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化阴
紫菱峰。
苏伏只觉法体内沸腾气血缓缓平息,宛如降了温的沸水。持续了三载还多的‘憎恶神通’终于瓦解。
此时他微霜的鬓角已恢复,恍如昨日的少年,没有丝毫变化。
心内虚空处,漫天悬挂的星辰变成了三十五颗,这代表着《炼妖经》已凝练三十五处窍穴,明亮而耀眼。
随着修为进境,心内虚空愈发广阔无垠,浊气获得足够隔离空间,已许久不曾有过动静。
伴随着‘玄门’发展,心内虚空流入的信愿愈来愈多,苏伏统统将其归置于心内虚空一隅,目下还用不上信愿的力量。
亦因此,信愿、浊气、青光三分天下,将心内虚空占了个满满当当。随时可以恢复的青光便成了最强壮的一国。
其次是信愿,再次是浊气。
毕竟是心内虚空,由太玄无量宝典演化的自我空间,无论多么伟大的存在,都无法将触角伸进来,是以浊气无人操控,反而显得无害。
且前两者皆有补充途径,浊气却是无源之水。
道基圆台扩大了两倍有余,本来只可容纳十余人,或两张床。可此时却与一间普通屋舍差不离。
借着几粒补源丹与憎恶神通,神丹已彻底圆满。
圆满神丹形似九转回元丹,不同的是,因为浩然气的关系,神丹已彻底转作纯白色,且其表面时刻泛着一层淡淡光晕,非常玄妙。
神丹已经圆满,是以每转动一圈都要许久许久,而每一圈都有一道玄奥莫名的符文闪现,符文归处乃是道基圆台。
每一个符文不论大小,皆会自发地与道基圆台融合,化作道基圆台扩大的基础。
虽言是圆台,然而随着它扩大,却分作了许多层。最核心层是由纯白色的符文构成,往外一层则浅灰,依次往外,渐转灰色,最外围则是浅蓝色。
似是代表着《浩然气》的阶段,因其入门乃是浅蓝色,逐次是灰白、灰、浅灰、白、纯白,纯白色的浩然气,代表着圆满状态。
当然,法决的圆满与道基没有任何关联。苏伏夯实的道基乃是他一点一滴修炼体悟出来,伴随着斗法,他对于剑道的领悟进展飞快。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萧无极所说的“剑心便是一种象征、精神、守护”这句话的意思了。
剑心是剑修的象征,最基础的入门;它可以是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种淡泊无求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种勇于执取的精神;守护最容易理解,它可以是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大道前途,或者他人,或者宗门,只是对对象的一种模糊化称谓。
其实半年多前他便可以开始化阴,可为了不让人生疑,他觉得还是晚一些。不过,很少人知道其实他不用化阴,他的阴神早已存在,晋入阴神缺的只是体悟与灵气而已。
当然,他总要做一些姿态,让自己的阴神看起来像是‘经过化阴’而成。
值得一提的是,半年前他便自小沙弥处取得《天眼通》最基本的灵应修法。所谓灵应便是佛门对于神通修炼上的支点的称谓。
譬如《照蕴五空炼形篇》便有十二万多个灵应,虽只是抱虚秘法,许多得了真传的僧人穷极一生,亦不过堪透十之一二。
每一个灵应相当于道家一句真言,悟得通便能修习下一个灵应,悟不得便不得寸进。
《天眼通》灵应多达七千多个,还只是入门级,以小沙弥的修为,能将其推衍成功已属不易,苏伏倒没有苛求太多。
真正的《天眼通》比之《照蕴五空炼形篇》不会差多少,是以苏伏所得《天眼通》只是半吊子。
这半年时刻不断地研习,然而收效甚微,至今不过堪透数百灵应,便连勉强应用都做不到。
不过苏伏心态极好,取此神通,乃是为了辨别斗法时,对方的灵气轨迹,便于以点破面。既短期内无法运用到实战,他便将之放下,缓缓修持便是。
将心神返归法身,又是几枚白玉化作无用碎石,感应着气海汹涌澎湃的灵气,他心知是时候踏出化阴最后一步了。三载时光的不懈努力,终至最后一步,以他心境,都不禁微微兴奋。
正此时,他心里一动,澎湃的灵气忽然冲向第三十六处窍穴,这时星门骤开,异象纷呈,整个静室的灵气开始狂暴,隐约有三十五颗灼目星辰呈现苏伏身周。
他灵觉如灵蛇般探出,命令随之发出,于小院懒洋洋警戒的九命脸色大变,一把抓起小白就往外逃去。
而正是此时,柳沐恰经过苏伏小院,见九命慌张逃出,忙问:“发生何事?”
九命摇首惊惶道:“小的不知,老爷嘱小的逃远一些。”
他话音才落,只见小院受了莫名震动,狂暴的灵气轰然自各个角落涌将出来,紫菱峰周遭由灵气形成的雪白云雾立有感应,纷纷围将过来。
很快于苏伏上空形成一道涡旋。
柳沐惊呆了,猛然忆起苏伏入门时,引起的异变,当时的后果极为严重。他面色难看,忙去唤救兵。
待石泰等人急急赶到,只见小院上空狂暴的灵气卷动着雪白云雾,两股不同性质的力量每每碰撞时,皆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石泰一眼便看出,那是大阎浮玄天剑阵聚敛的灵气潮汐与浩然气的交锋。灵气潮汐仿似有了灵性,不断地去干扰小院里头狂暴的源头。
浩然气没有莽撞出击,总是蓄势到一定程度,悍然发动突袭,屡屡出击总能截断大股大股的雪白云雾,化成同等性质的浩然气,使其愈发的壮大。
“飞仙老祖这是在助他锤炼浩然气……剑主都未有这待遇……苏伏何德何能……”
石泰半晌都无法平息震动,喃喃自语着:“此劫剑斋莫非还能出个萧师祖?”
这时身旁人皆同他一般震在当场,是以未闻到他自语。
刘元宇脸色苍白,担忧道:“师兄,眼下该如何是好?苏师弟该不会有甚危险罢?”
柳沐咬牙道:“苏师兄定是受了那些狂暴灵气束缚,不若我等合力将那灵气撑开,让师兄从此中脱开束缚……”
石泰这时回神,忙喝道:“且住!苏师弟正处于突破之际,不必担忧,此乃万载难逢之机缘。”
小院外聚的人愈来愈多,龙吟瑶带着瞳瞳赶至,同行者有龙吟笙,解湛兮。
“爹爹!”
三载过去,瞳瞳长势极快,这时看去,已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她这一现身,与龙吟瑶并排站立,顿使无数弟子窒息。
只见她丰姿绰约,容色绝丽,使人不可逼视,虽身量不过至龙吟瑶腰际;许是因苏伏喜欢月白长衫的缘故,她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件胜雪的白衫,美得清澈灵动,美得倾世绝伦。
虽年齿尚稚,可其秋波流转之间容光惊现,许多姿色不俗的内门女弟子,平日或许艳丽,此时尽皆黯然失色只如粪土。
瞳瞳此时神状再不复咿呀学语时的娇憨,取而代之是一种水润清新与诗情画意,宛若花间凝露般澄明剔透,又宛如一朵黑夜中盛开的百合花。
许是苏伏刻意令其读了许多书卷,瞳瞳这三载以来没有修炼,专于书籍,她身上便有一种与苏伏极其相似的淡泊气质,眉宇间更是蕴着浓浓书卷气,若有观气高手在此,如纪修竹,便可自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白气,那是她三载以来温养的道理之气。
这时受了注目,她似浑然不觉,只是略有担忧的望着小院。
龙吟瑶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不会有事的,要相信他。”随即美目狠狠扫视,周遭所有内门弟子不禁打了个寒战,纷纷转眸。
非但内门弟子,便连鸩长老亦携喜儿来到紫菱峰,见了小院上空那一幕,亦是忍不住变色。
鸩长老来之后不久,萧无极、姬玄清两人与一个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联袂而至,三道剑光眨眼便落下,吓了众人一跳。
许多人尚未见过这青年,可其能与这两人同行,至少亦是真传弟子。
石泰一见三人,忙与解湛兮一道上前见礼,道:“见过大师兄,姬师姐,徐师兄。”
三人还礼,萧无极微笑说:“师弟回来不先寻我叙旧,反跑来紫菱峰,为兄甚是难过呀!”
解湛兮见了萧无极露出笑容,跳脱性子极其难得收敛,嗫嗫着说:“石师兄曾见过苏师弟,许是来验证,是也不是?”
石泰一见解湛兮这模样,心里暗笑,只有在大师兄面前解湛兮才会这副模样,他淡淡笑着说:“正是如此!不过徐师兄亦会来此,教我好生意外。”
徐师兄便是那个青年,他的造型非常古怪。乌发微卷散乱,额上戴了一条玉带,间中处有一块玉石,正中贴在他额前。
其身着玄黑道袍,腰束黑白条纹玉带,身量约莫近七尺左右,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的背后背着一柄连着剑鞘的长剑。剑鞘是黑色,剑柄也是黑色,灵觉稍微感应,便可知其乃飞剑。
他长相中等,然而板着的脸就像万年冰山一般难以融化,闻了石泰之言,只是轻轻摇头,却不言语。
第二百九十八章:化阴(下)
“轰隆隆——”
已数不清多少次的灵气潮汐袭来,苏伏尚谓内门弟子化阴皆有这个待遇。然而令他暗暗叫苦的却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第三十六道星门始终无法冲破。
勾连的第三十六颗星辰只有隐约感应,虽与法体息息相关,却总有一种非常清晰的违和感。
纯白色的浩然气在这一次次冲窍下愈发凝实壮大,可给他法体带来的压力亦成倍增长。
浩然气威力无匹,亦沉重无匹,其性质转成纯白色时,这一特性彻底显现,错非他经脉强度异于常人,否则几乎无法承载浩然气。
而若是能破开第三十六处窍穴,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他所修虽是《炼妖经》,与人族修士所炼三十六处窍穴仅有微妙区别。《炼妖经》虽有其特别凝窍顺序,然而苏伏精通药理,深悉哪些窍穴先行凝练对他法体助益最大,是以三十六处窍穴凝练成功,他修为便算得上凝窍,所欠缺只是阴神尚未入主窍穴而已。
当然,如此一来,修炼的顺序便倒反过来。
普通修士是在阴神圆满之际才能开始凝窍,每凝练一个窍穴,皆会镌刻上神魂真意,才可令窍穴同法体一般贮存灵气。
然而《炼妖经》不同,它所开拓的窍穴皆由星辰之力填满,无需灵气,是以可省却神魂真意。
苏伏毕竟是史上第一个修《炼妖经》,并且成功的人,前路没有任何参照,一切都要他自己摸索。
是以目下第三十六处窍穴无法冲开,他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数不清冲击了第几轮,法体中途已开始有剧痛,使他冷汗直冒,很快便打湿了衣衫。
他知道继续下去亦没有结果,澎湃汹涌的浩然气倏然收敛,狂暴的灵气倏然静止下来。但见围拢小院上空的雪白云雾失去目标,便如风卷般节节灌入小院。
苏伏只觉纯净灵气充斥了整个静室,使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震,这时终于不再耽误,身心蓦然放开,引导着灵气进入气海。
浩然气轰然卷动,与涌来的灵气相互纠缠。
苏伏伸展双臂,掌心朝上,捻了个玄妙法印,识海深处小舟上盘膝的意识本体,蓦地冲破冥冥阻碍,径自来到气海,随着风卷云涌的浩然气,犹如利箭般射入疯狂转动的神丹。
“轰!”
苏伏的脑海猛然袭来海量信息,此生经历一一泛过眼前,此世亲人的惨死,亲眼目睹的一幕幕妖人吞吃人类或残忍杀害,盗贼祸害百姓,将无辜百姓如同畜生般囚禁圈养,这些场景无不令他异常愤怒,概因他还带着前世的烙印。
随之得炼魂幡,将所有令他心气难平之事、之人皆投入炼魂幡。
奔赴各种险况,几度生死挣扎,与魔灵的争斗,最后则是归墟的一幕幕。
诡异的是,这些画面非常有序地闪过,每一件事都能令他在真界的烙印更深一些。他身上那种对于此方界域的陌生与排斥亦在阴神投入神丹后,冰消瓦解。
于此界降生的并非只是苏浮尘而已,他常常这样告诉自己。
他是苏浮尘,亦是苏伏。然而苏家百多人口的血仇宛如镌刻于另一个自己身上,在六道界被蛟龙王以梦魇击中后,他终于明白始终无法承认自己是苏伏的自己,便如同那个恶鬼一般,非但受人憎恶,便连自己都憎恶自己。
于是醒悟,那时心境才算真正晋入阴神境。此前都不过有着阴神的躯壳而已,虽可应用灵觉,却始终无法掌握御剑术。当然御剑术只是小事,若不能勘破心障,他此生都要卡在那个境界上,若强要突破,下场比之金不负好不到哪去。
这时画面穿越虚空,来到苏家灭门那一刻,那种极深层次,潜藏多年的刻骨恨意便将他掩盖。
此时他已彻底变作真界人,受了天道认可。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欣喜,他只觉无比的沉重。
恍惚又忆起叶璇玑曾经有言:你的仇家修为至少长生境,你欲报此大仇,修到长生再做妄想罢。
苏伏素来自制,尽管承接了全部恨意,仍然能够冷静自省。他的脑海中,苏伏与苏浮尘本来泾渭分明,宛如两相分隔的河岸,遥遥相望,却只做透明。
这时融合,前世今生的记忆才终于圆融无碍。
“报仇素来是为雪恨,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这样的道理沿至修界,则为念头通达,以期更高境界,同样是为了自己。”
苏伏非常冷静地分析着,将滔天的恨意分作一份份,让他们时时处于巡游阶段,在自己的脑海盘桓,以此获得更迫切的修炼动力。
当然,这还是为了自己攀爬到更高境界。没有人像他一样,破境的喜悦尚未尝到,便要受到滔天恨意侵袭。
“喀嚓——”
气海处疯狂旋转的神丹,蓦地发出一声脆响,宛如破裂的蛋壳,先有四肢探出,随之是头颅,只见一个缩小了数百倍的苏伏,紧紧闭着双眸,出现在了气海处。
小苏伏双眸未张,便有一层几近透明的灵光轰然扩散,穿过了苏伏法体,穿出了静室,以小院为中心,覆盖了几近两百丈方圆一花一草,一动一静,尽收于眼底,随之倒映于心内虚空,虽是幻象,却于实物没有两样,每个人的表情都一一呈现。
连那缓缓退去的灵气潮汐都一一映现,并且前所未有的清晰。
所有剑斋之人都有一种被灵觉扫过的感觉,然而只有少数人面上惊骇,因只有他们发觉苏伏的灵觉竟达至两百丈,对于初入阴神的修士而言,非常恐怖。
至此,他们便知苏伏‘化阴’成功,果然如李凌云所言,两载通神,三载化阴。
姬玄清几个真传见他顺利突破,便不再关注,倏然便化作剑光远去。
场间内门弟子大多以为苏伏还会出现一次被浊气反噬的场景,以此开开眼界,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动静骇人,结果却差强人意。
而苏伏的这次突破,意味着实力的巨大增进。归元破通神与通神破阴神完全是两个概念。
归元与通神都还只是凡俗而已,而阴神却已是问虚,层次已然不同。非但有着对于修士而言极其重要的灵觉,还可以此修习御剑术,可攻敌之必救,往往能做奇兵。
忌惮苏伏的弟子,愈发忌惮了。李凌云随着小部分人流而去,他不是不敢面对,苏伏的突破触动了他修炼的**,他决定回去闭关。
三年前李潜将九转回元丹的事情传讯给了李凌云,顿令他雷霆大怒,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有预感,苏伏不日便将化阴。
能用无比珍贵的剑令来换取此丹,说明它的用途对于苏伏而言,比之剑令还要实用数倍,如此在苏伏心里两者才能算等价。
而对于苏伏如此珍贵,自然只有修为的进境,虽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然而被禁闭的这一段日子,偶有师兄来探视他,使他渐渐知道苏伏中了憎恶神通。
当得知自己猜测果然得到验证,好强的性子使他不断追赶着苏伏,是以于修炼上愈发刻苦,这是连苏伏都没有想到的事。
灵气潮汐缓缓散去,归作流云状态。
苏伏小院左近便渐渐恢复平静,随着苏伏灵觉展开,化阴成功已毫无悬念,然而许多抱着结交心态的人,包括龙吟瑶等真正关心他状态的人等了许久,都不见苏伏自小院出来。
小院二层动静早就歇止,然而苏伏还是没有下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苏伏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吵闹,懒得下来见我们罢?”
