻滚不休的方寸灵台平静下来。
就在怪物开始大量汲取血雾,他心念一动,准备使骷髅头爆发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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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骷髅咔咔
一道至高无上的意志突然扫过方圆数百里。UU小说,www.uu234.com
这意志他很熟悉,但也很陌生。熟悉是因为不止一次感知过;陌生是因为冷漠,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天道俯瞰众生。
“小渊?”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马上自我否定,“不是他!”
小渊出事了!
这是苏伏的第二个念头。当他转动第二个念头时,三十一个怪物猛然睁开独目,齐齐发出愤怒的咆哮。血雾沸腾起来,同时迅如闪电般冲向他的藏身地。
在这道意志之下,他的藏身术彻底失去了效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伏凭借多年以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胆魄做出了决断……他无视了意志的困扰,按照既定谋划,踏出了最后一步。
灵气疯狂涌动,骷髅头们感受到了苏伏的意志,空洞的眼眶蓦地闪现幽火。
咔咔咔!
古怪的声音便从怪物们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它们先是停下来,跟着尖叫一声,双爪不住地抠着腹部,声音惶急,动作慌乱。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它们的腹部先是凹陷进去,厚实的硬甲迅速干瘪,仿佛体内的水分被吞噬一空,直至蔓延全身;它们的声音从尖锐逐渐变得嘶哑,伴有些微的哀鸣,那是因为无法阻止生命的流失,带着十分的无助。
苏伏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赌对了。那至高无上的意志虽然发现了他,却只是把他的位置告知给怪物,自己本身并没有动作。
在那个瞬间,他判断那意志本身只有巡视的作用,具体指令,还需下达给怪物来执行。凭借这数目庞大的精元和渔民们口述的经历,不难推测出五年前琅嬛福地发生异变,正是因为小渊和某个无上的存在在此地打了一场。其后果就是,无数的海兽遭殃,琅嬛被毁,小渊因为某种缘故而陷入沉睡。
如果小渊意识清醒,早已发现他的存在;如果他在沉睡之中,还能凭借无上意志杀人,根本不需要怪物的守护。
所以,他赌的就是那意志奈何不了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是这种攸关生死的抉择,才最体现一个人的心胸和胆识,气魄与决断。
人,遇到的险境愈是凶恶,就愈是容易慌乱,从而做出错误的决策,导致终身悔恨。
抉择本身,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不过,人生本不是赌出来的。人无法永远站在运气这一边,而真正具有大智慧的人,会将不利的因素转化为成功的因子。
……
不知过去多久,血雾内寂静一瞬之后,那些只剩了一张皮的怪物突然充盈起来。
就像充气一样,四肢躯干逐渐丰满。苏伏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慌乱的样子。在他的感应之中,三十一个骷髅头全盘收受了怪物的精元,居然就着怪物的外壳开始进化。
首先是它们的核心,也就是骷髅头。本来是灰白色中带一点黑,在巨量精元的浇灌下,变为了十分闪亮的银白色。坚固自不必说,眼眶里的幽火也更具灵性了一些。
跟着就是身体。由于它们并不懂“身体”是什么概念,就按着苏伏的模样,铸造了一副亮银色的骷髅架子。
而外部便是怪物的硬甲,看着就好像一个披了甲胄的骷髅武士,十分的威武。
苏伏并没有马上对它们下命令,而是仔细地观察着。
三十一个骷髅当中,第一个诞生的骷髅,也就是被反复折腾过的那只灵性最足。眼眶中的幽火呈淡墨色,好像人的眼瞳一样;余者皆为灰白色,给人一种枯槁麻木的感觉。
它的目中透露出一种新生儿的新奇之色,它伸出爪子,笨拙地想抓住无处不在的血雾,自然屡屡抓空,淡墨色的幽火微微抖动。
它对血雾的好奇心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就转向了那些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骷髅。它飞到了它们身前,上下颚启合,冲着它们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但这些骷髅就好像雕塑一样,根本不理会它的“搭讪”。
它用爪子在它们的头脸上扒拉着,发出锐器划过金属的刺耳声音。然而它们还是没有动静。
过了会儿,它似乎感受到了“百无聊赖”,不再撩拨它的“同类”,而是转过身来,望向了苏伏。
这一看,眼眶里的幽火又是轻微地抖动两下。接着,它很人性化地用爪子挠了挠光秃秃的头,如同在迟疑一样。
过了片刻功夫,它来到苏伏身前,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苏伏望着虎头虎脑的骷髅,有些哭笑不得。这骷髅虽然得到了进化,可这虎头虎脑的样子,实在很难和恐怖挂钩,根本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见苏伏也不回应它,骷髅“咔咔”得更急了。
“让我看看,你现在都会些什么?”苏伏有些期待地开口。
“咔咔咔。”骷髅道。
“嗯?你背后的双翅,似乎不错。”苏伏对那双利剑构成的双翅,印象十分深刻。
“咔咔咔。”骷髅道。
“外壳的强度如何?和那怪物一样吗?”苏伏眉头微拧。
“咔咔咔。”骷髅道。
苏伏脸色一黑,气恼地说:“你这么爱‘咔咔’,以后就叫你‘咔咔’好了!”
“咔咔!”骷髅眼眶里的幽火一闪,像似眼睛一亮,“咔咔咔!”
苏伏无奈地摇了摇头,它根本就没有灵智,只是一道灵性,就好像祭炼久了的法器,自然而然会产生。所以法器会自动护主,就是这个原因。如果让诞生了灵性的法器也拥有身体,就会有类似于骷髅咔咔的表现。
他在意识中对三十一个骷髅下达了集结的指令。
除了刚刚得获姓名而摇头晃脑“咔”个不停的“咔咔”,其余三十个骷髅动作迅速,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干练,在苏伏身前排成了三排。
正所谓性格决定行为。这些骷髅的灵性基本等于零,只懂得接收简单的指令而已。而它们性格的形成,来源于苏伏的记忆;它们理解命令的内容,凭借的也是苏伏的记忆。
苏伏召唤它们时,自然而然想到了军队,它们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士兵。
“很好!”苏伏对此十分满意,除了咔咔!
发布指令已经过去好一会,它才后知后觉,围着三排列队打转,不懂哪里才是它的位置,不由急得“咔咔”叫;双爪更是胡乱舞动,根本没有人能明白它想要表达什么。
由于‘咔咔’没有灵智,所以苏伏也无法从意识层面和它交流。
苏伏看着它既滑稽又笨拙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犹豫。在他的意想之中,骷髅的进化在意料之中。
因为“森罗白骨”这一门功法,讲究的本身就是道力的升华。如果不是孙仲谋的本我和苏伏无法融合,道体和法体早已相融,成就真形。
而今经历诸般异变,他的一部分本我居然取代了孙仲谋,成就真形,也就指日可待了。
而成就真形,也就是势气领域的成形,他对此是早有设想的。骷髅的进化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会有“咔咔”这么一个怪胎,对他已经构想成形的道途,会有未知的变数。
他犹豫的是,是否要回收“咔咔”,消除变数。
就在这时,从血雾深处探出来一道冰寒彻骨的杀机,打断了他的沉思。
“来得好!”他目中精光迸射,“前次败给你,我的道途居然生出心魔,正好借你灭灭火……”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话音还未落地,耳边就“咻”的刮起一道飓风,前方血雾顿时被生生挤开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只见一道虚影和怪物撞了个正着。
剑翅和剑翅的碰撞,伴随着四溅的火星,发出了“呲呲呲”的激烈声响。
虚影正是咔咔,在他还在酝酿的时候,它就先一步冲了上去。
而此刻它表现出来的悍勇,哪里还有半分憨厚笨拙的样子。
以怪物的智商,自然不懂这外表和自己类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只知道被挡住了去路,无从发泄的愤恨一股脑转到了咔咔的身上。
“吱——”
怪物突然迫退咔咔,并发出一声古怪的尖锐鸣啸。然后它的身子晃了晃,身边再次多出了三十一个分身。
苏伏早有心理准备,正要将咔咔召回,岂料方才还勇武无双的咔咔居然在他发出指令前就调头而回。
冲锋的速度有多快,逃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
苏伏脸色一黑,想在它银白的脸骨上看到一丝惭愧。然而他失望了,咔咔去得光明,回得堂皇。
而且它把主人抛在一边,冲着整齐列阵的骷髅们“咔咔”的叫,好像在说:“兄弟们,我被欺负了,快来帮我啊!”
