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6章 滔天罪孽
王随在第二日的时候就醒了。
醒了以后得知八十四万百姓追着辽兵杀出了大宋地界以后,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带了八十万百姓过来,是给辽兵杀的。
却没料到八十万百姓一发力,辽兵给杀没了。
往后两日。
王随和杨文广带着人,在宋辽边陲上紧张的候着。
候了两日。
第一支前去追杀辽兵的百姓们返回,数量在一万五左右。
每个人腰间挂着一个或者两个辽人的脑袋。
之所以说是辽人,那是因为其中有一些是屠戮辽人百姓的脑袋,而非辽兵。
只有一个脑袋,谁也没办法一口断定他们是兵,还是民。
王随和杨文广没有斥责他们,只是依照此前商定好的,登记了他们的性命和功劳,收缴了他们的马匹和兵刃,但是没动他们其他战利品。
往后,杨文广和王随就带着人在边陲线上守着。
每日都有人回来,回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空着手的。
十日后。
回到大宋的百姓超过了三十万。
而他们献上的人头,却超过了六十多万。
而此次攻打大宋的辽兵,却只有二十万。
一个月以后。
回到大宋的百姓有七十万。
他们带回了张俭和吴叔达的脑袋,以及辽国派遣到西南路任职的所有官员的脑袋,以及辽国西南路上所有部族头人,所有部族族人的脑袋。
在凑齐了辽国此次出征大宋所有将帅官员的脑袋,以及西南路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的脑袋以后。
王随和杨文广清楚了一件事。
辽国西南路被杀干净了,剩下的那十多万人恐怕是回不来了。
杨文广派遣了一支兵马前去辽国的西南路查看,证实了此事。
辽国西南路内,除了无头尸骸外,没有一个活物。
牛羊、野兽等畜生,被冲出去的百姓们给吃干净了。
王随心惊之余,立马打散了那些回来的百姓,将他们尽快分散安置到了地方,同时吩咐地方衙门依照律法,严加看管。
随后,王随和杨文广商量了一番,顺势建立了三支临时的地方兵马,进入到了辽国西南路,接管了辽国西南路。
原以为,此事就此彻底落幕。
却没料到那些脱籍的百姓回到了地方以后,再此掀起波澜。
兴庆府等地有劳动改造的百姓数百万。
往年脱籍的人虽然有,但不多,而且一个个不是凭借着读书脱籍的,就是凭借表现良好脱籍的。
所以罪囚们很羡慕,但是不眼红。
因为人家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其他人不愿意做的事情,才成功脱籍的。
可此次大战一起,参战的百姓不仅自己脱籍,还用战功换取了自己家人脱籍,一下子近一百五十万人脱籍,有人不仅脱籍了,还获得了房子、田地、牛羊等赏赐,还有人借此获得了官身。
一时间,其他劳动改造的百姓们被刺激到了。
各地官府衙门瞬间被围了。
急报一封又一封的送到了黑山威福府府衙内。
王随和杨文广看着那些急报,一个头两个大。
杨文广坐在衙门内的正堂上,揉了揉眉心,有些忧虑的道:“王巡查,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宋辽两国正在大战,战事没有结束,镇北军就不能擅动。
所以杨文广没办法带兵去弹压那些围困了各地官府衙门的劳动改造的百姓。
可数百万劳动改造的百姓围困着各地官府衙门,时间一长,肯定会出事。
若是不尽早解决,有人趁机煽动一下的话,搞不好各地官府衙门会被掀翻,数百万劳动改造的百姓会化身暴民。
数百万百姓化身为暴民,不仅大宋北境会遭殃,大宋腹地恐怕也会受牵连。
王随一脸凄苦,“老夫起初只是想借着那些劳动改造的百姓帮你守住黑山威福府……可是没想到……”
杨文广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他们那么凶残,不仅将辽国的二十万兵马砍了个干净,甚至还杀进了辽国西南路,将里面的辽人也屠戮一空。”
王随丧着脸,点点头。
杨文广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王随道:“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安抚这数百万劳动改造的百姓。
安抚好了,诸事全无,安抚不好,恐怕就要大祸临头。
如今官家和寇枢密所在的两处战场还没有取胜。
我们北境若是闹出了麻烦,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官家和寇枢密坐镇的两处战场。
那两处战场的胜负决定着什么,王巡查应该清楚。”
王随痛苦的点点头。
那两处战场决定着大宋以后的地位,也间接的影响着大宋的兴亡。
所以不容有失。
王义见他们二人愁容满面,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那些劳动改造的百姓围困地方衙门,所求的不过是我大宋的户籍,不如先给他们,安抚了他们,等战事了结以后,再收拾他们。”
“不可!”
“不可!”
杨文广和王随几乎同时开口,二人脸上还带着一些惊恐。
杨文广瞪了一眼王义道:“若是轻而易举的将我大宋的户籍给了他们,让他们尝到了甜头,那他们以后还不三番五次的围困地方衙门,找地方衙门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此前八十多万劳动改造的百姓,拼命跟辽人厮杀,损伤了足足十多万,才获得了我大宋的户籍。
我们若是将大宋户籍轻而易举的给那些没为我大宋江山出过力的劳动改造的百姓。
那些拼死才获得了户籍的百姓会怎么看?
他们若是联合起来找我们要一个公道,我们如何处置?
他们如今已经拿到了我大宋户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
他们若是围困了地方衙门,我们只能干看着。
我们要是擅杀一人,引起了民变,官家会亲自问责。
到时候你我的脑袋很有可能都不保。”
手握大宋户籍,就是大宋百姓。
大宋历任官家对百姓都十分优厚。
百姓们犯了杀头的大罪,需要砍头的话,大宋官家都会亲自审核一番。
若是有人擅杀了百姓,没人追究的话,也许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有人追究的话,一定会彻查到底。
所以,一旦脱籍的一百五十万人围了各地官府衙门,讨要一个公道的话,杨文广即便是带着镇北军过去,也不好处理。
在大宋朝,一般地方上发生了百姓围困各地官府衙门的情况的时候,朝廷一定会派遣大臣去巡查。
大臣到了地方,若是发现围困官府衙门的百姓过多,难以驱散的话,就会先斩一两个地方衙门的官员,借此平息百姓的怒火。
虽说私底下官员们都将百姓欺负的死死的,可在官面上,百姓最大。
从汴京城内的百姓屡次冒犯皇家订立的一些规矩,皇家却很少问责,就不难看出。
所以百姓们一旦聚众闹事,十分难处理。
一旦动刀子杀人,引起了民变。
朝廷一定会下狠手将那些引起民变的官员杀一批,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王随在杨文广训斥完了王义以后,郑重的道:“朝廷之所以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就是因为朝廷订立的一些律法条文,一经发出,就必须贯彻落实。
除非百姓们不认可,或者是发出的律法条文存在错处,不然朝廷下发的律法条文就是铁律。
铁律,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得遵从。
若是朝廷朝令夕改的话,很容易失信于百姓。
朝廷失信于百姓,百姓也不会再信任朝廷。
百姓们不信任朝廷,就对朝廷没有畏惧。
对朝廷没有任何畏惧的话,他们什么都敢做。
凭借军功脱籍、凭借读书脱籍、凭借表现好脱籍,已经被那些劳动改造的百姓们遵守了数年。
他们已经认可了这个规矩。
我们若是违背了规矩,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可我们若是再给了他们好处以后,再反过来收拾他们。
他们一定会团结一心,对付朝廷。
所以,你的办法根本没办法帮我们解决眼前的麻烦。
还容易给我们招惹下杀头的大祸。”
王义在杨文广和王随的训斥下,明白了自己出了一个蠢主意,当即认错道:“是卑职冒失了。”
杨文广和王随二人齐齐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言语。
劳动改造的百姓们围困官府,他们处置起来顾虑太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分化拉拢之类的手段根本没用。
数百万的百姓,不是你分化拉拢就能解决的。
沉默了许久以后,杨文广突然咬着牙道:“要不……给他们刀,让他们出去……”
王随闻言,心头一颤,惊恐的盯着杨文广。
八十多万人涌进了辽国,辽国西南路没有活人了。
数百万人涌进辽国,辽国西境能不能剩下活人都难说。
砍一颗脑袋脱籍,砍两颗脑袋分敌。
砍的越多,赏赐越大。
那些家伙出了大宋,无人约束的情况下,杀红了眼,自己人都敢杀。
在大宋境内,每年都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发生。
出了大宋,杀良冒功就更稀松平常。
一旦将那些家伙们放出去,造出的杀孽恐怕要惊天。
杨文广似乎看出了王随的担忧,他沉声道:“让他们出去祸害辽人,总比他们留在我大宋,祸害我宋人强吧?”
王随颤声道:“那可是两百三十万人,不是两百三十个。他们敢出去,不砍一个脑袋,绝对不会回来。”
杨文广盯着王随问道:“你有办法让他们不闹事?”
王随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办法。
有办法的话也不会在这里干坐着。
别说是他王随了,就算是吕夷简三个人到了,也没办法解决。
若是寇季到了的话,寇季八成会选择跟杨文广一样的办法。
王随沉默了许久许久以后,突然看向了杨文广,沉声道:“若是……若是他们造出了滔天的杀孽……你我的仕途,恐怕就止步于此了……”
一旦放那些人造出了滔天的杀孽,到时候账都会算到王随和杨文广头上。
因为人是他们放出去的。
到时候人屠、人魔之名,就会落在他们二人头上。
若是背上了人屠、人魔的名声,他们二人以后就没办法升官了。
朝野上下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人屠、人魔之类的人,出现在垂拱殿上。
此类了人,只能一辈子待在边陲。
他们二人如今已经升到了地方官能升的最顶层。
再往上,就是进入中枢,回京述职。
一旦担上了人屠、人魔之名,那就没办法回京了。
只能一辈子待在地方,一辈子不得升迁。
杨文广听到了王随的话,沉声道:“我杨文广从入伍的那一日起,就已经以身许国。生死我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一些小名声。”
王随苦笑了一声,“老夫也不是那种舍不了名声的人。老夫只是觉得你还年轻,仕途还很长,没必要为此事毁了前程。”
杨文广摇头一笑,道:“我已经位列国公,再升又能升到哪儿去?我除了打仗,其他的什么也不会。纵然进入中枢,也斗不过别人,还不如守在此处自在。”
王随长叹了一声,道:“老夫余生恐怕也要守在此处了。李迪将余生许给了河西,做了一个坐镇河西的老黄牛。老夫也将余生许给兴庆府等地,做一个大宋北疆的老黄牛。”
杨文广对王随拱手一礼,“往后有人对付我,你可要帮我拦着一二。”
王随失声一笑,“你可不是寻常的小官小吏,真要有人对付你,我可拦不住。”
杨文广跟着一笑,却没有多言。
他让王随帮他拦着一二,其实只是一种说辞。
他其实是想让王随有事的时候提点他一二。
武臣最大的对手是文臣。
文臣们手段阴、心脏。
杨文广自知不是对手,所以真要有文臣出手对付他,自然需要王随照应。
王随的回答也很有意思,他看似拒绝了杨文广,可话里却别有用意。
他告诉杨文广,若是寻常的小官小吏给杨文广使绊子,他自然会帮忙料理。
可若是身份地位超过他的人为难杨文广,他无能为力。
“老夫去写文书,你给他们准备刀兵。他们人数众多,所以我们只能将他们分批放出去。并且在他们离开了我大宋以后,再给他们发兵刃,避免他们反噬。”
王随笑过以后,沉声道。
杨文广点了点头。
随后,王随写下了文书,派人送到了各府。
杨文广则开始为那些人准备兵刃。
黑山威福府的兵刃不够,杨文广有特地去书信到夏州的冶铁务调集了一批。
随后,各府的人慢慢的汇聚到了黑山威福府。
杨文广吩咐人带着他们出了大宋地界,给他们发了兵刃,任由他们离开。
半个月后。
一百多万人离开了黑山威福府。
之所以只有一百多万,是因为剩下的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他们没办法上战场,更没办法去跟人厮杀。
杨文广和王随吩咐人在宋辽边陲的地方营造了一座兵营。
二人站在兵营前,望着北方辽地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长叹了一声。
“不知道他们要造多少杀孽……”
王随叹了一口气。
杨文广沉声道:“我不在意他们能造多少杀孽,我只想知道他们能闹到什么地步。”
王随思量了一下,摇着头道:“不好说……不好说……”
杨文广见此,也没有多问。
二人就在边陲上守着。
等着他们回来。
黑山威福府出现了巨大的变动,远在幽州城的赵祯和远在玉门关的寇季,并不知情。
因为杨文广和王随二人递交出去的文书,要递到寇季和赵祯二人手里,最少也得一个月时间。
……
河西。
玉门关外。
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而寇季手里的二十多万俘虏,到最后剩下了不到十万人。
两万多大宋将士,葬身瘟疫之下的,足足有六千多人。
每一个经历过此次瘟疫的人,都深深的认识到了瘟疫的可怕。
寇季领着剩下的人,站在三座巨大的营帐外,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经历了一场瘟疫,他切身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
人类的性命在瘟疫面前,比草芥还不如,更像是蝼蚁,任由瘟疫收割。
从瘟疫被滋生,再到诞生,再到爆发,光是死在玉门关前的人,就超过了三十多万,其他的地方还不算。
种世衡和陈尧咨二人在勒河边上隔绝瘟疫,隔绝的大半个月。
从他们前前后后传回来的消息,寇季得知,勒河边上的兵营里,死了足足有十五万人。
此外,此前种世衡派遣去驻守锁阳城和瓜州城等地的将士,死的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在他们的严控下,瘟疫害死的人加起来,足足有近五十万之多。
他们要是放开的话,五十万人恐怕也拦不住。
“总算是将这个恶鬼赶走了……”
寇季长叹了一声。
在利刃严控下,身患瘟疫,以及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被杀了个干净。
所以的尸骸齐齐被焚毁。
所有染上瘟疫的人用过的东西,齐齐被焚毁。
瘟疫总算是止住了。
角厮罗和元山二人率领的三十多万兵马,也逼近了玉门关。
“寇枢密,据探子回报,角厮罗和元山率领的三十多万兵马,还有一日就抵达玉门关。杜监察请您回关内主持兵事。”
一个河西府衙门的佐官,站在寇季身后不远处,躬身对寇季道。
寇季没有理会他,而是侧头看向了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校尉,“种世衡和陈尧咨什么时候到?”
校尉躬身道:“种同知和陈大将军率领着兵马已经过了瓜州城,到此处的话可能还需要一日半。”
寇季微微皱眉,“告诉他们,一日之内,我要见到他们到玉门关。”
校尉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是枢密院令!”
校尉浑身一颤,果断道:“喏……”
校尉答应了一声后,果断骑上了马背,去找种世衡和陈尧咨传令。
寇季在校尉走了以后,对河西府衙门的佐官淡淡的道:“你先带着将士们和黑汗人进关,我在此处再歇息一下。”
佐官赶忙答应了一声,领着将士们和黑汗人往关内走去。
无论是将士们还是黑汗人,在离开之前,都恭恭敬敬的向寇季一礼。
将士们向寇季施礼,是因为寇季是大宋枢密使,大宋军方第一人。
黑汗人向寇季施礼,是因为寇季是他们的神使。
寇季没有刻意的去把自己包装成什么神使,但黑汗人在得知了寇季的身份以后,果断的将寇季当成了神使。
因为黑汗王玉素甫抛弃了他们,而寇季收留了他们,还拯救了他们。
他们觉得寇季是在代替神向他们播撒光辉。
当然了,黑汗人之所以这么快的承认了寇季神使的身份,也是因为有人在暗中鼓动的缘故。
黑汗人中间还是有聪明人的。
他们很清楚,认寇季当神使,远比将寇季当成敌方首脑,对他们更有益。
神使,对他们而言是自己人。
只要他们跪舔的足够彻底,神使也会大发慈悲的。
敌方首脑,那就不是自己人。
那是掌控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敌人。
他们一旦对这个掌控着他们生杀大权的敌人流露出敌意,那么对方很有可能会将他们送上断头台。
毕竟,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寇季将一些疑似染上瘟疫的人拉出去给砍了。
砍一两个人,他们不害怕。
可是寇季砍了足足超过十万之数的人,眉头也没皱一下,那就由不得他们不害怕。
毕竟,他们活下来的人也就十多万而已。
寇季知道黑汗人的小心思,但没有搭理。
寇季在将士们和黑汗人进入到了玉门关以后,看着玉门关外那一片片焦土,神色复杂的道:“明年……这里一定能种出好庄稼……希望以后这里不要再发生瘟疫了……”
寇季细细的将埋葬了四十多万人的土地巡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留下什么隐患以后,才策马进了玉门关。
随后,便是和青塘王角厮罗一战。
第0847章 兵临双关,战火重燃
锁阳城外。
种世衡正带着军中的将校祭奠锁阳城内死去的将士,一骑快马从玉门关的方向冲了过来,疾驰到了种世衡面前,勒马止步,跳下了马背。
“种同知,寇枢密令,全军上下,一日之内赶到玉门关。”
传令的校尉跳下了马背,快速的将寇季所要传达的命令给种世衡复数了一遍。
种世衡听完以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陈尧咨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种世衡近前,迟疑道:“一日……是不是有些赶了?”
种世衡点头道:“是有些赶了……”
种世衡下意识的看向了传令的校尉。
传令的校尉赶忙道:“寇枢密说,这是枢密院令!”
种世衡苦笑了一声,点头道:“明白了……”
种世衡看向了陈尧咨,苦笑着道:“咱们这位枢密使下了死命令,我们若是赶过去的时间晚了,他恐怕会发火。”
陈尧咨跟着点点头。
种世衡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收起东西,下令急行军,明日必须赶到玉门关。”
种世衡的副将闻言,迟疑了一下,“今夜……”
“今夜不休息。”
大军在种世衡的命令下,快速开拔,赶往了玉门关。
翌日中午。
数十万兵马押解着数十万的俘虏进入到了玉门关,一瞬间,玉门关内人满为患。
寇季吩咐杜衍在玉门关外往北的地方安扎了营地,将一部分将士和俘虏安置在了其中。
一切安置妥当以后。
寇季、种世衡、陈尧咨三人,才坐到了一起,开始商量起了兵事。
坐定以后。
寇季缓缓开口道:“角厮罗和元山率领着三十五万兵马,明日午时应该会赶到玉门关。我们在此之前,将西凉城、甘州、肃州等地的百姓撤了个干净。
所以他们双方兵马在进入到了河西以后,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
手上的兵马也没有折损。
我们要面对的是三十五万精兵强将,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种世衡沉吟着道:“我们玉门关兵强马壮,倒不怕。阳关那边恐怕会有一些危险。眼下阳关只有三万多精兵镇守,不仅要面对角厮罗分兵攻打,还要时时刻刻防着那些藏在沙州的辽兵。
阳关战事一旦爆发,狄青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两面夹击。”
寇季沉声道:“陈将军带着永字头去一趟阳关,八万禁军,应该可以守住阳关。”
种世衡和陈尧咨皆是一愣。
思量了一番后。
陈尧咨点了点头。
敌人的主力应该回来攻打玉门关,去阳关的兵力应该不会太多。
八万禁军固守阳关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陈尧咨去了阳关的话,玉门关的力量相对的减弱了。
别看玉门关有近二三十万兵马,真正的悍卒只有镇西军一支,剩下的都是地方兵。
地方兵的战斗力比禁军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只有一支禁军的话,面对青塘三十万精锐,会很吃力。
但阳关和玉门关都不能丢。
所以即使将陈尧咨率领的永字头分派出去,玉门关的战事会很吃力,也得分派。
寇季似乎看出了二人心中所想,对二人道:“你们也无需太担心。青塘兵马就算再多,也攻不破玉门关和阳关。
我们此次不仅要抗住他们的攻伐,还要反攻回去,将他们一举歼灭。”
种世衡和陈尧咨对视了一眼,齐齐的摇了摇头。
“挡住他们还行,想要反攻的话,有点难。除非我们现在多出一支禁军。”
陈尧咨正色道。
种世衡赞同的点了点头。
寇季平静的道:“禁军没有,重甲骑倒是有一支。”
种世衡和陈尧咨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大宋之前倒是有一支重甲骑,可兵制革新,火器进入到了军中以后,重甲骑就被裁撤了,其中的将士也划拨到镇北军和静塞军中。
重甲骑的军备也被寇季以十分黑心的价格贩卖了出去。
如今大宋已经没有重甲骑了。
此事陈尧咨或许不清楚。
但是身在枢密院中的种世衡知道的清清楚楚。
见种世衡和陈尧咨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寇季淡淡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元山部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人。”
“不应该……元山部若是我们的人,不帮着我们抵御青塘人,怎么帮着青塘人打起了我们?”
陈尧咨狐疑的问。
寇季轻笑了一声,道:“元山部帮着青塘人对付我们,是我授意的。”
种世衡和陈尧咨一脸惊愕。
元山部只是大宋的番属,并不是大宋的一部。
暗中指使元山部的人去给敌人下套,其中的风险相当大。
安排自己人去当无间道,有时候都会出现反水。
安排外人去当无间道,反水的几率更大。
种世衡和陈尧咨对视了一眼。
陈尧咨盯着寇季道:“恕下官冒昧,寇枢密是拿什么控制着元山部的人,让他们对您唯命是从的?”
