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水牢寒狱(上)
苏伏愕然,随即冷冷一瞪九命,心忖:我不在时,这妖货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
他按下疑惑,于来人对面坐定,微笑说着:“师姐似乎勘破了心障,突破在即罢?”
来人浅浅笑着说:“师弟好眼力,不过我此来可非炫耀,而是来道别。”
音声娇柔,一双美目盈着秋水,仿似有着无限的媚意。有此丽色者,仅黄紫韵一人而已。
“道别?”
苏伏微笑不止,笑着说:“师姐可是下山历练?正好,伏欲往律凉城一趟,倒可同行一段。”
却见黄紫韵摇摇螓,淡淡道:“我不知此去须多久,只是来知会师弟一声。”
语罢忽然展颜一笑,又道:“兴许我回转时,师弟已将我彻底忘却。皆言故人乃难忘风景,师弟会否忘却我这道勉强算是美丽的风景?”
苏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轻轻地说道:“若将故人喻作风景,师姐与我相识短短不过两载。可师姐于伏心头却是非常美丽的一道风景,有时甚至流连忘返。”
“然,无论何种令我驻足流连的风景,终归只是路过而已诶。”
苏伏话锋又一转,笑着说:“那么不谈风景,于归墟的同盟还有生死交情,师姐将自己喻作风景,伏觉得甚欠妥当。”
黄紫韵笑颜绽开,美目顿溢出惊人妩媚,却又显得非常婉转,宛若挠痒般勾人心田,令人神魂皆醉,但总也无法满足。
她柔声细语道:“那师弟心里,我又是何物?”
苏伏想也未想,便笑着应道:“于伏心里,师姐是宛若纯净无暇的凡尘精灵,美丽不可方物。”
他觉得今日黄紫韵甚是古怪,便又露出温和笑意,道:“师姐可是有甚为难之处?你我有着生死交情,撇开不谈,岂不是太见外了。不若将难处说与我知,伏定不会袖手旁观。”
“师弟待我以诚,师姐无以为报,此乃我娘亲遗物,师弟好生收着……兴许有一日它能派上用场。”
黄紫韵忽然取出一物,起身递与苏伏。这是一块玉牌,约莫巴掌大小,乳白乳白的颜色,恍若用白玉所制。
玉牌呈方形,正面刻着‘太府’二字,背面便是‘太府’二字的反面,很是平凡,字迹亦是非常普通的通用字体。如此玉牌,看去不过凡俗大户人家所用之物,便连天坛教的身份令牌都比不过。
然而苏伏觉得它有一种莫名的神韵,他亦站起,轻轻接过,却诧异说道:“既是令堂遗物,怎不留于身边,亦可有个念想……”
黄紫韵不语,忽伸出柔荑轻轻覆于苏伏手掌所托玉牌上,两人的手隔着玉牌,皆能感受到对方温度。
她的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苏伏,眸内有一种柔情渐渐的酝酿,只是很快敛去。
苏伏回望,只见里头映射的是无尽的愤恨,而后似是流入玉牌,遂逐渐地沁入他的肌肤,最后流入血液里,耳边便传来黄紫韵柔柔的音声。
“半杯离愁半生苦,此恨悠悠无绝意。此玉牌有一个机缘,不论师弟能否用上,我只盼师弟替我保守这一半的仇恨。”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步伐愈行愈坚定,转眼便不见踪迹。
苏伏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她的错觉,这令他有将黄紫韵追回来问个清楚的冲动,然而呆立半晌,他仍是半步未动。
自玉牌上源源不断地涌来一股滔天恨意,使他渐渐明白黄紫韵去意已决,非他能改。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此后彻底失去黄紫韵音讯,再见时,已是数十载之后了。
……
暗魂峰。
此处乃是剑斋*与惩处犯错弟子的场所,通称水牢,每一个水牢都只有一条路可通,是以水牢与水牢之间几乎没有办法相连,且其内有着封灵禁制,禁制依着‘大阎浮玄天剑阵’运转,一应灵气所需皆由大阵提供,是以无虞弟子挣开禁制。
今日入口处的值守弟子被调开,取而代之的是戒律院首席大师姐姬玄清。
她看似平静地站立,心里却怎么亦想不通黄紫韵为何做出此决定。
少顷,一道剑光划过虚空,正落于她身旁。
来人行剑礼,道:“师姐,可以领我进去了。”
音声娇柔婉转,与姬玄清清冷不同,有一种特别的妩媚之意,来者正是与苏伏等人道别后的黄紫韵。
姬玄清微微犹疑,道:“紫韵,我虽不好干涉你的抉择,可你要知道,水牢不比它处,绝非善地。以你资质,徐徐图之,长生大有可望……”
黄紫韵望着姬玄清精致面容上的隐忧,心里暖暖的,笑着说道:“外人只当师姐万事以戒律为重,除戒律外不看任何情面,不想师姐亦有如此感性一面。”
“可师姐亦要知道,剑斋对于我的惩处,已是小的不能再小,但凡出卖剑斋者,下场几可料想,我怎么还能不知足呢?”
姬玄清静默不语,半晌,幽幽地问道:“紫韵可否替我解个疑惑?”
“但问无妨!”黄紫韵浅浅一笑。
“你为何要将身份之事上报戒律院,首座不知便罢,一旦得知,绝不讲任何情面。你能自坦身份,显心里有着剑斋,为何不将此事埋入心底?”
黄紫韵轻摇螓首,说道:“师姐,我有我的苦衷,此事我不能说。另外,若有人问起,师姐便言我接了密令外出,可好?”
姬玄清点了点头,终不再言语,带头往水牢而去。
水牢隐于一座高山的山腹底下,山腹有一条秘道往地下而去,行约莫半刻,便见眼前被分开了一道道曲折如游廊般的小径,约莫有数十道。
姬玄清带头,往其中一条小道而去,山体发着昏暗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路径。
黄紫韵知道此乃因禁制之故,甫一踏入他便发觉法体隐隐受着压制,非但气海,便连三十六处窍穴之灵气运转时皆有滞涩之感,俞往里行,感受便愈深。
行了约莫有两刻,便有一阵扑面而来的冰寒水气,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径尽头乃是一个洞窟,两人缓缓步入,便见眼前豁然开阔,只是小径仍是小径,洞窟却是个水潭,黑幽幽的潭水显得异常冰冷。
而冰寒水气便是自潭中溢出。
小径直直通往潭中央,尽头乃一个圆台,周围则是半弧度的似欲倾塌的山体,亦散发着昏暗的光晕。
姬玄清踏入洞窟便止了脚步,黄紫韵会意地行至圆台,才转身之际,便自周遭山体内探出四道灵光。
黄紫韵任由灵光将他手腕与脚腕捆个严实,便见四道灵光骤然凝实,显形,竟化作了四条粗壮的黑沉沉的锁链,看不出是何材质。
锁链骤然拉紧,便将黄紫韵凌空吊起,而这时顶上便落下一道浅蓝光柱。
黄紫韵只觉灵气彻底失去感应,除开五感与灵觉外,便再无其它实感。失去灵光护体的体表顿传来刺骨寒意,几未受过如此之苦的她,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这还不止,那丝丝的刺骨寒意宛若利刃,肆无忌惮地切割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切割,化作一阵阵剧烈疼痛侵袭她的脑海。
“啊——”她终于无法忍受地发出惨呼。
姬玄清美目微起波澜,却淡淡地说道:“此潭唤作‘寒狱’,每日有两个时辰会溢出浓浓的冰冷寒气,比之你目下所受尚要剧烈数倍有余。”
“那道浅色蓝光乃禁制所发,每日只会提供足够你生存所需的灵气。受此禁制,便是我亦难破开,以你修为更是妄想。”
“即便如此,你仍愿受否?”
剧痛不断,黄紫韵银牙紧咬,勉强挤出一字:“愿!”
姬玄清心里幽幽一叹,面上却无甚表情,说道:“既如此,待刑期满,禁制便会自动松开,你好自为之罢。”
她语罢便转身而去。
洞窟内便剩了黄紫韵时不时无法忍受的惨呼,压抑又刻骨。失去了三十六处窍穴,失去了灵气,此时她亦不过是凡人而已。
所余,怕只有一颗道心了罢!
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惨呼渐渐地弱了,她似是渐渐忍受住了凛冽寒意,即便偶尔的痛呼亦压抑入了心里,化作一丝丝可怕的怨力。
“归墟究竟发生何事,令你宁愿于此处受苦,亦要背叛我?”
便于此时,洞窟内诡*响起一道音声。确然而言,音声来自于黄紫韵身上。
“呵呵……”
第二百六十八章:水牢寒狱(下)
黄紫韵竟幽幽地笑出了声音,她惨白着脸,道:“湛台神秀,我就知你定于我身上动了手脚。不过你欲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此处便是你亦无法动弹了罢。”
诡异音声沉寂许久,好半晌才淡淡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你能于此处躲一辈子?”
“我总能抓住你,胆敢背叛我,你可想过自己有何下场?我知你对自己冰清玉洁的肉身颇为爱护,让我抓到你,我便将你修为封禁,扔于凡俗贫民窟,让无数你平日觉得恶心的贫民趴于你身上耕耘。”
“青、神两州总有多少贫民窟?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享尽人间极乐。听闻真界有种唤作合欢散的媚药?待你尝过万千男人的滋味,我便将剑斋弟子一个个捉来,与他们服下合欢散,再置于你身边与你交媾,放心,一个都不会少……”
黄紫韵面上没有任何惧色,闻言仍只是笑着道:“那时受不了的不是我,而是你罢。湛台神秀,你莫以为我不知,在你的心底深处隐着对我的疯狂迷恋,偏偏总欲令我受尽折磨。”
“你喜欢我恨你,其实不然罢,你只不过欲寻个借口将我杀死,好为你解开已然深中的心魔。”
“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你死那一天。”
湛台神秀又是好半晌沉默,他轻轻一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其实你家算上你父母百多人口,他们的阴神我还留于我手上……”
“呵呵!”
黄紫韵冷冷笑着打断,道:“此事我早便知道,可归墟出来后,我便收到了爹爹娘亲与我的最后一道讯息,言他们已弄手段自降六道界,脱离了你的掌控。”
“可我却清楚,他们如何有本事脱离你的掌控,定是不愿连累我,自绝而亡了。”
“真是可笑,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受你摆布。”
黄紫韵眼角不自觉便噙了泪花,只是她甚是坚强,绝不会让它落下来。
“湛台神秀,待我出关日,便是你死期……”
湛台神秀冷冷一笑,淡淡道:“你先撑过眼前罢。”
“滴答——”
他话音才落,由山体处便溢出黑水来,滴落于寒潭,此后音声不绝于耳,约莫持续半刻钟,便见寒潭骤然沸腾起来,一丝丝的冰寒气息肉眼可见地溢出。
洞窟内很快便为冰寒气息占据,黄紫韵甫一接触那气息,便发觉那寒芒似是侵入了心肺,五脏宛若有无数柄利刃切割,痛入骨髓,没有任何挣扎,她瞬息便晕迷过去。
冰寒气息不散,她几乎于下一息便又痛醒过来,比之噩梦要恐怖数百倍的轮回,如此不停反复。
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展现出了无比坚韧的神经,洞窟响彻着她断断续续的惨呼。
……
苏伏收起了玉牌,郑重地收置于心内虚空,而后才出门,径自往未央宫而去。
远远地按落法器,此时未央宫仅寥寥几人,皆对苏伏印象极差,是以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异常冷淡。
苏伏亦懒得与他们搭话,径往实证院大殿而去。
那几个弟子一见他要闯入,纷纷上前阻挡,其中一个喝道:“戒律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伏停住身形,行礼道:“后进弟子苏伏,见过几位师兄,我此来因有要事欲面见姬师姐,烦请通禀一声。”
所谓礼多人不怪,几人见他温和有礼,面容倒缓和了一些,其中一个便淡淡应道:“师姐有事出去了,你晚些再来。”
苏伏想了想,又行礼道:“敢问萧首座可在?此事寻首座亦可。”
“放肆,首座是你想见便可见的?”
那人不知为何勃然大怒,倏然发作道:“你不过新晋内门弟子,于剑斋尚未有职司,首座如此忙碌,岂是你想见便见的?姓苏的我告诉你,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份,莫擅自逾越规矩,否则治你个逾越之罪,便莫怪我等不念同门之谊。”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修为阴神巅峰已开始凝窍,归墟开启时,他正闭关,是以对苏伏于归墟大出风头极其的不满。
他左侧一个戒律院弟子冷冷一笑,说道:“师兄,苏师弟自归墟立了大功回来,听闻仅次于首功,是以有些目中无人,尚可理解。”
“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苏伏不喜与人来往便是如此,无论处于何地,他都无法令所有人服气。当然,无论于何处,他都不可能迎合别人喜好。
因前世诸多不如意,今生便努力地让自己活得顺遂心意一些。
眼前的挑衅,已无法拨动他心弦。却不妨他狠狠还击,适时展示獠牙,亦有震慑宵小的作用。
“一个强大的人,不需用言语证明自己强大。虽他的言语亦是极有力量。而一群怯弱的人,无论用何种言语来证明自己强大,都不过是聒噪而已。”
苏伏淡淡扫了一眼眼前几人,他们修为进度瞬息闪过脑海,最高不过即将凝窍而已。这于归墟,怕连炮灰都算不上。
明面上入归墟之人,他的修为几乎是最弱的。可论实战,却少有人可与他比肩。
“敬尔等一尺,才以师兄称之,得尺欲进丈?我怕你们受不起啊。”
那弟子冷冷盯着苏伏,道:“受不受得起,斗过便知,可敢与我上一次比斗台?”
此言一出,他周遭几个师弟忙对他使眼色,其中一个焦急地说道:“不行啊师兄,苏……苏伏已于比斗台上杀了两人,您……”
那弟子一直闭关,是以不知苏伏事迹,此时闻言却不以为然道:“是吗?你认为我会输给他?”
“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苏伏颇有些头疼,若论目中无人,这位同门可真是无出其右者。连对手实力都不曾摸清楚,便大咧咧欲要与人比斗,若自己阴险一些就此应下,他性命还能留下?
