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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36章 报仇不过夜的寇相爷

    朝堂上一时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文官之首,遭到文官们集体炮轰,武臣们却集体站出来为其张目。

    自从大宋立国到如今,还没出现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赵祯和寇季二人平静的看着文武们吵成一团。

    王曾气的是直瞪眼。

    蔡齐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他居然将文官之首,往武臣阵营里推。

    若是文官之首真的偏向武臣,在朝堂上帮武臣说话,那朝堂上还有他们文臣什么事?

    “蔡齐……朕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怨言?”

    赵祯在满朝文武吵够了以后,缓缓开口。

    蔡齐惭愧的低下头,沉声道:“臣领罚……”

    赵祯冷哼了一声,不满的扫了一眼文臣们,“四哥乃是文臣之首……你们不仅不集体拥护他,反而参奏他。

    你们不仅在打他的脸,也在打朕的脸。

    你们是想告诉全天下人,朕识人不明,居然将一个不被文臣所容的人,安放在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

    “嘭!”

    赵祯拍桌而起,怒喝道:“你们全都是御史?以下克上,你们好大的能耐。”

    朝堂之上,弹劾、参奏,自有规矩。

    御史才可以无视品阶,肆意的弹劾任何人。

    文武两班,也可以随意的参奏。

    但是,同为文臣所属,以下克上,特别是克自己直属上司,那就是不守规矩,不被朝堂所容。

    当年寇季在提刑司任职的时候,为了对付自己的上官张伦,那也是打着为张伦叫屈的口号。

    从头到尾都在说张伦好话,没说过张伦一句坏话。

    当时他祖父寇准在朝堂上已经有了极高的权柄。

    寇季尚且不能肆意妄为,更何况其他人。

    朝堂上一直有句话,叫做各司其职。

    每一个官员,都有每一个官员的职能。

    若是大家都随心所欲的做事,那朝堂岂不乱了套了。

    文臣们听到了赵祯的训斥,一个个垂下了脑袋。

    他们大多人脸上没什么悔意。

    因为在寇季这件事上,他们不在乎什么以下克上。

    他们只想尽的搬到寇季,省的寇季找他们麻烦。

    武臣们虽然没得到什么褒奖,但是见到赵祯将文臣们训的狗血临头,一个个仰着脑袋,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往日里在朝堂上。

    他们是文臣们讥讽的对象,也是官家训斥的对象。

    因为他们学问没文臣们好,没文臣们会说。

    所以在斗嘴和诡辩的时候,总是弱文臣一头。

    总是会成为承担过错,或者挨骂的一方。

    如今形势逆转,他们自然觉得扬眉吐气。

    赵祯训斥过了文臣们以后,对寇季冷冷的道:“四哥,你的人,你自己管教,不听话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寇季躬身答应了一声,“喏……”

    赵祯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垂拱殿。

    寇季在赵祯走后,回身对身后的文臣们淡淡的道:“由于你们中间一些人不守规矩,害的官家斥责了我们所有人。

    为了帮你们立一立规矩,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内。

    我都会带着人在各衙门里巡查,顺便查验各衙门的卷宗。

    有纰漏的,咱们就依照着规矩办。”

    文臣们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寇季话里的深意。

    王曾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知道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寇季也没有在意文臣们的反应,他目光落在了户部尚书韩阳身上,淡然道:“今日先去户部,看一看户部的卷宗……”

    韩阳也没多想,答应了一声。

    寇季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此话一出。

    满朝文武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着小话,出了垂拱殿。

    寇季也出了垂拱殿,先去了一趟政事堂。

    又派人回府去带了几个人过来。

    然后寇季带着几个人到了户部。

    韩阳在户部衙门门口等着,见到了寇季以后,不怎么情愿的主动迎了上来。

    “下官……”

    “行了,不必多说了,直接去卷房。”

    寇季知道户部卷房所在,所以不需要韩阳引路,带着自己的人直奔卷房。

    韩阳觉得户部的卷宗没什么毛病可以挑,所以就仍旧寇季入了卷房。

    寇季入了卷房,差人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卷房门口。

    寇府的人躬身站在寇季面前。

    寇季在韩阳等人的注视下,对寇府的人淡淡的道:“你们都是我寇府培养出来的少有的查账能手,我寇府上的算经,你们没少翻阅。

    查一查户部的卷宗,应该不是难事。

    我要求不高,低于三千贯的烂账,就不要往上报了。”

    寇府的人答应了一声。

    韩阳站在寇季身后,听到寇季此话,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在户部待了也好些年了。

    户部的账目他还是很清楚的。

    自从朝廷连着砍了好几茬的贪官污吏后,户部的账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岔子了。

    所以他对寇季的话十分不屑。

    还三千贯以下的烂账别上报?

    能查出三十贯的烂账,就算是烧高香了。

    韩阳鄙夷的看着寇府的人走向了户部的账目卷宗。

    寇府的人拿到了卷宗以后,快速的翻阅了起来,如同走马观花。

    户部的记账方式,跟寇府记账方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寇府的人只需要翻阅一遍户部的账目卷宗,就能大致的判断出其中是否有问题。

    再加上他们都是经年老帐房,记过的账目和查过的账目多不胜数。

    户部账目中存在的问题,根本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老爷,天圣十三年,淮州盐税存在着一万三千贯出入……天圣十四年,存在一万八千贯……”

    “老爷,天圣十三年,相州水患的赈灾钱粮,存在着三万两千贯出入……具体的需要详查……”

    “……”

    寇府的账房一边翻阅着账本,一边快速的汇报着他们查出的问题。

    寇季没有言语,只是平静的看着。

    韩阳瞪大了眼,惊叫道:“不可能……”

    一位正在查账的寇府账房随意的放下了手里的账册,淡淡的说了一句,“作假的方式过于简单,不过比起市面上那些低劣的手段强了不少,瞒过大多数人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瞒不过我们。

    比如我刚才查过的这本账册,韩尚书可以调取户部存的地方账册的副本,仔细核对一下,就能看出问题。

    若是信不过我们,可以从一字交子铺借调三个老帐房核实一下。”

    韩阳此刻也顾及不了身份,他开口喝道:“户部的账目经过了最少三次核查,不可能出现问题。”

    寇府账房随手拿起了一本账册,一边翻阅,一边淡淡的道:“但是户部的记账方式,还是最早的那种记账方式。

    新的记账方式已经在一字交子铺推广了两年有余。

    但是户部并没有派人去学习。

    户部看不上,不代表其他人看不上。

    只要懂新的记账方式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旧的记账方式中找出漏洞,从中大肆敛财。”

    说到此处,寇府的账房扬起了手里正在观看的账目卷宗,“比如这本,账目上看不出一点儿问题,支出的钱财,账面上不差分毫。

    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但是韩尚书应该明白,任何账目都会存在一些或多或少的瑕疵。

    像是这种什么瑕疵都没有的,明显是重新做过。”

    韩阳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谈不上精通账目,但是他任职户部多年,对账目的了解远超常人。

    他知道,任何账目体现到账本上的时候,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中间多多少少会存在着一些瑕疵。

    但这些瑕疵,恰恰的证明了这些账目的真实。

    反而,那些没有半点瑕疵的账目,必然有问题。

    一个地方一年的账目,进进出出的钱财数不胜数,其中必然会出现折损、遗漏。

    甚至还有那些三只手,悄无声息的从中取走那么一些小财。

    毕竟,百姓们用的是方孔钱。

    那么多铜钱堆放在一起,被顺走一两文,也不会引人注目。

    你顺一两文,我顺一两文,积少成多,数字可就不小了。

    那些做事的官员、小吏又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圣人,面对着轻而易举可以顺走的钱财,他们不动心、不动手,那才是怪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在这一方面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朝廷没办法做到让朝野上下所有人一文钱不贪。

    只要够不到入狱杀头的地步,朝廷也不可能兴师动众,大动干戈。

    在这种情况下,账目若是还表现的完美无缺的话,其中必然有猫腻。

    寇季在韩阳脸色变了以后,幽幽的道:“这么低级的错误,户部不应该犯。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你派两个人去一字交子铺,告诉他们管事的,就说是我说的,借用他们几个人过来一起查帐。

    省得我的人查出了错账,你们不认。

    此外,去大卷房,将我府上的人查出有问题的卷宗一并搬过来。

    主账、副账,以及地方的副账,一起核对。

    有没有问题一目了然。”

    韩阳咬着牙答应了一声。

    韩阳闷头出了卷房,照着寇季的吩咐去让人搬其他卷宗,顺便去一字交子铺请人。

    寇季的名头十分好用,韩阳派去的人只是在一字交子铺提了一句,一字交子铺立马就派遣了十几个账房赶到了户部。

    随后,寇府的人、一字交子铺的人、户部的人,三方核账,从户部的许多账本中,查出了不少猫腻。

    相比于寇府的人和户部的人,一字交子铺的人查账十分细致,即便是存在着一文钱的猫腻,他们也要仔细核对一番。

    查账的过程持续了三日。

    查出的坏账,超出了韩阳的想象。

    最初韩阳还觉得户部的账目没有什么猫腻,就算有,顶多也就几十贯而已。

    可等三方查账过后,查出的数字,却是韩阳不能接受的。

    “寇相,小人等人仔细查验过了,户部的账目问题,多出现在记账方式上。地方上一些人,最早的时候用的是最早的记账方式,作假的痕迹十分明显,能够轻易的判断出来。

    可当一字交子铺的记账方式出现以后,便立马有人将其研究了出来,并且用在了地方上。

    作假的手段也跟着提升了不少,若不是熟悉新的记账方式的人,很难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一字交子铺的人在查验完了户部的一部分账目以后,恭恭敬敬的向寇季到处了实情。

    寇季点了点头,道:“都辛苦了,我吩咐人在樊楼摆了一桌,你们回头一起去放松一下。”

    “多谢寇相……”

    寇季派人送走了一字交子铺的人以后,在韩阳铁青的脸色当中,淡淡的道:“现在知道你们的问题所在了吧?民间作假的手段在不断提高,记账的方式也在更替。

    而你们户部,一直固步自封,沿用着老一套东西,根本没想过在民间出现了不同的问题以后,尽快的去应对。从而为朝廷造成了数额不小的损失。”

    韩阳咬牙道:“下官一定想尽办法将朝廷的损失追回来。”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追是要追,但你们渎职,不得不罚。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算是你们给朝廷的交代。”

    韩阳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了寇季。

    仅仅一些烂账,就要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

    疯了吧?

    寇季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韩阳,“此事交给官家去处置,要的就不是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了。”

    韩阳心头一颤,咬着牙垂下了头。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寇季这种身份地位,处置户部,只要一个侍郎和两个员外郎。

    赵祯那种身份开口,那韩阳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就要挪一挪了。

    寇季见到韩阳屈服以后,哈哈一笑,对自己的人吩咐道:“去刑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户部。

    次日。

    户部的一位侍郎、两个员外郎,就被贬到地方上去了。

    奏请贬他们的是韩阳,批复的是寇季。

    此后近大半个月时间。

    寇季先后走访了朝廷的各大衙门。

    有些衙门是真有问题,有些衙门问题不大。

    但碰到寇季这种存心找茬的,没问题也能给你找出点问题。

    最终,光是六部,就敷出了五个侍郎,九个员外郎。

    其他衙门也相继有所损伤。

    此事一处,朝野上下震动。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臣,都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权柄。

    也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魄力。

    他要是不动,风平浪静。

    他要是动起来,那就是惊涛骇浪。

    寇季原想着差他三轮再收手,可是一轮查过去以后,文官们就服软了。

    他们一个个上书为寇季请功,表势寇季走访朝廷各大衙门,肃清了朝堂,让朝廷各大衙门办事效率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寇季见此,就不太好下手了。

    政事堂内。

    王曾坐在公房的座椅上,耳听着寇季公房出热闹的称赞声,忍不住长叹了一句。

    “寇老虎就是寇老虎,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地覆天翻啊。”

    说完这话,王曾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蔡齐,撇着嘴道:“你说说你,参奏谁不好,偏偏去参奏他。

    他不举起屠刀杀人,我们就已经烧高香了。

    你们居然还主动凑上去招惹他。”

    蔡齐冷哼了一声,喝道:“朝廷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似他那般不守规矩,肆意妄为,难道不应该被参奏?”

    王曾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没了一年俸禄。”

    蔡齐不屑的道:“一年俸禄而已,我不在乎。为朝廷出力,我性命都能舍弃,区区俸禄算什么。”

    王曾没好气的道:“你蔡公高义,倒是我王曾,鼠目寸光了。”

    蔡齐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王曾冲着寇季所在的地方撇了撇嘴,“你蔡公为他们,不惜以下克上。如今他们不仅没有领你蔡公的情,反倒跑到对手哪里去捧臭脚了。

    你是何感想?”

    蔡齐听到此话,动了怒,低声喝道:“一群小人……”

    王曾哈哈大笑,从袖口取出了一份奏疏,递到了蔡齐面前,笑眯眯的道:“即使如此,你在我这份奏疏上署上名字如何?

    只要官家准了我的奏疏,你的气就出了。”

    蔡齐瞪了王曾一眼,拿过了王曾的奏疏,略微翻阅了一下,愕然的瞪起眼,喝道:“你疯了?”

    王曾笑着摇头道:“我没疯。”

    蔡齐质问道:“没封你上这种奏疏?若是传出去,你王曾以后恐怕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王曾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我王曾说话,向来是言出必行。”

    蔡齐咬牙道:“朕让那些官宦子弟出仕以后去穷乡僻壤,他们会骂死你的。”

    王曾一点儿也不在乎的道:“只要他们能忍受住穷乡僻壤的历练,成为一个能为百姓做事的好官,我王曾就算是遗臭万年,我也心甘情愿。”

    说到此处,王曾看向了蔡齐道:“世人皆赞你蔡齐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怎么,你怕了?”

    蔡齐破口大骂道:“皇亲国戚我都不怕,我会怕他们?他们算老几?我们才是中枢的宰相,该是他们怕我们才对,什么时候还反过来了。”

    王曾趁机道:“那你就署名啊。”

    蔡齐不屑的道:“不署……我跟你平级,岂能拾你牙慧,我要单上一书。”

    王曾有些愕然的看着蔡齐,疑问道:“你打算帮我分担骂名?”

    蔡齐上下打量了王曾一眼,哼了一声道:“我是怕你一个人独得了美誉。”

    王曾哭笑不得的道:“别的事情,或许有拨乱反正的时候,可此事绝对不会有。”

    蔡齐满不在乎的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就算有骂名,上面那个肯定比我们多。到时候别人骂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顾及到你我。”

    王曾一愣,往寇季所在的公房瞧了一眼,然后放声大笑。

    王曾觉得蔡齐说的没错。

    论得罪满朝文武,寇季才是专业的。

    他们都是业余的。

    他们这点儿道行,跟寇季比起来,就是毛毛雨。

    别看文臣们现在挤破头了跑到寇季那边去捧臭脚,回头寇季大动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就要骂娘了。

    王曾和蔡齐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各写了一份奏疏,递到了赵祯的案头。

    赵祯看到了他们二人奏疏内容以后,笑的十分开怀。

    像是王曾和蔡齐这种舍己为人的臣子,赵祯那是打心眼里喜欢。

    赵祯仔细审阅了他们的奏疏以后,就批了个准字,下发到了政事堂。

    寇季看到了两份奏疏摆在自己面前,愣了好久。

    “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你们两个一起公事,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寇季一脸不满的对政事堂内的王曾和蔡齐抱怨。

    两个老大爷,一人抱着一个茶杯,一左一右坐在寇季两侧,根本没搭理他。

    寇季见两个人不搭理他,扬起了眼前的奏疏,道:“这种事情还需要上奏?以你我的身份地位,去担任几次主考,将此事定成惯例,不就行了。”

    蔡齐听到此话,忍不住开口,“有些东西,不形成明文,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惯例。”

    寇季撇撇嘴道:“话虽如此,可你们完全可以说的委婉一点,让官家去下这个决断,没必要自己担骂名。”

    王曾也忍不住了,他重重的放下了茶杯,喝道:“我等身为人臣,岂能让官家担上骂名?”

    寇季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们让官家背的骂名还少?”

    王曾和蔡齐齐齐瞪起了眼。

    寇季见此,没有再开口说此事。

    “既然官家已经批复了,那就照着官家批复的办吧。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王曾和蔡齐闻言,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凭什么什么差事都让我们两个做,你才是宰执。”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宰执,就应该知道,我处理的都是大事。”

    “去其他衙门找茬报复,也是大事?”

    蔡齐忍不住讥讽。

    寇季淡淡的道:“你们只看到了我去其他衙门找茬,却没看到我已经悄无声息的帮朝廷凑齐了一百万兵马,如今已经派人送去辽地了。

    最初到辽地的那一批兵马,如今已经相继分到了辽地各处。

    他们中间一些人已经开垦出了不少荒地,种出的一些庄稼已经冒牙了。

    预计,秋收的时候,会多出千万担的粮食。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第0937章 渐渐飞来的交趾

    王曾和蔡齐愣愣的张着嘴。

    上千万担粮食还不是最关键的?

    上千万担粮食,能活多少人性命,你知不知道?

    你是不是对上千万担粮食的数目有什么误解?

    寇季在王曾和蔡齐二人惊愕的神情中,笑眯眯的道:“最关键的是,我和官家已经派人去和交趾郡王交涉了,交趾郡王已经答应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

    “噌!”

    王曾和蔡齐就像是被蜜蜂蛰了屁股一般,猛然站起身,惊恐的盯着寇季。

    “出……出售?”

    “交趾?!”

    从他二人出仕到如今,还没听说过一个国朝的全部疆土,还能明码标价的出售的。

    交趾郡王将交趾全部疆土出售了,他去哪儿?

    到大宋当一个富家翁吗?

    听说交趾郡王可是平定了交趾乱局的一代英主,他会甘心到大宋当一个阶下囚?

    当然了,这些也不太重要。

    反正当大宋满朝文武知道了交趾的粮食一年三熟、一年四熟以后,交趾已经成了大宋内定的粮仓。

    交趾郡王出售了交趾去哪儿,他们不在乎。

    交趾的疆土,大宋志在必得。

    真正让王曾和蔡齐觉得惊恐的是,大宋志在必得的交趾,就这么被寇季和赵祯二人当成了商品,说卖回来就卖回来。

    是不是有点过于惊世骇俗?

    过于儿戏?

    面对王曾和蔡齐惊恐的眼神,寇季笑着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王曾猛然凑到了寇季身边,急声喊道:“政事堂和六部的人都在,鸿胪寺的人也在,没见官家派什么有分量的人出去,你们是怎么谈的?

    谁去谈的,敷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蔡齐也顾不得身份,凑到了寇季面前,沉声道:“现在不是讨论代价不代价的问题,真要是能买回交趾,敷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王曾愣了一下,重重的点头。

    在王曾和蔡齐眼里,交趾就是一个能源源不断为大宋输送粮食的大粮仓。

    也是大宋彻底走上长治久安的根基所在。

    只要大宋有了这一处大粮仓。

    那大宋的百姓就彻底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大宋民间造反的数量,将会直线下滑,到最后甚至会彻底消亡。

    只要民间再无人造反,那大宋就真的可以称一声盛世。

    盛世,是所有人所向往和期盼的。

    寇季面对王曾的质疑,笑着道:“朝廷是没有出人,可我府上出人了啊。”

    王曾和蔡齐皆是一愣。

    “刘亨?!”

    王曾惊愕的道。

    寇季点头道:“刘亨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我大宋封的王爵,虽然王位传出去了,可是他的身份、地位、功绩,不会因此被磨灭。

    因此他面对交趾郡王的时候,可以平等处之。

    交趾郡王见到他,也能感受到我大宋的诚意。

    此外,刘亨熟悉军务,他去交趾,纵然不能跟交趾郡王谈妥买卖,也能暗中帮我大宋打听清楚许多交趾的军情。

    若是交趾郡王不同意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那我大宋出兵征讨交趾的话,也会有很大的底气。”

    王曾和蔡齐二人沉吟着,点了点头道:“刘亨确实是个适合的人选。”

    说完这话,王曾仰着头盯着寇季,“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刘亨已经和交趾郡王谈妥了,并且已经派人将此事告知给了你和官家。”

    寇季没有隐瞒,他开诚布公的道:“三日前,刘亨来信,说交趾郡王已经答应了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并且已经派遣了使者,跟随刘亨一到返京。”

    王曾难以置信的道:“交趾郡王还真的答应了?”

    蔡齐一脸震惊的道:“很难想象一个国朝的开国君主,会将一个国朝出售出去。”

    二人感慨过后,齐齐看向了寇季。

    王曾沉声问道:“交趾郡王提出了什么要求?”

    寇季眯起了眼,道:“火器、大船、人手、物资。”

    王曾和蔡齐闻言,对视了一眼,陷入到了沉思中。

    寇季继续道:“我若是猜测的不错,他应该是发现了一处比交趾更大的地方,准备去占土为王,所以才向我大宋提出了这些要求。”

    “他居然不要钱财……”

    蔡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寇季笑着道:“他已经看透了钱财的本质。钱财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藏的。他若是想征讨其他的地方,钱财对他而言,是最没用的地方。

    他拿到了钱财以后,必然会拿出来从我大宋购买足够的物资。

    如此折腾一番,不如直接问我大宋要物资更直接。

    中间也省去了倒手的环节。”

    王曾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真要是决心征讨另一处地方,钱财对他的作用不大。再说了,他平定了交趾以后,没少敛财,他这些年仗着向我大宋出售粮食,没少赚钱。

    所以他手里已经有足够的钱财了,根本不需要再谋财。”

    寇季笑着点头道:“不错,所以他只要物资和军备,还有足够的人手。因为他需要足够的兵马去帮他开疆拓土,治理地方。”

    王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真卖啊?”

    寇季咧嘴笑道:“真的……”

    王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着心情。

    足足一刻钟以后,他才平复了心情。

    他盯着寇季道:“交趾粮食一年三熟、一年四熟,那么好的地方他都不要,却要图谋其他的地方,会不会其他的地方比交趾还好?”

    蔡齐闻言一愣,然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寇季听到此话,哭笑不得,“据我所知,一年四熟是米粮等粮食的极限。”

    王曾迟疑着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我们固步自封,所以不了解天下,如今放开了眼界,可看到了不少让人惊叹的好东西。

    所以天下未必没有更好的地方。”

    寇季苦笑着道:“王相,你贪心了。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今我们还没有将交趾拿到手,你就开始惦记其他地方了。

    其他地方虽好,可我大宋不一定顾及得到。

    再说了,交趾郡王图谋其他地方,也不一定是其他地方比交趾好。

    他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我大宋这个强国。

    也有可能是发现其他地方疆土足够大,远比交趾大的多,能让他建立一个更大的王朝。”

    王曾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寇季见此,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以前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将自己关在房门里的家犬,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今的大宋,像是被他放出来的虎狼。

    只要是碰到了好东西,看到了好地方,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照顾得过来,能不能派人去治理。

    最先想到的,是先将那些好地方好东西抢过来再说。

    如此性子,寇季是真心喜欢。

    他希望看到的大宋,是那种奉行着内圣外王之道的大宋。

    对内如同圣贤,宽厚、仁慈、普渡众生。

    对外称王称霸,刀之所向,不是臣服,就是死。

    但如今的大宋,已经将疆土扩张到了一定的极限。

    在大宋没有彻底消化现有的疆土的情况下,在大宋没有彻底掌控现有的疆土的情况下,再去开疆拓土,容易被撑爆。

    寇季劝诫道:“王相,诚如你所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东西更是比比皆是。但我大宋现在还没有消化辽地、青塘,也没有彻底消化兴庆府、大理府等地,现在再次扩张,是容易吃坏肚子的。

    如今我们治理辽地,已经露出了力不从心的姿态。

    再去开疆拓土,开出了疆土,也只能鞭长莫及。

    就像是百姓们种庄稼。

    一个人一头牛,耕五亩地,轻而易举,二十亩,就会有些吃力,一百亩,肯定种不过来。

    我大宋治理地方也是如此。

    以前我大宋,我们治理起来游刃有余。

    现在的大宋,我们治理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再大,我们会力不从心。

    所以,能拿下交趾就不错了。

    暂时就不要再惦记其他地方了。

    再说了,交趾郡王愿意将交趾让出来,也未必是发现了比交趾更好的地方。

    他很有可能是通过我大宋派去的交涉的人,知道了我大宋惦记上了交趾,他惧怕我大宋兵锋强盛,所以不得不让出交趾,去其他地方讨生活。

    毕竟,他跟我大宋交易,能得到很多东西。

    跟我大宋交战的话,什么也得不到。”

    王曾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有些失神的愣了一会儿,回过神以后,哭笑不得的道:“是我贪心了……”

    寇季笑着道:“我们身为大国的执政者,贪心是好事。若是不贪心,一味的彰显仁慈,周遭的那些小邦小国,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但凡事要量力而行。”

    王曾点着头道:“我只是觉得,天下有那么多好东西,我大宋却不能尽得,实在是有些遗憾。”

    寇季哈哈大笑着道:“当初我初入朝堂的时候,鼓动着大宋出兵。我大宋朝堂上有三分之二的朝臣,都想着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可没几个人想着我大宋不能尽得天下的好东西,是一种遗憾。”

    王曾瞥了寇季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承认,我们都不如你。若不是你引领着大宋走上了征战四方的道路,我大宋现在说不定还在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寇季十分谦逊的道:“我可不敢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在我一个人身上。”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现在我们该议论的是交趾郡王提出的条件。”

    蔡齐在一旁大声的嚷嚷着。

    寇季和王曾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王曾向蔡齐赔罪道:“只想着吹捧咱们寇相了,倒是往了蔡相还在一边站着。”

    蔡齐瞪了王曾一眼,冷哼着道:“交趾郡王要火器、要大船、要人手、要物资,大船我们想办法给他划拨,物资我们也能想办法凑齐他想要的。

    可人手和火器,你们怎么说?”

    王曾听到此话,略微沉吟着道:“交趾郡王所需的人手数量恐怕不小。我大宋两次募兵,数次迁移百姓,已经将民间能够抽调的人口抽调的七七八八了,根本不可能再抽出大批人手给他。

    至于火器……”

    提到了火器,王曾就看向了寇季。

    火器如今虽然已经装备到了大宋各大禁军当中。

    但是生产和管辖的权力,都在寇季手里握着。

    为了防止火器外泄,寇季和赵祯可是给大宋所有人下了死命令的。

    外泄一支火器,朝廷是会追查到底的,涉案的人员都是要被杀头的。

    上下官员督管不利,也是要被追责的。

    不是没有人铤而走险。

    但无一例外,都被拿下了。

    不是被下面的人检举,就是被上面的人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火器配备了这么久了,也没传出外泄的风声出来,更没有见到过大宋任何敌人使用火器。

    如今交趾郡王要火器,数量恐怕还不小。

    给不给,寇季说了算。

    其他人纵然点头,寇季不配合,也拿不到火器。

    通过其他手段从军中征调一批的话,寇季八成会翻脸。

    寇季彻底跟所有人翻脸了以后,会干出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去赌。

    别看此前文臣们在朝堂上参奏、弹劾过寇季。

    给寇季罗列过罪名。

    但是请朝廷给寇季定死罪的,一个也没有。

    因为没人能承担起寇季彻底翻脸以后的后果。

    寇季眼见王曾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笑着道:“火器不给,人手也不给。”

    王曾和蔡齐一脸愕然的盯着寇季。

    王曾忍不住道:“火器和人手恐怕是交趾郡王提出的条件中最重要的两项,若是都不给,交趾郡王恐怕就不会跟我们谈。”

    蔡齐郑重的点头道:“交趾郡王肯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恐怕就是冲着火器和人手来的。此前交趾郡王就不止一次奏请我大宋迁移一些百姓到交趾。

    如今可以跟我大宋做交易,他自然会将这个条件摆在首位。”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我大宋百姓,不是货物,亦不是奴仆,怎么能当成货物和奴仆一样交易?

    若是我们真的这么做了,那我们和民间那些拍花子的有什么区别?

    或许我们连那些拍花子的都不如。

    因为他们只是拐卖一两个百姓。

    而我们是将大批的百姓送出去任人鱼肉。

    此前我大宋虽然迁移了一部分百姓去交趾,但跟买卖无关。

    纯粹是官家为了让那些赤贫的百姓活命,主动将他们送出去的。

    所以,我们不能将百姓当成货物一样交易。

    他交趾郡王若是有能耐,能吸引着我大宋的百姓主动去投靠他。

    那我不会说什么。

    可他要想从我大宋购买百姓,根本不可能。

    我是不会答应的,其他人也别想答应。”

    王曾和蔡齐听完了寇季一席话,对视了一眼,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寇季继续说道:“至于火器,目前为至,我还没想将它出售给任何人。所以我不可能将火器给交趾郡王。

    他若是退而求其次,向我大宋购买兵甲,我倒是能答应。

    但是火器绝对不行。”

    王曾和蔡齐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王曾突然开口道:“交趾郡王非要火器和人手的话,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交趾离我们而去?”

    寇季敲了敲眼前的桌子,道:“那就集结兵马,打过去。我亲自领兵去交趾,问一问交趾郡王要不要火器和人手。”

    王曾沉吟了一下,道:“也只能如此了。”

    蔡齐点着头道:“谈不妥,就只能打了。毕竟我大宋对交趾志在必得。”

    寇季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交趾的使者入了汴京城以后,我去谈。在此期间,朝野上下的所有政务,就交给二位了。”

    王曾和蔡齐躬身道:“义不容辞……”

    说定了此事以后。

    王曾和蔡齐二人就包揽了政事堂所有的政务,为寇季腾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寇季去谋划,去准备谈判。

    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和谈。

    但他们也想间接的帮和谈出一把力。

    王曾和蔡齐包揽的所有政务以后,寇季就闲下来了。

    他也没有再去政事堂,整日里就在府上待着。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刘亨带着交趾的使节,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汴京城外。

    交趾郡王向大宋出售交趾的事情,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没有任何人透露口风。

    所以交趾使节赶到汴京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自从大宋强势崛起以后,到大宋朝贡的使节多如牛毛。

    一个个姿态都很卑微。

    汴京城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交趾使节到了汴京城以后,便住到了汴京城的驿站里。

    刘亨带着一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寇季居住的竹院里。

    那人入了寇季的书房以后,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寇季面前。

    那人年龄不大,十九岁左右。

    跪倒在寇季面前以后,郑重的道:“小侄曹旻叩见寇叔父。”

    寇季上下打量着曹旻,道:“你是曹利用的孙儿?”

    曹旻仰起头,郑重的道:“曹氏长孙……”

    寇季点了点头,道:“当初将你从死牢里提出来的时候,你才一丁点大,一晃眼都长成一个大小伙了。”

    曹旻抱着拳,沉声道:“曹氏上下都铭记着叔父的大恩大德。”

    寇季摆了摆手,问道:“你祖父可好?”

    曹旻道:“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已经很少在处理兵事和民事,如今交趾的大小事务,都是我爹在处理。”

    “曹渊吗?”

    “正是!”

    寇季感叹道:“这些年让你们在西南东征西讨,不仅没给你们什么奖赏,还从你们手里拿走了许多你们用命搏回来的钱财,你们可怨我?”

    曹旻果断摇头,道:“我曹家在西南征战这些年,虽然是我曹家人在领军,可真正出死力的,却是叔父的人。

    我曹家今日能问鼎一域,也是叔父所赐。

    不敢有半句怨言。”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等交趾入宋以后,你们曹家就不用再为我做事了。我和你曹家之间,也再无恩怨。

    以后大家再次相见,是敌是友,全看随后的交情。”

    曹旻正色道:“我祖父说了,您在危难的时候救我曹家一门,您对我曹家恩重如山。我曹氏之人,不论在何时何地碰见您,都得行大礼。

    我祖父还说,他这些年虽然养了一些野心,但是只要你不开口准许,他就会将野心带入棺材。”

    寇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如此……我寇季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你曹氏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对得起大宋,也对得起我。

    你们欠我的,欠大宋的,都随着你祖父让出交趾,一并还完了。”

    曹旻盯着寇季,没有言语。

    寇季问道:“你祖父提出的那几个条件,什么意思?”