寇季没有回答陈尧咨的问题,因为他没办法将真相告诉种世衡和陈尧咨。
寇季只是淡淡的道:“我是否能让元山部的人唯命是从,等他们到了以后你自然知晓。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每人一支令箭。
你们可以视战场上的情况,发出令箭。
给他们一个反水的指使。
在令箭没有发出之前,他们依然会伪装着。
所以即便是碰上了我大宋将士,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下杀手。
所以令箭什么时候放,至关重要。”
种世衡和陈尧咨见寇季不愿意坦白,也没有再多问。
寇季既然不愿意告诉他们实情,自然有他不愿意开口的理由。
他们十分默契的决定,不将元山部的兵马当成什么依仗。
随后对战青塘人,他们会靠自己。
在靠着自己手下的兵马挡住青塘人的前提下,他们会点燃令箭,让元山部的人反水,给青塘人一个痛击。
若是元山部的人反水,他们会认可元山部的人,将他们当成自己人。
若是元山部的人不反水,他们就将元山部的人当成敌人,跟青塘人一起对待。
寇季将阳关和玉门关的战事交给了种世衡和陈尧咨以后,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令箭,让他们开始部署兵力。
随着兵力开始部署。
阳关和玉门关都进入到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而被他们视作大敌的角厮罗,却正在踌躇,要不要攻打玉门关和阳关。
入夜以后。
距离玉门关二十里外的一处草场。
青塘和元山部三十五万兵马驻扎在此。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青塘王角厮罗坐在首位,眉头紧锁。
安子罗坐在他的右手边,脸色也不太好看。
元山一脸阴沉的坐在角厮罗左手边。
其他的将领分别坐在两边。
角厮罗皱着眉头道:“辽国详隐萧匹敌刚刚派人送来的消息,黑汗王玉素甫早在月前就兵败了。
黑汗王玉素甫已经率领着残部逃出了沙州。
如今沙州和瓜州再次回到了宋国手里。
此外,月前镇守阳关的宋将狄青出关迎战辽国详隐萧匹敌,差点阵斩了萧匹敌,萧匹敌如今率领着残部躲在沙州。”
安子罗迟疑了一下,问道:“那玉门关和阳关,我们还打不打?”
此话一出,帐篷内鸦雀无声。
他们此次率兵杀入河西,兵进玉门关和阳关,目的就是为了和辽国兵马、黑汗王朝兵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破了阳关和玉门关,歼灭了里面的宋兵,将他们的盟友迎进大宋,一起共分大宋。
可如今两个盟友皆被打趴下了。
他们攻打玉门关和阳关,不仅不会得到任何的助力,甚至还要为此损兵折将。
那打不打玉门关和阳关,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角厮罗见帐篷内气氛十分凝重,心里叹了一口气,侧头了元山,询问道:“元山首领觉得,玉门关和阳关,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元山反问道:“我们马上要兵临玉门关和阳关,现在讨论这个还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不打玉门关和阳关的话,我们就能马上率兵往宋国境内杀去,去攻城掠地,去搜刮金银珠宝。
打玉门关和阳关的话,我们就要再此处跟宋人鏖战许久。
到时候损兵折将不说,有没有余力再去宋国境内攻城掠地、搜刮金银珠宝,都很难说。”
一个青塘的大将阴沉着脸,瓮声瓮气的插话。
元山讥笑道:“你是觉得,你放弃了玉门关和阳关去宋国境内攻城掠地的话,阳关和玉门关内的宋兵会安安稳稳的看着?
你就不怕他们兵出沙州,先攻我元山部,再去捅你青塘的腚眼?”
“你!”
青塘大将被元山的话气的发怒。
但他只是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元山,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因为元山说的在理。
玉门关和阳关内的宋兵加起来,有三十多万。
三十多万兵马在西域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们要是放着玉门关和阳关不管,去攻打宋国腹地的话。
玉门关和阳关的兵马必然会从沙州杀出去,去背后掏他们的老窝。
一旦老窝被掏,他们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
纵然他们在大宋境内,将大宋折腾的天翻地覆。
到时候宋兵四面合围之下,他们全得凉。
到时候他们攻打再多的宋地,抢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没有用。
“玉门关和阳关还得打,唯有拿下了玉门关和阳关,我们才能放心的去宋国境内攻城掠地。”
角厮罗叹息了一声,幽幽的道。
其实他心里并不愿意攻打玉门关和阳关。
因为跟宋人打攻守战,特别是宋人守,自己攻的战事,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宋人擅守。
宋人据关而守。
辽、黑汗,前前后后派遣了上百万兵马,也没啃下玉门关和阳关。
足可见玉门关和阳关是两块硬骨头。
虽然他们有三十五万兵马,并且比辽和黑汗的兵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的拿下阳关和玉门关。
即便拿下了阳关和玉门关,恐怕也要损失不少兵力。
角厮罗不想打,可是听过了元山的分析以后,他明白了不打不行。
不打,就等于在后方安装了一个随时会掀起惊涛骇浪的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一爆,他们之前谋划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所以,玉门关和阳关即便是难啃,也的大。
元山成功的说服了角厮罗,角厮罗决定攻打玉门关和阳关。
其他的青塘将领并没有反对此事。
元山见所有人都赞同了继续攻打玉门关和阳关,就开口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攻打阳关和玉门关,那就商量一下如何打,如何分兵。”
阳关和玉门关之间的距离不远。
要打自然要一起打。
他们既然有足够的兵力,那就没必要只盯着一处死磕。
角厮罗听到了元山话以后,沉吟道:“萧匹敌给我来信称,我们要是派人攻打阳关的话,他会领兵攻打阳关另一面,跟我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帮助我们尽快的破开阳关。
所以去攻打阳关的兵马应该能轻松一些。
玉门关这边宋兵数量庞大,又没有人配合我们,所以我们只能从一面强攻,压力应该会大一些。”
中军大帐内的人闻言,齐齐点头。
角厮罗目光落在了安子罗身上,道:“子罗,你率领一支兵马去攻阳关。”
安子罗刚要抱拳施礼,就听元山突然开口,“青塘王,就由我率领我元山部的兵马,去攻打阳关吧。”
角厮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之所以没派遣元山部的兵马去攻打阳关,就是想留下元山部的铁骑跟他一起去攻打玉门关。
玉门关内的兵马若是冲出来跟他们短兵相接的话,元山部铁骑就是一个大杀器。
有元山部铁骑相助,他即便是一时半刻的破不了玉门关,也能保证不被玉门关冲出来的兵马所伤。
元山见角厮罗有些迟疑,就笑着问道:“青塘王不会不放心我吧?青塘王若是不放心我的话,那我可以带着我麾下的兵马厉害。”
角厮罗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意,道:“元山首领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不放心你呢。我只是觉得,元山部的铁骑要是能留在玉门关的话,配合着我的大军,应该能更快的拿下玉门关。”
元山摇头一笑,“那青塘王可就错了。我元山铁骑驰骋西域,但凡是西域之人,都知道我元山铁骑的名头。
玉门关内的人一旦见到了我元山铁骑,一定会死死的守住关口,不会出城一步。
如此,青塘王想啃下玉门关,恐怕难如登天。
若是我元山铁骑去阳关的话,那就不同。
我元山铁骑去了阳关,玉门关内的种世衡若是想跟你一教高下的话,说不定就会派遣兵马出城跟你一决雌雄。
青塘王应该清楚。
宋国的兵马一旦出了城池,就远远不是我们部族勇士的对手。
敌人出来的越多,我们战胜的希望就越大。”
角厮罗听到了元山的话,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元山见此,笑着道:“我之所以主动请缨去阳关,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其一,是为了跟大宋那个新起的将军狄青一决雌雄。
我听一些到元山部行商的宋人说,狄青以前是大宋铁骑军的统领。
我就是想看看他统领的铁骑军厉害,还是我统领的铁骑军厉害。
其二,我去攻打阳关的话,把握可能会更大一下。
狄青此人用兵,善用奇招,也喜欢展示各人勇武。
此前在大理,他攻打腾冲府的时候,就是率领了数千人,奇军突袭,为大宋的大军打开了局面。
前些日子在阳关,狄青率领着兵马冲出了阳关,在阳关外正面跟萧匹敌一战。
我若是率领着元山铁骑去了阳关,狄青有可能会见猎心起,主动率军冲出来。
到时候我率领着元山铁骑正面牵制住狄青的兵马,其他兵马,还有辽兵的兵马,就能趁机攻破阳关。
狄青若是不出来的话,我们也能防着狄青率兵冲出来,打乱我们的计划。
可以说,我率领元山铁骑去阳关,远比我率领元山铁骑去玉门关,作用要大,”
元山一席话说完。
中军大帐内有一半人赞同的点着头。
角厮罗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角厮罗发现,他再一次被元山说服了。
他发现他有点小逊了元山和口才和智慧。
能频频说服一群人,那就说明此人胸中的韬略,远超于眼前这群人。
如此人物,若是活着,对青塘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元山和青塘毗邻,他要是费尽心机谋划青塘的话,青塘少不了要出血。
角厮罗深深的看了元山一眼,他觉得此征讨大宋的战事了解以后,少不了要跟元山做一场。
角厮罗心里想着事情,没有说话。
元山忍不住开口道:“青塘王不会不放心我吧?青塘王若是觉得仅凭我元山部兵马拿不下阳关的话,大可以分派安子罗将军五万兵马,让他跟我一起去攻打阳关。
我们有十万,萧匹敌手里也有七八万残军,夹在一起,数量可不小。
两面夹击的话,应该很快能拿下阳关。”
角厮罗听到了元山的话,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思索,他笑着对元山道:“既然元山首领主动请缨,那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说到此处,角厮罗看向了大帐内的一个年龄有些老迈的人,吩咐道:“克曼伊,你带着你部族的五万兵马,跟着安将军和元山首领走一趟阳关。”
那个换做克曼伊的部族头人,听到了角厮罗的话,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的一礼,“谨遵赞普令……”
角厮罗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中军大帐内的所有人道:“今夜开怀畅饮,明日元山首领和安将军率军去攻打阳关,其他人随我兵发玉门关。
此战若胜,玉门关内的那些人,任由尔等取允。”
此话一出,中军大帐内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对青塘人而言,人口也是战利品之一。
宋人擅学习、擅长耕种,还懂得一些手工艺。
对青塘人而言,宋人是最好的奴仆。
宋国四周的强敌,以前频频闯入宋国去打草谷,除了抢夺金银珠宝和粮食以外,还会大肆的掠夺人口。
他们之所以频频的掠夺宋国的人口。
就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宋人是最好的奴仆。
他们将宋人带回了族里以后,不仅可以让宋人帮他们干活,还可以将宋人发卖出去,换取大量的钱财。
角厮罗将宋人的分配权交给了他们,就等于将一大笔钱财交给了他们分配,他们自然高兴。
在中军大帐内所有人的欢呼声中,角厮罗吩咐人上了酒肉。
大家一边欢呼,一边喝酒吃肉。
一直持续到了次日的凌晨。
众人才各自回到各自的帐篷里睡下。
翌日清晨。
起床以后。
三十五万兵马,依照角厮罗昨夜的分配,分成了两股,分别前往了阳关和玉门关。
前往阳关的兵马有十万零五百。
其中元山部兵马五万,阿克鲁伊部兵马五万,安子罗亲兵五百。
十万零五百兵马上路以后,元山就将手下兵马的指挥权甩给了元山铁骑九大统领,他自己策马走到了安子罗身边,笑呵呵的问道:“安将军觉得,此战我们该怎么打?”
安子罗听到了元山的问话,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不好说……战场上的情况一日一变,我需要到了阳关以后,确认了阳关的兵力和兵力部署以后,才能决定该怎么打。”
元山笑着点头道:“安将军作战如此谨慎,不愧是青塘少有的名将。”
安子**笑了一声,“元山首领谬赞了。”
安子罗跟元山接触的越多,越觉得元山是一个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深藏不露的人。
对于这一类的人,安子罗不敢小逊,更不敢托大。
元山哈哈一笑,没有跟安子罗多聊,反而侧头询问一直低着头策马前行的克鲁伊。
“克鲁伊头领觉得,此战该怎么打?”
克鲁伊似乎在走神。
听到了元山的话以后,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意,“此战如何打,两位说了算,我没有意见。”
元山哈哈一笑,“克鲁伊头领真是一个妙人。”
第0848章 埋葬敌人的无间地狱
元山陪着安子罗和克鲁伊一路说笑,一路急行,午时的时候,一行人赶到了阳关。
他们率领的十万兵马在阳关前一字排开,看着十分壮观。
元山、安子罗、克鲁伊三人策马到了阵前,望着阳关关城,各有所思。
阳关关城上,旌旗林立。
狄青和陈尧咨并肩而立,也看着城外若有所思。
在他们左右两侧,布满了将士,将士们手握着火枪、严阵以待。
阳关外。
元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策马到了安子罗边上,面色凝重的道:“宋国给阳关增兵了,阳关不好打了。”
安子罗一边通过旌旗和垛口处露出的人影推断阳关内的兵力,一边对元山道:“是有点不太好打……此前坐镇在阳关的只有宋将狄青,如今不仅有狄青,还有坐镇邕州的宋将陈尧咨。
陈尧咨领的是一支禁军。
再加上狄青手里的禁军,阳关内宋国禁军的数量应该在**万之数。
宋国禁军强横,**万之数能挡我青塘十数万控弦之士。
再加上他们据关而守,我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兵力才能强破阳关。”
元山沉声道:“可我们已经没有兵力可以调遣。”
安子罗迟疑道:“我们不是还有辽兵相助吗?”
元山冷哼了一声,“辽兵你信得过?”
安子罗没有言语。
他要是信得过辽兵的话,刚才提到辽兵的时候也不会迟疑。
没什么存在感的克鲁伊,不知道何时已经策马到了二人身边,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以后,迟疑了许久,缓缓的道:“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辽人身上,我们得靠自己。”
元山哈哈一笑,“那你说,我们靠自己的话,如何攻破阳关?”
克鲁伊干巴巴一笑,没有再开口。
元山见克鲁伊怂了,又看向了安子罗。
安子罗沉默了许久,沉声道:“克鲁伊说得对,我们得靠自己。”
元山问道:“那你说说,阳关该怎么打?”
安子罗思量着道:“硬碰硬的话,我们一时半刻很难啃下阳关。我们想要尽快拿下阳关的话,就只能出奇制胜。”
“怎么个出奇制胜法?”
元山追问。
安子罗沉声道:“想办法将他们引出来,没了关城庇护,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元山铁骑一冲,足以击溃他们,我们就能顺势攻城。”
元山微微眯起眼,“他们要是敢出来,我元山铁骑自然能击溃他们。怕就怕他们跟乌龟一样,缩在阳关内不肯出来。”
安子罗瞥向了元山道:“引他们出城的法子我们可以慢慢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发令箭给萧匹敌,让萧匹敌率领着兵马过来,跟我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给宋军一些压力。”
元山闻言,催促道:“那还等什么,速速发令箭。”
安子罗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下去。
十数个神射手出列,抽出了腰间的响箭,齐齐射上了天空。
响箭的箭尾有一个哨子。
十数支响箭升空以后,脆亮的哨子声传遍了阳关内外。
阳关关西,刚刚率领着兵马摸近了阳关的萧匹敌,听到了哨子声,立马下令辽兵将士放弃躲躲藏藏的行军方式,改为了策马狂奔的行军方式。
数万辽兵,在得到了萧匹敌的命令以后,一个个奋力的挥舞着马鞭往阳关冲。
一时间。
阳关东西两面,战旗林立。
狄青和陈尧咨站在阳关关城上,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在辽兵临近阳关的时候,狄青冷哼了一声,下令道:“放几炮给他们助助兴!”
随着狄青一声令下,阳关东西两面城墙上摆放的火炮齐齐开火。
“砰砰砰……”
数百门炮齐射。
轰鸣声、爆炸声,响彻在阳关内外。
阳关关外的那些战马,听到了轰鸣声和爆炸声,发出了一阵阵的嘶鸣,一些战马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还有一些战马受了惊吓,想要逃离此地,马背上的骑兵紧握着缰绳约束着它们,它们只能不断的在原地扬起前蹄,不断的蹦跳。
一时间阵型、队列变得有些乱。
阳关内的宋国禁军将士见此,爆发出了振奋、喜悦的欢呼声。
“好一个下马威!”
阳关东。
元山一边约束着胯下的马,一边开口赞叹了一句。
狄青在青塘兵和辽兵两面夹击之势形成的时候,鸣炮示威,扰乱了两军的阵型和队列,使得两军的士气微微一怠。
而阳关内的宋国禁军将士,却借着火炮之威,激发了更猛烈的士气。
士气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有士气的兵马和没士气的兵马,完全是两种兵马。
士气的强弱,有时候会成为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
所以狄青仅仅用了几炮就调动起了士气,元山自然要出声赞叹一下。
安子罗皱着眉头,耳听着阳关内的呐喊声,缓缓开口道:“敌人气势如虹,我军的气势反而有些受挫,今日不宜交战。
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日,明日再攻阳关。”
元山点头赞同了安子罗的想法。
至于克鲁伊,他到了此处以后,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没人在意他的看法,他也不想再发表任何看法。
安子罗当即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克鲁伊麾下的兵马纷纷经从。
反倒是元山部的兵马,在元山下令以后才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阳关西。
萧匹敌率领着兵马冲到了阳关下以后,约束了一番在火炮威慑下散乱了的阵型,听到了另外一边安子罗并没有率领兵马攻打阳关,就知道安子罗暂避了阳关内宋兵的锋芒,选择了安营扎寨。
萧匹敌当即也下令让麾下的兵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阳关东西两侧的青塘兵和辽兵在安营扎寨,一点儿其他动静也没有。
阳关城头上的狄青和陈尧咨却有些不淡定。
二人盯着阳关东,那些元山部兵马搭建起的帐篷,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四四方方的帐篷,那整整齐齐的排列方式,对他们而言是那么熟悉。
二人愣愣的盯着元山部兵马搭建起来的帐篷看了许久。
陈尧咨才忍不住询问狄青,“我……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咱们禁军标配的帐篷……”
陈尧咨语气中带着一些不确定,以及一些疑惑。
狄青郑重的道:“不只是帐篷是咱们禁军的标配,就连扎营的方式,排列的顺序,也是咱们禁军的那一套。”
陈尧咨吞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对狄青道:“所以……寇枢密说他们是自己人,可能是真的?”
狄青迟疑了一下,道:“我兄长的话,我从不怀疑。只是,他们是怎么得到我们禁军的帐篷的,又是怎么得到我们禁军的扎营方式的?
而且,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用,就不怕别人怀疑吗?”
陈尧咨神情有些古怪的道:“如果青塘和辽国有人去过交趾,应该不会怀疑。”
狄青愕然的看向了陈尧咨,不明白陈尧咨话里的意思。
陈尧咨见此,苦笑着解惑道:“交趾的兵马用的也是这一套。帐篷、扎营方式、行军方式、作战方式,甚至还有军备,跟我们没有两样。”
狄青脸上的愕然之色更浓。
陈尧咨苦笑着道:“都是寇枢密卖给他们的,而且价格还不菲。往往一顶帐篷卖出去的价钱,就足够我们造三顶。
我在邕州的时候,还带着兵马专门去护送过军备。”
狄青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寇季倒卖大宋的军备,在大宋不是什么秘密。
寇季将大宋淘汰了的,不用的军备高价卖出去,为大宋谋取巨额的钱财。
吕夷简三人看着寇季将大宋淘汰下的废物卖出了天价,一个个在这方面都护着寇季。
只要有人用此事弹劾寇季,就会遭到他们三人联名打击。
并且一打击一个准。
因为负责裁定的赵祯,知道大宋借此获得了多大的利益。
只是寇季将军备卖出去也就算了,连扎营方式也一并教出去,就让人有些无语了。
狄青沉默了许久以后,询问陈尧咨,“所以说,元山部兵马能拿到我大宋的帐篷和扎营方式,并不是特例?”
陈尧咨点了点头。
狄青再问,“那我们将他们当成自己人,是不是过于草率?”
陈尧咨思量了一下,笑着道:“是草率了一些,他们是不是自己人,随后在战场上验证了才知道。不过你也不用考虑太多,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准备以自己的力量面对敌人。
所以他们是不是自己人,其实不重要。
他们若是自己人,我们自然会更快的结束战事。
他们若不是自己人,那我们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狄青缓缓点头。
二人做了决定,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狄青在说完话以后,去了阳关西面的城墙,陈尧咨则留在了阳关东坐镇。
翌日。
天空布满了阴云,昏昏沉沉。
上苍似乎是感受到了今日有可能有一场大战,所以特地为阳关挑选了一个十分适合他们作战的天气。
安子罗、元山、克鲁伊三人醒了以后,吩咐兵马埋锅造反,草草的吃了一餐。
标志着战争即将开始的牛角号声被吹响。
“呜呜呜……”
悠长的牛角号声传遍了阳关内外。
一时间阳关内外的人都进入到了紧张的战时状态。
安子罗在青塘兵和元山兵聚齐以后,率领着元山兵和青塘兵黑压压的逼近了阳关。
狂风刮出了如同鬼哭狼嚎般凄厉的声音,似乎在催促着他们尽快进军。
大军逼到了阳关下以后。
安子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派遣了克鲁伊率领着麾下的兵马进攻阳关。
此次攻城,只是佯攻,是试探。
所以安子罗并没有派遣全军出动。
阳关西。
萧匹敌在听到了青塘兵的号角声以后,瞬间也集结了辽国兵马,对阳关西面展开了进攻。
阳关两面,皆陷入到了战事中。
值得一提的是,似乎是为了避免火炮和手榴弹等物影响到战马,导致己方攻城受挫。
安子罗和萧匹敌二人派遣兵马攻城的时候,让所有将士留下了战马。
阳关东。
陈尧咨站在城墙上,眼看着城头下的青塘兵徐徐逼近,待到青塘兵进入到了火炮、重弩、床弩的射程以后,陈尧咨果断的下令射击。
“射!”