苏伏原本以为骷髅们只会接收他的指令,没想到这次骷髅们居然有了反应;而且反应十分激烈,“哗啦啦”的集体冲了过去。
只不过,和集结时的干练相比,这冲锋简直就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杂乱无章。让苏伏哭笑不得是,有些骷髅的剑翅还发生了碰撞,导致双双落海。
咔咔紧随其后,兴奋地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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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章:咔咔的愤怒
苏伏很快发现这些异状的源头。
前言就说过,法器一旦具有灵性,就会自动护主。咔咔表现出来的正是道力灵性的显化,怪物针对苏伏的杀机十分浓烈,所以它马上就做出了反击。
也是这个原因,它才能调动其余骷髅为它“撑腰”。
不过,杂乱无章的冲锋,就像一群东拼西凑的新兵遇到了身经百战的老兵,阵势瞬间就被冲乱。
剑翅闪动,只见得无数幽光在怪物们身上亮起,在骷髅们身上爆裂,甚至还能听到骨架碎裂的声音。
骷髅们雄赳赳地冲了过去,灰溜溜地败退回来。
咔咔溜回苏伏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不敢看他的样子。
苏伏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紧张的情绪反而因此缓解。
从方才的冲锋中,苏伏看出了三个关键点:一个是骷髅们的灵性有限,没有他的指令,只是胡乱的动,而根本不知为何而动,应该怎样动。这一点,从它们“泼妇厮打”的动作中就能看出来,其本身的力量,根本没有动用。所以咔咔和它们只是“同仇敌忾”,无法做出交流或者下达指令;一个是怪物遗留下来的甲壳强度十分惊人,遭受了如此重击,换成他早就活不成了,而它们的外壳并没有受损,内里最重也就是骨折而已;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骷髅们的银白骨架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不过,在修复的过程里,它们眼眶里的幽火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怪物可不会给他们总结教训的时间,厉啸声中,化为三十二道残影冲了过来。
苏伏淡淡一笑:“我既是以剑入道,尔等自也少不得一把好剑。尔等既为白骨,不如就以剑骨为兵,以白骨道为魂……”
骷髅们像似得到了指令,齐齐从背后的剑翅中抽出了一根三尺左右的白骨,不长也不短。
几乎又是同时,三十个骷髅刺出了手中的骨剑,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气势恢宏,是真的极为恢宏。因为周遭的血雾猛然间疯狂卷动,像被抽吸一样注入骨剑,使它很快凝成一柄真的骨剑。
只见剑柄稍圆,呈淡灰色,剑锋看起来就和真正的骨头打磨出来的一样。
铿铿——
说时迟那时快,骨剑成形的同时,就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尖啸。怪物们在冲锋时,背后的剑翅向前戳刺,看着就好像每个怪物都携带着漫天的剑影一样吓人。
而骷髅们则不断刺剑收剑,居然一丝不漏地接了下来。和方才的乌合之众相比较,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唯独咔咔还在和背后的剑翅较劲。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抽出一根剑骨来。
苏伏懒得理他,早在此前,他的精神就已完全集中在怪物的本体身上。他知道,在有把握杀死对方之前,他就连形念也不能施展,万一再让对方得到进化的机会,那就万事皆休了。
吱!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分身连同它自己便一起消失不见。
苏伏瞳孔微缩,心念瞬动,三十个骷髅迅速在他身周围成了两个圈,保证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空隙。
苏伏将灵觉完全展现,却无法捕捉怪物的踪迹,只能感知三十二道凶恶目光,从未离开过他一瞬,比如胶似漆的情人还要专注。
周围的血雾也在变得怪异起来,好像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开始蔓延。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每过一息,压力便像滚雪球一样愈来愈巨大,使他的心神开始焦虑,额上更是沁出了冷汗。
而这无关其它,正是“不能动手”所带来的心里压力。任何人,若是失去自保的能力,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不安。
“咔咔……”咔咔还在努力拔剑。
“……”怪物没有动。
“咔咔……”咔咔仍在努力拔剑。
“……”怪物没有动。
“咔咔……”
咔咔的声音使苏伏心里升起烦躁,不耐地喝道:“闭嘴!”
“咔……”咔咔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辜地望着他。
咻咻——
也就在这时,凄厉的破空音随之响起,无数肉眼难以捕捉的利器刺破空气的阻碍,犹如万箭齐发般直取苏伏的脑袋。
“就这点程度?”苏伏不解地皱眉。
然而他还是没能体悟怪物杀他的决心,这些利器和前次所遇完全不同,纯由能量构成,不亚于一道无数剑气凝缩的剑光。
待他发现不对时,已然不及。
骷髅们组成的阵势仅仅只挡了两息,就被利器一起带着撞向了他。
轰轰轰!
震耳聩聋的爆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有余力的骷髅们自发地扑向了他,将他护在内中。
它们的外甲瞬间化为乌有,紧跟着银白的骨架龟裂开来,弱一些的直接爆碎成齑粉,只残留了个骷髅头,幽火几近熄灭。
万箭最终还是没能取了苏伏性命,他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心底突然升起强烈警兆。
吱!
一声怪叫,方圆数十丈内的血雾突然朝一个地方汇聚。那个地方刮起了龙卷,如一条血龙,毫无预兆地扑咬过来。
内藏的惊天杀机,真切告诉他,对方埋伏这一招已经很久了。很可能从怪物的分身被骷髅头吞噬时,它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骷髅进化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怪物并没有出现;而且它一出现就对苏伏怀着刻骨的愤恨,那应该不只是针对入侵者。
死亡的威胁从血龙上毫无保留地释放着,苏伏心念如电转,瞬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怪物继续进化,大不了退出此地。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却猛然听见“呛锒”一声响。
一道剑光,撕裂虚空,击中了血龙。
是的,是真的剑光!剑修的剑道到了一个阶段的极致之后,所诞生的至上而近乎于道的技巧!
他难以置信地旋身望去,只见咔咔正摆着一个劈斩之后的姿势,看起来就像从后背拔出了剑,顺势一斩到底的样子。
从它眼眶中疯狂跳动的幽火,苏伏清晰地感受到了它的愤怒。
它为什么会愤怒?苏伏环视一眼几乎全军覆没的骷髅们,顿时明白过来。
血龙被那道愤怒的剑光彻底撕碎,连带着方圆数十丈的血雾也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剑光,并不是剑光分化,个中还是有极大差距的。
不过,单是剑光,就比剑气强了不止十倍,是任何神通法决的克星。
血雾被撕碎,怪物和它的分身也就无所遁形。
也就在这时,苏伏敏锐觑见一个空当,他发现怪物本体的独眼之上的一只眼睛正在试图睁开。
前次逃离之前,那只眼睛还只是一道缝隙。
他当机立断形念化,携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飞剑闪电般突进,在怪物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剑尖“嗤”的没入。
惨叫应声而起,那只试图睁开的眼睛飚射出一道血箭。
灵气狂涌,化为道力,显化成森白骷髅头,源源不绝注入怪物体内。
怪物的身体开始膨胀,愈来愈鼓,愈来愈庞大。
眼前这一幕,和前番较量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就在即将撑爆开来时,怪物那勉强还能称之为口的地方莫名蠕动起来,愈来愈急促,愈来愈频繁,最终化为一声惊天的咆哮。
嗷!
这咆哮不单单只是咆哮,它不规则膨胀的身体骤然恢复原状,一团蓝汪汪的能量体在它口中成形。
“还想故技重施!”苏伏冷然一笑,在怪物的身周,那些散碎的骷髅头突然向四面八方抽吸血雾。
在这过程里,怪物的身体再一次开始膨胀。因为那些骷髅头抽吸的灵气,全然落到了苏伏身上。苏伏又将之注入怪物体内。
“让你进化!”他狠狠地咬牙,一面注入灵气,一面搅动飞剑,给对方造成更大的痛苦,“这次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嗷!
怪物再次发出咆哮,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恐慌,显然已经无力转化庞大的力量。
它的分身则受到形念的牵制,根本无法回援。
过了会儿,怪物的身体膨胀得如同一座肉山,以他的甲壳强度,也终于到了极限。
苏伏迅速抽剑后退,带着咔咔和其余骷髅一头钻入血雾之中。
轰!