一个平日便看不惯苏伏的弟子讽刺道:“不就是新诞了阴神么,跟验证了长生大道似的,还故意发出剧烈动静引得那么多师兄来观看,我看这只是你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手段罢!”
这弟子语罢头也不回地去了,对于没见到苏伏被浊气反噬他心底表示非常遗憾,却不敢表露出来。
柳沐非常气愤,正欲寻他理论,刘元宇却将他拉住:“罢了罢了,苏师弟为人你又不是不知,他向来不在意别人中伤,你替他急个什么劲。”
自然,还有许多同那开口讽刺的弟子一般想法之人存在,聚在此处的内门弟子渐渐散去了。
留下之人中,与苏伏一道出生入死的几个都在,包括那个孟帆,他一脸勉强道:“喂喂!莫不是让人说中了罢,不若进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众人耳边便传来音声,顿惊觉苏伏的灵觉竟还未收敛,可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诸位师兄师姐还请入内就坐,伏这就下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扩张
无论外人如何中伤、羡慕或嫉妒,都没有放在苏伏心上。
可目下的苏伏却是苦不堪言的,广达两百丈的灵觉才展开,心内虚空便轰然震动,就如同翻天覆地的感觉,青光没有丝毫犹豫护住了道基圆台。
心内虚空主色调乃是深沉的黑色,随着他修为破入问虚,那深沉的黑色宛如随着灵觉向外扩展,寂静的心内虚空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周遭暗无天日的虚空渐渐崩解,为深沉的黑色侵染。
就这样延伸过去,可气海的浩然气却疯狂消耗,仅仅维持了十息便告罄。心内虚空首次发出恐怖吸力,气海枯涸都不放过,气血便被当做养分汲取,他不得已下只好放开了三十五处窍穴的星辰之力。
与此同时,意识体再度落回识海小舟,不让魔灵与小沙弥看出丝毫异状。
令苏伏感到喜悦的是,黑暗所到之处,尽皆成为他的领地,受他牢牢掌控,不知过了多久,对那一片虚无的恐惧感渐渐回到他心里,扩张随之结束。
而此时,心内虚空扩大了一倍有余,空旷得令苏伏有种在里头建立宫殿的冲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汗水将道服彻底打湿,他先服下一整瓶聚元丹,待虚脱感稍减,才将道服换下,施了个除尘咒洗净,这才满身干爽地走出静室。
来到一层,只见厅内人着实不少,除开归墟一同经历了生死的水洛泽等人,尚有瞳瞳、九命、柳沐,刘元宇等十数人,将不大的厅堂给占得满满当当。
苏伏微笑拱手道:“多谢诸位师弟师兄师姐跑这一趟,伏甚是感激。”
九命还算知礼,给众人上了茶,水洛泽放下茶盏,淡然笑道:“此言莫非是在炫耀你化阴。”
瞳瞳跑去苏伏身边,挽着他手,喜笑颜开道:“诸位师叔伯,爹爹可没说今日会化阴,您们不辞辛苦赶来,便是为了救助爹爹,爹爹自然是要道谢的。”
这三载以来,苏瞳的大名已传遍了剑斋,虽然没有半点修为,却与苏伏一般,是个非常厉害的妙人。
看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常常辩驳得许多内门弟子语噎。
此时瞳瞳身量对于苏伏而言仍然微不足道,只是却不好同以前那样随意抱她,便以掌轻抚她螓首,以示亲昵。
“苏伏啊苏伏,你这个女儿生得太有你的风范了。”孟帆慨叹说着,不过他与苏伏交情不深,却不好多开玩笑,便笑着告辞道:“既你无事,我还有他事要办,先且告辞。”
语罢不顾苏伏挽留径自去了。自从归墟出来后,孟帆与李凌云交情便渐渐淡了,更别谈李凌云禁闭三载,期间他只去探过两次。
绝尘见状,亦向苏伏招呼道:“恭喜师兄破入问虚,我亦有要事待办,告辞。”
苏伏还未同其他人打招呼,水洛泽等人却一一告辞,尤子逾与刘元宇算是臭味相投,两人勾肩搭背,扯着犹自不愿离去的柳沐,向着苏伏暧昧地眨眨眼。
不一刻便走了个干净,龙吟瑶面色泛起淡淡红晕,正欲告辞。
瞳瞳眼珠一转,娇声道:“吟瑶姐姐,你留下来陪我嘛,让爹爹给我们烧一顿好吃的。”
龙吟瑶一听到苏伏烧的好吃的,顿时美目放光,顾不得羞涩,大咧咧坐了回来。
苏伏无奈想到自己才出关,没人伺候自己就算了,还要伺候两女,暗叹一声,道:“九命,你去找一些食材回来,肉类多一些。”
九命兴奋地去了。
苏伏这才缓缓坐下,接过瞳瞳递过来的茶水轻饮,而后缓缓道:“瞳瞳,给我讲讲爹爹闭关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心底暗暗惊讶瞳瞳得太快了,怕再几年,便会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龙吟瑶没好气地替瞳瞳应道:“谁不知瞳瞳最听你话,你让他多读典籍,这几年她都没有落下课业,还有你打算何时解开她修炼禁令,真搞不懂你在担心什么。”
苏瞳嘻嘻一笑:“吟瑶姐姐,爹爹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苏伏点点头:“瞳瞳你受委屈了,现下还不能解开,再过几年罢。对了师姐,龙宫那边归墟通道可已建好?瞳瞳跟你去了龙宫两年,不会玩疯了罢。”
“爹爹,人家可是按照你的嘱咐,每到一地都将那一处的藏书看个遍,不过东海真是漂亮呢,不若明日便去龙宫?爹爹才出关,正好出去散一散心。”
苏瞳扳着玉指将东海的风味与景致一一数来,末了又道:“爹爹,典籍上说了,劳逸结合才能得到最好的修炼效果。一味强求更高境界,只会落了下乘哦。”
龙吟瑶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岔道:“通道早已建好,瞳瞳说的不错,苏伏你真好福气,她随你回山这几年,有一半的时间是我带着的,都不见她对我这样体贴。”
“哪有哪有,人家对吟瑶姐姐不好嘛……”
苏瞳甜甜一笑,扑入龙吟瑶怀里撒娇,两女嘻嘻哈哈地互挠痒痒。
苏伏见她俩感情甚好,心情亦是愉快,嘴角便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溢着淡淡笑意。思绪却是飘飞,当初自晋城得之的小姑娘,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孩,虽约莫有四五岁的年纪,却与刚出生的幼儿差不离。
犹记得每夜与她讲故事的淡淡温情,短短五载时光,当初的婴孩已长得如此精致绝伦,言谈举止已颇得体,只有在亲近人面前才会放肆一些,却难掩真性情。
嘱她认真钻研典籍,终是有所收效,压制着她的修为增长,亦是观察她的性情。若其难以管束教化,这封禁便不会取掉,而有这份修养,他心里其实已经决定替她解开封禁。
九命很快回来,苏伏自有好一番忙活。
与此同时,阎浮殿。
正殿旁的一个小侧殿,李道纯坐于首位,往下是顾青云、萧问寒、斑鸠、鸩长老、史墨。另外有还有几个传功长老、戒律长老、外门长老等,平日几乎不问世事,偶尔心情甚佳,便履行一番自身职责,要么就出门游历。
其余真传弟子尽皆在此,以萧无极为首,加上外出历练归来的石泰,真传弟子已经许久未曾齐聚一堂了。
“此事尔等有何说法。”
李道纯扬了扬手中传讯飞剑,不轻不淡地说道:“虽妖神宫近来与青州有些淡了来往,昔日情分却不能不顾,此乃首要。其次人选,值得商榷啊!”
第三百章:明子
“不论如何,先看看传讯飞剑如何说罢!”
李道纯语罢便展开传讯飞剑,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有数,随着李道纯灵气导入,果见一段古朴文字缓缓流露。
“吾王问候洞云剑仙好,吾族恭祝贵门……今百载一度,吾皇陛下寿辰,普天庆岁。时逢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吾皇欲邀剑修圣地剑斋一同观礼,仅以此聊表吾族情谊……”
众人径自跳过了一大段客套问候,核心便是妖皇楚渡的寿辰与三十六洞妖王甄选大典。
鸩长老若有所思道:“我听闻此劫妖族每百年一次的妖王甄选大典,决定下一个百年的势力分布。四大部族以此相互角逐,谁能掌更多妖王名额,实力便更加强盛。这帮妖怪素来排外,剑斋虽与他们交好,可邀我等观礼还是首次,不知其内有何意义?”
“呵!真是目光短浅!”
发言者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唤作白清客,讲经院一个传功长老。其修为平平,只有抱虚而已,然而他于授道一途极有心得,往往入门弟子经他传授,总有极大收获,乃是讲经院宿老,便连顾青云都要敬他三分。
鸩长老素来与其不对付,冷脸道:“白老头,你整日只懂得掉书袋,目光又能有多高远,不若谈谈你的远瞩?”
白清客抚须道:“要我说,妖族此举乃觊觎归墟罢了,摆出联盟的姿态,不外贪图归墟资源……”场内他年岁中等而已,可修为不破长生,便只能渐渐老去,他的寿元已经无多。
然而鸩长老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冷冷打断道:“若妖族贪图归墟,早便遣使谈判,哪候得到今时……”
鸩长老加入剑斋时,年纪尚轻,与白清客相识六百多载,两人着面便吵,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李道纯等人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这寿数又要高出好多,是以两人不敢太过放肆。
他音声微顿,继言:“剑主说得不错,此事重在情分,不能不顾,我觉得人选便由两院征集好了,人数的多寡亦是诚意之一,只看两院首座如何定夺。”
两院首座闭目不语,似乎对此并无半分热忱。
李道纯淡然一笑,道:“鸩长老所言极是,可人数不必太多,有两个便足矣!妖皇作这一副姿态,旨在告知真界妖族与剑斋共进退。”
“值此剑斋处于风口浪尖之时,楚妖皇这一份情谊着实不轻。”
顾青云这时睁开双眸,淡淡道:“既情谊不轻,不若去几个长老或真传,带几个内门去开开眼界。”
萧问寒闻言亦睁开双眸,附和道:“善!”
解湛兮闻言,心头微动,向着众人行礼道:“众位师叔伯,弟子愿往莒州一行。”
“不妥不妥!”
李道纯缓缓站了起来,他音声厚沉,震人心肺:“本座已有言在先,此事不须人多。剑斋只是去观礼,去得多人多了,有喧宾夺主之嫌。且此事定然隐瞒不住,他州岂会眼睁睁看着妖族与剑斋交好,恐怕会遣人半路截杀,这人一多便不好行动。”
鸩长老轻轻道:“可去的人少了,若受人埋伏,岂不十死无生?依您看,此事该谁去?”
“龙吟瑶那丫头不是闲着无事。”
李道纯意有所指,笑眯眯道:“她的身份足诶,重点是,她乃是归墟象征。楚妖王欲让世人以为妖族与剑斋交情非比寻常。既如此,本座便遣她去祝寿观礼,旨在让人认为妖族亦分了一杯羹,否则这形式上的联盟如何能够牢靠?”
他长得略黑,不想腹内亦非白色。
“不愧是剑主!”
史墨不动声色道:“如此一来,莒州不谈别的,龙雀一族碍于情谊,便不得不护着丫头。”
“可剑主有没有想过,四大部族并非铁桶一块。且他们当年跟随妖皇打下莒州,受了妖皇压制那么多年,恐怕早有异心。妖族与剑斋的联合或还可稳定莒州局势,如此一来,四大部族会让妖族与剑斋顺利联盟么?”