“尔等不好好巡视聚于此处做甚?”
便于此时,一道白色剑光由远及近,迅疾地于场内落下,正是姬玄清回转,将黄紫韵送入水牢,她心情欠佳,便见了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顿时心生不悦。
那几个人于戒律院皆有不短的时日,对于姬玄清还是颇为了解的,闻着语气不对,便有几人恭敬行礼,迅疾开溜。
那刚出关的弟子亦不敢怠慢,礼毕才道:“师姐,我今日不需巡视,正欲与这位苏师弟上比斗台,不若请师姐同行,亦可指点指点我等。”
姬玄清闻言蹙眉,道:“你不知戒律院有新律令?欲上比斗台皆须征得我同意,否则仍算私下比斗,照严惩不误。”
她淡淡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苏伏,冷冷道:“还有你,明知他不是对手,欺负他你觉得很有趣?”
第二百六十九章:封禁瞳瞳
“师姐,没有斗过如何知道谁欺负谁?”
那弟子颇为不服,瞪着苏伏的模样,似欲吞噬了他一般。戒律院的弟子,虽对于姬玄清未有那种想法,然而或多或少的倾慕总有一些。
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倾慕之人当面说不行,加之性情鲁莽,自然急吼吼地挑衅着苏伏。
“待你能从我手上走两招以上,你才有资本与他斗法!”姬玄清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现在马上给我退下,莫让我说第二遍。”
那弟子愤恨地盯着苏伏,只以为姬玄清袒护着他,却不敢忤逆,带着愤懑离去了。
苏伏微微一笑,这才行剑礼道:“多谢师姐解围。”
姬玄清淡淡道:“无事莫往戒律院跑,你当此地是你家后院,想来便来。”
“无事自然不敢烦扰,伏记得师姐曾言戒律院大功可换取戒律院弟子身份?”
“不错,你考虑清楚了?”姬玄清顿了顿,继言:“入戒律院,便须承戒律院义务。”
苏伏微愕,他可不知尚有义务,便道:“敢问师姐,何为戒律院义务,我需要做些甚?”
“第一,我会传你辨识‘剑令’之法,若有同门遇难发出剑令求救,你必须前往;第二,贾士道师弟你应该识得,他便是以大功换取的戒律院弟子身份。但凡与同门外出,皆须监视同门有无做出危害剑斋的举动,可视情节恶劣便宜行事。”
姬玄清见苏伏面色未有异色,想了想,又道:“第三,戒律院随时会传召,那时无论你于何处,传讯飞剑一至便须赶回,但有半丝延误,便视为违抗剑令,视情节恶劣禁闭一至百载。”
眼见姬玄清尚继言第四点,苏伏面上已发苦,失去一贯的从容,打断道:“师姐,若被困于某地,恰戒律院传召,未能及时赶回,又如何说?”
“倘你延误三日,戒律院便会遣弟子外出寻你,以传讯飞剑的方式,届时若证明你的确被困,自然无罪。”
姬玄清见苏伏样子,心里不禁感到好笑,顿扫了一些阴霾,她板着脸,面无表情道:“第四,除非紧要关头,否则即便于门内受了欺辱,亦不可出示戒律院弟子身份,违者禁闭……”
苏伏不禁错愕万分,为何听起来如此繁琐,他狐疑地打量着正欲说第五条的姬玄清,心想前两条便罢了,尚属情理之中。而所谓传召,该不会是无中生有罢,且动不动便禁闭,剑斋莫非没有别的惩处?
打死苏伏都无法理解姬玄清今日的异样。
姬玄清见了苏伏表情不对,掩饰着转身,道:“随我来罢!”语罢当头向着实证院大殿而去。
其实苏伏猜得不错,确只有前两条而已。
苏伏见她将本欲出口的第五条给咽回去,更是狐疑了。不过他没打算计较,便紧跟上去。
来到大殿,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无怪苏伏等人于外头争执,而大殿却没有动静。
“两院首座,与一些实力稍强的弟子皆被调动,为了归墟虚空通道之事,吟笙亦去了。”
姬玄清径自来到殿首桌案处,自顾自说着:“剑主体悉尔等才自归墟回来,便让尔等好生修养。”
苏伏心头微动,便问:“师姐未去,敢莫是有大事须处理?”
姬玄清抬首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你不用知道太多,给我好生记着这四条律令,既是由我亲手所发,自由我亲自监督。”
苏伏无奈点头,又问:“戒律院弟子,不用执行内门功业,那么出行应未有限制罢?”
“嗯?你才回来而已,欲往何处?罢了,不管你欲往何处,出行前寻一个长老报备一下便是,最好能有个期限,否则你于外头遇难,我们都还不知。”
姬玄清动作不停,将苏伏名字录于戒律院弟子名录上,戒律院仅她与萧问寒有这个权限。又取出一卷竹箴,一枚代表戒律院身份弟子的令牌,一条执法所用臂带,递与苏伏。
又淡淡道:“恭喜师弟加入戒律院,无事便退下罢。”
苏伏忙接过,只匆匆观看便收入储物袋,行礼道:“多谢师姐,伏告退。”
……
回到小院,便见九命正与瞳瞳讲解一些修炼心得。
见苏伏回来,九命忙起身行礼,媚笑着道:“老爷,看来归墟一行,已将那位女仙芳心俘获了也,小的甚是佩服。”
“莫要胡言!”苏伏面色淡淡,“收拾一下,明日准备随我下山。”
九命闻言,大喜道:“小的这便去!”闷于紫菱峰数载,终可下山透透气了,可把他乐坏。阎浮十八峰虽壮观,可困于紫菱峰不得出,与坐牢没甚区别。
“爹爹,瞳瞳也要去,这回不能丢下瞳瞳哦。”瞳瞳噘着小嘴儿,她灵智增长极快,已懂得如何撒娇。
苏伏面上放缓,将她抱起往二楼静室去,且言道:“嗯,瞳瞳亦去,不过在此前,爹爹须于你身上下一道封禁,免得教人瞧出瞳瞳根底。”
“另外明日出行,见了他人绝不可将异状显出,明白了吗?”
瞳瞳嘻嘻一笑,用力点头道:“爹爹有命,瞳瞳敢不从命。”
苏伏有些晕眩,险些自楼梯栽下,他有些无奈道:“瞳瞳,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
“尚有方才,虽然未有失礼之处,可却会令人觉得尴尬。瞳瞳,人与人相处,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倒未不可。只是你与她不熟,怎断定紫韵师姐与我的关系是好是坏呢。”
“我知你天赋异禀,成长极快,但你要多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之道。身为你爹爹,亦是你引路人,爹爹首要,便是教你如何做人。”
苏伏见她小脸垮了下来,心头笑道:终究只是孩子而已。
瞳瞳见苏伏未有生气模样,便大胆地说道:“典籍上说了,可以此调和气氛。典籍上还说,长得如爹爹般俊秀的人通常很受异性欢迎。是以瞳瞳认为,那位仙女一般的姐姐定不会与瞳瞳计较的,谁让她喜欢爹爹呢。”
“说不准啊,还会感激瞳瞳呢。”
苏伏顿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些典籍从何处而来,我离开不过两月,你非但修为,便连嘴皮子亦疯长啊!”
瞳瞳嘻嘻一笑,道:“乃我托九命叔叔借回。”她语罢又转作生气,板着小脸道:“谁让爹爹丢下瞳瞳,自己跑去玩呢。瞳瞳每日修炼甚是无趣,便只好寻一些典籍打发时间。我现在知道爹爹以前与我讲的故事都是哪里来的,便不用爹爹给我讲故事了,岂不是省下许多时间让爹爹可以多多修炼。”
踏入静室,将门锁上,又下了一道简易触发禁制。
苏伏将瞳瞳放于蒲团处,轻轻捏了一下她琼鼻,唬道:“如此说来,爹爹岂非还要感激你?”
瞳瞳的成长超出了他的预计,再过几载,她言行岂不与成年之人没两样了?到那时不知会变成甚样。
不过俗语云,万般道理尽于书中。明日下山,倒可收集一些有益她成长的典籍,若她能读个万卷经籍,另有自己把关,至少不会变作难以管束的野丫头。
“爹爹,您这是要做甚?”瞳瞳好奇地望着苏伏双手不停地捻诀刻画。
苏伏此时面上带着肃然,却不言语。少顷,心内虚空处,无量宝典自己翻开,至第二页,便有一股玄之又玄的道意自苏伏身上溢出。
“吾掌第一律令,是谓玄天封禁!”
喃喃低语中,瞳瞳望见苏伏的双目蓦地失去所有色彩,仅余淡漠的灰色,令她怯怯地向后一缩。
但见苏伏身上涌出青色光芒,而后化作成丝缠绕向瞳瞳。却未触及她身体,而是于她体表外结成薄薄的一层茧状物。
复有一圈圈苍色波澜扩散,于一圈圈的涤荡中,青色的茧渐渐转作雪白色。
苏伏见此,凝目喝道:“封窍,锁灵,玄天封禁,随我心意……”
令言才落,茧便崩碎,化作洁白的粉尘落于瞳瞳身上。瞳瞳只觉一丝丝莫名其妙的东西流入了体内,平日很听话的灵气便沉寂不动。
她小脸微白,怯生生地望着苏伏,嗫嗫道:“爹爹,瞳瞳做错了什么吗?”
苏伏收了法决,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他将浩然气转成青光,再将玄天封禁使来,几费了他全部心力。
他勉强笑笑,道:“瞳瞳,你不用怕。这是爹爹的决定,你年纪尚幼,修为进境过快于你成长不利。”
瞳瞳有些难过,委屈地说道:“可是瞳瞳欲和爹爹一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那时便无人可将瞳瞳抢走……”
“傻瓜!爹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还有啊,若你修为进境太快,怕早早定了身型,届时你永远只能如此模样,你怕不怕?”
第二百七十章:漓云渡
“啊!”
小姑娘一听后果如此严重,果被吓了一跳。
苏伏凝神细细观察,灵觉反复于她身上扫过,未发觉丝毫异常,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瞳瞳很快将这不愉快忘却,嘻嘻笑着:“爹爹,下山后人家要买好多好多的书,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浊气那么难吃,亏爹爹往日竟拿浊气喂我……”
苏伏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小鼻子,说道:“那时你仿似才出生,见着什么吃什么,怎是我的错。”
语罢,他又肃然道:“瞳瞳,自今日起,你名字便改作苏瞳,瞳瞳只是你的小名,记住了吗?”
“嘻!我有名字拉?苏瞳,我叫苏瞳,爹爹,瞳瞳最喜欢你拉……”
瞳瞳闻言喜笑颜开,还揽着苏伏颈脖,于他脸上亲了一口。
苏伏无奈笑笑,将瞳瞳打发与九命,又命其二人早早休息,明日一早便下山。他则开始打坐修炼,很快便沉入物我两忘之状。
……
一夜无话,翌日寅时,苏伏准点睁开双眸,换上了月白长衫,浅蓝道服太过显眼,未免引起麻烦,还是换掉较好。
出了静室,却见瞳瞳亦自卧室出来,他微微一怔,道:“瞳瞳,你怎如此早?”
许是即将出游,瞳瞳神采奕奕,先是喊了一声‘爹爹’,随即脆生生应道:“九命叔叔曾说爹爹教导过他,修炼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以不得懈怠分毫。”
“瞳瞳平日皆这个时辰起来,与爹爹一般,于院内汲取玄天之精呢。”
语罢,她便蹦蹦跳跳地往楼下去了,而此时小白与九命已于院中,各据一角,显候着时辰呢。
“九命叔叔早呀!”瞳瞳心情甚好,笑眯眯地说道,“爹爹说了,往后瞳瞳名字便改作苏瞳,九命叔叔要记住哦。”
虽然她的修为被苏伏封禁,可汲取玄天之精并不需修为在身。
九命面上满是宠溺的笑意,道:“小的记住了,小姐名字唤作苏瞳,乃老爷最宠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苏瞳满意地点头,小跑着去占了院中唯一一个大石头上,苏伏不在,大石头反倒成了她的御座,还对着苏伏做了个鬼脸,非常可爱。
苏伏无奈笑笑,便纵身上了屋顶,各自行功不提。
卯时一至,晨阳恰微露苗头,便都醒来。
正此时,院外行来一人,正是龙吟瑶,其一身男装打扮,显做好了下山准备。其眉宇间却蕴着难掩的疲色,显然昨日醉酒醒来后,尚未休息。
她一见瞳瞳,顿张开双臂,笑道:“瞳瞳来,姐姐抱抱。”
瞳瞳爬下了大石头,亦认了出来人,顿喜笑颜开。她身形仅到龙吟瑶腿根,轻轻一跃便被龙吟瑶抱个正着。
“吟瑶姐姐太可恶了,都不来找瞳瞳玩。对了吟瑶姐姐,爹爹说了,瞳瞳往后便唤作苏瞳,姐姐可要记住哦。”
瞳瞳煞有介事地说着,看来名字对于她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龙吟瑶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闻言仍是替她高兴。如此便意味着苏伏真正承认了这个女儿,同姓苏,一目了然。
“瞳瞳对不起,姐姐这几日皆忙着。这不才忙完便来寻你了,此次你爹爹莫非大发好心,欲带你下山玩耍?”龙吟瑶言着斜睨一眼苏伏,暗暗责怪他对瞳瞳太差了。
苏伏懒得搭理,淡淡地说道:“准备好了便走罢,你看起来非常疲惫,昨夜偷鸡摸狗去了?”
言着带头出了院子,九命会意地将门窗关好,便带着补觉的小白跟了上去。因为许久没有下山的关系,它的脚步都有些轻飘。
龙吟瑶抱着瞳瞳紧走两步,与苏伏并行,哼道:“我龙宫与剑斋、玉清宗加深了联盟关系,父王为表诚意,便将第一个归墟入口设于剑斋。”
“身为归墟实际掌控者,欲设入口自然得通过本公主,是以那一日商议完之后,便马不停蹄地选址,最终定于冲霄峰。”
“好不容易歇了歇,兮兮言许久未与我喝酒,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与她喝了个痛快。”
“醒来莲莘便言你来寻过我,嘿嘿,我已忘了个干净。不过我正好欲下山一趟,便连夜令他们构建好虚空通道,却把本公主累了一宿。”
苏伏闻言,心情便有些愉快,微笑道:“师姐赶得如此急切,莫非山下有情郎候着?”