炮弹、弩枪,爆射而出。
爆炸声,以及弩枪刺破皮肉的声音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
青塘兵盯着炮弹和弩枪杀到了阳关城下。
城头上的火枪手拿着火枪,对着他们就是一通猛射。
在火枪、火炮、手榴弹强大的火力覆盖下。
青塘兵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一场简单的佯攻,演变到最后,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青塘兵手里虽然有盾牌能够抵挡住子弹。
可却挡不住那频频在脚边炸开了手榴弹。
阳关西面的战事,几乎跟阳关东面的战事如出一辙。
在火炮、火枪、手榴弹的掩盖下,敌人根本就接近不了城头。
阳关东。
安子罗一行人站在远处,看着那连城墙也接近不了的青塘兵,脸色十分难看。
“这才是大宋禁军真正的实力……”
克鲁伊破天荒的率先开口嘟囔了一句。
元山面色凝重的道:“在火器攻势覆盖下,我们的兵马根本接近不了城头。我们手里除了弓弩,其他的军备根本没办法奈何宋军。”
安子罗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元山继续道:“我们如果想破城,就只剩下了两个办法。要么将他们引出来,在野外跟他们短兵相接。
要么就不及损伤,强攻阳关,用人命去撕开一道口子。”
安子罗听完了元山的话,果断下令道:“退兵……”
随着安子罗的命令传达下去,青塘兵犹如潮水一般退出了战场,留下了一地的尸骸,以及一地受了重伤的青塘兵。
萧匹敌那边听到了安子罗这边鸣金收兵的声音,也果断鸣金收兵。
双方收兵以后,稍微清点了一下,发现战损极大。
死伤的将士过千,受伤的将士过万。
这还只是一场佯攻而已。
要是正式攻城的话,死伤的将士恐怕更多,受伤的将士会多到他们难以接受。
“你们都说说,如何才能将他们引出来?”
安子罗等人回到了中军大帐以后,安子罗端坐在中军大帐内,询问众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言语。
元山见此,缓缓开口,“要不我派人去叫阵?”
安子罗摇着头道:“现在不是秦汉三国时期,叫阵没有用。他们仗着火器之利,轻而易举的打退了我们,他们就没必要再出城来冒险。”
此话一出,中军大帐内再次陷入到了沉默。
安子罗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我们在攻打西凉城、甘州、肃州等地的时候,虽然没有碰到宋军,也没有碰到宋国大批的百姓。
但是一些散落在外的宋人,以及赶往此地送信的传令兵,被我们抓了一些。
大致有三百多人吧。
我们就把他们驱赶到阳关城下去,看看阳关内的人会不会救。
他们若是救,那我们就顺势冲杀过去,缠住他们。
他们若是不救,那我们就另想他发。”
此话一出,青塘的那些将领齐齐点头。
元山眉头却皱成了一个川字,“如此做,会不会太下作?”
安子罗盯着元山质问道:“你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元山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安子罗拍了拍面前的矮几,大声的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速速回去集结兵马,我派人去驱赶那些被抓住的宋人。”
元山起身,率先离开了中军大帐。
克鲁伊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元山离开了中军大帐。
随后其他人相继离开了中军大帐。
克鲁伊跑出了帐篷,紧追上了元山的步伐。
“元山首领稍等……”
元山脚下一顿,有些不悦的回头道:“克鲁伊头人有什么指教?”
克鲁伊迟疑了一下,取出了一个扳指递向了元山,“我以前去宋国的时候,捡到了一个扳指。听说是个好东西,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元山一愣,想要拒绝,但见克鲁伊直直的盯着自己,似乎还有话要说,他就没有拒绝。
拿过了扳指,随意的扫了一眼后。
元山愣住了。
他在扳指内壁上,看到了一个梅花小篆铭刻的缺了一笔的寇字。
元山手握着扳指,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克鲁伊,“这扳指可是一个好东西啊。”
克鲁伊一改之前诸事不管的神态,盯着元山道:“不知道价值几何?”
元山迟疑了一下,质问道:“你捡到扳指的时候没人跟你说?”
克鲁伊沉声道:“我捡到扳指的时候,扳指的主人告诉我,我和你如果碰头,听你的就行,他说你不会亏待我。”
元山将扳指抛给了克鲁伊,“先集结兵马……”
克鲁伊收起了扳指,没有在言语,离开了元山身边。
二人交涉的时间很短,又是在不经意间交涉的,虽然有人看见,但却没有想。
毕竟他们二人如今在军营里,算是二把手和三把手。
除了一把手安子罗以外,谁也无权干涉二人交涉,更无权过问二人说了些什么。
所以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二人交涉,顶多会认为二人在商量什么兵事,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元山在克鲁伊走后,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
元山铁骑九大统领,此刻正在帐篷内等着他。
元山进入到了帐篷,九大统领齐齐起身,看向了元山。
元山自顾自的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九大统领对视了一眼。
有人问道:“首领,出了何事?”
元山迟疑了一下,询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在青塘,我们有多少自己人?”
九大统领齐齐一愣,不明白元山的意思。
元山也没有跟他们卖关子,坦言道:“刚才克鲁伊找到了我,给我看了一个东西。然后我发现他是我们自己人。”
“少爷的人?”
九大统领齐齐发问。
元山缓缓摇头,“是不是少爷的人我说不准,但是他拿着少爷的东西。”
“嘶……”
九大统领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清楚,拿着寇季给的东西,不是寇季的人,那就是朝廷的人。
不论是寇季的人,还是朝廷的人,在此处,都是自己人。
克鲁伊虽然不善言谈,也不喜欢出风头,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他在青塘的地位也不低。
他以前是吐蕃一大部族的少族长。
他爹跟角厮罗争吐蕃共主的时候,被角厮罗所斩。
他继任了族长之位以后,在角厮罗逼迫下,投靠了角厮罗。
角厮罗在收缴了他们部族的族人、兵马、钱粮以后,给了他一个在青塘十分有地位将军的职位,还回赐给他了六万多兵马。
按理说,这种人放在大宋,就是被当权者千刀万剐的角色。
可在青塘,角厮罗却没办法将他千刀万剐。
因为角厮罗在没有彻底消化他所在的部族的情况下,砍了他的话,会直接逼反他部族里的所有人。
其他跟克鲁伊一样投靠了角厮罗的人,也会心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
到时候青塘必有一乱。
所以角厮罗只能暂时将他高高架起,给他一些身份,给他一些兵马,让他安安稳稳的一直到老死。
按理说,如此人物是不好被策反的。
并且策反的时候很容易被发现。
因为角厮罗在他们投入到了自己麾下以后,肯定会派人盯着他们。
可九大头领却没想到,寇季的手居然伸的那么长,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人给策反。
“少爷的手段还是像以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有元山铁骑统领沉声说了一句。
另一个元山铁骑统领道:“少爷的手段,岂是我们能够揣测的?”
又一个元山铁骑统领道:“少爷的手段,我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所以我们没必要关注此事。
少爷既然让此人接触我们,那就说明此人能用。
我现在更好奇的是,少爷到底策反了多少人?
少爷既然有手段策反此人,那就有手段策反其他人。”
第849章 一支穿云箭!
元山铁骑九大统领,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元山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他揉了揉眉心,“算了,就不要议论此事了。少爷策反了多少人,此战过后都会暴露出来,到时候我们都会知道。”
元山铁骑九大统领听到了元山此话,瞬间闭上了嘴。
元山继续道:“眼下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阳关的战事。刚才我去中军大帐议事,安子罗提出,要用那些我们在路上抓到的宋人去逼迫阳关内的狄青和陈尧咨出来跟我们一战。”
“安子罗该死!”
“敢拿我们的人去逼战,他死不足惜。”
“……”
元山铁骑九大统领纷纷开口,义愤填膺的数落着安子罗。
元山瞥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力的道:“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
元山铁骑九大统领再次闭上嘴,只是他们脸上皆有一丝怒色。
元山沉声道:“一旦安子罗将那些宋人送到阳关下面去逼战,狄青和陈尧咨就必须做出选择。他们若是坚守不出,任由那些人叫喊,那我们就什么也不要做。
他们要是出来,那我们就不好做了。”
一个元山铁骑统领听到此话,瓮声瓮气的道:“我们有什么不好做的?直接反水,陪着他们一起杀青塘人就是了。”
元山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忘了少爷给我们的吩咐。以令箭为号,看到了令箭再反水。看不到令箭,什么也不能做。
哪怕青塘人在屠戮我宋人,我们也不能动。
他们若是迟迟不发令箭,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还要冲上去跟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
元山铁骑统领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兄弟相残吗?!”
“他们不会那么蠢,关键时候不放令箭?”
“……”
元山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对我们而言,他们是自己人。对他们而言,我们是不是自己人有待考证,我们的身份没办法公之于众,所以他们对我们终究会有一丝怀疑。
所以他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候放令箭,谁也不好说。”
元山铁骑统领们对视了一眼,有人开口道:“他们不放令箭,我们还真的要跟他们厮杀啊?”
有人点头道:“他们不弱,我们也不弱。两虎相争,到时候会十分惨烈。要么他们被我们打残,要么我们被他们打残。
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便宜了敌人。”
元山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说,他们要是不发令箭的话,我们会很难做。”
“要不……派人去提醒一下……”
“……”
“不行!”
元山果断拒绝,“对青塘人而言,我们始终是一个外人。在军营里,他们不会在意我们。可我们要是派人离开了军营,他们一定会察觉出异样,并且派人去跟踪。
到时候我们很容易暴露。”
“怕什么,眼下此地只有我们的兵马和克鲁伊的兵马。克鲁伊是我们自己人。那么此处的兵马就都是自己人。外人只有他安子罗跟他手底下的亲兵。
真要是被他发现了,我们刚好反手宰了他,结束了这一场战事,然后赶去玉门关收拾角厮罗。”
一个元山铁骑统领大大咧咧的说着。
此话一出,帐篷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既然克鲁伊是自己人,那么此次攻打阳关的兵马,除了辽兵和安子罗的亲兵,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那打不打仗已经无关紧要了,直接收拾了安子罗就行。
元山听到此处啊,瞥了说话的元山铁骑统领一眼,道:“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克鲁伊投靠了大宋,并没有告诉他手下的那些将士。
所以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会不会跟他一起反出青塘,谁也说不准。
若是他提早告诉了他手下的那些将士的话,并且他手下的将士已经答应了他,跟他一起反出青塘的话,那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
他一定会在我们赶来阳关的路上找我,然后跟我一起合谋,捉拿了安子罗,然后率兵顺势去捅角厮罗的腚眼。
根本不用耗到现在,才跟我联系。”
元山此话一出,元山铁骑统领们纷纷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觉得,元山说的有可能就是真相。
元山见他们沉默不语,就继续道:“克鲁伊必须打一场仗,借着战事,将那些愿意跟他一起反了青塘的人甄别出来。”
元山铁骑统领们思量着点点头。
元山猜测的,应该跟真相**不离十。
不然克鲁伊的举动没办法解释。
元山继续道:“所以,战事还得打,还得配合下去。”
说到此处,元山盯着九大元山铁骑统领郑重的道:“一旦战事爆发,我们就见机行事。如果狄青和陈尧咨不发令箭,那我们就得出击。
我们出击以后,尽量避免跟他们硬碰硬。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以保存实力为由往后退。
到时候安子罗要问,我会去跟他说。”
九大元山铁骑统领闻言齐齐点了点头。
元山跟九大元山铁骑统领商量妥当以后,安子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并且派人来催促元山领兵出击。
元山吩咐了九大元山铁骑统领几句,便出了帐篷。
九大元山铁骑统领各自回到了各自军中,点齐了兵马,出了兵营。
阳关东,城头上。
狄青和陈尧咨二人在敌兵退了以后,凑在了一处,正在商量之后的战事。
看到了青塘兵卷土重来。
二人立马进入到了戒备的状态。
狄青准备回到阳关西去坐镇,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就听陈尧咨喊道:“等等,先别去城西,青塘人的举动有些不对劲。”
狄青止步,回到了陈尧咨身边,陪着陈尧咨一起观看起了城外的军阵。
他们看到了几百人哭诉着被驱赶在前,青塘兵马紧跟在后,并且不断的用箭矢射在那些人的脚下,逼迫着他们继续前进。
狄青和陈尧咨看到了此处,对视了一眼。
“是我们宋人!”
陈尧咨脸色难看的说了一句。
狄青愤恨的道:“他们居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简直是找死。”
陈尧咨阴沉着脸道:“他们应该是感受到了我们火器的厉害,不愿意跟我们正面一战,所以派人逼迫我们出去跟他们在城下短兵相接。”
狄青闻言,咬着牙没有言语。
陈尧咨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看出来。
只是如今他们凭借着火器,压的敌人冒不了头,那就没有必要出去跟敌人血拼。
因为固守着阳关,他们稳赢。
出城跟敌人血拼的话,有可能会被敌人牵制住,损兵折将,甚至还会丢了阳关。
所以现在守着阳关是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安子罗迫使了数百宋人过来,但狄青可以假装看不见。
慈不掌兵。
为了大多数人的性命,牺牲少数人的性命,在战场上随处可见。
“或许可以出城去试一试……”
陈尧咨突然开口。
狄青眉头一挑,“他们必然已经做了顺势攻城的准备,现在出去,就是给了他们机会。”
陈尧咨迟疑道:“他们的机会,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你别忘了,他们中间也有我们的人。
如今这个局面,刚好是试探他们的绝佳局面。
我带人冲出去厮杀,你趁机放出令箭。
若是他们中间有我们的人的话,刚好可以趁机反水,跟我们一起对付敌人。
说不定能一举击溃敌人。
若是没有,我们带着兵马退回城内,到时候你在城头上让人用火枪和火炮阻敌,为我争取逃回城内的时机。
我们只需要付出少量的兵马。
一旦试探出敌人中间没有我们的人,往后我们也就不用再想此事,可以全力应敌。”
陈尧咨说出了顺势而为,借机试探的战术,狄青心里也是一动。
若是寇季没有起骗他和陈尧咨,元山部的人没有真的反叛大宋的话,那么此次青塘人此举,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一举荡平敌人的机会。
狄青眼睛微微一亮,“若是元山部的人真是自己人的话,我们可以顺势扫平青塘兵,然后引他们入城,更换城防,假装阳关被攻破,然后辽兵进来,一举歼灭。
如此,阳关之围就解了。”
陈尧咨点头道:“不错……”
顿了顿,陈尧咨补充的一句,“不过你也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万一元山部的人不是自己人的话,那我们随后可能要跟敌人鏖战许久。”
狄青失笑道:“我们已经做好了跟敌人鏖战许久的准备,所以最坏的结果跟我们的准备别无二致,所以我不会患得患失的。”
陈尧咨缓缓点头,“那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
陈尧咨盯着狄青疑问。
狄青郑重的道:“出城去厮杀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陈尧咨听到此话,瞬间不乐意了,“怎么?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老了,没有你力气大,没有你武艺高,打不动了?
冲杀不动了?”
陈尧咨愤愤不平的道:“我放弃了只差一步之遥就能位列政事堂的机会,投身军伍,为了就是在战场上厮杀。
我在邕州坐镇多年,一个敌人毛也没摸到。
如今到了河西,好不容易有跟敌人厮杀的机会,你居然不让我去。
你信不信我跟你翻脸。”
狄青瞧着陈尧咨愤愤不平的在哪儿喊,也不知道说啥。
陈尧咨在投身行伍之前,是权开封府知府。
已经位列朝堂上的重臣之位。
且一般的权开封府知府,几乎都是储相在担任。
几乎任职过权开封府知府的,只要在任职期间没有出过什么打错,或者没有被人阵对,随后几乎都能出任参知政事。
大宋在开封府衙门各职位上的安排很有意思。
首先,开封府知府,一般都是储君。
权开封府知府,一般都是储相。
这就代表着,一旦储君继位,中枢内的三位大臣,很有可能都是曾经在他手底下任职过的熟人。
如此一来,权力更替,权力交割,就容易多了。
新君即位,收拢起权力,也会更加容易。
所以赵匡胤在定制此规则的时候,绝对是用心良苦。
只是,到目前为止,大宋历任官家只有赵恒一个人用上了。
在赵恒之前的开封府知府,都没能顺利的继承皇位。
赵恒死的太早,赵祯年幼,还没有出阁,所以没有任职过开封府知府。
所以储君从开封府知府变成真君一直存在着变数。
但是权开封府知府,从储相变成真相,并没有多少变数,且一直在被施行。
所以陈尧咨称,他距离宰相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并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一个事实。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愿意当一个武臣,而非文臣。
但即便他如此想在战场上杀敌,如此想要跟敌人近身肉搏,并且为此做出了重大的牺牲,狄青仍然不愿意让他去战场上冒险。
陈尧咨如今已经六十了,两边斑白,胡须已经全白了。
用年老体衰形容,毫不为过。
他冲出去厮杀,估计跟人厮杀不了几个回合,就会体力不支。
到时候很容易被人斩于马下。
所以狄青不愿意让他去冒险。
狄青盯着愤愤不平的陈尧咨道:“你的武艺已经到了化境,我可没资格怀疑。
反倒是我,武艺并不精湛,需要去战场上磨练一番,然后你给看看,看有什么缺陷,需要弥补。”
陈尧咨瞪了狄青一眼,“别给我说这些好听的。论拍马屁,十个你也比不上我。此战,我非去不可。”
狄青瞥着陈尧咨,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就更的留下。”
陈尧咨吹胡子瞪眼的要跟狄青辩解,却听狄青幽幽的说了一句,“你可别忘了,在这阳关内,你为次,我为主,所以你得听我的。”
陈尧咨一瞬间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官场之上,不论文武,主次之分分量很重。
一个主官,可以在做事的时候,压的次官抬不起头。
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么来的。
如此规矩,在战场上就更加重要。
战场上,主将的命令就是军令,容不得狡辩,也容不得商量。
军令如山,说出来了就只能执行到底。
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狄青用主官的身份压陈尧咨,陈尧咨除了吹胡子瞪眼外,什么也做不了。
“老夫觉得,你就是欠打,战场之上,敢跟主官吹胡子瞪眼,应该被斩了祭旗。”
李迪不知道何时上了城头,站在了两人身后幽幽的道。
狄青见到了李迪,微微一礼。
陈尧咨则一点儿也不客气,瞪了李迪一眼,“你个老东西跑到这里来作甚,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要是飞过来一支冷箭,一下子要了你的老命,那你可就死的太惨了,估计等不到你儿子为你收尸,你就臭了。”
李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陈尧咨毫不客气的道:“那也比你这只四处乱怕的臭虫强。”
李迪瞪了陈尧咨一眼,懒得再跟陈尧咨斗嘴。
因为没有优势。
身份、背景、家世、学识、武力、斗嘴,李迪都比不过陈尧咨。
人家陈家一门三杰,一门三公。
李家一门一公。
差距很明显。
李迪才高八斗,人家学富五车。
更重要的是,陈尧咨是在母亲的劝解和逼迫下,才了自己最喜欢的兵法谋略和武艺,尽心研究学问的。
也就是说学问并不是他最喜欢的。
人家在不喜欢的领域,都能跟李迪持平。
李迪跟人家比学问,自然没什么优势。
比斗嘴,斗嘴斗急了就是动手。
李迪那点武艺,欺负欺负丁谓还行。
跟陈尧咨动手,陈尧咨能打他一群。
所以,李迪知道自己不占优势,果断的停止了斗嘴。
狄青在李迪走到了身边以后,问出了跟陈尧咨同样的疑惑,“李公您不在城里带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很危险!”
李迪脸色微微一冷,道:“老夫听说有人拿我河西的百姓作人质,所以上来看看。”
说话间,李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城外。
看着青塘人像是赶畜生一样的驱赶着那些百姓,李迪脸色更冷。
“打仗,那是将士们的职责,无关牵连百姓,该杀。”
狄青开口道:“我们已经有了定计。应该能救下那些百姓。”
李迪沉默了许久,微微咬了咬牙道:“能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城内百姓更多。”
狄青点头道:“我试试……”
陈尧咨嚷嚷道:“你们有完没完,敌人已经快到城头下了,你们再说下去,敌人就上城墙了。”
狄青立马停止了跟李迪交谈,回身对陈尧咨道:“你在此处守着,发出令箭。我带一万人出去会会他们。”
陈尧咨撇了撇嘴,没有再跟狄青争出城的资格。
事情定下了以后,狄青没有迟疑,当即下了城墙,点了一万兵马,冲出了阳关。
阳关外。
安子罗看到了阳关关门洞开,狄青率领着一万兵马冲了出来,脸上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大事已成……”
笑过以后,安子罗侧头对身旁并肩而行的元山笑着道:“没想到狄青如此蠢,居然会为了这几百个百姓冲出城门来跟我们短兵相接。”
元山一脸肃穆,毫不客气的瞪了安子罗一眼,语气生硬的道:“他此举在兵事上来说,是十分愚蠢。
可作为一个大宋的官员,他能不顾自己生死,出来拯救落在我们手里的百姓,他的行为值得敬佩。
我们不应该讽刺他。
你试想想,若有一日,我们落的和那些被我们捉拿的宋人一样的下场,谁会救我们?”
安子罗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没了,不仅没了笑意,甚至还对元山生出了一些厌恶,他不咸不淡的道:“慈不掌兵,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他为了几百百姓,致阳关内百姓们的安危于不顾,就是愚蠢。”
元山冷着脸,没有跟安子罗理论下去。
安子罗眼看着狄青率领着一万人马过了索桥以后,果断对身边的元山道:“元山首领,你该带着你的人出击了。
只要你缠住他们,让他们退不回关内,我就有机会率领着其他兵马杀进阳关。”
元山瞥了安子罗一眼,当即对手下的九大元山铁骑统领下令,“准备出击!”
元山铁骑统领率领着一万元山铁骑,齐齐披上了重甲,摇身一变变成了重甲骑。
一万重甲骑,整齐的立在那儿,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安子罗盯着元山铁骑看了好几眼。
号称西域最强的重甲骑,确实很强。
比起青塘秘密的建立的重甲骑,只强不弱。
元山并没有在意角厮罗的目光,他盯着正向他们冲过来的狄青,以及一万大宋骑兵,缓缓的抬起了手。
九大元山铁骑统领手放在了刀柄上,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的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对方还没有发令箭。
一旦他们冲出去了,形成了冲锋的势头,对方就算是发令箭,他们一时半刻也很难折返,到时候少不了要跟狄青和狄青麾下的兵马碰撞一下。
元山皱着眉头,手艰难的往下落。
元山铁骑已经缓缓的伏在了马背上,准备冲锋。
突然。
“嘭!”
一道炸响。
一支像是窜天猴一样的令箭冲天而起。
令箭后面喷出的浓浓的烟尘,瞬间出现在了所有人视野里。
元山瞳孔一缩,大吼一声,“漂亮!”