李道纯轻描淡写道:“是以本座欲落一颗明子,以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个明子的人选,才是今日本座召集尔等来的用意。”
史墨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模样,却耷拉着眼袋,不再说话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唱双簧。
斑鸠想了想,破天荒开口道:“明子处境毫无疑问非常危险,便对实力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并且需要对剑斋有着一定归属感的弟子,我看水洛泽不错。”
“洛泽师弟两月前出门游历了,兴许回来便能突破抱虚,刻下怕是联系不到。”姬玄清闻之便插言道。
戒律院掌管着一众弟子行踪,尤其着重水洛泽这样的内门弟子,姬玄清对他们的近况自然一清二楚。
白清客轻咳道:“李凌云如何?他是我亲自考核的讲经院弟子,经归墟洗礼,实力亦不会差。”
鸩长老不屑一笑:“听闻那小子在与真人的争斗中始终没有现身,定是害怕得躲于某个角落,就这样亦敢说他实力不差?”
白清客不欲与他嘴仗,淡淡应道:“人云亦云,适逢其会罢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否则如何敢在问心路上化阴,那可是一个不小心道基都会崩毁的地方。”
“那他陷害苏伏又怎算?白老头,你总有你的理由,我懒得管。然李凌云此人不行,品行便不足以担当此任。”
鸩长老讥笑一声,道:“你要知道,他走出去,代表的是我们剑斋的脸面,届时他丢命事小,丢了剑斋脸面找谁赔去?”
“够了!你们两个就不能少说一句?”
顾青云板起脸,冷冷道:“小白,他说的也没有错,死几个弟子事小,剑斋脸面不能丢。萧师叔在位的时候,剑斋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落到我们几个手里,却渐渐势弱,这是我们无能。”
“事实无法改变,虽不能活在过去,然前提是不能丢萧师叔的脸面。”
萧无极心里一动,便道:“既如此,不若让我等去罢,石师弟前段时间去过莒州,对那儿亦不陌生,不若师弟再跑一趟?”
石泰一怔,忙行礼应道:“大师兄有言,我去便是。”
萧问寒忽然说道:“若遣真传去,岂不有示弱之嫌?龙吟瑶身份已然不一般,再遣一个真传,外界人岂不认为我剑斋还须莫大诚意,去寻求妖族的庇护?”
闻言,萧无极少见的尴尬一瞬,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惭愧道:“弟子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若论内门师弟,实力高者,苏师弟应当算一个。”
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说:“若较之洛泽师弟,他不认真应付,怕会失手。”
第三百零一章:明子(下)
白清客皱眉道:“此人行事跋扈乖张,目无法纪,非但肆意凌虐同门,且动不动便暴起杀人,末了还强词有理。”
“诚然此子实力过人,可品行如此,担当如何又尚未可知,怕是担不起此重任。”
鸩长老强忍怒意,道:“你修为不成,受了小辈蛊惑便罢,懒得与你计较,个中是非我更不欲多言,不过老夫也举荐苏伏!”
“不欲多言?我看你是词穷罢!”白清客怒气勃发,他修为确然停滞在抱虚,已成为他的耻辱。
解湛兮心里替苏伏抱不平,不由咕哝一声:“您老糊涂了罢,苏师弟若无担当,归墟怕还落不到剑斋手里……”
这时姬玄清美目一瞪,使她将其后之言咽回了肚子里去。
虽剑斋比之他州大门阀要开明得多,可辈分上礼敬还是不可马虎的。白清客整整长了他们一辈有余,在她这个戒律院大师姐面前骂白清客老糊涂,这可是以下犯上,仅次于背叛宗门的大罪。
解湛兮思及水牢,不禁悄悄吐吐小香舌,望了一眼装作没听到的萧无极,又转向白清客,小意地说道:“白长老快快息怒,其实我与苏师弟有着些许交情,且常自瑶瑶口中闻得师弟事迹,我敢担保师弟定是个有担当之人。”
“哼!”白清客冷道,“我一只脚确已踏入棺材,不过我糊涂与否还不用你来评判!”
鸩长老见状讥讽道:“白老头,你的气量甚时缩水了,小辈不过与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无怪你的口碑在讲经院如此之差,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道纯淡淡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在小辈面前还如此怄气,成何体统。此明子亦非香饽饽,运数差一些便可能殒命,有甚好争的?”
“我看此届经过归墟洗礼的弟子实力都不错,吟瑶已占了一个名额,洛泽又外出游历,那就苏伏罢,去将他唤来,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解湛兮眼珠子一转,立马抓了这机会奔将出去。
不一刻,苏伏疾步行进来,见了如此多人齐聚一堂,且每一个身份都不一般,他忙行剑令,不卑不吭说着:“末学后进苏伏见过剑主、两位首座、诸位长老师兄,未知唤伏来此,所为何事。”
众人齐齐注目,见他如此从容,不由纷纷暗赞。
李道纯双眸闪着莫名光芒,和颜悦色道:“不错不错,几载不见,修为又有长足进境。晋入问虚,便向着超凡脱俗更近了一步。”
他抚着颔下长须,笑着说道:“此次寻你来,乃有一件重任,我等商议来去,决定将这重任与你,这自然要问你意愿,若果你不愿,本座亦不会强求。因此事需要自愿才能办好,若你能办得漂亮,本座可允你一件事。”
苏伏正疑惑,鸩长老便轻咳一声,接上了李道纯话头,道:“小子,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听完之后,须得考虑清楚。”
鸩长老便将此事细细道来,语至末尾又轻轻道:“我们不会强迫你,这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并且其中尚有许多未知因素,我们亦不知还有多少危机在里头,你若接下,我可将《少白帝印》先行传与你,要知道《浩然度灭》的下卷珍贵程度不亚于神通,内门功业是换取不得的,除非对剑斋有着莫大贡献……”
苏伏心里不禁暗暗嘀咕:您老让我好好考虑,却又拿神通级的剑诀来诱惑我,到底是个甚心态……再者言《少白帝印》我早已有之……不过我这一份《少白帝印》来历怕是难以说清,若如实交代,里头有着萧南离留言,届时便暴露了储物指环,里头有着万劫冰玉王的秘密,萧南离有交代,绝不可让剑斋知道。
“不若应下此事,便可光明正大获取此法决,虽然目下无法修炼,却须为日后计……”
这些思绪一闪而过,许只两息,他面色渐渐平静,道:“弟子愿往,另外弟子还有一个要求。”
白清客面上青气匍匐,怒目瞪视道:“你还有甚要求?”
苏伏一见是他,不禁想起来这老头在自己去讲经院时常常出问题刁难自己,他移开视线,视若无睹说道:“此事不得让龙师姐知晓,并且要让她提前出发,否则以她性情,非得与我同行不可,这便可能使明子计谋失效……”
李道纯闻之,颔首道:“此言有理,着令吟瑶那丫头明日便出发罢,苏伏你收拾一下,三日后出发。”
剑主既然开口,此事自然便定了下来,众人逐渐散去。
苏伏若无其事地回到小院,龙吟瑶果然问起,便推说不知,很快解湛兮后脚便来传令,临走前还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渐渐入夜,瞳瞳回去卧室读书,苏伏想了想,嘱九命看家,径自出了门去。
径自来到黄紫韵小院,今日出关未见黄紫韵,他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却抓不住那种预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踏入小院,却见小院空旷,虽无灰尘等物,小院栽种的一株株紫菱花落下的花瓣却已许久无人打扫。
黄紫韵素爱干净,这在平常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灵觉扫过整栋小院,从一些蛛丝马迹推算,此地怕已有数载无人居住,亦是说,他闭关后,黄紫韵便离开了此地。
他取出那一夜黄紫韵送他的玉牌,轻轻摩挲片刻,此时便忆起她那神态,若只是接了普通内门功业,绝不至如此,况且才从归墟回来,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所得,急急出了门,会去哪里?剑斋是否知道她行踪?
苏伏静静于小院中站立,心底升起了一片片疑云。
半晌,他转身离开,一番兜转,来到刘元宇小院,这时夜幕已降临,有许多明亮的星辰已经闪烁着微光。
小厮闻着动静出来一看,顿时兴奋地喊道:“刘仙长,苏仙长前来拜访!”
刘元宇急急赶出来,见果是苏伏,不禁大笑着迎上,拍着苏伏肩背笑道:“师弟星夜来访,莫非是寻为兄观星?若是品茶为兄还擅长一些,观星便算了罢。”
遂拉着苏伏进屋,分宾主坐定,他亲自煮茶,少顷竟不顾招呼,自家先品了一口,才露出陶醉神状,道:“师弟快尝尝这君山铁银针,乃是妖族所产的名茶,只差一些就晋入灵茶品列,可于为兄而言,此茶与灵茶已可相提并论尔……”
苏伏品了一口茶水,闭目感受片刻,不禁赞道:“此茶芽头肥壮,紧实挺直,芽身金黄,满披银毫,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滋味甜爽,底嫩黄匀。虽是首次品此茶,亦知它应为上上之品,只是茶具略有失色,师兄从何处得之?”
赞了一通,心底却暗暗苦笑:自己即将莒州一行,便先品了妖族所产名茶,算不算天意如此?
刘元宇的茶具只是非常普通的泥瓷,他却不以为意,得意地说道:“我结交了一个散修好友,他行迹遍于天下,此茶乃是他见过我好茶,特意寻来送我。”
语罢左右望望,又小声说道:“若师弟喜欢,可取一些回去,只是不可将它来历推到我头上,否则我这点存货定不够他们抢的。”
苏伏失笑,轻轻地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亦不会夺师兄所好,若想喝我会自己过来叨扰。”
他轻轻一叹,又道:“今日我来寻师兄,乃因三日后我有一事要办,不知多久才能回转,想托师兄一件事。”
刘元宇这时放下茶盏,又惊又奇道:“师弟真是个大忙人啊,总不得闲。不过真是羡煞了为兄,唉,你的修为很快便超过我,再过不久,我怕是要唤你师兄了。”
“说吧!要我替你办何事,只要我能办到,定无二话!”
苏伏苦笑道:“师兄何必自哀,在修为上,师兄想必有自己想法……”他心思不在这里,便转入正题道:“师兄可否助我查一查紫韵师姐的行踪,我不在时,若查到了,将她行踪同李凌云的讯息一同发传讯飞剑与我,若能查到,必不会亏待师兄。”
言着,苏伏取出了苍月剑,置于茶案上,认真道:“此剑权作订金!”
第三百零二章:宝库
“不愧进归墟走了一遭!”
刘元宇暗暗感叹着:“师弟出手果然大方,只是他探寻黄师姐的行踪又是为何?说起来,我亦许久不见她……”
他想了想,又将飞剑推却,道:“师弟哪里话,黄师姐的行踪戒律院应当有记录,凭师弟与姬师姐、龙师弟二人的交情,应当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之,即便劳我去探寻,先前白玉亦足诶,此剑我不能收!”
苏伏本来就是试探,闻此言,心底微微失望,刘元宇话里话外,确不知黄紫韵行踪。
“师兄无需客气,此剑你拿着便是。”
苏伏轻声道:“三年前紫韵师姐来寻过我,言她受了师门密令欲远行。既是密令,戒律院想必不会将她行踪告知任何人,此乃我欲劳烦师兄之故,是以此剑并非白给。”
“师兄不必刻意,免得引人生疑,只需暗中打探即可,想来对于紫韵师姐的行踪,不止我一人关心。”
刘元宇渐渐熟悉苏伏性子,清楚他定下的事情绝难改易,他微叹着收起苍月剑,道:“这却是为兄占了你便宜,此剑放于外界,至少二十万符钱,师弟大手笔,为兄亦不会省力,定全力探出师姐下落。”
两人又聊了一会,苏伏便起身告辞离去。
他取出飞流沙,这一件飞行法器共有十一层禁制,此时苏伏的神识烙印已深入十一层,将其祭炼圆满,完完全全掌控了此器。
只见漫天涌动黑风沙石,卷着苏伏晃眼便往天际而去,其速堪堪能与飞剑比肩。
苏伏对此却颇有微词,此器什么都好,就是动静太大,其所到之处,无不风卷残云,搅动着空气,发出‘呜呜’的怪响,这令他不禁忆起前世看过的某部巨著,里头的妖怪每每现身,总有如此一番怪异动静。
索性天色已黑,除开巡游的戒律院弟子,并未见到其他同门。他们第一次见到飞流沙,自然将苏伏拦下盘查,一见是他,又纷纷释然放行。
来到藏经阁,鸩长老却不在,喜儿端坐于案前,正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飞流沙的动静着实不小,老远喜儿便感应到,其秀眉微蹙,待苏伏按落法器,眉头便又舒展。
忙起身去迎,先是行礼,而后甜甜笑着说:“师兄今日好生威风,谁都想不到你化阴竟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啊,师兄的飞行法器亦好生别致,害我以为有妖怪出没呢。”
苏伏苦笑一声:“我亦不知会引起如此动静,更没有想到,化阴时竟能引灵气潮汐相助,莫非内门弟子都有这样的待遇?”
喜儿浅浅笑道:“才不是呢,我听师尊说,化阴引起灵气潮汐,还是头一遭呢。”
“师兄如此勤勉于修,却于此时来到藏经阁,定有事要寻师尊罢,他老人家出门了也。”
她并不如何绝世的容颜别有一分恬静安然,在她身上苏伏看不到许多纷繁的东西,非常的简约与朴素,就如她的笑,便只给人一种她正是在笑的感觉。
苏伏受了感染,微笑说:“不定非得鸩长老不可,我一来取《少白帝印》,二来欲上三楼一观,想必我的贡献已足够让我开一开眼界了罢?”
喜儿惊讶地说道:“师兄尚未抱虚,《少白帝印》怕是无法修炼罢,另外师兄如何知道三楼是秘库?”
“鸩长老常年守卫藏经阁,他老人家既在戒律院任过职,料想身份不凡,是以藏经阁必不止典籍而已。”
苏伏心底早有猜测,剑斋的秘库或许有多处,天机峰、流云峰、七星峰都是他的猜测。
其中天机峰乃是藏经阁所在,加之鸩长老还掌管着众弟子的贡献数额,自然不难猜到藏经院三楼便是宝库。
而流云峰则是真传弟子住所,亦有真传弟子常驻,再安全不过。
七星峰有剑园,谁敢言便没有别的洞天,兴许另有宝库。不过这只是苏伏的猜测,他没有要去证实的想法。
喜儿带着苏伏上到二楼,又轻轻说道:“师兄,剑斋剑诀传承之法想必您心里有数,师尊不在喜儿亦不能自作主张,且非是喜儿小看师兄,《少白帝印》乃是剑斋抱虚秘术,以师兄目下修为,怕是无法承载其根本经义,对师兄有害无益,不若待师兄修为足够再来取之?”