“或言师姐急欲与伏下山游玩,是以……”
龙吟瑶不知自何处取出了一柄折扇,其一手抱着瞳瞳,一手挥舞折扇敲向苏伏,嗔怒道:“胡说什么!”
苏伏微微笑着闪身躲过,此时许多弟子尚未开始做早课,是以紫菱峰上冷冷清清,倒未有人看到这一幕。
“如此说来,剑斋果成了第一个摘桃子的人。”
自龙吟瑶话里,苏伏却印证了自己猜测。他早便想到,龙吟瑶此时身份乃剑斋内门弟子,第一个归墟入口很大可能定于剑斋。
而剑斋往后只需放出风声,但凡内门弟子皆有一次入归墟寻找机缘的机会,那天下不知有多少散修蜂拥向青州。
当然,这只是苏伏自己猜测,具体如何尚未可知。
来到云石处,待众人皆踏上后,苏伏便操控着云石往下飞去。内门弟子欲外出,须自漓云渡而出。
云石往下盘旋,约莫半刻便来到云河入口,亦是苏伏等人通过问心路时,姬玄清带他们上来的这一条路。
沿着云河往下,约莫行了两刻,便穿出了元磁山地界,当众人落地时,已处一处洞窟。云河乃大阎浮玄天剑阵的一部分,而此洞窟则是剑斋的一个秘密入口,藏于非常隐秘的山体底下。
复于秘道以特定之法行了两刻,穿出一片灌木丛,暖阳透过古林,于众人眼前形成一片片斑驳光晕,向前行了几步,便望见一条河。
河岸上有一渡口,渡口处停了一艘载客小渔船,有着棚顶。船上恭敬站立一个四十来许的汉子,见了苏伏等人过来,双眸一亮,礼道:
“苏仙长欲外出?另几人是?”
这汉子唤作李贺,无有丝毫根骨,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他家历代侍奉剑斋,每一代家主皆于此处摆渡二十载,以换取剑斋的庇护,至李贺已逾十二代。
而大律皇朝虽姓李,却与李贺家族没有丝毫关系。李贺家历经两朝不倒,是个非常超然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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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武师赵云(上)
“李大哥,好久不见,她是我师姐龙吟瑶,这是小女苏瞳,九命你见过,此为通行证。”
苏伏将众人介绍了一遍,便将戒律院弟子身份令牌递过去,此令牌非但能证明身份,于此亦可当做通行证。
李贺虽是凡人,却知剑斋戒律院弟子身份的分量,他笑着说:“不必看了,上船罢。”
龙吟瑶虽是男装打扮,然而细看还是能看出不同的,李贺认出确是女修,便不敢多看。
苏伏微微一笑,便踏上小舟,又对着龙吟瑶说道:“师姐,你昨夜未曾休息,便于棚内小憩一二罢,到时我会叫醒你。”
龙吟瑶没有反对,便抱着瞳瞳入了棚内。
小船缓缓启动,此渡口唤作漓云渡,此河乃是漓江分支,乃是太元山脉的另一边。苏伏第一次乘坐此舟时,便明白太元山脉人迹罕至的因由了。
但凡剑斋之人,要么御剑而出,要么自漓云渡乘小舟往漓江而去,自不会于太元山脉里头留下足迹。
苏伏未闭关前,每三月皆有下山,一来二去,与李贺便渐渐熟稔。对他家情况便有所了解。
九命一跃上了棚顶,他化作了黑猫形态,懒洋洋地趴下,当然只是表面,他的双眸微微眯起,耳朵不时地抖动,显时刻关注着周遭。
此河宽约莫有八丈左右,可容三艘小船并排。不过此船可非普通渔船,乃炼器坊所制,其内蕴有数层禁制。
是以船的速度便愈来愈快,两边景物飞快而逝。
李贺其实并不需多少操作,因渔船禁制炼入时,便已将此河线路一同炼入,且只有李贺才可将之启动。
苏伏于船头坐定,笑着道:“李大哥,近来凡俗界可有何值得一谈的趣事?”
“苏仙长竟对凡俗界之事开始感兴趣了?”李贺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倒是有几件,不过近来风头最盛,仍属天神教。”
“哦?”
苏伏颇有兴味地问道:“我听闻天神教与大律朝廷开战,不知如今战况如何?”
“两月前,大律遣护**十万精兵于漓江下段围剿陇西郡,右陇郡的六个天神教统领,是役护**战死四万八千精兵,护**统领宣威王死于战场,传闻有仙师出手。”
“宣威王?”苏伏闻言暗忖:李凌云所言竟非虚言,如此说来,宣威王便是他叔父?
李贺面上露出讽刺地笑意,讥讽道:“天神教教主是个知机之人,活动数载却仍未触及两大圣地底线,便可知此人胸蕴沟壑,有山川之险。如此人物,怎会轻易授人把柄。天神教几大统领亦有散修,却不敢出手击杀任何一个凡人兵士,而凡人统领则有四个,却已死尽。”
“是役天神教战死五万护教圣军,两郡元气大伤,将据点撤了去,并且就此隐匿。”
他面上嘲讽意味更浓,又道:“朝廷借此役宣威王之死,扳回了多数民心。天神教一时滑入低谷,至今龟缩不出。”
“此次大战可说是大律定下江山后,最大的一次血战,传闻漓江的水都红了好一阵。”
“当然,以此换来的,却是青州百姓的警醒。受大律统治三百载,大多平民早已习惯了李家江山,大律正统深入人心。而乱世毫无征兆暴起,加上各地承平已久,风调雨顺,天神教挑起战争,自然失了民心。”
“而今龟缩,怕是要沦落诶。”
苏伏听后暗暗忖思:“两月前正于归墟洞灵源,那时尤子逾寻我谈话,天神教尚占着上风。不期大律死了个王爷,便将民心收拢。如今我尚无法分辨信愿来源与多寡,天神教占了江山于我没甚好处,然而就此沉沦,更是会失去信愿这一大助力。”
李贺见苏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神秘地笑了笑,小声道:“其实目下有识之士,皆知宣威王因何而死,死于谁手,不过蒙蔽愚昧的凡俗之人而已。”
“哦?”
苏伏闻言,脑子微转便明白他所言,不禁轻轻一笑,道:“凡人是否愚昧尚未可知,因所处高度不同,便如李大哥家族,只需剑斋不倒,便可超然于世俗朝廷之上,至少凡俗皇帝还动不得你家。”
“高度不同,角度便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亦不同。”
语罢,苏伏又想到:“李贺此人,言谈中几将自己置身事外,显是为剑斋服务数百载,已不将自己家当做凡俗人家。有此超然之心倒也情有可原,其所揣测亦是有根有据。大律把持江山三百载,深悉民心所向之道,此点前世无数王朝怕都无法媲美。”
“如今天神教龟缩,倒可使我有机可趁,若能将那‘教主’寻出,取而代之,便可借此引导信众步上正途。”
他思虑定下,对于欲去之地便心有成算。
此后略略谈了一些青州各地的风情,世故,人文等,时间倒过得飞快。
约莫过去四个多时辰,河道由窄变宽,逐渐进入漓江主水道,苏伏将登岸点设于毗邻金鳞的一座小县城。
未免惊世骇俗,小渔船在出了太元山脉地界后便渐渐缓了下来,终于掌灯时分至潜山县,唤醒龙吟瑶,与李贺辞别后,便入了城,寻了客栈歇息。
苏伏开了两间上房,又命小二哥送来热水,让二女得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待晚膳用罢,苏伏便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可以出去逛一逛,然若无必要,莫显神通惊扰凡人。明日购一马车,我等沿漓江而行……”
“等等,你欲往何处?”
龙吟瑶一双美目尚有些迷糊,她于渔船上其实先与瞳瞳玩耍了许久才睡去。
苏伏淡淡地说道:“师姐替我照看好瞳瞳便是,回来再与你细说。”
语罢便径自出了小城,祭出‘飞流沙’,往金鳞城而去。途中,他心思微动,便分了一丝心神于心内虚空,笑道:“子龙,目下已离开剑斋,你可出来了。”
言着,飞流沙忽而向外扩展,至可供两人站立才止。虚空便裂开一丝缝隙,一道银色影子一闪,便落入飞流沙上。
其单膝跪地,按捺着喜悦,礼道:“赵云见过主公,自此后便可于主公左右侍奉。”其身上灰气尽数敛入虚空,一丝丝漆黑,标示着赵云灵修根基的气息亦敛入灵体内。
苏伏灵觉探去,细细探索一遍,发觉赵云根底竟无丝毫气息可循。他本须依着炼魂幡而存,此时却宛如一个独立的鬼修,一个普通的鬼修,无量心内虚空的神异之处顿显无疑。
“好!子龙可好好地观赏此界,领略不同的风采,想必于你为将之道亦有助益。”苏伏说着,喜色溢于言表。
前世他最敬佩之人便是赵云,不想穿越之后,将其英灵于彼方摄取而来。不过‘彼方’应是虚无的,赵云的诞生实则乃是苏伏的一段记忆与功德之气结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流冥坛的环境,恰将邪灵主将困于其中,使其有了出人意表的异变,以此为契机,才诞生了赵云。
他当初尚得了一大份功德,可赵云的诞生几乎无法复制,是以苏伏若欲如法炮制,几无可能。那一份大功德,自然是失去了作用。
自他将炼魂幡丢与赵云自己掌控便可知,苏伏已将往后炼魂幡的发展皆交予赵云。可令他苦恼的是,赵云无法显出真界,如此对于真界便缺乏足够认知。
将鬼修之法与赵云亦是他的一次尝试,然而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顺遂。
“子龙,往后魂幡之事由你多多费心,我不会过问。只是你要谨记,魂幡于十二层禁制时,必会诞生第二位主将,届时若果不能将其制服,后果非常严重。”
典籍亦未记载炼魂幡‘第二位主将’是如何情状,是以苏伏一直以来都颇为忌惮。
他未将赵云扶起,而是满面肃然地说道:“子龙应知炼魂幡恶名,与其主将不无关系,可以料想,第二位只会比第一位更加凶恶残暴,或尚有未知能力,不得不防啊。”
赵云亦敛了喜悦,恭敬应道:“主公且宽心,此事云早已有筹备,千魂军便是因此而诞。若无绝对把握,云不会将魂幡祭炼至十二层。”
苏伏这才微微一笑,将他扶起,又道:“子龙,回去后便对师姐言你是早年我家武师,因外出求道而法体陨落,转了鬼道。于金鳞城与我重逢,因我父于你有恩,才会以武师身份相随,切记莫了漏了口风。”
“主公放心!”
两人并未就此回返,而是向着金鳞飞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武师赵云(下)
翌日,众人至辰时才起。
九命离开了剑斋紫菱峰,才觉凡俗界灵气是如此稀薄,令他失去了很大的修炼动力。
倒是小白仍一丝不苟地于寅时起来修炼,与苏伏一般有着好习性。
龙吟瑶乃不屑汲取玄天之精,瞳瞳则被苏伏禁止了修炼,未免暴露了她根底。
苏伏今晨丑时才归,与飞流沙速度不无关系。
不论是哪方修士于凡俗界,似乎皆会沾上一些凡俗的习性。比如早膳,苏伏将所有人唤下来,令掌柜的备了馒头包子,一顿值得怀念的早膳便开始了。
此时辰时,客栈倒没有多少人。龙吟瑶一脸惊奇地望着赵云,她问了颇多问题,都被他一丝不苟地应答了。
可就是如此,反而引起了她的怀疑。
九命甫一见赵云,心里头一个哆嗦,他险些将此人给忘了。要知道赵云的诞生他可是亲眼所见,更因此,他差些便将舌头给咬了。
虽是黑猫形态,苏伏倒不曾亏待他,亦分了些吃食与他。
“这煞星,竟敢将他光明正大地放于身边?再如何隐藏,亦不改他为炼魂幡主将的事实,就不惧被识破?”
九命一双黑眸滴溜溜地转着,灵觉不断地于赵云身上扫过。然而当后者淡淡地瞥来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忙讪讪笑着收敛了灵觉,随即又觉不对,若论先来后到,他可是苏伏跟下老臣了,说起来,赵云辈分还须低他一辈。
“虽本大爷是他前辈,可这小子看起来丝毫没有尊敬我的意思,如此一来,岂非难以令其听话?”
“咦?他身上确无一丝炼魂幡气息,究竟是以何法隐藏了?苏伏这煞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哼,待本大爷一一探来……”
思及此,又暗暗哀叹着:“不过探来又有何用,徒增殒命风险。这煞星,手段太狠了一些……”
便于此时,颈上突被一娇柔手掌捉着提起,令他不禁吓了一跳,思绪顿止,他恼火地将视线转去,却见龙吟瑶淡淡望着自己,一副我知道你在想甚的表情,显然欲逼供了。
“龙仙子,您……您抓着我做甚……”
苏伏严令不可惊扰凡人,九命便期期艾艾地用着只有它自己能听到的音声说着。
龙吟瑶身为修士,自然清晰可闻,她嘴唇嗡动,便有音声自九命耳边响起:“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此人来历,快快与我如实说来。”
九命哭丧着猫脸,眼角余光打量着苏伏,却见他如没事人般自顾自啃着包子,不时替吃得满嘴是油的瞳瞳擦一擦嘴角,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然而他知道,若他敢泄露丝毫,下场怕是难看。
“龙仙子,您在说甚?”