    曹旻坦言道:“我曹家献出了交趾以后,就没办法再留在交趾,也没办法回到汴京城享荣华富贵。

    所以我曹家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需要火器、大船、人手和物资。”

    寇季淡淡的道:“我的条件,我已经告诉刘亨了,想必刘亨已经转达给你祖父了。该答应的,我会答应,不该答应的,我一条也不会答应。”

    曹旻点着头道:“临来的时候,我祖父也说了,您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

    我祖父说,他提出的这些条件,也没想着让您答应。

    他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主要是为了避免外人看出破绽。

    毕竟,他献出了交趾,只向大宋讨要一些大船和物资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祖父不需要其他军备?”

    曹旻坦言道:“不瞒叔父,我祖父从交趾人和大食人手里缴获的军备,已经够用了。叔父您当初可是将大宋近半数的军备出售到了交趾。

    那些军备足够我们用很久。”

    寇季笑着道:“你们应该是从大宋招揽了不少匠人,已经可以借着那些匠人,造出同等的军备了吧?”

第0938章 谈判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曹旻先是一愣,脸上勾起了一丝苦笑,低声道:“不敢欺瞒叔父,我祖父确实断断续续的从大宋招揽了一些匠人,匠人们也确实能打造出大宋禁军原有的军备。

    只是大宋的弓弩锻造起来有些费力,目前产量极低。”

    寇季闻言,满意的点头,道:“你还算诚实……不错不错……”

    听到了寇季的夸奖,曹旻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笑容没在脸上挂多久,就被寇季下一句话给冲散了。

    “你们的火器研究到什么地步了?”

    寇季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在一旁倾听的刘亨,流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曹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身躯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寇季盯着曹旻,笑而不语,静等他的答复。

    曹旻跪在原地,抿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寇季等了许久,也不见曹旻开口,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曹旻依旧抿着嘴,没有开口。

    寇季再次笑道:“你不肯说,是曹利用不让你说,还是你曹家上下都打算瞒着我?”

    曹旻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叔父,小侄虽然见过火器,可是没怎么碰过,更没见过我交趾有人造火器。

    叔父您此前派人造的火器,巡马卫走的时候,尽数带走了。

    即便是残缺的部件,也没有剩下。”

    寇季忍不住赞叹道:“你倒是聪明,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不愿意说,我就给你讲讲。”

    曹旻脸上带着难看的笑容,盯着寇季,似乎在静等下文,也似乎在等寇季裁决。

    寇季感叹道:“火器是个好东西,但凡是见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想要的。像是你们曹氏这种借着战争起家的将门,对它就更是垂涎欲滴。

    大宋境内的将门,都对火器垂涎欲滴。

    只是他们清楚,他们不可能越过我拿到火器,所以就只能暂时压下自己的贪心。

    不仅不能表露,还得深深的藏着,生怕被我发现了,跟他们决裂。

    大宋之外,垂涎火器的多不胜数。

    但他们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火器,哪怕是话高价购买,也买不到。

    你们就不同,你们是大宋之外唯一一个用过火器作战的,也是唯一一个长时间持有火器的。

    我就不信,你们不会私底下研究一番。

    虽然我叮嘱过巡马卫,让他们严防死守着火器不得外流。

    但交趾是你们的地盘,你们要是想瞒过巡马卫,将火器拿过去研究一些日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曹旻听完寇季一席话,脸上的神情连变都没变。

    寇季对火器有多重视,大宋内外所有人皆知。

    从火器出现到现在,明里暗里研究火器、倒卖火器的人络绎不绝,但无一例外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虽然寇季从未出面处理过此事,但背后一直有寇季的影子存在。

    曹旻若是敢承认,寇季就敢兴兵。

    寇季见此,面带笑意的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你们曹家有没有研究,你我心知肚明。我既然没有派人将你拿下,就说明我不会因为此事兴兵。

    但现在我没有兴兵,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兴兵。

    具体,就要看你曹家坦不坦诚。”

    寇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曹旻还是不打算开口。

    寇季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道:“你祖父难道就没告诉过你,在我面前不要试图隐藏任何东西吗?”

    曹旻迟疑再三,咬牙道:“我祖父不会负您,我曹家也不会负您。”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会负我,那为何连最起码的坦诚都做不到?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火弩流星箭,你们已经应该已经做出来了吧?

    但是百虎齐奔你们却始终不得要领。

    至于火枪和火炮,你们应该还在门口徘徊。”

    曹旻猛然抬起头,惊恐的盯着寇季。

    寇季冷哼了一声,“你别这么看着我,也不用怀疑我是不是在你们曹家安插了什么人。我把火器交给你曹家用的时候,就知道你曹家会暗中去研究。

    也知道你们曹家能研究到什么份上。

    所以我才会放心的将火器交给你们使用。”

    曹旻不敢相信。

    寇季却成竹在胸。

    相差了数百年的东西,不是谁想研究出来,就能研究出来的,即便是东西的构造很简单。

    一些技术上的难关,那是寇季亲自攻破的,里面的难度他心里清楚。

    没有熟悉火枪和火炮的匠人从中指点,曹家根本就造不出火枪和火炮。

    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一叶障目,但恰恰就是这一叶,足以挡住曹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寇季直视着曹旻,曹旻没敢跟寇季对视多久,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寇季见此,也不再穷追不舍。

    “看在你祖父此次痛快的献出交趾的份上,我就不追究此事了。回去以后告诉你祖父,让他别费那个心神了。你们研究再久,也不会参破其中的秘密,中间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只要不惦记大宋,大宋之外的地方,任他取允。

    火弩流星箭你们既然研究出来了,那也足够你们出去欺负人了。

    其他的军备,你们想要的,都可以从大宋购买。

    五年以后,让你祖父派人去我的封地,我会让人将百虎齐奔的秘密告诉你们。

    到时候你们也可以配备上百虎齐奔。

    至于火枪和火炮,十五年以后吧。

    十五年以后,只要你祖父还活着,我可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出售给你们一些火枪和火炮。

    你祖父若是去了,那就再看吧。”

    寇季不咸不淡的说着。

    曹旻跪在地上听着。

    曹旻最大的感觉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掌控着一切,天下的一切似乎都要经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裁决。

    他如今就在聆听此人对交趾的裁决。

    寇季说完了话,见曹旻还跪着,便摆了摆手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你去驿馆内待着吧。

    你们所需的大船和物资,具体要多少,跟鸿胪寺的人去谈。

    你们能要到多少,看你们的本事,我不会参与大船和物资的商谈。

    免得你祖父埋怨我欺负小辈。”

    曹旻跪在地上,对寇季恭恭敬敬的一礼,“侄儿告辞……”

    曹旻道别以后,起身退出了寇季的书房。

    刘亨引领着曹旻出了竹院,送他到了驿馆。

    入夜以后,刘亨才回到了竹院,一回到了竹院,就直奔寇季的书房。

    寇季独自坐在书房里,正在翻阅一本书,听到了刘亨入门,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刘亨入了书房,笑着对寇季道:“四哥似乎知道我要来?”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你风尘仆仆的在外奔波了数月,我应该让你回去洗漱一番,然后歇下才对。

    不过,今日我和曹旻的对话,你一直在旁边听着,你心里一定有无数疑问要问我。

    所以我就在书房特地等你。”

    刘亨笑着脱去了外衣,往书房里的躺椅上一座,长出了一口气道:“还是四哥了解我……”

    说完这话,刘亨似乎又要说什么,只是还没张口,就听寇季道:“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饭菜,一会儿就送过来。

    还有你最喜欢的酒。”

    刘亨大喜,笑容灿烂的道:“你可真是我亲哥。”

    寇季摇头一笑道:“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有什么想问的,尽快问。”

    刘亨闻言,也不矫情,他当即开口道:“四哥是如何断定曹家的人一定会研究火器?”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一个蠢问题。换做是你,眼看着火器在你眼前晃悠,随手就能拿过来,难道你就不想拿去研究一番。”

    刘亨伸手探入到了怀里,取出了一柄短铳,疑问道:“我需要吗?”

    寇季没好气的道:“你是近水楼台,其他人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刘亨收起了短铳干巴巴笑道:“我就是觉得曹家的人都是你救下的,他们知道你不喜欢让这东西落在外人手里,他们不该研究这东西。”

    寇季沉吟了一下,摇头感叹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一样守规矩,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一样,将情谊当成了唯一。

    曹利用这些年没违背过我的意愿,事事都按照我的吩咐做。

    此次让他交出交趾,他更是痛快的交了出来。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

    我不能对他要求的过于苛刻。”

    刘亨撇了撇嘴道:“可你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他们做事就不该违背你,更不该背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们这叫忘恩负义。”

    寇季绕有深意的看了刘亨一眼,“挟恩自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太少,所以每当出现一个仁义之士的时候才显得难能可贵。

    太祖当年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被引为一段佳话。

    其中固然有奉承太祖意思,但更多的是赞扬太祖仁义。

    若是你送京娘千里,恐怕儿子都怀上了吧。”

    刘亨干巴巴一笑,没有反驳。

    寇季继续道:“所以说,我们做不到至仁至义,就不能要求别人做到至仁至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刘亨大大咧咧道:“你就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了,我不喜欢。反正我就是觉得,无论是张元也好、曹利用也罢,都是借着你的手起家的,他们不对你唯命是从,就是忘恩负义之辈。”

    寇季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都不计较,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你就不仔细想想,他们能养出今日的野心,是不是我刻意放纵的结果?”

    刘亨一愣,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笑着道:“无论是张元所属,还是曹利用所属,手下最强横的兵马,都是我的人。我真要是想弄个死他们,早在他们野心刚冒出苗头的时候,就将他们给弄死了。

    我之所以对此不管不问,就是放任他们滋生出野心,然后不断壮大。”

    刘亨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盯着寇季道:“你这么做图什么?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寇季淡然笑道:“养虎为患?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成不了患。即便是我死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也成不了祸患。

    至于我图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刘亨一愣,仔细思量了一下,瞪着眼问道:“你惦记西方的黄金城?”

    寇季在覆灭了西夏以后,就跟刘亨等人简单的讲过世界上的壮丽,其中就包括西方传说中用黄金铸造的城池。

    刘亨等人都记着呢。

    寇季笑着道:“黄金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觉得西方有很多富庶之地,我汉人若是不能涉足,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遗憾。

    所以就想着放纵曹利用和张元滋生出野心,然后代我去西方看看。”

    刘亨迟疑着道:“我听你说过,西方的那片土地,未必就输给我大宋。你就不怕他们打到西方去,在西方建立一个跟我大宋相当的大国。

    到时候他们携大国之势,东侵我大宋?”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他们要真有那个能耐,真的能在西方打出一个不输给我大宋的庞大帝国。

    到时候他们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

    刘亨不解的盯着寇季。

    在他眼里,寇季是一个将大宋当成性命一样保护的人。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宋被别人欺辱。

    寇季通过刘亨的目光,感受到了刘亨心中的困惑,他笑着道:“到那个时候,谁赢谁输,这天下都是我汉人的。

    你……明白吗?”

    刘亨愕然的瞪起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

    寇季说的这个事太大,他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寇季感叹道:“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西方地域不小,其中有软柿子,也有狠茬子,他们想在西方建立一个不输给我大宋的帝国,难度可不小。

    也许奋两三世余烈才能做到。”

    刘亨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一世解决不了?”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若是将火器敞开了给他们提供的话,一世当然可以。”

    刘亨眉头一挑,“所以……最终的一切还是掌握在你手里?”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

    刘亨忍不住感慨道:“世人只当四哥你是谋国之才,却不知道你其实是谋天下之才。”

    寇季摇头笑道:“什么天下不天下的,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刘亨没有回应寇季的话,而是反问道:“咱们还是说回交趾吧。你真的能断定曹利用研究不出火器?

    我觉得火器挺简单的,没那么复杂啊?”

    寇季沉吟着道:“若是有能工巧匠相助,三五柄还是可以的。但是想大规模的装备到军中,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刘亨疑问。

    寇季幽幽的道:“光是那枪管的用料,就够他琢磨很久很久了。”

    刘亨沉吟了一下,问道:“钢铁那么难锻的?我看器械作坊的人锻造起来很容易啊?”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东西是我弄出来的,并且一点儿也不剩的全部教给了他们,他们才能锻造出合格的钢铁。

    你去民间找一些匠人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锻造出同样的。”

    刘亨挠了挠头。

    他不懂这些,所以寇季即便是给他解释的再详细,他还是不懂。

    他见寇季说的如此肯定,他就选择相信了。

    他再次开口问道:“那你真的打算在五年以后,给他东西?”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东西到了底下人手里,迟早是会泄露出去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我们防守的再严密,别人也会找到空子钻。

    与其让他们费尽心机去找空子,还不如给他们一个时间期限,等时间到了,果断将东西交给他们。”

    刘亨目光闪闪的盯着寇季,问道:“那咱们呢?”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我现在让人给你送一批过去,你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吗?”

    刘亨果断摇头。

    寇季若是真的派人给他送一批火器过去的话,他也不敢用。

    一旦拿出来,见了光,那立马就会被种世衡发现。

    种世衡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此事告知给朝廷。

    朝廷一旦知道了此事,那场面就会很尴尬。

    寇季和刘亨二人到时候就没脸继续在汴京城呆下去了。

    “行了,你该问的也问完了吧?厨房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膳食了。你是去膳堂吃,还是让厨房送过来。”

    “还是让厨房送过来吧。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在一起喝一顿了。今晚好好喝一顿,我给你讲讲我在交趾的见闻。”

    刘亨笑嘻嘻的提议道。

    寇季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到门口去吩咐了一声。

    没过多久以后,厨房的人就将酒菜送到了书房。

    寇季和刘亨坐在桌前,一边吃喝,一边听刘亨讲在交趾的见闻。

    一直到了夜半,二人才各自回房歇下。

    次日一大早。

    寇季还没醒,王曾和蔡齐就一起杀上了门。

    两个老家伙也不问人方便不方便,就急匆匆的闯进了寇季的卧房。

    幸亏卧房里只有寇季一个人。

    两个老家伙入了卧房以后,一左一右堵在寇季床前,硬生生的将寇季吵醒。

    “听说交趾使节入京了?”

    “那还用听说吗?交趾驿馆门口的守卫都换了,肯定是入京了。”

    “交趾是不是马上要献出国书,向我大宋纳土称臣?”

    “人家那是出售,不是投降。”

    “……”

    两个老家伙守在寇季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寇季无奈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瞥了二人两眼,“您二位这是对论奏呢?”

    王曾哼了一声道:“我二人得知交趾使节入京,是彻夜难眠,你倒是睡的舒服。”

    寇季撇着嘴道:“又没人拦着不让你们睡。”

    王曾恼怒的喊道:“交趾前来交涉出售国土的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睡得着?”

    蔡齐拦着王曾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说完这话,蔡齐瞪着眼,对寇季喊道:“你赶快起来,去鸿胪寺,带上鸿胪寺的人去跟交趾人谈,争取今日就定下此事,我二人今晚也能睡一个安稳觉。”

    王曾重重的点头,“此事不定下,我二人真的是寝食难安。”

    寇季无奈的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你们也知道,这是涉及到出售国土的大事,不可能一天就谈的完的。”

    蔡齐听到此话,立马道:“那就拉着交趾人彻夜谈。我年轻的时候,出使过多国,谈过不少大事。

    这人,熬夜熬不住的时候,耳朵容易聋、眼睛容易花、脑子还容易不好使。

    你若是能抓住机会,能为我大宋争取来不少利益。”

    王曾见蔡齐传授起了寇季谈判经验,也不甘示弱的开始跟寇季讲起了自己的谈判经验。

    寇季耳听着他们两个在耳边叨叨,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谈判,对王曾和蔡齐而言,是天大的大事,对寇季而言。

    昨晚就谈完了。

    现在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王曾和蔡齐在寇季耳边叨叨了半天,见寇季不是伸懒腰,就是打哈欠,两个老家伙也是急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二人在说?”

    王曾质问道。

    寇季敷衍的道:“听着呢……听着呢……”

    王曾果断开口道:“那我刚才告诉你,遇事不决还如何处置?”

    寇季愣了一下,随口道:“拖着……”

    王曾当即气的吹胡子瞪眼,“什么拖着!明明是逼他们开口,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在里面找空子。”

    蔡齐见寇季心不在焉,顿时出起了损主意,“咱们不如占了他的床榻,他若是谈不妥此事,咱们睡不着,他也别想睡。”

    王曾一听,立马点头道:“就这么办!”

    寇季瞥了两个老家伙一眼,懒得跟他们计较。

    他在两个老家伙注视下,起床洗漱了一番,出了卧房门。

    两个老家伙就紧紧的跟在寇季身后,一直跟到了鸿胪寺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寇季进了鸿胪寺,两个老家伙才放过他。

第0939章 弱国无外交!

    寇季心里清楚,王曾和蔡齐也不是存心打扰他的美梦。

    实在是大宋饿惯了,如今主动送上来一个大粮仓,他们不吃到嘴里,他们怎么也不舒服。

    但重要的,寇季昨晚都谈完了。

    剩下的不重要的,几乎没啥谈的。

    大船也好、物资也罢。

    人家要多少给多少就行了。

    反正曹利用就算是狮子大开口,也不会太过分。

    曹利用真正想要的,寇季昨晚都给了。

    曹利用必然知道寇季会猜倒他做了什么。

    寇季也知道曹利用想要什么。

    所以该许的,昨晚都许了。

    如若不然,曹利用也不会在明知道大宋不会给他火器的情况下,还在自己的要求中添加上火器二字。

    话是说给大宋听的,但真正要传达到的,是寇季的耳中。

    因为曹利用心里清楚,他能不能拿到火器,大宋说了不算,寇季说了才算。

    曹利用并没有强硬的要求大宋一定要给他火器,他才肯交出交趾,这就说明他知道寇季的底线在哪儿。

    寇季也是看出了曹利用识趣的份上,才给了他一个许诺。

    可怜的曹旻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就像是一个工具人。

    但他能在寇季和曹利用中间传话,他这个工具人当的也值。

    曹利用让他来见寇季,并且见了寇季以后立马就跪,口口声声的叫寇季叔父。

    那就说明曹利用就是派遣他来跟寇季攀关系来了。

    曹利用显然是要培养曹旻当接班人。

    他想让自己接班人见一见寇季,跟寇季攀上关系,以后有什么事情找到寇季头上的话,也会容易一些。

    身份地位到了寇季和曹利用这份上,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曹利用若是不提早叮嘱曹旻的话,曹旻见了寇季,不可能跪的那么痛快,更不可能张口闭口叫着叔父。

    曹旻如今好歹也是一个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见了赵祯都不用跪的。

    平白无故的见了寇季,不可能跪的那么痛快。

    救命之恩又如何?

    救命之恩在很多人眼中,都比不过身份的差距和利益。

    寇季入了鸿胪寺,鸿胪寺上下所有的官员早以在衙门口躬身等候着。

    见到了寇季以后,一个个热情的迎了上来。

    “见过寇相……”

    “……”

    一众人纷纷施礼。

    寇季摆手道:“别那么客气……去将交趾的卷宗准备一下,随后我们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闻言,急忙开口道:“回寇相,该准备的卷宗,下官等人昨夜连夜就准备好了。”

    寇季愣了一下,道:“那就去核查几遍,看看有没有疏漏。”

    鸿胪寺卿再次开口道:“回寇相,昨夜三更的时候,下官等人就准备好了卷宗,又连夜核查了四次,确认无误。”

    寇季张了张嘴,迟疑再三道:“那你们就去吃个早膳,休息一番。”

    鸿胪寺卿愣了一下,急忙道:“寇相,下官等人已经吃过简单的膳食了。”

    寇季沉默了几个呼吸,吩咐道:“那就下去睡觉,睡醒了以后再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愣愣的盯着寇季。

    寇季板着脸沉声道:“今日我们恐怕要跟交趾使者彻夜长谈,若是因为夜间犯困,出了什么疏漏,让交趾人钻了空子,那可就不美了。

    须知,此次的事情干系重大。

    有可能一句话说不好,上百万贯钱财的东西,就轻而易举的许出去了。

    所以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鸿胪寺卿听到此话,郑重的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吩咐鸿胪寺的人下去养精蓄锐。”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鸿胪寺衙门里找了个公房,进去以后倒头就睡。

    鸿胪寺等人在寇季睡了以后。

    一个个是面面相觑。

    鸿胪寺少卿脸色苦闷的对鸿胪寺卿道:“王相和蔡相昨夜在此处坐了一宿,盯着我们准备好了交趾的卷宗,又反复核查了一番,临走的时候特地叮嘱我们,等寇相到了,就立马去交趾驿馆。

    可如今寇相一到,倒头就睡,我们可怎么办?”

    “对啊对啊,王相和蔡相问起,我们该怎么回答?若是追责,我们难不成还要推到寇相头上去?”

    “王相翻脸,还讲点人情味。蔡相翻脸,那是六亲不认。要是被蔡相盯上了,我们以后在朝中可就难混了。”

    “我们到底该听谁的,上官您给拿个主意啊。”

    “……”

    鸿胪寺一众官员,愁眉苦脸的盯着鸿胪寺卿,等鸿胪寺卿给个主意。

    鸿胪寺卿脸色也苦,“王相和蔡相我们得罪不起,寇相我们也得罪不起。王相和蔡相惦记上了我们,我们顶多是被降职而已。

    寇相要是惦记上了我们,轻则被发配到边陲去牧民。

    重则要掉脑袋。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们还是听寇相的吧。

    听寇相的能活命。”

    鸿胪寺少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上官言之有理……此次跟交趾人交涉,寇相才是主使,我们只是从旁协助。

    他不动,我们也动不了。

    回头王相和蔡相问起此事,我们就这么说。

    王相和蔡相若是理解我们,我们也算是度过了一道难关。”

    鸿胪寺其他人跟着纷纷点头。

    “各自会班房歇着,派人在门口盯着,一旦寇相醒了,立马到此处汇合。”

    鸿胪寺卿叮嘱了一番。

    鸿胪寺上下齐齐点头。

    他们相互拱了拱手以后,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班房。

    鸿胪寺卿没有离去,他守在了寇季睡觉的公房外。

    寇季一睡就是一个半时辰,睡饱了以后才幽幽转醒。

    一出门就看到了鸿胪寺卿坐在自己房门外打瞌睡。

    “你这是作何?”

    寇季随口问了一句。

    鸿胪寺卿猛然惊醒,起身道:“寇相,您醒了?”

    寇季疑问道:“你为何不去休息?”

    鸿胪寺卿干巴巴一笑,“下官睡不着。”

    寇季摇了摇头,没有拆穿鸿胪寺卿的谎言,他吩咐道:“叫上其他人,准备准备,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立马答应了一声,去召集其他人。

    没一会儿,鸿胪寺上下齐齐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也没有训话,略微点了一下人数,带着他们出了鸿胪寺,一路浩浩荡荡的奔去了交趾驿馆。

    到了交趾驿馆门口,就看到了曹旻领着一帮子交趾的官员,在驿馆门口等候。

    寇季主动迎上去,不等他们施礼,就开口问了一句,“等了很久了吧?”

    曹旻带着一帮子交趾官员率先施礼。

    施礼过后。

    曹旻不卑不亢的道:“没等多久,只有两个时辰。”

    寇季一愣,笑着道:“你在埋怨我?”

    曹旻赶忙道:“不敢……”

    寇季笑着道:“今晚让鸿胪寺做东,请你们去教坊乐呵乐呵,算是给你们赔罪。”

    鸿胪寺卿闻言,立马附和道:“理当如此。”

    寇季摆了摆手,道:“进去说话。”

    寇季说完这话,率先迈步入了驿馆,其他人静悄悄的跟在寇季身后入了驿馆。

    寇季的名声很大,威慑力很强。

    大宋域内还好,大宋域外盛传,寇季直接间接杀的人,恐怕已经超过整个交趾的人口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对那些交趾的使臣们发号施令,他们没有半句怨言。

    他们不知道曹利用和寇季的关系,他们只知道,此次的事情谈好了,大家皆大欢喜,谈不好了,眼前这个凶名赫赫的家伙,就要率领着他麾下那百战百胜的悍军,踏入到交趾。

    他们曾经私底下计算过,此人若是率兵踏入交趾的话,交趾能在此人手底下存活的机率不超过千分之一。

    至于取胜,没人敢想。

    大宋禁军横推辽地的战绩,早已传遍了天下。

    交趾比辽地,不过弹丸尔。

    估计都不够人家一次折腾的。

    上万门火炮往交趾门口一堆,轰击一轮,交趾就得降。

    他们是见识过火炮的威能的。

    知道那东西就是战场上的利器。

    交趾那低矮的城墙,根本经受不住火炮摧残。

    寇季入了驿馆,驿馆内的仆人们已经准备好了谈判所需的一切。

    寇季毫不客气的往主位上一座,其他人才分别落座。

    寇季对鸿胪寺卿点了点头,谈判正式开始。

    双方就出售交趾的价钱,展开了一场长久的谈判。

    寇季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曹旻亦是如此。

    在他们二人眼里,眼前的这一场谈判,就是一个过场。

    因为真正要谈的,他们两个私底下早就谈完了。

    当然了,在寇季眼里,他是隔着万里之遥跟曹利用谈了一场。

    在曹旻眼里,寇季裁决了一切。

    谈判从中午谈到了晚上。

    双方的嘴就没有停过。

    不时的还望向寇季和曹旻。

    别看他们谈的很卖力,事实上都是在磨嘴皮子而已。

    他们心里都清楚,做主的是寇季和曹旻。

    寇季和曹旻不开口,他们谈再多也是无用。

    人家不点头,你谈出个结果,也能给你推翻。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得谈。

    无论结果如何,姿态得做足。

    寇季见大家也累了,缓缓开口,“交使,我痴长你几岁,便称呼你一声贤侄,可好?”

    曹旻见寇季开口了,也没有再端着,他微微一礼道:“我自幼学习宋国学问,熟悉宋国礼仪,以寇相的年岁,称呼我一声贤侄,自然不为过。”

    寇季点头道:“贤侄,交趾既然答应出售国土,想必已经想好了要向我大宋交易什么。临来的时候交趾郡王可有交给你清单之类的东西?”

    曹旻假装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有一份清单,不过只有大船和物资。人手和火器并没有列在其中。”

    寇季伸出手,道:“拿过来我瞧瞧……”

    曹旻顺手从袖口取出了一份清单,递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拿过了清单仔细的审阅了起来。

    “五千条大船……交趾郡王好胃口啊。不过,付出的是交趾的国土,要五千条大船不为过。”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我大宋一次性拿不出五千条大船,官营船坊日夜不休的做的话,一年也不过出三百条大船而已。

    多设几坊的话,勉勉强强能造出上千条。

    再多的话,匠工不够。

    五千条大船,分五年交付如何?”

    曹旻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我交趾可否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的技艺?若是可以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技艺的话,那大宋分五年交付,我交趾可以答应。”

    寇季没有多想,点头道:“可以……”

    现在大宋造出的大船,多用的是隋唐的技艺。

    大宋在沿袭了隋唐技艺以后,又再上面做了一些改良,形成了独有的大宋造船技艺。

    由于大宋海贸比较繁荣。

    所以造船技艺还是相当厉害的。

    但比起寇季和寇天赐一起根据大宋造船图研究出的新船,差了一些。

    所以将现有的造船技艺教授给交趾,也没什么。

    反正再过个几年,韩地、西阳、大宋,就会出现新的造船技艺。

    到时候造出的船只,比现在只好不坏。

    而且寇季有心纵容曹利用出去翻天覆地,自然得给予一些技术上的支持。

    曹旻见寇季痛快的答应了让交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技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交趾的其他使节亦是如此。

    反倒是鸿胪寺的人,一个个瞪着眼,抓耳挠腮的看着寇季。

    他们觉得寇季答应的太痛快了,如此一来,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如今寇季这个做主的人在讲话,他们这些个喽啰,又没办法开口。

    在正式场合,跟上司唱反调,在任何时候都是大忌。

    寇季准许了大船以后,又往下继续看物资,一项一项的看。

    “棉……麻……丝……布匹……铁料……”

    寇季一项一项的看完以后,盯着曹旻道:“要求的数量倒是不少,不过难免有些小看我大宋了。”

    寇季顺手将清单放到了桌上,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大宋给你翻倍。”

    此话一处,在场的人,除了曹旻,几乎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了寇季。

    鸿胪寺的人差点惊叫出声。

    被寇季瞪了一眼后,咬着牙闭上了嘴。

    鸿胪寺的人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觉得,就没寇季这么谈判的。

    别人都是越谈越少,你主动给人家翻倍的加,你是疯了?

    交趾人要的物资可不少,大宋要一次性拿出来,也得好好筹措一下。

    翻倍的话,有可能会动摇一些行业的根基。

    寇季没有在意鸿胪寺人的反应,他再给交趾所要的物资加倍以后,又淡淡的说了一句,“人手你们就别想了。我大宋臣民,不是货物,不可能任人买卖,更不可能成为生意场上的交易品。

    昔日,我朝官家在汴京城城头上,向天下人宣告,凡是动我大宋百姓一人者,我大宋必诛之。

    大理不信这个邪,伤了我大宋百姓性命。

    我朝前前后后发兵十余万,平了大理。

    大理王如今就在汴京城的大相国寺内吃斋念佛。

    所以,我奉劝你们,别打我大宋百姓的主意。

    任何将我大宋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的人,都是我大宋的敌人。

    我大宋为此,不惜一战。

    无论敌人是谁。”

    寇季的话说到最后,斩钉截铁。

    在场的所有人都从寇季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他们都清楚的感受到,寇季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一时间。

    交趾使者们,脸色十分难看。

    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胁,他们却敢怒不敢言,心里感觉到十分憋屈。

    鸿胪寺的人却一脸振奋。

    他们总算明白了寇季给交趾索要的物资加注的原因。

    寇季就是想用物资,弥补人手这一个环节。

    在两方人,两种神情中,寇季再次开口。

    “火器没有,想要的话,你交趾可以自己带兵来取。其他的军备都好商量。”

    寇季丢下此话,缓缓起身,道:“今日大家也都累了,军械的事情明日再谈,我的话你们也好好考虑一下。

    能答应的话,明日你们打开门户,等着我们就行。

    答应不了,你们闭着门户。

    后日会有人送你们离京。

    等你们回到了交趾以后,告诉交趾郡王,做好迎接我的准备。

    我去的时候也不多带人,就三十万禁军。

    交趾若是能挡下,我们再谈。”

    说完这话,寇季甩起了袖子就离开了驿馆。

    鸿胪寺的人一个个神情激动的跟在寇季身后,出了驿馆。

    寇季一行人一走,交趾使者们纷纷叫了起来。

    “张狂!太张狂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张狂的人!”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大宋迟早败坏在他手里。”

    “……”

    交趾使者义愤填膺的喊着。

    曹旻阴沉着脸,低声吼了一声,“够了!”

    交趾使者纷纷闭上嘴,齐齐看向了曹旻。

    曹旻咬牙道:“他是张狂,可他有张狂的资本。他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宋禁军齐赴我交趾。可我交趾上下所有人,就算喊破了喉咙,也凑不出能抵挡大宋三十万禁军的力量。

    我祖父之所以忍痛将交趾卖给宋国,就是因为知道我交趾抵挡不了宋国的征伐。”

    “当年大宋伐我交趾黎朝,还不是被黎王打的抱头鼠窜……”

    有交趾使臣不服,咬牙道。

    曹旻瞪了他一眼,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都是短兵相接,我交趾占据着绝对的地利优势,面对的是不通兵事的侯仁宝等庸才。

    现在呢?