苏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如此,倒是令师妹费心了,便依师妹所言。”
这时他心底不禁暗忖:自己当初得此剑诀便观过其根本经义,虽有些难受,却并非无法承受。闭关的最后一年里,自己亦不断参悟《少白帝印》,却未发现不适,莫非我这一份剑诀并不完全?或许真是这样,萧南离如何会将剑斋根本传承当做他的报偿。
他心绪只一转即过,又笑道:“师妹见识果不凡,我倒是愈发看不透师妹了。”
喜儿纤弱身形一僵,复前行道:“讨厌,师兄又在取笑喜儿。”
两人步上三楼,喜儿芊芊玉指捻诀,两道神光落下,苏伏灵觉里,周遭隐而不发的神禁顿时偃旗息鼓。
他尚不能堪透个中禁制万一,不禁暗暗惊骇。真正晋入阴神境,灵觉愈发清晰,并且使来未有顾忌。这藏经阁中的禁制便显得愈发骇人。
“一直以来都未请教师妹芳名,喜儿只是昵称罢。我看师妹平日都不与其他师兄来往,就目前而言,似乎未有哪个师兄知道你的芳名呢,为兄可有此荣幸?”
苏伏逐渐试探,或许看起来别有用心,其实他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喜儿转过身来,望着苏伏羞涩一笑,说:“喜儿修为低下,其他师兄不喜与喜儿来往,亦是理所当然。喜儿本名霄云喜,自小便是孤儿,由师尊抚养长大。师尊为了省事,自小便以喜儿称之,久而久之倒习以为常……”
“巧了,为兄亦是孤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苏伏微微慨叹,却不再多问。
行不多久,两人身上神光散去,苏伏视线才清晰起来。
只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屋舍,一排排置放宝物的银柜错落有致地呈现在苏伏眼前,在银柜与银柜之间空隙处,又有许多由灵光围裹的不知名器具,大多是飞剑,小部分刀、枪等冷门法器。
银柜上则置着满满当当的小瓶,每一个银柜皆贴有标签,譬如距离苏伏丈远的一个银柜上,便贴着“百草丹”的字样,另外苏伏还见到最间中处,有一个贴着“补源丹”字样的银柜,其上仅仅摆了五瓶,以一瓶十枚来算,可见剑斋存货并不多。
当然前提是眼前便是剑斋宝库的统和。
苏伏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令他深感震撼的是飞剑,只见一排排由灵光包裹的飞剑尽皆散发着浓烈的锋芒。
其中禁制最低亦有七层,最高者甚有二十层,这还只是宝库中的飞剑。
喜儿见他惊呆,轻声解释道:“这些飞剑都是历来弟子外出战利品,或有些师兄获得更好飞剑,便将自己早年所用飞剑献于剑斋。炼器坊所出剑器皆无禁制,不过却有一个好处,炼器坊可为你量身订做。”
见苏伏仍旧一副呆状,喜儿不禁提醒道:“并非禁制高的飞剑便是适合自己的飞剑。”
苏伏这时回神,不由赞道:“这些飞剑之所以散发出浓烈锋芒,想必是不愿让自己主人以外的人得之,倒与剑园中陪葬的飞剑颇有相似之处。”
ps:“霄云喜”想必有很多道友认识,白衣用这个角色名,是怀念兰大大的《高手寂寞》若有不当之处,敬请谅解。
第三百零三章:天威令
喜儿轻笑道:“师兄,您的贡献是三百二十整。归墟回来剑主赏赐了两百,加之《星剑》贡献,内门弟子中,怕没有一个师兄能与您比肩哦。”
苏伏闻言叹道:“这贡献来得艰难啊,若不是剑主素来慷慨,我尚谓他吝于赏赐。”
“此是何物?”
他忽然行向一个银柜,指着其上摆放之物,只见得一张似符非符,似玉非玉的腰佩静静躺着,其约莫婴儿手掌大小,色呈深紫,珠圆玉润,散发着莫名光泽。
苏伏的灵觉扫过,心底便有一种强烈的警兆升腾,迫使着自己离它远一些,他强忍着此份悸动,望向喜儿。
喜儿双眸闪过一丝惊讶,轻声道:“此乃肖大师绘制的法符,肖大师闭关已有百载,这一份法符是他闭关前最后的作品,称作‘天威令’法符,乃是与门内一位真人合制,有着破除万法之能。”
“因此法符仅能使用一次,是以只需两百贡献。”
苏伏不禁失色道:“仅一次便会失效,居然还要两百贡献。我于归墟一番出生入死,才获得两百贡献……”
无怪苏伏失态,即便此符关键时刻能够保命,在价格上却着实离谱。
喜儿见他模样不禁捂嘴笑道:“师兄可莫要小看它,此符一旦击出,威能堪比真人全力一击,且是同级最强的剑修一击。里头蕴着恐怖剑意,寻常真人遇着它,都只有束手的份。且……”
她伸出两指捻起法符,意念微微投入分毫,法符倏然发出亮芒,一股令苏伏神魂都要颤栗的气息自法符上透出。
喜儿没有丝毫异状,轻轻道:“且只需引而不发,便可令敌为之丧胆,若师兄欲远行,此符乃最佳抉择。”
苏伏自然知道肖大师是谁,拜入剑斋以来,几可说是如雷贯耳。
剑斋唯一一位法符术师肖天赐,无数弟子欲拜他为师都被拒绝,传闻其乃与萧南离同一辈的弟子,常常闭关研发新的法符。
而剑斋的一些低级法符消耗,则由他的几个学徒来完成。当然,即便是学徒,修为都是凝窍以上,在剑斋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仅在真传之下。平日几乎不现于人前,听闻皆在炼器坊修炼。
即便是低级法符,亦是极珍贵的资源。只从进归墟来看,拿命去拼的一众内门弟子,没有一个能得到法符,便可知道此物珍贵。
苏伏深深明白它的价值,思虑片刻,他咬一咬牙,将法符收起,随即无奈说道:“大师便是大师,两百贡献对于他而言看来只是打个盹的事。”
喜儿见他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不禁乐道:“师兄,若你羡慕,不若去拜肖大师为师,或许他会同意收你为徒呢。”
“算了罢,以我这修为,去了亦是自取其辱。”
苏伏淡淡一笑,扫视了一眼周遭,心里忽然一动,道:“对了喜儿,若是我将宝物取来藏宝阁,可否换取相应贡献?”
喜儿笑着应道:“师兄,这自然可以,只是宝物亦分品级,贡献有多珍贵师兄心里亦如明镜,是以往往无法得到满意价格。”
苏伏心思微转,恍然道:“我等取来宝物兑换贡献,那宝物自然便放于此处以更高贡献售出,若无人问津,便只能蒙尘,是以还要看宝物是否热门,对也不对?”
“正是如此!”
苏伏想了想,忽然取出一柄短剑,递给喜儿道:“你看看此剑,可封阴神以下修士气海灵气,乃得自一个散修,不知价值几何贡献?”
喜儿接来细观,其一双美目泛着异样光泽,短剑在她手中巧妙翻飞,时而有灵气波动溢出,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须臾功夫,她递还苏伏,笑道:“此剑尚无资格入得宝库,不过却非常实用,若是师兄信得过喜儿,便将它放于我处,我替师兄寻找买家如何。”
苏伏自无不可,此后他又替赵云挑了一柄枪形法器,是一柄能够自由伸缩长短的长枪,唤作‘龙象枪’,其已祭炼十四层禁制,特性是坚固与锋利,另有一道法决镌刻其上,只需少量灵气便可施展,唤作《蛟龙出海》,听着名字威风,其实只是发出一道虚假的枪影而已,因其稀少,又花了苏伏一百贡献。
三百二十贡献进的宝库,才选了两样东西,便又空空如也,令苏伏不禁暗暗苦笑。不过两件东西都非常实用,或许马上便能用上的对敌手段,苏伏并不后悔抉择。
与喜儿告辞,便径自来到夜照峰,他按落法器,却意外地发现两个面色不善的值守弟子迎来。
“炼器坊重地,怎容得你在此喧哗?你是哪院哪峰弟子?莫非不知炼器坊不可随意踏入?”
不悦的音声来自一个约莫三十来年纪的男子,他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即便你得了许可令,今日亦不可踏入炼器坊。今日肖大师的两个弟子受了我炼器坊邀请,特意演示法符制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若非两座鲜明的茅屋,苏伏几要以为走错了地方。
从他的话语中,苏伏知道这两人并非值守弟子,而是炼器坊的弟子。愿意花时间钻研外道的内门弟子,本来脾气便不好,即便认识苏伏,亦不会卖他面子。
苏伏没有生气,一丝不苟地行剑礼道:“紫菱峰内门弟子苏伏见过两位师兄,伏此来寻坊主取法器,不知可否通禀一声,伏取了便走,定不会妨碍炼器坊。”
“哦?你便是苏伏?”
另一人看去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勉强算是英俊的脸上略带桀骜,扫视着苏伏道:“我听闻你入门时才归元,短短五载便晋入阴神,尚谓你有甚能耐。今日一见,始知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尔,资质如此低下,实惨不忍睹啊!”
他见苏伏面色丝毫不变,便讥讽道:“能侥幸修至阴神境,看来那位东海龙宫公主殿下的大腿被你抱得很紧啊,她给了你不少好处罢?”
三十来年纪的男子轻轻一笑:“葛师兄,此乃他人**,怎好当面戳穿。”此人修为阴神境,年纪比那葛师兄要大上一轮,却以师兄相称,显然这才是抱大腿的。
葛师兄冷冷笑道:“既是同门,又有甚打紧,想必苏师弟不会介意的。”
苏伏心里尽管不悦,面上仍然不变。
毕竟此处乃炼器坊,斑鸠待他算是极好,这两人很可能便是他的亲传弟子,是以他亦不好与他们冲突。
再说这等程度的中伤,还不能挑动他的心绪。
他心里暗叹:坊主炼器功夫或许了得,这教徒育人上,便是较之我都还差得远。
“两位师兄既有难处,伏明日再来叨扰,先且告辞!”苏伏淡淡语罢,便祭出法器。
葛师兄见了他法器,双眸微闪,忽然道:“且慢!师弟这一件飞行法器与我炼器坊丢失的那件法器颇为相似,敢不敢予我鉴别一二?”
此言一出,那三十来年纪的男子心头一惊,他天天都在炼器坊,怎不知有法器丢失?随即便想到姓葛的这是看上了苏伏法器,欲仗势讹他。
他言辞虽不客气,却深深明白苏伏的恐怖,不过是仗着同门他不敢出手而已,若欲夺他法器,那还有什么好说?
想到这里,他心脏猛地跳动,脚步便悄悄退后几步。
苏伏缓缓转过了身来,飞流沙随着他的心意,滴溜溜地缩成一团卷动的小型龙卷,立于他指尖处。
他面上没有表情,轻描淡写地说:“你家坊主若在此,定知我杀你不用三根手指,若是不信,你大可去问一问他。”
第三百零四章:攀诬
“偷法器的蟊贼,竟敢在我夜照峰张狂!还不快快将法器与我还来!”
随着暴喝,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只见得火光冲天而起,震动了整个夜照峰。
两座茅屋里的炼器坊弟子纷纷涌出,方才那可是有敌入侵夜照峰的信号。
夜照峰背靠高山,两座茅屋建于一座并不宽敞的石台上,闻得信号的弟子纷纷涌出来,便将石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粗略估计约莫有着数十个。
“葛师兄,入侵者在何处?”
一个面目普通,身量中等,明显不是炼器坊弟子的修士挤开人群,虎目灼灼地扫视,待见了苏伏亦在场间,不禁微怔。
“孟师弟,此人手中那件飞行法器像极了我炼器坊前阵子丢失的那一件,为兄只是想验看验看,清者自清,不曾想此子竟敢以我性命要挟,岂非欺我炼器坊无人?”
葛师兄冷冷说道:“我既为兄长,自然不好出手,师弟若出手领教领教他的高招,那一柄飞剑我便替你修复了,分文不收。”
那三十许的炼器坊弟子不禁腹诽:我道你有多不惜命,既贪图他法器,又不敢自己出手……若非坊主待你极好,你怎敢行此恶事……
被称作孟师弟的正是与苏伏一同自归墟归来的内门弟子孟帆,他闻了此言不禁嘡目结舌,心道姓葛的你有斑鸠做后盾,自然不惧苏伏,老子贱命一条,他杀了也就杀了,可无人会替老子出头,竟然让老子去送死。
他心思急转,这姓葛的他也不能得罪,否则日后炼器坊怕是谁也不敢替他修理与制作法器,这时不禁有些犯难。
“葛师兄是否看错了?”他有些犹豫地说着,“苏师兄做事向来令人信服,小弟这条命亦是他所救,怎会盗取炼器坊的法器,此事……”
葛师兄见他不愿出手,不耐烦地喝道:“孟师弟不愿出手擒下贼人,我炼器坊便自己动手,尔等速速与我拿下苏伏。”
场间数十个炼器坊弟子并非人人都买他的账,且戒律院明令禁止私斗,想到戒律院的各种惩戒,他们即便有着满腔热血,亦会马上冷却,而况对象还是苏伏,现下谁不知他不好惹?
场内鸦雀无声,一息,两息。
在葛师兄恼羞成怒前,先前用言语刁难苏伏的三十许的男子小意地说道:“葛师兄,咱们只是炼器坊的弟子,即便苏伏真的偷取了法器,亦要报之戒律院处置,由戒律院遣人调查,我等是不可插手的。”
葛师兄咬一咬牙,蓦地伸掌,便自他掌中喷涌出炽热地火,暴躁而炽烈,宛如一条火蛇袭向苏伏。
“不可!”