龙吟瑶眉头微挑,便淡淡地说道:“我吃饱了,师弟慢慢吃,出去散个步,马上回来。”语罢径自提着九命出去了。
瞳瞳望着可怜兮兮的九命,嘻嘻笑着:“九命叔叔莫非做了甚坏事,吟瑶姐姐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苏伏微微头疼,赵云本来恭敬地侍立一旁,却被苏伏强制着落座一同用早膳。虽他是灵体,却已可感受到凡俗物质的滋味,自然,那些咽下的食物皆为他法力所剿灭,因其尚未还阳,便不可能化成‘胃’来消化食物。
吃罢早膳,苏伏便命赵云看护着瞳瞳,自己则外出寻了一辆大马车回来。
不多时龙吟瑶亦回转,却未说什么,众人上了马车,由赵云赶车很快驶出了潜山县。
路上苏伏静修,瞳瞳则望着马车外的风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与有趣。
车厢内有着足够的空间,龙吟瑶不时逗弄瞳瞳两句,不时瞟一眼苏伏。
许久许久,她终于按捺不住首先传音道:“苏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个鬼修来历不明,你便如此放心?”
“哼,我问过九命了,此人在你尚未加入剑斋前,曾与你有过节。说什么他早前是你家武师,我可不信聪慧如你苏伏会相信此虚言。”
苏伏微叹着心说此胡言正是我编撰,我怎会不信。
他睁开眼睛,定定望着龙吟瑶,道:“他的身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他不会害我们。”
他本拟如此言龙吟瑶定还会不依不饶,岂料她淡淡一笑,道:“他的身份如何我不甚感兴趣,即便他欲害我们,以他修为能做些什么?可我记得某人曾言,回来便会将事情交代清楚,你还不与我说你昨夜去了何处?”
苏伏愕然,随即嘴角微微洋溢着莫名笑意,说道:“哦?我昨夜去了何处,你似乎很在意?师姐是以何身份追究我的去向?”
龙吟瑶下意识地便将折扇敲去,苏伏终于知道龙吟笙平日的抱怨从何而来了。
这下折扇结结实实地敲于他头上,车厢虽可坐上几人,却无法仍他腾挪闪避。
瞳瞳见之,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说道:“嘻嘻,吟瑶姐姐当是以道侣的身份拉,瞳瞳坦白,非但昨夜,前夜亦有仙女寻爹爹哦,言是有事,却不知何事,瞳瞳不敢留下,怕爹爹责骂……”
“嗯?瞳瞳不可胡言……”苏伏大感头疼,瞳瞳言行愈发的鬼精鬼怪。
龙吟瑶怔怔半晌,喃喃地说着:“道……道侣……”
随即回神,淡淡说道:“此言莫不是你教瞳瞳讲的罢,你这样可不行,瞳瞳都被你带坏了。”
车厢昏暗,若细观,便可发觉她面上有着一丝羞怯。至于瞳瞳之后之言她下意识便忽略了。
越描越黑,苏伏索性闭眸修炼。
瞳瞳见状,吐吐小香舌,做了个鬼脸,不敢再胡言。
约莫三个时辰过去,因苏伏特意寻了两匹高头大马来拉车,是以车程极快,不过才午时便入了毗邻的宁和县。
这是一座很小的县城,显得有些破败,然而城头却有着精兵守卫,远远见了马车过来,便有一队军士轰然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吁——”
赵云不欲伤人,便猛拉缰绳,止住了马车,遂皱眉望向围来的军士,冷冷地说道:“尔等意欲何为?”
“发生什么事了?”车厢内传来龙吟瑶的疑惑,遂帘子便被掀开。
周围军士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目若朗星,唇红齿白,着皂白锦衣,乌发束了冠礼髻,手上持了一把折扇,见了周围军士,熟稔地张开折扇扇动,细细的眉头轻轻蹙起,冷道:“尔等敢阻我路?可知下场如何?”
第二百七十三章:城门口冲突
“这位大人请息怒!”
正此时,军士里头便挤出一个头戴乌纱,身着官服的男子,其约莫四十许年纪,身宽体胖,满面流油。且行且露谄媚之颜,点头哈腰着说道:“敢问大人从何处来,欲往何处?”
此人唤作李吉,乃是宁和县县令。
宁和县虽是小地方,他这个县令却是从律凉调过来,专司天神教事宜。
自律凉城而出,他一双微眯的双眸早便锻出了火候,只一打眼便知龙吟瑶乃女扮男装,其淡淡站立,便与人一种恐怖的威严,错非身处高位已久,绝不至如此。
这还不止,此女身上尚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气息。他于律凉,平日所见仙师供奉不知凡几,哪还不知此女是个修士,或许还是两大圣地出身。
再见那赶车马夫,身着棉布衣袍,长长乌发扎了个马尾,只略略扫一眼,便受其逼人英气震慑,令人心神俱震。只一眼他便知马车之人不论与天神教有无关系,都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龙吟瑶‘啪’地将折扇合起,淡淡地说道:“与你无关,马上把路给我让开。”
“放肆!对县令大人不敬,便是藐视朝廷,藐视陛下。本将怀疑此人与天神教余孽有关,将他与我拿下,本将要亲自审问。”
便于此时,城头传来一道如雷般喝声,只见那音声主人虎背熊腰,一双虎目灼灼有光,盯着龙吟瑶的模样,仿似凶残的狼见了乖顺的羊。
“喏!”
那些个围拢的将士,哪里知道李吉想法,轰然应了一声,便闻着甲叶铮铮作响,就要上来拿人。而城门口亦倏然涌来数排射手,皆冲着马车搭弓,只待贼人反抗,便将之一一射杀。
“住手……快住手……左公将军,下官敢保证,这位大人与天神教绝无关系……”
李吉被一番推搡,不由大惊失色,冷汗直冒地说道:“左公将军,冲撞贵人我等担待不起啊,万望三思……”
军令如山,李吉之言如何能阻周围军士动作。
“子龙!”
便于此时,马车内传来苏伏音声。
赵云身形倏然闪没,再现时,便见其一脚蹬于冲在最前头的带甲军士。宛若受到巨力打击,他面色蓦然苍白,身形向后急退,将其后军士向后推了一段距离才止。
此人‘哇’地呕出一口鲜血,一时惊惧,竟拄枪于地,不敢上前。
赵云身形轻飘飘落地,看不出丝毫重量。他于马车前头凝立,忽伸手于虚空一握,便见其体有丝丝黑气溢出,流向他手掌处,便见虚空蓦地形成一柄黑漆漆的枪。
而后那枪便被赵云用力掼于地,他冷冷扫视着周遭,道:“冒犯吾主者,死!”
死字才出口,便见一道肉眼可见的血杀气息显化成环,轰然扩散。周遭众人只觉一股凛然寒意自头顶灌入,直达脚底,冷透了全身。
李吉更是冷汗直冒,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莫说拿袖子擦脸,便连一丝多余的动作亦不敢有。
城头那守将虎目爆射精芒,其身形一跃而下,这才见到他手上亦持了一柄三尖两刃刀,他随手舞动,兴奋地说道:“果是天神教妖人,尔等与我退下,今日本将要亲自拿妖人祭刀,另外那个小娘皮,给本将看紧了,本将今夜便要尝尝天神教妖女的滋味。”
苏伏这时缓缓睁开双眸,心头无奈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嘱瞳瞳呆于马车里,便下了马车,他这一出来,便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我乃剑斋内门弟子苏伏,因下山办事,途经此城。我不欲过问尔等大律与天神教如何,现在马上把路给我让开……”
苏伏着月白长衫,乍一看好似普通的书生或浪人,可其一开口便将所有人震在当场。
龙吟瑶面色冷沉,若非苏伏出言相阻,她早便出手,几个凡人而已,用得着那么麻烦?
岂料那左公将军狂笑着,道:“就你这样的小白脸亦敢冒充剑斋高人,与本将死来。”那三尖两刃刀蓦地爆出一道红光,其身形蓦地高高跃起,便越过了赵云,径自狂笑着刺向苏伏。
龙吟瑶心头一喜,暗道:此人自己寻死,苏伏亦怪不得我了罢。
苏伏却将她按住,左手忽作了剑指于虚空一划,但见一道浅灰色的气芒瞬时切开了虚空,自那三尖两刃刀开始,将左公将军与他兵器一同切开两半。
“咦?”
龙吟瑶见了此幕眼前顿一亮,苏伏实力又有提升,此次归墟果令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此见他时,他不过归元境,那一道勉强发出来的剑气亦是古里古怪,虽有些威能,却不值一提。不想短短两载,他便成长至如斯境界。”
一个活生生的大汉,前一刻尚狂笑着,此刻便连尸体都被切开两半,而直到他身体落地,鲜红血液才洒出。
“将军!该死的天神教妖人,替将军报仇……”
周遭军士霎时红了眼睛冲来,然而气势是足够了,却为赵云一人牢牢挡于外头。
赵云亦未伤他们性命,只将他们武器挑落,毕竟他亦是军士出身,明白军士难处。
“住手……住手……”
李吉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他的面色毫无血色,场内形式瞬变,几令他无法反应。且左公将军竟死于他眼皮底下,想到吕家追究自己的后果,他便不禁满腔愤懑。
“本官让尔等马上住手,否则立斩无赦……”
他的咆哮终于起了一些作用,许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赵云,他们渐渐地冷静下来。
苏伏见状,淡淡地说道:“此人明知我身份,仍敢冒犯。此举与冒犯剑斋无异,冒犯剑斋等同死罪,想必大律律法便有此条,我只是助尔等执行罢了。”
“大人以为然否?”
李吉虽然心里将苏伏恨得牙痒痒,可他是个聪明人,眼下若不能保住性命,何谈以后呢,吕左公自己寻死,吕家亦不好将我如何……
“苏仙长所言极是,一切皆为左公将军咎由自取,小人可替仙长作证。”
语罢他咬牙喝道:“尔等还不快快将路让开,欲本官治尔等一个违抗军令之罪否?”左公将军一死,场内他身份最高,军士们自要听其命令。
且马车之人似真是剑斋之人,他们与天神教交战数载,都未见过那个修士统领胆敢明目张胆地杀敌方将士。
路缓缓让开了,两人回了马车,赵云赶着车往城里去。
待马车走远,李吉面色陡沉,喝道:“速将左公将军死讯传回律凉,便言……”
他双眸眯成了一条线状,道:“便言为来历不明之修士所杀……”如此一来,本官罪责便可降至最轻,若果他们真是剑斋弟子便罢了。
其面上泛起了冷笑,亦回了城内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妖魔
宁河县比之苏伏见过的其他县城都要小得多。
马车入城后,便见街道显得异常冷清,不过堪堪未时两刻,日头正高照,主干道两边却空空荡荡,仅一些酒肆与客栈仍开着店门,只是显得有些静默。
马车沿着主干道七弯八拐,马匹踢踏声与车轮轱辘声相互交映,似是为宁河县注入了一股生气,有许多民居悄悄将门窗推开一丝,观察着马车。不过他们如何能知道马车内坐了何人,是以有些失望。
瞳瞳自车窗往外望去,显得好生失望,说道:“爹爹,此城发生何事了,怎如何冷清,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便是凡人与凡人之间的斗争,殃及了此城居民罢了。大律有那种守将,这江山不若换人坐算了。”
龙吟瑶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生无趣地说着:“我记得以前偷跑出来,做男装打扮,少有人可以识破。”
苏伏轻轻说道:“应非天神教,此教目下情形岌岌可危,若领头人聪明一些,便懂得细水长流之道。民心须缓缓收拢,所谓千里堤坝,溃于蚁穴,若强要出头,与蝼蚁无异,大律随手便可碾死。”
“希律律——”
正此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两匹高头大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昂鸣叫。
正交谈的两人眉头微皱,便将灵觉探出,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满面惊惶地跪于主干道中央处,银牙咬着下唇,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却仍倔强着不愿躲开。
赵云音声马上便响起:“主公,有个小姑娘挡路,看她模样,似有求于主公。”
瞳瞳闻之好奇,一溜烟钻出了马车,见两匹高头大马前定定跪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她上前去,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为何拦我爹爹车驾?”
但见那小姑娘长得颇为水灵,束着双丫髻,身着月缎衫,双眸透着凄楚与哀怜。
“求小姐公子救救我爹娘,求小姐公子救救我爹娘。”
她见有人来问,亦不管是谁,音声哽咽,眼眶通红,便对着青石地面猛地叩首,‘砰砰砰’地几下便见了血。
瞳瞳大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此时一双大手伸来,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苏伏不知何时下了马车,他见周遭围观者众多,却未有人上来认人,显然其父母并不在其中。
“爹爹,这位姐姐好可怜啊,您救救她爹娘罢。”瞳瞳拉着苏伏衣襟,小意地说道。
苏伏点了点头,心头暗道:“瞳瞳有着恻隐之心,倒近似人,料想其根底应不坏,倒是一个好兆头。”
龙吟瑶亦过来,取了伤药替她敷上,遂柔声问道:“你唤作何名?爹娘去了何处?”
“禀公子,呜呜……民女陈安宁,我爹娘三日前被妖魔抓走,求公子救救他们……呜呜……”
见有希望,陈安宁顿哭成泪人。
“莫急,可知那妖魔将你爹娘抓去了何处?”苏伏从容的音声顿令周遭围观之人生了一丝希望。
这姑娘话不说清楚,一个劲地掉眼泪。苏伏略感头疼,环视了周遭,便淡淡道:“尔等有谁知道详情,还不快快与我道来。”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终有一老头颤巍巍着行出,行着礼道:“好教大人知道,三日前忽有妖魔降临此城,抓了好些人,往城郊去了。”
“我等遣了诸多壮丁与县衙兵士一同去讨伐,可仅仅逃回来一人,死前喃喃说着“天神教造孽”……”
“此后又有几人壮着胆子去看,却只见了一个枯井,有人亲眼见着靠近枯井之人皆被妖魔给抓了进去。”
苏伏想了想,又问:“我入城时见了好多兵士,为何不遣他们去救人?此间事那县令可知否?”