海面骤然凹陷出一个巨坑,不知向四面八方推出了几重海啸。
待平静下来时,虚空空荡荡的,哪还有怪物的影子。
……
蓝山岛。
蓝海城城门口,由于苏瞳等人消耗过甚,一行人便打算先行休整一番。
九命走上前,敲响了破败、老旧的城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丝缝隙,里头的一双眼睛看见是苏伏等人,慌忙又想闭上。
“看来我们很不受欢迎。”九命冷笑,只是轻轻一推,就将城门给推了开来。
里头那人顿时“哎哟”摔倒在地。
众人鱼贯进城,明明是夏季的清晨,本该闹热的街道却没有一个人,很是萧瑟冷清。
“你们,你们进来干什么,我们会被害死的……”摔倒在地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他躺在地上发抖,目中带着惊悸和惶恐。
“这话怎么说呢?有我们在,谁敢害你们?”云淡清有些不忍,走上去将他扶起来。
“小心,他是刺客!”就在这时,街道尽头拐角处远远传来一声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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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一章:长生大道
琅嬛。
人是最记仇的生灵,往往在被伤害时,需要数倍于此的奉还,心里才能得到平衡。
事实上,对于修士而言,心里的平衡比修为本身还要重要。因为失去平衡本身,就是一种心魔。修士掌控伟力,能伤人也会伤己,一旦生出心魔,就很难驾驭。
失控的下场,往往就是毁灭。你自己不毁灭自己,别人也会毁灭你。
苏伏杀死怪物,出了一口恶气,念头自然顺畅。这时就有一种心念通达,百困而不惑的感觉。
心念通达,难以言述的气华游走周身,诸脉窍穴发出震鸣。灵觉照见处,方寸灵台有神妙气机演化,如层叠的云,轻轻翻滚间,就有一种即将发生一场蜕变的感觉。
这时咔咔和骷髅们纷纷融入他体内,来到识海。在识海里,它们轻而易举重塑“肉身”,就连甲壳都和原先一般无二;眼眶中的幽火重新丰沛起来。
前言有道,修行境界乃镌刻于灵魂之中。一个人的灵魂大小,决定了他是否能走得更远。试想一个野苹果般大小的灵魂,思想定然贫瘠,如何容纳得下高境界所需的领悟?
人的灵魂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肯定存在。硬要说个所以然来,那就是人的思想。
凡间有“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心态和思想的转变,也可以称之为境界的升华。
当然,思想繁而且杂,乱而且不可告人。百样人生,就有百样思想,造就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之中有好有坏,灵魂自然有低贱和高洁之分。有些人纵然年纪到了,思想也不会改变,灵魂的质性就十分的不堪。
“花落枝未残,微雨洗清秋。一切都很好。”这是苏伏本体突破真人时的领悟。
花虽然已经凋谢了,但根茎仍然生机勃勃,来年还是能开出同样美丽的花;雨季的最后一场小雨,洗去了即将到来的秋天的萧瑟。这一切都很美好,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苏伏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阳光积极的心态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在这份体悟之中,却有一种朝气蓬勃,乐观向上的精神,很有感染力。
最后点化他的则是公孙楼用他的死,成全了他的生。二者之间,颇费思量。
虽说孙仲谋的身体里是苏伏,但又有着不同。前面就说过,因为玄灵引无法入主方寸灵台,道体和法体之间隔了一道深渊,所以他的修为一直被困在玄真不得寸进。
又因为玄灵引本身并非“灵魂”,而仅仅是“灵魂的延伸”,也就是“思维的延伸”。它所领悟的道,会被孙仲谋的本我吸收,却无法与之融合。
所以孙仲谋能修炼到玄真,却无法再进一步。
种种意外之下,孙仲谋的本我被玄灵引吞噬融合,使得苏伏这一道“灵魂的延伸”独立出来,和孙仲谋的本我相互融合,就有了再进一步的基础。
由于孙仲谋的记忆被消除,加上苏伏多年以来的不懈努力,他的灵魂是超乎想象的纯粹,对于真人,也有着十分深刻的领悟。所以,他距离长生,也仅是半步之遥。
有着本体的经验,此次突破就变得水到渠成。
不过,领悟终归还是“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如今这个苏伏已然成为独立的“个人”,所以他所领悟的长生大道,自然就和本体不同。
区别在于两个苏伏的性格习惯、行为处事、心态脾气等等。凡人尚且有百样人生;修士自有千般大道,难说好或者坏,殊途同归罢了。
如是本体,对怪物纵然怀怨,也会优先考虑杀死它对小渊的影响,从而有着顾虑,至多将它打残,而不会真的杀死它。
这个苏伏,他明知怪物和小渊的关系匪浅,仍要先出这一口恶气,行为直指本心。
所以他的长生大道,就在于心念通畅,无有挂碍。有一句话虽然片面,却能精确概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
想通此类种种,心念顿时被无限放大,有一种细致入微的感觉。
方寸灵台,层叠的云由白转灰,又由灰转白。在这过程里,密密匝匝的云层逐渐稀松,很快就剩了一缕缕清亮透彻的丝线。丝线浑然凝练,如千锤百炼一样。
这正是灵觉向灵识的转化。
灵识一成,苏伏脑中就有一个“笃”的声音,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锤子敲碎了某道隔膜。识念中,气海的神丹,也就是道体迅速变大,和法身完全契合之后,便成就真形。
一股无形的气场就从他身上扩散开去。
这时灵气已不拘于气海,而是随道体流灌周身,法身任何部位都能迅速调动灵气。这也是真人和真人以下的区别所在。
再一个,自然是真人的势气领域。
不得不提的是,苏伏从“吞天”中获得启发,将“森罗”一道演化到了十分可怕的地步。
随着气场散发,他的身体突然间化为漫天如同白尘一样的形念。先前尚且还有米粒大小,如今却只有粉尘大小,其间差距十分巨大。这是因为灵觉向灵识的转变,自然而然的一个突破,和灵气的多寡并无直接关系。
数量庞大的形念,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遍布周围数百丈。然后就出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若是放大了看,数以万计的形念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抽吸着血雾。
数百丈内的血雾被大量吞噬,很快就成了一片净地。后面的血雾来不及填补,区区数百丈天地,根本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这还只是十分之一的数量。
而在这过程里,形念居然膨胀起来,变成了骷髅头。这从大变小,又从小变大的过程充满了趣味。小是强大,大也是强大。
连续向外扩张了数次,直至千丈方圆,才堪堪满足需求。
过了不知多久,每个形念都有人头大小时,才停止了这一疯狂举动。
余下的形念重新凝聚成他的模样,一万颗骷髅头“咯咯咯”地在他身旁汇聚,又在他的心念操控下,摆成各种形状。
玩腻之后,才看着它们陷入沉思。
万数,已是目前他能操控的极限了。再多,新生的灵识可能会崩溃。
如果说这一万颗骷髅头就是他的势气领域,也未尝不可。它们就好像灵气的容器,却又不只是容器那么简单。它们和他的关系,就好像厨师和食材。食材固然重要,厨师的厨艺,也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不论何种势气领域,还要看使用它的人。
苏伏从识海中把三十一个与众不同的骷髅召了出来。可以想见,那些骷髅头拥有足够精元,最终也会变得和它们一样,只是没有甲壳罢了。
咔咔兴奋地望着漫天骷髅头,“咔咔”地表示着亲近,十分友好。
苏伏看着它,心里充满不解。他始终不明白,咔咔怎会挥出剑光来,连他这具身体都办不到的事,却让它给办到了。
“咔咔,你过来。”他唤了一声。
咔咔听见声音,迷惑地望向苏伏,显然不明白“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苏伏想了想,在识念中向它传达了命令:“过来!”
咔咔扇动剑翅,身形一闪就到了苏伏身前,眼眶里的幽火微微跳动,有种雀跃的感觉。
“拔剑!”苏伏命令道。
对于指令,咔咔还是懂的。它便从背后抽出了骨剑。
苏伏随意指着一个方向:“全力劈斩!”
咔咔二话不说,用力劈斩。
咻!