他心里疯狂的在大喊,拿令箭的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对时机把握太准确了。
安子罗被元山突然的大叫吓了一跳。
看着阳关城头上升起了烟尘,元山大喊漂亮。
安子罗的心脏差点一下子被惊了出来。
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元山有问题。
他立马侧头看向了元山。
只是刚侧过头,一柄雪亮的刀光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安子罗慌忙躲闪,险些掉下了马背。
元山一边劈砍安子罗,一边对身后的元山铁骑大喊,“还等什么,给老子杀光这群青塘狗!”
元山铁骑二话不说,抄起刀就砍向了身边的青塘兵。
安子罗一边躲闪着元山的砍杀,一边盯着元山怒吼,“元山!你敢背叛我王!”
第0850章 阳关破了?!
“背叛?”
元山挥舞着刀狰狞一笑,“老子从来都没有投靠过角厮罗,何来背叛一说?”
安子罗一边躲避着元山的刀,一边愤怒的喊道:“你答应了跟我王结盟,如今却违背了盟约,难道不是背叛?”
元山哈哈一笑,挥刀砍向了安子罗胸膛,一边砍一边道:“老子跟角厮罗结盟,为的是利益。可惜角厮罗过于吝啬,远远不及宋人大方。”
“嘶……”
安子罗躲避不及,元山的刀落在了他的胸膛上,破开了他的外甲,露出了里面的内甲,元山的刀从内甲上划过,拉出了一长串的火花。
“宋国软甲?!你还有这东西?”
元山有些意外的盯着安子罗。
安子罗凶狠的瞪了一眼,“你别忘了我妹婿是什么人。”
说到此处,安子罗已经退到了自己的亲卫旁边,他抽出了亲卫腰间的刀,迎上了元山。
元山自知不是安子罗对手,所以策马后退了几步。
一个武艺高强的元山铁骑统领迎上了安子罗,跟安子罗酣战在了一起。
安子罗一边迎战元山铁骑统领,一边大声对克鲁伊吩咐,“克鲁伊,领着你的人给我宰了元山!”
克鲁伊会意,带着一些族兵一边迎战,一边冲到了安子罗近前。
“安将军……出事了!”
克鲁伊扑到了安子罗近前,沉声喊了一句。
安子罗迎战的手一顿,慌忙侧过头,就看到了一柄弯刀劈砍向了他的门面。
安子罗大惊,立马躲闪。
“噗呲……”
“噗呲……”
安子罗躲避的及时,所以克鲁伊的刀并没有砍到安子罗的身上,而是砍在了安子罗肩膀上,砍出了一个豁口,鲜血喷涌。
元山铁骑统领趁着安子罗分神的时候,刺出去了长枪,四平八稳中平枪,狠狠的插进了安子罗的大腿。
安子罗奋力的挥起了手里的弯刀,砍短了元山铁骑统领长枪的枪柄,歇斯底里的怒吼。
“克鲁伊!你居然背叛了我王?!”
克鲁伊闻言,一改常态,他不再沉默寡言,他握着刀,面目狰狞的怒吼,“角厮罗伪善,人人得儿诛之。”
“阿克鲁伊部的勇士们,宰了安子罗,宰了角厮罗,夺回我们的妻儿兄弟,夺回我们的草场,夺回我们的马匹!”
克鲁伊大声的咆哮。
战场上正在迎战元山铁骑的阿克鲁伊部的将士们,听到了克鲁伊的咆哮以后,先是一脸懵。
有人反应了过来,瞬间倒戈相向。
有人没反应过来,被元山铁骑斩于马下。
还有极少数的人策马狂奔,逃出了战场。
安子罗眼见着阿克鲁伊部的兵马叛变,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此次征讨阳关的一左一右两位副将,居然全成了叛徒。
征讨阳关的战事,瞬间土崩瓦解。
局势瞬间逆转。
安子罗盯着克鲁伊,就像是盯着杀父仇人一般嘶吼,“克鲁伊,你敢背叛我王?!”
元山背叛,安子罗虽然生气,但他能理解。
因为元山跟他们不是自己人。
元山身为一部之主,为了利益,背叛任何人都能接受。
可克鲁伊背叛,安子罗不能接受。
克鲁伊可是他们青塘人。
青塘人帮着大宋对付青塘。
青塘最终的下场就是成为大宋的附属品。
克鲁伊背叛,是在葬送整个青塘,葬送所有吐蕃大族。
他就好比青塘的青奸狗腿子,安子罗焉能不怒。
克鲁伊冷笑一声,大喊道:“宰了安子罗,赏帐千户!”
瞬间。
安子罗就成了香饽饽。
阿克鲁伊部的将士,瞬间就围向了安子罗。
安子罗强忍着冲杀一阵,斩了克鲁伊的心思,咬着牙,含着血,对身边的亲卫喊道:“突围……”
安子罗持着刀,率领着亲卫不断的往外冲杀。
拦在他面前的阿克鲁伊部的将士可不是他和他亲卫的对手。
短兵相接不到半炷香时间。
安子罗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元山见此,派遣了一支元山铁骑冲向了安子罗。
安子罗刚奋力杀出了重围,还没有喘过气,背后就杀出来一支元山铁骑。
“将军!我断后,您快走!”
眼见着元山铁骑冲锋的势头形成,如同滚动的钢铁洪流,汹涌澎湃。
安子罗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策马奔了出去。
安子罗的亲卫留在了原地,掉转了马头,对准了冲过来的元山铁骑,毅然决然的发动了冲锋。
“杀!”
数百亲卫,冲进了上千人的元山铁骑队列。
元山铁骑如同浪涛一般汹涌澎拜的涌了过去。
留下了一地的尸骸和马匹。
数百亲卫,不敌元山铁骑一冲,便化作了劫灰。
随后元山铁骑追着安子罗的脚步冲了出去。
元山吩咐剩下的元山部兵马,配合着克鲁伊清理起了阿克鲁伊部那些不愿意跟着克鲁伊反叛的人。
青塘阵营里的变化,着实看得狄青、陈尧咨、李迪三人目瞪口呆。
关城上。
陈尧咨喃喃自语道:“难怪寇枢密将令箭给我的时候,十分肯定的告诉我,元山部是自己人。青塘内部都不知道多少人背叛了。
元山部若是跟着青塘一条道走到黑的话,必死无疑。
他们除了跟我们混以外,别无选择。”
李迪一脸郑重的道:“我更想知道寇季是如何策反青塘人的。”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道:“我也想知道……”
“……”
关城下。
狄青率领着永兴军将士冲到了元山部兵马不远处,便勒马止步,静静的看着元山和克鲁伊请教那些不愿意叛变的死硬分子。
狄青之前想着,元山部临场反水的话,他就会同元山部的兵马,一起反击青塘的兵马。
可是如今青塘兵马也成了自己人了。
狄青就判断不好该帮谁,该杀谁了。
元山和克鲁伊花费了半个时辰,才清理完了阿克鲁伊部军中的异类。
二人提着血刀,策马往狄青身边走。
双方距离缩短到了三十丈的时候,狄青突然扬起了手里的长枪,正色道:“止步!”
狄青并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
所以在双方身份没有彻底明朗之前,绝对不会让对方靠近自己。
毕竟,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万一对方是在用苦肉计呢?
若是对方用苦肉计骗取了他的信任,再趁机进入阳关,大开杀戒。
那他狄青可就成罪人了。
元山和克鲁伊二人听到了狄青的声音,便明白了狄青的心思。
元山瞥了瞥嘴,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奋力一甩,丢向了狄青。
狄青探手一抓,便将锦囊抓在了手里。
狄青打开了锦囊里有一块玉佩,玉佩底下压着一张纸。
狄青展开了纸,纸上写着‘可信’二字。
在二字下方,压着半块残印,那是掌控在寇季手里的半块兵印。
在残印中,写着一个梅花小篆且缺一笔的寇字。
玉佩是寇季的私物,狄青认识。
枢密院的半块兵印,狄青也认识。
寇府的印记,狄青也认识。
三种证明身份的信物出现在一个人手里,那就说明寇季对此人十分信任。
狄青重进将东西撞进了锦囊,回丢给了元山,拱手抱拳施礼,“元山将军有礼……”
元山乃是赵祯亲封的归化大将军,依照大宋的品阶,跟狄青是平级。
如今证实了元山是自己人,狄青自然要以礼相待。
元山拿回了信物,对狄青一礼,“狄将军有礼……”
双方施礼过后,齐齐看向了克鲁伊。
克鲁伊迟疑了一下,要去拿扳指。
元山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一块扳指恐怕难以取信他。”
克鲁伊神色一僵,犹豫再三,缓缓褪去了外衣,又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小刀,挑开了外衣内侧缝着的一个口袋。
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物。
狄青见到那东西以后,微微一愣,然后对汴京城方向拱手,“臣狄青征战在外,不能恭迎圣旨,往官家恕罪。”
元山也跟着往汴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克鲁伊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卷大宋的圣旨。
狄青派人去将圣旨恭迎了过来,拿到手里,展开一看。
圣旨是一份册封诏书,册封克鲁伊为伯爵,任阿穆杜耳草场的游击将军。
其后是一些关于克鲁伊自治阿穆杜耳草场的一些规矩。
阿穆杜耳草场在何处,狄青一点儿也不关心。
狄青只在意,赵祯是不是承认克鲁伊是自己人。
如今看过了圣旨,狄青可以确认,克鲁伊是自己人。
没有怀疑的余地,因为圣旨不容许怀疑。
狄青吩咐人将圣旨还给了克鲁伊,对克鲁伊一礼,“归义伯有礼……”
狄青叫不惯克鲁伊的名字,所以就叫克鲁伊的爵号。
归义伯,正是克鲁伊的爵号。
克鲁伊见狄青给自己施礼,赶忙还礼,“狄将军有礼……”
狄青在施礼过后,坦言道:“二位既然是自己人,那狄某就有话直说。狄某此次出关,一是为了救回我大宋百姓,二是为了证实二位的身份。
如今确认了二位是自己人,那么随后的战事恐怕需要二位配合一二。”
元山一脸淡然,没有言语,因为他知道克鲁伊会比自己更心急。
果然,狄青话音落地没几个呼吸,克鲁伊就忍不住道:“狄将军要我们怎么配合?”
狄青正色道:“此前出关的时候,狄某和陈大将军商量过,若是证实了二位的身份,便配合二位击溃其他的青塘兵。
然后再由二位演一场攻破阳关的大戏,借此引阳关西面的辽兵入城,将他们一举歼灭。”
克鲁伊缓缓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瞥了元山一眼,不轻不重的道:“真要是成了的话,可就是大功一件。”
元山瞥了克鲁伊一眼,大概明白了克鲁伊的小心思。
克鲁伊愿意帮大宋打仗,但不能白打。
元山是一个假的利益主义者,可他是一个真的利益主义者。
他之所以没有主动提出讨要好处,而是看向了元山,就是向让元山去当出头鸟,去帮他探路。
元山没想到,克鲁伊这厮之前看着沉默寡言,一副不关心世事的状态。
如今再次拿回了属于他自己的权力,瞬间流露出了高超的智慧,以及远超常人的贪婪。
元山没有戳穿克鲁伊,而是顺着克鲁伊的心思,对狄青笑着道:“不知道配合你们作战,我们能拿到什么好处?”
狄青闻言微微一愣。
元山笑着继续道:“我元山部之所以帮助大宋对付青塘,是因为寇枢密答应了我,在战后,会从青塘划拨一部分的草场给我们。
阿克鲁伊则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许诺。
我们帮皇帝陛下守住了阳关,击溃了安子罗。
阳关之围已解。
玉门关那边只要顶得住角厮罗的攻伐,那此战你们必胜。
如今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再帮皇帝陛下厮杀的话,可不能白厮杀。
毕竟,我们部族的勇士,十分金贵。”
克鲁伊听到了元山的话,紧跟着点了点头。
他觉得元山说的,跟他的想法一致。
狄青皱起了眉头,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元山哈哈一笑,“我们想要什么,你可做不了主。你只要答应我们,如实将我们的功劳禀告给寇枢密和皇帝陛下就行。
我相信寇枢密和皇帝陛下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我也相信,寇枢密和皇帝陛下不会怠慢了功臣。”
狄青听到此话,沉声道:“即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如实上奏二位的功劳。”
元山摊开手,“那我没问题了……”
克鲁伊有些迟疑。
他觉得好处应该事先说清楚,而不是在战后再清算。
宋国若是事后耍赖,他们可奈何不了宋国。
元山看出了克鲁伊的心思,不着痕迹的提醒了一番,“我们现在还没有抓主动权的资格。跟宋国枢密使寇季和宋国皇帝陛下赵祯抢决断权,就是在找死。
如今我们既讨要了好处,又将决断权交给了宋国枢密使寇季和宋国皇帝陛下赵祯,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他们会觉得我们很识趣,所以会对我们很大方。
宋人可没办法适应青塘西南的气候。
所以青塘西南一大片土地,最终还是要交给别人治理。
我们现在表现的识趣一些,也许他们一高兴,就将青塘西南大部分土地赏赐给我们。”
“那倒也是……就怕他们反悔……”
克鲁伊迟疑着说。
元山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道:“你别忘了我元山部是怎么来的。我之所以选择帮宋国,而非青塘,就是因为宋国足够大方。
角厮罗只能给我一些金银珠宝。
而宋国皇帝陛下,他一挥手,能给我西域一国。”
元山此话一出,克鲁伊不再迟疑。
元山说的不错,宋国皇帝确实大方。
元山帮着宋国对付黄头回纥,宋国就帮元山打下了西域一国。
可见跟着宋国混,好处很大。
识趣的话,好处有可能更大。
二人低声说完了小话,克鲁伊对狄青朗声道:“我也没有问题……”
三人中间隔了足足三十丈。
所以元山和克鲁伊说小话,狄青根本听不到。
但他见二人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大致也能猜测到他们在讨论。
如今克鲁伊开口,那就说明他们讨论出了结果。
二人没有现在就讨要好处,狄青也就懒得在利益问题上跟他们继续讨论下去。
他们的功劳报到了寇季和赵祯手里,寇季和赵祯会如何处理,不是他狄青可以干涉的,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既然如此,那二位速速率领着兵马做出攻城的姿态……在二位攻城期间,我们会陆续将百姓撤出阳关……等阳关内的百姓全部撤出来以后,就是二位攻破阳关的时候……”
等到二人领兵入关以后,如何埋伏辽兵,不需要狄青再多说。
他们各自心里都清楚,都知道该怎么做。
辽国祥隐萧匹敌,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此次安子罗率领的兵马几乎全部背叛了青塘。
所以在他们入关以后,只需要埋伏好人手,然后大开城门,用最欢乐的姿态,请萧匹敌入瓮就行。
双方商量妥当以后。
狄青拱了拱手,率领着兵马,带着那些被救下的宋国百姓,一起入了阳关。
阳关西。
萧匹敌在听到了阳关东传来了厮杀声以后,立马集结了兵马,冲到了阳关城下,准备配合青塘兵作战。
只是才佯攻了一场,阳关东的厮杀声就停止了。
萧匹敌立马下令辽兵退出了战场。
此次攻打阳关的战事,辽兵只是辅助。
所以萧匹敌根本没想过出死力。
青塘兵打阳关,他便跟着打,青塘兵不打,他便不打。
他可以帮青塘牵制阳关的兵力,但绝对不会拼上所有辽兵的性命去帮青塘。
萧匹敌率领着辽兵退了没多久以后,阳关东再次响起了喊杀声。
萧匹敌二话不说,率领着辽兵再次攻城。
他没料到,此一攻,就是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停歇。
阳关东。
经过了两日‘鏖战’,狄青、元山、克鲁伊,再次的聚在了一起。
三个人丢下了兵马,单枪匹马的聚在了一起。
一见面,狄青就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城内的百姓已经迁移出来了,你们可以准备进城了。”
元山并没有回应狄青的话,而是盯着狄青郑重的道:“我的人没抓住安子罗,让安子罗给逃了。”
克鲁伊显得有些慌乱,“你们肯定能打败角厮罗对不对?”
狄青见此,微微皱眉。
阳关大局已定,安子罗死活,其实狄青一点儿也不关心。
因为他就算活着,也影响不了之后的战局。
元山也不担心。
因为安子罗是生是死,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跟角厮罗合作过,也一点儿没有背叛跟角厮罗盟约的负担。
毕竟跟角厮罗一起向大雪山立誓的是元山,跟他张元没有半点关系。
真正在意安子罗生死的,只有克鲁伊。
安子罗若是活着找到了角厮罗,将他背叛的消息告诉角厮罗的话,角厮罗若是一气之下,下令退兵,并且回到青塘境内,将他留在青塘的家眷,以及一些亲厚的族人杀干净的话,那他会心疼死。
狄青沉吟了一下,盯着元山和克鲁伊郑重的道:“安子罗既然逃了,只能逃去玉门关。说不定已经到了玉门关了。
不过二位不必忧心,就算安子罗见到了角厮罗,并且将二位的事情告诉角厮罗,也不会对二位有半点影响。
寇枢密和种同知会牵制住他们的。”
克鲁伊急忙问道:“他们要是退兵呢?”
狄青沉声道:“寇枢密已经做了决定,要将角厮罗连同他的兵马一起葬在此处,那就不会任由角厮罗离开。角厮罗一旦退兵,寇枢密必然会派人追击,缠住他们。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将辽人引入局,将辽人一举歼灭,然后再去玉门关,会同寇枢密一起,将角厮罗和他的兵马一起歼灭。
只要我们将角厮罗和他的兵马一起歼灭,二位担心的事情就会不攻自破。”
克鲁伊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狄青点了点头,提醒道:“随后我会派人在阳关关城内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爆炸过后,二人率领着兵马顺势入城就行。”
元山和克鲁伊闻言,一.asxs.了点头。
狄青为何要在关城里制造一场大爆炸,二人大致也有猜测。
无非是将关城内的景象制造的惨烈一点,造出一种大宋兵马跟青塘兵马血战的惨状。
三人商量过后。
各自策马返回了自己的兵营。
随后元山和克鲁伊率领着兵马,怒喊着攻城的号子,冲到了关城下。
紧跟着,一场巨大的爆炸声在阳关内响起。
震的阳关内外跟着一起颤抖。
冲天的火光推动着一些尸骸、瓦砾、木料,在天空中横飞。
元山和克鲁伊顺势带着兵马入了城。
然后阳关内各处都爆发出了惨烈的喊杀声。
萧匹敌正率领着辽兵配合着青塘兵攻城,听到了阳关内响起了喊杀声以后,他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狂喜。
“阳关破了?!”
“阳关破了!”
第0851章 你们中间到底还有多少人背叛了青塘?
打了几个月的阳关,终于被攻破了,萧匹敌自然激动。
最重要的是,阳关被攻破,整个河西的战事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可以借此跟青塘兵合兵一处,共击宋军。
此外他还可以借着阳关被攻破的事情,将黑汗王玉素甫邀请回来。
他可以请黑汗王玉素甫再征大军,一起进入到宋国境内攻城掠地。
毕竟,黑汗王玉素甫在河西境内,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如今阳关被攻破,黑汗王玉素甫有机会进入到宋国境内,在宋国境内攻城掠地弥补损失,他没理由不动心。
就在萧匹敌惦记着黑汗王玉素甫的时候。
黑汗王玉素甫已经先他一步,入了一个大瓮。
布下大瓮的是格格巫和黑汗王妃。
大瓮的名字叫做龟兹。
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着兵马退出了沙州以后。
在伊州停留了半个月。
他一面清理军中染上了瘟疫的将士,一面整顿兵马,足足耗费了半个月,才将军中患上了瘟疫的人清理干净。
虽然他在得知了自己的王妃跟一个不知民的小子私通以后,心里怒火中烧。
但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
他知道瘟疫是不祥之物,不能将其带回黑汗国,不然整个黑汗国都会毁在他手里。
所以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特地在伊州停留了半个月,以发现一个砍一个的方式,消灭了瘟疫。
然后才带着兵马往黑汗国内赶。
一路冲到了龟兹。
想也没多想,就一头扎进了龟兹城。
他没料到,格格巫为了彻底掌控黑汗国,打算将他这个黑汗王根除。
所以在龟兹城内布下了伏兵。
他一入龟兹,埋伏在龟兹城内的伏兵,瞬间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困,然后也不跟他们近身搏斗,而是封闭了龟兹城的大门,用海量的猛火油浇灌了整个龟兹城。
格格巫站在城头上,怀抱着黑汗王玉素甫的王妃,亲自扔下了火把,点燃了整个龟兹。
黑汗王玉素甫和他率领的兵马在龟兹城哀嚎了七天七夜,最终才跟龟兹城一起,化作了劫灰。
而黑汗国自此,便成了格格巫的私属。
格格巫在黑汗国翻云覆雨,扼杀了萧匹敌心里最好的盟友,萧匹敌并不知情。
萧匹敌在得知了阳关有可能被攻破了以后,下令辽兵全力攻城,助青塘兵一臂之力。
奈何宋兵火力太猛,萧匹敌纵然下令辽兵全力攻城,也被压的死死的。
最终,青塘兵的影子出现在了阳关东城头上以后。
萧匹敌下令辽兵停止了攻城。
青塘兵在占据了阳关以后,立马竖起了两支大旗。
萧匹敌看着那独特的青塘大旗,哈哈大笑。
元山和克鲁伊一并出现在了阳关西城上,准备依照设计,一起邀萧匹敌入城。
可还没等他们邀请,萧匹敌就主动提出了进城。
元山和克鲁伊顺水推舟,打开了阳关的门户,前去迎接萧匹敌。
二人领了一小支兵马出城。
出城以后,就看到萧匹敌已经率领着辽兵齐刷刷的出现在了阳关关门前的吊桥旁。
“萧将军……”
“萧将军……”
二人见了萧匹敌,主动施礼。
萧匹敌单手锤胸,还了一礼,问道:“还未请教?”
“元山!”
“克鲁伊!”