    大宋有火枪和火炮,还有无数火药做的军械。

    我们纵然占着地利优势,也难以抵挡。

    一座城池,面对短兵攻伐,我们能当数月。

    可是面对火器齐发,一息我们都未必挡得住。

    更何况大宋还有狄青、杨文广等能征善战的将军,其兵法谋略,比侯仁宝胜过不知道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他……能调动的兵马不止三十万。

    他敢疯,大宋皇帝敢陪着他疯,我交趾却陪不起。”

    交趾使者们听完了曹旻一席话,咬着牙,屈辱的垂下了脑袋。

    这就是大国,全方位碾压交趾的大国。

    交趾在面对如此大国欺压的时候,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曹旻在交趾其他使者们垂下了脑袋以后,沉声道:“来之前,我祖父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他交代过我,拿不到火器,就跟大宋要弓弩。

    我交趾如今虽然能仿制大宋一些弓弩,但只是小型的弓弩,一些大型的弓弩,我交趾仿制起来还很困难,花费的时间也常。

    所以我们必须从大宋讨要到足够的大型弓弩,以及造大型弓弩的匠人。

    此事明天需要你们去谈,你们切记,一定要将我交趾需要的大型弓弩和造大型弓弩的匠人讨要到手。”

    “我交趾付出了一国,难道就带一些弓弩、匠人、船只、物资回去?”

    有人悲愤的大喊。

    曹旻瞪眼道:“刚才他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不让我们像是货物一样买卖宋人,但没说我们不能请宋人跟我们去做客。

    只要有宋人真心实意的跟我们离开,我们就不算违背他的话。”

    “可我交趾……”

    “够了……我祖父在海外的基业,你们见识过。我祖父派遣商人搜罗的地图,你们也看过。

    我们虽然付出了交趾,但我们得到的东西,却足以让我们在海外,在西方,获得更大的疆土。

    往西的吴哥、蒲甘、鹏茄罗、天竺,那个不比我交趾富庶,那个疆土不比我交趾大?

    征下了它们,我们足以立一个比交趾更富庶、更强大、更庞大的国朝。”

    “可……我们人少……”

    “但我们有远比他们精锐的兵马,远比他们强横的兵甲,破一国,我们便可以借着他们的人口立国。”

    “……”

    就在曹旻向交趾使者展现他们曹氏家族的野望的时候,鸿胪寺的人,正追在寇季身后,一脸振奋的说着话。

    “我出任鸿胪寺卿十二年了,从没有见过想今日这般的场面。”

    鸿胪寺卿追着寇季的脚步,激动的说着。

    鸿胪寺少卿点头道:“以往我们和别国使臣相交,都是小心翼翼的。今日寇相算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如此霸道,交趾人会不会接受不了?”

    “……”

第0940章 忠臣贤良层出不穷的大宋(今晚一更,明天补……)

    鸿胪寺众人担心大宋表现出来的霸道伤害到了交趾人幼小的心灵,于是乎齐齐看向了寇季。

    寇季感受到如芒在背,就知道一帮子鸿胪寺的官员在等他开口。

    他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对待番邦小国,自然要行霸道。若是我们卑躬屈膝的去求他们,那我们还算什么天朝上邦?

    他们接受不了,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他们若是识趣,买卖在,仁义也在。

    他们若是不识趣,买卖不在,脑袋也别想要。”

    鸿胪寺的人闻言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天朝上邦,就该有天朝上邦的霸气。

    以前他们顶着虚假的天朝上邦的名头。对所有使臣都客客气气的。

    在别人提出了过分的要求的时候,不仅不能发怒,还得笑脸相迎,祈求人家给一个机会,再商量商量。

    如今不同了,他们是真正的天朝上邦,他们有实力也有底气霸道行事。

    逢人不需要在笑脸相迎,亦不用害怕担上恶了两国邦交的名头,卑躬屈膝的像个仆人一样伺候着那些使臣。

    朝野上下的文臣,其实不怎么喜欢寇季,也不怎么喜欢寇季的祖父。

    他们祖孙二人看似位高权重,但却从没有给文臣带来过任何利益。

    反倒是没少拿文臣的脑袋立威。

    寇准总摄国政的时候,砍了不少文臣脑袋,砍到最后,文臣看到了他瞪起眼,腿肚子都打哆嗦。

    寇准在赵祯大婚之日,主动辞仕的时候,文臣们惊叹之余,更多的是一种狂喜。

    他们不惜将天底下所有描述圣贤的词语加诸到寇准身上,将寇准高高的捧起来,让寇准高高在上的做一个圣贤,别在到朝堂上祸害他们。

    所以,寇准在辞去了仕途以后,快速的成为圣贤,他们有推波助澜之功。

    赵祯在设立昭勋崇德阁的时候,将寇准列在了文臣之首,他们拦也没拦。

    如今寇准走了,寇季上位了。

    寇季虽然没有他祖父那么喜欢杀文臣,但总喜欢跟文臣对着干。

    他从文臣口中抠出了不少利益,散布给了百姓。

    也让近数十位的高官落马。

    如今寇季去文官坐镇的衙门巡视,文官们腿肚子也打哆嗦。

    他们一个个都生怕被寇季惦记上。

    鸿胪寺的人也害怕寇季。

    但害怕之余,也有敬畏。

    寇季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强国对待藩属该有的态度。

    也让他们领略到了什么叫大国气度。

    朝堂上或许会有人觉得寇季此举有些仗势欺人。

    可在他们眼里,国与国相交,本就是如此。

    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

    你一味的忍让,别人就以为你是一只没牙的老虎。

    礼义廉耻在国与国相交的时候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

    只有那些没见识过藩属使节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憎面目的腐儒们,才会觉得礼义廉耻是国与国相交的根本。

    处在外交的最前沿,鸿胪寺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拳头,才是硬道理。

    从人类诞生起,到如今,就没有变过。

    寇季不是那些只知礼义廉耻的腐儒,他在跟藩属使节相交的时候,果断的亮出了拳头。

    比别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拳头,悬在别人脑袋上。

    给他们形成的压迫,轻而易举就能察觉。

    鸿胪寺卿觉得他为官多年,终于碰到了一个真正懂外交的人。

    他觉得他这个大宋首席外交官,跟着寇季这样的上司做事,一定不会再像是以前那么憋屈。

    “寇相,既然大船和物资的事情已经敲定了,我们是不是该上奏朝廷,尽快准备起来。据下官所知,王相和蔡相对交趾的垂涎,已经不是三两日了。

    官家必然也对交趾垂涎三尺。

    早日定下此事,我们就能早日将交趾掌控到手。”

    鸿胪寺卿回到了鸿胪寺,立马凑到了寇季面前谏言。

    寇季刚刚坐下,听到了鸿胪寺卿这话,就感觉到鸿胪寺卿对自己的态度有转变,他满意的点头道:“此事就由你做主好了。明日和交趾人洽谈军械的事情,也由你做主。我就不去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行。我大宋能答应的条件,我今日已经告诉他们了。

    他们若是能答应,我们就有得谈,他们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差人送他们回去。”

    鸿胪寺卿听到此话,对寇季的满意度又上升了一层。

    一个懂他,又愿意放权给他的上司,值得他尊重和拥护。

    鸿胪寺卿毫不犹豫的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将此事处置妥当。”

    “那就好,随后的事宜就交给你了。我在此处等消息就行。”

    寇季吩咐了一句让鸿胪寺卿下去。

    鸿胪寺卿一走,寇季撇撇嘴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收买人心。人格魅力这种事情,我也控制不了。”

    寇季几乎敢肯定,只要他给与鸿胪寺卿一点儿外交上的支持和鼓励,鸿胪寺卿立马就能倒入他麾下。

    外交,在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于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

    只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将外交大权交给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

    在涉及外交事件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派遣一位重臣,空降到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担任主事,又时候还会空降三五位。

    鸿胪寺一样的衙门,看似是一个外交衙门。

    可更多的时候,充当的是一个翻译部和杂事衙门。

    历朝历代的衙门,很少将外交事务交给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独立处置。

    从而也导致了许多重臣在被空降到了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的时候,最先做的不是研究外交事件,而是先研究一番要交涉的邦国。

    一个不了解其他邦国的人,主持着跟其他邦国的外交事件。

    中间会闹出多少笑话,可想而知。

    交趾存在着一年三熟、一年四熟的水稻的问题,若不是寇季揭穿,恐怕大宋上下根本没有人去刻意关注此事。

    从大宋立国之今,没少跟交趾交往。

    可此事为何只有寇季提出来,其他朝臣却没有提出来?

    其他朝臣难道不了解吗?

    不是。

    别的衙门寇季说不好,但是寇季敢肯定,鸿胪寺的人,绝对有人了解交趾的水稻,以及水稻的产量。

    可为何鸿胪寺的人没有将此事告诉朝廷呢?

    不是他们不愿意告诉朝廷,而是他们的千言万语,也敌不过位居高层的那些大佬的一句‘交趾,蛮夷尔’。

    在大佬们眼里,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

    蛮夷之地,又怎么可能跟富庶的中原相比。

    如此迂腐、愚昧的偏见,因为是从朝中大佬口中说出来的,所以便成了朝野上下的主流。

    鸿胪寺的人发出的声音,一点儿波澜也掀不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表现出对外交的了解,以及给鸿胪寺卿放权,让他彻底认可了寇季。

    寇季再稍微多表现出一点点,鸿胪寺卿还不倒入他门下?

    寇季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鸿胪寺卿以后,自己就在鸿胪寺里安了个家,暂时歇在了鸿胪寺。

    竹院没办法回去。

    寇季几乎敢肯定,他一回竹院,王曾和蔡齐两个老家伙必然会找上门。

    他必须表现出一副在鸿胪寺日夜操劳的样子。

    那两个老家伙才不会找上门。

    寇季在鸿胪寺住下了。

    鸿胪寺却没有因为他歇下而歇下,反而忙的团团转。

    鸿胪寺卿自从从寇季手里接下了重担以后,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鸿胪寺上下忙的团团转。

    在寇季眼里,跟交趾使节洽谈军械的事情,顶多需要耗费一天而已。

    可鸿胪寺的人足足花了四天。

    经过了无数次唇枪舌战,鸿胪寺的人硬生生将交趾使节提出来的军械数量和匠人数量,压到了一个极低的数字。

    交趾要求大宋为交趾提供一千三百精通弓弩制造的匠人,以及三万架床弩、三万五千架重弩,以及其他重型弓弩六万余架。

    放在往日,交趾这算是狮子大开口。

    毕竟大宋弓弩的造价不低,重型弓弩的造价就更高。

    像是床弩等重要的弓弩,不仅造价高,而且耗时极长,通常都是以年为单位。

    交趾要求的这些重型弓弩的数量,折合成铜钱的话,以千万计算。

    但对比一下交趾要付出的东西,他们的要求就不是那么苛刻了。

    毕竟,人家付出了整个国土,要一些军械,并不过分。

    鸿胪寺的人经过了四日商谈。

    将制作弓弩的匠人,由一千三百人,谈到了三百人。

    床弩和重弩的数量,几乎减半。

    其他重型弓弩倒是没有多大变动。

    四日时间,鸿胪寺为朝廷省下了数百万贯钱财。

    寇季听下面的人说,堂堂一个鸿胪寺卿,一个朝中大员,为了让交趾人再减一些床弩的份额,拽着人家的袖子,给人家讲了足足一夜的大道理。

    最终交趾人没能熬得过他,再原有的减免基础上,又减了三百架。

    事实上,无论是寇季,还是鸿胪寺卿,他们心里都清楚。

    鸿胪寺能将床弩的数量谈到减半的地步,已经足以给朝廷交差了。

    他随后拉着交趾人熬了一夜,纯粹是自愿的。

    可就是他这一个自愿,为朝廷节省了一大笔钱财。

    当寇季看着鸿胪寺卿满眼血丝的将一份临时追加的减额的文书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寇季很想拽住他问一问。

    为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鸿胪寺卿如此卖命,是为了什么。

    说为国为家,那都是骗人的。

    鸿胪寺卿这么做,为的只是寇季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

    寇季将军械的事情全权交给他,他想给寇季一个满意的答卷。

    寇季在将一些文书收集齐全以后,盯着那红着眼注视着他的鸿胪寺官员,道:“我会向官家为尔等请功……”

    鸿胪寺上下所有的官员,盯着寇季没有言语。

    寇季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我会尽量将所有的外事交给你们处理。”

    刚才听到寇季要为他们请功没有动容的鸿胪寺官员,听到了寇季此话,彻底动容了。

    鸿胪寺卿带着鸿胪寺上下官员,齐齐向寇季施礼。

    “多谢寇相信任。”

    寇季点了点头,道:“希望你们对得起我的信任。我身居中枢,公务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们。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

    那就是跟藩属相交的时候,不要弱了我大宋的名头。

    大不了就是一战而已。

    他们敢叫嚣,你们就要敢于宣战。

    朝廷养的禁军数量马上就要突破九十万。

    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扬我国威。

    该打的时候就需要拉出去打一场。

    不然养的时间长了,容易养废。”

    鸿胪寺官员听到寇季这番言论,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寇季。

    他们没想到,在这个眼看着就要天下太平的年代,寇季居然还愿意主动求战。

    寇季说完了话,没有再理会他们,他拿上了文书,出了鸿胪寺正堂。

    等到寇季的身影出现在鸿胪寺正堂门外的时候,鸿胪寺一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鸿胪寺卿率先躬下身,鸿胪寺少卿次之。

    随后鸿胪寺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齐齐弯下了腰。

    似在恭送寇季,也似在拜服。

    寇季拿上了所有文书以后,坐着马车入了皇宫。

    赵祯早早的就等候在了资事堂。

    王曾和蔡齐也在。

    他们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此事。

    所以在鸿胪寺谈出了结果以后,他们就已经知晓了。

    寇季一入资事堂。

    赵祯、王曾、蔡齐纷纷起身。

    寇季对赵祯躬身一礼,“参见官家……”

    赵祯赶忙摆手,“不必多礼,快跟朕说说谈的如何?”

    寇季起身,对王曾和蔡齐略微拱了拱手。

    王曾和蔡齐马上恭敬的回礼。

    寇季主动跟他们施礼,那是因为他们年长。

    他们恭敬的回礼,那是因为寇季地位在他们之上。

    朝堂之上,将的是上下尊卑。

    有上下,亦有尊卑,而不是只有尊卑。

    寇季施礼过后,直起身,从袖口拿出了鸿胪寺整理的文书,一面递向赵祯的方向,一面开口道:“基本上已经谈妥了,就是交趾人要的东西有些多,我们一时半会儿筹措不出来。”

    赵祯和王曾三人闻言,脸色一沉。

    赵祯沉声道:“只要他们能乖乖交出交趾,朕就是搬空了国库,也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王曾和蔡齐深以为然的点头。

    寇季递上了文书。

    陈琳代为转交。

    赵祯拿到了文书以后,快速的翻阅了起来。

    只是仔细看过了文书以后,神情变了。

    “就……就这?”

    赵祯有些难以置信的拿着文书看着寇季。

    赵祯已经做好了交趾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

    只是拿到了文书仔细翻阅以后,才发现。

    依照常理,交趾此次确实是狮子大开口。

    可是此次交涉的事情非常理。

    交趾不仅要的不多,而且少的让赵祯觉得不可思议。

    王曾和蔡齐见赵祯神色不对,二人抓心挠肝的想快点凑上去瞧一瞧赵祯手里的文书。

    只是碍于礼制,他们只能焦急的在一旁等着。

    寇季面对赵祯的疑问,点头道:“就这!”

    赵祯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不可思议……”

    王曾和蔡齐二人忍不住了,纷纷开口。

    “到底谈到什么地步了?”

    “……”

    赵祯顺手将文书递给了陈琳,示意陈琳将文书送到王曾和蔡齐面前。

    他自己盯着寇季道:“朕以为交趾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他们只是要一些军械、大船和物资。

    仅凭一些军械、大船和物资,就为我大宋换来了一处庞大的粮仓。

    这买卖,朕赚的是盆满钵满。”

    就在赵祯说话的时候,王曾和蔡齐已经凑到了一处,将文书仔细阅读完了。

    他们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寇季。

    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王曾急忙问道:“你是怎么逼迫交趾放弃火器和人手的?”

    寇季坦言笑道:“我只是跟他们实话实说,我告诉他们,大宋的火器不可能出售,大宋的百姓更不是货物。

    此二者不可能交易。

    他们若是强求,唯有一战。”

    王曾张了张嘴,很想喝斥一句‘胡闹’,但看到了交趾使节在文书上用的交趾官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寇季此举到底是不是胡闹,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交趾已经被寇季威胁到了,他们已经服软了。

    蔡齐在寇季说完话以后,忍不住道:“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交趾要求的大船足足有三千只,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按理说在匠人和弓弩上,他们同样会狮子大开口,为何数量这般少。”

    寇季笑道:“最初交趾人确实狮子大开口。但经过了我大宋鸿胪寺上下官员不懈努力,最终还是迫使交趾人松了口。

    此次鸿胪寺不仅帮我大宋留下了一千能工巧匠,还为我大宋节省了数百万贯钱财。”

    “鸿胪寺的人这般卖力?”

    蔡齐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此次买卖干系重大。

    在交趾放弃了火器和人手以后,交趾提出的其他条件,其实朝廷都能满足。

    鸿胪寺的人在此基础之上,冒着跟交趾人谈崩的风险,为朝廷节省交易成本,可是十分危险的。

    一旦谈崩了,寇季若是一推三五六的话,那鸿胪寺就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以赵祯、王曾和蔡齐三人对交趾的重视,他们少不了往断头台上走一遭。

    可他们如今不仅冒着上断头台的风险,跟交趾人谈了,还交给了朝廷一个满意的答卷。

    面对蔡齐的质疑,寇季笑着道:“我一直都觉得,鸿胪寺的人是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比我大宋绝大多数官员要了解藩属、邻国。

    他们知道藩属和邻国的软肋所在。

    所以他们主持外事,比我大宋绝大多数官员都要好。

    所得出的结果,也会远远超出朝廷的预料。

    朝廷以前每逢外事,总是派遣重臣前去,却忽略了重臣是否了解藩属、邻国。

    更忽略了鸿胪寺卿,也是朝中重臣之一。

    鸿胪寺上下的官员,担着主持外事的名头。

    可一直都处理的是杂事。

    以后,朝廷是不是该尝试让鸿胪寺主持外事。”

    赵祯、王曾、蔡齐三人闻言,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他们三个是朝堂上少有的清醒人。

    他们知道,朝堂上一直存在着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地位越高,越容易出现自大、傲慢的人。

    地位高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总是喜欢对各种事情指指点点。

    明明是个外行,非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比内行还内行的人。

    就比如工部。

    在寇季没出现之前,工部就不算个衙门。

    工部上下的官员当中,有近一半人不会绘图,绝大多数人更是看不懂精密的图纸。

    偏偏在朝廷兴修水利等工程的时候,他们总喜欢指指点点,向那些真正精通水利等工程的人传授兴修水利工程的经验。

    也就是当初工部无权,权力在三司。

    不然,大宋营造出的绝大多数水利工程,恐怕都不能用。

    “此事稍后再议。”

    赵祯在沉思过后,缓缓开口,“拿回交趾的条件既然已经谈妥,那就速速准备起来。尽快跟交趾郡王做一个交割,尽快将交趾拿回来。

    看在交趾郡王识趣的份上,朕给他一个许诺。

    我大宋之外的疆土,任他取允。

    待他另立邦国的时候,朕许他一个国主之印。”

    别看赵祯只是一个简单的许诺。

    分量却不轻。

    要知道在如今大宋的四邻当中,没有一个势力敢称国的。

    如今大宋四邻,全部都是王。

    称国的全部被干趴下了。

    赵祯许多给交趾郡王国主印,算是厚赐。

    大宋承认的王和大宋承认的国主,完全是两码事。

    “官家仁厚,相信交趾郡王知道此事以后,一定会感激莫名。”

    寇季躬身说着。

    蔡齐却走出了自己的座位,躬身道:“臣蔡齐有事要奏。”

    此话一出,赵祯、寇季、王曾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蔡齐身上,不明白蔡齐要做什么。

    赵祯疑问道:“爱卿有何要奏?”

    蔡齐一脸肃穆的道:“臣请赴交趾!”

第0941章 赵祯的郁闷

    蔡齐此话一出,资事堂内三人都是一愣。

    寇季张了张嘴,有心阻拦,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寇季阻拦蔡齐去交趾,主要是为了防止蔡齐知道自己在交趾的秘密。

    但细思了一下,寇季觉得自己担忧有点多余。

    交趾的巡马卫已经尽数退出了交趾,他们耗费了十数年培育出的兵马,也随着他们一起退出了交趾,不留一点痕迹。

    如今留在交趾的就只有交趾人和迁移过去的宋人,还有执掌者交趾权柄的曹氏一家。

    曹利用不是什么蠢人。

    他绝对不会在尝到了称王称霸的甜头以后,舍弃一切揭发寇季,顺便将自己也拖入泥潭。

    所以蔡齐去了交趾以后,也见不到曹利用,甚至见不到任何相熟的人。

    蔡齐能看到的,只有曹利用推出来的傀儡。

    所以寇季担心蔡齐会看破自己的秘密,绝对是多余的。

    刨去了私心,再看蔡齐奏请前往交趾的事情,就显得有些伟光正大。

    像是蔡齐这种大公无私的臣子,在大宋并不多。

    以前数十年也出不了一个,现在,隔三岔五的就冒出来一个。

    王曾看着蔡齐的目光十分复杂。

    当一个崇高的人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其他人总是容易自惭形愧。

    虽说前去边陲坐镇的重臣不止蔡齐一个,可真正大公无私的蔡齐。

    吕夷简坐镇青塘,是迫于无奈。

    李迪坐镇河西,是被满朝文武赶出了汴京城。

    王随坐镇兴庆,是赶鸭子上架。

    张知白坐镇临橫,是被后浪逼的没办法。

    只有蔡齐,是心甘情愿的主动要求去边陲的。

    没人逼迫他,也没人赶鸭子上架。

    虽然蔡齐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请赴交趾’,并没有说要去坐镇交趾,但是资事堂内的三人都听懂了他的深意。

    赵祯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身,盯着蔡齐,“爱卿这是何意?”

    蔡齐一脸坦然的笑道:“吕夷简镇青塘,李迪镇河西,王随镇兴庆,张知白镇临橫,没理由我蔡齐镇不了交趾。

    我大宋东南西北四方,有三方坐镇着宰辅之才,唯有南方空缺。

    交趾乃是我大宋好不容易得来的粮仓,交给其他人经营,臣怕耽误了大事,所以臣自作主张,奏请官家准许臣坐镇交趾。”

    赵祯沉声道:“吕夷简、李迪、王随、张知白四人镇守三方,乃是迫不得已。朕又不是昏君,岂会将良臣赶出汴京城。”

    蔡齐笑容灿烂的道:“能得官家称赞一声良臣,臣感激不尽。但我大宋如今人才济济,朝堂上不缺臣这么个良臣。

    但是我大宋却缺一处大粮仓。

    臣初入仕途的时候,见到百姓疾苦,恨不得掏出心肺,任由百姓啃食。

    可做官久了,才明白,臣纵然是将浑身的骨头渣子敲碎了喂给百姓,也难以让他们果腹。

    如今我大宋好不容易谋到了一处大粮仓,眼看着天下百姓将要脱离饿死的困扰。

    臣激动的是夜不能寐。

    在我大宋拿回交趾的过程中,臣没有出多少力。

    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官家守住交趾,守住我大宋百姓的粮仓。”

    说到此处,蔡齐对赵祯深深一礼,郑重的道:“还请官家成全……”

    赵祯抬着手,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目光有些焦急的落在了王曾身上。

    王曾迟疑再三,最终对赵祯深深一礼。

    赵祯赶忙看向了寇季。

    寇季心中叹了一口气,一边拱手施礼,一边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蔡相心意已决,官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

    有蔡相守着交趾,臣相信,朝堂上的贪官污吏,朝堂外的奸商大贾,绝对不敢轻易向交趾的粮食伸手。

    蔡相舍弃朝中的高官厚爵,亲自去帮官家看守粮仓,乃是官家的福气,天下人的福气。

    此福绵延,足以护佑我大宋数万万黎民衣食无忧。”

    数万万以前在大宋是一个虚词,表示很多的意思。

    自从一字交子铺的存钱突破了一万万贯以后,数万万就成了个实词。

    不过此刻寇季口中,却是一个虚词。

    但却代表着美好的祝福。

    唯有天下太平,百姓们才会呈现出一个井喷式的增长。

    唐初的时候,大唐仅有两百万户,一千万左右的人口。

    在经过了数次盛世的催发,人口一路暴涨到了近六千万。

    五代十国战乱延续了数十年,足足让四千多万人蒸发。

    大宋经过了几十年的孕育,才让人口重新回升了上来。

    但想要攀升到万万数,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走。

    赵祯见三个宰辅意思一致,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朕允了……”

    赵祯在朝里朝外,已经表现的足够霸道了。

    但是在面对这些忠臣贤良的时候,依旧有深深的无力感。

    别说是赵祯了,就算是被誉为天可汗的李世民,在面对如此不畏生死,一心为公的臣子的时候,也会生出无力感。

    王霸之道在他们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你敢杀,他们就敢死。

    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死不死,只在乎死了以后,皇帝会不会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多谢官家厚爱……”

    蔡齐再次深深一礼。

    赵祯无力的挥了一下衣袖,“散了吧……蔡爱卿回府以后好好歇息,朕的赏赐随后会送到府上……王爱卿去一趟户部和工部,让他们加紧筹备交趾要的东西……四哥留下……”

    王曾和蔡齐施了一礼,退出了资事堂。

    唯独剩下了寇季留在了堂中。

    赵祯背负双手,站在座椅前,幽幽的问道:“四哥,朕是不是个昏君?”

    寇季疑问道:“官家何出此言?”

    赵祯感叹道:“偌大的朝堂,连个忠臣贤良都留不下,朕难道不是昏君?”

    寇季正色道:“朝堂上留不下忠臣贤良,有两个原因。”

    赵祯做出了聆听状。

    寇季继续道:“其一是朝堂上尽是奸佞,根本容不下贤良。其二是国朝兴盛,贤良们愿意奔波在国朝的任何一个角落,为朝廷出力,不愿意留在朝堂上。

    前者是昏君治下的朝堂,后者是明君治下的国朝。

    蔡相愿意为朝廷出力,不惜以身许国。

    可见官家乃是明君。”

    赵祯疑问道:“朕是明君?”

    寇季笑着道:“官家不妨派人去民间打听打听,看看民间百姓是不是都在称赞官家。”

    赵祯迟疑了一下,摇头苦笑道:“朕不做那没脸没皮的事。”

    寇季哈哈笑道:“如今民间百姓人人称赞官家是圣明天子,但凡是有人敢说官家一句坏话,立马就会被其他百姓唾骂。

    可见官家的圣明已经深入人心。

    特别是官家此前在汴京城城头上向百姓们许诺,随后又为了百姓们诛了大理,已经被传为一段佳话,在民间广为传播。

    以往,我大宋百姓见到西边、北边、东边过来的人,说话总是底气不足。

    如今看到了那些地方来的人,那个不是把腰杆子挺的直直的。”

    赵祯跟着笑了,“朕也听说过此事。年前的时候黑汗国派人来觐见,在州桥上跟百姓起了冲突。

    三个使节,差点没被百姓打死。

    若不是州桥边上的巡所的捕卒即使出现,他们恐怕会被百姓撕的粉碎。

    此事闹到了开封府以后,开封府判官略微向着那三个使节说了几句话,差点没被百姓们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一个个直骂开封府判官收了黑钱,居然向着外人说话。

    开封府权知府找朕诉说此事的时候,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说到此处,赵祯一脸感慨的道:“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前外使到了我大宋,只有欺负我大宋百姓的份儿。

    我大宋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萧燕燕那个老女人没死之前,派人出使我大宋,在汴京城里,那叫一个跋扈。

    害人的事情一件没少做,偏偏父皇还护着他们。

    现在,这江山朕作主,谁敢欺负朕的百姓,朕不仅不会护着他,还会让人弄死他们全家。”

    寇季毫不犹豫的道:“官家威武……”

    赵祯有点放飞自我,他在听到了寇季此话以后,不知可否的摇头一笑,“这种话,朕不喜欢听,朕的皇祖父听了一辈子,也没见威武到哪儿去。”

    寇季笑着道:“臣只是想告诉官家,官家治下的大宋,如今正在大踏步的向盛世迈进。官家确确实实是个明君。”

    赵祯感慨道:“明君也好,昏君也罢,朕眼看着贤良离朕而去,心里总是不痛快。”

    说到此后,他向寇季坦言道:“从朕登基到如今,所用的重臣,不是朕的父皇留下来的,就是朕大娘娘留下来的。

    朕自己擢升起来的重臣,只有你和蔡齐。

    所以蔡齐离开,朕舍不得。

    虽然他有些古板,但是他做事真对朕的脾气。”

    寇季感叹道:“人各有志,蔡相看到了我大宋以后离不开交趾,所以他情愿舍弃了相位,也要去交趾。

    官家应该为有如此良臣庆幸才对。

    再说了,臣子不是只有在汴京城才能做事,出了汴京城,一样能做事。

    李迪耗费了十数年,将一个贫瘠的河西,治理成了一个西域明珠,就是明证。”

    赵祯迟疑了一下,点着头到:“前些日子你在忙交趾的事宜,并没有关注李迪的奏疏。李迪在收到了朝廷分派给他的官员以后,又想朝廷要地。

    说是河西人口已经突破到了一百多万了。

    最初那些西域女子诞下的孩子,已经开始做事了。

    李迪奏请朕将你们几家在河西占的地分下去。

    让那些已经可以做事的孩子们有立足之地。

    朕原本想准了此事,毕竟从你们几家收上来的地,就是为了分给百姓的。

    但随后吕夷简上了奏疏,说是如今青塘除了牛羊、马匹、野兽、草场,什么都没有。

    他跟朕说,元山部的元山,像是个土匪,把青塘的人几乎都搬空了。

    剩下的那点人,被前去就封的李家的人顺手牵羊给弄走了。

    如今青塘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朕思量了一下,准备将青塘的疆土分给那些孩子们。”

    寇季听到此话,哭笑不得的道:“官家还是别这么做为好,李迪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以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吊死在府门口。

    他辛辛苦苦十数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苗子,最终却便宜了吕夷简。

    他要是不大闹一场,那他就不是李迪。

    当初满朝文武将他赶出汴京城的时候,丝毫没有给他面子。

    如今他也不会给满朝文武面子。”

    赵祯一愣,皱起眉头道:“可青塘如今一个人也没有……朕倒是想从腹地迁移一些百姓出去。可从我大宋开始征战,到如今,前前后后迁移出去的百姓,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如今各地的乞丐、懒汉、赤贫的百姓,几乎都被挖空了。

    以前各地官员是成堆成堆的往汴京城里送人。

    如今一年也未必能送上来一个。

    比罪囚还稀缺。

    朕若是再打着募兵的幌子迁移百姓的话,恐怕就会被人揭穿。

    到时候不仅没办法往青塘迁移百姓,往辽地迁移百姓,恐怕也会遭到诸多的阻拦。”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将罪囚发配过去。”

    赵祯依旧皱着眉头,他刚要开口,就听寇季又道:“允许他们的家眷一并迁移过去。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愿意在青塘落户,就可以酌情减刑。”

    赵祯听完此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大宋的罪囚如今也没多少啊。给了吕夷简,王随和张知白恐怕不会乐意。”

    很难想象,曾经因为贫寒的百姓太多而救济不过来的大宋,如今却在为抽调不出人手而发愁。

    大宋的兵马在经过了一次裁撤以后,数量锐减。

    可随着大宋不断的征战四方。

    不断的开疆拓土。

    大宋所需的兵马数量又提了上来。

    如今大宋的兵马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裁撤之前。

    禁军的数量已经快要超过九十万了,地方兵马就不必多说。

    朝廷通过兵马在边陲落户,分房子分地的政令,成功的将大宋腹地一部分的百姓迁移了出去。

    断断续续的迁移了许多次,每一次的数量并不是很大,看着不多。

    但是细细统计一下的话,就会发现。

    朝廷近些年断断续续已经迁移出去了大几百万人了。

    如今还有大几百万人等着迁移。

    只要他们家中的子弟到辽站稳脚跟以后,大宋朝规模最宏大、数量最多的一次大迁移,就会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在完成了这一次规模宏大的迁移以后,大宋腹地的人口将会锐减。