剑锋在虚空划出一个半圆弧,就见一道半月状的剑气呼啸而出,在海面上势如破竹地斩出了一道长长的深坑。
但,并不是剑光。
苏伏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不过,经此一事,咔咔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
收了所有骷髅头,留着骷髅甲卫守护,苏伏静坐了数个时辰。
待将此次收获全然沉归心底,使心绪波澜不惊,才结束了短暂的闭关。
虽然说要保持心念通达,无有挂碍,可修士终归还是要走向返璞归真的道途。这一点,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走,让我们去登上琅嬛福地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苏伏心念一动,万数骷髅头再次显化,形成了个巨大的辇车。三十个骷髅甲卫分左右四方跟从,浩浩荡荡地向琅嬛核心地进发。
别看他大喇喇坐在辇车上,实际上心神紧绷,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偷袭。
然而此去一路坦途。
大约前行了盏茶功夫,约有百里,隐约出现陆地的轮廓。
苏伏加速前行一段,辇车升高,骷髅甲卫扇动剑翅,鼓动大风,把血雾吹走,就见一个并不很大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这一眼看去,就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就算是对灵脉一窍不通的他也能看出来,整个岛屿的灵脉支离破碎,灵气早已漏至枯竭;而且看起来好像遭受了剧斗的余波。
小渊和不知名的存在斗了一场,这已是毋庸置疑。
苏伏做出了判断,这才看向岛屿的外围。岛屿的外围被一个个破裂的巨卵包围,好像被陨石砸出来的坑洞一样,目测有数千个。
“鬼王卵?瞳瞳转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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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二章:凡人的哀泣
苏伏在其中一个卵中找到怪物躺过的痕迹。》UU小说,www.uu234.com至此,怪物便是秽渊鬼王的猜测便算落实了。
查探过数千个鬼王卵之后,苏伏终于肯定,怪物是唯一的幸存者。这让他稍感安心的同时,又有些痛心:只要想想数千个怪物站在一起的场面,就让人不寒而栗。加上制造方圆数百里血雾的海兽,守卫的力量确实很可怕;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小渊的守卫,是“自己人”,就这么死光了真是太可惜了。
用了半个时辰将外围查探了个遍,没有发现异状。仍是全副武装,向岛内进发。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在路过的地方,而这还仅仅只是余波。当然,从这里就能够推测,激斗的过程并不长,甚至可以说短暂。不然的话,小岛早就灰飞烟灭了。
前进了约有三十多里,远远望见一个生机尚存的小花园。
那是全岛唯一还存有绿意的地方。
小花园里栽种了些连苏伏也没见过的奇花异卉,只是栽种的方位有些不规整,长势并不喜人,凸显其主的粗心大意。
独独在花园的中央位置,有一朵开得十分艳丽的花。再近一些才发现,那花长得和一颗百年老松一样巨大,共由六片花瓣组成。其中三片呈暗蓝色,余下三片呈紫黑色。
只一眼,苏伏的心神就是一震:“浊气!”
他一直在猜测小渊和谁斗了一场。现如今极乐魔主踪迹不见;灵欲自东都战败后,从未现身真界;各大门阀的纯阳也都鲜少出现,纵然出现,最多和小渊斗个平手;佛门又因苦海之事焦头烂额。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频繁动作的罗刹老魔有这个可能。
看到浊气,他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近年,据传焦狱十分活跃,到处都有它们留下的痕迹,有心人都知道,焦狱入侵实际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还没有人愿意挑头去管罢了。
再近一些,就看见同样是二色分割的花蕊中心躺着一个小孩,可不正是秽渊魔主么。
“小渊!”苏伏远远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距离小花园已经只有三十丈,他正打算从辇车上下来,园中突然涌出一道恐怖的灵压,辇车瞬间崩毁,骷髅甲卫们纷纷从空中跌落。
苏伏自己也落到地上,被那灵压死死钳制,竟不能动弹分毫。
“小渊,我是孙仲谋!”他很快认出来,正是方才那道意志,不由焦急出声。看来小花园是底线,逾越的人都将毁灭。这应该是小渊最后的防护手段,也从侧面印证,他的伤极重。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见到正主,要是死在这里,那可就成了一个笑话。
感觉那道意志正要发力将他撕碎,情急之中,他大声喊道:“是竹儿让我……”
后面的声音已经无法出口,不过,“竹儿”这两个字起了作用。
不但有作用,而且还不小。
那道意志突然间收缩得了无痕迹,以至于苏伏呆立原地良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小混蛋!”苏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按他推测,这道意志肯定被他下了命令,听到“竹儿”这两个字,表示来者没有敌意。
举步走入花园,才发觉这里竟连禁制也没有。修士闭关疗伤,禁制或法阵是必备的,可见小渊来不及布置就已经沉睡过去。
腾空而起,近距离查看他的状态,就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暗蓝、紫黑两色能量还在不断交锋,可见被罗刹伤了本源。
“罗刹为何要对付小渊?”苏伏脑中升起一个疑问,“莫非是为了报复?还是……”
“唔!”一声闷哼打断了他的沉思。
苏伏还道小渊醒了,忙看过去,却发现他的双眉紧紧皱起,似乎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原来这时暗蓝色能量被紫黑浊气所压制,加重了他的伤势。
“若是本体,还有办法帮你压制浊气。”他眉头微皱,骷髅道力和道理剑意完全不同。
这时,小渊身下突然激射出数十上百道暗蓝色的花蕊,各各黏住园外散落一地的骷髅头往外拖拽,最后融入其中。
暗蓝色能量瞬间狂涨,把紫黑浊气给压倒,小渊的脸色马上好转。
苏伏愣了片刻,忽然微微眯眼:“莫非?”
他将剩下的骷髅头都聚在一处,缓缓分解成道力融入花蕊中,小渊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
这下他彻底明白过来,怪物操控分身吸取血雾的目的,原来并非是在修炼,而是提供给小渊压制浊气。
他无奈地发现,杀了怪物,这个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总不能放任不管,要是就这样回去报给朝夕月,只怕剥皮抽筋都是最轻的。
接下来他尝试加大量,发现它只在压制不住浊气时,才会吸取外来的能量;而当与浊气保持一个平衡时,就会停下来。
看来外来的能量并不能无限制抽取,否则不就和《吞天魔功》一样了?
苏伏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治好伤势。
他索性就在园中盘膝,开始观察分析其中的规律。
……
两个时辰过去,苏伏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他安排了数千骷髅头,命令它们缓慢地,不间断地抽取血雾,化成骷髅道力将之吐出,使小花园能量充沛,足以供给小渊压制浊气所需。
又安排了二十个骷髅甲卫,代替了怪物的作用,守护琅嬛福地。同时又放出数万骷髅头,分布方圆数百里,抽吸血雾,让它们自主进化,进一步将这海量精元据为己有。
如此一来,他就解脱了。
想了想,暗道:“和徐莹约定的三二月才过了数日,倒也不急回去,就让她等上一二月又何妨?不如就地闭关,也便于控制它们的成长。”
其实他也不知道若是离远了,这些骷髅头们会不会造反,或者干脆停滞不动。
想到这里,他就在园中找了个净地,开始闭关。
……
蓝山岛。
“小心,他是刺客!”
城门口处,众人闻言俱惊,离得最近的杜挽倾立刻抬手,只听着“叮当”脆响,只见生机妙树的虚影显露,幻化成铁索,将那老头给捆缚。
当啷!
一支泛着绿色光泽的匕首落在灰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老头的脸瞬间惨白。
云淡清捡起匕首看了看,道:“吞天魔元?这确实会要了我的命。”
他转向老头,淡淡道:“李元佑已经没手段了吗?派你这么个凡人来刺杀。”
“好让诸位仙长知道,他叫李二饼,仙长说的李元佑,就是他的侄子。”
发出警讯的人小跑着过来,只见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苏伏敏锐发觉,在他两手手腕隐约有些灰黑的痕迹,很是古怪,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男子来到众人身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哀声苦求:“小人李大壮,现在被蓝海城的人选为代城主,我代表蓝海城一万多个百姓,向各位仙长求一声,救救我们吧!”
说着哀泣起来,不住地磕头,使闻者动容。
众人还未反应,街巷之中就走出来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有青年、有老人、有孩子,无一例外的,脸色都十分的苍白。
他们跪倒在地,哀泣喊着:“救救我们吧!”
“爹爹!”苏瞳好生不忍,拉着苏伏的手轻声道,“咱们帮帮他们吧?”