老头应道:“我等去了数次县令,却被严令于家中不可出来,便是怕那妖魔再来抓人。听县衙透露,此次放出妖魔者似是那天神教。”
“那些兵士乃金鳞城调来,以左公将军为首,却惧怕妖魔厉害,不敢前去讨伐。只嘱咐我等静候朝廷遣仙师下来,还言朝廷目下与天神教交战,许多仙师分身无暇,是以要我等耐心一些……”
“可眼见着亲朋好友皆为那妖魔抓去,至今生死不明,哪个不是焦心万分。我等如今只求有仙师垂怜,大人若是仙师,还请大人救救我们罢……”
“老头子给您跪下了……”
这老头说着果要下跪,苏伏摆手,便有一道气力将他扶起,老头见状,面露喜色。
“那枯井位于何处?”
苏伏自忖行踪隐秘,除非剑斋泄露,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他出行。是以那枯井应不是陷阱,且自老者话里语间,似有别有用心之人正用着诡谋为天神教抹黑。
此言一出,周遭人皆显喜色,纷纷言道:“于城外近郊处,一个唤作安家湖的山村,枯井便于村落口。”
老头喜色敛去,肃穆地说道:“好教诸位仙师知道,那安家湖村目下已如同废墟,村内本有七百来口人,如今下落不明……”
苏伏与龙吟瑶对视一眼,后者无所谓地点点头。
“子龙,你去寻一处客栈落脚。”苏伏便对着赵云吩咐,又望向九命,道:“你与子龙一同守着瞳瞳,莫要懈怠,若瞳瞳有甚意外,我为你是问。”
九命乖顺地自马车盯上下来,心下却不满地暗忖道:“凭何有罪便由本大爷扛?”他幽怨地盯着自顾自忙碌的赵云,忽然又有些愉快地想道:“如此岂不代表我的地位凌驾于他之上,嗯嗯,定是如此了。”
“仙师若是不嫌老朽家里简陋,可于老朽家里暂住……”
苏伏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亦可,子龙你随老者去,我与师姐去去便回。”其语罢便与龙吟瑶闪身而逝。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如此神通,足见定是仙师无疑。自家亲人有望得救,他们面上的悲恸便少了一些。
那老头亦是欢喜,忙引着路,将赵云等人带至城南处一栋高门大宅内,有牌匾书写着陈府。
赵云颇有留心,见此后,与那小姑娘陈安宁相对照,他这才信了这老者所言。不过仍不排除陈安宁亦是有心人所安排,是以他仍未放松警惕。
瞳瞳将陈安宁带在身边,不停地安慰着,还将沿途缠着苏伏买的零食分与她。惜小姑娘完全没有心情,却对瞳瞳非常感激。
进入陈府,那老头命人将马车带去喂食,再与赵云等人收拾了一栋院落。
待一切张罗完毕,已过了半个多时辰,陈府小院内,赵云静静望着瞳瞳与陈安宁于院内玩耍,并时刻留神周遭异动。
陈府送来酒宴,尽数入了九命肚里。
九命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化作人形的他,不禁去拍了拍他肩膀,嘻嘻笑着道:“我说老赵啊,你不用老盯着。以我的经验来看,青州令老爷忌惮的几乎没有,即便有亦不会与老爷为敌,我劝你还是放松一些。”
赵云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主公很强,是以他的对头亦不会弱。若此处乃李凌云特意为主公设下的陷阱,又如何说?”
“再有,本将唤作赵云,却非‘老赵’,莫与本将套近乎。”
九命面色一僵,气得牙痒痒,本欲发作,可思及不是他对手,又有些颓丧。
正此时,九命散出的灵觉内,突有异物侵入,很快那‘突突突’的急促脚步声便传入两人耳内。
“嗯?真有刺客?”
九命心念微转,幻术便展开,随即身形一闪至两个小姑娘身边,说道:“小姐,有刺客来了,您当心。”
话音才落,那院墙上突兀地翻出十数个黑衣人,皆蒙着面巾,手持大环刀,一双眼眸泛着凶悍之气。
瞳瞳循音望去,丝毫未有惧怕,反而嘻嘻笑着说:“原来这便是典籍所载的刺客,好像很弱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陈安宁吓得面色煞白,然而她却将身形比她娇小的瞳瞳挡于身后,惶惶道:“小姐您快退后……”
然而下一息她便愣住了,但见那些黑衣人落地后竟摔了一跤,随之竟晕迷过去。
赵云面色不改,却知道这些人皆为凡人,自然无法抵挡九命的幻术。他疾步过去,掀开其中一个黑衣人面巾,遂轻轻弹指,便有一道黑色灵光没入他身体。
顿有一股冷光将那人激醒,他迷糊醒来,见了赵云面容,顿咬牙切齿:“邪魔胆敢杀害左公将军,与我纳命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粗陋的幻阵
距宁河县县城三十里外的安家湖村。
村口处有一口历史颇为悠久的枯井,苏伏二人倒未大意,距枯井百丈外便按落法器。
苏伏将灵觉探去,面色微微一怔,警醒道:“当心一些,那一处似有幻境。”
龙吟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从以前开始便有个难解的疑虑,怎你修为不至阴神,却似有灵觉,屡屡料敌先机。”
“此处距那枯井尚有百丈之遥,普通阴神修士最远不过六十丈,你又如何得知那一处有着幻境?”
苏伏眉头微蹙,淡淡地说道:“我天生便有阴神。”
“哦?这倒是稀奇,无怪你能于六道界显化灵体,如此一来,许多异处便有了解释。只是苏伏你太不小心了,错非师姐我良善,换个人早将你异处上报呢,说不得这时你还须受到剑主他们拷问,哪有可能轻易下山游玩。”
龙吟瑶摇着折扇,丝毫没有即将步入妖魔‘大本营’的自觉,笑眯眯地说着:“师弟你说,该如何感谢如此良善的师姐我呢?”
苏伏面无表情,道:“良善的师姐,你失算了,鸩长老早便知悉我的异状,料想剑主亦一清二楚。这并非甚大不了的事情,剑主甚么风浪未见过,有甚好拷问?”
“倘我是他州大门阀隐了修为的暗子……”苏伏古怪地望了一眼龙吟瑶,又道:“我便先将你拐走好了,你目下身家已可让任何人都眼红,若将你带回去,定可立个大功。”
“不过,若言他州大门阀安插的暗子,就我知道的新晋内门弟子便有一个,姬师姐尚且让我按捺不动。一来待他自露马脚,二来既已识得他身份,其暗子一面爆发时,亦可握于掌中,随时可将其碾死,如此一来又有何惧呢?”
“是以即便我是暗子,剑斋一时亦不会动我。”
龙吟瑶翻了翻白眼,冷冷笑着道:“我未曾言你便是他州大门阀暗子,怎么师弟你心虚么。”
“再且言,你将我拐走亦无用。归墟第一个虚空通道已于冲霄峰建成,余下不过打磨之功,即便我死了,归墟亦已落入剑斋手里。”
苏伏淡淡说道:“此事你无需与我明言,我不甚感兴趣。你还真当我非拐走你不可?”
正此时,两人已至那枯井左近,一阵无形的风轻轻吹来,将土石翻起,顿令场间飞沙走石,两人皆捻诀,一道灵光便向体表外延伸,将沙石阻挡。
两人正欲往枯井去,却见那沙石卷动,形成了一幕画面,有人影憧憧,血花在喷溅,随即便见了一面绣着‘天神教’三字的军旗,伴有一声呐喊:
“天神教的弟兄随我冲,杀光大律贼兵,今夜城中女人随尔等挑……”
此后便是一阵阵刀光剑影,隐约可见的小城血流成河。
“咦?”
龙吟瑶摇着折扇作欣赏状,却忽然疑声道:“此地好生眼熟,不正是宁和县城?”
“你才看出来。”苏伏冷冷一笑,“似是预言着宁河县将陷入大劫一般,且始作俑者便是天神教,枯井下便是阵眼了罢,此幻术虽粗浅,却颇有一股诡异之感。”
“料想被掳去的人,已做了幻阵养料。”
龙吟瑶一双美目闪了闪,忽而甩出折扇,将那飞沙走石卷走,那折扇于半空倏忽变了形状,变作一柄短剑,直直刺入枯井。
“喀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仿似罩子碎裂声,整幅天地便改了面目,枯井还是枯井,安家湖村还是安家湖村,只是枯井旁那堆得高高的尸首,上演着惨烈。
“果如你所言!”
龙吟瑶蹙着蛾眉,望着那堆尸首下,颜色已变作暗红的血液,冷道:“这等绝户事,天神教怎敢?”
苏伏摇头道:“非是天神教,仅仅发展几载便能与大律打擂台,其首领绝非浅薄之辈。依我看,此地怕是对天神教有着刻骨仇怨的人设下。”
“待大律遣仙师下来,便可见得这么一幕惨状,届时只需让宁河县百姓亲眼目睹,天神教所行便会传开。”
他又提醒道:“那老者曾言有个人逃了回去,只喃喃说着:天神教造孽!”
“料想他便是看过幻境唯一活着的人,只需自他口*幻境之事传出。如此一来,大律便成了真正救了他们之人,免了破城之祸,你想想这份感激有多重。”
龙吟瑶收回折扇,闻言美目一亮,道:“而对天神教最为怨恨的便是大律了,以此手段栽赃嫁祸,令天神教不战而溃。我记得你曾言,既得利益者,有着最大的嫌疑。”
“不错,确然而言,令天神教彻底沉沦。天神教的根基便是信众,倘失去信众,亦不过过街老鼠罢了。”
苏伏笑了笑,又道:“我猜此事正于青州大地上多处上演,所谓绝户计当如是,不过……”
他又冷冷笑着:“大律为了打击对手,如此不惜代价。这些凡生又犯了何错,要被如此对待,此次途经律凉,倒可向李潜讨个说法。”
龙吟瑶美目一转,凝视着苏伏道:“原来你此次目的地是律凉,你昨夜该不会便是去寻一个去往律凉的借口罢?”
苏伏没好气地说道:“我欲去律凉寻‘九转回元丹’,此事只是没来得及与你说而已。至于昨夜,去了一趟金鳞城的玲珑阁,将那天神教老巢所在位置的情报买下便回来了。”
“天神教?你莫非欲替大律将之覆灭?那李凌云可是大律皇室之人,哼,一提到他我便有些恼火。”
龙吟瑶气哼哼地盯着苏伏,说道:“九转归元丹之主莫非便是大律?你欲用此事与大律做交易?”
苏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说道:“龙吟瑶,你搞清楚好不好,屡次受李凌云迫害的可是我,你自个气恼甚。”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罢了,此事说与你知亦无不可,只是我今日所言你切记不可传出。”
龙吟瑶心头微喜,催道:“快说快说,我龙吟瑶最能守住秘密。”
苏伏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自己抉择有些不妙。他微微叹着道:“我此去并非覆灭天神教,乃扶助天神教,将其转成一个真正的教派,师姐可知苏浮尘?”
“苏浮尘?未听过,他与此事何干?”龙吟瑶不解道。
苏伏正色道:“苏浮尘便是天神教的由来,而那个苏浮尘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心境蜕变
“你说什么?”
龙吟瑶微微张大了小嘴,异常讶异道:“如此说来,与大律开战的便是你的意思?莫非是因李凌云与你交恶的关系?”
“你想到哪里去,我是苏浮尘没错。这只是我早年于青州行走时留下的假名而已,我亦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
苏伏摊了摊双手,无辜道:“应是有人冒充了我名号,借以谋利。我此次下山亦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天神教如此下去定当覆灭,可我却自其中得了一些好处。”
“天神教信众会产生一种唤作信愿的力量,能助我修行,我欲取那天神教教主而代之,如此言你明白否?”
龙吟瑶心头一震,莫名笑了笑,道:“你将如此隐秘之事说与我知,不惧我窃之?”
“你龙吟瑶甚亦不缺,窃我何物?”苏伏不禁失笑,“你要知道,即便你缺,我亦会给你。”
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着:“当然,我信任你,并不因你甚都不缺。你便是你,龙吟瑶,是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龙吟瑶摇着折扇的手瞬时一僵,她合上折扇,突兀地转身,道:“回去了。”
苏伏怔了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便跟了上去。然走几步,却见龙吟瑶身形顿住,耳边便传来她嗫嗫的音声:
“你也是!”
她语罢身形便冲天而起,眨眼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苏伏挠了挠头,怔然说着:“你也是?你也是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心头暖意升腾,嘴角洋溢着一丝笑意,随即亦祭起飞流沙跟了上去。
回到宁和县,他放出了感应,九命与赵云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且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九命不必说,有着灵魄在手,千里内皆可得知他位置。赵云则因炼魂幡缘故,且严格说起来,赵云可是由他‘创造’出来。
此时将近酉时,来到陈府,偌大陈府发出了欢腾的信号,许是龙吟瑶先一步将击破了幻阵的消息传了回来。
入了小院,果见那老头正恭敬凝立着听着龙吟瑶说话。
“老头你有着如此大宅院,于此县亦算巨富,那枯井幻阵已为我所破,你遣一些人去,将死者尸首分开,让各家领回。”
“可惜我们来晚了,他们都已死去多时。另外你要记着,若有谁家因贫困葬不起亲友,记得出资相助,最好建一个墓园,将此次丧生的死者皆埋于内,如此一来你陈大善人的名号亦可远扬,岂不乐哉?”
“仙……仙长……您说……爹爹娘亲都死了……是真的吗……”
陈安宁颤抖着身躯,翕动着嘴唇,豆大热烫的泪珠滚滚而下。
龙吟瑶忙蹲下,替她拭去泪珠,抚着她秀发说道:“莫哭莫哭,安宁须得坚强才是,否则你爹爹娘亲如何走得安心。此次我等来晚,未能救到你双亲,姐姐我深感歉意。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嘱这老头好生将你安置……”
那老头音声适时响起,道:“仙长大人,既如此,不若让老朽将她收为义孙,待其长大,亦会替她寻个好人家,绝不至她受苦。”
瞳瞳拉着陈安宁小手,稚声劝慰道:“安宁姐姐,吟瑶姐姐说得对,你可要坚强才是。”
苏伏轻巧落下来,九命与赵云顿有感应,忙上前见礼。苏伏注意到院墙下跪着一排黑衣人,感受着他们的愤恨与怒怨,苏伏略略蹙眉便明白过来,懒得去管,径自行到众人前,说道:
“此事由她自己抉择罢,安宁,你自己的意愿呢?”