    各种人口锐减带来的后果将会此起彼伏的涌过来。

    首先可以预料到的就是用工荒。

    各地的豪门大户一定会因为用工缺少,停下许多生意。

    一些粮食等农作物的种植,也会大规模锐减。

    其连锁影响是巨大的。

    赵祯清楚背后的影响,所以在青塘缺少人手的情况下,没敢再次使用募兵的法子向青塘迁移人口。

    寇季也知道影响,也知道这种影响很难避免。

    所以没有提到过让赵祯向青塘迁移人口。

    “哎……”

    赵祯长叹了一声,盯着寇季道:“朕现在最担忧的是,交趾拿回来了,让谁去种。”

    赵祯现在恨不得让大宋一夜之间变出几千万人口,好将大宋多有的疆土都利用起来。

    寇季笑着道:“官家不必困扰,治理江山就是如此,一个麻烦解决了,另一个麻烦就会冒出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将这些麻烦解决。”

    赵祯疑问道:“那你说说,朕如何解决交趾的人口问题。”

    寇季笑呵呵的道:“这个问题臣早就想过了。我大宋占据了交趾,交趾人肯定很快会离开交趾,交趾的兵马也是如此。

    我们可以从各地地方兵中各征调五百人,以安定边陲为名,将他们调遣过去。

    永宁军的辖地,也可以从邕州,替换到交趾。

    永宁军到了边陲以后,往边陲一震。

    地方兵就可以化身为百姓,在交趾开垦良田,种植庄稼。”

    赵祯听到此话,哭笑不得的道:“如今我大宋的地方兵中,有五成都成了耕农了。”

    河西的地方兵在种田、兴庆府的地方兵也在种田、燕云十六州的地方兵也是如此。

    最夸张的还属于辽地。

    禁军闲暇了都得看管着那些罪籍去种田。

    寇季跟着赵祯笑道:“我大宋如今疆域大了,所需要的兵马也就多了。养这么多兵马可是需要钱的。

    那些兵马非战时,除了操练,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

    若是不有效的利用起来,那就是浪费。

    像是我大宋此前的厢军,大部分除了混吃等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大宋大批的钱财都会耗费到了军费中。

    如今,朝廷只需要提供将士们所需的军备就行,将士们所需的钱粮,完全可以自己种。

    朝廷不仅养活了数量庞大的兵马,还借着他们为朝廷赚的不少钱。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到手的辽地。

    去岁一年收获的粮食,不仅满足了他们自己的温饱,还让朝廷跟着大赚了一笔。

    这笔钱,发放了他们的饷银以后,还剩下不少。

    而这些钱,朝廷刚好可以用来在辽地推行蒙学。

    虽说还差了一些。

    但却开了一个好头。

    要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朝廷派钱给他们的话,那朝廷有多少钱都填不满。”

    赵祯点了点头。

    如今的大宋禁军,那是绝对的职业兵。

    大宋的地方兵更像是唐朝的府兵。

    战时为卒,闲下的时候就是百姓。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宋的地方兵,不种自己的田,种的都是官田和新开垦的荒田。

    大宋的将士,不像是黑汗国的将士。

    黑汗国的将士,除了上马烧杀抢掠以外,什么也不会。

    大宋的将士,上马就是能征善战的悍卒,下了马人人都是伺候庄稼的好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让他们种田的时候,他们就能种,还能种好。

    在一亩地产粮交够了朝廷的,剩下的可以当成货物卖给朝廷的政令激励下,将士们种田的情绪十分高涨。

    此事是寇季和赵祯经过了多番调查以后定下的。

    他们定下的标准,不仅确保了朝廷有得赚,也确保了将士们能捞到一点儿油水。

    就是这点油水,足够让军中上下的将士嗷嗷叫。

    他们有自己的军饷,再加上这么一点点外快,收入还是很丰厚的。

    每一个季度末,回家探亲的时候,给家里割一斤肉或者扯一尺布,看着家里的老人、妻子、孩子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们就算是再辛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大宋的男丁,甚至可以说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男丁,都是这样的。

    自己在外面再苦再累,只要能用苦和累换来家里人灿烂的笑容,他们心里就暖烘烘的。

    寇季提出的从各地调遣地方兵只是权宜之计。

    但是足以应对交趾人手不足的情况。

    赵祯在和寇季商量妥当此事以后,就拉着寇季一起去用膳。

    吃过东西以后,又跟寇季一起商量了一下对蔡齐的封赏。

    如今的大宋是公平的,你付出了什么,就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虽然功利也一些,但总比光吃饭不干活要强。

    没人会对此事有所不满。

    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什么。

    因为有资格用道德指责寇季和赵祯太功利的人,如今不是在天圣馆内研究学问,就是在各大书院里教书。

    名宿大儒,各有所求。

    所以他们向大宋贡献力量的方式不同。

    那些淡泊名利,甚至不喜欢跟人凑在一起研究学问的名宿大儒。

    在得知了大宋广推蒙学以后,也默默的站出来为大宋出了一把力。

    他们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各地的蒙学,成为了蒙学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先生。

    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跟着自己牙牙学语,心里十分舒爽。

    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几个人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寇季和赵祯。

    大宋要圣贤有圣贤,要教化有教化。

    特别是教化,做的比历朝历代都好。

    就凭借这一项功绩,足以让那些喜欢拿道德说话的人闭上嘴。

第0942章 天上掉下来的两个便宜学生

    寇季陪着赵祯商量到了半夜,给蔡齐将公爵晋升到了一等交国公,给蔡齐的两个儿子,晋升了六级。

    然后吩咐人草拟了圣旨,叮嘱了陈琳明日派人去宣读以后,才离开了宫里。

    寇季回到竹院的时候,向嫣已经睡下。

    竹院内外,只有门房和自己的书房亮着灯。

    寇季很好奇,府上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秉烛夜读的大才,忍不住向书房走去。

    在寇季的印象里,寇卉是一个抡拳头多过写字的人,她要是能秉烛夜读,老母猪大概能在树上跳舞。

    赵润入夜以后,必然回宫,从无例外。

    曹皇后对赵润期望很大,所以对赵润管束极其严格。

    赵润也就是在寇季身边的时候,勉强能放纵一下。

    离开了寇季,他要么是一个人人尊敬的寿王,要么就是一个乖巧的儿子。

    所以赵润不可能在寇府上秉烛夜读。

    “难道是赵絮?”

    寇季带着好奇的心思入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四个人在自己的书房。

    两个坐着,两个站着。

    四个人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坐着的两个寇季认识。

    一个是竹院的半个主人,刘亨。

    另一个就是今日在资事堂内被赵祯赞为贤良的蔡齐。

    蔡齐身后站着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跟寇季初入汴京城的时候一半,另一个跟寇季最初见到的刘亨一般大。

    两个人眼珠子很灵动,不断的在寇季的书房里乱撇。

    似乎寇季书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能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刘亨是一个纯粹的人。

    蔡齐亦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的很分明。

    一文一武,无话可谈。

    寇季入了书房看到了四人以后,哈哈笑着道:“蔡公到访,蓬荜生辉啊。今日蔡公离宫以后,官家每每提起蔡公,就赞叹蔡公有可能会成为我大宋第二圣贤。”

    蔡齐起身,一边向寇季施礼,一边正色道:“见过寇相,寇相应该清楚,下官不喜欢那些奉承之语。”

    寇季一愣,笑着道:“蔡公如今还是参知政事,不必自称下官。”

    蔡齐盯着寇季道:“你称呼我为蔡公,却不是蔡相。这说明,官家已经定下了我的身份。”

    寇季感慨着道:“跟你们这些聪明人说话,真是没劲。”

    蔡齐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刘亨起身,对寇季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去睡了。”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刘亨和蔡齐根本就是两种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蔡齐深夜到访,必然有要事。

    寇季不在,刘亨出于礼节招待一下。

    寇季回府,刘亨也就该离开了。

    寇季点了点头。

    刘亨出了书房。

    刘亨一走,蔡齐赶忙对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还不见过寇相?”

    两个少年不卑不亢的向寇季施礼。

    “学生见过寇相……”

    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自称了一声学生,证明自己是个读书人。

    之所以没有自报家门,一是为了不给寇季留下一个攀附的印象,二是为了等蔡齐这个长辈介绍。

    蔡齐若是想让他们以后跟寇季混,自然会介绍他们。

    若是不想,他们上杆子的自报家门,会引起蔡齐不快。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侧头询问蔡齐,“你的学生?”

    蔡齐摇头,“老友的弟子,知道我今夜来拜访你,所以跟过来见一见世面。”

    寇季一边请蔡齐坐下,一边笑道:“能得你蔡公看重,必然不凡。”

    蔡齐再次摇头,道:“天下英杰,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

    寇季坐定以后,吩咐守在门口的仆人重新上茶,然后笑着道:“我可从没有见过你奉承人,即便是皇亲国戚,你也会指着人家鼻子骂。

    我的身份,比起皇亲国戚,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如今在我面前说好话,怕是有所求吧?”

    蔡齐长叹了一声,道:“我果然适合骂人,不适合奉承人。”

    寇季哈哈大笑。

    能把这种话说的大义凌然的,也只有蔡齐。

    张知白的话,可能会谦逊一点。

    寇准的话,会霸道一些。

    蔡齐在寇季的笑声中,开门见山的道:“受老友所托,想向寇相求两个文昌学馆的名额。”

    寇季听到此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淡然笑道:“想上文昌学馆,完全可以等明年文昌学馆考核啊?”

    蔡齐坦言道:“就是因为等不到明年,所以才想向寇相讨一个方便。”

    寇季沉吟着道:“以你的身份,从文昌学馆讨一两个名额,应该很容易啊。”

    蔡齐苦着脸道:“去过了……人家将你祖父写的字往我面前一戳,告诉我,只要我能写出一样的。别说是破例录两个学子入学了,就算坐在文昌学馆山长的位置上,将文昌学馆的规矩改的面目全非,他也认。”

    文昌学馆的山长让蔡齐写一副跟寇准的留字一模一样的,指的可不是字,而是分量。

    蔡齐虽然被赵祯赞为贤良,可他并不是圣贤,写不出跟寇准分量相同的字。

    寇季感慨道:“他这不是为难人嘛。”

    蔡齐哭笑不得的道:“人家自己就是一个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的文坛大儒,我哪敢在人家面前托大。

    他虽然为难了我,却也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他告诉我,文昌学馆从创立到如今,只有你寇相推举的人可以破格入馆。

    因为你寇相有一双伯乐的慧眼,你看过的人,就没有差的。

    今日,我就带两个后辈来见见你。”

    寇季瞥了蔡齐身后两个少年一眼,笑着道:“你是打算让我考量他们吗?世人皆知我不学无术,我可考量不了他们。”

    蔡齐闻言,摇头笑道:“你虽然不喜经书,但杂艺百业,以你为宗。学问,可不仅仅指的是经书。”

    寇季笑着道:“蔡公抬举了。”

    蔡齐笑而不语。

    他虽然不喜欢寇季,但寇季做出的成就他不得不认。

    世间名宿大儒不知凡几,可被百姓们奉在家中的,却只有这个不学经书的人。

    商家以他为本,农家以他为根,匠人更是将其奉若神明。

    门生一个个都是惊天之才。

    做的都是惊天之举。

    笑话他不学无术的人,才是真的不学无术。

    在一个以经书为主导的社会,通过旁门杂类,得到了所有人敬重。

    那就是一个大学问家。

    毕竟,用经书征服所有人容易,用旁门杂类,可就难多了。

    寇季见蔡齐是铁了心要推举这二人,便哭笑不得的道:“既然蔡公诚信保举你二人,就说明蔡公十分看好你们。

    我给蔡公几分薄面。

    给你们一个自我举荐的机会。

    只要你们的言语能够打动我。

    我让你们进文昌学馆。”

    蔡齐闻言,忍不住道:“非常人,果然用非常之法。我当初见他们,可是考校了半天学问。”

    寇季大大咧咧的道:“我不喜欢经书,所以经书上没什么可问的。”

    蔡齐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还不谢谢寇相。”

    寇季摆手道:“不必,直奔主题。你们谁先来。”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

    年长的突然往前一步,盯着寇季拱手道:“学生曾巩……”

    说完这话,便没有下文了。

    另一个跟着往前一步,拱手道:“学生王安石……”

    说完这话,亦是没有下文。

    寇季听到二人的名字,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傲气的小家伙!”

    曾巩和王安石年少气盛,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在汴京城年轻人当中小有名气,他们只需要通禀了姓名,寇季就应该知道他们有才。

    曾巩和王安石并不是旧识,也不是同乡。

    他们是在汴京城里结识的。

    由于都是宦官之后,又都比较傲气,碰到了以后,难免比划一番。

    经过了一番比拼以后,自然心心相惜。

    毕竟,两个人都是少有的伶俐人,同辈之中鲜有对手,好不容易碰到了对手,自然很容易引为挚友。

    说来也怪。

    以王安石的出身,在他没有出仕之前,是绝对不可能走到寇季面前的。

    毕竟,他爹就是个县官。

    县官如今连登上竹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他的儿子。

    不像是曾巩,祖父是已故尚书户部郎中、谏议大夫曾致尧,父亲是太常寺少卿曾易占,正四品的官,在朝堂上也算是一方大员。

    史书上,曾巩的父亲曾易占,因为遭人陷害,在任职了几任县令以后,就丢了官,被发配到了广南。

    但由于寇季的出现,影响了整个大宋。

    也间接影响了曾易占的命运。

    曾易占不仅没有遭人陷害,反而因为刚直不阿、政绩斐然,屡屡升迁,最终升任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

    由于曾易占性子和蔡齐相近,所以蔡齐将其引为了朋友,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王安石这个小家伙,纯粹是运气好。

    他在和曾巩成为至交好友以后,就被曾巩带着拜会了其他的好友,混了不少名声。

    不仅如此,在曾易占想要把王安石送到文昌学馆读书的时候,他又恰巧在曾府借助。

    曾易占人虽然刚正,但并不迂腐,性子还十分豁达。

    见王安石是个可教之才,就一并捎带上了。

    王安石就这么出现在了寇季面前。

    蔡齐听到了王安石和曾巩只通姓名,不说其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起了老友的另一项重托,他都不好意思再开口。

    少年人有傲气,他并不反对。

    毕竟,少年人若是没有锋芒,那算是什么少年人。

    可你傲气也得挑人。

    在这位面前,天下间的才俊,没人有资格傲起来。

    这位的功绩,已经可以和史书上最最顶尖的那一批人相提并论了。

    他也只是担心这位误入歧途,所以才一直对这位表现出不喜,提醒着满朝文武防着这位。

    但对这位的成就和功绩,他还是十分认可的。

    在这位面前,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也是能傲的?

    人家的功劳簿和成就簿翻出来,能压死你们。

    寇季似乎看出了蔡齐的心思,笑着道:“少年人嘛,有点傲气实属正常。想当年我初入汴京城的时候,也是满腹傲气,直到现在,胸中的傲气都没有散尽。”

    说到此处,寇季看着王安石和曾巩笑眯眯的道:“有傲气的人很多,能一直傲下去的人,才算是人物。”

    王安石和曾巩闻言,对视了一眼。

    寇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心里清楚。

    寇季就是拿自己举一个例子,告诉他们,一时傲不算傲,一直傲,那才是真傲。

    蔡齐听到了寇季敲打王安石和曾巩,立马开口喝斥道:“快不快快谢过先生指点。”

    寇季一愣。

    王安石和曾巩也是一愣。

    不等寇季反应过来。

    王安石和曾巩已经快速的弯下了腰。

    “多谢先生指点……”

    寇季有些发愣的看向蔡齐,“蔡公,你这是……”

    蔡齐罕见的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干笑着道:“老友说了,若是能拜在你门下,那更好。

    我这性子不适合求人,所以只能略施小计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蔡公,你这么做就有点不地道了。”

    蔡齐见到寇季吃瘪,似乎很开心,他畅快的笑道:“反正这先生也叫了,我出去以后就宣扬出去。

    你要是毁诺,那丢的是你寇府的人。”

    寇季长叹了一声道:“原以为你蔡公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

    蔡齐笑着道:“刚正那是对权贵、对朝廷、对百姓。对亲朋好友,若是守着刚正,那就不是刚正了,那是老古板。

    老古板,可没资格入朝。”

    寇季听到此话,无话可说。

    能入朝的,确实没几个食古不化的蠢货。

    纵然是有,多半也是装的,都怀有着某种目的。

    有谋财的、有求官的、也有求名声的。

    也有害怕变通带来的麻烦的。

    也有想在朝堂上混日子的。

    以前寇季在朝堂上碰见的那些食古不化的蠢货,大多就是为了求名、求官、求人关注,还有一些是为了保护他庇佑之人的资产。

    你看人家在朝堂上说糊涂话,可背后是人是鬼,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一个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给予了他们胡说八道的保护伞。

    他们根本不怕说错话被砍头。

    如今寇准、赵祯、寇季三人铁血的杀了一场,将刑不上大夫杀成了一句笑话。

    如今在朝堂上说蠢话的,不是为了求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财。

    就像是蔡齐此前在朝堂上弹劾寇季。

    明知道会被喷,也知道有可能会受罚,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弹劾了寇季。

    他弹劾寇季是为了给那些文官们当马前卒吗?

    他不是,他是为了借此提醒寇季,别在朝堂上肆意妄为,有人盯着你呢。

    寇季也是知道蔡齐的心思,所以懒得跟蔡齐计较。

    不然以寇季睚眦必报的名声、阎罗王的性子,蔡齐早就被埋进土里了。

    寇季在蔡齐的笑声中,瞥了王安石和曾巩一眼,感叹着道:“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学生?”

    蔡齐笑着问道:“嫌少吗?明天我再给你送几个。我知道他二人有些天赋,所以才送到你门下。

    若是知道你来者不拒的话,那我顺便也将我的孙儿一并送过来了。”

    古人就是这般,好机会送给别人,也不一定会留给自己的子嗣。

    有人或许觉得此举很傻。

    但其实人家一点儿也不傻。

    手里握着庞大的资源,自己的儿孙若是太平庸的话,那就得学会投资英才。

    英才上位了,念及香火情分,自然会庇佑他的儿孙。

    这远比他将庞大的资源浪费在自己那没办法培养的儿孙身上要强。

    平庸的儿孙,就算用资源推上去,最终也会掉下来。

    还不如让儿孙背靠着大树乘凉要好。

    若是英才十分拔尖,顺手嫁一个闺女过去,立马就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借着姻亲拉关系,可不仅仅是皇家的专属。

    满朝文武也是这么干的。

    不然也不会有政治婚姻这一说。

    就拿王安石和曾巩而言,曾巩的父亲曾易占在得知了王安石是英才以后,立马让自己的续弦吴氏,也就是曾巩的生母,写了一封长信给曾巩的外祖父,邀请吴氏族内适龄的姐妹到汴京城游玩。

    具体什么,曾易占没有名言。

    但是曾巩的外祖父看到了吴氏的信以后,立马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寇季听到了蔡齐的话,没有回应,反而摇头道:“蔡公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你确定他们两个跟着我,无碍吗?

    此前在朝堂上,蔡公可是对我喊打喊杀的。”

    言外之意。

    他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就在朝堂上混不下去。

    他的学生,到时候可是要受牵连的。

    蔡齐听到此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前我确实担心,但跟你相处了这么多日,又审阅了你的学生从各地递来的奏报以后,我就知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到此处,蔡齐看着寇季道:“你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犯不着等到现在,做一些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情。”

    寇季愣了一下,盯着蔡齐笑道:“蔡公仅凭几日相处,以及几封奏疏就断定了?”

    蔡齐直言道:“我又不傻,谁真心为国,谁包藏祸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再说了,你和官家以募兵的名义将大宋腹地一大批百姓骗到辽地。

    等大宋腹地的那些豪门大户回味过来。

    朝野上下将会骂声一片。

    他们又不可能骂官家。

    所以就只能骂你了。

    在一片骂声中,你要是能成事,那就怪了。”

    毕竟,成为了一个朝野上下所有人都讨厌的人。

    很难再领着朝野上下所有人创立一个新的王朝。

    因为你只会抢人好处,给不了人好处,人家凭什么跟着你起事?

    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帮夺自己财路的人造反?

    疯了吧?

    历朝历代,造反都离不开一个利字。

    高怀德、石守信等人当年拥护赵匡胤造反,就是因为赵匡胤上位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若是什么都得不到,他们才不会拥护赵匡胤呢。

    赵匡胤也知道此事,所以在收缴了他们兵权以后,果断给他们塞钱花,疯狂的塞。

    赵匡胤难道就不喜欢钱?

    他治理着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四处都缺钱。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钱。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疯狂的给高怀德等人塞钱。

    为什么?

    还不是怕人家造反。

    毕竟,他们能为了利益将自己推上位,也能为了利益将自己拉下马。

    反正五代十国战乱几十年,换皇帝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他们都是经历过五代十国的人。

    对换个皇帝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寇季听完了蔡齐一席话,哭笑不得的道:“你现在才看明白。你当初为了防着我,可是上了不少骂我的折子。”

    蔡齐十分光棍的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坐着,你可以骂回来。”

    寇季摇了摇头,不想再跟蔡齐计较。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道:“被你算计了,我也认了,这两个学生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没多少时间教导他们,他们回头还是要入文昌学馆去学习。

    但是我们门下的规矩不少,所以他们跟着我,不一定能学到我的学问,却要遵守我门下的规矩。”

    蔡齐笑着道:“他们拜在你门下,你就算什么也不教,也足够他们受用终生了。”

    光是寇季那庞大的关系网,就足以让他门下任何一个英才平步青云了,更别提学问了。

    寇季是现任大宋皇帝挂在嘴边的兄长,也是下一任大宋皇帝的先生。

    大宋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被寇季搞定了。

    纵然寇季不辐照自己的学生,这两位也会辐照。

    寇季以后离开了汴京城,去了韩地。

    这两位睹物思人之余,也会给寇季的学生挪一挪窝。

    哪怕是一头猪,冠上了寇季学生的名头,以后也能混的有模有样的。

    寇季听到了蔡齐的话,感叹道:“即使如此,那明日就让他们带着束脩来见我。”

    蔡齐笑着道:“我刚好可以做一个见证。”

第0943章 悲惨的赵润

    寇季既然答应了收王安石和曾巩做学生,也答应了让他们去文昌学馆读书,那书房里就没有他们两个什么事情了。

    别看他们在史书上名声赫赫,现在只是两个任人捏扁搓圆的毛头小子。

    蔡齐只是摆了摆手,两个毛头小子就识趣的退出了寇季的书房。

    两个毛头小子离开以后。

    寇季端起了桌上的茶水,品了一口,笑着问道:“蔡公还有事?”

    蔡齐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私底下有点不羁,但是谈到了正事的时候,正正经经的。

    “我此处交趾,还有许多不懂之处,需要跟你请教。”

    寇季一愣。

    蔡齐继续道:“我此去交趾,是为了帮我大宋守住交趾这个大粮仓。但我并不知晓交趾的风土人情,也不知道交趾的庄稼该如何种、如何收。

    毕竟,一年三熟和一年四熟,跟我大宋的稻米差距应该很大。

    什么地方一年三熟,什么地方一年四熟,也请你解惑。

    若是我能多了解一些交趾,去了以后也不至于抓瞎。

    若是我能多了解一些交趾,去了以后也能尽快的建起粮仓,让我大宋百姓少饿死一些。”

    对于蔡齐这种身居高位、学问高深,还不耻下问的精神,寇季是十分赞赏的。

    蔡齐在来之前,必然已经在鸿胪寺了解过一些交趾的资料。

    他给蔡齐讲那些虚的话,完全没必要。

    蔡齐摆出了一副不耻下问的姿态,明显是希望他能给点干货。

    寇季笑着道:“蔡公说笑了,蔡公为了我大宋百姓奔波,我也不可能藏私。我虽然没去过交趾,但是府上的人一直跟交趾有生意往来。

    还有一些常年住在交趾的。

    回头蔡公赶往交趾的时候,我会从中挑选一二,让他们跟着蔡公。

    此外,他们这些年整理出的一些交趾的风土,以及交趾农作物的习性,我也一并交给蔡公。”

    说话间,寇季就站起身,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递给了蔡齐。

    蔡齐拿到了以后,迫不及待的开始翻阅。

    由于寇季很早很早以前就惦记上了交趾,所以很早之前就派人收集交趾的一切资料。

    山川、地理、树木、花草、动物等等,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有近十万的人帮寇季在交趾收集资料,所以寇季手里有关交趾的资料,是最全面的。

    即便是如今掌控着交趾的曹利用,也没有他手里的资料全。

    寇季在蔡齐翻阅资料的时候,笑着道:“关于交趾一切的书籍,一共有二十一本,这只是其中一本。

    回头我会派人将二十一本书尽数送到府上。”

    蔡齐头都没抬,也没回话。

    他已经深深的被寇季给的书吸引了。

    寇季给的书里记载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全面。

    书不仅仅只有文字,还有插图。

    插图画的惟妙惟肖的,配合着文字,能够让人轻易的了解交趾的一切。

    寇季见蔡齐不搭理自己,就知道这种醉心于工作的人,已经通过他给的书,将自己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交趾去了,根本没时间答应自己。

    寇季也没有打扰。

    他起身走出了书房,对门口的仆人吩咐了一声。

    “蔡公今夜怕是要留宿在此处,你找个人,轮番伺候着。”

    仆人答应了一声,赶忙去找人。

    寇季又对守在门口的王安石和曾巩道:“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院西有一排厢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你们挑一个住进去。”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对寇季一礼。

    “是……先生……”

    寇季摆了摆手,打发了他们,迈着步子离开了此地。

    王安石和曾巩在寇季走后,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狂喜、有疑惑、也有斗志。

    曾巩率先开口,“你对咱们这位先生怎么看?”

    王安石沉吟了一下,道:“嬉笑怒骂皆浮于脸上。”

    曾巩疑惑的看向王安石,问道:“这算是什么评价?”

    王安石小大人似的背负起双手,感慨道:“在我大宋朝堂之上,能将嬉笑怒骂皆浮于脸上的人可不多。

    算上咱们先生,就两人而已。”

    曾巩瞬间明白了王安石话里的意思。

    王安石是在告诉他,寇季做事随心所欲。

    而处在权力场上,能随心所欲的人,便是处在权力最顶峰的人。

    曾巩赞叹道:“先生年纪轻轻就位居宰相之职,自然有过人之处。”

    王安石感叹道:“岂止是有过人之处……”

    曾巩再次疑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王安石坦言道:“我原以为,他会因为我出身的缘故,将我拒之门外,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问我的出身。”

    曾巩沉吟道:“兴许他早就知道……”

    王安石失笑道:“我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到了汴京城,连他的门都进不了。”

    曾巩盯着王安石道:“你是说,他收下我们,跟门第无关?”

    王安石点着头道:“民间盛传,他收狄青为义弟,是因为曹家贵女早就看重了狄青,特地请他从中抬一抬狄青的身份。

    如今看来,有失公允。”

    曾巩跟着点头道:“确实有失公允。但是说他拒收寿王,总不会有假吧。我爹说了,若不是曹公临死之前留下遗泽,寿王怕是进不了他的门墙。”

    王安石道:“汴京城里有人说他是自抬身价……”

    曾巩吐槽道:“那是因为他们想进寇府门墙,却进不来,所以说酸话。”

    王安石又道:“朝野上下,想拜入他门下的人,恐怕车载斗量吧?”

    曾巩郑重的点头,“他若是开门收徒,恐怕一些在朝的官员都会上门拜师。”

    “可是那些人没有进来,我们却进来了。”

    王安石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两团火焰。

    曾巩激动的点着头。

    “我爹当时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真成了……”

    “是啊!做梦也没想到。昨日我们还在春满堂跟人争斗,今日就超过了他们太多太多。”

    “……”

    两个少年人故作深沉的感慨了许久。

    最终王安石向曾巩深深一礼,“多谢师兄,若非师兄提携,师弟我恐怕不会有今日。”

    曾巩笑容灿烂的道:“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又何必计较那么多。看看先生,再看看刘将军。

    他们兄弟情谊,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一辈子。”

    王安石冲着曾巩挑了挑眉头,低声道:“我们可是先生的入门弟子。”

    曾巩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王安石话里的意思,激动的点了点头。

    寇季准许了他们带着束脩过来行拜师礼,那就是收他们入了门墙了。

    似苏洵、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名为寇季的学生,却只是科场上出来的学生。

    一个自己教的,一个半路捡的。

    那个更值钱,不言而喻。

    两个小家伙在史书上大名鼎鼎,但现在只是少年人。

    少年人根本藏不住心里的喜悦。

    两个小家伙兜兜转转在西厢房找了一间屋子,钻进去以后,也不点灯,一起躺在炕上,激动的说着话。

    一说就是一晚上。

    别看他们在寇季面前表现的很淡定,事实上在寇季答应了收他们入门墙的时候,他们别提多激动了。

    少年人心里不仅藏不住喜悦,也容易发自肺腑的去崇拜一个人。

    大宋朝,最值得少年人崇拜的,就是寇季。

    寇季如同一轮骄阳,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悬挂在苍穹上,一路攀升,直至正午,普照大地。

    让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向他,却又不能直视。

    他就是少年人的目标、榜样和偶像。

    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在别人还在仰望偶像的时候,他们就先一步走到了偶像的羽翼下,还是处在偶像羽翼下最中心的位置。

    自然激动的睡不着。

    要知道,在他们两个进入到羽翼之前,羽翼中心只有一个人。

    寿王赵润。

    两个小家伙激动的一夜没睡。

    寇季也没睡踏实。

    他脑子里考虑了一晚上的事。

    事关他某个学生。

    他知道他的学生不是俗物,以后注定要干一些大事。

    他在考虑,将这个爱瞎折腾的学生逐出门墙,还是留下来调教一番,以后冲锋陷阵用。

    考虑了半晚上,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学生留下培养一下,冲锋陷阵用。

    毕竟,好的马前卒不多。

    像是这种敢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马前卒,就更不多。

    一句有事弟子服其劳,就能让这个小家伙帮自己做许多事。

    具体做什么,寇季都想好了。

    依照历史的进程,让其主持改革肯定不行。

    等他位列仙……位列朝堂的时候,该做的寇季早都做完了。

    所以改革没他的份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传播学问。

    大食的学问,还有寇季自己的学问。

    他敢喊着‘天命不足畏惧,祖宗不足法’的号子,在大宋身上动刀子。

    相信他也能喊着‘我先生说的都对’舌战天下群雄。

    这种人太适合传播学问了。

    不让他传播学问,简直就是屈才。

    儒家为大宋套上的枷锁应该卸下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是大宋通往繁荣兴盛的大道。

    他绝对是这条大道上最顽强的斗士,比寇季要顽强无数倍。

    由他出马去传播学问,要比寇季自己出去传播学问轻松多了。

    现在,寇季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领略领略大食的学问和寇季自己的学问,将那些固化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打破。

    寇季想通了某个学生的用处以后,睡的格外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直到向嫣摇摇晃晃将他推醒,一脸好奇的贴了上来。

    “相公,你收了两个学生?”

    寇季被向嫣从床榻上拽起来,迷迷糊糊的嗯一声。

    向嫣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度,“相公,你收了两个学生?”

    寇季被向嫣尖锐的声音刺激清醒了,他狐疑的看着向嫣道:“有问题?”

    向嫣笑容灿烂的道:“没问题……多收几个行不行?你是不知道,每次妾身出去,那些贵妇人们就攀上来,跟妾身套近乎,想让家里的子嗣拜入你的门下。

    妾身没见你开门收徒,就没敢答应。

    如今你收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能收了?”

    寇季打了个哈欠,疑问道:“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向嫣摇头,“妾身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们那点东西,妾身真的瞧不上。就算是皇后,在妾身面前炫耀她的藏宝的时候,妾身也觉得她听穷酸的。”

    寇季愕然的盯着向嫣。

    好大的口气。

    曹皇后可是如今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婆。

    她男人不仅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公,还是这片土地上最有钱的人。

    光是她的一字交子铺的钱财数额泄露出去,就足以吓死很多人。

    是什么给了你这个错觉,让你看不起他们家?