苏伏和杜挽倾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杜挽倾向前走了几步,施了个安抚人心的法术才缓缓开口:“你们先起来,我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困难,有谁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李大壮跪在地上,哀泣着说:“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人,从我们出生之日起,若是检测出没有修道根骨,就会成为蓝海宗的血奴。”
他抬起双手手腕:“打从我十六岁开始,每月都要为蓝海宗提供新鲜的血液。整整……”
“整整八年了……”他把袖子撸起来,众人便看清了那伤疤的全貌,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愈合了又割开,割开又愈合,重复了数十次而留下的伤疤,有些地方根本没有好好调理,已经出现坏死的腐肉。而腐肉正进一步扩散,整个手背没有一丝的血色。
李大壮将蓝海宗的恶行和他们的悲惨遭遇备述详说,使众人又惊又怒,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一个掩藏罪恶的地方。
由此众人才知他的年纪才二十四,看起来却像五十四,更让人由衷地同情和愤怒。
可惜苏伏和分身一次次错过,不然他早也知晓,甚至可以带人直捣敌巢。
“你是说,岛上有个宗派?”云淡清更惊于此,“怎么不见那宗派的人?”
回答他的不是李大壮,而是李二饼,他从齿缝中迸出冷笑:“因为蓝海宗的人已被我那侄儿杀了个干净!而你们,敢登岛,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凭你这蝼蚁?”九命大骂,“除了拿个匕首偷袭,你还会干什么?”
“哈哈,元祐说过,死了就能永生,老子马上就能永生了,哈哈哈……”李二饼突然发出狂笑,跟着身体骤然爆裂开来,化为漫天的血沫。
诡异的是,血沫是淡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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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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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三章:人总有一死
“小心!”
爆裂的核心毫无预兆地发出二度炸响,淡绿色的血沫骤然变暗,一个暗绿涡旋突然出现,像毒雾一样迅速扩散。
听见苏伏冷喝,离李二饼最近的三人纷纷向后暴退。
杜挽倾速度最快,暴退的同时,生机妙树兀然显化,膨胀开一层青色护罩,护住了诸葛小楼和她身后的人。
但许、云二人却没能来得及躲进护罩中,被毒雾侵蚀了个正着。
云淡清只觉脑颅骤然晕眩,眼前一黑,意识便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过了一个眨眼,许沛也跟着倒在地上。
不要小看这一个眨眼,这就是修为的差距。许沛即将渡劫,修为要深厚许多。
“许师兄!云师兄!”诸葛小楼惊呼一声。
“不要动!”杜挽倾拦住了她。
毒雾带有强烈的腐蚀力,护罩撑不到两息便无声无息崩解。
“可是,师兄他……”
杜挽倾双目微眯,一手将诸葛小楼向后推送,一手骈起剑指,指端倏然出现一抹灵光“点,灵,象界……”
随着令言,灵光自主脱离指端,在虚空划出一道复杂的符篆。符篆绽放明光,似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影子。
巨影猛然发出一声雄浑的嗥叫,声波几乎肉眼可见,将毒雾推了回去。
“子龙九命!”苏伏突然开口。
二人会意,身化残影,将许、云二人从毒雾中救了出来。
几乎在他们退回来的瞬间,毒雾核心那个漩涡突然震动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样是肉眼可见的声波,再度将毒雾推向四方,并撞破杜挽倾施放的巨影。
杜挽倾连退数步,眉头皱起,印诀一变,脚下便腾起一颗参天大树,散发着勃勃的生机,暂时阻滞了毒雾。
但他只能护住一方,在另外一边,李大壮等人惊恐地叫喊出声,慌不择路地逃跑,却跑不过毒雾,数十个逃之不及的人立即惨叫着翻倒在地,痛苦地滚来滚去。
他们滚过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暗黄色的脓液。不多时衣物就在翻滚中撕烂,只见他们身体表面全然溃烂,如冰雪一样融化,化为暗黄色的脓液,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
“救救我,救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使人毛骨悚然。
有几个凡人不忍,仗着脚力好,迅速跑回去,想救出其中几个症状较轻的人。不料甫一接触,那暗黄色的脓液便攀上了他们的身体。
“啊……会传染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几个想救人的人反而被拖入地狱,这一幕大大冲击了其他人。
这一下,哪里还有人敢停留。
苏伏和杜挽倾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各自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就行了。
苏伏也不讲究,原地盘膝,剑指骈起,天灵处“嗖”的激射出一道剑光,迅猛地撞入毒雾的核心。
他的灵识附在飞剑上,只觉陷入了一个渊深似海的泥沼里。渊深,是因为广阔无边;泥沼,是因为灵动的飞剑在此地竟如老牛拉车。
“呵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就知道会是你来,这里作为你的葬身之所,也不算辱没了你的名声。”
曼珠沙华剑身微颤,道理剑意强硬地撑开一个小空间,苏伏的身形缓缓显化。
“我的葬所?”他环视了一眼四周,“这里是不错,就是不符合寡人的审美,只怕会死不瞑目。”
这是一个广无边际的虚空,流淌着浓郁的暗绿色水流。是水流,不是毒雾。这是无数毒雾融合之后的现象。
苏伏的灵识可以清晰照见,这暗绿的水流实际上是由数不尽的尸山血海堆积而成。他从未见过那么“纯粹”的邪恶。因为他无法从中感应到任何一点生灵的负面气息,哪怕是一丁点的怨恨,仿佛就连这些都被某个存在吞噬一空。
霸道至此,让人无言。
“原来剑君也不只有正经的一面,”那个声音说,“风趣的时候,都让人舍不得杀掉你。”
“何必违背本心说话,”苏伏淡淡一笑,“难道魔功将你的本心也吞噬了?”
“不不不,”那声音道,“假话说多了,自然就成真了,正如你认为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我说了半辈子的假话,已经快要忘记说真话的滋味。”那声音轻轻地笑着,“我能有今天,都要拜剑君所赐,没有你,我想突破吞天境,只怕还要过个数十上百年,我就还要再忍数十上百年,说上数十上百年的假话……从我踏入‘吞天境’那一天起,我就决定,世上再无人能让我说假话。”
苏伏细细想了想前因后果,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确实,你应该好好感谢寡人。”
“本来如此。”那声音道。
“本应如此。”苏伏道。
“本来确实如此,”那声音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你感谢寡人,和你讨厌寡人,并不冲突。”苏伏道。
“你知道吗?”那声音冷然道,“世上有两种人最惹人讨厌:一种是愚昧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无知,自认为自己永不会错;一种是自认为聪明,实则愚昧的人。”
“看来你是在说寡人,”苏伏笑了,“你明知道言语在这时候是没有力量的,然而你还是要说,证明你很生气,因为寡人坏了你的计谋?”
“嗯,如要拖延,此地庞大的吞天魔元应是关键所在。”他佯作恍然的模样,“原来如此,你才回岛,还没能将它们收为己用,所以对于击退我们这一件事并没有信心?”
那人没有开口。
苏伏笑了笑:“世人皆愚昧而不自知,你说的已是全部,不如直言你讨厌所有人便罢了。就连寡人也不敢说没有愚昧的时候,又有谁不愚昧呢?”
“不!”那声音冷冷开口,“还有一种人!”
“哦。”苏伏淡淡挑眉,似乎已然知晓对方要说什么。
“死人!”
话音方落,虚空骤然裂开一道长满了利齿的血盆大口,从中传出沛然的吸力,猛地将曼殊沙华抽吸而去。
“人总有一死。”苏伏的意识体也在瞬间毁灭,但声音却没有断去,“或生无可恋,或死得其所,或无奈不甘……无论怎么死,都不过……”
“尘归尘,土归土。”
现世层面,暗绿漩涡骤然倒卷,伴随着“尘归尘,土归土”响起,一道剑光从中激射而出,漩涡紧跟着发出剧烈的爆响。
但仅一个眨眼,爆裂的余波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束。收束的过程十分自然,好像这就是一个在天道运转轨迹中的自然事件。
待到手掌大小时,自发地分解成了清亮的粉末,向四周飘散开去,如无限放慢的溅起的细碎水花。最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
时光稍稍回退。
就在苏伏的识念闯入毒雾时,杜挽倾印诀迅速变幻,首次自他口中发出令言:“夕生,震岳!”