陈安宁银牙咬着下唇,努力着不哭出来,泪珠却怎都止不住,她翕动着唇说:“求陈老爷收留,安宁只需一个侍女便满足了……”
陈老头行过来,抹去她眼泪,叹道:“好孩子!好孩子!若你不嫌弃,往后便唤老夫爷爷罢,你家中可还有人,可让他们一同来我府中。”
见她摇了摇螓首,他又是一叹,随即吩咐下人将陈安宁带去选择院落。
此后陈老头摆了酒宴感谢,很快便入夜,苏伏等人于陈府留宿一夜,第二日天才放光,便启程告辞了陈老头。
出了宁和县,买齐了苏伏所需之杂物后,沿途便不再入城,而是如说好的那般,沿途游山玩水,带着瞳瞳见识了一番青州山水的风貌。
众人皆为修士,三两个月不进食亦无所谓,只需有足够灵气供应。自然,苏伏偶尔会停于一处,为众人做一顿他们皆未吃过的美食。
龙吟瑶吃完后还抱怨,苏伏竟从来不提自己会厨艺之事,累她现在才吃到如此美味。
苏伏心说平日为了修炼,哪有如此多时间挥霍。
如此一番走走停停,约莫五日后,终来到了目的地,苏城。
这一日夕阳斜下,橘黄的余晖洒落,为马车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远望苏城,首度映入眼帘却是环护着整个苏城的内外河网与交错着的梨木桥梁。夕阳落幕下的苏城,氤氲着迷人的光晕,古城以它特有的方式展现着魅力。
不知何时开始,官道上渐渐涌现了无数车马与行人。
待得近了,一股浓郁且厚重的古韵致便扑面而来。赶车的赵云,心头便是震了一震。
但见那护城的河道宽有七十来丈,其上由梨木凌空架起了一座巨大桥梁,车马人流于其上熙攘,桥面却稳如磐石。
已近酉时,苏城入夜即关城门,是以路上行人神色有些匆匆。
过了大桥,便见高达数十丈的城墙间中处,有一个拱形的的通道,城门敞开两边。城楼上站着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兵士,一个个虎目圆睁,紧紧盯着入城之人,若有可疑之人,便命守卫将其拦下盘查。
天下古城,苏城当之无愧占其首位。
于别处华丽的马车,到得苏城下,却如同寒门士子遇到了王公的车驾,是以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便入了苏城。
沿主干道行不多久,复过了一座桥梁,便见道旁有两棵高大的铁槐木拔地而起,参天而立,树冠宽阔婆娑,枝叶交横之间,竟自成一处天地。
再往前走,主干道左右分开两条,一条绕外城而去,一条则往内城,在苏伏示意下,赵云赶着马车往内城行去。
这时主干道两旁,店肆隐现,不多时便憧憧而立,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商铺酒肆的幌子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前后左右是一个个或风尘、或风雅、或世故、或焦虑、或悠闲的脸庞。
使赵云不禁有些恍惚,马车走得极慢。自他降世此界,所遇皆为或凶残、或良善、或叵测等等修士,皆为了长生而卖力挣扎着。
这时见了繁华大城内的平民,他才渐渐发觉,此界与彼界竟如此的相似。
苏伏并未传来命令,他便赶着马车随意地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沿途所见无论是欢腾的闹市,闹市里头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砍价声,面红耳赤的争论声;还是街道两旁酒楼店肆,突兀横起的飞檐,飞檐上蹦蹦跳跳嬉闹的小鸟;
演武卖艺耍把式的浪人与武师,张灯结彩的喜庆人家,烟波袅袅的荷塘,高山流水的庄园,游客们畅谈流连的欢笑等等。
无不于赵云心里构成了一副画卷,一副人间烟尘的画卷。他的法体肉眼可见的凝实,平日压抑不住,丝丝涌动的黑色气息渐渐敛至虚无。
他英气勃勃的面容逐渐地淡化,变作无悲无喜的淡泊,至此,他才从一个将军蜕变成了一个修士。
这时马车于一处酒楼前停下,但见楼内灯火通明,映照着牌匾,纤毫毕现,上书:
“天上城。”
酒楼往上数约莫有着六层,真界有着修士,伟力掌于己身,是以建楼时还可请修士出手,而此楼确有着凡人不可企及的高度,约莫有着五十来丈。
赵云回身恭敬地说道:“主公,沿途而来,我于此城人谈论中,闻得此楼乃苏城最好酒楼,不若于此下榻如何?”
苏伏缓缓睁开双眸,应道:“如此甚好。”
遂将抱着一起睡觉的两女叫醒,下了马车,众人一道正欲入酒楼,却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行将出来,冷冷说道:“站住,此处已为我家主人包下,你等去别处罢。”
又自里头出来一个明艳女子,见了苏伏面容美目一亮,秋波暗转,娇滴滴说道:“几位爷,此楼今日确为贵人包下,不若改日再来,改日定当设宴赔罪如何?”
但见这女子身材修长,乌黑长发盘成高髻,酥胸半开,高耸入云,脸上带着妩媚之极的笑容,一丝丝秋波勾得九命魂儿都没了。
苏伏眉头微蹙,尚未言,龙吟瑶却冷冷地说道:“他吃他的,我住我的,今日我偏要住你这天上城。”
第二百七十七章:找茬
这明艳女子一看龙吟瑶装扮,便知其乃女扮男装,且她颇有看人眼力,知道苏伏一行人绝非凡人,不可得罪,便微微苦笑说道:“这位妹妹何必为难姐姐,今日确然不行。明日如何?明日姐姐定将最好的上房留待……”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硕汉子把眼一瞪,煞气满面,道:“我已有言在先,尔等若再纠缠不清,莫怪我心狠手辣。”
此言一出,另一壮汉与他一同,面上隐现淡气,却是武师内气大成征兆。
汹涌的内气自他们体表喷涌而出,将周遭震得‘嗡嗡’作响,声势煞是骇人。
“放肆!”
赵云冷冷喝道:“胆敢于我主前动武,便要有死的觉悟。”其面闪过一丝黑气,其身便有一道黑光闪动,便闻着空气一声炸响,两壮汉骤然倒退飞回十几步,随之轰然倒地,动静全无,却是生死不知了。
龙吟瑶见状,不屑地撇撇嘴,却忽然觉得与凡人计较颇**份,便拉着瞳瞳的手转身而去。
瞳瞳稚声道:“吟瑶姐姐,我们不住这里吗?”
苏伏举手轻轻一掷,便有两锭银子落于两人身上,他淡淡扫了一眼明艳女子,道:“待他们醒来便带他们去看一看大夫,莫留下后遗症,告辞。”
语罢便转身去了,那明艳女子已然呆了。
这时二楼窗台却被拉开,只见一个气度不俗的公子哥‘啪啪啪’地拍起了手掌。
“几位,伤我手下便想就此离开?未免太便宜了罢?”
公子哥语罢以手作掌,轻轻一拍窗台,身形便迅疾闪动,下一息便已至众人前头,其自怀中取出一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摇着说:“若身在外地我还不敢出头,可在苏城,我苏文杰尚算一号人物,诸位以为然否?”
那窗台还不止,‘嗖嗖’地又是几道身影闪过,便见场间复现几道人影,三男两女,男俊女靓,个个气韵不俗,十七八的年纪,眉宇间蕴着一丝隐约的傲意,许是未满二十便以武入道,是以有些气盛凌人。
见本城最好酒楼起了骚动,路人纷纷驻足,望见这几人,不禁窃窃私语:“苏、王、程三大家族顺位继承人,这一代最优秀的后辈竟聚于一处……”
“喂喂!那外城来的岂不是要倒霉了!”
“谁说不是,另三个似是律凉城三大姓吕、方、林,能与苏城三大家族继承人聚于一处,必是继承人无疑,听闻此新生代极有希望晋入传说之境,若真如此,武道与仙道怕是会并行罢?”
这说话之人亦是个武师,其身上散着骇人威势,面上带着玩味。
“鼠目寸光,仙道岂是小小武道可比。尔等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一只黑猫定是传闻中的妖灵,甚三大继承人,遇上妖怪还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周遭私语一丝不少地落入苏伏耳内,他面上顿显耐人寻味的笑容。
龙吟瑶则抱着瞳瞳,懒懒倚着车辕,浑不在意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瞳瞳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一群围着自家爹爹与赵云叔叔的凡人,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小姑娘心机尚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便好奇地问道:“吟瑶姐姐,他们围着爹爹做甚?”
“大概想与你爹爹切磋切磋罢,看戏看戏。”龙吟瑶笑眯眯说道,她已经忘却,方才那明艳女子一双秋波于苏伏身上扫来扫去,令她对其微有怒意,才导致她开口为难,随即想到苏伏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她心情又不禁好转。
正此时,场间位于苏伏左侧的美丽女子檀口轻开,说道:“文杰兄,虽你言不差,不过我想你目的并非如此罢。”
苏伏淡淡扫了她一眼,自周遭私语来看,此女唤作程亦芸,其肉身确然已至武道巅峰,料想是家里不断地替她寻来药材,虽未有灵根,却已触摸到了内里另一层次的运用,已可借特定符篆施展一些小法决,加上不俗的武力,无怪这几人有底气拦人。
要知道修士与武师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力量的本质,然有一些散修,未能明白其中本质区别,不知斗法首要,常常因此被凡俗武师所杀。
当然上述例子仅发生于阴神境以下修士,开了灵觉的修士,即便百个武道巅峰的武师亦无法对付。除非以人海战术,生生累死。
“亦芸小姐说得对,文杰兄所图,应是这位身上带着古怪气息的武将罢。唔!生前是武将,目下乃鬼修,得此臂助,许多只敢想想之事,或许便可施行了,是也不是?”
苏伏右手边则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少年,乌发以紫纹布扎了个书生髻,身着华服,手握着一卷书卷,只一打量便知为上品雪花纸印成,其上字迹亦是用手书就,显得非常古朴。
这位唤作林雨泽,林家当代继承人候选者,今载秋试得了解元,是个轰动律凉,文武双全的俊杰。
“尔等可有居于避暑山庄者?”
苏伏是突然地出声,便使得围着他的六人面显不愉。
一个身材有些魁伟的粗犷青年,约莫二十来年纪,其身上气息最为强烈,这时用着浑厚的音声沉沉道:“我乃苏城王家王霸天,生平最是厌恶你这样的小白脸。当然,我等若一道出手,未免显得欺辱你,不若你我来一场对决。”
“若果你赢,有两个选择,一是入我王家,我可做主一年与你五万两白银,另于苏城有三套宅院送你。自然,若有意属,避暑山庄亦可由你选。”
“二是与你一个机缘入朝为官,四品正少不了,至于如何攀爬,便随你意,我王家绝不会有任何干涉。”
他眼神炽热地盯着赵云,狂热道:“若果你输,此将便归我了。”
赵云微微蹙眉,这些人为何知道自己生前乃将士,只看气息不过是凡人,莫非有着自己不曾见识过的神异,还须谨慎对待。
“王兄未免太狡猾了,被伤的可是我的手下。”苏文杰淡淡一笑,面上未有多大在意,心里则暗道:此将来历绝对不凡,单单其不经意泄露的血杀之气便知他非易与之辈,若能如此轻易招揽,我早便提出对决了。不过王霸天此人不可小觑,胆大心细,这头阵便让他打好了。
程亦芸等人自觉退开,本以为苏伏定会应下,然而下一息,他们的心头尽皆一震。
第二百七十八章:找茬(下)
“他是修士?”
众人只眼一花,便见苏伏轻轻按着王霸天肩头,便令他丝毫不能动弹,冷汗自王霸天脸上‘唰唰’淌下,他的双眸微微眯起,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不是心里转着什么坏水,而是惧怕到了极点。
“家传烈阳诀竟丝毫不能动弹,一股神秘力量探入了自己体内,下丹田毫无动静,此人定是阴神以上修士,否则不可能如此精准,若他手颤一颤,自己丹田便算毁了,武道根基亦全部作废……”
“放开他!”
另两个一直未开口的一男一女中,那长得颇为秀美的少女冷冷娇叱道:“我乃律凉吕家吕青羽,要知道我祖上乃开国元勋,以我身份,已可调动枢密院供奉,你区区一个散修,即便修为不差,供奉中却不泛凝窍修士,到时你便难逃一死,我劝你还是放了王兄。”
另一个男子轻轻笑着说:“自然,这打伤了人的鬼修,亦要由我们带回律凉,由陛下处置。”
这人唤作方文远,律凉城方家之人,其一副**裸的觊觎模样,丝毫不带掩饰。
书生林雨泽亦是由律凉而来,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轻笑着看戏。
苏伏恍若未闻,只淡淡地问道:“我知道避暑山庄每一栋宅院皆有名有姓,可知道其中一栋唤作青橙的庄园?你家名下可有宅院于此庄园左近,越近越好。”
王霸天艰难点头,语尚未出口,便闻着吕青羽一声怒喝:“你这贼子竟敢无视我,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其语罢一头柔顺长发便无风自动,素手作掌状,微有浅黄色光泽闪动,身形疾动,便向着苏伏后背拍去。
娇柔少女却爆出如雷喝声,顿教周遭围观者暗暗发出喝彩。然下一息他们顿变作目瞪口呆状,不能自已诶。
赵云心境才蜕变,感应到她出手,只是淡淡伸出手臂,棉衣袖子迅疾地延伸出黑色气息,眨眼形成拳状,与那少女轰然相撞。
少女只觉一股诡异气息倏然攻入体内,她于半空色变,却惊而不慌,左手忽自怀中取出一张诡异的符篆,只轻轻捻动,便有一道火光袭向赵云。
与少女相持的黑色气息顿将那火光裹住,发出‘滋滋’的音声,不一会便将火光吞噬殆尽。
少女面色这才大变,忙将剑指换作掌状,狠狠地向前一拍,一道浅浅的黄光便击向黑芒。
“蓬!”