    向嫣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她骄傲的仰起头,“她家的学问没咱们家多。相公一肚子的学问,她家就算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比起学问,钱财根本不算什么。”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向嫣继续道:“妾身之所以让你多收几个学生,就是想让你将自己的学问传扬出去。只要你的学问传遍天下,你也会成为像是祖父那样的圣贤。

    到时候妾身看汴京城里那些乱嚼舌根子的,谁还敢再说你不学无术。”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的道:“这种名声,不求也罢。”

    向嫣反问道:“能求的时候,为何不求?相公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将自己的学问传承出去吗?

    不收弟子,怎么传承。”

    寇季打了个哈欠,很想告诉向嫣,他收弟子也是有要求的。

    起码在史书上的记载要超过两百个字才行。

    少于两百个字的,要来干嘛?

    站岗吗?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

    寇季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多收几个也行,就刚入门的那两个小子,同龄人中,有谁能胜过他们,我就收他们入门。”

    向嫣欣喜的道:“那相公的弟子怕是要遍天下了。”

    寇季十分怜悯的在心里为向嫣默哀了一会儿。

    一个赫赫有名的家,一个震的青史哐哐作响的人。

    两个铁门神守着,谁能进来?

    怕是只有被誉为张子的张载和苏仙的苏轼能敲开门。

    司马君实顾及也有敲开门的可能。

    但就算他敲开门了,寇季也不收。

    就凭他将大宋打下的国土往出送的性子,寇季收他干嘛?

    抬他一步,让他送的更多?

    其他人,洗洗睡吧。

    毕竟,绝大多数妖孽,已经以另一种方式入了他门下了。

    向嫣不知道寇季所想,兴奋的问道:“那比他们小的,或者比他们大的呢?”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比他们大的找欧阳修、文彦博、包拯、范仲淹。

    比他们小的暂时不收。”

    向嫣笑容灿烂的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话,向嫣兴冲冲的出去了。

    寇季看着向嫣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无知是福啊!”

    寇季起床,洗漱了一下,刚出了门,管家就在门外候着。

    “老爷,您的两位学生,还有蔡公,已经在正堂里等着了。说是要兴拜师礼。”

    寇季点了点头。

    跟着管家到了正堂,就看到了蔡齐、王安石、曾巩都在。

    简单的施礼过后。

    寇季坐上了主位。

    蔡齐坐在了一侧。

    王安石和曾巩站在一边。

    就在拜师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

    赵润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

    一进门就大喊。

    “先生,听说您给我收了两个师弟?”

    寇季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倒是蔡齐和王安石、曾巩三人向赵润施起了礼。

    赵润向蔡齐还了一礼。

    王安石和曾巩,就没那个资格。

    赵润在向蔡齐施礼过后,仔细打量了自己的两个师弟,发现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失去了兴趣。

    他往寇季身边一凑,就要说话。

    寇季只是屈指点了点身旁不远处的位置。

    赵润就闭上嘴,站了过去。

    王安石和曾巩见此,眼睛只冒光,就差大声喊一句‘霸气’。

    赵润站定以后。

    蔡齐就主持起了拜师仪式。

    简单的献上了拜师用的礼。

    磕头、敬茶、训话。

    程序很简单。

    但是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显得十分庄重。

    寇季不可能班门弄斧,在王安石和曾巩面前秀自己那点薄弱的经书学问,所以他只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规矩。

    “入我门墙,谨记尊师重道,克己复礼,求真务实,最重要的是不擅伤人命,以护己、保家、卫国,为己任。”

    “学生谨记……”

    寇季从桌上取了一书,一笔筒,分别递给了王安石和曾巩。

    递给王安石的是笔筒,递给曾巩的是一卷书。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拿过了礼物。

    寇季继续开口道:“赵润入门墙的时候,我送了赵润一块古砚。如今你们入门墙,我送你们一书、一笔筒。

    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你们自己去悟。

    悟出来了,就有。

    悟不出来,就没有。”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施礼。

    “是,先生。”

    赵润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先生,您送的东西还有深意啊?您送我古砚到底什么意思啊?”

    寇季叹了口气,瞪了赵润一眼道:“以你的悟性,怕是要很久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如今你既然问起,那我就索性告诉你。

    古砚贵重,要善用。

    砚中浓墨珍贵,要慎用。

    沾着墨汁的笔过于沉重,提不起来的时候,就不要用。”

    此话一出,场中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神色各有不同。

    寇季的话浅显易懂,他们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也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简单的讲,就是寇季告诉赵润,他以后要担当大任,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落笔要慎之再慎。

    但这个大任,究竟是太子之任,还是帝王之任,寇季不明言,谁也不敢妄加揣测。

    毕竟,以寇季的身份地位,一些话说的太明白的话,那就相当于站队了。

    关键是他这个站队,跟别人还不同。

    别人站队,是在皇子之间。

    他站队,是在皇子和皇子他爹之间。

    若是他拥护某个皇子,那这个皇子可以考虑在他爹春秋鼎盛的时候,篡一下位。

    寇季有那个实力支持皇子篡位。

    寇季见一众人神色不一,笑着道:“别想那么多……只是简单的一句叮嘱,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寇季此话一出,大家便假装不关心此事。

    寇季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

    在王安石和曾巩收下了寇季的礼物以后,寇季笑着道:“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经常教导你们。

    但却为你们准备了不少磨刀石。

    你们有多少学问,都可以在他们身上磨练。

    能不能磨出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王安石和曾巩瞬间就明白了寇季的意思。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寇季口中的磨刀石是什么。

    事实上他们昨晚就已经猜倒了,他们入了寇季门墙以后,必然会被人针对。

    到时候少不了有同龄人挑衅。

    他们已经做好了被人挑衅的准备。

    若是畏惧别人挑衅的话,他们也没脸待在寇季门下。

    拜过了师,寇季给了王安石和曾巩一张名帖,让他们拿着直接去文昌学馆报名。

    二人谢过了寇季,拿着名帖赶往了文昌学馆。

    蔡齐在他们二人走后,抱着寇季送他的二十一册书,离开了寇府。

    赵润在所有人走后,忍不住问道:“先生,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要收学生?”

    寇季感叹道:“被人算计了一道,糊里糊涂就收了。”

    赵润赶忙道:“您要是不愿意收,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消失。”

    寇季斜眼看向了赵润。

    赵润坦诚道:“您的学生多了,我这个学生就显得不值钱了。再说了,我当初拜师的时候,送您的礼物,可比他们的贵重多了。”

    寇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要面对天下成千上万学子的挑战,你需要面对吗?再说了,收学生又不是买卖,没什么值钱不值钱的。

    你又不是生意人,不要总是用生意人的头脑想事情。”

    赵润撇着嘴道:“可我现在就想成为一个生意人。”

    寇季听到此话,就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含着笑,问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突然想做生意人了?”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一枚一枚的收走。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四十六万贯啊!还没捂热乎,还没享受享受,就被搜刮的干干净净。一个铜板都没给我留啊!”

    赵润捶胸顿足。

第0944章 教化的重要性

    寇季看着赵润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曹皇后的恶行,就知道曹皇后这一次确实做的有点过分了。

    一个铜板也没给赵润留下,赵润不哭才怪。

    换做是他,哭的可能比赵润还惨。

    可惜,后世的父母他再也找不到了。

    今世又父无母。

    父亲别说管他了,能在他面前直起腰理直气壮的说话,就不错了。

    “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手里应该有点闲钱。”

    赵润如今年龄还不算大,放在后世就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娃娃,父母皆宠着。

    可在大宋,赵润已经有资格单独处理一些事情了。

    既然如此,曹皇后就不该将赵润搜刮的过于干净。

    好歹也是嫡长皇子,出去跟人喝个酒、游个园,别人一挥手,金银入雨下,他一挥手,两袖清风,太过难看。

    造成赵润今日惨剧的始作俑者寇季,丝毫没有作恶以后的羞愧心,反而十分怜悯的对赵润道:“些许钱财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有道是千金散去还复来,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赵润仰起头,有些伤心的盯着寇季,质问道:“您觉得我现在赚钱还有用吗?赚了就被收,赚了就被收,那我还赚什么。”

    寇季见赵润眼眶有点红,就知道他是真伤心了。

    赵润虽然年龄不大,但并不是一个喜欢落泪的人。

    自从经历了辽地的历练以后,他就相当皮实。

    平日里在宫里犯了错,被宦官们打板子的时候,吭都不吭一声。

    如今却红了眼。

    看得出曹皇后的绝户法,对他的伤害很大。

    寇季为了安慰他,就笑着道:“你可以暂时将钱财存放在我这里。需要用的时候就过来拿。

    你母后再凶,总不可能跑到我府上来取钱吧?

    她真要是这么做了,那我就得进宫问问你父皇,看看我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底算不算数。”

    赵润有些不相信的道:“真……真的……”

    寇季失笑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谁有胆子从我手底下搬东西。”

    赵润迟疑着道:“那您……会不会贪我的钱?”

    寇季一瞬间脸就黑了。

    “滚!”

    “滚就滚,您先给我写一副字。”

    赵润一边摸着鼻子,一边理直气壮的站直了身子,从袖口取出了一封短书,递给了寇季,“您随便写的字已经不值钱了。现在得照着人家的要求写。”

    寇季见此,气的直瞪眼,“我堂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随便写一个字可抵百万贯钱财。什么时候容得了别人挑三拣四了。”

    赵润撇着嘴道:“再值钱的字,一个月卖出去两百多副,也就不值钱了。”

    寇季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就不知道物以稀为贵吗?”

    赵润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等它们值钱了以后再拿出去卖,可外地那些冤大头等不了啊。

    汴京城的人,谁敢堂而皇之的买您的字。

    他们都知道您的厉害,没您的许可,将您的字挂在府上,八成要被弄死。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买您的字。

    只有外地那些冤大头,才敢明码标价的买您的字。

    反正他们只知道您的盛名,又不知道您的厉害。”

    寇季瞪了赵润一眼,从赵润手里拿过了短书,上下打量了一眼就破口大骂,“让我抄写别人的祝寿词,谎称是自己所作,还得用上私印?

    想都别想。”

    赵润坦诚的道:“词是人家花钱买的,署谁的名字都行。您说是您做的,也不会有人戳穿。”

    寇季揉了揉眉心,将短书甩给了赵润。

    赵润说的没错,也只有外地那些暴发户、冤大头,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花钱让他抄词。

    他们根本不知道寇季的厉害,甚至将此当成寇季的一种索贿和敛财的方式,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如此行事。

    换成汴京城里的人,你试试。

    寇季随便写两个字,甩给他,要他两万贯,他会嫌润笔费少了。

    无知是福,果然不假。

    “拿着东西,赶紧滚,我是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情的。”

    寇季不满的驱赶着赵润。

    赵润动也没动,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二十万贯!”

    寇季一愣,迟疑道:“有点大方过头了啊。”

    赵润点头道:“据说是一个土财主,儿子在文昌学馆读书,过来探望。听说有您的字卖,就出价二十万贯,想请您给他那马上要过八十岁大寿的老父亲写一首祝寿词。”

    说到此处,赵润顿了一下,着重强调道:“人家可是反复强调了,要真迹。”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疑惑的道:“合着之前卖出去的,人家都当是假的?”

    赵润哭笑不得的道:“您可是我大宋有名的财神爷,家财巨万,又位高权重,说您卖字牟利,谁敢信啊。”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说的也是……但你卖出去的价钱可不低啊。”

    赵润赶忙道:“他们虽然不敢相信那字是真迹,但却知道那是出自于名家手笔。所以他们才肯出那么高的价钱。

    要知道,您用的纸可是澄心堂纸,那东西可是贡品,一般人可没资格用。”

    寇季疑问道:“即使如此,那为何还有人敢求取真迹?”

    赵润果断给出了评价,“傻大胆呗。”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无知真的是福。罢了罢了,他老父亲活到了八十岁,也算是高寿,即便是见了官家,也能讨一副字。

    我就给他写一个字。

    别人问起,你就说骗的。”

    赵润愕然的瞪起眼,“一个字哪够?”

    寇季没好气的道:“真迹!一个字二十万贯,哪都亏了。那是要盖上私印的。”

    赵润听到此话,没有再开口。

    寇季走到了书桌前,吩咐赵润磨墨。

    待到浓墨在砚台里形成了一团后。

    寇季提笔挥毫,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寿’字。

    赵润看到那字,眼睛都亮了,他盯着寇季,目光灼灼。

    “怎么,觉得别人说你先生我不学无术,就写不出一笔好字?”

    寇季笑眯眯的问道。

    赵润猛点头,“这个‘寿’字,比起之前那些字,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以前您写的那些,怕是随手画的吧?

    这才是您真正的笔力。”

    寇季在画上用了私印,摆了摆手让赵润赶紧拿着字滚蛋。

    赵润如获至宝的收起了字,闷头往门外奔去。

    刚到门口。

    就听见寇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记得,二十万贯,少一个子不卖。”

    “说到底,您还是惦记那二十万贯钱啊?”

    “赶紧滚蛋!”

    寇季喝骂了一句。

    赵润拿着字匆匆离开了。

    寇季的书房再次恢复到了平静中。

    但汴京城却因为他,再次掀起风浪。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季收学生了,一收还是两个。

    更重要的是,他们跟嫡长皇子成了师兄弟。

    随着王安石和曾巩拿着寇季的名帖出现在了文昌学馆以后,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吹遍了汴京城。

    一时间,豪门大户都动了将家中子嗣送到寇季门下学习的心思。

    跟王安石和曾巩同龄的少年人,则动了跟王安石和曾巩一教高下的心思。

    一些年长的也隐隐动了心。

    汴京城的文坛彻底的热闹了起来。

    始作俑者的寇季,却没闲情逸致搭理此事。

    在大宋和交趾商量妥当了交易以后。

    赵祯就吩咐户部和工部的人准备起了物资。

    大宋以钱财收购了交趾的消息,也迅速的在朝堂上传开。

    文臣们当中有人觉得,交趾乃是蛮夷之地,大宋收购交趾,存粹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此话一出,被王曾和蔡齐一起喷了个狗血淋头。

    武臣们当中有人觉得,交趾,弹丸之地尔,朝堂根本没必要收购。

    给他们一支兵马,他们能在年底之前让交趾成为大宋的疆土。

    寇季没有发声,武臣之首的杨文广也没有发生。

    武臣们喊的再凶,也只能喊一喊。

    大宋和交趾的交易,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交趾需要的物资不少。

    汴京城可拿不出那么多物资。

    所以户部和工部配合着向各地衙门摊派,以减免的赋税,换取了地方上豪门大户手里的物资。

    然后由地方衙门派人运送到府城,再由各府城,运送到相邻的港口,港口有大船接应,随后会一起送到交趾。

    物资彻底分派到了地方上以后。

    交趾使节和前去交接的大宋官员也该上路了。

    工部准备的铁料,以及弓弩,还有匠人,一起跟随着大宋官员,前往了交趾。

    蔡齐出任参知政事不足一载,就成了交趾的主事,要赶赴交趾。

    此消息一处,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朝堂上的官员对寇季变得恭敬了不少。

    此事明明是蔡齐主动奏请的,可是到了满朝文武眼里,成了寇季威逼的了。

    蔡齐就是寇季铲除异己的第一个牺牲品。

    送蔡齐出京的路上。

    寇季和蔡齐一起坐在路边的茶棚里,眼看着随行的上万人在不断的押送着物资从他们身边走过。

    蔡齐喝了一口气浆水,看向了寇季道:“不需要我帮你解释解释?”

    寇季笑着道:“解释什么?不需要解释,被人怕的感觉挺好的。前些日子被一个臭小子骗了一副字,拿出去卖了二十万贯,此事被御史们抓着不放,弹劾了我许久。

    如今你一走,他们立马偃旗息鼓。

    拿你立威的感觉挺好的。”

    蔡齐哭笑不得的道:“御史们也不容易……你别将他们欺负的太狠……”

    寇季坦言道:“我始终觉得,御史们觉得一个官员有问题,可以请官员到御史台去自便,然后再做一下调查。

    拿到了真凭实据以后,再弹劾,才会有更大的作用。

    闻风奏事,很容易被人利用。”

    蔡齐有点不认同寇季的想法,“御史们若是不闻风奏事,如何惊醒世人?若是先调查,再弹劾,那就是抢了刑部的职能。”

    说到此处,蔡齐有些唏嘘的道:“更重要的是,御史们得罪不起满朝文武。我大宋如今虽然已经在向盛世迈进,可终究不是圣人提到的大治之世。

    皇子犯法,可没办法跟庶民同罪。

    民间害人性命,那是死罪。

    可皇子们呢?

    顶多在宗人府关几日罢了。

    达官贵人呢?

    有无数手段在杀了人以后还不担责。

    所以,有些人即便是有罪,查清楚了,也是白查,还容易得罪人。

    跟满朝文武死磕,将满朝文武得罪光了,那朝堂上就没有御史台立足之地了。

    所以,御史们只能闻风奏事,没事的时候敲打敲打皇亲国戚,敲打敲打达官贵人,让他们收敛一下作恶的心思。

    如此,才能在不讲他们得罪死的情况下保住百姓,保住自己。”

    寇季自然知道这个理。

    在这个一人治下的时代,人情二字,充满了大宋上上下下。

    所以总会有人在犯了错以后,逍遥法外。

    除非将这个一人治下的时代,变成很多人治下的时代,不然根本没办法避免。

    但蔡齐一番话说完,寇季还是充满了意外,“民间盛传,你蔡公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我很难想象到,这番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蔡齐幽幽的道:“我在宦海沉浮多年,什么道理不懂。但懂道理归懂道理,做事归做事。若是我这个御史中丞也畏惧权贵,不够刚正。

    那御史台谁还敢刚正行事,谁还敢跟权贵叫板?

    长此以往,那些权贵们失去了敲打,还不一个个四处为祸。

    所以,有些时候,我明知道山中有虎,还得大踏步的往山里走。”

    寇季沉吟了一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此去交趾,蔡公就不要有太多负担了,可以率性而为。”

    蔡齐苦笑着摇了摇头,“此前迁移到交趾的百姓,大概有十三万左右。随后从各地兵马中抽调的人手,怕是也有十多万。

    二十多万的百姓指望着我活命呢。

    我怎么敢率性而为。”

    寇季赞叹道:“蔡公高义,我不能比啊。”

    蔡齐摇着头道:“行了,别奉承我了。你答应给我的人呢?”

    寇季笑着道:“他们带着一些匠人,一些商人,已经先行一步赶往了交趾。等你到了交趾,就能看到一个跟我大宋一般无二的交趾府府衙。”

    蔡齐先是一愣,然后好笑的道:“不让我住交趾王宫吗?”

    寇季感叹道:“等你到了交趾,交趾郡王恐怕早就将交趾王宫拔的干干净净了。到时候给你剩下的就是一片废墟。

    难道你还想住在废墟上不成?”

    交趾郡王曹利用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所过之处,掘地三尺。

    曹利用要离开交趾,一定会将交趾搜刮的干干净净,给蔡齐留下一片白地和一大堆茫然的百姓。

    蔡齐沉吟道:“交趾郡王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吧?连个住处都不给我留?”

    寇季没有回答蔡齐的话,而是反问道:“换做是你呢?”

    蔡齐一愣,迟疑道:“恐怕连人都会带走。”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开口跟寇季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换做是他的话,他会比交趾郡王做的更狠。

    即使如此,就没办法再祈求交趾郡王仁慈。

    寇季叮嘱道:“我若是所料不差,交趾郡王在交出了交趾以后,不是入海,就是往西。但无论他去那边,你都不能错过。

    他入海,你便让人在海边设立港口。

    他若是去西边,你便在西边建立边市。

    他要为交趾再打拼出一块立足之地。

    对物资的渴求是源源不断的。

    交趾的大部分,可没有我大宋的百姓勤劳。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将大量的战利品出售给我大宋,换取物资。

    所以你千万不可错过。”

    蔡齐沉吟着看向了寇季,“趴在别人身上喝血?”

    寇季一愣,反问道:“你看不惯?”

    蔡齐摇了摇头,问道:“喝多少?”

    听到蔡齐说出这话,寇季就知道蔡齐对此事并不反感。

    大宋文人的性子很自私。

    他们对自己最好,其次他们治下的百姓,最后才是域外的人。

    他们在欺负自己治下百姓的时候,心里会有罪恶感。

    但是在欺负域外人的时候,心里半点罪恶感也没有。

    即使李迪、张知白、蔡齐这种为了百姓的性命,跟所有人吹胡子瞪眼的人,在看着域外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点儿波澜也没有。

    仿佛,大宋的百姓是他们的命根子。

    而域外的那些人,就是草芥。

    这也是寇季唯一喜欢大宋文人的一点。

    寇季面对蔡齐提出的这个问题,果断作答,“李公喝多少,你就喝多少。不能压榨过甚,要细水长流。

    此外,你在率领着百姓们种地之余,也疏通疏通交趾的道路。

    为随后我们和交趾郡王交易提供一些便利。

    一直从海上往来,或者是走山间小道,成本极大。

    赚回来的那些钱,刨去了运费,恐怕剩不下多少。”

    蔡齐沉吟着点了点头。

    寇季继续道:“我府上派过去的人,不光熟悉交趾,也熟悉做生意,还熟悉朝廷边市的运行,具体的蔡公可以问他们。

    总而言之,在别人眼里,交趾是一个贫瘠之地。

    可是在我眼里,交趾就是一个宝库。

    交趾不仅有粮食,山林里还有许多宝石、金矿、银矿、珠宝玉石、香料等物。

    还有源源不断找我们销赃的战利品。

    只要经营的好,交趾每一岁的税收,能赶上我大宋许多富庶的府。”

    蔡齐愕然的道:“能赶上江宁府?”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江宁府自古繁华,想赶上江宁府,不仅仅的有货物和钱财,还得有底蕴才行。

    什么时候有富商大贾在交趾落户。

    什么时候交趾府的学子能跟我大宋其他地方的学子分庭抗争。

    什么时候交趾才能比一比江宁府。”

    交趾的宝藏固然多,可开发出来以后,立马就离开了交趾,没有财富停留在交趾。

    那等到交趾的宝藏开发空的时候,就是交趾被抛弃的时候。

    所以,一个地方短暂的富庶,并不算富庶。

    唯有长久的富庶下去,那才是真的富庶。

    像是后世,一些矿产大城,在矿产开采的鼎盛时期,繁花似锦,可一旦矿产开采殆尽,立马就会快速的回归于平凡。

    只是依托于经济拉扯起来的城市,一旦失去了经济支柱,立马会出现弊端。

    所以,一个城市要长久的发展,不仅要发展经济,还得发展政治、文化等其他的多项领域。

    蔡齐也算是为官多年的人,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牧民管。

    所以寇季的话,他能够理解。

    事实上不用寇季多说,教化方面他也会重点照顾的。

    毕竟,交趾在他的治理下,就算是产再多粮食,在所有人眼里,它也只是化外之地。

    但交趾若是能诞生十个八个的进士。

    那就大大不同了。

    能诞生出进士的地方,谁敢将其称之为化外之地,会被举国上下所有读书人喷死。

    所以,能让大宋所有人认可交趾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教化。

    李迪在河西多年,将河西治理出了一处大粮仓。

    河西至今没有出现过什么有名望的读书人,所以河西的官员在朝堂上话语权不高。

    整个河西上下,也只有李迪、杜衍、以及如今还在河西的陈尧咨三人能向朝廷发声。

    其他那些有权利向朝廷递奏本的知州,根本得不到朝廷重视。

    河西百姓出了河西,到了大宋腹地,大宋百姓看人家的目光都有问题。

    他们总会怀疑河西的百姓身怀蛮夷血脉。

    所以,教化是让大宋上下所有人认可一个地方的重要一环。

    “我怕是看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我现在做一些,后面的人就少做一些。”

    蔡齐感叹了一句。

    似乎想起了什么,蔡齐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点庆幸,没有像是李迪那样,早早的让家中的儿孙出仕。

    我那些儿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英才,但是在我的调教下,取一个进士还是很容易的。

    等我到了交趾,立马就在交趾各地设立蒙学。

    然后开科。

    下一次朝廷取士,我交趾必定有才子榜上有名。”

第0945章 疑似寇季第四个学生出现

    不得不承认,蔡齐是一个很懂得变通的人。

    他并没有迂腐的觉得,从交趾府出仕,会若了自己儿孙的名头。

    反而为了交趾,将身边的资源果断了利用了起来。

    寇季笑着道:“你得庆幸,你治下交趾没有罪籍。反而都是我大宋百姓。所以治理起来远比李公他们治理的地方要容易。”

    没有罪籍,就说明没有其他国朝的俘虏。

    纯粹是的大宋百姓,用纯粹是大宋律法管束,自然容易。

    蔡齐在下达政令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做太多解释。

    需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需要张贴出去公文,派人将公文念给百姓们听,百姓们就会明白。

    他不用担心有百姓不堪重负造反,也不用担心有百姓会因为身份不同,闹出什么乱子。

    他只需要在交趾树立起大宋的规矩就行。

    只要交趾的教化跟上,交趾很快就会成为大宋所有人心里不可分割的领土。

    就像是燕云十六州。

    落在辽人手里几十年,大宋上下所有人都心心念念。

    可河西等地落在西域手里时间更长,大宋却没有几个人心心念念。

    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文化。

    燕云十六州落在辽人手里数十年,辽人不仅没有改变燕云十六州的文化,反而被燕云十六州影响,逐步汉化。

    河西落在西域人手里,瞬间就被西域文化所充斥。

    像是此前占据河西的沙、甘势力。

    曹玮在李立遵入侵大宋的时候暴捶过,大宋要收复他们,轻而易举。

    可大宋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费心费力。

    反而将所有精力放在了燕云十六州。

    除了地域贫富的差异外,更多的是文化问题。

    蔡齐听到了寇季的话,哈哈大笑,“所以我很有可能领先李迪一步,将交趾彻底融入到我大宋?”

    寇季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不太好说。因为李公在河西多年,下了不少苦功。听说发掘出了两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仅由十三四岁,就能将经书倒背如流。

    此前曾经写信向我祖父讨要了两个文昌学馆的名额。

    明年或许就会出现在文昌学馆内学习。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参加科举。

    他们可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

    你让儿孙参加科举,可是有些取巧。

    所以胜过李公,难。

    但是胜过王公、张公、还有吕夷简,很有可能。”

    蔡齐闻言,感慨着道:“听你这话,李迪是真的发现了不错的苗子。不然他不可能找你祖父讨要文昌学馆的名额。

    看来我想比过李迪,恐怕不可能了。

    但是比王随、张知白、吕夷简,也不错。

    我任宰时间虽然没他们长,但我自认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蔡齐说完此话,缓缓起身,拱手道:“寇相,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日我交趾学子入京,还望你辐照一二。

    你给的书,让我受益匪浅。

    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好答谢的。

    他日门下出来的学子,必挡答谢你。

    临别的时候,还给你添了个大麻烦,希望你不要介意。”

    蔡齐说的麻烦是什么,寇季清楚。

    蔡齐将王安石和曾巩推荐到了寇季门下,引起了汴京城文坛波澜,不仅王安石和曾巩多了一群挑战者,竹院也多了一帮子上门求拜师的人。

    对寇季而言,确实是一个麻烦。

    寇季起身,笑着拱手道:“我既然敢收弟子,就不怕有麻烦。所以蔡公不必挂怀。”

    蔡齐重重点头。

    “告辞……”

    寇季拦下了蔡齐从身后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蔡齐。

    蔡齐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寇季感叹道:“你此去,恐怕要将残生都留在交趾。以后想家的时候打开看看。”

    蔡齐一愣,没有言语,收下了寇季的礼物。

    寇季眼看着蔡齐坐上了马车,走远了以后,才缓缓回京。

    送蔡齐的不止寇季一人。

    王曾在十里外的凉亭里,准备了一桌酒菜,放了一张古琴。

    他陪着蔡齐纵情高歌了一番后,送蔡齐赶赴交趾。

    赵祯人在十五里外。

    他碍于身份,没办法像是王曾那么奔放,所以只能陪着蔡齐聊了聊天,说了一些心里话,交托了一下重任。

    送蔡齐出了汴京城管辖的地界以后。

    赵祯就回了宫。

    寇季和王曾二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宫里。

    大宋购买交趾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蔡齐离开,尘埃落定。

    相反,在蔡齐离开了以后。

    三个人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因为,很多事情在最后都容易出现变数。

    在交趾郡王没有彻底退出交趾前,在蔡齐没有彻底掌控交趾的大权前,一切都存在着变数。

    所以,三个人的心都悬着。

    赵祯回宫以后,三个人到了资事堂。

    商量了一下调遣永宁军入交趾,镇守边陲的事情。

    又商量了一番在交趾设立地方兵,稳固交趾统治的事情。

    新得的地方,总是得先将兵马配备齐全,才能稳固统治。

    此事三人之前就商量过了。

    只是蔡齐没有跟交趾郡王做交割,大宋的兵马就不好率先一步踏入交趾。

    所以他们有时间多商量商量。

    务必尽快促使着交趾成为大宋的大粮仓。

    商量完了调兵事宜以后。

    赵祯十分好奇的盯着寇季问道:“朕听说四哥送了蔡齐一个盒子,还不让他打开,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曾也十分好奇的看向了寇季。

    蔡齐在见他们二人的时候,怀里一直抱着那个盒子,所以他们二人都知道此事。

    寇季感叹道:“蔡公此去,恐怕会像是李公一般,一辈子待在交趾。他回不了汴京城,也回不了原籍。

    所以臣派人去了蔡公故乡,去了一捧土,又取了一捧汴京城的土。”

    对此,寇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人在故乡的时候,故乡的土踩在脚底下,没人会在意。

    可人离了故乡,一捧故乡的土,胜过所有的金银财宝。

    蔡齐是一个文人,一个有坚持的文人。

    在交趾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要求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离开交趾。

    也是因为如此,当他思乡的时候,寇季送的土,就是他和故乡唯一的牵绊。

    赵祯和王曾听到了寇季送的东西,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许久以后,赵祯沉声道:“朕不会让蔡齐客死异乡的。”

    寇季摇了摇头,“蔡公舍身取义,在他没有完成自己的志向之前,他谁的也不会听。”

    王曾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寇季的话。

    赵祯长叹了一声道:“有这么多忠良为我大宋奔波,是我大宋之福啊。”

    任谁手底下有这么一帮子舍生忘死的臣子,心里都会发出同样的感慨。

    赵祯是一个有福气的。

    别人坐朝的时候,忠臣良将扳着指头都数的过来。

    他坐朝的时候,忠臣良将一个一个往出冒。

    王曾和寇季陪着赵祯感慨了好一会儿,离开了皇宫。

    二人回到了政事堂,陷入到了无尽的忙碌当中。

    如今政事堂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王曾年龄也不小了,他不好将政务全部推给王曾处理。

    所以要跟王曾一起处理政务。

    再加上交趾一切还没有彻底成为定局。

    一应送往交趾的物资,都在路上,所以他们二人得盯着。

    二人在政事堂一直忙活到了蔡齐赶到了交趾,并且跟交趾郡王做了交割,并且派人送回了公文。

    资事堂内。

    王曾再看完了蔡齐派人送回的公文以后,笑容灿烂的道:“自此以后,世上再无交趾国,只有我大宋的交趾府。

    让我意外的是,交趾郡王从头到尾都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痛痛快快的将交趾交给了我们。

    就是将交趾的所有东西搜刮干净有些过分。

    蔡齐到了交趾,看到的不是什么堆积如山的粮食,而是十数万嗷嗷待哺的百姓。

    粮食在交趾又不值钱,交趾郡王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听到王曾这话,寇季心里直犯嘀咕。

    曹利用除非是疯了,不然他不可能闹妖。

    死守着交趾,什么也得不到,还得跟大宋狠狠打一场。

    胜率几乎为零。

    交出交趾,不仅得到了大宋大量的军备和物资支持,还有寇季送给他火器的许诺。

    他肯定会果断选后者。

    赵祯在王曾笑过以后,跟着笑道:“蔡爱卿再三证实过了,交趾的粮食确实一年三熟、一年四熟。”

    虽然前前后后已经证实过很多次了。

    可再次证实此事,赵祯还是很开心。

    古代的帝王,没有不喜欢粮食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昏君。

    粮食,代表着百姓们的性命。

    百姓们只要有粮食,就能活命,就不会造反。

    帝王的江山就能长治久安。

    所以但凡心存江山社稷的帝王,都喜欢粮食。

    寇季在赵祯感慨过后,忍不住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关注交趾郡王的动向吗?交趾郡王可是在蔡公抵达交趾之前,就攻克了邻国三城。

    我大宋的弓弩送过去以后,交趾郡王借着弓弩之威,先后又拿下了邻国五城。

    其兵锋势不可挡。

    照这种情况下去,不出一年半载,他就能在西边打出一片不输给交趾的疆土。”

    在宋人占领交趾之前,交趾,乃至交趾往西的地方,战斗起来都很斯文。

    他们千人规模的战斗,就是大战。

    上万人规模的战斗,就是足以在史书上大吹特吹的大战。

    宋人占据了交趾以后,战争的规模持续上升。

    千人规模一下的就不叫战斗。

    交趾经过了洗礼,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大战。

    可是交趾以西的那些国邦,战斗起来依然很斯文。

    如今,曹利用这一头猛虎,带着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猛虎,冲进了他们的领地。

    其结果不言而喻。

    指望一个举国上下仅由几千套简陋铁甲的国邦,跟曹利用率领的数万全员穿戴着铁甲的兵马抵抗,根本不可能。

    唯一能对曹利用造成伤害的,恐怕就是他们手里的象兵。

    但是象兵也仅仅能震慑曹利用而已。

    击溃曹利用不可能。

    曹利用任职过大宋枢密使,可以有效的利用手里数量庞大的床弩。

    大象又如何。

    一定数量的床弩齐射出去,大象得当场毙命。

    还有曹利用研究出的火弩流星箭。

    以及偷偷研制出的一些酷似于药发傀儡的大炮仗,足以克制象兵。

    寇季几乎可以预料到,在一年以后的某一日。

    曹利用会在交趾的西方,立起自己的王旗。

    王曾听到了寇季的话,沉吟着道:“寇相的意思是,让交趾郡王将那些城池交出来?”