令言方落,生机妙树便有五颗果子脱落,落在毒雾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将其围裹在中。定位方成,果子便摇身一变,居然变为了五张符篆。
“小楼!”
诸葛小楼祭出八卦盘,伴有娇喝:“震木卯,离火丁,兑泽庚,坎水葵,乾坤巽艮,死生之门……”
八卦盘飞速旋转,五张符篆明光大绽,就见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相互连结,流转,将所有毒雾圈禁在其中。不止是圈禁,五色光华笼罩的范围里,像是时光静止一样的凝固了起来。
九命见状,松了口气,突然察觉有异,只见一个浑身腐烂的人向他们冲了过来,口中还不断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从其身上破烂的着装看,似是李大壮。
“不许靠近小公主!”九命毫不容情地飞起一脚。
“留情!”杜挽倾刚想阻止,却只见李大壮摔飞出去,在地上滚了数滚之后,气绝身亡。
“阎帅行事未免太过莽撞了!”他深深皱起眉头,“此人何其无辜,何必要下重手?”
“一切威胁到小公主安全的隐患都要排除!”九命冷冷道。
“可是,说不定能找到解毒的方法……”杜挽倾皱眉不止。
“他的生死,和我没有关系!”九命冷冷道。
林青气愤道:“你们妖族都是这样没有半点同情心吗?这些凡人已然如此悲惨,他们只不过想活着,难道错了吗?”
他说着,望向赵云,希望他能数落一下九命。
赵云神情冷漠,目光冷峻,却没有开口,只是走到苏瞳身前,将黑枪重重地拄在地上。
“你们……”林青咬牙,“妖怪就是妖怪……”
“住口!”杜挽倾严厉地喝断了他的话头。
“你知道我们是妖,那就……”九命冰冷地笑了起来,却被苏瞳打断。
“九命叔叔,别再说了……”苏瞳拨开小白搀她的手,走到了众人身前,神情疲惫,望着好些个全身腐烂痛苦嘶嚎的人,强行伸出手,冰魄剑意自掌中吐出。
很快,那些还幸存的人就被冰魄剑意冻成了冰棍。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上)
蓝海城,一个稍具规模的府邸,和内陆一幢二进别院差不了多少,却是城中唯一一幢够得上档次的府邸了。UU小说,www.uu234.com岛上的居民常年处在被压迫的状态,根本无心钻研技艺,建造的屋舍连内陆的小村镇都有不如。
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恐怕只有坚固了。
“仙长大人,热水烧……烧来了。”
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端着盆热腾腾的水走进来,见气氛有些僵硬,低声说了一句,便将水盆置在洗脸架上,识趣地告退离开。
许沛和云淡清躺在屋中的两张床榻上,满脸的暗绿色,那毒已然在他们体内传开,在衣服的掩盖下,代表着毒气的暗绿色正向全身蔓延。
也是二人修为深厚,否则早就和那些凡人一样,化为一滩脓液了。
两队人中,苏瞳在另一进院落的主卧打坐,小白陪同,九命护卫,余下的就都在这里了。
不用说,九命自是苏伏故意赶走的。
气氛僵硬,是因为对二人的毒伤束手无策和双方方才的摩擦。由于价值观和道德观的冲突,使他们生出了隔阂,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心里。当然,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不是现在,迟早也会爆发。
毫无疑问,无论是谁,都只会认为自己才是对的一方。双方虽未曾就此事争执,暗藏的冷淡,却比任何争吵都要来得激烈。
“毒,已入肺腑,”过了些会,杜挽倾收回手,从榻上站起来,走向洗脸架,“不知是何种毒药,竟与二人真形相互纠缠,不分彼此,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要驱毒,必损真形,纵然保住性命,修为也将点滴不存。”
他将两条脸巾放入热水中,拧好,转身走回来:“这种损伤是永久的,无法修复,累及神魂,造化丹也无能为力。”
“师兄,我们来吧。”诸葛小楼轻轻开口,接过脸巾,将其中一条递给林青,便各自为许沛和云淡清擦拭身上的冷汗。
杜挽倾理了理袖子,望向苏伏:“对我们修士而言,失去修为,正如凡人失去性命一样悲惨,苏兄以为呢?”
“人,总有一死。”
对于他的若有所指,苏伏心中很是不悦,想了想,还是没有发作:“杜兄,寡人以为,坐等是绝无希望的,不如去找李元佑,逼问出解药的下落或配方。”
“妖帝大人,请恕我直言,”林青忍不住开口,“我师兄的意思是,您属下太不将人命当回事了;而且蓝山岛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行事如此莽撞,定然会拖累我等……”
“九命是寡人的属下,”苏伏双目一寒,霍然站起,“自由寡人管教,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林青咬牙,只觉胸中腾起无名怒火:“我敬你一声妖帝,没想到你和那些妖怪一样,都是冷血无情的侩子手,难怪你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只因为你的冷血无情,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根本配不上剑君的名……”
“住口,”杜挽倾听他越说越过分,厉声喝断,“太乙之道,上善若水,这些都忘记了?慎怒戒嗔,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一犯再犯,是我太纵容你了,此事过后,回外门继续磨练!”
“师兄!”林青神色怔然,接触到他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心神一颤,不由低下头去,苦涩地应道。“是!”
“出去!”
“是!”林青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杜挽倾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拱手道:“苏兄息怒,我师弟心直口快,没有坏心肠,还请不要介怀。”
苏伏重又坐下:“有些话,不妨敞开来说。”
“比方什么。”杜挽倾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侩子手也好,”苏伏道,“屠夫也罢,寡人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
“那苏兄在乎什么?”杜挽倾道。
“我,我的人。”苏伏道。
杜挽倾眉头深深皱起,过了半晌,道:“这倒是让我重新认识了苏兄,以往我以为苏兄和我是同一类人。纵然不是,也已经十分接近。”
“让你失望了。”苏伏淡淡道。
“谈不上,”杜挽倾摇了摇头,“妖帝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无关紧要。”
“不错,书山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无关紧要的。”苏伏神色冷然,起身道,“不过,既然一起入城,凶险要一并承担,寡人会帮忙,找到解药为止。——子龙,我们走!”
“等等!”诸葛小楼急着跑了过来,“妖帝大人,师兄,二位师兄生死难料,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内讧啊!”
杜挽倾望着她摇头苦笑:“道不同……”
诸葛小楼摇了摇螓:“方才经过,我是看在眼中的,不如由我来说一句公道话。师兄想救人,固然不错,可也要审时度势。你想啊,我们根本不能确定李大壮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玄机,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妖帝大人爱女心切,所以认为阎帅有功无过,你们如此逼迫,换成是我,也要生气啦。”
“还有,”她又转向苏伏,“妖帝大人,有些事不解释,别人是不会明白的,尤其是像林青师兄那种榆木脑袋,只懂得盲从,不懂思考,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嘛……”
“无需多说,告辞!”苏伏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挽倾蹙眉沉吟不语。
诸葛小楼跺了跺脚:“我不管你们了!”
……
就在苏伏走后不到盏茶功夫,林青从外面进来:“师兄,那个陆游找上门来了,说到了解药的事。”
“在哪里?”杜挽倾从沉思中醒来,不由站起来问道。
“桀桀桀,”门外传来陆游的怪笑声,“能让书山公子失态,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声到人到,陆游背负着双手,踏青一样,从外面走了进来。
杜挽倾轻吐口气,缓缓坐下,微笑道:“陆道友来得那么及时,这应该就是李道友布下的第二道关卡了吧。”
陆游摊了摊双手:“是啊,他居然能操控剧毒,连我都不知晓。他这个人太深沉了,心里想什么,永远不会让人知道;就拿这个陷阱来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环视了一眼卧房,拉家常一样:“噫,怎么不见妖帝他们呢?”
杜挽倾笑了笑,对此避而不谈:“陆道友此来,总不是来做客的。要怎样才肯给我们解药?”