孟帆大惊失色,场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伏实力,而况闭关三载,晋入阴神境后,只有更恐怖。
但还是慢了一步,地火已探到苏伏门面。
这时不反击,那便不是苏伏了。他身形未动,右手蓦地作剑指状,于虚空轻轻一划,便见一丝宛如细丝的白芒自苏伏划过的虚空凭空而现,没入袭来的火蛇中,在葛师兄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火蛇倏然湮灭。
孟帆当机立断,取了飞剑侧身,以剑相格,堪堪挡在去势未止的白芒前。
只闻着‘铛’的一声,孟帆身形不由自主地飞退,撞在惊惧中未及反应的葛师兄身上,两人连退丈远才止。
因心神被夺,葛师兄的护体灵光竟散去,鼻梁被撞个正着,鼻血便‘唰唰’往下滴落。
孟帆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不禁苦笑道:“苏师兄的实力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怕是晋入凝窍亦非师兄对手。”此时他窍穴已凝练三十五个,这与其他同修为的修士相较,已属天资不凡。
当然,即便他凝练三十六处窍穴,亦不代表他便能晋入凝窍。
有许多修士终身便无法领悟凝窍真义,虽法体得到延寿,心境却始终无法突破,修为同样便无法再有进境。
孟帆是首次见识到苏伏的剑气,那种不发则已,一发必致人死地的意味非常浓烈。
那三十许的男子见状,状似愤怒地喝道:“苏伏,你怎敢在炼器坊重地出手伤人?”
苏伏没有杀人的意思,否则孟帆断无法阻挡。不过他早料到孟帆会出手阻止,是以他发出的剑气便稍重,亦有惩戒之意。
闻此喝声,他挑眉道:“炼器坊重地,此人又怎敢动手伤人?你问问他可曾留手了?吾辈修士,最忌心浮气躁,此人攀诬我盗窃便罢了,还敢向我动手?此事闹到戒律院去,我亦占着道理。”
那葛师兄毕竟是个修士,他很快将鼻血止住,虽形容狼狈,却没有被苏伏吓倒,音声冰冷如刀,道:“我方才使出的乃是“地炎”,只是炼器所用的法火,他不会伤人性命,却可鉴别你那法器是否炼器坊之物,但凡出自炼器坊,便定有烙印,我一试便知。”
他咬牙冷笑,露出一口森寒,又道:“从你的反击来看,定是惧怕被我识破面目罢,可是你没有想到,反倒坐实了你偷窃法器的事实。”
“不若去戒律院,我当面印证,此器必有我炼器坊烙印!”
他信誓旦旦的语气,令左近那三十许男子不禁狐疑万分,暗忖:此器莫非真是我炼器坊之物?可我怎从未见过,且那动静不小,若真有,当有着响亮名头才是。
苏伏谈不上有多生气,只是腻烦了此人丑陋面目,他平静地说道:“看来方才‘地炎’中你还留了手脚。既如此,我且问你,此器丢于何时,共有几层禁制,禁制结构如何,以何手法炼制,材质怎样,谁人所炼?”
“若你能准确无误答上,我非但将此器双手奉还,再与你下跪道歉。若你不能……”
言至此,苏伏蓦地杀机盈面,一字一顿道:“若你不能……我必取你性命……”
“当然!”苏伏语气再次放缓,淡淡道,“若你承认自己看错,今日之事便罢了,我不会同你计较。”
场间气氛时冷时热,随着苏伏的话音跌宕起伏,他最后一言发出,众人不约而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众人心里都如明镜,姓葛的定是贪图苏伏法器。而他实力非凡,又无比强势,对于葛师兄而言,此时无疑是个下台阶的好机会。
自然,葛师兄心里也是如此想法,然而凡事总有意外,葛师兄的心里才下定决心,耳边便传来令他底气大震的音声。
“传闻你眼高于顶,行事向来无忌,且嚣张跋扈,对同门动辄打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同门师兄性命相要挟,迫使他就范,莫非你不知,恶意杀害同门在我们剑斋,是个死罪?”
第三百零五章:底细
音声响起于耳畔,众人不由悚然而惊,那浓烈的凝窍真意铺天盖地地涌来,将所有人震在当场,即将抱虚的修士,总无法抑制气息。
人群自发分开两边,只见茅屋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凝窍修士。
男子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他身着绣有绿竹的碧玉华服,身材欣长伟岸,乌发束冠。只见那冠以金累丝所制,上嵌晴绿珠石,看去非常的高贵。
他的五官有棱有角,轮廓分明而深邃,直且长的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令人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漾着一抹不羁笑意,音声正是出自他口。
那女子约莫十**年纪,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如山峦般胸前。
她有着一双钟天地之灵秀,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美眸。她不曾开口,可即使静静地凝立,也是风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此子目无法纪,还请李师兄,钟师姐为我主持公道!”葛师兄用袖子擦了擦脸,对着两人恭敬地行礼。
那李师兄却一副惊诧模样,道:“若他违反了戒律院律令,你便去戒律院告发他好了,我本非戒律院之人,亦非炼器坊之人,若插手此事,岂不同样违反了律令?”
此言一出,众人皆晕,心道你不管此事却突然横插一腿又是何意?耍着别人玩呢?
“我只是提醒这位师弟,恶意杀害同门是个什么罪过。”李师兄似是一眼看穿众人心底想法,又笑眯眯地说道。
语罢他不管众人反应,举走几步,来到苏伏丈前,笑眯眯道:“师弟,我叫李淳风,虽只是肖大师的学徒,却已可制作法符,若师弟有求于我,看在你如此嚣张跋扈的份上,我可免费替你制一套法符。”
众人平日只觉他行事怪异,不曾想他逻辑亦是无比怪异,不禁纷纷眼热地望着苏伏。
那女子亦款步行来,闻言轻笑一声,说:“我唤作钟毓秀,同是肖大师学徒,淳风师兄素来喜玩笑,尚请师弟莫要介意。”
“另外师兄制作的法符大多用不得几回,若师弟需要法符,日后可来此寻我,自然我会收取一定费用,以师弟身家,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两人都是凝窍巅峰,气息几无法压制,这让苏伏感到少许的压力,他面上不动声色,行剑礼道:“见过李师兄,钟师姐。所谓嚣张跋扈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伏只是不喜麻烦,是以才用最简便的方式解决麻烦。若非不得已,伏亦不会以其性命相要挟。”
“至于法符,多谢二位好意,若有需要定来寻二位。”
苏伏语罢心底暗忖:两人既是肖大师学徒,肖大师闭关已有百载,这两人岂不有百多高龄?即便凝窍可增寿,可两人这一副外貌却好生令人惊骇,莫非有甚驻颜之术?
那葛师兄眼见此,气得七窍生烟,可他又没有胆子再挑衅苏伏,不禁气馁地想到,今日洗刷不得此辱,他日怕是没有机会了。
李淳风见苏伏气度非凡,言谈有礼有节,与传闻中的蛮不讲理有着天壤之别,他想了想,又笑着说:“听闻师弟曾于比斗台上杀死两位同门,不知此事因何而起?”
“此事小弟知道一些内情!”
孟帆闻言,精神大震道:“当时苏师兄才入剑斋,因一些小过而受禁闭惩处。黎洪师弟趁师兄不在,强抢其妖仆并逼迫另一个妖仆九命上比斗台斗法。”
“师兄闭关回来见九命遍体鳞伤,当场大怒,遂邀黎洪师弟斗法。岂料他修为不济,非是苏师兄一招之敌,当场死亡。”
他斟酌了一番用词,又道:“至于另一个师兄,我那一日不在斗法台旁,传闻是有人暗中下了杀手,是以并非死于苏师兄手中。”
“原来如此!”李淳风一副恍然的模样,笑了笑,便道:“倒是误会师弟了,不过师弟杀气太重,于修道不利啊。”
“师弟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苏伏淡淡瞥了一眼孟帆,应道:“寻斑鸠坊主取法器,却被这两位师兄以肖大师两位学徒今日在炼器坊演法,闲杂人等必须退避为由拦下,甚攀诬我盗窃炼器坊法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当初实力低下,受人白眼,没有人替他说话。此时他实力强大,受各方关注与着重,便连孟帆这样的人物,亦不免见风使舵,苏伏心下不禁微微感慨。
孟帆有些羞惭地垂眸,心底只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时他不禁忆起李凌云,暗暗算计一番,发觉李凌云若此时对上苏伏,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李淳风闻了苏伏之言,面色便微有淡漠,他转身扫视一眼,不悦地说道:“我俩身份并不如何高贵,怎就不能让人看了?你们如此做法,传出去岂非是我的不是?众同门还当我二人极难相处,尚以肖大师学徒身份而沾沾自喜,自诩高人一等。”
“说!你们是何居心?”
语声看似冲着所有人,实则话锋直指葛师兄与那三十许男子。
葛师兄脸上涨得通红,又气又恼地说道:“李师兄说话好没道理,我只是不想让外行人打搅你演法,这亦是我的过错?”
然而他底气终究是不足,又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至于法器之事,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可我并未一口咬定那法器便是炼器坊丢的,构不上攀诬罢?”
钟毓秀淡淡道:“你现下聪明了,可你要明白,没有一丝的坚持,枉为剑斋弟子啊。”
这时一道剑光由远及近,划破夜空而来,待其落下,众人皆惊,齐齐行礼道:“见过坊主。”
来人正是斑鸠,他皱着眉头道:“尔等聚于此做甚?”
地上有一些血迹尚未干透,他循着气息而去,便见葛师兄垂着首,低低地唤了声:“叔公。”
斑鸠的灵识扫去便知,眉头皱得更深了,道:“天凡,鼻子流血了?谁打的?”
葛师兄慌忙摆手:“这几日吃了一些上火之物,它自己流的,无人打我。”这时他绝不敢承认被苏伏揍了,因斑鸠虽然宠他,对于是非黑白却看得极重,若果知道他贪图苏伏法器,怕是少不得一顿胖揍,届时反而更惨。
苏伏却淡淡行礼道:“坊主,是我打的。”
斑鸠这时才见到苏伏,他略有意外,摆了摆手道:“苏伏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做自己的事。”
坊主威严浓烈,众弟子顿作鸟兽散。葛师兄却是溜得最快的一个,看来斑鸠的威严在他心底已深深烙印。
李淳风两人自然不敢抗命,不过他们对视一眼,对着斑鸠齐声道:“坊主何不问问此事缘由?”
斑鸠更显意外,却笑说:“本座比你二人要了解苏伏,他打人向来占着理字,闹到戒律院去怕也奈何不得他,是以不用担忧,本座不会拿他怎样。”
两人顿时呆滞,随即反应过来,心底对苏伏评价不由再上一层楼。
待两人告退,斑鸠古怪地说道:“你小子行啊,打人打到我炼器坊来了。你倒是说说我平日怎样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于我?”
“收买人心亦很有一套,那两人看似好相处,心高气傲着呢。你可知那两人今年才多大,一个十八,一个二十三,真正跟随肖大师才不过两载,便已能制作法符,被称为剑斋未来的法符术师,地位堪比真传啊。”
斑鸠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这两人却无法获取剑斋根本传承,可惜了他们修道资质。”
苏伏聪慧,知道他话里有话,便先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末了才道:“肖大师闭关还能教授学徒?我尚谓此二人有百岁高龄,吓我一跳。”
“不过他们二人的事伏不甚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东西在坊主手上。”
斑鸠笑着道:“你这小滑头近日不正要出门么,本座只是托你查一查他们底细。之前派了几个弟子去,却未查出甚问题来,可我总觉不妥。”
第三百零六章:剑与印
“呵呵!”
苏伏干笑一声,道:“坊主平日醉心炼器,像此类事宜不都由两院处理,坊主如此劳心,怕不是无缘故的罢。”
许是防隔墙有耳,斑鸠引着苏伏进了茅屋,来到他的阁楼内,两人分宾主坐下,如此高规格待遇,传将出去,不知要震惊多少人。
“越与你来往,便越是发觉你小子淡泊的表面掩盖着那老狐狸一般的心思。”
斑鸠与苏伏渐渐熟悉,言谈亦较无忌,他没好气地说道:“本座亦不与你兜圈子,这两人两载前入门,跟随肖大师仅仅两载便可制作法符,如此天资着实惊人。且言是散修出身,先后遣了数个弟子出去查探,却没能查到他们丝毫底细。”
“散修出身,惊艳如你,入门已二十年纪有了罢?修为不过归元,而绝尘亦不过阴神。那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凝窍修为,剑主明知两人有鬼,却仍收入门下。”
斑鸠面色渐渐凝重:“这两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一来剑主不允我等施展搜魂之法,二来他们天资让人震惊。本来本座亦懒得管,可此二人目下却长居炼器坊,这不得不令本座感到戒惧。”
苏伏这时被勾起了兴趣,道:“这两人是在我闭关时入门?我尚谓入门时间比我还长呢。”
“能让坊主感到戒惧,那两人该感到自豪了罢。”
斑鸠佯怒道:“你小子心里笑开花了是罢?”
苏伏笑着摆手:“岂敢岂敢,伏只是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坏人,应当是可以相信的,坊主何不放下忧虑。”
“再且言坊主修为通天,即便那两人破入抱虚亦非坊主对手,何惧之有。”
斑鸠轻咳一声,道:“你不必替我戴高帽,本座此生除开晋入真人外,对于修炼都不曾热过心,且醉心于炼器,于斗法一途颇……颇不擅长……”
他轻轻一叹:“重点非此,我担忧此二人窃走炼器坊重要机密。剑主的谋划非我所能揣测,然而我身为炼器坊坊主,却不得不防着,你能明白否?”
“总之,你机缘比较丰厚,兴许能获知此二人身份来由,若你能办成此事,日后你的法器修补与炼制本座一手包办。”
苏伏闻言着实吓了一跳,那两人在斑鸠心里有这么重要?竟令他许下此诺。他心念急转,暗忖:斑鸠平日看去一副长辈模样,原来失了方寸亦与常人无异,只是此事透着诡异,他虽然醉心炼器,亦非白痴,怎会白白许我好处,莫非佯装如此,可他究竟有甚目的?