    寇季摇头道:“我大宋现在这个状况,不适合继续扩张。逼迫他交出新得之地,对我大宋有害无益。

    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将邕州的永宁军调遣入交趾,在交趾边陲设防。

    然后再交趾边陲开设边市,疏通道路,帮交趾郡王消化战利品。

    他现在正在极速扩张自己的疆土,根本不可能闲下来休养生息。

    我大宋刚好可以借机跟他做交易,我们可以将很多货物压到一个极低的价格。”

    王曾闻言,陷入到了沉思。

    赵祯叹了一口气,“交趾郡王此次向我大宋索要了不少物资。我大宋在集中了这些物资以后,民间都已经露出了匮乏之态。

    哪还有什么余力跟交趾郡王做交易。”

    寇季笑着道:“交趾郡王此前索要的只是一些战场上所需的物资。像是百姓们需要的一些物资,他索要的并不多。

    随着他快速的扩张。

    手底下的百姓数量必然暴增。

    所需要的东西自然多了。”

    赵祯和王曾一愣。

    王曾沉吟着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可以让蔡齐尽快的开设边市。”

    如今大宋开设的边市数量可不少。

    由于边市大多开设在大宋境内,所以收取的商税并不小。

    大宋借着边市赚取了许多钱财。

    大宋君臣都见识到了边市的好处,所以对开设边市都很积极。

    就是户部在这方面相对有些拖后腿。

    不过在寇季整治了一番后,也变乖了。

    赵祯在王曾话音落地以后,开口道:“朕会派人去给蔡爱卿传旨,也会尽快吩咐枢密院下令,让永宁军调遣入交趾。

    交趾的后续,但是不用操心了。

    现在我们要操心的是,秋收……”

    秋收是一个喜悦的日子。

    但赵祯的语气中却充满了担忧。

    原因无他。

    去岁年终和今岁年初抵达辽地的那些地方兵,早早就被分配到了地方。

    在经过了长久的劳作以后,已经看到了粮食在向他们招手。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迁移到辽地去了。

    等到秋收以后,此事就会形成浪潮。

    到时候数百万人会向辽地涌去。

    此事不仅对辽地是一个考验,对朝廷也是一个考验。

    更重要的是,寇季和赵祯借着募兵迁移百姓的目的,也会被所有人察觉。

    地方上的豪门大户若是不借机闹妖,那就出怪事了。

    王曾和寇季在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跟着拉下了脸。

    寇季沉声道:“此事我们已经做出了部署,各地的关口已经打通。百姓们可以畅通无阻的前往辽地。

    辽地的屋舍,也搭建的差不多了。

    一些地方没有办法搭建屋舍,也挖了窑洞。

    再加上辽地如今大部分城池内的屋舍都是空的,安置百姓应该不是问题。

    各地方兵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盯着百姓们迁移。

    有人趁机闹事的话,他们会当场拿下。”

    赵祯郑重的道:“朕不是担心这个……”

    寇季闭上了嘴没有言语。

    他也清楚,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那些豪门大户不放人。

    他们跟地方官府多有联系,家里很多人都充任着衙门里的小官小吏。

    他们可以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扣下百姓。

    比如双方签订的短工、佃户契约没有到期,不能离开。

    又比如听到了风声,骗百姓签订一份新的契约,强留下百姓。

    又或者以欠债人的身份,强留下百姓,让他们换完了债再走。

    甚至可以动用大义的名分,压迫着百姓留下来。

    比如,某豪门大户是某氏族的族长。

    他不点头,谁敢离开。

    有人离开,他就能动族规。

    在乡野之间,动族规杀人的比比皆是。

    族里的人认可,没人会告官。

    民不举,官不究。

    此事纵然到了明清两朝依然盛行。

    甚至到了相对开化一点的民国,也是如此。

    族里动用私刑,说沉塘就沉塘,谁也没有脾气。

    族长杀人立威。

    瞬间能将族里所有人镇压下去。

    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不仅走不了,说不定还会被威逼利诱着将远在辽地的子嗣叫回来。

    所以,大规模的迁移百姓,困难重重。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王曾忍不住开口。

    寇季思量着道:“辽地的将士们传信,必然会通过官驿,我们可以扣留他们的信件,先选一地试试。

    看看会出现什么困难,有什么方法解决。”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先试试再看。”

    商量完了此事。

    寇季和王曾离开了资事堂。

    二人回到了政事堂以后,一直在考虑如何迁移百姓。

    但考虑到最后,也没有考虑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难道要用强,或者用骗?”

    寇季回到了竹院以后,躺在竹院的躺椅上细思。

    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娃娃,迈着小步子,噔噔噔的从他面前晃了过去。

    没一会儿抓着一个毛毛虫到了寇季身边,扑腾一下往寇季脚下一坐,抓着毛毛虫就往嘴里塞。

    寇季见此,叹了一口气,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拍掉了小家伙手里的毛毛虫,顺势将一颗霜糖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含着霜糖,冲着寇季咯咯直笑。

    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了寇季手上,黏糊糊的。

    寇季再次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小屁孩,跑到我这里来学学问,你能学个啥?”

    小家伙只是冲着寇季傻笑,根本不说话。

    自从寇季收了王安石和曾巩入门以后,麻烦就上门了。

    到竹院里求拜师的人络绎不绝。

    有慕名而来的,也有向嫣主动引荐的。

    若不是竹院的门槛足够高,恐怕前来拜师的人会更多。

    毕竟,寇季门下除了新入门的三个弟子外,剩下的那些,没有一个平庸的。

    混的最差的都是一州知州。

    如今汴京城里盛传,入了寇季门下,以后出仕,混的最差,那都是知州。

    然后是人是鬼全来了。

    毕竟,有些正牌的进士,有可能一辈子也混不到知州的位置上。

    比如王安石那个爹。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县官。

    所以,入了寇季门下,最差都能混一个知州,其效果可想而知。

    一些人是真的奔着学问来的。

    可更多的是为了仕途。

    寇季当着向嫣的面放出话了,向嫣又把话放出去了,所以没办法直接拒绝。

    所以寇季将自己那两个弟子拽出来,跟那些前来拜师的学子斗了一场。

    毫无疑问,两个妖孽级的家伙,单方面屠杀了他们。

    寇季顺理成章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但是有些人,却没办法拒绝。

    比如趴在寇季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他娘抱着他到了竹院,也不说拜师。

    就说让孩子跟他世伯亲近亲近。

    一亲近,就待着不走了。

    他娘虽然没说,但是其心不言而喻。

    别的孩子,寇季还能让人送回去。

    可这孩子没办法送。

    人家在竹院里赖着那是应该的。

    谁叫寇季当时嘴欠,非要认他爹做弟弟。

    没错,这小家伙就是狄青的儿子狄咏。

    送他过来的就是曹二姐。

    狄咏是狄青的次子。

    注定了要自己混前程。

    他爹的爵位,跟他没有太多关系。

    因为在这个嫡长子继承家业的时代。

    他爹的爵位无论有多高,都是他哥的。

    寇季顺手将狄咏端起来,放在怀里,叹着气道:“你娘也是瞎操心,你爹若是封了王。你就能随便在封地上混一个职位,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狄咏似乎对寇季教唆他混日子有些不满,双腿一扑腾。

    寇季差点没将他扔出去。

    小家伙年龄不大,脚上的力气可不小。

    在寇季肚皮上一踩,硬生生给寇季踩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寇季若是有准备的话,那倒是不至于。

    关键是寇季没准备。

第0946章 善意的谎言(今晚一更,明天补……)

    寇季被狄咏折腾的在院子里待不下去,抱着狄咏入了书房。

    书房里。

    赵润正在跟王安石和曾巩吹牛。

    汴京城里数得着的美食、美人,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

    并且扬言要请王安石和曾巩两个师弟去品尝一番。

    他刚得了八万贯钱的红利,如今存在寇季手里,又不怕曹皇后收去,所以十分大气。

    自从曹氏兄弟、寇天赐等人相继离开了汴京城以后,他好久没说过这多话了。

    虽说杨怀玉等人也会陪着他玩。

    但是杨怀玉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股子恭敬敢在里面。

    赵润不喜欢。

    虽然他天生高人一等。

    但是他不喜欢将这种高人一等刻在脑门上,让人畏惧。

    那样会没有朋友,会显得很孤独。

    他并不觉得放下身段跟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相处,就会沾染上俗气,就会落入凡尘。

    他爹贵为大宋第一人。

    叫了他先生大半辈子四哥,也没见谁觉得他爹俗气。

    曾经号称地上霸主、四海之主的耶律隆绪,在临死的时候,还不是跑到了他爹面前去乞命。

    虽然他娘总是给他灌输一些他天生贵胄的思想。

    但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更喜欢自己先生说过的话。

    高人一等是建立在拳头和钱财的基础上的。

    而不是建立在自我评价上的。

    王安石和曾巩这两个新入门的师弟,虽然不出身不高,但是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高看他一眼,只是在人前的时候保持着礼节,但从没有垂下他们心中的头颅。

    对此,赵润是欣赏的。

    赵润觉得他们两个有资格跟自己做朋友,所以他不介意大方一回。

    “五马街的曹婆婆店的汤饼是城里最好的汤饼,别人家的汤,都是用羊骨头或者猪骨头熬制的,唯有她家是用牛骨头熬制的。

    滋味远比别人家香。

    最主要的是干净。

    你们别看曹婆婆上了年纪,就收拾不干净铺子……”

    “樊楼虽然被吹嘘的很厉害,但里面能吃的也只有一道红烧肉,法子还是先生府上传出去的……樊楼之所以名声大,主要是酒好……”

    “天清寺外的杏花酒……开宝寺外的菱角……都是汴京城里少有的美食……”

    “别人都以为汴京城里的美味都是一些山珍海味,其实不然,汴京城的美味都藏在百姓中间,需要我们好好的去挖掘。

    你们算是有福气,我早就替你们找出了美食……

    要知道,当初为了找出这些美食,我和天赐可是吃遍了汴京城……”

    “……”

    赵润小嘴巴拉巴拉的说的很认真,说到兴奋处,激动的拍桌子,毫无皇家子弟的威严。

    王安石和曾巩听的很认真,在赵润说到兴奋处的时候,还不住的点头附和。

    若不是王安石和曾巩频繁的在桌下比划着数字的话,寇季还真以为王安石和曾巩二人对赵润口中的美食感兴趣。

    天才的世界凡人永远无法理解。

    比如两个小家伙频繁的在桌下用手比划数字。

    寇季看了很久才看出来,两个小家伙在下盲棋。

    他们脑子里有一个棋盘。

    比划的数字便是他们要下的路数。

    速度很快,说明他们势均力敌。

    寇季难看看赵润如此开心,也难得有人耐心的听赵润讲那些他们毫无兴趣的东西,就不愿意打扰他,准备抱着狄咏离开。

    只是狄咏不干。

    他又不懂事,根本不需要顾及寇季的心情。

    “吃……”

    狄咏冲着喋喋不休的赵润伸出胳膊,大喊了一声。

    竹院里最喜欢赵润的就是狄咏。

    因为赵润总给狄咏带好吃的,还喜欢跟狄咏讲话。

    虽然狄咏听不懂赵润在讲什么,但对于这个身上香香的,愿意叽叽喳喳哄自己的大哥哥很有好感。

    赵润身上香香的,倒不是说他涂脂抹粉。

    而是皇室子弟的衣装,拿熏香熏过以后才会穿戴出门。

    汴京城的大户人家子弟也是如此。

    只不过,用的熏香远远比不上赵润。

    狄咏的鼻子很有灵性,就喜欢贵的。

    狄咏一声高喝,瞬间大破了书房里一人演讲,两人走神的场面。

    书房里的三人见到了寇季抱着狄咏出现,纷纷起身施礼。

    寇季抱着狄咏入了书房,坐定以后,笑问道:“课业如何?”

    赵润听到此话,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王安石表现的不卑不亢。

    曾巩眼中满是疑惑。

    曾巩率先开口,“先生,您为何要让我们学习大食文?”

    寇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以后,笑问道:“多学一门语言不好吗?”

    曾巩坦言道:“我汉家文化,博大精深,光是汉家文化我们都学不完,哪有经历多学一门学问。”

    寇季哈哈笑道:“他山之石可攻玉。大食的学问,有很多可取之处,而且里面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现在让你们学习大食文,只是为方便你们以后阅读大食的学问。”

    王安石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

    寇季淡然笑道:“无数人,成千上百年的积累,自然有可取之处。你们总不会以为,学问只有我中原有,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吧。”

    赵润毫不客气的道:“其他地方纵然有学问,也比不过我中原学问。”

    寇季没有批评赵润,也没有赞扬赵润,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安石和曾巩身上,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曾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安石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寇季看向王安石,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安石坦言道:“我中原学问,远胜番邦异族学问的地方,数不胜数。但番邦异族的学问,也有可取之处。”

    寇季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比你们强。”

    王安石、曾巩、赵润三个人抿着嘴没说话。

    大宋上下,都将大宋之外的人当成蛮夷。

    你指望一帮子文明人承认蛮夷强,那不是笑话吗?

    寇季笑问道:“你们怎么看法医馆?”

    王安石和曾巩愣了一下。

    没有急着开口。

    法医馆他们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所以不敢冒然开口。

    赵润去过法医馆,所以立马开口道:“法医馆里的人都是恶鬼。他们把人切开了看,已经违背了人伦大道。”

    王安石缓缓开口,“我并没有去过法医馆,但我也听说过法医馆的人将人切开了看。”

    寇季笑眯眯的道:“你也觉得他们是恶鬼?”

    王安石摇头,“没亲眼看过,我不做任何评价。”

    寇季赞叹道:“你倒是严谨。”

    王安石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寇季的夸奖。

    曾巩犹豫再三,沉声道:“辱人身者,天人共弃。”

    寇季放下了在自己怀里一窜一窜的狄咏,任由他跑向了赵润。

    待到赵润顺势抱起了狄咏以后,寇季笑眯眯的开口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世人眼中的恶鬼,研究出的医术,让我大宋外出征战的将士损伤减少了近四成。

    也是他们,研究出了解剖术,让我大宋许多背负冤案的人沉冤得雪。”

    王安石和赵润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功是功,过是过……”

    寇季点点头,道:“你很适合做先生,教育学生,也很适合研究学问。”

    赵润沉吟着开口道:“剖一人,活无数人,可剖。”

    寇季笑着道:“从利弊的角度出发,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人要常怀仁心,有仁心,那才是人,无仁心,那是牲畜。”

    “那剖死人呢?”

    赵润忍不住弥补刚才的话。

    寇季点头道:“知道有问题,懂得弥补是好事。但关系到人命,不仅仅是弥补那么简单。

    你一直流连于市井,应该多看看百姓疾苦。”

    王安石在寇季话音落地了以后,低声道:“先生,仅有仁心的话,恐怕无法治国。”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王安石,“年纪不大,心却不小。现在还没有出仕,就想到治国上了。甚至也将赵润的身份算进去了。

    但你应该清楚两件事,仁心是仁心,手段是手段。

    仁心得守,手段得用。

    要知道自己底线在哪儿。

    要知道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

    要时时刻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赵润听着寇季的话有些糊涂。

    寇季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王安石和曾巩却已经理解了寇季的说法。

    心怀仁心,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行雷霆手段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具体就看你在做什么,你心里的坚持是什么,心中是否有悔。

    寇季见三个小家伙都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哈哈一笑,“扯远了……说回法医馆,法医馆里的人,研究的就是大食的学问,以及一些我领悟出的学问,还有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学问。

    法医馆出现以前,面对断臂、刀枪剑戟伤痕。

    我大宋的医师大多用的是火烧、敷药、包扎的方式。

    法医馆出现以后,多了清创、缝合、刮骨疗伤等多个方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医术。

    注入续断臂、开腹取婴等多种医术。

    其中刮骨疗伤等医术,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

    缝合等医术,就是大食的医术。”

    顿了一下,寇季补充道:“也不能说是大食的医术,因为据我所知,大食的许多学问也是抢来的。

    其中就包括一些医术。

    所以将之成为西方的医术,应该更稳妥一些。

    其中的缝合术,对我大宋将士们受的刀枪剑戟伤害有奇效。

    若是以往,我大宋将士在战场上受了多处刀伤,绝大多数都是必死无疑。

    因为他们光是流血,就能流死。

    军中医师用火烧、敷药等方式,他们根本扛不过去。

    但是现在,大宋将士受了多处刀伤,可以清创、缝合,再敷药、包扎。

    经过缝合,大宋将士伤口的出血将会大大降低,活下来的机率也就大大提高。

    所以,像是缝合术一类的医术,对我们而言,就是可取的地方。”

    寇季的话,让人忍不住联想。

    三个小家伙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浑身血淋淋的人,一个在被中医医治,一个初创阶段的西医医治。

    华夏人对人的身体有着莫名的敬畏,所以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之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夏人很少在人的尸骸动刀子。

    拿人研究医术,被所有杏林大夫们所不齿。

    西方人就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多道德方面的约束,所以他们敢在人身上做任何事。

    所以在外科上,西方人确实要领先一些。

    当然了,此说法仅存在于医师之间。

    因为在医师之外,有仵作,以及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不在此列。

    仵作剖尸不必多说。

    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在人身上什么都干过。

    而杏林中的人,最不屑的就是跟这些人交流。

    在杏林中人眼里,无论是仵作,还是为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都是刽子手、屠夫、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东西。

    对,就是东西,连人都不算。

    这些东西,寇季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三人。

    三个小家伙脑补了中医和西医治疗外伤的结果以后,选择了相信寇季的话。

    大食学问却有可取之处。

    倒不是说他们相信西医在外科上技高一筹。

    他们是相信寇季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欺骗他们。

    法医馆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

    相反,法医馆是一个很开明的地方。

    它欢迎所有有兴趣的人进去了解。

    所以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去法医馆求证。

    曾巩在接受了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以后,沉声道:“纵然大食学问在我大宋有可取之处,也不好传播。

    我大宋文人拿到了大食人著的书籍,必然会弃之如履。”

    王安石沉吟着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之弃之如履,若是对我有用,对大宋有用,我愿意学。”

    曾巩皱眉道:“可一旦传扬出去,我们会遭到人敌视。”

    在学问方面,历朝历代的人都很有趣。

    他们既自私,又慷慨。

    自己人要学,他们就设下重重障碍,讲究什么法不可轻传。

    他们需要学生们献上慷慨的礼物,才会传学生学问。

    但并不会传授核心。

    核心的学问,唯有被他们选中的英才,才有资格学习。

    比如寇准注的经书。

    目前为至,只有文昌学馆的学生,在得到了奖励的时候,才有资格去文昌学馆的藏借阅。

    但是对外人却十分慷慨。

    但凡是有番邦使节,想要学习大宋学问。

    大宋很大一部分人都会敞开了让他们阅读,只要他们表现的足够谦卑。

    大宋仅有一小部分人轻易不将自己的学问示人。

    不仅如此,他们对自己的学问有着充足的信心,对别人的学问却不屑一顾。

    有时候还会产生争斗。

    像是异族的学问,在他们眼里,就是异端。

    不被他们认可。

    一旦有人传播,立马会被定为异端,被所有人针对。

    有人或许觉得这可笑。

    但这就是事实。

    任何进入到中原的文化,只有被中原文化同化的份儿,没有说是中原文化被其同化的份。

    佛家在入了中原以后,若不是逐渐的推行了汉化,它不可能在中原立足。

    所以曾巩的担忧并不多余。

    王安石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可以将其做一些注解,然后再将其宣扬出去。”

    曾巩再次摇头。

    陆九渊还没有出生,他的那句‘我注六经,六经注我’还没有被奉为名言。

    所以读书人的包容性还不是那么强。

    王安石见着曾巩沉默不语,见到了寇季笑眯眯的盯着他,就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就当成是我们自己写的,宣扬出去。

    我们只需要取其中有用的就行。”

    在这个剽窃别人作品会毁掉名声的时代,王安石能当着寇季的面说出这话,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

    他说完话以后,就盯着寇季,揣测不安。

    “哈哈哈……”

    寇季放声大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李代桃僵,不错不错。”

    王安石见寇季笑了,心头一松。

    知道寇季并不会因此责怪他。

    曾巩听到了寇季十分赞赏王安石文贼行径,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是个君子,不喜欢这种做法。

    赵润更关心他能不能加入到其中,能不能著几本书,挂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让人觉得他很有学问。

    寇季没有搭理赵润胡言乱语。

    著书,不是说谁都能著的。

    一个不学无术,又没有地位的人,著出的书,没人去看。

    唯有挂着大学问家的名头,或者身居高位的人,著出的书,才会被人重视。

    赵润虽然有地位,但是他的地位来源于血脉,而非他自身。

    而他的血脉也决定了他即便是成为大学问家,也要矮人三分。

    就像是历朝历代,有很多龙子龙孙在学问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是他们在学问上的名头,远远没有臣子响亮。

    比如明朝那两位在植物学和音律学上做出了重大贡献的王爷。

    后世之人,除非是学植物学和音律学的,不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所以,赵润著书,寇季根本不关注,他更关注曾巩。

    “你是不是觉得,剽窃别人的学问,宣称是自己的,乃是贼人行径?”

    寇季盯着曾巩问道。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寇季再次问道:“可我们不如此,如何将那些学问传播出去?我可以告诉你,在遥远的大食,有一座存书多达百万的藏。

    里面的学问是那片大地上数千年的智慧的结晶。

    其中对我大宋有用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些简单的医术。

    天文、地理、音律、算学、锻造、商业等等等等。

    多不胜数。

    我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已经让人精挑细选,将里面三分之一有用的书籍送到了大宋。

    随后剩下的三分之二还会送到大宋。

    目前为止,除了医学外,其他的都还藏着。

    因为我们知道将它们传出去以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

    所以我只能将它们藏着。

    但是空守着宝山不用,那就是在耗费光阴,也是对后世子子孙孙不负责任。”

    听到了遥远的大食有一座藏书达百万的藏。

    王安石、曾巩、赵润都惊愕的张大了嘴。

    要知道,大宋皇家藏龙图阁里面的藏书,都达不到这个数量。

    能拥有一个藏书达到百万的藏,那就不叫文化,那叫文明。

    能不能比得上华夏,王安石和曾巩不敢说。

    但是他们再也不敢轻视大食的文化。

    曾巩咬着牙,阴沉着小脸,“既然有这么多藏书,为何不直接拿出去宣讲?让人接受它们?

    而且那么多藏书,纵然我们昧着良心冒名顶替,也写不完。

    一个人一生著十本书,那叫大儒。

    著数十本书,那叫惊世大儒。

    超过数十本,那就是烂书。”

    曾巩家里家学渊源,所以他清楚学问是无限的,但是人是有限的。

    人一生精研学问,能著作出数十本好书,那就是举世罕有的奇才,而且还是一位年长的寿星翁。

    超过了数十本,那就是瞎写。

    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精研学问的人,没有时间写那么多。

    要知道,一些名垂青史的人,一生也不过著一本书而已。

    比如太史公司马迁。

    曾巩的话是什么意思,寇季心里清楚。

    曾巩是告诉寇季,学问这东西,越少越值钱。

    写的多了,就没人把你的学问当回事。

    那东西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重视。

    寇季盯着曾巩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为了此事付出性命。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直接拿着这些书出去宣讲。

    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这些学问传播出去。

    我们一个人是写不了那多。

    但是我们可以由浅入深。

    我写浅显的,你们写深一点的。

    你们的学生再往深一点些。

    只要我们人足够多,很容易将它们写完。”

    说到此处,寇季哈哈笑道:“你们若是怕担骂名,可以在事后将这坏名声推给我。我全部笑纳了。”

第0947章 谁才是大宋真正的主人?

    王安石和曾巩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他们不明白,先生为何要将一个注定被人唾骂的名声揽在身上。

    单纯的为了家国天下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高尚。

    高尚到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

    是汴京城的人对先生有误解,还是先生在他们面前装腔作势?

    他们不似赵润那么没脑子,对先生有盲目的信任和顺从。

    他们拜师的时候,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少年才俊了,他们有自己的思考。

    王安石和曾巩闭着嘴没有言语,似乎在思考寇季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润一边逗弄着怀里的狄咏,一边在沉吟,该如何从寇季身上打开一道缺口,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著作了无数名著的大学问家。

    寇季觉得他今日的话,够三个小家伙消化一阵了,所以就没有再多说。

    只是布置了一番学习大食文的课业,就离开了书房。

    其他的学问,不需要他操心。

    王安石和曾巩在文昌学馆就读,在经书等方面,有许多名宿大儒教导。

    赵润在宫里的皇家私学就读,有许多朝中大臣会去给他讲解圣贤经意和文章。

    寇季只需要教育他们做人,顺便教他们一些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学问。

    王安石、曾巩、赵润,一直待到了傍晚才走。

    走的时候,王安石和曾巩在低头沉思着什么,赵润则热情的邀请王安石和曾巩一起去汴京城里耍耍。

    反正汴京城内金吾不禁,他们可以通宵达旦的玩耍。

    只是王安石和曾巩婉拒了赵润的好意。

    他们在文昌学馆内就读,平日里休沐的时间不多。

    一到休沐,就立马跑到竹院里求教。

    两头跑,根本没有多少闲暇。

    虽说二人皆是世上少有的人杰,可无论是英才遍低、大儒满屋的文昌学馆,还是脑子里装了足足跨越了数个时代知识的寇季,都能压着他们。

    他们现在迫切的渴望知识。

    渴望能将文昌学馆的一众英杰压下去,成为文昌学馆学子中的魁首。

    也渴望能从寇季脑海里汲取更多在别的地方学习不到的知识。

    像是寇季今天所言,他们在别的地方就学不到。

    他们不仅要去证实寇季的话,还要深思寇季话语背后的深意。

    没时间陪赵润去玩耍。

    在赵润略微有些失落的神情中,王安石和曾巩结伴离开了竹院。

    赵润拿着钱财,独自一人溜达着出了竹院所在的街道。

    寇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是王安石和曾巩的好学,还是赵润的贪玩。

    他都没有做任何评价。

    所处的身份不同,需求就不同。

    王安石和曾巩是少年人中少有的智者,学习学问远比一般人快,探索学问深度的心思就比别人更稳。

    赵润贪玩,存粹是孤独。

    他需要用玩耍来缓解自己的孤独。

    寇季初见赵祯的时候,赵祯也孤独。

    是他慢慢的引领着赵祯从孤独中走出来的。

    如今轮到赵润孤独了。

    能将赵润从孤独中引领出来的人,如今已经去了韩地。

    赵润应该学会适应这种孤独,然后在孤独中不断的成长。

    孤独,对一个少年人而言,是残酷的。

    可他身负重任,孤独是他必须经历的过程。

    现在若是不经历,以后也会经历。

    寇季其实很羡慕赵润,因为赵润虽然孤独,却无事一身轻。

    他就不行,他身上的事务很多。

    在竹院里闲了一些日子,教育了一下三个弟子,寇季又陷入到了新的一轮忙碌当中。

    秋收的时间到了。

    辽地将士中最先将家书寄出去的,也到地方了。

    为了看一看豪门大户对此会有何反应,

    寇季和赵祯下令官驿扣下了辽地将士中大部分人的家书,只让江宁府治下的苏州家书流了出去。

    书到苏州,内容便流了出去。

    没办法,内容有点过于骇人。

    朝廷将去岁征召到辽地的将士,分派到了地方,化身成了耕种的百姓。

    眼看着庄稼绿油油的铺满了一地的时候,当地衙门露出口风。

    举家迁移到辽地,分一间大屋、一头牛、十户罪籍、千亩良田。

    将士们皆是贫寒出身,看着那绿油油的庄稼,谁不动心。

    他们中间最蠢笨的人也知道,家人一旦迁移到了辽地,不仅会成为地主,还会多出十户佃户。

    朝廷根本就不是给他们分地。

    朝廷根本就是安排好了一切,让他们直接当地主。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以往诱惑不了憨厚的庄稼汉。

    可最早迁移到辽地的那些百姓告诉他们,这是事实,不是天上掉馅饼。

    于是乎,他们托关系,跟当地官府的人再三证实了此事,然后快速的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迁过来。

    家里人拿到信以后,找家里正在蒙学读书的孩子一瞧。

    有点不敢相信立马的内容。

    立马去找乡间的乡老去求证此事。

    一开始,乡间的乡老们也没多想,如实相告。

    他们只当是娃娃们出去闯,撞到了什么机缘。

    眼看着那些老弱妇孺欢喜的变卖了家产,拖家带口的去辽地享福,乡老们心里也挺为他们高兴的。

    可随着信件越来越多。

    乡老们察觉出了不对。

    几个乡老们坐在一起一商量,感觉到了朝廷的险恶用心。

    城里的豪门大户也感觉到了。

    豪门大户召集了乡老们,暗中商讨了一番此事。

    一则流言随即传扬了出来。

    豪门大户和乡老们一起宣扬,辽地分地就是一个大骗局,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里面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说张知白在辽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鬼洞,需要上百万人才能填满。

    辽地的人骗百姓过去,就是为了填鬼洞的。

    诸如此类的传言,多不胜数。

    百姓们听到这些传言,信以为真,一时间哀号遍野。

    有不信邪的,想去辽地看看。

    却被乡老们拦下。

    强硬的直接说被鬼魅所惑,沉了塘。

    短短数日,沉塘的人命案就出了八个。

    更重要的是,民不举,官不究。

    没人去官府告发此事,此事就像是这么不了了之了。

    若不是武德司的人一直盯着,恐怕赵祯也不知道此事。

    “八条人命,说沉塘就沉塘,他们好大的威风!”