陆游大马金刀地坐在杜挽倾身旁:“解药当然有啊,你不知道,李元佑吞了一只海兽,那海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体内藏有剧毒哩,你说好笑不好笑……”
见杜挽倾没有笑的意思,他戏谑地道:“伤的可都是你的属下,我知道你肯定比较急,不急的人就不会在这里守着了,譬如某个姓苏的。”
杜挽倾淡淡望了他一眼:“苏兄连破双阵,有些乏了。——怎样才肯给解药。”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陆游有恃无恐:“哎呀,解药当然没问题,就看书山公子的诚意啦。”
“什么诚意。”
“比如,”陆游戏谑地笑着,“杀死某几个姓苏的混蛋,大的小的都可以,一命换两命,这笔买卖划算吧?”
杜挽倾淡淡一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我想,这不是李元佑交代你的原话。如果你希望我们遵守游戏规则,那么我希望你也能遵守,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先破坏规则。”
陆游听着“笃”的一声,心里忽然间打了个激灵,忙清了清嗓子:“那个,咳咳,那个解药可以给你……东城外十里有个长亭,你要的东西就在那里,想要就来拿吧!哦对了,李元佑说了,如果我没能活着回去,他将销毁解药……”
他说完,匆忙起身离开,连告辞的话都没有,看来还是很珍惜自家小命的。
“师兄,”诸葛小楼拉了拉杜挽倾的衣服,“这一定又是个陷阱啦,不如叫上妖帝大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你留下来看着许师兄和淡清师弟,”杜挽倾摇了摇头,“林青跟我走。”
……
“老爷神机妙算,陆游果然是来送解药的消息的。”
另一进别院的主卧里,九命轻轻推开房门:“杜挽倾带着他的狗腿子赴约去了,说是十里外有个长亭,解药就在那里!”
这时房内只剩四人,苏瞳已被苏伏收入心内虚空休养。
苏伏原地踱步:“李元佑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只怕剧毒陷阱早就备下。他敢光明正大邀请,此去必然凶险,我们不能坐视,先看看解药真假再说。”
“可是老爷,”九命撇了撇嘴,“我们不是和他们闹翻了吗?要我说啊,就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再去捡个便宜,拿回‘森罗万象’,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
他说着缩了缩脖子:“登岛之后,小的总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苏伏摇了摇头:“如不是那两人挡在前面,只怕中毒的就是我们了;况且,也不能对云淡清弃之不顾。”
“老爷做主便是。”九命无奈,只得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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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中)
杜挽倾走后不久,诸葛小楼心不在焉地走到洗脸架前,将脸巾放入水中,轻轻地搓洗着,心里想的全是解药和方才的事。↗UU小说,www.uu234.com
她从小接受诸葛明清的教养,深心里十分赞同杜挽倾的想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应该放弃。可她天生慧眼,能轻易洞见事情的本质,更知道目前摆在眼前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谁都不肯退这一步。
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谈何容易,连苏、杜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有强硬的时候。
“要是瞳瞳在就好了。”她幽幽叹了口气。
收起怅然的心绪,她正准备拧干脸巾,不经意间瞥见盆中倒映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影子,心里先是一喜:“师兄,你醒啦?”
语毕,心神便是一颤,想要躲避已然不及,背心一热,整个人就撞向洗脸架,“咣当”一声,连盆带水一起砸到了东屋的石壁上。
她摔在地上,只觉周身剧痛难当,勉强回身望了一眼,只见许沛和云淡清不知何时从榻上起来,向她走了过来。
二人瞳孔涣散,呈暗灰色,没有一丝神采。
“师兄……你们怎么……”诸葛小楼试图唤醒二人,但话还没说完,意识就沉入黑暗之中。
……
很久很久以前,在蓝海宗还没出现的时候,蓝山岛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岛民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由于蓝山岛周围数百里都没有鱼群敢于靠近,岛民打渔就要乘船到数百里外的海域。
打渔是一个充满风险的活计,海中暗藏无数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每当岛民要出海时,他们的妻子孩子就会“十里相送”,直到他们登船为止。
而他们会一直等,等到天黑。
久而久之,就有了“十里长亭”。
不过,说是长亭,实际上却是一个有着客栈规模的双层木楼。
……
杜挽倾到时,风声摇曳,竹影婆娑,利剑一样的叶子,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黑色方头履踩在枯竹枝上,发出“哑哑”的声音。竹林尽头,有一个黑色篷布搭起的凉棚,与之格格不入,压抑得好像一个灵堂。
明明能感觉到更远处传来波澜壮阔的海潮声,竹林却十分安静,静得只有竹叶飘零的声音,十分轻微,却如利器破空。
竹叶忽然动了,如飞剑一样。
它们激射时,自然拖拉出长长的暗绿色灵光,好像追魂箭。
杜、林二人身周尺许绽起微光,形成一个透明的气场,把狂风暴雨挡在外头。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尽头。走入凉棚,好像新天地一样,绵延不绝的闷响,就此静止。
凉棚里共有七张茶桌,左右各一张,前后各两张,中间一张。
凉棚里头就是客栈的门口,门口站着四个人,其中陆游和李元生已然见过,还有两个戴着面具,看不到样貌。
在中间一张茶桌上,朝着杜挽倾的方向坐着一个人,暗绿色的长锦衣裁剪得宜,很是合身;俊朗的面容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赏脸吗?”他说。
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自然是李元佑。
杜挽倾将林青拦在外面,自己走了过去,左右望了望,只见酒一坛,三个碗、三双筷子和三个下酒菜,就连椅子也有三张。
“我想不到,会是你一个人来。”李元佑安坐不动,“我记得,请的是你和他,否则我不会告诉你们解药在哪里。”
在他身后,陆游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不由暗自懊恼:糟了,太兴奋以至于忘了提!
“我也想不到,那么快就见到你本人了。”杜挽倾坐了下来。
“世事无常,不是么。”李元佑道。
“你想怎样?”杜挽倾道。
李元佑嘴角浮起:“在本尊的认知里,书山公子向来不急不躁,不温不火,这句话似乎不应该从你口中说出来。”
他抬手,用手背轻轻抚过酒坛:“你放心,以他们的修为,距离毒气攻心还有些时辰。不过,剑君不到,这坛酒恐怕是开不起来的。”
“嗯?”感受到杜挽倾身上的气息变化,他笑了笑,“本尊劝你放弃强抢的念头,纵然你杀了本尊,本尊也不会告诉你如何解毒。”
“开酒吧。”
就在这时,苏伏带着赵云等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杜挽倾没有回头,只是闭了闭眼。
“终于来了。”这时李元佑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莫名一笑,“两位莫不是闹翻了?这可不行,你们不联手,怎么彰显本尊的能耐?”
“闲话少说,”苏伏同样将小白等人拦在外面,走进去坐下来,“怎么喝?”
“剑君如此爽利,”李元佑拍开酒坛的封泥,笑着说,“本尊便直言——酒中有毒。”
“喝了怎样,不喝怎样。”苏伏问得风轻云淡。
“喝了,我就告诉你们解药在哪里。”李元佑自顾自倒了三碗,“不喝,手底下见真章便是。至于那两个人的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不用担心,”他补充道,“毒性不算很强,以你们的修为,压个二三日不成问题。”
苏伏眉头微挑:“这毒的名字叫什么?”
李元佑笑道:“我叫它‘曼陀罗’。”
“喝毒酒,还真是头一遭。”苏伏冷笑一声,端起酒碗“咕咚”两下,喝了个干净。
杜挽倾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跟着一饮而尽。
李元佑眼睛一亮,豪气干云地大笑:“哈哈,痛快,不枉本尊亲自陪酒。如果不是敌对,真想交你们这两个朋友。”
语毕,同样一饮而尽。
“解药呢!”杜挽倾恍若未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元佑卖了个关子。
“你?”
李元佑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三个小菜:“解药就藏在其中一个碗碟里,看在二位如此爽快的份上,本尊给你们一人一次机会做选择,要是这样都没能选中,只能说他们注定了死路一条。”
“对了,千万不要以为抢走就可以了。”他伸出食指摇了摇,“没有本尊的指导,你们根本不知道解药到底是什么,应该如何服用,若是搞错,只会加重毒性。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
“你这狗养的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九命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有能耐就来战,玩弄这些狗屁玄虚……”
话未说完,陆游的神色突然变幻,按刀的手闪电般颤动。
刀光乍起,如无可抵抗的寒流掠过所有人,顿时凛然。
赵云瞳孔骤然收缩,握枪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苏伏突然一拍桌面,“砰”的压下了长刀出鞘的声音。在轻微的震动下,酒坛没有动,酒碗没有动,装小菜的碗碟也没有动,唯独其中一根竹筷化为了流星,斜斜地射过李元佑的头顶。
铛!