竟发出了巨响,趁此震荡,少女猛力撤掌,面色又是一阵晕红,却是血潮上涌,身形急退间,一口压抑不住的鲜血便划过长空。
她落地尚‘蹬蹬蹬’连连退步。
“想逃?”
赵云面显冷色,身形一个飘忽,便至她头顶,不顾她惊骇面容,亦是一掌向着她头顶拍出。
但见其掌猛地溢出大股黑色气芒,将少女全身裹住,约莫过去两三息,赵云才缓缓撤掌,所有的黑色气芒复丝丝钻回赵云体内,而他亦恢复那一副平凡的模样。
那少女面色惨白,呆滞地望着赵云,说:“主……主人……有何……吩……咐……”
“妖……妖人……快逃啊……”
这一下,那些远远围观的人吓得魂不附体,纷纷逃离了此地,其中有一个武师疾驰至一街巷弄堂内,颤抖着手,正欲将一柄精致的传讯飞剑发出。
这时他顶上却落下一道黑影,一只全身黑漆漆的黑猫竟眯眼笑着对他说:“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人来送死,我劝你还是放下它罢。要知道我家老爷最是讨厌麻烦,料想他来此城定有要事要办,若因尔等之故而耽误,怕尔等吃罪不起啊。”
那武师全身颤栗着,已是惧到了极点,然自小受到的训练使他为了主家可牺牲一切,遑论性命。
其正欲咬牙将飞剑传出,九命却人性化地叹着气,摇着脑袋:“老爷常言,自作孽不可活,此言诚不欺我。”
他将幻术展开,那武师便见着自己四肢突兀地分裂,疼痛使他发出惨嚎,随之便是一阵阵阵晕眩感,武师知道那是失血过多而至。
惨嚎不多时便止,若有人来此,便会见到一具全身皆完好的尸体,他在九命的幻术中认为自己死了,便真正的死了。
天上城酒楼前,那似是天上城老板娘的明艳女子亦是满面骇然地倒在地上,缓缓向着天上城退去,此时她已完全顾不得‘妩媚’,顾不得‘仪容’,顾不得‘风姿’了。
看着她丑样,龙吟瑶忽然有些索然无味。她自小便于众星拱月的环境中长大,加上溺爱着她的龙王,几乎没有受过点滴的委屈。
是以她自然不能理解凡人面临死亡时的丑态。非但凡人,便是修士亦有些会如此。
方才那女子如此妩媚的样子已全然消去,她不无自嘲地想道:“以我身份竟会恼此等人类女子,教龙宫里头知道,岂不丢脸丢大了……”
这时场间混乱之极,她却在自我反省着,反省着,至最后又有些生气地暗忖:都是苏伏这家伙害的,谁让他要对我说那……种话。
将责任尽推于苏伏身上,她发觉自己果轻松多了。
围着苏伏的另四人,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他们向来眼高于顶,未能仔细观察苏伏。
而目下细观,便见此人虽只着了非常普遍的月白长衫,却长得异常俊秀,眉宇间则有着一股出尘的淡泊,朗星的双目宛如深渊般深不见底,乌发长长地披洒下来,间中处只用着一根草绳束着;他的手并不如何粗壮,轻轻按着王霸天,便使他不能动弹。
他的手指干净而修长,若细观,尚有一种晶莹玉润之感。如此延伸而去,便发觉此人数处裸露的肌肤皆有此感,仿似已非**凡胎,而是已雕琢完毕的玉石,非常玄妙。
此时苏伏望着那少女,微微惊讶。
赵云缓缓行来,恭敬礼道:“主公,此女唤作吕青羽,律凉城吕家之人,我已将她记忆取来,得知她所言并无虚假。”
“然此女冒犯主公在先,不知如何处置才妥当,请主公示下。”
苏伏惊讶说道:“子龙,方才莫非是《渡魂经》神妙之处,这少女怎唤你主人?”
赵云点头应道:“正是,我以渡魂经将此女神魂洗练,刻入了我的烙印,往后她只会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当然,主公欲令她做甚皆可,我可将此权授于主公。”
“哦?那倒不用,身份再如何显赫,亦不过凡人而已。只是我很好奇,受了此法,是否还能复原?”
苏伏笑了笑,语罢忽然想到目下不是细问之时,赵云对他命令听习惯了,是以不会提醒自己,看来太过听话亦有弊处。
“罢了,回头再细言,你唤作王霸天是吗?能否将青橙庄左近宅院借一栋与我呢,当然,若你答应,我便可不计较你冒犯我的事情。”
他转向了王霸天,心头却有些无奈,本来不欲搞出如此动静的。谁想这六个于凡俗里亦大有来头的人会找他麻烦。
王霸天老实地点头,小声应道:“宅院只是小事,仙长可否先放了我。”
这时,周遭四人已确信苏伏为修士,且从他与赵云的对话中,此人未将他们六人任何一个放在眼内,那么此人身份便值得考量了。
他们同时想到:莫非是剑斋或玉清宗?
不得不说,身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凡人,他们确实很聪明。从头到尾,苏伏都未出手,只是轻轻按着王霸天而已。
苏伏不知他们如何想,亦不在意,他放开王霸天,轻轻地对他们说道:“我路经此城办事,除他以外,尔等可自去。将这少女亦带走罢,另外尔等要切记,莫再来惹我,我非常不喜欢麻烦,所以我常常会选择最省事的做法。”
“王霸天,你带路罢。”
苏伏语罢便与二女上了马车,不知何时回来的黑猫再次懒洋洋地趴于马车顶上,远远的则是仍未远离的围观者。
赵云赶车,不紧不慢地跟着王霸天而去。然他这一走,那唤作吕青羽的少女竟不顾阻拦,颤巍巍地跟了上去,宛如一具誓死跟随主人的活尸。
她步伐伊始尚颤巍巍状,渐渐似是掌握了诀窍,愈发地正常,直到消失于众人眼中时,她步伐已于平常没甚两样了。
同是律凉来的林雨泽、方文远两人面色惨白,心里亦是冰寒冰寒。
“该死!青羽被他们抓走了……”
方文远怨责地望着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文杰,冷冷地说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下场怕是不太好看。”
苏文杰强压着心悸,淡淡扫了他一眼:“是她自己要出手,亦是她自己走的,腿长在她身上,与我无关。不过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我等四人须得商议商议,如何讨得此人原谅,将施于青羽身上的邪术给解开。”
二百七十九章:诡异的欢好
“文杰兄说得不错,与其在此怨天尤人,不如想一想有何法可救人。”
说话的是程亦芸,她的一双妙目闪动着丝丝异芒,却又非常澄澈。
书生林雨泽淡然一笑道:“此人若是两大圣地之人,我等还真惹不起。即便是我等身后家族合于一处亦不够看,要知道两大圣地的超然地位,陛下对圣地弟子亦要礼敬三分。”
“哼!礼敬三分!”
方文远受了惊吓,怨气未消,道:“若真如你所言,又有甚法可讨得他原谅,要知道两大圣地之人无不视我等如草芥。”
书生林雨泽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他人如何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做法。我辈非是无有灵根,只是身份令得我等不得不自缚手脚,以免引起两大圣地猜忌,可你们别说从未做过仙道美梦,怕是暗里偷偷修炼亦未可知。”
“你说什么!”
方文远平日最厌恶林雨泽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更是触到了他痛处,怒道:“你林雨泽不过考了个解元,倒教训起我来们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方文远,你林家还不是要仰仗我方家鼻息,错非我父仁慈,早将你林家灭族……”
“住口!”
苏文杰沉沉喝道:“文远兄今日有失方寸,古人云,莫计较一时得失,文远兄可是忘得一干二净?”
程亦芸见此,心里想到:有此草包,仅止武道过人而已诶,无怪方家日薄西山,听闻不久前有一支方家远支遭了灭门,还是与剑斋有关系,不知于此有无关系。
“竖子不足与谋,与他们一起怕是想不出对策,我还是先离开为妙。”
思虑定下,她轻声道:“文杰兄,文远兄、雨泽兄,亦芸尚有要事,先且失陪,他日有暇可于亦芸府中做客,亦芸定当扫榻相迎。”
“告辞!”
她盈盈礼罢,身形便翩若惊鸿而去。
方文远迅速冷静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对着林雨泽行礼,并歉声道:“今日直面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不想因此方寸大乱,以致言辞不当,望乞雨泽兄原谅则个。”
林雨泽摆了摆手,淡淡的眸子里,残留着怎也抹不去的杀机,只是他隐藏得极深,是以另两人都没有发现。
苏文杰远远望着程亦芸远去的姣好背影,若有所思道:“亦芸小姐想必是已有腹案,却不知她会如何行事,我等不若静观以变罢。”
“至于二位兄台,可否传讯回本家,令本家速速查明此人身份。若其并非两大圣地之人,我等自然需要另行筹谋。”
两人一齐应道:“善!”
……
这时入夜。
真界向来以天时作历法,如孟春、仲夏、季秋、腊冬。
此时正是孟春已过,甫入仲夏之际。月亮高高升起,它一丝不缺地显现,便令人知道今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
此后十五日,月儿复缓缓削去,待至仅剩了一丝月牙,便是尽头,如此一个轮回便是三十日,又称荀月。
又因天时变化,偶有乌云相阻而无法辨别时日,民间逐渐习惯将荀月用一至三十的数字代替,以免忘却天时;又经细细划分,以天元十二会为主,划了一日是十二个时辰。
青州地处东部,临近最为平和的东海海域,地大物博,占尽天时地利。是以孟春占了三个荀月,共九十个日夜;仲夏最长,占去了五个荀月;季秋则是两个荀月;腊冬亦是两个荀月。
是以青州对于雪并不多见,仅少数地区会下雪,如太元山脉等地。
一载的时光于修士而言并不长,却分出了四季,然而天时气候对于修士影响并不大,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对于归元境以上修士已影响不大。
经过灵气锻造的法体,已属另一层次的存在。
今夜晴空万里,又是圆月之夜,苏城便被月儿投射下的月华之力蒙上一层淡薄的金纱,若有人此时俯瞰,便可见着苏城万家灯火衬着金纱,犹如沉睡的美人,唯美而又充满朦胧诗意,令人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城中的酒客,张狂恣意者有之,放肆怒骂者有之,畅饮流连者亦有之;古城默默闻着,品着,不惊亦不惧,不慌亦不乱。
卖力表演的舞姬、歌姬,有些俗不可耐的唱腔,泯然于穿着暴露的舞姬半蒙的姣好面容、胸脯、腰际、臀部上。看客流连她们美色,便连聒噪之音亦当成了天音。
偶有一曲高山流水,裹挟残云,卷动着城里城外的烟尘喧嚣,宛如以吴带当风的笔触,替古城洗去了漫漫铅华,便连那半倚妓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女,亦为路人视作雕印。
清风流云入万家,淡寡岂知沁心魂。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这便是苏城。
距青橙庄三里许有一宅院,规模不大,前后两院相合,仅一墙之隔。
此处唤作飞仙楼,似彰显着其主心愿。
月夜如水,映照着飞仙楼,使得前后两院氤氲着朦胧的月晕,一时恍如仙境,不知有无遂了其主心愿。
在一片雕梁画柱的阁楼掩映间,青石子铺就的小径上,不紧不慢行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
女子上身着碧玉玲珑绣,下身为由宝蓝丝线织就的长裙曳地,三千青丝结了朝云髻,几缕散落,不长却另有风情。
月华之力下,她秀美诱人的脸庞清晰呈现。许二十来年纪,淡淡铺陈的两道细眉下是一双微微向上倾斜的美目,使她眨眼时,眼眉间便勾勒出惊人的弧度,令人砰然心动。
嘴唇鲜红如血,隐约露出的雪白贝齿,闪动着寒芒,分外刺眼。
她踏入一栋别致小院,径上了阁楼,穿过几间摆设精致的屋舍,又往下行走,不多时便见了一处暗道,穿过暗道便见了一个硕大露天浴池。
壁上雕刻着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自掾处喷出潺潺清水。
浴池呈环形,周遭石壁朝着内围向上延伸,至顶上便只留了一个小洞口,恰可见得完美无瑕的圆月。
池底下似有地火,清水流入池中,便升腾着气雾,池中喷洒着粉中带红的花瓣,伴随着气雾流转,一股股清香异常沁人。
女子走出暗道,单膝跪于地,伏首道:“小姐,您所料无差也,王霸天将那人带去了清月庄,离青橙庄最近,却又不会近得让人生疑。”
音声落下,浴池的水便动了动,泛起一层层涟漪来。
朦胧中,有一个娇媚的玉体宛如出水芙蓉一般自水中站起,纤长的秀腿姿态婀娜地跨出了浴池,水珠沿着她黑色的长发一滴一滴,落在她秀美无暇,凝脂玉露的**上,构成了一副难以描摹的画卷。
单膝跪伏的女子美目一亮,浅笑着站起,向前行去,待至池边,她已将衣裳褪尽,丝毫不输于那女子的美体便**裸暴露,两女**相对,不多时便相拥于一处,隐隐有一股**气息随着雾气升腾,随之化作无边春色。
一番狂热,两女复落池里。
若有人在此,便可认出其中一个正是程家程亦芸。如此春色若泄露出去,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疯狂。
“媚娘你辛苦了!”
程亦芸懒懒地靠在池边,秀美的脸上残余着**后的娇媚,她的双目微微迷离,自从认识了媚娘,她才知道女人与女人之间亦可行那欢好之事。
她未尝过男子滋味,自忖人间妙境莫过于此,是以食髓知味,常于此与她欢好。
媚娘姓沈,五年前突然来到程家,不知以何手段征得了家主同意,从此一直跟随她左右。她行事乖张无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成为程亦芸打压异己的最好利器。
虽然沈媚娘暗中还与家主秘密做着一些事,她却从来不欲过问,因其志向并非在不远的将来娶一个他族的无用公子入赘,而后继承家主之位。
此次或许是她的机缘,若那人真是两大圣地之人,能博得他欢心的话,或可让他替自己美言,将家族继承人之位从自己头顶上摘除,她便可开始真正的修道之途。
沈媚娘将手伸入水中,轻轻摩挲着她裸露的美臀,吃吃笑着说:“小姐,你莫非是欲寻他助你摘除家主继承人之位?”