    赵祯气的直拍桌子。

    资事堂内的龙案震砰砰作响。

    王曾也阴沉着脸,“草菅人命、罔顾国法,简直是罪不容诛。”

    赵祯握着拳,满脸怒容的道:“朕真想派人去诛了他们。”

    王曾咬着牙没有言语。

    此事牵连甚广,赵祯真的大开杀戒的话,杀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祯才没有急着杀人。

    寇季没有赵祯和王曾那么多感慨,他沉吟着道:“他们这一闹,不仅害了人命,还吓的那些百姓不敢去辽地。

    我们的谋划恐怕得落空。”

    赵祯和王曾阴沉着脸陷入到了沉默。

    派人去澄清此事,无疑是一个愚蠢的举动。

    百姓们若是理智的话,也不会被这种破绽百出的妖言蛊惑。

    只要妖言戳进了百姓的心窝子里,百姓们哪怕对它有所怀疑,也会暂时相信它。

    寇季见到过的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后世的气功大师、各类大师、专家多不胜数。

    只要是一个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都知道那东西是假的。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被骗的团团转。

    信息大爆炸的后代尚且如此,愚昧落后的古代,就更不别提了。

    朝廷派人去解释此事,根本解释不清。

    因为朝廷实在给的太多。

    多到那些穷苦了几代人的百姓们不敢相信。

    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朝廷解释清楚一个谣言,还有更多的谣言出现。

    在百姓眼里,衙门、朝廷,那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地方。

    衙门、朝廷,平日里都是属貔貅,只进不出。

    如今不仅出,还给的那么多。

    百姓们真的不敢信。

    赵祯沉默了许久以后,看向了寇季道:“四哥以为,该怎么办?”

    寇季沉吟着,道:“臣得再想想。”

    王曾沉声开口道:“不如老臣去苏州转转,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后面作祟。”

    赵祯摇头道:“不妥,一个地方发生了问题,你就要去查,随后整个江南河东全部出了问题,难道你也要挨个去查?

    那还不把人累死。

    我们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寇季听到此话,眯了眯眼。

    王曾看到了寇季的眼神,心头一跳。

    他感受到了杀机。

    “官家,不如将所有的家书全部放出去。”

    王曾快速的说着。

    赵祯和寇季都狐疑的看向了王曾。

    一个苏州的家书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还要将所有的家书散出去,让江南和河东闹起来?

    王曾沉声道:“事已至此,也不用藏着噎着了。反正苏州一闹,江南的人都知道了。河东的人很快也会知道。

    咱们不如开诚布公的告诉他们。

    咱们就是要他们手里的人。”

    赵祯皱眉道:“那他们要是闹起来,该如何解决?”

    王曾咬着牙道:“他们不放百姓,咱们就不放他们。官家不是一直觉得汴京城太小,已经无法满足汴京城百姓的需求吗?

    那就不如趁机放出去扩建汴京城的风声出去。”

    赵祯和寇季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王曾的心思。

    寇季迟疑着道:“你是想让官家效仿秦皇汉武的旧事?”

    秦皇汉武,都干过一件事,那就是强干弱支。

    如今的汴京城确实有些小了,两百多万百姓住在汴京城,显得有些拥挤。

    (对于汴京城能否住下两百万人,一直有人有异议,觉得不可能。稻草举个例子,南北朝时期的南朝梁,定都在建康,当时建康的百姓有二十八万户,差不多一百多万人。其中不算皇族、仆从、私兵等等,因为他们不入百姓籍。细细算下来,人口足足有两百多万。而南朝梁所处的时间,是在公元五世纪,也就是说,在公元五世纪,我国就已经出现了人口突破百万的城市,没理由十世纪不行。

    人口越密集,对下水考验越大。

    但古代的下水系统,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

    汴京城的烂泥人,就是住在汴京城下水道里的,里面四通八达,为烂泥人创造了既有利的犯罪条件。。

    可见汴京城的下水系统有多庞大。

    建康也就是金陵,至今仍旧存在许多遗迹,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所以扩充一下也没什么。

    但扩充城池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一旦城池扩大以后,汴京城的人口若是不够,就需要一定人口填充。

    秦皇可以征调六国贵族入咸阳。

    汉武将天下各个地方的豪强都迁入了长安。

    赵祯同样可以将江南和河东的豪门大户迁入到汴京城。

    既然百姓不让动,那就动他们好了。

    王曾听到了寇季的询问,硬着头皮点了一下头。

    若非是寇季眼中弥漫着杀意,王曾实在不愿意提出如此天怒人怨的建议。

    王曾心里很清楚,他若是不想法子让江南和河东两地的豪门大户服软。

    寇阎王必然送他们去地底下慢慢叫唤。

    指望寇阎王去跟那些豪门大户掐架,根本不可能。

    王曾到目前为至,还没见过寇阎王的对手活着的。

    寇阎王出手,那一次不是浮尸一片。

    赵祯假装不知道王曾的心思,他听到了王曾的建议,爽朗的笑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寇季沉吟着道:“办法是个好办法,就是不那么好办。”

    赵祯一愣,看向了寇季。

    王曾也是如此。

    寇季坦言道:“秦皇汉武,都是以武治国,举国上下,重视勇武。他们帝令一出,顺则昌,逆则亡,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我大宋不同,我大宋此前重文抑武、以文御武,已经失去的霸道。

    遇事不是商量,就是议论。

    根本不可能痛痛快快的行事。

    虽然官家近些年帮我大宋捡起了霸道。

    但时日太短,百姓们认识的根本不够深。

    秦皇汉武时期,他们要迁移百姓,谁敢多说一句?

    即便是动摇了地方根基,地方也会照做。

    可我们只是迁移了极少一部分百姓,根本没有动摇地方的根基,地方上就已经闹了起来。

    由此可见。

    只要扩建汴京城的消息和迁移豪门大户入汴京城的消息传出去。

    朝野上下许多人都会跳出来阻止此事。”

    大宋重用文人没有错。

    可是太过依仗文人,太过放权给文人,也太过纵容文人。

    从而导致了文人成为了武人的枷锁,也成了大宋的枷锁。

    大宋的豪门大户,比起秦汉时期的贵族、世家算什么?

    人家不仅有钱、有粮、有学问、有能力、有影响力、还有武力。

    大宋的豪门大户,有钱、有粮、有学问。

    能力虽然也有一些,可比起那些世家门阀,差远了。

    可为何秦汉时期,秦皇汉武说迁就迁?

    大宋却没办法?

    因为秦皇汉武不会跟贵族、世家讲道理。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听话只有一死。

    而大宋喜欢讲道理。

    因为大宋文人地位高,他们最喜欢讲道理。

    而他们恰恰又是豪门大户背后的代言人。

    有理的他们能说的更有理。

    没理的他们也能说出几分道理。

    偏偏,皇帝还得听他们讲道理。

    不听就是昏君。

    赵祯脸上刚浮起的笑意,瞬间被寇季一席话给压下去了。

    王曾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寇季再次闭上了嘴,成为了哑巴。

    他是一个不喜欢跟人讲道理的人。

    以前用尽各种手段,讲尽各种道理,存粹是因为他手里的力量不够,需要通过各种手段、各种讲道理,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不需要了,他手里有足够的力量。

    有些话,他很早就跟赵祯讲过了。

    就看赵祯如何选择了。

    现在已经不是他教赵祯做事的时候了。

    赵祯该学会自己做事,自己思考。

    赵祯沉思了许久寇季的话,幽幽的道:“朕记得四哥曾经说过,不破不立……”

    王曾听到‘不破不立’四个字,心都在打颤。

    他一脸惊恐的盯着赵祯。

    “官家,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用雷霆手段!”

    赵祯目光落在了王曾身上,低声道:“朕也不愿意用雷霆手段,可为了我大宋长治久安,朕不得不用。”

    王曾咬着牙准备继续劝解。

    寇季轻声咳嗽了一声,“王相,唐太宗只有一个魏征,所以成了千古一帝。若是满朝都是魏征的话,他也成不了千古一帝。

    我大宋现在就是满朝的魏征。

    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魏征的品行,做事也掺杂着太多的私心。

    可他们对官家,跟魏征差不多。

    官家治理江山社稷,那是要伸出手脚的。

    如今官家伸手,你们剁手,伸脚,你们剁脚。

    你们还让官家如何治理江山社稷?

    干脆将江山社稷教给你们瞎折腾好了。”

    王曾惊怒的瞪着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

    寇季此话,乃是诛心之语。

    若是在一个霸道的帝王治下,寇季说出此话,帝王认可了,王曾大概就趴在地上跪求辞官了。

    不然脑袋会搬家。

    可惜赵祯不是一个霸道的帝王,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处柔软。

    秦皇汉武等人,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忠良也会诛。

    可赵祯不会。

    赵祯就像是没听到寇季的话一般,缓缓开口道:“朕得问四哥借一个人……”

    寇季一愣,笑着道:“臣府上如今只有刘亨可用。”

    赵祯摇头道:“朕说的是你的学生。”

    寇季好奇的看着赵祯。

    赵祯淡然道:“渤海府监察使包拯。”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官家居然会注意到包拯?”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有些埋怨的道:“朕又不是昏君,似包拯即将入高品的臣子,朕怎么会不注意。”

    寇季点点头道:“官家既然说包拯是臣子,那就说明包拯是官家的人。官家要用,根本不需要跟臣商量。”

    赵祯缓缓道:“包拯在渤海府办差办的不错,听说他查案有一手,朕准备让他去苏州,给朕查一查八条人命案。

    顺便帮朕丈量一下江宁府的土地,看看有没有巧取豪夺来的。

    若是有,依罪论。

    朕还会派王德用去一趟江宁府,让他领着镇南军和江宁府府兵在江宁府水域转一转,看看有什么不平事。

    又或者意图谋反的人。

    还有你的学生韩琦,那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朕准备让他去河东走一趟,跟包拯办同样的差事。

    顺便让陈尧咨去一趟河东。”

    一文一武,一刚一柔。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具体是选甜枣,还是选巴掌,就看当地的豪门大户了。

    赵祯是铁了心的觉得,文的不行就用武的。

    双管齐下。

    赵祯将自己的心思说完了以后,对寇季和王曾道:“四哥,王爱卿,此事朕不想听到什么不同的声音。

    朝野上下,若是有人为那些豪门大户奔走,就让他们去边陲建功吧。

    反正我大宋现在足够大,需要治理的边陲也很大,需要不少能臣干吏。

    相信他们到了边陲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赵祯根本不在乎那些只顾着为利益奔走的人去了边陲以后会不会为利益祸害百姓。

    如今大宋所有的边陲,都是军民参半。

    那些个为利益奔走的官员,若是在边陲上肆意妄为,为了利益祸害百姓。

    但先问问当地的将士们答不答应。

    寇季和王曾聆听完了赵祯的吩咐以后,就出了资事堂。

    一出资事堂,王曾就吹胡子瞪眼的喝骂寇季。

    “你个奸佞!”

    寇季看向了王曾反问道:“我怎么奸佞了?”

    王曾恶狠狠的瞪着寇季喊道:“你教唆着官家肆意妄为,还敢说自己不是奸佞。”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我官家肆意妄为,总比你们让官家什么都不做要强吧?你们学的是孔孟,又不是老庄,为何要让官家无为而治呢?”

    王曾怒吼道:“胡说八道!”

    “胡说?”

    寇季淡然笑着道:“从太宗晚年起,一直到现在,朝堂上,都是你们在教官家做事,而不是官家想做事。

    你们觉得官家什么事能做,才准许官家做。

    你们觉得官家什么事情不能做,就集体上书反对,很不可能用针缝上官家的嘴。

    朝廷明面上是官家在作主,可暗中却是你们在作主。”

第0948章 杀气腾腾

    “我等身为人臣,自然该匡扶社稷!”

    王曾不顾形象的指着寇季鼻子破口喊道。

    寇季反问道:“到底是匡扶,还是指点?所有的事情你们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你们只会告诉官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们根本不在乎官家想什么,官家做什么。

    我出现以前,朝堂是什么样子?

    你们一大群人把持着朝政,告诉官家,哪里出了问题,该怎么做。

    而不是听官家吩咐,该怎么做。”

    王曾喝道:“我等食君之禄,但君之忧,为君谏言,供君采纳,有什么不对?”

    寇季点点头道:“对是对,可你们只让君王听从你们的建议,君王要做什么,你们就集体反对。你们丝毫不给君王自己作主的余地。

    君王一旦违背了你们的意愿,你们就各种死谏,各种胁迫。

    君王若是因此杀你们一两人,你们就四处宣扬,君王是无道昏君。

    你们的做法已经超过了人臣该做的。

    你们因此赚足了名声,可是君王却因此背上了骂名。”

    王曾怒气冲冲的扯着寇季的袖子出了皇宫,到了宫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红着眼冲寇季咆哮道:“那是一条怒龙,居住在皇宫里,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出了皇宫,那就要翻江倒海。”

    寇季在王曾找的无人的茶棚里坐下,冷冷的盯着王曾道:“你们既然要捆绑怒龙,为何不将怒龙捆绑的死死的?

    彻底的将怒龙行云布雨的神通拿过来?”

    王曾几乎扑到了寇季的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寇季脸上,“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曹操的做派,大奸宦的做派。”

    寇季反问道:“虽然我祖父已经成了圣贤,可是在他执掌朝纲的时候,他的权力和做法跟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心里比曹操多了一份对皇权的敬重。

    但权力上、做法上、影响上,却没有区别。

    你们其他人跟我祖父做的没有区别。

    我祖父只不过是坐的高了一些而已。”

    王曾听到寇季连寇准都拿出来批判了,瞬间觉得寇季疯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曾觉得寇季疯了,就不想跟寇季纠缠下去了。

    寇季淡淡的道:“你们如果要拿,干脆直接拿过来好了。为什么拿了九成,却留下了一成?

    为了维护名声,所以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令出二门?

    你们既然拿了权力,为何不好好治理这个国家?

    反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将一个国家治理的面目全非?

    更重要的是,拿了权力,却什么也不做,也不许手里拿着一成权力的官家做。

    土地兼并,朝野上下人人皆知。

    豪门大户借此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你们有管过?

    我大宋立国到如今,造反多达数十次。

    那些百姓为何造反,就是因为豪门大户土地兼并,占了他们的田,逼的他们不得不造反求活路。

    如今我大宋打下了偌大的疆土,要给那些没有了田的百姓们分田。

    让他们活下去。

    可你们偏偏不让。

    田拿走了,人也要留下。

    难道非要逼着他们造反,你们才会退让?

    我想杀几个人,你王曾就左右阻拦。

    他们趴在千千万万黎民百姓身上吃肉喝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阻拦?”

    王曾惊怒的浑身颤抖,“老夫看得到……”

    寇季厉声质问道:“看到了为何不管?你手里没有权力吗?”

    “牵连……”

    王曾很想说‘牵连太广’,可还没等他说出来,寇季就毫不留情的道:“你想说牵连太广,要徐徐图之?

    重病,要下猛药。

    此前我大宋对河西、对西夏、对大理、对辽国,牵连难道不广?

    我们若是徐徐图之的话,什么时候才会有今日的大宋?”

    寇季随手划了一下汴京城,怒声道:“汴京城里大小官员,都想着徐徐图之。图到最后就不了了之。

    我大宋立国到如今,出了多少能臣,出了多少干吏。

    一个个不是享誉民间的贤臣,就是贤相。

    真要是贤,我大宋怎么可能有今日的磨难。

    但凡是治世能臣,哪个不是携手帝王,打造出前所未有的盛世?

    没有盛世,算什么贤臣?

    没事的时候挑战一下皇室,坐在自己府上写几首沽名钓誉、垂死挣扎的诗词,传扬出去,就成贤臣了?

    明明是你们拿了权力不作为,却让人误以为是皇帝不作为。

    你们一个个成了贤臣了,没治理出盛世,反倒成了皇帝的错。

    千百年后,你们一个个名声赫赫,反倒是皇帝一个个背上了骂名。

    别人都赞你们是贤臣,你们真的觉得自己贤吗?

    真要是贤,会让君王替你们背骂名?

    陷君王于不义,难道是美德?

    君王背着骂名,你们却背着贤臣之名,你们算哪门子贤臣?

    潘美都比你们贤良。

    杨业死在陈家谷,潘美替君王背了骂名。

    民间盛传是潘美害死了杨业。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王曾心里清楚。”

    王曾已经跌跌撞撞,有些站立不稳。

    寇季见此咬着牙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老夫已经在做了……”

    王曾中气不足的喊着。

    寇季一席话,揭开了大宋文臣身上所有的伪装,将他们的真面目彻底的暴露在了阳光下。

    王曾放眼望去,一个个分外丑陋。

    他在里面勉强算是漂亮一点的了。

    寇季毫不客气的质问,“成果在哪儿?我入京之前,你们应对土地兼并唯一的手段就是不断的将我大宋的精兵从边陲调遣到中原腹地。

    防着百姓,不断的加强力量防着百姓。

    他们是你们要保护的人没错,可他们绝对不是你们需要防着的人。

    我带着兵马在大宋四边抢了一圈,将他们喂饱了。

    如今你再看看,民间还有那个百姓在造反?

    豪门大户已经拿走了他们手里的良田了,你们还要不断的增添兵马,吃空他们手里最后一颗粮食。

    他们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了,你们不想办法让他们填饱肚子,反而用尽了手段防止他们从你们手里抢东西吃。

    然后将他们压榨干净以后,坐在自己府上自爱自怜的说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杜少陵若是知道你们将他的诗用到这种地方,他一定不会割了自己的舌头,一辈子也不说一个字。

    免得你们玷污他的名声。”

    王曾已经觉得自己眼冒金星。

    寇季盯着王曾道:“现在,我要去做你们不敢做的事情,我要去喂饱那些百姓。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拦着?

    难道真正吃那些百姓的肉,喝那些百姓血的是你们?

    那些所谓的豪门大户,只不过是帮凶?”

    王曾以袖掩面,再也没跟寇季说一句话,跌跌撞撞的窜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着车夫速速赶车离开。

    今日寇季一番话,对他刺激太大了。

    他王曾一生做事都无愧于心。

    他自认为官这些年,做了不少有意于大宋的事情。

    可当寇季一席话说完,他才清醒,才明白。

    他这些年做的那么多事情当中,能拿出来说的,不过两三件而已。

    虽然已经超过了大宋九成九的官员。

    但他依旧觉得羞愧难挡。

    寇季看着王曾踉跄着掩面而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这样。

    可他不得不这样。

    王曾是他见过的诸多大宋官员中,少有的能臣。

    可他太过善良。

    虽然他曾经斩首过不少人。

    可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对于那些处在该死和不该死中间的人,他下不了手。

    寇季原以为,王曾知道了他和赵祯的图谋,心里多多少少会放宽一些。

    可王曾还是硬不下心肠。

    赵祯其实也是如此。

    因为赵祯面对江南、河东的那些豪门大户,采用了柔和的方式。

    若是寇季处置此事。

    要么举起屠刀犁过去。

    要么让赵祯另立新都。

    以营造新都的名义,强行将江南、河东的大部分贫民百姓抽调空,谁不从杀谁,谁挡杀谁。

    寇季不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可当大任背在了身上,需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时候,他也不会留手。

    朝廷,顾及的是天下所有人的生死,以及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而不是为了一两个人的性命,又或者一两个人的利益,将其他人的生死和江山社稷的安慰致于不顾。

    王曾病倒了,病的很急。

    赵祯前去探望,带给了寇季一句话。

    ‘寇季不得探望’。

    寇季通过陈琳嘴,知道这话的以后,就知道他一番言论,将王曾伤的不轻。

    但是他没有到王府去说软话,更没有去给王曾致歉。

    他反而独揽了政事堂的大权,果断的给包拯和韩琦去了一道公文。

    遥远的瀚海府。

    海风凶猛。

    商人们呼喝着舵手快速的收起了布帆,避免凶猛的海风将船掀翻。

    码头上的罪籍苦工扛着一袋又一袋的货物,快速的堆砌着,凶恶的监工挥舞着皮鞭大声的喝骂。

    商家管事的掌柜,笑呵呵的凑近了码头上收税的衙役,衙役们分成两拨。

    一拨人去查看他们交易的货物数量,一拨人无聊的翻看着账本。

    货物数目、交易额核对清楚以后。

    商家管事的掌柜陪着笑脸将一张张交子递给了衙役。

    顺势又悄悄的将一张交子塞进了衙役的袖口。

    衙役快速的出具了税单,商家管事的掌柜立马呼喝着手下的长随拿着税单去税务所换取税票。

    码头很热闹。

    主掌着码头上所有人生计的渤海府知府苏洵和渤海府监察使包拯却皱着眉头站在码头的一角。

    苏洵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的对包拯道:“听说你要走了,码头上的衙役都放肆了许多,我记得当时从迁移的百姓中强留下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挺讨厌做衙役的。

    只觉得种地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商人们给他们行贿的时候,他们能毫不给人脸面的当场拆穿,并将人扭送到衙门。

    如今才过去了多久,居然学会受贿了。

    你身为渤海府监察使,可得管管。”

    包拯拧着眉头,冷声道:“我自然会管,我定叫他们痛不欲生。”

    苏洵叹了一口气道:“渤海府是辽地唯一一处港口,过往的商船络绎不绝,每一岁的税收超过了百万。

    每日看到那么多钱财流过,是个人都会心声贪念。

    若不是我家底丰厚,我都想大捞一笔,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了。

    你应该留在渤海府,好好的帮我看着这些人。

    不然你处理了一批,回头还会有下一批冒出来。”

    苏洵和包拯共事,十分愉快。

    他做事,包拯查漏补缺,将原本贫瘠的渤海府,快速治理的繁荣了起来。

    以前,渤海府只有过往的商客和罪籍。

    后来多了一些地方兵和赤贫的百姓。

    前年,有人开始在渤海府落籍了。

    渤海府也是辽地第一个给自愿落籍的人开具籍单的府。

    到如今,在渤海府落籍的人已经超过了一万。

    渤海府繁荣,指日可待。

    苏洵相信,再让他和包拯治理渤海府一任,渤海府必定能成为一个比大宋大多数州府还要富庶的地方。

    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可以抬头挺胸的一起走进垂拱殿,接受赵祯的封赏。

    可是如今,包拯要走。

    苏洵瞬间觉得渤海府半壁江山要塌。

    他不是那种喜欢用温言软语留人的人。

    所以只能有这种委婉的话告诉包拯,渤海府需要他。

    包拯听出了苏洵的话里的深意,盯着渤海府的码头,幽幽的道:“此处是我治理的第一处地方,我也难以割舍。

    只是君命难违。

    官家调我入江宁府的旨意,昨日就到了。

    他命我在入冬之前赶到江宁府,我就必须在入冬之前赶到江宁府。

    官家的旨意你也看了。

    江宁府的担子可不轻。”

    说到此处,包拯看向了苏洵笑道:“我若是将江宁府的事情解决好,你这里也会受益。那些被分派到此处劳作的地方兵,瞬间就会变成平民百姓。

    开垦出良田会成倍数增长。

    丁口税恐怕能翻好几番。

    到时候你的功劳足以让你平步青云。”

    包拯脸上的笑容越真称,苏洵心里就越不好受。

    “你就不能留下帮我?!”

    苏洵性子有点倔,不喜欢求人,除了在寇季这种长辈面前,会低下头,对其他人,他一直高高的仰着头。

    所以他想挽留包拯,嘴上的话却很硬气。

    包拯笑着道:“官家可是下旨了,你应该明白抗旨不尊的后果。”

    苏洵嚷嚷道:“只要你肯留下,我找先生去说情。”

    包拯摇头一笑,“先生若是真的不想分开你我,你以为调我离开的旨意会送到渤海府?你别忘了,先生如今是平章事。

    他不加盖政事堂的相印,那一道旨意就出不了汴京城。”

    苏洵咬牙瞪眼道:“你素来能看透人心,先生又很看重你,你给先生说说,兴许就能留下。”

    包拯长叹一声道:“我们是给百姓做官,是给自己做官,不是给先生做官。不能仗着先生地位高,就由着性子来。

    此地那些地方兵的心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他们恨不得亲自跑回家去,将家里的老弱妇孺、兄弟姐妹迎过来。

    他们家书去了那么久,家人却没动静,心里已经按耐不住了。

    他们现在是兵籍,若是犯蠢逃出渤海府,那可是要砍头的。

    他们很勤恳,我不能看着他们拿脑袋去冒险。

    所以江宁府我必须去。”

    苏洵听到这话,就知道包拯心里也生出了去意,顿时恼怒的道:“你若离了渤海府,那我这官也不做了。

    没有你帮衬,我管不了渤海府。”

    包拯瞪起眼,喝道:“胡闹!朝廷命官的身份,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当朝廷法度是儿戏?

    你也算是一府之尊,如此肆意妄为,如何对得起朝廷的栽培,先生的信任。

    渤海府如此重要的地方,先生当初没交给别人,却偏偏交给了你。

    可见先生对你寄予厚望。

    你如此辜负先生,就不怕先生心寒?

    前些天你还跟我吹牛,说你家大郎、二郎皆是英杰,准备等他们再大一些,送去给先生教导。

    你若辜负了先生,你有何颜面登门?”

    苏洵被包拯训斥的直瞪眼珠子,他见辞官威胁不成,就冲着包拯喊道:“你要是不留下,我就将你中意赵絮的事情说出去。”

    包拯脸色一黑,破口大骂,“胡说八道!”

    苏洵梗着脖子道:“我胡说八道?你家中兄嫂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人家,你为何一个也不娶,甚至连人家看也不看?

    令尊亡故之前,可是给你定了一门亲事的。

    你出肥东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可你回了肥东以后,立马将亲事给退了。

    为何?

    就是因为你中意赵絮,怕娶了妻,今生跟赵絮无缘。”

    包拯气的暴跳如雷,“信口雌黄,我退了亲事,是为了在父母身前尽孝,怕顾及不到妻子。

    我父母亡故以后,我要守孝,如何成婚?

    至于兄嫂介绍的人家,不是商贾之家,就是豪门大户,一个个看重的是我包拯在渤海府的权力,想借着跟我结亲,占朝廷便宜。

    我岂能让他们如意?

    我早以以身许国。

    成不成亲,我根本不在乎。”

    苏洵根本不理睬包拯此话,他哼哼道:“赵絮来信,你必回。每次总是熬到深更半夜,逐字逐句的斟酌,你敢说你没有?

    赵絮每一封信,你都压在箱角,闲暇的时候总是偷偷拿出来看,你敢说你没有?”

    包拯愤怒的道:“我只是为了了解汴京城的动向。”

    苏洵冷哼着质问道:“你要了解汴京城动向,为何不找先生?难道赵絮一个小女子,比先生这个平章事还了解汴京城动向。”

    包拯破口大骂,“胡说八道,满嘴喷粪……”

    包拯一口气骂了好多,苏洵只是冷冷的看着,直到包拯骂完了,才撇嘴道:“自欺欺人……”

    包拯刚要还嘴,却见一匹马冲着他们冲了过来。

    马匹到了他们面前,止住了步子,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马背上是一个将士,跳下了马背以后,将一封公文递给了包拯,然后策马而去。

    见到是公文,苏洵也没有跟包拯斗嘴,快速的凑过了脑袋,等待包拯展开公文一起看。

    包拯展开了公文,就看到公文上只有一句话。

    ‘人不走,不封刀’。

    朱笔所写,字字如血。

    包拯和苏洵看着直瞪眼。

    “好大的杀气啊!”

    苏洵倒吸着气低声嘟囔。

    包拯收起了公文,沉声道:“苏州的那些豪门大户确实做的有些过头了。他们自己压榨着百姓不让百姓吃饱,还不让先生带百姓们吃饱。

    先生有这么大的杀气也在情理之中。”

    苏洵拍着胸脯道:“幸亏不是先生出手,不然江宁府就没豪门大户了。”

    寇季的杀性包拯和苏洵可是见过的。

    辽地的那些罪籍如今听到寇季和狄青的名字腿肚子还会打哆嗦,可见寇季杀性有多大。

    寇季在辽地杀人杀到不讲道理。

    去江宁府就会讲道理了?

    会讲道理那就不是寇季。

    包拯瞥了苏洵一眼,沉声道:“先生既然都发话了,那我这江宁府,非去不可。你也不用挽留我了。

    相信朝廷随后派来了监察使,应该不弱于我。”

    苏洵见到了寇季给的公文,就知道包拯他是留不住了。

    所以他有些伤感的道:“你比我大,比我沉稳,我应该叫一声哥哥。哥哥啊,不是每一个人都宠着我、让着我、帮我解决所有我解决不了的麻烦。”

    苏洵突然煽起了情,包拯还真有点扛不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包拯抿着嘴,轻声道:“你先入朝等我,到时候我们朝堂上再一起共事。到时候我准许你请我吃好的。”

    苏洵长吁短叹的点点头。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被人当作小女儿姿态,也不在乎。

    以前,寇季诸多学生中,他年龄最小,总是被其他人戏弄。

    特别是那个蔫坏蔫坏的韩琦。

    所以苏洵不愿意跟他们亲近。

    包拯虽然在学问上一直压着一头,可从不戏弄他。

    反而帮他解决过不少麻烦,出过好几次头。

    所以他当包拯是个兄长。

    所以他舍不得包拯离开。

第0949章 临江宁

    对于包拯的话,苏洵没有异议。

    能请包拯吃一顿好的,确实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在苏洵眼里,包拯绝对是一个克己的模范。

    明明每个月的俸禄不少,却过的像是个苦行僧。

    入了夜。

    渤海府衙门里光线最暗的地方,绝对是包拯的公房。

    一身衣服,可以洗到彻底发白也不换,缝缝补补还能传好久。

    一顿饭,简简单单,一碗饭,一碟子青菜,一小碟子咸菜,足以。

    蜡烛,从不用,一些昂贵一点的灯油也不用,反而用的是十分廉价的菜油做灯油。

    一晚上下来,浑身都是菜油味。

    百姓们很喜欢包拯身上的味道,可是那些富商大贾却不喜欢。

    包拯平日里也不下馆子,别人请客也不去。

    他总认为别人请他吃大餐,必有所求。

    即使无所求,他也会当成一份人情记着,以后别人求到他头上了,他也不好拒绝,所以他坚决不赴豪宴。

    正是因为如此,包拯攒了不少钱。

    以前苏洵总是取笑包拯,说包拯攒那些钱,是为了购买一份能配得上赵絮身份的彩礼,去找皇室求亲。

    他还十分热心的给包拯出主意,让包拯别那么死心眼,他让包拯去找寇季保媒,只要寇季出面,包拯不仅可以不花一文钱娶到赵絮,还能趁机从皇室捞一笔。

    为此包拯将苏洵臭骂了一顿,却没解释攒钱为了什么。

    直到渤海府的蒙学出现了,苏洵终于知道包拯攒钱是为了什么。

    虽然蒙学是免费的,孩童们在蒙学里读书用具也是免费的,中午一餐饭也是免费的。

    但依然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那就是衣服、鞋子、书籍、蜡烛等等。

    孩子们想学一些文字以外的东西,也得花钱。

    苏洵第一次看包拯花大钱,是在包拯给孩子们购买蜡烛的时候。

    辽地的天总比大宋其他地方黑的要早,特别是冬日。

    孩子们早上赶早到了蒙学学堂以后,总是漆黑一片。

    孩子们在温书的时候,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去借光。

    但是唯一能借到的就是蒙学先生桌角下的烛光。

    坐在蒙学学社后面的孩子,根本借不到一点光亮。

    包拯出钱,给孩子们供蜡烛。

    苏洵当时觉得包拯傻到了极点,质问包拯为何自己舍不得用蜡烛,反而给孩子们用蜡烛。

    包拯当时轻声笑着给苏洵说了一句,“菜油的味道不好闻,烧出来的烟尘闻久了头晕……”

    苏洵含着泪骂了包拯半天傻子,最后气呼呼的将渤海府府城内三间商人们垂涎欲滴的铺子给租了出去。

    用租金给孩子们买蜡烛。

    苏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清楚,他若是只给一个学堂的孩子买蜡烛的话,根本断不了包拯行善之举。

    他必须让渤海府所有孩子用上了蜡烛,才能断了包拯行善之举。

    随后便是棉衣、书籍等等。

    苏洵最后租出去了三十多间铺子,才将蒙学内所有孩童所需的东西供养齐全,才断了包拯行善之举。

    如今,渤海府内的三十多间铺子的租金,都是在供养孩子们。

    包拯固执的认为那是朝廷的东西,一应所得应该归朝廷所有。

    苏洵差点没将手里的知府大印甩包拯脸上。

    他是渤海府知府,他用朝廷的钱,帮朝廷做事,在他权力范围之内。

    还好包拯的善意永远停留在孩子们身上。

    他若是怜惜所有人的话,那苏洵将渤海府卖了,也不一定够包拯行善的。

    如今,这位明明二十多岁,却把自己活成了七八十岁的大善人要走了。

    在处理了那几个贪赃枉法的衙役以后,包拯背上了行囊,带着老仆,坐着牛车,离开了渤海府。

    新建的官道上。

    苏洵往着渐行渐远的牛车,大声的喊着,“如果真喜欢,那就娶了……娶了她,你就不会过这么苦了。”

    坐在牛车上的包拯,听着苏洵的话有些发愣。

    喜欢?