无形的劲气猛地将凉棚撑开一瞬,竹筷化为齑粉,让众人不安的寒流也由此消失。
“哈哈!”九命得意大笑,“赵天刀,我认出你来了。五年前你便是我家老爷手下败将,五年后你还是一点也没有长进啊。”
杜挽倾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全神贯注于三个碗碟。
“我选这个。”他忽然开口,选了三个小菜中的萝卜。
余下的两个分别是青菜和豆角。
“这是为什么?”相比起冲突,李元佑对于杜挽倾的选择更好奇。
“从解毒救人的角度,”杜挽倾道,“它无疑完胜二者。”
萝卜营养丰富,此话倒也没有错。
可惜李元佑却摇了摇头:“很遗憾,本尊并不懂医术,不知道它还有这层作用。”
杜挽倾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轮到剑君了。”李元佑望向苏伏,“我们的机会都只有一半,很公平,本尊喜欢这种公平。”
他“叩叩”的敲击桌面:“对你而言,选错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反正死的又不是你的人,对吧?”
苏伏望了望豆角,又望了望青菜,没有搭理他。
“其实,这样一来,如果是书山公子,对本尊来说,倒还算公平。”李元佑自顾自地说,“你们想啊,本尊平白无故要帮你们救人,而剑君却没有半点压力,这一点都不好玩。不如……”
他微微一笑:“把机会让给书山公子,让他再选一次?”
“我相信苏兄。”杜挽倾马上堵住了他的口。
“哦,那真是遗憾,”李元佑耸了耸肩,“你知道游戏之所以好玩,正因为刺激。不刺激的游戏,真让人发困。”
他又望了一眼苏伏,嘴角轻扬,忽然将装有青菜的碗碟移到自己面前:“既然这样,不如换个规则。我也加入选择当中,如果是我错了,那么剑君自然是对的,反之亦然……”
“可以。”苏伏淡淡道。
“那么,”李元佑道,“为了让游戏更有趣味,本尊可以给你一个交换的机会。要交换吗?”
“不用。”苏伏淡淡道。
“肯定?”李元佑追问。
“肯定。”苏伏淡淡道。
“本尊想知道原因。”李元佑笑了笑。
“快说结果!”九命急得又想骂人。
这次李元佑意外的好脾气:“好好好,你是对的。”
ps:哈哈,我觉得这章写得非常不错。不过,明天同学聚会,全天候的,肯定没时间码字了,只能请假囖,请大家见谅啊~~
有朋自远方来,要招待
无奈,现在还在外面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十里长亭,请君入瓮(下)
不止是李元佑,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苏伏是怎样猜到的。
“你知道什么是修行吗?”可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苏伏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李元佑夹了一口青菜,轻轻咀嚼,看他满脸沉思的样子,好像咀嚼的不是青菜,而是苏伏的话。
“打个比方,”苏伏道,“你现在就好比得了新玩具的小孩,急于向人炫耀,这从你在万众瞩目下,在寡人眼前抢走‘森罗万象’就能看出来。可能你目前的实力确实很强,所以不将我等放在眼中。这样的你,怎会让我们猜错?猜错,游戏可就结束了。”
“这两个都是解药,不是吗?”他轻轻捻起一枚豆角,稍一用力,就化为了浓郁的元气四处散失。
一股异香传入鼻中,众人心神皆为之一震,再一定睛,那碟青菜刚好被李元佑吃了个干净。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元佑放下筷子。
“修行先修心,”苏伏淡淡道,“一旦放纵或放任**,欲求就如黑夜中的火,暴露无遗。它会燃尽原野,直至虚无,这就你的弱点。”
“本尊有什么弱点?”李元佑神色微青。
“你一定会让我们选到一个正确的,即使那是错的。”苏伏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声声入耳,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
然而每个字却都能让李元佑的脸更青一分。
杜挽倾想了想,忽然望向豆角:“解药,只有一份!”
聪明的人,马上就理解了。
九命向来不愚笨,立刻大声喊道:“现在四个人中毒,解药却只有一份,你敢耍弄我们?”
李元佑脸色稍缓,冷冷一笑:“本尊几时说过会给你们四份解药?”
“问题不在于解药。”苏伏再次开口。
李元佑望向了他:“请指教?”
“寡人记得,”苏伏道,“方才你说我们能撑二三日,那就一定能撑二三日,因为这也是游戏的一环。摆在眼前的,是两个深度中毒的人的性命,二选一之下发生的争执,才是你感兴趣的,不是么。”
李元佑的脸色顿时更青了一层,就好比你精心策划了一场好戏,到最后才发现你不是主角;而且,再没有什么比被人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剖析更难受的事了,正如无法忍受不着寸缕时,他人的目光。
过了会儿,他的脸色逐渐平复,冷笑道:“都被你说中了,不愧是剑君。不过,还有一点你肯定想不到。”
他诡异一笑:“解药当然不止一份。想救人的话,就杀人吧!杀死蓝海城所有人,收集他们郁结的血怨之气,便可解其中一人的毒。”
城中至少有一万多凡人,那可都是无辜的生命。杜挽倾掩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
“还有一点你也没想到。”岂料苏伏忽然将豆角推到杜挽倾的面前。
杜挽倾知道犹豫不得,迅速将其收入储物袋中,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此时此刻,和方才入城时的情形相较,何等的相似,只不过换成了由他来做选择。选择杀还是不杀?如果杀,岂不等同打自己的脸?苏伏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他;如果不杀,只有一份解药,救许沛还是云淡清?一个是同门师兄,一个是别派师弟;是顾着亲疏远别,还是道理大义?
纵然他不杀,苏伏为了自己的性命,二三天之后无法解毒,也可能会杀;纵然苏伏不杀,他的手下也不可能看着他去死。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而现在,眼前的威胁终于动了。
暗绿色的灵光突兀地从凉棚的四面像水银一样迸溅,围拢三人的六张桌案上突然出现一个全身暗绿的人影。
人影盘膝而坐,一动也不动。
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无数细丝一样的灵光,交织成了一片网,将苏、杜二人制住。
苏伏刚想反击,体内剧毒便开始发作,他的脸色瞬间发青,泰半的灵气不由自主地被牵制,一时之间竟不能动弹分毫。
“老爷!”九命刚想冲上来就被喝止。
“不要过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苏伏下了命令之后,便合上双目。
“听他的!”杜挽倾也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便合上双目。
这话自然是对着林青说的。
“杀了他们,”李元佑冰冷一笑,“一个都不要留!”
李元生当即开口:“想要拿回‘森罗万象’的话,就跟我来。”
说完自顾自走出了凉棚,穿进右面的竹林。
“爷爷等着你们来受死!”陆游挑衅似的望了赵云等人一眼,紧随其后。
……
“前方……前方无碍,没有幻境的痕迹。”林青走在最前面,低声说着。
“虽然我不喜欢你,可这时候内斗,和找死没区别。”九命大喇喇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偷袭你,等杀了他们,再说其他。”
林青的脚步顿了顿,道:“师兄既然下了命令,我也不会偷懒的。”
相比较长亭外的竹林,这一片显得较为稀疏,透过竹子间的缝隙,已能清晰望见蓝汪汪的海面,此刻十分平静。
在竹林穿梭了约半盏茶功夫,赵云忽然停住脚步:“在此迎敌。”
九命连忙探出灵觉,未见敌踪,不由狐疑地道:“为什么要在这里?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就回去。”赵云冷冷道。
九命一听,本能要开口反对,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太乙的小子,你不是擅长探察么?我们停在这里,你探探周围的情况,看看他们是合在一起,还是分开行动。”
林青没有计较称呼,停下来便掐诀,就听着“嗡嗡嗡”的声音,就见他的身周出现许多欢迎,好像蜜蜂一样。
须臾功夫,他指着海的方向道:“二百丈外发现一个人,戴着面具。”
“好,待我去收拾了他,再回来找你们汇合。”九命说完,人已消失不见。
他走之后不久,林青忽然眉头大皱:“被包围了!”
顿了顿,似乎知道自己这样说赵云小白根本无法理解,便又道:“前后左右二百丈外都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无法辨认身份。”
ps:今年喝了最多场酒,到现在头还是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