“……”
萧匹敌得知了二人的称呼以后,夸赞道:“原来是元山部首领元山将军,还有阿克鲁伊部大头人克鲁伊将军。
难怪会破了阳关。
二位的名号,我在辽国便听过。
二位麾下的兵马可是十分骁勇善战啊。”
元山笑着道:“萧将军客气了,我们也是趁机捡了一个便宜而已,谈不上骁勇。”
萧匹敌摇头道:“元山将军谦逊了。元山铁骑之名,威震西域。此次阳关能破,元山铁骑肯定出了不少力。”
元山没有再跟萧匹敌寒暄,而是笑着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安将军之前跟宋将狄青对阵,受了一些皮肉伤,如今正在静养,所以派遣我二人前来迎你入关,共商大事。
我家将军已经吩咐人准备了酒菜,用来招待萧将军。”
萧匹敌一愣,感慨道:“狄青此人确实骁勇。我此前也差点命丧狄青之手。”
说到此处,萧匹敌疑问道:“狄青如今人在何处?”
元山略微有些傲气的道:“被我元山铁骑擒拿,如今关押在安将军下榻之处。”
萧匹敌大喜,“那还等什么,速速带我入城。”
萧匹敌在知道狄青还活着的时候,之所以流露出喜色。
并不是因为他有机会亲自手刃仇人。
而是他看中的狄青,打算帮辽皇耶律隆绪招揽狄青。
狄青坐守阳关数月,跟萧匹敌交手不少次。
萧匹敌十分了解狄青的能耐。
如此人物,若是能为大辽所用,那大辽将会再多一员大将。
以后狄青展露头角的话,兴许还能搏一搏大辽枢密使的职位。
元山和克鲁伊见萧匹敌如此迫不及待,二人笑着对视了一眼,请萧匹敌入了城。
入城以后。
萧匹敌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
萧匹敌微微一愣。
元山笑着解释道:“我们入城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象。我吩咐手下了人抓了个舌头问了一下才知道。
宋国的火器就囤积在此处。
火器怕火星。
有宋国将士不小心将火折子遗漏在了此处,引起了大火。
火器在大火燃烧下,全部爆开,将关内的东西炸了个四分五裂。
城内房屋俱毁,不知道多少人被埋在了其中。
我们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攻破阳关,也是火器爆炸的功劳。”
萧匹敌瞧着那爆炸之后形成的一大片的残垣断壁,忍不住道:“火器是个好东西,就是不好存放。
一不小心就会先害了自己。”
元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萧匹敌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打量着那残垣断壁,然后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询问元山,“此番青塘缴获到的火器有多少?”
元山挑了一下眉头,笑着道:“大概有三万多火枪,几百门炮……”
萧匹敌又漫不经心的问道:“我没看到你们兵马手里有人拿火器,你们将火器囤放在了何处?”
“阳关关城衙门,也就是安将军下榻之处!”
元山知道萧匹敌问这话的意思,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如今天下诸国,除了宋国以外,就没有不惦记火器的。
火器在战场上的威能,以及在战场上的作用,是有目共睹的。
只要是领兵之人,都知道火器的厉害,也知道火器对战事的影响。
此次黑汗、辽国、青塘攻宋,纯粹是占了人数优势,逼的宋国不得不据城而守。
若是没有人数优势,那他们就不可能逼得宋国据城而手。
宋国完全可以凭借着火器的威能,将他们压着打。
不仅如此,宋国的火器一旦展开了攻势,他们除了挨打,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大宋之外的国邦,都十分重视火器。
都想将火器拿到手,将火器的锻造方法拿到手。
只是寇季和赵祯二人对火器管束的很紧,所以大宋之外的诸国,也只能眼馋一下。
如今破了阳关,缴获了大批火器。
自然要好好图谋一些。
萧匹敌得知了火器被存放在守关将军衙门以后,下意识的催动胯下的战马,快速的往守关将军衙门跑去。
期间。
萧匹敌并没有对元山和克鲁伊二人生疑。
因为他不觉得元山和克鲁伊会投靠宋国,然后帮着宋国一起对付他。
二人是两个势力的人,角厮罗派遣他们的时候,又是随机的。
所以两个人一起出问题的几率,几乎是没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匹敌对二人并没有太多警惕。
萧匹敌率领着兵马一路匆匆赶到了守关将军衙门,在进守关将军衙门之前,萧匹敌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从入了关城,一直到守关将军衙门,貌似没有看到多少宋军尸骸。
难道是被青塘兵给清除了?
青塘兵办事的效率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怀着疑惑,萧匹敌进了守关将军衙门。
一进衙门口,遥遥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衙门正堂的大堂上。
由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有些暗,所以萧匹敌看不清是谁。
等到萧匹敌走进了以后,看请了大堂上坐着的人影以后,脸色大变。
萧匹敌下意识的去抽腰间的长刀。
只是元山和克鲁伊抢在他之前,擒住了他双臂,将他给按住。
那些跟随在元山和克鲁伊身后的将士,果断拔刀抹了萧匹敌侍卫的脖子。
萧匹敌被按倒在地上,难以置信的质问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
大笑声从衙门正堂里传了出来。
狄青面带笑意,迈步出了衙门正堂,盯着萧匹敌,道:“萧将军,别来无恙啊?”
萧匹敌瞪着眼,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狄青盯着萧匹敌笑道:“安子罗逃跑的时候,应该跟你想的一样。”
萧匹敌瞳孔一缩,艰难的别过头,看向了克鲁伊和元山。
“你们一起背叛了青塘?!你们中间到底还有多少人背叛了青塘?”
萧匹敌心里是又惊又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角厮罗派遣人来攻打阳关,必然是随机挑选的。
那么他挑选的人全是叛徒的几率就微乎其微。
如今他挑选出来攻打阳关的两个人,全是叛徒,那就说明角厮罗身边的叛徒远远不止两个人。
不然,角厮罗就算再怎么选,也不可能十分巧妙的选到两个叛徒。
如果角厮罗身边的叛徒超过了半数的话。
那角厮罗此次攻打大宋河西的战事,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半数的叛徒一起反水,角厮罗会被直接坑死。
不仅角厮罗得死,青塘恐怕也会落入到大宋手里,又或者是被那些叛徒们瓜分。
狄青盯着伏在地上的萧匹敌,笑着道:“他们可不是背叛,他们是弃暗投明。因为角厮罗跟我大宋作对,注定会被消灭。
而你辽国,下场也是一样的。”
萧匹敌听到此话,面目狰狞的道:“你想得美,你宋国半数兵力被我牵制于此,我大辽皇帝陛下率领数十万兵马南攻,你大宋拿什么挡?
宋国终将会沦为我大辽的牧马场。
你们这些人,终将要成为我大辽的阶下囚。”
狄青叹了一口气,道:“据我所知,此次我大宋派遣去对付辽皇的,是我师傅曹玮。你觉得有我师傅坐镇边陲,辽皇能南侵一步?”
萧匹敌咬牙道:“曹玮离死不远了。”
狄青讥讽的笑道:“辽皇难道不是一样吗?”
萧匹敌凶狠的瞪了狄青一眼,“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狄青站在哪儿,没有言语,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萧匹敌一开始没在意,可是时间一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放过他们!他们可以投降!”
“呼!”
狄青呼出了一口浊气,淡然道:“晚了……”
“嘭……”
“噗噗噗……”
“啊……”
“……”
枪声、弓弩声,惨叫声,一起响起。
一瞬间响彻了阳关内外。
萧匹敌盯着狄青愤怒的咆哮道:“你就算留下他们当个奴隶也好!为什么要将他们全杀了!”
狄青淡淡的道:“我从黑汗王玉素甫手里抓捕的俘虏超过六十万了,够用了,再多我们可养不起。”
萧匹敌愤怒的质问道:“你大宋那么富庶,怎么可能养不起?!”
狄青冷冷的盯着萧匹敌道:“我大宋之所以富庶,是因为我大宋百姓勤恳,我大宋百姓勤勤恳恳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去养一群强盗。”
萧匹敌气的咬碎了牙。
数万辽兵,数万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辽兵,就因为他一时失察,被人屠戮。
心里的懊悔、自责、绝望,塞满了萧匹敌的胸膛。
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他是真的把牙咬碎了。
狄青很满意萧匹敌的表情,他对身边的亲随吩咐道:“带他下去,好生看押。”
亲随上前,从元山和克鲁伊手里接过了萧匹敌,押解着萧匹敌前往了守关将军衙门后的地牢里。
狄青在萧匹敌被人带下去以后,元山和克鲁伊出了守关将军衙门。
衙门外,一条通往阳关西门的街道被染的通红。
阳关八万多守军,外加元山部五万兵马,外加克鲁伊四万兵马,一共近十七多万兵马一起对辽国数万兵马动手,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几乎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在火枪和弓弩的交叉攻击下,辽兵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狄青在战后吩咐副将带人去打扫战场。
他带着元山和克鲁伊到了衙门的后院。
后院里。
李迪和陈尧咨像是两个无事可做的闲人,相对而坐。
狄青带着元山和克鲁伊到了以后,二人缓缓起身。
狄青对二人抱拳一礼,“李公,陈大将军,阳关的战事已经了解。”
元山和克鲁伊跟着狄青一起向李迪和陈尧咨施礼。
李迪和陈尧咨还了一礼。
李迪笑着道:“此次阳关的战事能这么快解决,全屏元山首领和克鲁伊头人。老夫回头会上书官家,为你们二人请功。”
元山不卑不亢的道:“李知府缪赞了。”
克鲁伊有些欣喜,学着元山的模样道:“李知府缪赞了。”
李迪眉头一挑,对克鲁伊点头回应了一下,然后看着元山感叹道:“老夫觉得你像是个宋人,而且还是一个读书人。”
此话一出。
克鲁伊、狄青、陈尧咨齐齐看向了元山。
元山淡然一笑,“年幼时曾经随着家中长辈,到过大宋,学习过大宋的学问,也学过一点点大宋的礼仪。”
狄青和陈尧咨二人听到了元山的说辞,便不再关注此事。
李迪笑着点头道:“你是在陕西府学的学问吧?语言中带着一点陕西府特有的乡音,回头若是有兴趣,可以请一个先生,帮你正音。”
元山再次施礼,“多谢李知府。”
李迪摇头笑道:“该老夫感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关键时候派遣兵马到沙州帮忙,恐怕我沙州百姓会有上万人葬生在黑汗王之手。
你活我沙州上万百姓的性命,老夫身为河西府知府,理当感谢你。”
元山笑着道:“我驰援沙州,也是为了利益。该给的寇枢密都给过了,所以李知府不必再谢。”
李迪摇头道:“他是他,老夫是老夫。老夫身为河西府知府,河西的主,老夫还是能做一些的。
以后你元山部的人到河西府境内行商,老夫可以减免其一半的赋税。”
元山一愣,果断施礼道:“多谢李知府慷慨。”
克鲁伊听到了李迪的话,有些目光灼灼的看着李迪。
如今西域最繁华的贸易之城,都在河西。
西域人做生意,几乎离不开河西。
只是黑心的李迪定下的赋税很高,凡是来河西交易的外人,入河西境内的时候,就会被李迪扒一层皮。
李迪减免了元山部一半的赋税,几乎是将元山部的人当成了宋人对待。
克鲁伊自然也想要。
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给元山减免赋税是李迪主动提出来的,而不是元山求的。
李迪感受到了克鲁伊的目光,对克鲁伊笑着道:“克鲁伊头人,老夫可没办法给阿克鲁伊部的人减免赋税。
你的一应赏赐,得等官家和寇枢密裁定。
老夫之所以敢越俎代庖的赏赐元山首领,是因为元山首领私底下帮过我河西。
虽然寇枢密已经奖赏过他了,但是他对我河西百姓的恩情,老夫得还。”
克鲁伊听到了李迪的话,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有再强求。
因为强求也没有用。
河西的关税是李迪定下的,加减与否,李迪说了算。
朝廷一般不会管此事。
因为朝廷知道李迪不是周扒皮,不会将人按在地上拨皮抽筋、敲骨吸髓的。
李迪定关税的时候,肯定会合理的拿捏好分寸的。
既不会一下子将西域人压着死,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李迪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他谋的财,要么贴补了河西的一些伤兵、孤儿寡母、又或者蒙学,要么就当成岁收,一起送到了汴京城。
李迪谋的财,是大宋得了好处,是朝廷得了好处,是百姓得了好处。
所以李迪敛财,可以说是为国敛财。
如此利国利民的举动,朝廷支持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出手去干预。
所以河西的关税,李迪说了算。
李迪不开口,克鲁伊再强求也没有用。
即使他找上了大宋皇帝陛下说理,大宋皇帝陛下也不会向着他。
李迪和元山、克鲁伊聊完了私事。
狄青请他们三人坐下,聊起了公事。
狄青在他们坐下以后,郑重的道:“如今阳关的战事已经结束,阳关内外再无敌人。我们应该整顿兵马,去驰援玉门关。”
李迪和陈尧咨二人缓缓点头。
元山没有说话。
克鲁伊亦是如此。
狄青见此,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陈大将军和李公率领着永兴军的将士继续坐镇阳关,我率领着邕州的永字头禁军去玉门关,元山首领克鲁伊头人各自率领着各自的兵马随行。”
元山和克鲁伊没什么意见。
陈尧咨有些不乐意,他入行伍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仗。
从他入行伍至今,都没打过几场仗。
如今有仗打,他却不能参与,他自然不乐意。
只是,还没等到他张口,就听到李迪笑呵呵的说道:“如此甚好,有陈大将军在此,不仅能坐镇阳关,还能帮老夫安民。”
陈尧咨瞪了李迪一眼。
李迪看似是在挽留他,其实是在堵他的话,不让他说出什么去打仗的话。
不等陈尧咨再次开口,狄青就痛快的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下令让兵马去好好休息,明日启程赶往玉门关。
结束了玉门关的战事,我们说不定还能去辽国,吃一点剩菜剩汤。”
话音落地,狄青就站起了身,带着元山和克鲁伊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留下了陈尧咨坐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啥。
第0852章 角厮罗的窘境(今晚一更…………)
“别发楞了,人都走光了……”
李迪在狄青和元山等人离去以后,语气幽幽的对陈尧咨说了一句。
陈尧咨回过神,恶狠狠的瞪了李迪一眼。
“你存心不让我去打仗?”
李迪上下打量了陈尧咨一眼,撇撇嘴道:“你个老小子都六十了,上了战场就是去送命。老夫好歹跟你大兄同殿为臣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呢?”
陈尧咨不满的嚷嚷道:“我还能打!”
李迪不屑的道:“比狄青又如何?”
陈尧咨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他武艺虽然精湛,可毕竟年老体衰,比狄青那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自然比不了。
思量了一番,陈尧咨倔强的道:“打仗靠的是智谋。”
李迪脸上不屑的神色更浓,“你去了玉门关,能越过寇季和种世衡,掌控了整个战场?”
陈尧咨恼了,“你个老家伙,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李迪不咸不淡的道:“老夫不是存心跟你作对,老夫只是想提醒你,你体力不如狄青,权势不如寇季和种世衡,就乖乖在这待着,别出去瞎折腾。”
陈尧咨恼怒道:“我怎么瞎折腾了?勒河一战,若不是我率军提早布下了埋伏,黑汗人怎么可能那么快溃败?”
李迪瞥了陈尧咨一眼,“若不是寇季和种世衡合谋,将黑汗人击溃,逼的黑汗人退走勒河,你就算在勒河守一年,也摸不到黑汗人的踪影。”
陈尧咨恶狠狠的道:“你个老家伙等着瞧,总有一日,老夫会打出一个惊天的战绩给你看。”
李迪呵呵一笑,“你怕是没机会了。”
陈尧咨神色一暗。
河西战事了结以后,青塘的兵马肯定会被砍的七七八八。
角厮罗此番出征,可是带了青塘境内所有兵马。
此战一败,青塘再无力量抵抗大宋。
青塘以后就是大宋的草场。
宋辽战场上若是在取得巨大的战果。
那大宋就将真的没有对手。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四周的四邻都会在大宋的兵锋下瑟瑟发抖。
陈尧咨再想从战场上获得惊天的战绩,根本不太可能。
正是因为如此,李迪说没机会了以后,陈尧咨的脸色才不好看。
李迪见此,赶忙转移话题道:“你就不想知道,老夫为何对元山那么优厚?”
李迪表面说是感谢元山出手帮沙州百姓撤离,所以给元山减免了赋税。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似乎李迪这种在中枢滚过一圈的重臣,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他们不可能将利益主动扔出去。
至于报恩,那是侠客才干的事情,而不是政客。
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客,绝对不会将恩情和正事扯在一起。
如果真的扯在了一起,那么必有图谋。
陈尧咨瞥了李迪一眼,哼了一声,“你无非就是见人家多此帮我大宋,对我大宋死心塌地,所以想通过怀柔的手段,彻底将元山部吸纳进我大宋。”
李迪有些意外的道:“老夫的目的有那么明显吗?”
陈尧咨撇撇嘴道:“还不够明显?你们这些从中枢出来的人,要是能大发善心,那我陈字倒着写。”
李迪沉吟道:“那他会不会看出老夫的心思?”
陈尧咨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迪盯着陈尧咨道:“那你说老夫能不能成功?”
陈尧咨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李迪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十分不确定的答案,“仅凭你的话,估计不太可能。寇枢密若是出手的话,倒是有几成把握。”
说到此处,陈尧咨顿了一下,正色道:“元山部是寇枢密一手扶持起来的。近些年我大宋要用元山部,多是通过寇枢密。
没有通过寇枢密的文书,送到了元山部,人家根本不搭理。
所以除了寇枢密,其他人想将元山部纳入大宋,几乎不可能。
你八成在做无用功。”
李迪不以为然的笑道:“老夫还是想试试。”
陈尧咨撇了撇嘴,没有再开口。
他很清楚,似李迪这种从中枢出来的人,做了决定,一般很少会反悔,而且这一类的人都很自信。
陈尧咨已经将结果告诉了李迪,李迪还是想试一下,就是一个例子。
就在李迪和陈尧咨二人商讨将元山部纳入到大宋的事情的时候。
元山、克鲁伊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舍里睡下。
翌日。
天色一亮。
狄青就命人敲响了点将鼓。
狄青在聚拢了所有将士以后,留下了三万给陈尧咨。
他带着剩下的人,跟元山和克鲁伊二人,一起冲出了阳关,赶往了玉门关。
……
玉门关。
大宋将士和青塘兵马对持在关城。
角厮罗率领着兵马赶到了玉门关以后,没有任何犹豫,派遣兵马对玉门关发起了佯攻。
最后被玉门关上的大宋将士用火枪和火炮击退。
往后数日,角厮罗都没有急着攻城,一是在等阳关方面战事的消息,二是在思量破关的对策。
在大宋的火枪和火炮压制下,青塘兵马在他指挥下前后冲了四五次,每一次没冲到关城下,就被大宋的火枪和火炮逼退。
四五次佯攻,都没有摸到玉门关的城墙。
角厮罗意识到,强攻玉门关的话,恐怕会损失惨重,还不一定能攻破玉门关。
所以他必须智取。
角厮罗思量了数日,勉强想了一个对策。
只是还没等他对玉门关再次发起攻势。
安子罗一身血衣,策马出现在了军营外,见到了角厮罗,只说了一句,“元山和克鲁伊已经投靠了宋人……”
说完这话,安子罗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角厮罗立马吩咐人将安子罗抬进了帐篷,请大夫出手救治。
大夫剪开了安子罗的衣服以后,看到安子罗身上受了十多处伤,可以说是伤痕累累,有些伤口似乎已经结痂了。
大夫对角厮罗直言,安子罗恐怕凶多吉少。
角厮罗逼迫着大夫给安子罗治疗。
大夫小心翼翼的为安子罗处理的伤口。
当夜。
安子罗高烧不止。
角厮罗亲自守在安子罗的帐篷内,守了足足一夜。
天亮的死后,安子罗的高烧退下去了。
角厮罗立马招来了大夫继续为安子罗瞧病。
大夫为安子罗瞧过病以后,长出了一口气,对角厮罗直言,安子罗度过了危险。
角厮罗询问大夫,安子罗为何还没醒。
大夫回应,安子罗恐怕还得睡三两日。
果然。
两日后,安子罗幽幽转醒。
角厮罗立马扑到了安子罗近前。
“安子罗?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子罗睁开眼,看到了角厮罗,有些急切的道:“赞普,元山和克鲁伊背叛了我们。他们很早之前就投靠了宋人,此次随我们一起出征,是在算计我们。”
角厮罗安抚了一下安子罗,盯着安子罗道:“你不要着急,细细的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安子罗缓缓的将他们分开以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角厮罗。
角厮罗在听完了安子罗的讲述以后,面色阴沉的能滴出血。
“元山背叛我,我并不稀奇。元山乃是一部之主,他跟我合作,为的是利益。若是大宋给他的利益足够丰厚,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背叛我。
可克鲁伊怎么敢背叛我?
他难道不知道此战对我青塘意味着什么吗?”
角厮罗说到此处,已经怒不可置,他愤怒的咆哮道:“此战若胜,我青塘便能入主中原。
一旦我们占据了中原,借着中原的财力,将我青塘变得更强大。
到时候天下之地,还不是任由我青塘取允。
他现在只是我青塘一个将军,可他以后有机会成为一个掌握数十万帐的大领主。
如此机会他不要,他居然去给宋人做狗,帮着宋人对付我们?!”
角厮罗几乎敢肯定,宋人给克鲁伊的,绝对少的可怜,宋人绝对不会让克鲁伊成为一个掌握数十万帐的大领主。
角厮罗愤恨的握起了拳头,道:“他知不知道,宋人一旦得势,我青塘将会覆灭。我青塘若是被覆灭,吐蕃诸部还能不能完整的存活下去都难说。
他是个罪人,我青塘的罪人,我吐蕃诸部的罪人。
等征灭了宋国,回到了青塘城,我就杀光他们阿克鲁伊部所有人,让他知道背叛我吐蕃的代价。”
安子罗咬了咬牙,提了提精神,盯着角厮罗郑重的道:“赞普,现在不是考虑报复克鲁伊的时候。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退兵,然后查一查我们中间还有谁是叛徒。
此前你分兵的时候,元山是主动请缨。
可克鲁伊是你钦点的。
你随便点了一个人,就是一个叛徒,那么说明我军中的叛徒,恐怕不止克鲁伊一个人。”
角厮罗瞪着眼,盯着安子罗,道:“玉门关近在眼前,胜利近在眼前,你让我怎么退兵?”