“小姐若答应往后只与媚娘一人欢好,此事我大可替你办了哦。”
“嗯……”
程亦芸发出轻微的呻吟,妙目迷离着,将尚欲言的沈媚娘红唇堵上,两人嘴对嘴,香舌与香舌相互纠缠。
又是一番狂热,程亦芸将沈媚娘按在池边,轻轻捻着她胸前两粒樱红,娇媚道:“自己争取来的,才显得珍贵。若遂了心愿,你仍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反对。”
她将‘跟着我’三个字咬得极重,似是宣示着主权。
“你可愿意?”
沈媚娘没有反击,反而分外享受地闭了双眸,闻言却反问:“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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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苏浮尘”
“师弟,你欲今夜动手?”龙吟瑶面上少见露出沉吟之色。
此处乃王霸天名下所有,位于避暑山庄一隅的清月庄,距青橙庄不过半里之遥。
此时苏伏等人正于厅堂内,用罢了王霸天吩咐下人准备的晚膳,苏伏忽然提出让龙吟瑶照看着瞳瞳,他则要往青橙庄一趟。
“未免夜长梦多!况且方才我大肆打探青橙庄,怕是引起了他们警觉,不若现下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伏平静地将自己打算说来,未有隐瞒的意思。
“天神教高端战力并不如何出众,若是聚了太多修士,我们剑斋与玉清宗便很难坐视。能想到这一点,足见冒充我的人非常聪明。若让其自蛛丝马迹中嗅到危机,怕连夜便撤离了,虽可再与玲珑交易,可我时间无多,取了九转归元丹便须闭关……”
他并未说‘寿元无多’,是怕引起龙吟瑶担忧。
龙吟瑶点了点头,一双美目少见透露着迟疑,说着:“既天神教于你而言如此要紧,不若让九命守着瞳瞳,我陪你去罢?”
“不用!”
苏伏笑着摆摆手,将她按落于座,并嘱瞳瞳道:“瞳瞳你便与姐姐呆一起,爹爹很快便回来。”
瞳瞳脆生生应道:“知道了爹爹,您可要小心哦。”她似是知道苏伏欲为何。
这时小白与九命便各自占据了苏伏左右肩,赵云于苏伏身后恭敬站立,在他的身后,又有一个少女恭敬站立。
“子龙,莫让那少女跟着。”苏伏望了望她,其所受的伤竟已彻底好转,且武道修为尚有微量进境,另有一股特别的力量,苏伏知道那是她自己偷偷修炼的灵气。
赵云只好回身,道:“我回来之前不许出这个门。”
让人惊愕的是,那少女竟上前用力地抱着赵云,哽咽着说:“主人,您可要小心,我会等着您回来的。”
苏伏与龙吟瑶皆面露古怪,这到底是什么法决,效果未免太过诡异了。若是同性受了此法,亦如此少女一般,想想两人心底都不禁一阵阵的颤栗。
赵云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随着苏伏向外行去。
这时苏伏且行且问道:“子龙,此法莫非无可解除,如此要如何是好?”
岂料赵云冷冷地说道:“我已替她解开,因我发觉她所受之伤,须从我这里调用灵气修复……”
“那她?”
苏伏更是惊讶,随后不禁失笑,道:“那我倒是明白了,此女心机颇为深沉啊。”
九命不解道:“老爷,我看此女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哪里深沉了?”他斜睨着赵云,恨恨地想着:凭何本大爷便没有漂亮女子投怀送抱,真是气煞我也。
“回来再解释罢,今夜真是良辰,少待我会拖一会时间,你须尽快布下幻阵,料想未有抱虚者,难以在此环境下识破你幻境。”
说着话,两人身形迅疾地扑入夜色中,穿墙过院,半里不过片刻即至。
随着九命将幻术展开,苏伏面色一凝,暗暗捻动法决,几道水光闪过,便将水幕天华笼罩了两人两妖。
下一息,九命便极有默契地跃入青橙庄,于两人眼前化作无影。
苏伏两人轻轻落于庄内一处屋顶上,脚下是黑色的瓦片。
灵觉瞬时铺盖出去,自从神丹蜕变,他灵觉已扩展至百丈,他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轻声道:“子龙随我来!”
语罢身形便闪出,有着气机牵扯,赵云很轻易便跟上了苏伏。
一阵疾驰,两人来到庄正中间的厅堂,此处大门洞开,便连厅堂内都氤氲着月晕,并且丝丝流转着浮尘。
见了此情景,苏伏眉头微皱,灵觉径直探入里头,穿过那一堵厚墙,便见一个男子盘膝而坐。
苏伏冷笑:“原来便是你冒充我。”
这时他不再掩藏行迹,跨入厅堂内,那男子马上便感应到,他面显惊惶之色,却没有慌乱,先捻诀,厅堂内便有惶惶音声:
“尔等谁人,胆敢闯入本座居所,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便让尔等知道本座厉害。”
似是声色俱厉的音声,却掩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小意。
“你是苏浮尘?”苏伏轻轻问道。
这时赵云并未进来,他身上依然笼罩着水幕天华,他悄悄翻过屋顶,来到后院处,借着苏伏感应,很快便寻到一条秘道,在灵觉下几乎无所遁形。
许是那男子全副心神皆为苏伏牵扯,是以忘记施法将秘道掩藏。要知道花怜影为凝窍修士,平日便常常试探于他,他如今仍能平安无事,多亏了他的小心。
苏伏是毫无征兆的出现,他败就败在须保持神秘感,便无人与他通风报信,天神教仅有个别几个统领知道他的存在与藏身地。
那男子冷冷道:“便是本座,你欲何为?本座下辖天神教,有着千军万马,顷刻便可将你踩成肉沫……”
“你是苏浮尘,那我是何人?”
苏伏缓缓向着堂首处的厚墙行去,苍月剑倏然自储物袋中显现,他的语声平淡,道:“你冒充我便罢了,还以此为自己谋利;你为自己谋利便罢了,还将无数无辜之人牵扯进来,靠近苏城时,我便感应到了,有一小部分的信愿流向了你处……”
“你……”
那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尖叫道:“你便是苏浮尘,该死的,你怎知我藏身于此……你怎知信愿流向我这里,你靠的什么法门……”
“不……你别杀我……”
苏伏淡淡一笑,他的灵觉在那男子冷静下来后,便彻底不能窥探了。是以他知道冒充自己的人虽然显得很慌乱,可此时定已悄悄逃走了。
他却不急,静立以待。
约莫半刻,便见着赵云拖着一个人自一处秘道出来,将他扔于苏伏身前,赵云才恭敬道:“主公,果如你所料,此人外强中干,根本非是我一合之敌。”
只见此人瘦脸尖嘴,眼睛都不笑都能眯成一条缝,形容有些枯败。其身量矮小,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被踩着要害的老鼠,只知瑟缩着身子,不懂得如何反抗。
“呵,无怪你如此神秘,如此尊荣,让信众知道,哪个还信天神教!”
第二百八十一章:寡道人
这男子常常虚张声势,担惊受怕久了,一朝被识破,反而解脱,显得非常坦荡,道:“我寡道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若追究我冒充你,便当场将我杀死罢……”
苏伏取过赵云递过来的,这自称寡道人的储物袋。
“寡道人?此名倒有些意境。”
他语罢径自查看储物袋,便见里头大多为金银财宝,灵石玉器极少,法器只有一件五层禁制的剑器,另有一卷玉帛与一卷竹箴,余者竟再无它物。
“唔!我听闻你天神教尚有许多统领,其中不泛散修。以你实力,如何折服他们为你所用?”
寡道人冷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赵云眉目一冷,单手提起他领子,森然道:“速速答应我主疑虑,否则让你知道九幽地狱的滋味。”其身有黑气蒸腾,煞是骇人。
“我说过,士可杀不可辱,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寡道人冷冷一笑,丝毫不买账地说道。
苏伏心头一动,淡然一笑,道:“你是否真的不怕死,让我来验证验证罢。”
语罢他剑指已然对准了寡道人胸口刺下,嗤的轻响,附着的浩然气瞬时突破他体表灵光,刺入到他体内。
寡道人一声闷哼,面色惨白,道:“你给我一个痛快,我还会念你的好,否则便是化作厉鬼……啊……”
又是一声惨叫,浩然气沿着他经脉流入,霎时将他法体大半经脉损毁,却又不至致命。
苏伏目下控制力尚欠火候,是以五脏亦有损坏。
“混蛋!你有本事便杀了……啊……我啊……”
寡道人颇瘦弱的脸颊狰狞着,似乎一点点的疼痛于他身上便演化成了酷刑。苏伏对他造成的伤势,是个修士都能承受的,断不至如此夸张。
验证了心里猜测,苏伏嘴角微翘,说道:“足下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伏已解开,不知足下愿否听听我的分析?”
这时苏伏撤了剑指,浩然气自然点滴不剩,剧烈疼痛宛如冰雪消融般化去无踪,他先愣了愣,面上又恨恨道:“哼!我说过你大可直接杀了我,我死也不会出卖天神教的弟兄,你死了这条心罢。”
苏伏负手于背,轻轻一笑,道:“我看了你储物袋的玉帛,料想它便是你能汲取信愿的因由罢。”
他用很肯定的语气道:“其上其实并无功法,只是记载着一些法门,汲取信愿的法门。无怪你无有灵根,却能留住灵气与法体。”
寡道人有些犹疑,不过面色却已软化,或许他自己亦未察觉。想来有活下去的机会,没有谁会放过。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苏伏隐隐猜到了原因,是以他一点都不着急,因抓到了此人,便等同将天神教控在了手中。
“可惜你练错了,此门《夙愿通行》乃是佛门阐释菩萨功德果位的一道法门。它本意乃借万千信愿杂思修炼,做到至万化洪流之中而过,能不染一丝尘埃,便算是大成。”
“自然,信愿亦可化作功德,以此得证外力,唤作功德金身,乃是菩萨果位,相当我等玄门剑修长生真人,乃是上古佛门主流之法,惜不知何时起,此法渐渐遗落了许多核心经义,且佛门三分,花样变得颇繁复,古修之法渐渐沦落诶。”
苏伏感叹道:“是故谓之《夙愿通行》,你以神修法门修之,可你不知,信愿是灵药,亦是毒药,它虽可助你凝聚灵气与气海,甚至凝成气旋、神丹。可你的修行不过是空中楼阁,一切都建立在中空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基础可言。”
“你非是修士,怎能明白我辈修士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心境,每进一小步,皆要审视自身。”
此时苏伏望着他已带了怜悯,他心里认为此人亦算天纵奇才,惜未有灵根,便将他毁成如此模样。
“这不能怪你,天道无常反复,纵论青州上下五百年,你之才情亦属前列,惜败于灵根上……”
也许是感受到了苏伏眼中的怜悯,他愤怒地咆哮:“不用你可怜我!”
赵云大怒,举掌便有黑气聚集,正要给他一些颜色。
苏伏却摆手阻止,淡淡笑着道:“寡道人,你因修错了法门,导致你法体受信愿反噬产生了异变。我前段时日曾于一位长辈处听闻,真界尚有规则,我想你同我一般,受了规则的反噬罢。”
“想来这便是你目下这副尊荣与异常强烈的自尊心的缘由。”
“反噬让你在法、实、物、灭、四大层面次序混乱、颠倒、狂暴,你的法体所承受的痛苦乃是先前数倍,你的外貌逐渐异变,向着你汲取的信愿来源发展,亦是信仰着天神教的信众们心目中天神的模样。”
苏伏的侃侃而谈令寡道人脸色一变再变,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见状赵云便知苏伏推测几乎无差,他奇道:“敢问主公,信众心中,天神应是个丰神俊朗之人罢,即便不是,亦高大伟岸,怎至于这副面貌。”
“唔!其实法、实、物、灭便是佛家所言成、住、坏、空,前者乃玄门见解,二者本意差不离。法便是一件事物的生成,即是我们作为婴儿降生。实便是成长的过程,物便是毁灭,灭则是化作另一种全新的形态伫立于世。”
苏伏微微一笑,道:“看来多读一些典籍,并无坏处。”
“倘言我是生灵,你则便是鬼灵。我们都是灵,而他却已非灵,他是混乱集合体,他的异变其实便是天道降下的天罚。”
苏伏道:“既是天罚,以他凡人如何能抗,变成如此模样亦不稀奇。”
随着分析,苏伏心里愈发肯定,又道:“上古前,我等真界生灵死亡后,便回归天道运转的轨迹中,既是化作了混沌。”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有很大的可能。便是我等生灵死后,天道将我们回收,却发觉许多都沾了浑浊的杂思,影响了天道的运转。”
“因此初有佛祖创立六道界,便得到了天道的默许,将生灵投入,六道自主运转,而天道只需时时补充消失了存在的个体,比如修士杀人,通常不会留人阴神转世,是怕对方转世之后有忆起前世。”
赵云亦是活了两世,不禁对苏伏的话深以为然,暗暗点头思忖:“主公能修到如今境界,绝非偶然。”
“你说了这么多,不外便是震慑我心神,好让我引诸位弟兄来此。虽他们皆有异心,一心想要取我而代之,可我寡道人为何要便宜你?与其让你将天神教,我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若让它继续存在……”
寡道人冷冷盯着苏伏,他的双臂为赵云死死箍住,丝毫不能动弹。他法体内的灵气已经不能调动,自从发生了异变,他便将自己锁于此庄园,天神教与大律的战争便每况愈下,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谁是主人,又有甚要紧……”他艰难扯动着嘴角,自嘲笑笑。
苏伏微微动容,他看到了寡道人眼中对于天神教的爱护,这是他决计没有想到的。
“我本来以为足下创立天神教乃是为了一己之私。”苏伏淡淡道,“目下看来,你确是为了一己之私,只是我没有想到足下对天神教竟抱有一份感情,看在这份上,我倒可给你一条活路,不知你愿不愿意把握,愿不愿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