    还是不喜欢?

    包拯不太清楚。

    他只是偶尔会想一下娶了赵絮以后的生活。

    得出的结论是不能娶。

    娶她就是害她。

    包拯对自己认识很深刻。

    他不是一个喜欢享福的人,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很吝啬。

    总觉得钱应该花在他该花的地方,而不是用来铺张浪费。

    樊楼里价值高昂的燕窝和街边小摊上的廉价汤饼都能填饱肚子,为什么要吃燕窝?

    它是香,可刨去了口腹之欲,还有其他区别?

    没有。

    包拯觉得他是一个不会把钱浪费在燕窝上的人,所以他觉得赵絮跟了他一定会吃苦。

    他不仅不喜欢享福,还是一个脾气很倔的人。

    赵絮若是带一大堆钱嫁过来,他必然会将这些钱用到做善事上面。

    所以赵絮没办法借着这些钱享福。

    他们两个可能还会因此吵架。

    所以他没办法去赵絮。

    他不想跟赵絮吵架,也不想让赵絮跟着他吃苦。

    包拯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吃苦,但是韩琦却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享福。

    蜀中的竹园里。

    韩琦盘膝而坐,清风习习,竹叶沙沙。

    闯入到竹园边上杜甫草堂里胡闹的花熊,如今被禁锢在竹园里啃竹子。

    看着它傻乎乎的抱着竹子啃食,韩琦脸上笑容灿烂。

    宠妾在一边烹茶,见韩琦看一个祸害看的如此入迷,忍不住低声道:“夫君似乎对花熊情有独钟?

    它怀了杜甫草堂的篱笆,别人恨不得扒了它的皮,夫君居然救下了它。

    为此还不惜担上一个纵宠行凶的名声。”

    韩琦短期了宠妾烹煮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气,放在了桌上,“我还是喜欢先生家里的清茶……听说蜀中有茶园,回头你让人去瞧瞧。”

    说到此处,韩琦盯着茫然的在四周寻找新的嫩竹的花熊,哈哈笑道:“它可不是我的宠物,不过先生十分喜欢它。

    先生在府上养了一大群,任由它们在府上闯祸,将它们宠的没边。

    以前在先生府上温书的时候,总喜欢看它傻乎乎的啃竹子,心里总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东西。

    离开了先生府上以后,很少再见到这东西。

    如今再次碰到,自然要搭救一番。

    它是个有福的。”

    宠妾哭笑不得的道:“它比妾身还受宠……”

    韩琦摇头笑道:“你跟一个畜生比什么。”

    宠妾缓缓如了韩琦的怀抱,低声道:“妾身总觉得,夫君的宠爱是妾身一个人的。”

    韩琦吧嗒了一下嘴,诚实的道:“那我可办不到……”

    宠妾娇嗔的瞥了韩琦一眼。

    韩琦哈哈大笑。

    宠妾跟着笑了,“夫君再过几日,就要到河东去走马上任了,你挂在嘴边上的先生,就没叮嘱你什么?”

    韩琦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先生吩咐了,辽地兵户的家眷,必须迁到辽地去,还嘱咐我下手轻点。”

    宠妾狐疑的看着韩琦,不明白‘下手轻点’四个字的含义。

    韩琦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一脸感慨的道:“还是先生了解我……先生若是不叮嘱我,我说不定得学他。

    反正有他扛着,我闹的再大,也无所谓。”

    宠妾沉吟着道:“先生让夫君去河东闹事。”

    韩琦一脸神秘的道:“不可说……不可说……”

    宠妾闻言,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韩琦在竹园里待了好一会儿,豪迈的起身道:“下去告诉府上的人,收拾东西去河东,我带他们去河东尝一尝所有的美味。”

    “还是夫君慷慨……”

    “哈哈哈……姓富的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狗大户,我只是让仆人吃好一点而已,他能让一城人吃香的喝辣的……”

    “……”

    赵祯钦点的包拯和韩琦二人走马上任。

    但他们距离赴任的地方路途可不短。

    二人耗费了许久时间才赶到地方。

    只不过韩琦需要治理的地方还好。

    包拯需要治理的地方就有点乱。

    王德用身为赵祯最忠实的拥护者,执行赵祯的命令,从来都是一丝不苟。

    汴京城距离江宁府,远比渤海府距离江宁府要近。

    所以王德用率先一步到了江宁府。

    依照赵祯的吩咐,调遣了镇南军和江宁府地方兵,围困了江宁府。

    江宁府本就因为各种谣言人心惶惶的。

    王德用兵围江宁府,让江宁府彻底的慌乱了起来。

    江宁府内各种谣言四起,闹成了一团。

    人命案频出。

    还有大盗出没。

    行人们走路都是匆匆而行。

    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夜夜笙歌的秦淮河。

    包拯到了江宁府以后,看到了江宁府的乱象,一个脑袋两个大。

    包拯率先赶到了江水上去求见王德用。

    王德用坐在一艘大舰的甲板上,用刀挑着一条鱼在烧烤。

    包拯被人引领上大舰以后,鱼也熟了。

    包拯到了王德用近前,不卑不亢的施礼道:“下官江宁府监察使包拯,见过王同知。”

    王德用没有言语,一手拿着刀啃食着鱼,一手伸进怀里,将一封公文掏出来递向包拯。

    包拯躬身施礼后,拿过了公文,翻开公文一看,略微有些发愣。

    “江宁府知府兼江宁府监察使?”

    监政施政一把抓?

    权力有点大。

    其他各府的监察使和知府都是互相制衡的。

    如今两个官位全部落在了包拯头上,包拯等于是总揽了江宁府所有大权,除了兵事,剩下的他说了算,没有人制衡他,也没人监督他。

    王德用一边嚼着鱼肉,一边瓮声瓮气的道:“寇帅说了,只给你监察权,不给你施政权的话,你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官家原想着给你找一个好一点的同僚。

    可惜那厮不识趣,刚到了江宁府,就跟那些豪门大户混在了一起。

    还上书给官家,让官家召回那些在辽地服役的将士。

    官家看到他的奏本,恼了,就让他去黑山威福府去放羊。

    顺便把知府的大任也交给你了。

    由于时间紧急,没时间派内侍过来传旨,就派人快马加鞭过来送了公文,让老夫交给你。”

    王德用虽然从没有在寇季麾下打过仗,但是对寇季赫赫战功却十分佩服。

    曹玮收回了燕云,寇季灭了辽国。

    他服曹玮和寇季,所以就称呼他们二人为帅。

    最主要的是,他身为武臣,称呼寇季一声寇帅,能显得亲近一些。

    包拯听完了王德用一席话,脑子有些嗡嗡叫。

    王德用见包拯不吱声,就狐疑的看着包拯,“是觉得官家没有派遣内侍传旨,你有点不敢相信?

    你也是朝廷命官,拿过圣旨的。

    你应该明白,内侍出京,繁琐的很,不像是八百里加急那么便捷。”

    包拯缓缓回神,沉声道:“官家将江宁府的一切交给下官,是不是有些不妥。”

    王德用一愣,听出了包拯话里的意思,他大大咧咧的道:“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觉得自己独自处理不了一府的事情?”

    包拯摇头,正色道:“官家和先生既然敢将江宁府交给下官,就说明他们相信下官能处理好江宁府的一切。

    只是下官年幼,独掌一府,怕有人不服。”

    王德用沉吟着道:“仔细说说……”

    包拯郑重的道:“江宁府不比其他地方,自东吴孙权定都于此,江宁府就一直繁华到了今日。豪门大户大多都是树大根深,不仅将地方控制的死死的,对朝中也有很大的影响。

    而且江宁府多读书人,许多人在士林里的影响也不小。”

    王德用瞪着眼,喝问道:“你小子怕得罪人?”

    包拯正色道:“下官不怕得罪人,下官只是怕闹的太大,有人借机煽动,容易出民变。一旦出了民变,朝廷就需要给地方一个交代。”

    王德用沉声道:“寇帅就没给你交代什么?”

    包拯坦诚道:“先生说了,不迁户,不封刀。”

    王德用朗声道:“那你怕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无论是有民变,还是有人造反,自有老夫帮你看着。

    老夫倒是想看看,江宁府那个贼人脑袋够大,会跳出来让老夫砍。”

    包拯对王德用躬身一礼,道:“那就请王同知借下官一千兵马。”

    王德用眉头一挑,一脸认真的打量了包拯一番,“你小子借兵马做什么?”

    包拯开门见山的道:“如今江宁府闹成了一团,江宁府知府衙门的人,却坐视不理。可见江宁府的乱局,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而江宁府知府衙门的人坐视不理,必然也被人买通了。

    下官肯定指示不动江宁府知府衙门里的人。

    所以需要从您这里借调兵马。”

    王德用忍不住道:“兵马出行,可是要杀人的。”

    包拯毫不犹豫的道:“该杀之人,下官绝不手软。”

    王德用眼睛一瞪,哈哈笑道:“好小子,老夫喜欢。”

    夸赞完了包拯,王德用回头对身边的亲随吩咐道:“去,点一千悍卒给包拯,瞬间再从府上的人里面挑选两个机灵的,护着包拯周全。”

    亲随答应了一声,下去传令。

    包拯躬身答谢道:“多谢同知厚爱。”

    王德用笑着道:“老夫一直都不喜欢文臣,因为文臣总算计老夫。不过你小子对老夫的脾气,老夫难得喜欢上一个文臣,你可别算计老夫。”

    包拯郑重的道:“下官不敢。”

    王德用大大咧咧的摆手道:“行了,别在老夫面前讲那些虚礼。在你入城之前,老夫只叮嘱你一件事。

    城里的局势,你若是能控制就控制。

    控制不了就交给老夫,老夫自会料理。

    还有,遇到了危险就让老夫这里跑,老夫自会保护你。”

    包拯再次躬身一礼。

    态度十分诚恳。

    王德用见此,笑的更大声。

    没过多久,包拯要的人到了,包拯也没有久留,带着人就下了大舰。

    包拯走后。

    王德用的亲随上前,低声询问,“老爷,您可从没有如此宽厚的对待一个文臣……”

    王德用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满,他嘟囔着道:“那是因为从没有文臣真心实意的给老夫施礼。

    虽说现在朝局不同了,寇帅掌了权,咱们武人的地位高了些。

    可那些文臣还是用鼻孔看人。

    就这小子把咱们武人当人看,老夫自然也把他当人看。”

    亲随点点头,感叹道:“别人都以为老爷是一个不知变通、只知道闷头为官家做事的人,但却没几个人知道老爷您这一双眼,能看透人心。”

    王德用翻了个白眼,瞪着亲随,“还看透人心?老夫的眼睛又不是刀子。”

    亲随低声笑道:“老爷的眼睛虽然不是刀子,但却比刀子管用。

    前些年朝中乱局丛生,别人都趁机谋事,唯有老爷您看破了迷雾,决定一心一意跟着官家走,肯定不会吃亏。

    如今,那些谋事的都死绝了。

    老爷您却安然无恙。”

    王德用幽幽叹息一声,“不是老爷我眼睛亮,是老爷我心亮。老爷我虽然没经历过乱世,却听不少人讲过乱世。

    前些年朝局虽然乱,可民心却依旧向着朝廷。

    所以朝堂上那些人无论怎么闹。

    这大宋江山,依然是官家的。”

    亲随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王德用吩咐道:“去,给老夫弄点酒来。常年征战在外养成的习惯,不喝两口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亲随答应了一声,就要下去给王德用弄酒。

    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住脚,回到了王德用身边,低声道:“老爷,军中如今不让饮酒,令还是寇帅在枢密院的时候下的。”

    王德用瞪了亲随一眼,“寇帅只是不让将士们在行军途中饮酒,再说了,像是老夫这种老将,只要不饮醉,寇帅也不怪罪。”

    亲随沉吟了一下道:“那就……一斤?”

    王德用吹胡子瞪眼的道:“漱口呢?老夫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

    亲随赶忙道:“最多二斤,再多您可就要糊涂了。那个小子可刚进城,说不定就会出事,您可不能糊涂了。”

    王德用迟疑了一下,道:“二斤就二斤,速速去拿酒。”

    亲随痛快的答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一个酒坛子就出现在了王德用手里。

    王德用虽然年迈,可是酒量不浅,抱着酒坛子就是一通豪饮。

    酒坛子见底了,吐了一口气,吧嗒着嘴还想再要一坛子。

    却见亲随固执的摇头。

    他就只能吹胡子瞪眼的在船上瞎溜达。

    溜达了许久,甩开了亲随以后,准备再去顺一坛子,却见随着包拯入江宁府的兵马中,有一人策马赶到了江边。

    王德用见到了那人,眼珠子瞪起来了。

    神情略微有些兴奋的高喊。

    “可是江宁府出了事?”

    王德用扯着嗓子喊,声音很大。

    可惜了江风更大,吹散的他的声音,下面的人根本听不清楚。

    王德用见下面的人不理会自己,一个劲的往船上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被风吹走了。

    于是乎他快速的往甲板上跑去。

    王德用是个武将,只要是个武将,就没有一个喜欢安分守己的。

    江宁府的乱局,在他眼里,就是一通砍杀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

    没必要浪费那么多时间。

    他对江宁府内的那些豪门大户没有半点怜悯。

    在他看来,赵祯皇命都下了,江宁府的豪门大户却在背地里捣乱,那就是犯上,那就是该死。

    只是江宁府乱归乱,却没有出现民变或者杀官之类的事情,他真的不好领兵进去。

    若是包拯入了江宁府,被江宁府那些人给逼出江宁府,没办法通过柔和的手段解决江宁府的问题。

    那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杀进去。

    对于包拯的安危,他毫不担心,因为他不仅给包拯派遣了兵马,还派遣了自己府上的部曲。

    江宁府内守城的那几个老卒,还有一些衙役,还伤不到包拯。

    而江宁府的地方兵,如今都被他召集了起来,握在了手里。

    所以包拯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

    王德用冲到了甲板上的时候,那个将士已经上了甲板。

    见到了王德用,第一句话,就让王德用愣在了当场。

    “老爷,那个小黑炭什么来头,以前是不是在军中待过?下手太狠了。”

    将士到了王德用面前,一脸难以置信的道。

第0950章 刽子手!

    王德用听到将士的话兴致高涨,急急忙忙凑上去,兴奋的道:“仔细说说,那小子怎么狠了?”

    将士简单的将包拯入江宁府的经历告诉了王德用。

    “将军,起出包知府带着兄弟们入江宁府,被江宁府守门的门卒为难。兄弟们以为包知府会仗着身份闯过去,却没料到他规规矩矩的拿出了自己的官凭印信,任由那守门卒查阅。

    那门卒态度上虽然恭敬,可兄弟们看得出来,他心底里瞧不上包知府。

    兄弟们以为包知府是个软蛋,心想着要跟着包知府白跑一趟。

    包知府入了江宁府以后,直奔江宁府知府衙门。

    一入衙门,就看到了衙门里的人公然在大堂上押妓。

    兄弟们以为包知府会说教一番。

    却没料到,包知府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直接吩咐兄弟们将他们全砍了。

    四十八个人其中有两个可是过了六品的,有机会将奏疏递到官家案头的。

    说是上达天听也不为过。

    纵然是官家要斩,也得着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审查。

    可包知府说砍就砍,眉头也没有眨一下。”

    王德用嘴角翘起,有些激动的追问道:“然后呢?”

    将士一脸佩服的道:“然后让兄弟们将那些官员的脑袋挑出来,挂在了江宁府知府衙门大门上,放出话去,说是三日之内,江宁府上下大小官员必须赶到江宁府知府衙门。

    迟一刻斩首,不到者抄家灭门。”

    “哈哈哈……”

    王德用放声大笑,他觉得包拯真的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他虽然只见过包拯一面,但是对包拯并不陌生。

    临来的时候,他就去看过包拯的卷宗。

    包拯出仕以后做过的事情,他都了解。

    赵祯在派遣他出汴京城的时候,曾经评价过包拯,一共八个字。

    手握杀伐,廉洁仁慈。

    对于包拯的廉洁,王德用了解的很深。

    包拯入了江宁府地界的时候,他手下的斥候就已经将消息送到了他手里。

    一方大吏,出行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老仆,一辆牛车。

    没有前呼后拥的随从,也没有娇妻美妾。

    斥候的探查,十分隐秘。

    所以王德用敢断定,包拯廉洁绝对不是在作秀。

    如此人物,在以前的大宋朝,王德用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如今坐镇辽地的张公张知白。

    王德用虽然是武人,但却也佩服这种身居高位,两袖清风f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初次会面的时候,王德用才对包拯表现出了相当大的善意。

    不然,王德用在包拯张口要兵的时候,为何会十分给面子的调遣了一千人马给包拯,还塞了几个部曲过去保护包拯周全。

    要知道,以大宋如今的兵制,在王德用不放水的情况下,包拯想从王德用手里调遣人马,唯有先上奏兵部,再上奏枢密院,最终有官家首肯,才能从王德用手里调动人马。

    王德用手握镇西军和江宁府地方兵两支兵马,地方官员要从他手里调兵,就必须通过枢密院和兵部,还有赵祯裁定才行,缺一不可。

    若王德用手里仅由镇西军的话,那只需要上奏赵祯和枢密院就够了。

    王德用手里只有地方兵的话,那只需要奏请兵部就够了,赵祯哪里都不用奏请。

    总之,根据现如今的大宋兵制。

    禁军和地方兵一起作战的话,需要三方核准。

    只是禁军的话,只需要两方。

    地方兵的话,一方就够了。

    王德用对包拯大方,就是看重了包拯廉洁的品质。

    但是赵祯评语中的手握杀伐,他却没看到。

    虽然在渤海府任职期间,包拯先后懂用职权,斩了足足一百多滥用职权的贪官污吏。

    但王德用从中并没有看到杀伐二字。

    杀伐讲究果断,而不是查证属实以后的杀伐。

    如今听将士描述了包拯入城以后的作为,王德用总算是相信了赵祯的评价。

    王德用大笑过后,评价道:“性子像是王曾,心怀仁慈,但是对那些蛀虫毫不留情。做官像是张公,廉洁奉公。

    就像是他们二人合在一起。

    官家算是挖掘了一个大才。”

    亲随在王德用哈哈大笑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王德用身边,听到了王德用对包拯评价,忍不住开口道:“老爷,您对那小子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王德用笑着摇头,“不高不高……”

    亲随认真的提醒道:“人是会变的,就像是当年的丁谓。在地方上的时候,广施仁政,将地方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一入汴京城,立马原形毕露。

    最终成了祸害。”

    提到丁谓,王德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王德用对丁谓没好感,因为丁谓当初在朝堂上进过他谗言。

    他已经表现的足够与世无争了,还是被丁谓祸害到边陲去吃了许久的风沙。

    虽然他十分渴望建功立业,但是被人陷害,总是让人心里不爽。

    王德用不咸不淡的道:“丁谓那厮,贪财,好奉承。做不到克己复礼。但是包拯能做到,他在渤海府一任两载半,仅带出了两件新添的寒衣,就足以看出,他是一个十分克己复礼的人。

    渤海府如今虽然刚刚兴起,但是渤海府码头,短短两年就成了许多富商大贾久留之地。

    他又是监察使,他若是捞的话。

    不敢多说,几十万贯必然入手。

    几十万贯都没能打动他,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厉害人物。”

    亲随沉吟着道:“他入了江宁府,快刀斩乱麻,又杀人立威,看似血腥,可对我们而言,只是稀松平常的手段。

    老仆没看到哪里狠了。”

    王德用瞥了亲随一眼,哼哼道:“老夫说的是,他对自己够狠。”

    亲随一脸愕然。

    细想想王德用刚才的话,还真是如此。

    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一个道理。

    对自己够狠的人,那都是真真正正的狠人。

    发起狠,能让人从骨头里渗出寒意。

    王德用在亲随一脸愕然中,撇着嘴道:“可惜了……就是太狠了,年龄又大,想找个有身份的婆娘,怕是难了。”

    亲随疑惑的看向了王德用。

    王德用淡然道:“别这么看着老夫,老夫原以为他是一个像张公一样的人物,还想将香儿许配给他,为我王家添几分文气。

    可他不是张公,他是张公和王曾合起来的人。

    香儿跟着她,不仅得吃苦,还得受罪。

    回去以后让夫人去杨府走一趟,让杨文广找人过来提亲。

    顺便警告杨怀玉那个小崽子,让他别给老夫趴墙头了。

    人许给他了,他光明正大的上门看。

    再敢趴墙头,老夫打断他的腿。”

    亲随见此,有些激动的道:“老爷答应这门亲事了?”

    王德用叹了一口气道:“不答应又如何,咱家的人又不聪明,杨家的人也彪呼呼的,刚好凑一对。

    原想着找一个聪明的孙女婿。

    可如今看来,聪明的孙女婿入了门,咱家经不起人家折腾。”

    亲随只知道王德用答应了这门亲事,对于王德用其他的话,他就当没听见。

    王德用说王家的人不聪明,那都是骗人的。

    王家三代人,屹立在朝堂上,风雨从王家身边飘过,王家什么也没沾。

    如今,最爱闹腾的石家倒了。

    潘家也倒了。

    曹、李、高等几家被拆的四分五裂。

    只有王家以然如常。

    在风云动荡的朝堂上,王家能顺风顺水的走到今日,谁敢说王家人不聪明?

    王家只是喜欢低调罢了。

    王德用没理会亲随的心思,他嚷嚷着道:“那小子既然敢动手杀人,杀伐还如此果断,那江宁府的事情,我们就不需要担心了。

    传令下去,军中上下封锁所有江宁府水脉,防止有恶徒出现。

    若是有恶徒手握兵甲,皆以造反论处,就地诛绝,不必请示。”

    包拯既然是一个敢打敢拼的小子,江宁府的事情王德用也就不用操心了。

    但是为了防止有人狗急跳墙,他还是要做一番布置。

    随着王德用一声命令传达下去,江宁府附近的所有水域,被封锁的死死的。

    水面上前所未有的平静,看不到来来往往的货船,也看不到飘飘荡荡的打鱼船。

    只有战旗在寒风中迎风飘扬。

    水面上是平静了,可是江宁府里却是风起云涌。

    包拯入城后第二日,再次举起了屠刀。

    此前发生的八桩命案中的一桩,被包拯破获。

    控制着江宁府一成的粮商陈氏,牵扯命案中,包拯立马派兵查抄了陈氏府邸。

    主犯斩首,其余人等全部流放辽地。

    家产全部充公。

    其实包拯也没怎么查,主要是陈氏的人见朝廷奈何不了他们,主动将杀人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当成一桩了不得的事情,讲给了秦淮河上的许多姑娘。

    包拯入了江宁府,知道了此事以后,稍加审问,就抓住了一些罪证,立马就动手了。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在温柔乡待久了。

    忘记了对刀兵的畏惧。

    以往朝廷派来调查他们的人,不是被他们栽赃陷害着逼走,就是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拉拢。

    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刀兵降下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除了任人宰割,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包拯处置了陈氏,豪门大户无一不惊。

    他们惊恐的不是包拯杀了陈氏的人,抄没了陈氏,而是包拯将陈氏的人发配去了辽地。

    身处在辽地的那些厮杀汉,若是知道了留在江宁府老家的家人被陈氏给欺辱致死了,他们要是不折腾陈氏的人才怪。

    军中袍泽情深,又有同仇敌忾的性子。

    只要陈氏犯事的文书拍到了辽地监军手里,立马会被传扬的人人皆知。

    陈氏,完了。

    不是被杀没了,也不是被抄没了。

    而是被一个发配弄没了。

    江宁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对他们这位新知府的印象就是狠。

    狠到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寒意。

    包拯坐镇了江宁府以后,什么也没干,就是查案、抄家、杀人。

    第三日,苏州知州耽误了半个时辰,才到江宁府,脑袋瞬间就挂到了旗杆上。

    第四日,城中的大盗被捕,游街半日后,被斩首。

    第五日,有乡民状告豪门大户侵占民田,害人性命,包拯带人上门查问,在豪门大户别院的枯井里,挖出十一具尸骸。其全家被捕,砍头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

    包拯在江宁府,什么也没干。

    就是查案,再查案。

    包拯也算是地主家的儿子,深知地主的秉性。

    他知道那些豪门大户不把佃户、仆人当人看,多多少少都干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他只需要查案就行。

    有人告状他就查,没人告状他就翻陈案。

    状告包拯的奏疏,如同雪片一样飘进了汴京城,飘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内。

    王曾手握着一卷奏疏,脸黑如铁,他盯着寇季,浑身哆嗦着道:“你真是挑了一个好刽子手!”

    寇季随手将手里的奏疏扔到了政事堂正堂内的大案上,伸了一个懒腰,侍从官立马端过了一碗莲子羹放在了他面前。

    他浅尝了一口,放下了碗,不咸不淡的对王曾道:“人是官家挑的,又不是我挑的。”

    王曾愤怒的道:“九百多性命,一万多人被发配,如此大的手笔,你让朝廷如何向天底下人解释?

    就因为他们想烧常平仓?”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他们敢拿常平仓做要挟,那就要做好被处决的觉悟。你又不是初出茅庐,你应该明白,常平仓乃是朝廷稳定地方的根基,谁动谁死。”

    王曾咬牙切齿的道:“他们只是想少,但是没少。”

    寇季打着哈欠道:“等他们烧了,那就晚了。运城的常平仓可担着供养多个关口将士们的重任。

    粮食若是没了,几个关口的将士们,就要反了。

    所以他们就不该打常平仓的注意。

    他们被杀,亲眷被株连发配,也是咎由自取。”

    王曾吹胡子瞪眼的起身,怒吼道:“就是因为他们想了想,九百多人的性命就没了?!”

    寇季不以为然的道:“敢打军粮的主意,别说是九百了,九千都得杀。”

    说完这话,寇季撇撇嘴道:“你别光盯着韩琦不放啊。包拯在江宁府杀的也不少。你怎么不说包拯呢?”

    没错。

    寇季和王曾刚才议论的是韩琦。

    相比于包拯通过查案的手段收拾江宁府的豪门大户。

    韩琦的手段就简单直接多了。

    韩琦到了运城以后,什么也没有干。

    足足睡了大半个月懒觉。

    然后让人放出风声去。

    说是朝廷派他到河东,就是为了将河东的兵户全部迁移到辽地去的。

    河东的豪门大户就慌了,河东兵户数量可不少,全部迁走的话,河东豪门大户可就没有人压榨了,府上用的俏丫鬟都不一定凑得齐,更别提找人种地了。

    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常平仓没了,韩琦就在河东待不下去,会被罢官去职。

    这话倒是没错。

    韩琦身为河东之地的主官,若是常平仓有失,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豪门大户根本不知道风声就是韩琦放出去的。

    然后豪门大户的人就勾结了一群大盗,准备去烧常平仓。

    结果还没烧,就被擒获。

    韩琦揪着那些大盗,一下子就像是提溜土豆似的,提溜出一串。

    九百多人被砍头,一万多人被发配。

    数十家豪门大户被查抄。

    当地剩下的豪门大户对韩琦畏惧如虎,纷纷闭门不出。

    陈尧咨上书,直呼韩琦是狠人。

    韩琦并没有在乎这些,如今正在河东豪门大户的配合下,给那些兵户的家眷打点行囊,送他们去辽地找丈夫、找儿子、找兄长。

    寇季就是知道韩琦的性子,所以在给韩琦的公文中,让韩琦收一收手。

    寇季若是不给韩琦去公文的话,韩琦能将河东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户全弄死。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就是韩琦的风格。

    既然朝廷派他去河东杀人立威,他自然要将威风立足。

    让寇季敬佩的是,狗日的在河东杀了九百多人,株连了一万多人,愣是没担上什么恶名。

    如今万民伞都收了两把了。

    当地的蒙学山长还通过一字交子铺的渠道,向朝廷递书,豪迈的说明年的蒙学花销,河东之地不需要朝廷出钱了。

    韩大善人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

    如今弹劾韩琦的只有一些跟河东豪门大户利益有牵扯的官员,以及一些在朝的御史等人。

    新任御史中丞陈尧佐,带着满朝御史,疯狂的批判韩琦这种钓鱼执法的行径。

    王曾对韩琦的做法更是不满到了极点。

    王曾在堂上咆哮道:“包拯杀人,杀的有理有据。那些人背后背着人命官司,桩桩件件都有证据,他们该死。

    韩琦呢?

    诱人犯罪,草菅人命。”

    寇季平静的道:“可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韩琦被夸赞成了万家生佛,包拯被描绘成了人黑心黑的恶鬼。

    难道是地方上的人眼瞎吗?”

    王曾愤恨的道:“那是因为韩琦查抄的一部分浮财,分润给了地方,收买了人心。包拯将查抄的钱财一文不剩的交给了朝廷。

    你只看到地方上将韩琦夸赞成了万家生佛,难道看不到朝中文武破口大骂韩琦吗?”

    王曾说的没错,朝廷和民间对韩琦和包拯的评价完全是两个极端。

    韩琦在民间好评如潮,在朝中却被喷成了臭狗屎。

    包拯在民间其实也有好评,但大多都是百姓,民间那些官员基本上都在上书弹劾包拯。

    朝中也有不少跟江宁府有利益牵扯的官员弹劾包拯,但是王曾、陈尧佐等一众重臣,都觉得包拯做事合规矩,是个不错的干吏。

    有朝中重臣牵头,他们的门生故旧自然景从,一些墙头草也跟着夸赞包拯。

    所以包拯在朝堂上也算是好评如潮。

    “收买人心?”

    寇季失笑道:“王相这话有些夸大吧。韩琦不过是将一些不好上缴国库的浮财,分润到了河东各地的蒙学而已。

    他有权留下一部分浮财充入地方府库,做地方修桥补路、赡养孤寡之用。

    他自己又没拿一分。”

    王曾喝道:“慷朝堂之慨,让百姓们说他好话,难道不是收买人心?”

    寇季反问道:“那那些河东之地官员也说他好话,怎么解释?一句畏他如虎,怕是解释不过去吧?

    读书人可是有风骨的。

    难道河东上下所有的官员都是软骨头?

    再说了,蒙学建立之初,确实是朝廷出钱。

    可随着蒙学不断的发展,如今已经相继出现了一些主动承担花费的地方衙门。

    比如渤海府,知府苏洵,借着渤海府府城一些公家铺面的租金,供养了渤海府所有蒙童所用的吃食、衣物、蜡烛等物。

    又在渤海府举行鱼王、参王等海产的扑卖,募集了蒙学所需的钱财。

    如今已经上书朝廷,取消给渤海府蒙学拨款。

    此事奏上来以后,朝野上下可是一片称赞声。

    韩琦身为河东之地的主官,效法渤海府,为河东之地的蒙学谋福,这可是善政。

    如此善政,应当大大鼓励才对,为何就成了收买人心了。”

    王曾瞪着眼,喝斥道:“此事老夫就当它揭过去了。那韩琦在河东之地诱人犯法,草菅人命,又作何解释?”

    王曾自从病愈以后,每次和寇季说话都是这般。

    寇季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他找茬吧。

    也不算。

    韩琦虽然将朝廷交代给他的差事办妥了,可手段确实有些不妥。

    但寇季并不认为韩琦草菅人命。

    因为韩琦查抄的那些豪门大户,除了找大盗要烧毁常平仓外,也犯过其他事情。

    每个人都有必死的罪状。

    韩琦杀他们,发配他们家眷,那是罪有应得。

    要知道韩琦钓出来的豪门大户,可不仅仅只有数十家。

    一些没做过大恶的,被人蛊惑的,韩琦都遵照寇季之前的叮嘱,饶了他们一命,只是罚了一些钱财而已。

    韩琦唯一做的不对的就是钓鱼执法。

    但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寇季有必要帮韩琦解释清楚此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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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