安子罗一脸痛苦的道:“可是不退的话,我们中间有叛徒捣乱,我们根本赢不了。”
“嘭!”
角厮罗气的拍向了不远处的案几,案几一震,上面的东西差点掉在了地上。
角厮罗原以为自己盘算的十分妥善,他已经看到中原腹地的财富在向自己招手了。
可是寇季仅用了一个无间道,就将他盘算的一切,破坏的干干净净,他心里怎能不怒。
安子罗见角厮罗一脸怒意,一言不发,便痛苦的道:“赞普……走吧。再不走,等阳关那边战事了结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角厮罗双眼有些泛红的道:“走?!去哪儿?回青塘吗?我们率领着青塘所有的兵马出击,什么也没得到就回去?
青塘上下所有人怎么看你我?
就算我们拉的下脸,返回青塘,你以为寇季就能让我们安安稳稳的存活下去?
我们既然选择了出兵,选择了趁火打劫,就没有退路可言!”
安子罗咬牙道:“可我们在这里耗下去,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角厮罗听到此话,双眼更红。
“我们一旦退了,寇季必然派人追击。寇季布置了这么多手段,绝对不会看着我们安安稳稳的退回青塘。
还有,就算我们退回了青塘。
寇季也会跟元山部一起,攻入我青塘。
我青塘南北两面临山,难以跨越。
寇季和元山二人从东西两侧进攻的话,我们根本没有半点退路。
所以就算我们逃回了青塘,下场也不会太好。”
安子罗果断摇头,“不,我们还有办法抵挡宋兵。您难道忘了,除了我青塘人以外,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在高地上安安稳稳的存活。
一旦寇季和元山从两面来攻,我们就退到高地上,据高地而守,他们根本拿我们无可奈何。
至于那些叛徒,他们若是出现了的话,我们刚好趁机将他们铲除。”
提到了叛徒,安子罗恨的咬牙切齿。
安子罗提到了高地,角厮罗微微愣了一下,心中十分不甘。
他好不容易从高地出来,好不容易挪到了青塘城,再挪回去,他心里真的不高兴。
高地的气候十分恶劣。
除了青稞以外,其他的庄稼在高地上很存活下去。
除此之外,他招揽的一些宋国的人才,迁移去高地的话,恐怕要折损大半。
更重要的是,他要是退守高地的话,就要丢下大半个青塘的基业。
高地外的青塘疆土,是角厮罗最重视的,也是青塘境内最富庶的。
在宋国人才的经营下,高地外的青塘,真的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粮食、牛羊马匹、各种小手工业,在高地外都发展的十分好。
不断的为他提供一份庞大的财力。
也正是有这一份财力支持,他才敢聚兵五十万,跟大宋叫板。
若是退到了高地,那这一切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一夜之间会回到他最初执掌青塘的时候,甚至比那个时候还有所不如。
他大半辈子的努力,将会付之东流,他怎么可能甘心。
“我若是不退呢?!”
角厮罗咬着牙,面目狰狞的问。
安子罗脸色一变。
角厮罗沉声道:“现在退了,我真的不甘心!”
安子罗见此,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开口问道:“赞普是想跟寇季打一场,看看有没有转机?”
角厮罗生硬的点头。
安子罗思量了一下,咬牙道:“赞普非要打的话,也不是不能打。不过赞普暗中建立的重甲骑,有可能要留在这里。”
角厮罗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安子罗沉声道:“臣身为人臣,自然要为赞普考虑周全。臣劝解赞普退,赞普不退,非要宋国一战,那臣就得考虑,万一出现了变数,如何保赞普周全。”
角厮罗拧着眉,盯着安子罗没有说话。
安子罗继续道:“赞普要打,就必须赶在阳关的援兵赶在此处之前打。玉门关守备森严,赞普若是强攻的话,三两日之内根本攻不破玉门关。
就算攻破了,也未必夺的下来。
所以赞普要跟宋兵打,就必须将宋兵引出来。
臣以为,赞普可以将克鲁伊背叛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假意退兵。
等到宋兵出了玉门关,追过来的时候,再反手一击。
到时候臣会率领重甲,给宋兵一个迎头痛击。
宋兵势弱,一定会召集我们军中潜藏的那些叛徒帮忙。
等叛徒全部跳出来的时候,赞普再率领其他兵马,冲上来厮杀。
若是能将玉门关内出来的宋兵,还有我们中间的叛徒一起剿灭的话。
此战我们还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若是不能的话,赞普就速速率兵离开此地。
臣会率领重甲为赞普断后。”
角厮罗听到此话,紧握着拳头,盯着安子罗,问道:“你还能战?”
角厮罗亲眼看着大夫给安子罗治伤的,所以他知道安子罗身上的伤势有多重。
以安子罗现在的状态,养一两个月都不一定恢复的过来。
他若是再上阵厮杀的话,几乎必死无疑。
一场厮杀下来,即便是敌人宰不了他,他也会牵动伤口,不治身亡。
安子罗盯着角厮罗,郑重的道:“臣愿为赞普,万死不辞。”
角厮罗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法子不错,我用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出阵的。”
安子罗沉声道:“赞普,在所有的叛徒暴露出来之前,您除了我,谁都没办法信。难道您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到那些有可能是叛徒的人身上吗?”
角厮罗咬牙道:“你也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若是没了,我身边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角厮罗这话其实有点夸张。
他可以信任的人其实很多。
他身为青塘王,要用人的话,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为他效忠的。
但是像是安子罗这么能干的,却没有几个。
所以安子罗死了,他想要挑选一个跟安子罗一样的人辅佐他,恐怕不太可能。
安子罗缓缓的躺在了床上,没有再开口。
角厮罗站在帐篷口许久,将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以后,才冷着脸出了帐篷。
一出帐篷,就看到了几个部族头人匆匆走了过来。
角厮罗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嫌疑犯。
在没有确定谁忠谁奸的情况下,所有人他都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
几个部族头人被角厮罗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
几个部族头人盯着角厮罗那让人难受的目光,一起施礼。
“见过赞普……”
角厮罗冷冷的问道:“你们做什么?”
一个部族头人施礼道:“听说安将军醒了,我们几个人过来看看。”
角厮罗冷声道:“安子罗现在需要静养,不需要被人打扰。”
几个部族头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性子直的,开口问道:“赞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角厮罗冷哼道:“你们应该听到风声了,克鲁伊那厮背叛了我,背叛了青塘,背叛了吐蕃。”
安子罗一身血衣从阳关方向逃回来。
军中看到的人不少。
许多人都能通过安子罗的惨状,猜倒阳关的战事出现了变数。
有人背叛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只有有人背叛了,安子罗才能一个人逃回来。
若是兵败的话,安子罗必然会率领一群残兵败将回来。
几个部族头人听到了克鲁伊背叛了,也是一脸惊容。
他们在听到了风声以后,猜测了一番。
他们觉得应该是元山背叛了。
因为元山不是他们自己人。
可他们没料到,居然是克鲁伊背叛了。
克鲁伊跟他们一样,可是共属吐蕃大族。
克鲁伊的作为就是青奸、狗腿子,会受到吐蕃所有百姓世世代代诅咒。
有部族头人勉强消化了这个消息以后,赶忙追问角厮罗,“那元山呢?”
元山部的普通兵马虽然一般,可元山铁骑是真的很强。
所以各部族头人,包括角厮罗,对元山部都很重视。
若是仅有克鲁伊背叛的话,那以元山的兵力,应该能镇压一二。
角厮罗冷冷的回道:“元山也背叛了!”
几个部族头人,一脸惊愕。
元山也背叛了?
乐子大了。
几个部族头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各自的眼神中,他们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角厮罗派遣了十万兵去攻打阳关,结果十万兵都背叛了。
那就说明军中的叛徒,怕是不止克鲁伊和元山两个人。
军中还有叛徒,还潜藏在他们其中,那他们之后的仗就没办法打了。
在没有彻底将所有叛徒揪出来之前,谁去打仗,谁后背就会一直凉飕飕的凉下去。
他们能猜倒军中还有叛徒。
他们料定角厮罗肯定也能猜倒。
角厮罗现在将此事说出来,是什么目的,他们大致有一些猜测。
“赞普……要退兵?”
角厮罗冷冷的道:“不错,我准备退兵。但是在退兵之前,我必须给宋兵一个教训。”
“赞普……不先追查叛徒吗?”
“……”
角厮罗冷声质问,“你告诉我,该怎么查?”
角厮罗此话一处,那几个部族头人鸦雀无声。
现在在玉门关前,正面对着大敌呢。
现在查叛徒青塘兵必乱。
青塘兵一乱,就等于给了大宋机会。
大宋若是趁虚而入的话,角厮罗也没办法掌控局势。
……
……
(ps:月末小结,本月虽然有点咸鱼,但也更了三十二万……稻草还是挺拼的‘自夸一下’,今天偷懒休息一下……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真的是扛不住,偶尔需要休息一下,不然腰断了……)
第0853章 穷追不舍!(今晚一更,有点事出去一下,明天补……)
“下去告诉你们部族的兵马,准备退兵。”
角厮罗面色冷峻的吩咐几个部族头人。
几个部族头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脸不甘的看着角厮罗。
他们跟随角厮罗,领兵出青塘,如今正式的战事一场也没打,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要退兵,他们自然不甘心。
角厮罗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冷声道:“我也不甘心,可是有用吗?再不走,等阳关方向的援兵冲过来,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几个部族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许久以后,其中一个部族头人咬牙道:“就算要走,我们也得打一场才行。若是一场都不打,就这么退了,回去怎么跟族人交代?”
角厮罗瞥着那个部族头人,冷声道:“之前不是已经打过了一场了吗?”
部族头人脸色有些难看。
佯攻也算打?!
“赞普,之前那一场只是佯攻,根本不算打。若是我们不好好的跟宋人打一场,那我们此次兵出青塘,就算是白出了。
不仅部族勇士的士气会受错,部族里的人还会以为我们怕了宋人。”
“对啊,赞普,我们此次可是动用了五十万兵马,几乎抽空了青塘所有的兵马。若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那些族人一定会有怨言。”
“……”
几个部族头人不甘的说着。
角厮罗瞪起眼,“你们以为我不想打?我们中间有叛徒,叛徒不清楚,你让我怎么放心的打?”
提到了叛徒,几个部族头人瞬间默不作声。
角厮罗害怕叛徒临场反水,他们也怕。
可让他们现在退兵,他们心里又不甘心,他们一时间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角厮罗见几个部族头人不开口,就继续道:“先退兵,退到了肃州城,再考虑其他的。”
几个部族头人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角厮罗打发了几个部族头人,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坐定以后,角厮罗立马唤来了自己身边的亲信,沉声吩咐道:“速速派人去宋国的西宁州边陲。给我查清楚从西宁州攻打宋国的那一支兵马是否出现了变数。
若是出现了变数,就吩咐阿鲁尔尽快剿灭叛徒,然后收拢残兵向河西靠拢,准备随时接应我们。
若是没有出现变数,就提醒阿鲁尔,元山部的人都是叛徒,让他想办法给我收拾了那群叛徒。”
别人的目光都在玉门关战场上,但角厮罗却考虑到了前去宋国的那一支兵马上。
那一支兵马的领兵之人是阿鲁尔、穆智、元山铁骑统领。
其中以阿鲁尔为主。
对于阿鲁尔,角厮罗是绝对信任。
因为阿鲁尔和角厮罗一样,是跟着他一起起家的,不像是其他人,是半路投靠他的。
角厮罗相信,有阿鲁尔坐镇在那支兵马中,纵然元山铁骑统领从中作梗,对那支兵马的影响也不大。
就算穆智也叛了。
阿鲁尔手握十五万兵马,依然能将穆智和元山铁骑统领镇压。
所以角厮罗坚信,即使去宋国腹地的兵马出现了变数,依然会保存许多实力。
现在的处境对角厮罗极其不利。
角厮罗已经不打算再让青塘的兵马去宋国劫掠,他需要收缩兵力,应对河西的宋兵。
角厮罗的亲信听到了角厮罗的吩咐以后,离开了帐篷,带了一行侍卫,策马离开了玉门关前。
就在角厮罗吩咐亲信去西宁州查看的时候。
几个部族头人已经将军中有叛徒的消息散步了出去。
一时间青塘军营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青塘军营里的变动。
坐在玉门关关城上的寇季和种世衡二人看的分明。
城头上,寇季和种世衡并肩而立。
种世衡瞧着外紧内乱的青塘军营,沉吟道:“角厮罗死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在跟我讲笑话?”
种世衡指了指青塘军营,“好几日也没见动静,军营里又外紧内乱,分明是统帅死了以后才会出现的征兆。”
寇季缓缓摇头道:“角厮罗身强力壮的,哪有那么容易死。他要是真死了,城外的青塘兵恐怕早就退了。”
种世衡疑问道:“那你说,青塘军营里为何会出现外紧内乱这种征兆。”
寇季淡然一笑,“我所料地不差的话,应该是阳关的战事有结果了,所以青塘军营里才会出现外紧内乱的景象。
外紧,是因为他们防着有人逃跑。
内乱,说明他们人人自危。”
种世衡一愣,略微瞪起了眼,“元山部真是自己人?!”
寇季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种世衡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如果角厮罗没有死,青塘军营里又出现外紧内乱的景象,那就说明青塘军营里出现的叛徒。
而角厮罗一时半刻查不出叛徒,却有泄露的风声出去,所以青塘军营内才会乱糟糟的。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淡然笑道:“若仅仅是元山部是自己人的话,青塘军营至于这么乱吗?要知道,元山部的兵马,如何可没有在青塘军营里。”
种世衡愕然的瞪起眼,惊叫道:“青塘自己人也叛了?”
寇季没好气的道:“什么叫也叛了,那叫弃暗投明。”
不等种世衡再次开口,寇季就继续道:“此前角厮罗派遣兵马攻打玉门关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青塘的兵马中并没有阿克鲁伊部勇士。
那就说明角厮罗派去阳关的人,应该是元山部和阿克鲁伊部。
阿克鲁伊部的首领克鲁伊,就是我们的人。”
种世衡一脸难以置信的道:“阿克鲁伊部可是一支十分古老的吐蕃大族,你是怎么策反他们的?”
寇季淡然笑道:“可不是我策反他们的。而是角厮罗自己逼反他们的。”
见种世衡一脸不解。
寇季笑着解释道:“角厮罗此前收拢吐蕃各大族的时候,下手过于狠辣。吐蕃三十七个部族中,二十多个部族的头人就被他砍了脑袋。
其他吐蕃大族的头人自然人心惶惶。
就在他们苦无对策的时候。
我跟官家商量了一下,在西宁州开设了一家一字交子铺。
同时退出了存一百万贯,送汴京城户籍的策略。
并且派人游走于那些吐蕃大族的头人之间,将此事告知给了他们。
他们在得知了此事以后,就将族内的大部分积蓄,暗中送到了一字交子铺内存储。
一字交子铺给他们出具的汴京城的户籍。
他们将族中最看重的子嗣,悄悄的送到了汴京城。
官家见他们又送钱财、又送质子的,觉得他们是可造之才。
就秘密的前往了西宁州,见了他们一面,并且许诺了一定的好处。”
种世衡听完了寇季一席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角厮罗在青塘境内铲除异己的时候,寇季和赵祯两个不知羞的在旁边挖墙脚。
以大宋表现出来的强大,庇佑那些被角厮罗逼的无路可走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种墙角还不是一挖一个准。
青塘人不像是宋人,没有太多家国情怀。
他们在投靠大宋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从大宋立国至今,从青塘、西夏、辽国叛逃的小部族,多不胜数。
每年总有那么几百帐的人逃出青塘、西夏、辽国,依附我大宋麾下,成为大宋的百姓。
所以那些被角厮罗逼的走投无路的人,投靠大宋不仅没有心里负担,还有前车之鉴可循。
种世衡忍不住感叹道:“官家和你当真是算无遗策啊。”
寇季摇头笑道:“这你就说错了。我和官家最初其实只是惦记上他们的钱财。我和官家最初想着,他们把钱财存到了我大宋,等角厮罗弄死了他们,我们就顺手弄死他们的子嗣,吞了他们的钱。
只是没想到,他们把钱存到了我大宋以后,有了退路,面对角厮罗的时候也光棍,居然果断投了角厮罗。
角厮罗居然没杀他们,还给了他们官做。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角厮罗在主导,我和官家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可算不上算无遗策。
你也别把我和官家想的那么心黑。”
种世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不心黑?
就算将青塘的那些各部族头人逼上了反叛的路,是角厮罗的错。
可想趁着人家死了,弄死人家子嗣,侵吞人家的资产,跟角厮罗可没有半点关系。
角厮罗那是明抢,你们属于暗夺。
寇季见种世衡翻着白眼,默不作声,就轻笑了一声,提醒道:“腹诽官家,可是杀头的大罪。”
种世衡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骂人。
寇季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盯着城外的青塘军营,道:“事到如今,青塘军营中有叛徒,并且数量不少的事情,瞒不住角厮罗。
你觉得角厮罗随后会怎么做?”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道:“角厮罗应该会退兵!”
角厮罗身边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叛徒。
在没有查出叛徒之前,角厮罗若是敢战,那他就不配为青塘王。
寇季缓缓点头,“我也觉得他会退兵,不过他想退兵,得问过我们才行。他既然敢出兵图谋我大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将他们全部留在河西?”
种世衡疑问。
寇季点头道:“我为了钓他们出来,可是跟辽兵和黑汗兵耗了月余。如今好不容易将他们钓出来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退回去。”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道:“我这就下去布置,等他们退兵的时候,就率兵出去追击。”
寇季提醒道:“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咬着他们。角厮罗耗费了数年,秘密的锻造了一支重甲骑,应该就潜藏在他军中。
他若是在你追击的时候,派出重甲骑反咬一口,你也的吃亏。
所以你能战就战,不能战就等狄青率领阳关的兵马过来,形成合围。”
种世衡点头道:“明白……”
种世衡下了城头,挑选了十万精骑,又挑选了十万黑汗人,准备追击青塘兵。
青塘军营。
军中有叛徒的消息经过了一日发酵以后,彻底传的沸沸扬扬的。
角厮罗在营地内巡视了一圈,见营地内人人自危,皆生出了退意,就知道火候到了。
当即,他召集了军中所有的将领,宣布了退兵肃州的事情。
军中的将领在得到了这个命令以后,虽然十分不甘心,但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由此可见,将领们通过军中将士们反应也明白了。
叛徒不除,军营里的将士们人心惶惶的,根本没办法打仗。
随后,将领们将角厮罗的命令传达到了军中。
军中的将士们知道了此事以后,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了轻松之色,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头的大事一样。
角厮罗在军令传达下去以后,当即吩咐军中的将士们打点行囊,准备撤军。
就在他们收拾了帐篷,打点了行囊,坐上马背准备离开的时候。
玉门关的城门缓缓打开。
十万黑汗人杀了出来。
从玉门关内冲出的十万黑汗人,是寇季在玉门关外救下的十万黑汗人。
他们在玉门关外跟寇季相处了一个多月,认可了寇季神使的身份,也愿意为寇季厮杀。
他们对寇季的命令言听计从。
种世衡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
因为种世衡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势力的俘虏,在被俘虏以后,会心甘情愿的帮助敌人去打仗。
寇季给种世衡解释过。
说是信仰的力量。
可种世衡不信。
寇季也没有再多解释。
黑汗人作战,没有多少章法。
所以十万黑汗人冲出了玉门关以后,一窝蜂的冲向了青塘人。
期间没有摆出什么矢锋阵一样的阵型。
他们明明是兵卒,可他们作战的方式却像是马贼。
角厮罗在看到了十万黑汗人冲出了玉门关以后,牙齿咬的咯嘣作响。
那独特的肤色和发色告诉了角厮罗,那些从玉门关冲出来的人是什么人。
黑汗人。
曾经宋国的敌人。
如今却是宋国的先锋。
面对着兵力比他们多了两倍多的青塘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的发动的冲锋,就说明他们愿意为宋国赴死。
宋国的人已经收服了他们的心。
“走!”
角厮罗踢了一脚马的腹部,带着他麾下的将士扬长而去。
黑汗人紧咬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种世衡率领的十万铁骑,在黑汗人追着青塘人追出去了三里地以后,才出了玉门关。
并不是种世衡消极待战,而是种世衡觉得,有合格的先锋去帮他们咬住青塘人,他完全没必要带着大宋将士去逼迫青塘兵。
角厮罗要退,种世衡就给他足够的时间退。
在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退兵是一件十分消耗心力和体力的事情。
在青塘兵心力和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种世衡再带人向青塘兵发起进攻,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然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草原上的骑兵有一项独特的技能,大宋将士会的却不多。
这一项独特的技能就是在马背上睡觉。
草原上的骑兵一旦上了马背,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在马背上进行,所以他们可以昼夜不歇的策马狂奔。
但是大宋将士却不行。
草原上的骑兵即便是在马背上睡着了,东倒西歪的颠簸,也不会掉下来。
但是大宋将士,只要一睡,肯定会掉下马背。
所以,跟青塘兵玩追逐战,用大宋将士的话,不太合适。
大宋将士熬的双眼通红的追个三两日还行,时间再长,肯定熬不住。
相比起来,黑汗人就可以陪着青塘兵一直熬下去。
因为他们也会在马背上睡觉的技能。
双方你追我赶的,没过多久,就奔出去了十里地。
角厮罗的亲兵策马奔到了角厮罗身边,急声道:“赞普,敌人追的太急,对我们十分不利,再让他们追下去,我们那些带着重甲的马匹怕是扛不住。”
“该死!”
角厮罗低声骂了一句。
“吩咐阿善贝部去断后!”
“是!”