“不过应下此事倒无差,届时尽力便是,没有办成便没有好处,这倒说得过去。”
他思忖片刻,虽不得章法,却不碍他应对:“此事伏应下便是,那么坊主且说说他二人来历罢,总不能无头无脑去寻罢。”
斑鸠沉吟道:“其实像他们这个年纪,能修到凝窍期,定不会没有半点消息。你外出时遇到修士,顺便以他们名姓探听一二便是,若事有不为,本座亦没甚好说。”
言着,他取出一柄飞剑与一个方形法器置于案上,道:“按你的要求,曼珠沙华成功附着了对阴魂灵物的杀伤效果,禁制已有九层,作为你的本命法器,已可收入识海温养。”
“翻山印这个名字不好,我替你将它改成了翻天印。”
苏伏见了两物,心里不由大喜,先取了飞剑细细摩挲,剑身质感细腻如脂,深海紫玉的粗糙感竟不存分毫。
剑身由浅蓝色变得灰白,一丝极淡的紫色蕴于其中,细细观察便能察觉。看去朴实无华,剑锋却有一股令人心寒的锋芒。
剑柄仍是白色,有着层层叠叠的细密纹路,不长不短恰恰一掌可握,剑柄以下便是剑身,没有寻常飞剑的护手,若是脱力而握不住,很容易便会向前滑动,指掌便会在剑刃上滑过,若一个不小心,齐根而断都非稀奇。
苏伏略一思忖,便明白这样打造飞剑的用意,若是自己的剑都握不住,那还是趁早换武器罢。
因是他的本命飞剑,感应仍在,苏伏心念方动,剑身竟寸寸缩小,而后没入天灵不见踪影。
这便是阴神修士另一项神异之处,可将本命法器缩至牙签大小。当然,因材质限制,除开特定法器,却无法变大。
而桌案上另一件法器便是特定法器,其中蕴有此类禁制。
苏伏取来细细查看,只见它大小约莫与凡俗皇帝所用玉玺相差无几。只是与玉玺不同,它是由一块红印上站立着一头神威凛凛的青牛构成。
印身整体呈赤红,青牛不必言,自然是苍青之色。其睥睨天下众生的双眸,似孕有无双霸气,四蹄张开,牛尾甩动于半空。整体看去,宛如技巧臻至化境的雕刻大师赋予了它灵性,几有栩栩如生之感。
苏伏呆了片刻,才道:“翻天印?此名何意?”他灵觉细细扫过,发觉此器已有着八层禁制,比之先前还多了一倍。
斑鸠淡淡一笑:“自然是翻天覆地的翻天,它可大可小,大时重若千钧,小时轻若鸿毛,只是速度不快,这一点你要注意。青牛是本座用了压箱底‘五行太苍瑰石’所制,我将它与印身结合,在不损其功用下另增奇效。”
“它虽才八层禁制,可在真界,已可与三十六层法器相抗衡。”
苏伏按捺着喜意,道:“五行太苍瑰石是何物,奇效又怎么个奇法?”
“五行太苍瑰石乃是地心元磁左近才会形成的珍材。”斑鸠轻轻地说道:“它可与地心元磁产生共鸣,影响翻天印覆盖的范围,范围内的灵气、法决、法器等物皆会紊乱失效,并且敌我不分,这一道法决颇耗法力,你千万要慎用。”
苏伏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试试这两物功效,好不容易按捺住欣喜,他感激地说道:“坊主,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寻来珍贵炼材补偿坊主。”
语罢,他微微犹豫一瞬,继言:“另有一言伏不知当说不当说。”
斑鸠无所谓道:“但说无妨。”
苏伏斟酌了用词,才缓缓道:“那位葛天凡想必是坊主后人?”
斑鸠却摇首道:“非也,乃是本座一个友人传下的后裔。当年他舍命救本座,本座曾誓言保他家千载安平。十年前下山去探望,却发觉友人的一个后辈子弟竟有根骨,便带回来悉心培养。”
“哪曾想,此子资质虽然不凡,秉性却是末等,平日他惧我威严在我面前不敢放肆,底下却有好些弟子与我抱怨他横行霸道。”
苏伏微微苦笑,原来是这样,难怪此人敢于无理取闹,想必只要没有犯下大错,斑鸠碍于情面却不好真对他怎样。
“坊主许有愧于友人,可坊主若再宠溺包庇,怕是害了他。”
苏伏不敢太过,只稍稍提醒道:“今日错非是同门,若让其外出,惧怕剑斋的修士是多,可厌恨剑斋的同样不少,坊主当上心……”
“伏告辞!”
斑鸠摆了摆手,让他自去,面上却露出深思,少顷,他起身出了阁楼,来到炼器坊,坊里别有洞天,分了许多隔间,每一个隔间都有一道地火。
这便是炼器坊的工坊了,工坊有大有小,共有数十间。另有弟子们的居所,放置材料的库房等等。
炼器坊尚有几个长老,分管不同事宜,斑鸠身为坊主,其实大多时候还挺清闲,这也是他出任坊主的条件,如此他才有时间钻研炼器。
斑鸠径自来到葛天凡居所,弟子们的居所自然不可能像他那般的阁楼,而是洞府。
比之紫菱峰,除开灵气不那么浓烈,余者都要好上许多。
洞府开凿时便有多方考虑,是以每个洞府都有五六个石室,如起居所用、置物所用、闭关所用等等。
此时葛天凡正修炼地火,每一个炼器师都需要掌握一门法火才够资格称为炼器师。便如法符术师必须掌握‘镌禁’之法一般。
只见他于静室内盘膝端坐,双眸紧闭,其右手捻诀,左手作掌,掌心朝上,左掌上空有一团炽热地火凌空悬浮,随着涌动,正发出轻微的‘哧哧’声。
地火色呈绛红,标识着已有极深造诣。炼材在被地火炙烤中,杂质渐渐锻去,并且可依炼器师的心意而成形,个中玄妙只有同为炼器师才能体会。
斑鸠见他在修炼,便知必定犯下了错事。这是他屡次逃脱责罚的手段,可听过苏伏的话之后,他忽然发觉屡次纵容果然令他深受其害,近来修为停滞,都不见长进了。
思及此,他心肠便硬下,淡淡道:“莫装了,本座平时对你不算刻薄罢,竟贪图别人法器。此事无法姑息,你且去暗魂峰禁闭,甚时认识到自己错误,甚时放你出来,去罢。”
斑鸠语罢便转身而去。
葛天凡撤了地火,心底暗恨,咬着牙,却不敢失了恭敬道:“是……”
第三百零七章:惊觉
苏伏离开炼器坊,此时夜已深,满天星斗闪烁着格外明亮的星芒,将阎浮十八峰照得格外亮堂,便连远处的紫菱峰,都变成了一颗灿烂的星辰。
在这样的星夜下,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除开脚下飞流沙的恼人动静的话。
随即又失笑摇头,作为散修时,甚都没有,凭着毅力与魔灵争斗。现下身份不同,竟然开始嫌弃法器了。
他就着星夜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地澄清心绪。那些暴躁、恼怨、失落、得意、欣喜等等不一而足的各种心绪化作点点流光闪过心田,却再不能泛起丝毫涟漪。
再次睁开双眸,他的眸子归于平凡,宛如洗净了纤尘的镜子,澄澈地可以倒映漫天星斗,又仿似寂静古井无波无澜。
因夜已深,本来欲去问候飞仙的想法打消,苏伏径自回转。
回到自家小院,九命迎将出来,他目下修为有所进展,已是妖灵中期,但离修出玄牝妖丹还差得很远。
“怎还不睡?”
闻着苏伏疑问,九命佯作肃穆状:“老爷尚未回转,小的不敢睡。”
苏伏淡淡一笑,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他举走几步至桌案旁坐下,倒了一杯水自饮。
九命怔了一怔,不知苏伏葫芦里卖的甚药,随即谄媚笑道:“老爷想说哪个便说哪个。”
语罢心底暗暗嘀咕:对于本大爷而言,哪有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不都是些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事儿。
苏伏笑道:“三日后我欲往莒州一行,为你们的妖皇陛下庆寿。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带你同行。”
九命闻言心里一震,他大喜道:“如此说来,小的可以回家一趟?”
大喜中他仍不忘‘坏消息’,急忙又问:“敢问老爷,那坏消息是?”
苏伏摊了摊双手道:“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的行踪恐怕会被大肆宣扬出去,又因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可能会遇上一些‘杀手’,这便是我带你同行的理由。”
九命顿时有一种自九天之上落到六道界之下的错觉,他怔怔地说道:“老……老爷,这秘密又为何……”
音声才落,他又恍然,既是秘密,自然不是他可以知道的。
他哭丧着脸:“老爷,不去行不行,瞳瞳小姐需要人照顾呀。”
苏伏淡淡地说道:“是以此次出行我会带瞳瞳一起,一来门内已无人可以托付,二来可令她长一长见识,总不能永远庇护于我们的羽翼下。而你最大的任务便是守卫她的安危。”
“怎会无人,您与那几个真传弟子那么熟稔,随意托付一个不就是了……”九命心里在流泪,此言他亦只敢在心里嘀咕。
似是看出他所想,苏伏又道:“瞳瞳交给龙吟瑶以外的人我不太放心,若是被看出她异状,事情很难收拾,剑斋不会不动心。即便剑斋不强求,消息传出去,瞳瞳未来怕是没甚好日子过。”
这也是出于苏伏的私心,他已将瞳瞳当成自己女儿,怎容别人来抢。就像他说过的那样,谁敢枪,他就跟谁拼命。
苏伏的话彻底绝了九命的心思,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应道:“是,老爷,小的知道了,这便去打点行装。”
苏伏见他一副没出息样,没好气地说道:“此行或许有危险,可我苏伏亦非谁都能捏的软柿子,莫要作出一副去送死的模样。”
九命勉强笑笑,行礼道:“是老爷,小的告退了。”
苏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径自上了二楼,先进了卧室,见瞳瞳已熟睡,她娇小玲珑的玉体蜷缩在榻上,薄被不知何时脱落。他轻手轻脚地行至榻边,轻柔地替她将薄被拉上。
随后跪坐榻边,定定望着她恬静美好的睡容。只是这么看着她,就不由自主有一股温馨的暖意升腾。
苏伏伸手去将她额上落下的几缕秀发拨开,又静静望了好一会。
半晌,他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才走了几步,背后却传来瞳瞳迷迷糊糊的音声。
“爹……爹爹?”
苏伏转身望去,见她美眸微张,迷糊道:“爹爹你回来了。”
“嗯,很抱歉吵醒你。”苏伏轻声道,“快睡罢,过几日再带你出门游玩。”
岂料瞳瞳掀开薄被,只着中衣便起身,来拉着苏伏,嘟嘴说道:“爹爹好久没有陪瞳瞳睡觉了,爹爹又吵醒人家,罚爹爹今夜陪瞳瞳睡觉,好不好嘛。”
苏伏微蹙眉,因身份上的差异,瞳瞳的玲珑玉体无法令他升起半丝旖旎之念。可一见她撒娇的模样,又不忍心拒绝,便只好说道:“便依你,快回去躺着。”
与瞳瞳同床共眠自然已非首次,她还未长大前常常在心内虚空共塌而眠。那时她不过五六岁大小,苏伏自然没有睡去,只是瞳瞳抱着他睡觉已经成了习惯。
这时瞳瞳乖乖地回去榻上躺着,苏伏举走几步到床榻另一边,和衣而卧。
两人像往常般并排而卧,苏瞳侧过身来,嘻嘻笑着望着苏伏,晶亮的眸子闪着一些莫名的光芒。
苏伏不以为意,笑道:“快睡罢!”语罢他正欲将心神沉入心内虚空。
瞳瞳却将头埋入他怀里,温润的触感令他心头一震。
苏伏这时才惊觉,她娇柔无骨的玉体紧紧贴着他,竟令他心底升起一丝躁意,悚然中他急忙澄清心绪,随即苦笑,自己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已经长大的事实。
不知怎的,心底深处忽然闪过瞳瞳长大后的画面。不禁有些失落地想着:她总是会长大的,长大后总是要成亲的,无论如何,定要寻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
“龙吟笙如何?虽与自己是同辈,可胜在知根知底,且龙族没有如此多避讳。”
思虑片刻,又觉不妥,龙吟笙迷恋着姬玄清,便将他从心底排除。
又迷迷糊糊地想道:若是纪师兄与云溪师姐有后,并且是男丁的话,日后倒是可以放心托付,可他们俩八字虽足了,却没有想要孩子的迹象……待他们生出了孩子,瞳瞳怕早已长大……不妥不妥……
在一番胡思乱想中,苏伏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三百零八章:切磋
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多时辰,苏伏自深沉的睡眠中醒来,脑颅懵了一瞬,随即清明过来。思及方才胡思乱想,不禁苦笑。
低头去看瞳瞳,她已睡熟,这时她睡容甜蜜,长睫微微抖动,显得分外可爱。
苏伏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见瞳瞳没有动静,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进隔壁静室盘膝坐下。
心神甫沉心内虚空,赵云便迎将上来,汇报一些玄门近况。
“主公,目下玄门专以遣仙师对付妖魔与赈灾为重,信众出手阔绰,玄门财力今非昔比。与大律的斗争反而渐渐少了。神机兄是个高人,即便不与大律开战,仅仅收买人心,便可令大律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神机兄以尊者下诏为由,将天神教名改易,并且以真容示人,令玄门改易之说愈发顺理成章。”
“现下大律已将玄门彻底定义成祸国邪教,并且上书两大圣地请愿除魔。却被两大圣地以玄门乃造福百姓之教为由推拒。大律便颁布了新法令,但凡大律子民,皆不可信奉玄门。但有所犯,便有大小惩处。若有百姓胆敢藏匿玄门信众,便以私藏死刑犯为罪责,轻则抄家,重则诛九族……”
“听闻大律还与西方佛门有接洽,却因不敢恶了两大圣地而婉拒。”
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颔首道:“佛门入青州传道,玄门自然无法抵抗。然而两大圣地不会坐视,便会引起大门阀之间的斗争,大律无法承受这份代价。你要嘱余神机,切记不可逼迫大律太过,免得李潜生出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心思。”
“诺!”