亲兵策马离开了角厮罗背后,没过多久以后,就将角厮罗的命令传到了阿善贝部头人的耳中。
阿善贝部的头人得知了这个命令以后,第一反应是他被角厮罗抛弃了。
他不愿意遵从命令。
可角厮罗的亲兵带着几个督战的,逼迫着他遵从角厮罗的命令。
阿善贝部的头人不得不率领自己部族的三万勇士,留下来断后。
角厮罗几个亲兵也留了下来,准备帮着阿善贝部一起抵御黑汗人。
只是当黑汗人冲近了以后,阿善贝部的头人突然带着人对角厮罗的亲兵下手了。
“角厮罗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投了宋人!克鲁伊投了宋人,必然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我们投了宋人也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阿善贝部的头人一边呼喊,一边带着他部族的人,杀向了角厮罗的亲兵。
角厮罗亲兵的数量不多,被阿善贝部的勇士团团围住以后,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你敢背叛赞普?!”
角厮罗亲兵难以置信的盯着阿善贝部的头人。
阿善贝部的头人怒吼,“对方先锋就有十万,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万兵马。角厮罗那是让我们断后,分明是让我们送死!
他既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我们凭什么再效忠他!”
不等角厮罗的亲兵再次开口。
阿善贝部头人的刀已经落在了他脑袋上。
等到黑汗人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阿善贝部的头人,已经宰杀了角厮罗的亲兵,带着部族的勇士齐齐下马投降。
黑汗人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如同一窝蜂一般从他们身边涌过。
黑汗人对这种临阵投降的事情十分熟悉。
因为他们以往跟着黑汗王玉素甫作战的时候,数十万兵马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敌人都乖乖投降。
敢反抗他们的,几乎都被他们屠戮了个干净。
从黑汗国立国至今,也就只有西州回鹘和大宋并没有在他们的兵锋下投降。
前者挡住了他们数十年,直到辽兵帮了他们一把,才被他们攻破。
后者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险些将他们给覆灭。
如今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无敌的战事,追杀起青塘兵马就更加卖力。
黑汗人从阿善贝部的人身边呼啸而过。
等到黑汗人追着青塘兵离开以后,阿善贝部的人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们原以为对方会接收俘虏,可对方搭理都没搭理他们,就离开了。
难道,只要假装做出一个臣服的样子,就能骗过追兵?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就在他们准备上马离开的时候。
种世衡带着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不得不再次表现出了臣服的姿态。
种世衡策马到了阿善贝部头人面前,皱着眉头问道:“自己人?”
阿善贝部头人有点懵。
种世衡再次问道:“可有信物?”
阿善贝部头人更懵。
种世衡见他问了两个问题,阿善贝部头人都没有回答,就知道阿善贝部头人并不是寇季和赵祯策反的人。
当即,他回头吩咐身后的将士。
“留下三千人,将俘虏押回玉门关,其他人跟着我继续追击!”
种世衡吩咐了一声,留下了一支兵马收拢俘虏,他带着其他的兵马追了上去。
……
角厮罗率领着兵马又狂奔出去了五里,耳听见背后的马蹄声没有锐减,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等角厮罗发问,一个亲兵就策马狂奔到了角厮罗面前,失声叫道:“赞普,阿善贝部碰上了敌人,打都没打,就投了。”
角厮罗听到此话,差点没气的从马背上栽下去。
“阿善!你个叛徒!我要杀光你所有的家眷!”
角厮罗胸膛里的怒气彻底藏不住了,他忍不住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事实上角厮罗错怪了阿善贝部的头人阿善。
阿善没有背叛他,阿善只是被他逼着去面对数倍的敌人,心生怯意,心生不满,所以才投降了。
至于忠诚,后期投靠角厮罗的部族头人以及部族勇士,几乎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在角厮罗一统吐蕃诸部之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政,一个个站着一片草场当山大王。
角厮罗一统吐蕃的时候,用实力逼迫着吐蕃各族依附在了他旗下。
如今吐蕃有名的大头人克鲁伊背叛了角厮罗。
角厮罗却没办法反制。
那阿善背叛起角厮罗,就没有半点压力。
……
……
(ps:今晚有点事出去一下,一更,明天补,请大家监督……)
第0854章 叛徒!叛徒!又见叛徒!
角厮罗破口大骂了许久,胸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在骂人的同时也没有忘了正事。
背后的黑汗人穷追不舍,他不得不再分派出去一支兵马去阻挡黑汗人。
“让埃尔克带人去阻拦敌人……”
角厮罗一脸怒容的吩咐了一声。
亲兵下去传令。
命令传达到埃尔克耳中以后,埃尔克立马勒马止步,带着自己的族兵留在了原地。
埃尔克部族的族兵数量并没有阿善贝部族的族兵数量多,勉强只有不到两万三千人。
埃尔克率领着族兵在原地等了没多久以后,黑汗人跨着马呼啸而来。
“杀!”
埃尔克在黑汗人出现的那一刻,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怒吼了一声,带着族兵毅然决然的冲向了黑汗人。
两万三千人,对阵十万人。
埃尔克没有逃,也没有降,他选择了跟黑汗人血拼。
“嘭……”
双方兵马碰撞在了一起以后,喊杀声瞬间弥漫了一大片的草场。
冲锋,掉头,再冲锋。
埃尔克率领着族兵不断的重复着此事。
半个时辰后,埃尔克率领的两万三千族兵倒在了战场上,留下了一地的尸骸,以及两万多匹茫无目的的在战场上散步的马匹。
黑汗人为了歼灭埃尔克的族兵,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黑汗人身死的、受伤的加起来也超过了两万。
黑汗人以一种特有的礼节向埃尔克的族兵表示了敬意,然后策马继续追着角厮罗而去。
在战场上。
能血拼到底,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兵马不多。
任何一支,在被歼灭以后,都应该受到极高的礼待。
不分敌我。
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值得被敬重。
黑汗人走了没有半炷香时间,站在远处观战许久的种世衡率领着兵马缓缓的踏入到的战场。
种世衡望着那遍低的尸骸,忍不住道:“青塘还是有勇士的……”
说到此处。
种世衡吩咐道:“收缴他们的兵刃和马匹,厚葬他们。”
种世衡下达了命令以后,就率领着手下的将士们策马而去,只留下了三千将士打扫战场。
就在黑汗人和埃尔克部族的兵马拼完了以后,紧追着角厮罗而去的时候。
角厮罗已经顺势奔到了五里外。
此事天色已暗。
角厮罗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望后方,见没有追兵追过来,心里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第一个忠诚于他的部族头人出现以后,他会欣喜。
可当第一个忠诚于他的部族头人出现以后,他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心里甚至还隐隐有些悲伤。
斥候已经将青塘兵和黑汗人拉开的距离告诉了角厮罗。
角厮罗通过拉开的距离推断出,埃尔克部族兵,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些叛徒?!”
角厮罗在推测出埃尔克部全军覆没以后,心里生出了如此想法。
角厮罗怀着如此想法,又冲出去了五里地。
天色已经彻底黑暗。
角厮罗吩咐军中的将士们伏在马背上休息。
青塘兵们挂在马背上呼呼大睡。
马匹却没有停歇的往前跑。
马匹闷头跑了一夜。
翌日清晨。
角厮罗在马背上睡醒以后,立马下令青塘兵们勒马止步。
几个部族头人在角厮罗勒马止步以后凑到了角厮罗身边。
角厮罗面色阴沉的道:“一直被敌人追着跑也不是事,我们必须反击。”
几个部族头人没有言语,只是盯着角厮罗,等候角厮罗吩咐。
角厮罗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旷野,对几个部族头人道:“此处便是我选定的战场!”
几个部族头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了一望无际的旷野。
角厮罗继续说道:“我需要你们率领着兵马缠住敌人。”
几个部族头人一愣,其中一个部族头人迟疑了一下,郑重的问道:“赞普要动用重甲骑?”
角厮罗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藏着噎着了。重甲骑必须拿出来了。”
几个部族头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对角厮罗施礼。
“赞普既然要动用重甲骑,我等自然配合。”
“下去准备吧。”
“是!”
“……”
几个部族头人离开了角厮罗身边,下去排兵布阵。
角厮罗在他们离开以后,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去给我准备重甲!”
亲信一脸惊愕,“赞普要亲自上阵?!”
角厮罗皱起眉头,“怎么?不行吗?”
亲信沉声道:“宋国有句话,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角厮罗冷声质问道:“那你觉得,现在军中除了我,还有谁能率领重甲骑?”
亲信愣了一下,垂下了脑袋。
掌控重甲骑的资格,不是实力,而是信任。
唯有角厮罗最信任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如此军国利器。
如今青塘军中,敌我难明。
角厮罗能信得过的大将,唯有安子罗一人。
可安子罗身受重伤,难以应敌。
角厮罗就不得不亲自披甲上阵。
“帮我披甲!”
角厮罗沉声吩咐了一声。
亲信迟疑了一下,牵过了一个驮着重物的马匹。
亲信卸下了马匹背上的重物,打开以后,露出了里面黝黑的重甲。
亲信亲自给角厮罗身旁的副马披上了重甲,然后迎着角厮罗坐在了副马背上,然后为角厮罗披上了重甲。
角厮罗披上了重甲以后,亲信又递给了角厮罗一柄厚重的长柄弯刀。
角厮罗挥舞着长柄的弯刀空砍了几下,一脸肃穆的坐在马背上。
不同势力建立的重甲骑,特点都十分鲜明。
西夏建立的铁鹞子,以铁索相连,以军阵为主。
辽国已经取缔的铁林军,以单骑冲阵为主,除了有重甲骑特有的重甲外,每人还配备了一柄重枪,冲阵的时候以重枪厮杀,战斗力极强。
大宋的静塞军、虎字军,可以单骑冲锋,也可以结成军阵,比起其他重甲骑,静塞军和虎字军的特点就是军备多。
静塞军和虎字军除了配备了常有的重甲外,还配备着长短武器,有刀、有枪、又矛,此外还配备着一些短弩。
虎字军最耀眼的时候,还配备有火枪、手榴弹等火器。
角厮罗创立的青塘重甲也十分有特点,特点就在武器上。
角厮罗在给青塘重甲配备武器的时候,发现青塘勇士在马背上,用长柄弯刀作战,能发挥出十分强悍的战斗力。
所以他给青塘重甲配备的主武器就是长柄弯刀,此外还有短矛两支。
其他的一概没配备。
不是角厮罗不愿意配备,而是角厮罗看中的远程武器只有都短铳。
角厮罗觉得自己手下的青塘重甲配备上了短铳,就算得上是一支相对比较晚上的重甲。
可是短铳掌握在寇季手里,寇季没有外卖的意思,角厮罗费尽心思也得不到,就只能暂时放弃给青塘重甲配备远程武器。
短弩等物青塘倒是有。
可对用惯了弓箭的青塘勇士而言,在马背上,短弩还没有弓箭好用。
配备短弩还不如配备弓箭。
“吧嗒吧嗒……”
角厮罗穿戴整齐以后,策马缓缓的走到了所有兵马前面。
单人单马,持刀而立,看着十分引人注目。
一个又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士,缓缓的脱离了青塘兵马的队列,出现在角厮罗背后。
短短半炷香以后,角厮罗背后汇聚了一万身披重甲的铁骑。
一万青塘重甲站在那儿,犹如一片钢铁丛林。
青塘其他将士们看着那一万青塘重甲,一片骇然。
有部族头人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才是赞普真正的底蕴……”
角厮罗近些年借着一统青塘,借着跟大宋贸易,得到了不少钱财。
他将钱财全部投入到了重甲的建立当中。
为了重甲,角厮罗可以说是付出良多。
每次重甲要花费巨额钱财的时候,角厮罗都忍不住羡慕元山。
羡慕元山好命,从一开始就死死的抱紧了寇季的大腿。
在寇季帮助下,元山部几乎是没有花费多大的代价,就建立起了一支一万人的重甲。
角厮罗是从零开始,一步步的建立起了一万重甲。
他吃了很多亏,花费了很多钱财。
所以他不得不羡慕元山。
一万重甲,站在哪儿,威慑力十足。
角厮罗翻转手里的弯刀,刀尖朝下,其他的青塘重甲纷纷效仿。
一片整齐的金铁碰撞之声。
让所有关注着青塘重甲的青塘兵心头都是一阵。
角厮罗端坐在马背上,轻喝了一声,“上马!应敌!”
其他的青塘兵闻言,纷纷攀上了马背。
二十万兵马跨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站在那儿,犹如一堵墙,正在等待敌人临近。
“轰隆隆轰隆隆……”
滚滚如雷的马蹄声在青塘兵耳边响起。
青塘兵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胯下的战马似乎意识到了随后有一场大战发生,所以它们不安的用蹄子刨着脚下的土地。
“呼……”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八万黑汗人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他们奔跑的时候似乎形成了起浪,在他们周身不断的翻滚。
黑汗人策马狂奔,越跑越快,半炷香以后,出现在了青塘兵不远处。
黑汗人一边冲锋,一边看向了青塘兵摆出的应敌的阵型。
在看到了重甲骑的时候,他们瞳孔微微一缩。
黑汗人也算是熟悉重甲骑的,因为在他们曾经跟随的黑汗王玉素甫身边,就有重甲骑跟随,只是数量不多,仅有一百多人。
但即便对方只有一百多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也会给他们不小的压迫感。
如今一万重甲骑出现在他们面前,压迫感更胜。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勒马止步,反而催促着胯下的马儿更快速的冲了起来。
一万青塘重甲固然给了他们十足的压迫感,但还不至于吓的他们动都不敢动。
也不至于吓的他们退兵。
他们见识过重甲骑,所以知道重甲骑的优势是什么,劣势是什么。
虽说他们没有办法正面硬刚重甲骑,但是他们却能侧面应敌,躲避重甲骑的进攻。
“分!”
领头的黑汗人冲到了半途,大喊了一声。
黑汗人瞬间分成了两股,随后又分成了四股,再由四股分成了八股,冲向了青塘兵马。
重甲骑既然没办法硬抗,那就果断将兵马分成实力足够的八等份。
在确保了分派出去的兵马可以在战场上存活下去之余,还能短暂的抗住重甲骑的冲锋,为其他分支绞杀重甲骑争取一定的时间。
“杀!”
角厮罗在看到了黑汗人义无反顾的冲过来的时候,勒紧了马缰绳,挥舞起了手里的弯刀,奋力的嘶吼了一声。
各部族头人率领着各自的部族兵马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黑汗人、青塘人,双方皆以极快的速度冲锋了起来。
冲到了近前,挥刀就砍。
短短的几个呼吸,双方皆冲进了对方的军阵中,厮杀了起来。
角厮罗就在一旁冷冷的盯着。
直至黑汗人彻底被青塘兵马拖住以后,他举起了手里的弯刀,怒吼,“杀!”
一万青塘重甲,如同奔雷,冲向了黑汗人。
黑汗人应对青塘兵马之余,又迎上了青塘重甲。
青塘重甲十分犀利,刚刚一参战,黑汗人就露出了颓势。
但黑汗人提早做了准备,所以即便青塘重甲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对黑汗人造成的伤害也十分有限。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
青塘重甲也不过击溃了三万黑汗人而已。
其他五万黑汗人,几乎不跟青塘重甲硬碰硬,他们选择在战场外游走厮杀。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击溃了三万黑汗人以后,瞬间对其他五万黑汗人发起了冲锋。
其他五万黑汗人在抵御其他青塘兵马的同时,跟角厮罗碰了一下,一触即退,并没有跟角厮罗纠缠。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宛若战场上的主宰。
“是时候了!”
就在角厮罗追着五万黑汗人跑的时候,正在跟黑汗人缠斗的一个青塘的部族头人突然大吼了一声。
瞬间,近八万人倒戈。
三个部族头人,领着各自部族的兵马,倒戈相向,对着身边正在作战的其他部族的兵马一通乱砍乱杀。
战场瞬间乱作了一团。
黑汗人顺势退出了战场。
角厮罗的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
他眼看着就要歼灭八万黑汗人了,可自己人突然倒戈,将刚刚打出的优势瞬间葬送了个干净。
角厮罗立在马镫上,冲着那三个倒戈的部族头人歇斯底里的咆哮,“科尔、胡利克、巴塔尔,你们为什么背叛我?!”
三个部族头人一边率领着自己部族的兵马厮杀,一边对角厮罗喊。
“角厮罗,你个小人!
夺了我们的草场,夺了我们的族人,还假惺惺的将我们的族人赏赐给了我们,让我们跪倒在你的膝下,听你的命令!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你凭什么夺走?!
你在夺走我们的东西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日!”
“角厮罗,塔巴图是我的兄弟,你杀了他,收缴了他部族的牛羊和马匹,我不怪你。可你凭什么将他唯一儿子当成奴隶对待,又凭什么将塔巴图族最美的明珠扔给你的手下虐待。
我没想着反叛你,我就是想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
三个部族头人一边厮杀,一边细数着角厮罗的罪行。
角厮罗气的七窍生烟,他紧握着长柄弯刀,面目狰狞的咆哮,“我宰了你们这些叛徒!”
咆哮声落地。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拼命的杀了过去。
三个部族头人见此,果断率领着麾下的兵马退出了战场,往远处逃去。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紧追着他们。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跑了,留下了黑汗人和青塘人在战场上。
黑汗人见此,毫不犹豫的再次杀进了战场。
安子罗被人扶着,看着乱糟糟战场,心头颤动,吐出了一口逆血。
“将军!”
安子罗的亲兵紧张的看着安子罗。
安子罗阴沉着脸,沉声道:“不碍事……给我备马!”
亲兵赶忙道:“将军,您的伤势还没有养好,不能策马狂奔。”
安子罗瞪起了眼珠子,低声吼道:“我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除了我,没人能平息赞普的怒火。
赞普的怒火不熄,我们青塘恐怕就完了。”
“将军……”
“备马!!”
“是……”
亲兵咬着牙,为安子罗牵来了一匹马。
安子罗翻身跨坐在了马背上,胸膛内的气血上涌,险些让他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安子罗用尽了全力,紧紧的攥住了马缰绳,马缰绳在安子罗手上勒出了两道深痕,他全然没有在意。
安子罗在马背上坐稳了以后,没有搭理正在跟黑汗人作战的青塘兵。
他策马奔了出去,直追角厮罗。
安子罗一路策马狂奔出去了许久。
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位置,追上了正气喘吁吁的领着青塘重甲追击三个叛徒的角厮罗。
“赞普!”
安子罗策马追上了角厮罗以后,奋力的呐喊。
角厮罗回头瞥了安子罗一眼,声音沉重的低吼道:“你来做什么?!”
安子罗一边策马跟上角厮罗的速度,一边大声的道:“赞普,塔巴尔三个人暴露了出来,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角厮罗愤怒的咆哮,“我要宰了他们!”
安子罗咬牙道:“他们是轻骑,您是重甲,他们要是逃跑,您根本追不上。您这样一直坠下去,最后只会便宜了宋人。
您别忘了,宋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角厮罗身躯一震,没有言语,也没有勒马止步。
安子罗见此,继续道:“您回头看看您背后的兄弟,他们酣战了一场,早以精疲力竭。你现在又带着他们去打他们最不擅长的追逐战。
他们也许没追上敌人,就死在了路上。
您费尽心血建立的重甲骑,难道就是用来追叛徒的?
难道就要为了几个叛徒,葬送于此吗?”
角厮罗咬着牙,没有回话。
“噗通……”
一声闷响。
角厮罗背后一个青塘重甲因为体力不支,掉下了马背。
角厮罗心跟着抽搐了一下,果断勒马止步。
其他的青塘重甲也纷纷跟着勒马。
角厮罗回头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个大汗淋漓的青塘重甲,一个个喘着粗气,正盯着自己。
角厮罗见此,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失态,干出了蠢事。
当即。
角厮罗咬牙道:“回去,全歼黑汗人!”
安子罗松了一口气,其他的青塘重甲也松了一口气。
虽说他们身披着重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可是追逐战他们真的没办法打。
他们身披着百斤重的战甲,马匹身上也驮着几十斤的重甲,短途的冲锋没什么问题,可是长距离的追逐,对他们的体力,对马匹的体力,消耗都十分大。
往往追不了几里地,他们就会精疲力竭。
角厮罗看了一眼塔巴尔三个人逃脱的地方,眼中充满了怨恨。
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处变不惊,他的成竹在胸,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如今他剩下的只有一颗杀戮的心。
他需要通过杀戮释放心中积攒的怒气、怨气,以及不甘。
“驾!”
角厮罗调转了马头,率领着青塘重甲往战场的方向冲去。
等到角厮罗冲回战场的时候,发现青塘兵和黑汗人已经杀成了一团。
“给我全部宰了他们!”
“应该让兄弟们歇息一下!”
角厮罗下令让青塘重甲出击,可安子罗开口阻止了角厮罗。
角厮罗恶狠狠的瞪了安子罗一眼,下令让青塘重甲休息。
一支黑汗人的兵马在青塘重甲脱了重甲,下了马背以后,突然摸了过来。
角厮罗刚要下令。
却见安子罗顺手夺过了角厮罗手里的长柄弯刀,带着一千多亲兵杀了出去。
角厮罗嘴张了好几次,想要拦下安子罗,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安子罗率领着亲兵,杀退了数量不多的黑汗人。
角厮罗和青塘重甲休息够了,再次披上了重甲,准备上阵。
黑汗人见到了青塘重甲再次上阵,准备撤退。
就在这个时候,种世衡、狄青、元山、克鲁伊四人,率领着近二十万的兵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所有人视线当中。
第0855章 谁是狼王?!
“我紧赶慢赶,终于赶上这场战事了。”
狄青和种世衡、元山、克鲁伊策马并行,瞧着前方战场上的混战,低声笑着道。
为了赶上覆灭角厮罗的战事,狄青一行人在出了阳关以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在狂奔。
一路上遗落的累死的马匹、累晕的将士、掉队的将士不计其数。
在付出的极大的代价以后,狄青终于追上了种世衡,并且率军跟着种世衡一起出现在了战场上。
种世衡听到了狄青的话,调笑道:“你是觉得我一个人奈何不了角厮罗吗?”