赵云对于余神机一连串的手段佩服不已,继言:“玄门短短几载便再次立稳脚跟。前次李潜老儿为收买人心,舍了一个兄弟,那一次大战的影响已逐渐消除,大律恐要坐立不安了。此次玄门取得主动,李潜老儿不动便罢,一旦动了便失了大义。”
“神机兄发布了只以百姓为重,从此不与大律抗争的信条,获得无数好感,主公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嗯……”苏伏轻轻应了一声。
赵云怔了一怔,苏伏状态有些奇怪,竟少见的有些失神,他关切道:“主公法体有恙否?或有甚事难以抉择?”
苏伏恍惚回神,忙笑道:“无碍无碍,不必担忧。”
“对了,我从剑斋宝库兑了一件法器与你,唤作龙象枪,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语罢其手一挥,便有一物凭空而现,不得不言心内虚空的神奇之处,虽只是虚幻,却可容实物。目下还不知除灵体外,可否容生物,将吞吃浊气的瞳瞳排除在生物之外的话。
龙象枪外形似矛,整体乃青花色,乃是一柄无缨枪;枪身浑圆,长约莫六尺,乃不知何种重木所制,其触感厚实,略粗糙;枪头长六寸,呈方棱状,扁如荞麦,前头尖锐如矢,无人会怀疑它的穿透力。
赵云接过此枪,略喜,遂舞动,枪影如龙,猎猎作响,舞毕收手,拱手而敬,道:“多谢主公厚赐,此枪甚合吾心意。”
苏伏见枪光闪动如雷,心中痒痒,早想寻人切磋,便笑道:“子龙,新得兵器定手痒罢,不若来比划比划?”
赵云正有此意,笑应:“固所愿,不敢请!”
苏伏心念便动,只见浩瀚无垠的心内虚空风云变幻,两人身下蓦地升起方圆有数百丈的高台,源源不绝,浩荡无匹的青光附着过来,整个高台外围便裹上了一层厚实的防护罩。
晋入阴神后,三十五颗星辰对于苏伏而言,如臂指使。当然,他目下还无法破开叶璇玑留下的那道青光,不过,却已完全摆脱那道青光的影响,识海亦无需那道青光护持,已可自保。
赵云手腕翻转,持枪在手,脸上瞬息变了颜色。没有任何征兆,平地忽有风起,其身形随风突进,竟拉出一道排残影来。
龙象枪的枪尖几乎在起风的瞬间便探到苏伏门面,显然这一手丝毫没有留情。
“来得好!”
苏伏大笑,其肘上屈一弹,枪尖便刺了个空,苏伏身形微躬,蓦地抵拳突进。
赵云右臂持枪,左手匆忙来挡,两人拳对拳‘蓬’的撞上,竟各退三大步。赵云最后一步用了巨力猛踏石台,身形便纵起,凌空翻转,龙象枪枪尖那一抹银色锋芒在虚空中摇曳翻飞舞动,绚烂多姿得令人眼花缭乱。
只不过瞬息,赵云已翻至苏伏左近头顶,龙象枪在虚空划出一道圆弧,随即猛力掼下,赵云纵跃的推力,加之翻转的助力,加之龙象枪本身重量,使劲风如矢,刚烈无匹。
“铛!”
龙象枪枪身却掼在了一柄灰白飞剑剑身上,那飞剑在如此刚烈巨力下竟不曾丝毫弯折。
苏伏举剑格挡,脚下仍陷入一寸有余。此石台乃是与外界石台一般无二的材质,在此圆台中,他与赵云皆为实体,是以都非灵体。且为显公平,苏伏将两人法体都调至同一强度。自然,只在圆台中才有效。
这时他手臂竟有些发麻,他用力一格,便将龙象枪格开,同时侧身进步,左手作掌刀劈在枪身下方。
龙象枪受了震荡,便向上弹飞,苏伏趁赵云握不住枪,举剑刺向他颈脖,这是没有任何花哨,杀人的剑招。
一寸短一寸险,枪无疑是长兵器,然而让苏伏近身,龙象枪再厉害也只是摆设而已。
赵云情急下,上身猛地向后倒翻,做了个铁板桥躲开刺剑,发出一阵‘铮铮’的甲叶响声,随即左臂顺势向后一撑,右脚便上踢,带着骤雨般的急势,直直袭向苏伏下巴。
这一招非常精妙,两人虽并不时常切磋,然而在有限的几次里,赵云已偷师了苏伏许多格斗术,而苏伏亦从赵云那儿获得许多带兵马战、步战的心得。
不得不说,前世发展了千载,专伤人、杀人研发的格斗术,确有其独到之处。
苏伏若被这一脚踢中,这场比斗便会以负败告终。而曼珠沙华刺到一半时,从赵云细微的动作中,苏伏已料到他的应对,便连后招都被他看破,是以曼珠沙华只刺出一半便收回。
只见他撤剑拧身,同时曼珠沙华再次以刁钻的角度削向赵云,此次目标是他的一对招子。而赵云这一脚险之又险地擦过他鼻尖。
赵云一脚落空,却未停下,左臂单臂撑地,右脚翻过头顶,顺势卷住几要弹飞的龙象枪,而后曲蜷,枪身拐了个弯便扫向苏伏腰际。
两人各自精妙的应对,终不可避免地将要两败俱伤,然而在即将击中对方时,两人又堪堪止住。
随即收剑收枪,各退了丈远对峙。常常比斗之下,两人各有默契,虽然不会真正受伤,可这副躯壳受损,是需要青光来修补的。
虽然苏伏随时可以勾动彼方星辰恢复星力,然却没有必要浪费。
赵云同苏伏一般,皆有在战斗时心神沉寂的状态,这时他凝目,沉沉说道:“主公当心了,让您见一见好东西。”
“咦?”
苏伏马上便有感应,他颇为惊讶,平日斗法总要斗到热身结束才会开始动用法力,可今日却并非如此,只见他体表升腾着丝丝黑芒,与其身上银甲形成了鲜明对比。
让苏伏感到惊奇的非止此,只闻着赵云沉沉喝道:“神兵具象,随吾心意……”
第三百零九章:得失
随着令言落下,赵云身上那一丝丝黑芒竟呈汹涌之势,自他身上奔腾而出,于他身前虚空凝结成一柄柄几如实质的长枪,约莫有着十几柄,凌空悬浮于他身周,枪锋直指苏伏。
未及苏伏惊疑,赵云再次突进,此次却有十几柄诡异的长枪跟随。随着放开法力限制,他身形几乎快如闪电,只眨眼便至苏伏身前。
苏伏心头隐隐有了猜测,他双眸爆射精光,身形疾退,同时祭出曼珠沙华,以剑指遥控,紧接着便有‘叮叮当当’的音声传来。
只见曼珠沙华凌空飞舞,精准地击落了袭来的长枪,替苏伏争取了一瞬。
仅这一瞬,心内虚空便现出一物,正是苏伏才得的翻天印,他在赵云未近身前蓦地祭出此器,随之激活印上青牛。
那边厢赵云,只觉那印一出心头便有不好预感,随之便见那印形状不变,却有丝丝土黄色灵光降下,覆盖范围虽只印身大小,竟使他身上黑芒紊乱,使他法力几乎要失控而暴走。
惊骇中,他顿时停止追击苏伏,迅疾向后退去。
而此时他具现的长枪尚未取得战果,便被曼珠沙华斩得干干净净。眼见如此,他却没有放弃,这时印诀再次捻动,脱开黄光笼罩范围果然恢复正常,他双眸闪过一道异芒,本想今日给主公一个惊喜,不曾想被反将了一军。
印诀捻动之际,远在十丈外的苏伏脚下土石忽然一阵翻涌,随即竟迅疾成形,变作一个巨大的岩土巨人。
“好家伙!”
苏伏赞道:“《神兵具象》、《岩土巨人》,看来魂幡吞噬了花怜影,却将其身所蕴神禁传给了你,这先天神禁果真是妙不可言,竟还能如此传承。”
见已被苏伏识破,赵云淡淡一笑:“主公,我亦难料到此事,可惜它无法传给主公。”两人说着话,战斗却未停下。
苏伏躲过岩土居然重击,笑着道:“此是你机缘所在,天授不取,反受其咎,你实力愈强,便愈能助我一臂之力,这是好事。”
虽言是好事,岩土巨人却丝毫没有手软,在赵云操控下,一双巨臂轮番舞动,不停地追击灵活闪避的苏伏,将圆台砸出了一个个骇人大坑。
苏伏自然不是拿它没有办法,开战至今,他都还未发过一丝剑气,这时频频被巨人逼到险象环生,他仍然不发,曼珠沙华悬浮半空,竟自主地微微摆动,给人一种它很无聊的错觉。
不知躲了多少次重击,苏伏终于瞅到一丝空隙,翻天印倏然疾驰而来,随着苏伏捻诀,印身轰然涨大,虽印证了赵云的猜测,却在他无法阻止中猛然压向岩土巨人。
看到法印的一瞬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在翻天印涨大时,岩土巨人双臂正好都已出击,加之他速度又奇慢,便没有任何阻挡地被翻天印砸了个结识。
“蓬——”
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响彻在圆台上,狂暴余波卷动着烟尘向防护罩撞去,青光不禁发出一阵阵‘嗡鸣’,余波震荡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止住。
待烟尘散去,两人形容狼狈,正无力地坐于地喘气,此时对视一眼,不禁同时笑出声来。
圆台缓缓散去了,青光降下修补二人受损的地方,不一刻便又恢复如初。
苏伏手托已经变小翻天印,说道:“此器现下名叫翻天印,由之前翻山印所炼,在材质上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比之先前灵活一些,巨大化时亦重两倍有余,只是破耗灵气。”
“方才那一击的强度不算高,以我法体灵气而言,至多发出十次。威能是足够,却不够灵活,连岩土巨人如此迟钝的家伙都无法保证一击命中。”
闻言,赵云才恍然苏伏方才为何闪来躲去,又思及那一道差些引起自己法力暴动的黄色灵光,便不禁开口道:“敢问主公,方才那一道异芒又是何物?”
苏伏笑道:“它的来历我便懒得复述了,不过它可以引动地心元磁,方才所具现的圆台里头有着一丝元磁真意,虽然我未见过真正的地心元磁,却成功引发了它奇效。”
“若是于现世与人斗法,便对环境有要求,许陆地皆可罢,不过亦是个吃灵气的大户,仅短短两息,笼罩方圆不过半尺,却耗去了我近半灵气。”
说到这里,苏伏露出苦笑:“坊主说它可笼罩印身涨大后的范围,若是涨大再引动地心元磁,我这一点灵气简直杯水车薪,瞬间便会耗尽。”
赵云不以为意,道:“主公,此或许便是有得便有失,若果有一件法器无需主公灵气便能自主杀敌,主公反而不放心了罢。”
苏伏大笑:“这倒也是!”
……
夜愈来愈深,今夜不知为何,格外漫长。
讲经院所在的飞羽、乙巳、天韵三宫此时却有些灯火仍然明亮。其实三宫只有天韵宫乃是讲经之所,其中分隔了大小殿室,亦有个别侧重者,如经义堂,所讲乃是道途,讲师皆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学究,这课堂可想而知的枯燥无味。
而乙巳宫实则为讲经院各部讲师的居所,却并非小院落,而是一套套宅院,在设计上皆有独具匠心之妙,加之能工巧匠出手不凡,每一栋宅院都有其独特之处。
讲经院的弟子自然是以考核成讲师为荣,而成为讲师的考核,却要严峻的多。是以飞羽宫非但是弟子们平日的居所,尚是弟子们斗法切磋的场所。白日里切磋,晚间钻研经义,这已是大部分讲经院弟子的日常生活。
欲成为讲师者,非但要将法决奥义摸透,还要灵活运用才能通过考核,且须擅长多种法决。对于弟子们而言,经常切磋自然是为了灵活运用法决,从而成为讲师,而对于剑斋而言,却是对弟子们的一种‘磨练’。
在一片灯火通明中屋舍小院里,忽然有一道自外头疾驰而来的淡光直奔其中一处。
那里正是李凌云的居所,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若有同门在此便能认出正是费候。
眼见那道淡光落入李凌云手中,却被他很快收起,两人宛如无事般继续交谈着。
“原是传讯飞剑,无怪‘大阎浮玄天剑阵’没有丝毫异动,真羡慕凌云师兄。”费候为李凌云倒满一杯水酒,又给自己添上,且轻轻言道。
李凌云杯来饮尽,状颇豪爽,微笑说:“我才羡慕费师弟,无事一身轻啊。”
费候亦饮尽,又给倒上,闻言苦笑:“我资质不行,能闯过问心路已是极限,本欲谋个值守弟子,总好过三月下山一趟,修炼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不曾想连值守弟子的考核都无法通过。”
“哪里像凌云师弟,才入门便取得讲经院弟子身份,相信过不久定能取得讲师资格,真让小弟羡慕。”
他微一叹,黯然道:“唉!这亦是没有办法的事,小弟出身散修,凌云师兄则是九皇子殿下,这身份如此高贵……”
李凌云却同样苦笑,举杯一饮而尽,借着酒意道:“外人只当九皇子殿下的身份光鲜亮丽,可其实,我家那位坐在皇位上的老爹,都不过是两大圣地的一条狗而已。”
他语罢心底微凛,忙笑呵呵掩饰:“当然,没有两大圣地便没有大律的辉煌,这一点不论是我父皇,还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都对两大圣地感佩于怀。”
费候这时面上升起一坨红晕,显然有些醉意,却笑眯眯道:“哦……那想必你家父皇当狗当得很舒心罢!”
第三百一十章:跃鱼
李凌云脸色一僵,端起酒盏的手亦同时一顿,却瞬息恢复,自顾自倒酒道:“这自然如此,必须如此,否则大律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费师弟以为然否?”
费候长长‘呃’地打了个酒嗝,屋舍内顿时酒气冲天,他咧嘴一笑:“师弟颇擅生存之道,做狗当……当如是,然做人嘛,却不用那么多顾忌的。今日搅扰师弟那……呃……那么久,深感歉疚……这剩的半壶便送与师弟了……这可是好酒……告……告辞……”
李凌云忙起身,送他到门外,笑道:“没有搅扰,费师弟可常来。”
前一刻还感叹自己命运多舛,这一刻便醉态熏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当费候跌跌撞撞走远了,李凌云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厌恶地挥了挥手,扫开空气中残余的酒气,这才冷冷哼了一声,回到桌案,正欲将那只剩了半盏的酒壶丢弃,却忽然心里一动,凑到鼻下轻闻,一股甘冽浓郁的灵气直冲脑海,他忍住心里震惊,脸上不禁一阵红白。
“方才喝不过是凡俗水酒,才几杯酒的功夫,怎变化如斯?那人究竟是谁?”李凌云不禁施展各种自己所掌握的清明念头的法决,然而没有丝毫异状,说明并非幻术。
待了好半晌,他渐渐地回过神,珍而重之地将那酒收了起来,才取出传讯飞剑,仔细端详片刻,确见有着某个印记,他这才放心地将灵觉探入。
须臾功夫,他收起传讯飞剑,脸上微露沉吟之色,双眸闪着冷光,片刻冷光又散去,冷冷地想道:“剑斋摆明了不想管此事,怎底下人还是纠缠不休,不过既是父皇之令,便走这一遭罢。”
……
上一个法劫末,约莫亦是今劫余百载左右的时光。萧南离一剑斩出,浩瀚神州从此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
这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痕使得天下五州,此劫五千多载时光,各领风骚。
剑斋、玉清宗独据一州人烟繁华、资源丰饶之地,气象繁荣,生机勃勃。
此时许多当初暗骂萧南离的大能,不禁开始深深戒惧,加之归墟落入剑斋手里,真界焦点便落在了青州。
天下五洲各据一方,其中青州与神州的交界处,是唯一一处被漓江水掩盖了裂痕的地方。
漓江水域直通青州巴山大峡,穿过巴山大峡便入海,因今劫海外不断有风波,不知为何导致水位增高,将本来分流向海的漓江水域尽头处的裂痕掩盖,成为一片不大不小的海域。
青州与神州的交界处便隔了一层海域,两州近劫未有战事。是以神州内部合了又分,分了又合,天道盟只冷眼旁观凡人争斗。
然而近百年,天道盟几个大门阀忽然把持了神州各个大国的朝堂,此莫名举动引起多方猜忌,然而在剑斋得了归墟后,天道盟的动静终于不再被人关注。
神州一隅,大图国国都以北,约行百里,黎家本部便临于繁市之中。
其府邸之广大,几有一城之阔,堂而皇之,名曰黎城。
黎城中央院落群深处的荷塘上,有着一幢净雅别致的水榭,水榭里头黎家当代家主黎苑廷面向荷塘,单手负于背,另一手抚着颔下长须,正闻听他身后单膝跪地的手下汇报事宜。
这时天际飞来一道淡光,在暖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白光。黎家所布的神阵完全没有阻止这道淡光,它便径自落于黎苑廷恍如白玉的手中,原是一柄传讯飞剑,无怪神阵没有反应。
黎苑廷看去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脸上已有了一些皱纹,双鬓亦有些白痕。他的双目有着灼灼亮芒,似乎每一息都有着一个决断,每一息都在处理不同的事物。
这时他灵识扫过手中的传讯飞剑,眉头皱起又舒缓,他面上没有表情,道:“你可知子钧之死,令本座屡屡无法成眠。”
这话自然是对身后跪伏之人所说,那人身着黑色紧身衣,身段起伏窈窕,约莫二十来年纪,面容秀美,泛着秋波的美眸尚有一丝妖娆,仿似不断地挠你,那种痒,痒到了心底。
她本来正汇报着近期大图国各方事宜,却不想传讯飞剑一来,似乎令这位精明的家主想起了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
黎苑廷口中的‘子钧’她自然一清二楚,眼前这个男人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少,这自然是因她身份。
她唤作黎明月,乃是黎苑廷的义女,黎家影堂,其中一个小分部的首领。
黎家血缘、血脉之间的规矩极度森严,她若是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当下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是以她很小意地说道:“义父,子钧弟弟虽有些莽撞,然其聪慧无双,修为在入归墟的修士中亦处上游,能杀他之人应当不超过五指之数,尚请义父与明月一些时间,定当查出此人……”
黎苑廷打断她道:“查出来又如何?”
“灵欲魔宗那老东西的亲孙不也被人所杀,便连储物指环都丢失,此事虽严密,却不能瞒过天道盟,真是可笑,那老东西尚且不敢大张旗鼓,你查出来又如何?”
黎明月毫不犹豫地说道:“查出来,自然是亲手手刃他,并将其头颅带回,以祭奠子钧弟弟亡魂。”
黎苑廷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淡漠的眸子瞬息转了颜色,竟有些慈祥,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温和道:“明月,你此言可有违心之处?”
黎明月垂眸,长睫在明光下投射出细微的剪影,非但不减颜色,反而愈发妖娆。
她隐约猜到什么,轻轻地应道:“义父,您让我杀谁,我便杀谁。”
黎苑廷面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将那传讯飞剑递与她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将此人头颅与本座取来,少不得你好处。”
黎明月这时才敢将灵觉探入那飞剑,待见了其上讯息,面上表情凝固一瞬,随即又如春风润物般化解无形,她垂螓抚胸,道:“必不教义父失望。”
天下五州各大门阀有着一条与归墟有关,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归墟的恩怨不可带到真界,谁若违反,便须负起以此引发的后果。
显然黎明月深悉此点,这意味着若失败,她不可泄露身份,必须以散修的身份去死,没有人会替她报仇。但她还是应下了,因为她清楚,若不应下,她的下场将比死还惨。
其语罢身形便化作无形,她是影堂出身,影堂的影子,真界赫赫有名。
黎苑廷又缓缓转过身去,这时荷塘突有一尾锦鲤破开水面,竟冲破了重重的荷叶阻拦,成功地见到了一片广阔天地,阳光照在它的鱼鳞上,反射着彩色光芒,煞是好看。
然而只是短暂一瞬,它落回水中,再次被锁困于荷塘下,它似乎通了些微灵性,虽对于外界懵懵懂懂,可水下的窄域想必没有水上的天空广阔,它开始不停地向上跃动,以期往更广阔精彩的天地而去。
黎苑廷淡漠的面容上纹丝不动,双眸透出一丝异芒,那重重荷叶蓦地疯狂生长,眨眼便将荷塘掩盖大半。
那尾锦鲤无法撞破重重阻隔,却仍然徒劳地向上跃动。荷塘中不断传来‘噗通’音声,在重重荷叶的阻隔下,却没能溅起一滴水花。
黎苑廷轻轻地一笑,自语道:“看你能蹦跶到几时。”
第三百一十一章:真正的剑气
这一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在凡人无法够到的高空,有一道非常显眼的黑风沙石,席卷着高空薄薄的云雾,浓烈的黑与淡薄的白,两色相间,呼啸着向前飞去,那动静非常之剧烈,宛如恐怖的大妖魔。
“大魔头,嘻嘻。”
而这道‘别致’的飞行法器,自然是苏伏的‘座驾’飞流沙。
那一日龙吟瑶出发时虽有所疑惑,却没有多思,嘱苏伏好好带着瞳瞳玩几日,她不日便回,便可同往龙宫一行。
三日后苏伏亦带着瞳瞳九命出发,昼行夜伏,不紧不慢,业已第四日。日前曾收到刘元宇的传讯飞剑,他本拟有黄紫韵消息,不想只是李凌云忽然下山,行踪不明的讯息。
这时闻着瞳瞳怪语,苏伏轻轻笑着说:“我是大魔头,我家瞳瞳便是小魔头,小魔头快莫要笑话大魔头,否则大魔头要使出挠痒痒**了。”
苏伏作势欲挠她。
还未碰着她,苏瞳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她笑时一双美目都眯成月牙状,分外可爱。且银铃般的笑音,又亮又脆,清音娇柔,低回婉转,听着不自禁地心摇神驰,意酣神醉。
两人相倚而坐,她注视着苏伏侧面,摇着他手臂,撒娇道:“爹爹,爹爹,若是哪一日剑斋赶咱们出去,咱们便去投靠魔门,做个真正的魔头,嘻嘻,好不好嘛。”
苏伏屈指刮了一下她琼鼻,笑道:“便依你。不过爹爹心目中的魔头,那都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逍遥于天地间的存在,爹爹要做,自然要做这样的魔头。”
“那好,爹爹快与人家勾手,绝不可反悔哦。”苏瞳嘻嘻一笑,不知从哪儿学来,她伸出纤弱无骨的小指,与苏伏小指相勾,又盖了印章,这才心满意足。
苏伏有八成心神操控着法器,当然,对此亦没所谓,自然任她施为。
九命化作黑猫形态趴于飞流沙上,暗暗嘀咕着:小姐怎在老爷身边,就有那么多话说,跟我一起呆着,总是不说话。
他斜睨一眼身边正修炼的赵云,懒洋洋道:“云兄未免太勤奋了罢,从见你到现在,就没停下过修炼,莫非修炼便是你生命中的全部意义?那样云兄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了罢。”
见赵云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他没有恼,忽神采飞扬道:“到了莒州本大爷给你介绍几个狐族美妞,保管你欲仙欲死,魂飞天外,极乐到九天云霄之上,以本大爷在莒州的身份地位,那都是小事一桩。”
苏瞳听到他吹嘘,忍俊不禁道:“九命叔叔,我记得您说过,您小的时候老受一只狐妖欺负,现在您长大了,莫非便可以欺负那些狐妖了嘛?”
被戳破了牛皮,九命老脸一红,讪讪笑道:“自然不是的,小的是指云兄那么英俊潇洒,勾引两条狐狸精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时赵云忽然睁开双眸,一丝深沉的凛意一闪而过。
九命受这一惊吓,顿时炸毛,四肢猛立起,毛发皆张,龇牙咧嘴地望着赵云,这时的他才有那么一点妖怪的风采。
惜赵云丝毫没有理会他,而是起身,伸手护在额上眺望,少顷放下,英目凛凛,对着苏伏恭敬道:“主公,前方有人斗法!”
而这时苏伏业已起身凝望,他点头道:“备战,九命守着瞳瞳,小心埋伏,见机行事。”
九命这才感应到前方有着剧烈的灵气波动,他没有变换人形,而是以黑猫形态立于苏瞳身侧。
飞流沙剧烈的动静完全无法掩盖,苏伏索性大大方方地往那方向而去,行不多久,便见前方有五个修士正你来我往,五光十色的法决杂乱无章地碰撞,可以很明显看出这是两拨修士。
距飞流沙较近的一拨仅有两人,明显处于下风,而其中一个身着苏伏颇为熟悉的明黄道袍,再近了一些,便认出那人,他将音声裹在灵气里,朗朗唤道:“可是玉清宗内门弟子**师兄?”
那群人早已发觉飞流沙,那身着明黄道服的修士百忙中抽空回首,见是苏伏,不禁喜道:“原是苏伏师弟……”
他余下话语被淹没在法决的爆裂声里。后方那一拨修士其中一个俊挺的男子沉沉喝道:“火云洞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否则立杀无赦。”
此人亦将音声用灵气包裹,传入了真空,一层层震荡,仿似有数人同时发言,显出其精湛的修为,必是凝窍无疑。
苏伏已非当初的散修,他冷冷一笑,以同样的方式,朗朗传出:“此处尚是青州,胆敢在我青州剑斋眼皮底下杀人,让我称称你有几斤几两。”
其实此处已临近青州与莒州的交界,已不算‘眼皮底下’,再行不久便可见到当年萧南离留下的那道裂缝。
苏伏能发出此言,证明他对于剑斋已有着一定的归属感,对于苏伏这样的异域人而言,非常难得,证明剑斋对他着实不薄。
苏伏语罢身形便疾进,至**身后上空,曼珠沙华在虚空拖出一道灰白匹练,却见那匹练又被曼珠沙华抽取回去,虚空便又剩了一片空白。
曼珠沙华随即以惶惶之势斩落,前后几乎没有隔层,动作一气呵成。
但见前方虚空被斩裂成两半,一道莫可名状的纯白剑气沿着虚空缝隙‘咻’地袭去,那剑气约莫传讯飞剑大小,呈透明状。
那发言之人正击来一道火光,**尚未出手抵御,那道剑气便以无可匹敌的势态吞噬了那道火光,余势尚不减,疾驰呼啸着直奔那人而去。
明晃晃的橘黄火光瞬息消失,那人亦吓了一跳,却未慌乱,令言道:“八荒离火,倒转昆仑,敕令火灵,听吾号令……”
他两指之间不知何时捻了一张通红符篆,令言落下,其双眸便燃起橘黄火焰,下一息竟自他双眸激射出两道烈焰,与剑气相撞,没有甚么剧烈动静,只见剑气如雪后初阳,冰消雪融,无声亦无息。
然而这已足够震惊,场内五人同时收了手,他们首次见阴神修士对上凝窍修士,如此的游刃有余。
这时苏伏身形轻巧落下,飞流沙正飘飞而至,正巧接住了他,他擎剑在手,挑眉说道:“你实力不错,然尚非我对手,我劝你就此收手,尚能从容体面,否则你们几个怕有人走不出青州地界。”
此言一出,五人俱惊,那人随即冷笑,道:“就凭你?这真是我闻子鹜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两个同伙俱笑,其中一个道:“子鹜师兄乃是我们火云洞《八荒》修得最高明的,就凭你一个小小阴神剑修亦敢挑衅。”
另一个则笑渐止,喝问:“你是何人,胆敢阻我们火云洞办事,真是不知死活。”
苏伏还未应答,与**一同拒敌的修士嗤笑一声,道:“你耳朵有贵恙,这位师弟早已说了,乃是剑斋弟子,这回知道了罢,莫要吓得尿出来……”
这时己方人数暴涨,他见苏伏身侧另有一银甲将士,非常不好惹的样子,胆气大壮,又笑说:“比之剑斋,你火云洞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要说我笑话尔等,人剑斋每逢神州天道盟举办的证道法会,即便有弟子受了邀约,亦懒得参与,哪像尔等一个个同苍蝇外出觅食般,到处去叮碰,以期走狗屎运,碰着一个有缝的蛋,便如盼着天道盟发来邀约一般,这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苏瞳见他没有丝毫歇息,将极尽讥讽之能事一口气吐出,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