狄青罕见的跟种世衡开起了玩笑,“你自然奈何得了角厮罗,我之所以紧赶慢赶的赶过来,主要怕你功高盖主,所以特意过来分润你一部分功劳。”
种世衡失声一笑,回头瞥了一眼狄青背后那些双眼布满血丝的将士,低声问道:“你和你手下的兄弟们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狄青缓缓摇头,郑重的道:“只要有仗打,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不会累。”
种世衡摇了摇头,下意识的看向了元山。
元山淡然笑道:“我手下的兄弟们就算再熬一日一夜,也不会累。”
种世衡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克鲁伊。
克鲁伊苦笑着道:“我手底下的族人至少要休息两个时辰,才能上阵厮杀。”
种世衡略微愣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带着你手底下的族人暂时休息。”
说到此处,种世衡的目光再次在元山和克鲁伊身上盘旋了一下。
在看向前者的时候,种世衡流露出了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
在看后者的时候,像是在看陌生人。
克鲁伊感受到了种世衡目光里传达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胆怯,只是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他觉得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需要表态就行,没必要再让自己部族的人去拼命。
元山见此,心里一个劲的叹息。
克鲁伊还真是够蠢。
克鲁伊跟着他们都跑了九十九步了,就差临门一脚了,居然止步不前,还不蠢?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参与最后的战事,那为什么还要走之前的九十九步?
你带着兵马熬了两天两夜赶到此处,却不参战,那你是什么心思?
来玩的吗?!
种世衡回了克鲁伊一个微笑,然后没有再搭理克鲁伊,而是盯着战场,沉声下令,“全军准备,今日全歼青塘兵马,生擒角厮罗!”
近二十万兵马,随着种世衡一声令下,摆出了一个阵型,缓缓向战场上逼近。
战场上的黑汗人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一个劲的盯着青塘人猛冲猛打。
青塘人在近二十万大宋兵马逼迫下,频频后退。
青塘阵营里。
角厮罗和安子罗看到了种世衡率领着二十万兵马临近的时候,一脸阴沉。
安子罗沉声对角厮罗道:“赞普,我们已经借助着宋国的兵马,成功的将叛徒清除。如今宋国兵马势大,我们即便是借着青塘重甲,也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优势,所以我们之前的谋划可以放弃了。
您带着剩下的兵马回青塘,给我留下一支兵马,让我断后。”
角厮罗脸色阴晴不定,咬牙道:“你留下……会死……”
安子罗缓缓摇头,笑道:“宋人有句话,叫做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我是一个领兵之人,战死沙场是我的宿命。”
角厮罗一脸犹豫。
安子罗急忙道:“赞普,别再迟疑了。再迟疑,宋国大兵压上来,您想走也走不了了。”
角厮罗脸色微微一白,盯着安子罗道:“是我害了你。”
安子罗笑着摇了摇头,对角厮罗道:“您是我吐蕃共主,我吐蕃人都该为您赴死。”
角厮罗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其歪心,跟宋国为敌。”
安子罗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长叹了一声道:“赞普您即便是不跟宋国为敌,宋国也不会放过我们。
此次赶到玉门关,我仔细瞧了一下玉门关的布防,算是看清了一件事。
那就是宋国一直有打败黑汗王玉素甫和辽国详隐萧匹敌的实力,他们之所以在玉门关和阳关前耗着,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
我们上钩以后,他们果断出兵灭了黑汗王玉素甫,将萧匹敌打残,然后集中起了力量对付我们。
我们图谋宋国,在寇季等人的意料之中。
他不仅知道我们图谋宋国,还在我们中间安置了反制的手段。
斗心眼,我们真的不是宋人的对手。”
说到此处,安子罗顿了一下。
他心里还有一句心里话,但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还想告诉角厮罗,只要寇季还活着,角厮罗此次返回青塘以后就别出来。
因为寇季太善于玩弄手段了,他耍起了手段,简直让人绝望。
角厮罗对上了寇季,讨不到好。
跟寇季硬碰硬话,肯定会吃大亏。
然而,安子罗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这番话。
因为他知道角厮罗是一个很自信又很自负的人,他若是将这些话说出来,角厮罗一定不会认可,说了也是徒劳。
角厮罗心中不甘的咬着牙。
“虎!”
“虎!”
“虎!”
大宋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安子罗脸色一变,急忙对角厮罗道:“赞普,宋军马上要发起进攻了。您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角厮罗眼眶一红,也没有再矫情,跨坐上了马背,对安子罗郑重的承诺道:“我会照顾你的妻儿……”
安子罗躬身,对角厮罗深深的一礼。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以及一部分退出了战场的青塘兵马,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此地。
安子罗在角厮罗走后,张开了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战场上虽然弥漫着鲜血的腥臭味,但是安子罗似乎闻到了青草的芳香。
他仿佛回到了青塘,回到了属于他的草场,带着他的妻儿、父母、妹妹,一起在草场上撒欢奔跑,一起追逐草原上放肆奔跑的马匹和牛羊。
“回不去了……”
安子罗吐出了一口浊气,猛然睁开眼,眼中尽是伶俐之色。
他翻身上马,稳稳的跨坐在了马背上。
他的亲兵眼中流着泪,紧绷着脸,也跨坐上了马背。
安子罗没有披甲,所以他身上渗出的几朵红云,清晰可见。
那是安子罗伤口裂开以后,流出的鲜血。
安子罗收拢了战场上剩余的青塘兵马,率领着他们冲向了大宋兵马。
“青塘男儿,随我杀敌!”
“杀!”
“杀!”
安子罗一骑当先,冲向了大宋兵马。
在他身后,其他青塘兵马紧紧跟随。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跨坐在马背上,远远看着战场。
看到安子罗冲过来的时候,种世衡长叹了一声,“他想用自己一死,换取角厮罗逃脱的生机。
他也算是少有的忠义之士。
就不要折辱他了。
命令全军压上,全力绞杀。”
无论是种世衡还是狄青,都没有亲自下场,而是吩咐手下的兵马一起压上,绞杀安子罗以及他身后的青塘兵。
敌众我寡的时候,自然需要主将、主帅亲自冲阵,鼓舞士气。
敌寡我众的时候,那就不需要主将和主帅再扑到阵前去冲杀,直接指挥着手底下的兵马去冲就行了。
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到万不得已,主将或者主帅到阵前去冲杀,绝对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因为敌方在跟你厮杀的时候,只要阵斩了主将或者主帅,就能迫使你们兵马大乱,然后轻而易举的取得战争的胜利。
近二十万大宋兵马涌上去,将安子罗和他麾下的青塘兵马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安子罗率领着青塘兵马,在重围中奋力的厮杀,奋力的怒吼着。
宋兵的鲜血,自己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染红了他的衣装。
他着一身血衣,在军阵中厮杀。
双军短兵相接,几乎没有一个宋兵将士是安子罗的对手。
安子罗带着几个人,守着一块地方,守了足足一炷香。
只是当火枪兵加入到了战场上以后,局势瞬间逆转。
“嘭……”
第一声枪响,安子罗肩头飘起的一朵血花。
随后无数声枪声响起。
安子罗的身上开满了血花,他身边的那些青塘兵身上也开满了血花。
种世衡和狄青在战后走进了战场,二人策马到了安子罗尸骸边上。
看着安子罗以撑身,仰着头,盯着天,死不瞑目。
种世衡和狄青皆叹息了一声。
狄青盯着安子罗的尸骸,忍不住开口道:“你算是白死了……因为角厮罗即便是现在逃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角厮罗注定要葬身在河西。”
种世衡吩咐了一声,“留下一部分人收敛尸骸,其他的人跟我继续去追。”
此后。
数日。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追着角厮罗在河西跑。
从肃州追到了甘州,从甘州追到了西凉城。
从西凉城又追到了宋辽边陲。
一路追,一路逃。
一直追到了边陲的时候,角厮罗身边只剩下了一万青塘重甲。
角厮罗逃到了青塘边陲的时候,还没迈入青塘,一个消息就传到了他耳中。
大雪山(祁连山)山脚下的一个山沟里,角厮罗披头散发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毫无王者风范可言,就像是一个丧家之犬。
在他脚下,是东倒西歪躺了一片的青塘重甲将士。
大宋兵马紧追在他屁股后面,追了他足足大半个月。
他一路逃跑,一路派遣兵马断后,到了青塘边陲,就只剩下了青塘重甲。
三十万兵马兵进河西,回去的时候却剩下了一万。
这对角厮罗而言惨败,前所未有的惨败。
他难以接受。
“赞普……”
就在他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的时候。
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亲信,出现在了他身边。
他努力的张开了已经起了皮的嘴唇,声音沙哑又无力的问道:“何事?”
亲信颤声道:“我们……回不去了……”
角厮罗微微瞪起眼,质问道:“什么意思?”
说到此处,角厮罗有些紧张的问道:“难道前面有大宋的伏兵?”
亲信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是大宋的伏兵,而是来自于青塘的伏兵。”
角厮罗难以置信的看着亲信,说不出一句话。
亲信带着哭腔道:“穆智背叛了您,他没有带兵去攻打宋国,而是在我们离开以后,带兵去攻打了青塘城。
您的王妃,董毡王子,还有其他的家眷,被他屠戮一空。
臣的家眷也是如此。”
说到此处,亲信早已泣不成声。
“他趁着我们在河西征战的时候,用我们积攒的钱财,大肆的招兵买马,如今手下兵马已经突破了十万。
如今,他带着手下的十万兵马,就堵在我们必经之路上,设好了埋伏等我们。
只要我们过去,他就会带着他手下兵马一拥而上。”
亲信说到此处,涕泪横流的道:“赞普……我们回不去了!”
角厮罗突然觉得眼前有金星在环绕,天色在一点点的变黑。
直到天色彻底变黑了以后,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赞普?!”
“赞普?!”
“……”
亲信们瞬间扑到了角厮罗身边,将角厮罗团团围住,不断的呼喊着角厮罗。
只是角厮罗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角厮罗一直昏睡到了深夜,才幽幽转醒。
醒了以后,双目有些空洞,有些无神。
亲信们见状,吓了一跳,一个个围绕着角厮罗,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话。
角厮罗愣愣的听着他七嘴八舌的说了许久,胸口刺痛了一下,嘴角吐出了一股黑血。
“赞普?!”
亲信们惊叫了一声,赶忙唤来了军中仅剩下的唯一的一个大夫给角厮罗瞧病。
角厮罗在大夫要为他诊脉的时候,推开了大夫的手,声音有些飘忽的道:“我没事……”
“扶我坐起来……”
在角厮罗强烈的要求下,亲信们扶着角厮罗坐了起来。
角厮罗坐在石头上,一边喘着气,一边咬牙切齿的道:“穆智杀我家眷,屠我族人,罪该万死。
他既然在前面等我们,那我们就去会会他。”
说到此处,角厮罗环视身边的亲信们,道:“宰了穆智,我们就能回青塘,宰不了穆智,我们就只能葬身于此。
所以,此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逃回了青塘,逃到了高地上,我们就能暂时避开宋兵。
我们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当年我被迎回来做吐蕃共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老家伙。
现在,我身边却有一万猛士。
只要我们回到了青塘,将我们的东西再次掌控在手里,我们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到时候,宋国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我们都可以还给他们。”
亲信们听完了角厮罗的话,郑重的向角厮罗施礼。
“一切全凭赞普吩咐!”
角厮罗在人搀扶下站起身,沉声道:“给我着甲,我们今夜就启程,打穆智那个叛徒一个措手不及。”
角厮罗的亲信迅速的为角厮罗穿戴上了盔甲。
角厮罗策马,率领着一万青塘重甲,出了大雪山的山坳,悄无声息的向穆智埋伏的地方奔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角厮罗就冲到了穆智埋伏的地方。
角厮罗率领着青塘重甲一出现,穆智就率领着十万兵马杀了出来。
角厮罗没有询问穆智为何背叛他。
因为他已经从此前的那些叛徒们口中得知了他们背叛的理由。
虽然他们说了许多背叛的理由,但是在角厮罗眼里,他们背叛的理由只有一个。
怪他太仁慈,怪他没有赶尽杀绝。
他若是赶尽杀绝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叛徒出现。
他若是赶尽杀绝,将所有的兵马稳稳的握在自己手里的话,也许现在青塘兵马已经攻破了玉门关和阳关。
“角厮罗!你妻儿的人头,我给你带来了!等你死后,我会将你和你的妻儿葬在一处!我对你够仁义吧?!
哈哈哈哈……”
角厮罗没有搭理穆智的意思,穆智却不愿意放过他。
穆智在率领着兵马冲出来以后,果断的抛出了角厮罗妻儿的人头。
然后十分张狂的在战场上大笑着讥讽角厮罗。
穆智的做法,确实激怒角厮罗。
角厮罗在看到了妻儿的脑袋被丢在了地上以后,双眼通红,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杀意。
“给我杀!一个不留!”
角厮罗愤怒的嘶吼。
穆智嘿嘿一笑,在跟角厮罗短兵相接了一会儿后,果断率领着兵马撤出了战场。
角厮罗率领着兵马穷追不舍。
穆智率领着兵马逃到了一处草场以后,所有的兵卒扔下了马匹,跑着进入到了草场。
角厮罗率兵冲到了一半,胯下的马匹突然前膝一软,栽倒在了地上,将角厮罗掀翻在了地上。
穆智见此,哈哈大笑,“角厮罗,我知道你手里有重甲!寻常的兵马根本不是你手里重甲的对手,我怎么可能蠢到跟你硬碰硬呢。
我花费了十日,在此处埋下了无数尖锐的石块,为的就是对付你的重甲骑。
马匹在这块地方根本跑不起来,跑的越快,废的越快。
你要想跟我打,只能丢下战马,跟我短兵相接。”
角厮罗褪下了一层甲,勉强的爬起身,凶狠的盯着穆智,对身后的青塘重甲吩咐道:“下马!脱外甲!”
青塘重甲们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角厮罗的命令。
穆智见角厮罗和青塘重甲全部下了马,并且脱掉了一层外甲,略微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角。
他除了在此地埋下了碎石头以外,并没有再设下其他埋伏。
他需要跟角厮罗硬碰硬的一战,他需要跟角厮罗在战阵上一教高下。
他若是胜了,他的声望会在青塘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只要他能在宋人手里保住青塘,他就是下一个青塘王。
此战,可以说是角逐狼王的一战。
谁胜了,谁就是青塘这一片土地上的王。
角厮罗看出了穆智的心思,所以在重甲骑冲锋受错以后,并没有退出战场,而是选择了卸甲,跟穆智打一场血战。
“杀!”
“杀!”
角厮罗和穆智同时握起了刀,率领着将士们,奔跑着杀向对方。
“嘭~”
金铁碰撞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歇下。
无论是角厮罗和角厮罗的人,还是穆智和穆智的人,在对战的时候,都没有留手,也没有后退,更没有投降。
因为他们没办法留手,没办法投降,也没办法后退。
他们双方都没有退路。
角厮罗若是退让,就将青塘王拱手让人,就等于将身后一万将士的性命交给了别人。
依照青塘的规矩,穆智要成为新的狼王,就必须砍下旧的狼王的脑袋。
所以角厮罗等人落在了穆智手里,必死无疑。
同样的,穆智若是退让,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别人。
因为对于角厮罗而言,他是一个背叛者,他身后的兵马是反叛者。
任何一个王者,对于自己手下反叛的人,都不会仁慈。
只要对方被击溃,或者被擒拿,他们都会赶尽杀绝。
所以,他们双方都没有退路。
只能血拼到底,决出最后的狼王。
双方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厮杀,所以战场上的战况十分惨烈。
几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
角厮罗和穆智身边都有人护着,所以没有那么轻易会死。
所以战事持续的时间很长很长,足足杀了一日也不见停歇。
种世衡、狄青、元山、克鲁伊在他们双方杀到傍晚时分的时候出现在了战场的边缘。
他们并没有深入,也没有去打扰双方厮杀。
种世衡在兵临战场以后,只是挥了挥手,让背后的兵马对角厮罗和穆智厮杀的战场团团围住。
四个人站在距离战场稍微有些远的一处山头上,盯着战场,没有说话。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没办法开口。
因为在他们抵达了山头不久以后,一个人,骑着一头驴,晃晃悠悠的上了山头。
驴背上的人不开口,他们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
“你们说说,事到如今他们还杀的你来我往的,到底是图啥?”
第0856章 谁是狼王,我寇季说了算
寇季骑着李迪硬塞给他的倔驴上了小山头,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那倔驴也不知道自己背上驮着的是何等人物,在上了小山头以后,一个劲的仰着脖子,想将背上的人扔到地上去。
寇季见此,只能跳下了驴背,以保自身的安全。
为了惩治倔驴,寇季跳下了驴背以后,还特地跟身旁跟随的亲从官吩咐了一句,“回头找个人把它给阉了,驴鞭送去给朱能泡酒,他好这一口。”
亲从官答应了一声。
种世衡、狄青、元山、克鲁伊四人齐齐跳下了马背。
寇季见此,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句‘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此情此景,此诗句很应景。
寇季盯着他们,问道:“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寇季此话一出,种世衡三人还没有开口,克鲁伊陪着笑脸,抢先说道:“回寇枢密的话,他们在争狼王。谁胜了,谁就是青塘新的王。”
种世衡三人闻言,齐齐翻起了白眼。
他们觉得克鲁伊贱的可以。
寇季没有出现之前,贼的很,小心思多的数不清。
寇季出现后,那家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而且还狂舔寇季。
种世衡三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贱人。
寇季倒是没有在意克鲁伊犯贱,他听到了克鲁伊的话,笑眯眯的道:“看你跃跃欲试的,是不是也想去争抢一下所谓的狼王?”
克鲁伊目光瞥了一下战场,见角厮罗和穆智二人快打出狗脑子了,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寇季见此,幽幽的道:“青塘这片土地上的狼王是谁,他们说了不算。”
克鲁伊心头一颤,急忙道:“青塘这片土地上的狼王是谁,自然是您说了算。您说是谁就是谁,没人敢不从。”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吩咐了一声。
“你们去一趟,结束了这场战事。顺手将穆智从青塘城抢到的金银珠宝给我拿回来。青塘此次攻打我河西,对我河西造成的损失不小。
青塘必须赔偿我大宋。”
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一起向寇季一礼,策马离开了山头。
三个人下了山头,亲率着兵马出现在了战场上。
角厮罗看到了宋兵出现,不敢的怒吼。
穆智见到了宋兵,哈哈大笑着杀向了角厮罗。
在角厮罗看来,他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上,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在穆智看来,宋兵到了,就是靠山到了。
有靠山帮忙,穆智不仅能轻松的拿下角厮罗,还能在靠山扶持下,成为新的青塘王。
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到了战场边缘,并没有深入战场。
三人齐齐抬手。
“列阵!”
他们背后的兵马快速列阵。
种世衡和狄青麾下的兵马列出了一个个火枪阵、火炮阵。
元山麾下的兵马列了一个冲锋的阵型。
“穆智!你我相争,最终便宜的可是宋人!你不能让我吐蕃的祖地,流落到宋人手里。不然你就是我吐蕃的罪人!”
角厮罗一边避开穆智的杀伐,一边愤怒的咆哮。
穆智哈哈大笑道:“咱们青塘这穷乡僻壤,大宋是看不上。而且,对我而言,宋人才是自己人,你才是那个外人!”
角厮罗歇斯底里的喊道:“穆智,你终将会成为我吐蕃的千古罪人!”
角厮罗原本想说服穆智,二人一起突围而出。
可穆智压根就不在乎他。
他最后一点的希望被穆智扼杀在了摇篮里。
角厮罗疯魔一般的在战场上乱砍乱杀。
他已经绝望了。
“射!”
“射!”
“冲!”
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一起下令。
火枪兵、火炮兵一起开始射击。
战场瞬间被硝烟填满。
角厮罗手下的兵马和穆智麾下的兵马如同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元山铁骑随着元山一声令下,手握着钢刀,组成了军阵,一步一步的踏进了战场。
元山铁骑可是依照大宋的兵法培训出来的兵马。
他们不止是马背上的重甲骑,还是马背下的步人甲。
那个步战举世无敌的步人甲。
“我是自己人!我是自己人!”
穆智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在火枪射杀下倒在了地上,惊恐的大声呐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枪炮声。
角厮罗见此,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
“报应!报应!”
“你们这些畜生全部都该遭到报应!”
“宋人借着你们的手搬到了我,然后就会铲除你们!”
“叛徒!没有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
“……”
角厮罗疯狂的大笑声,穆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最终被枪炮声所淹没。
小山包上。
克鲁伊盯着战场,浑身在打哆嗦。
穆智投靠了宋人,他也投靠了宋人,如今穆智失去了作用,被宋人射杀。
他觉得他有可能也会被宋人射杀,所以两股在打颤。
“啪!”
寇季一手拍在了克鲁伊肩膀上,克鲁伊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
“寇……寇枢密……”
克鲁伊磕磕巴巴的开口。
寇季拍着克鲁伊的肩头笑道:“别怕……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做生意。做生意最讲究诚信,所以我们许诺给你们的好处,都不会变。”
“我……小……小人……不要了……只求……只求寇枢密……饶小人一命……”
克鲁伊几乎带着哭腔,说出了这话。
寇季失笑道:“放心,我大宋是礼仪之邦,如今又广兴教化,最讲仁义。我是不可能违背仁义去做事的。
该给你的会给你的,而且我们不会动你分豪,还会给你提供一些帮助,让你在青塘活的很舒坦。”
克鲁伊哭丧着脸,看着战场快被打成了筛子的穆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很想大……小声的告诉寇季,您能不能看着穆智的惨状,把您的话再说一遍。
寇季似乎看出了克鲁伊的心思,他笑着道:“我没想过杀穆智,是他自己找死。你知道他为什么找死吗?”
克鲁伊生硬的摇了摇头。
寇季继续道:“因为他要做青塘的王!”
顿了一下,寇季又补充道:“他想不经过我们允许,就做青塘的王。”
克鲁伊赶忙道:“小……小人绝不做青塘王。”
寇季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不能有人做青塘王。我其实很欣赏有人可以取代角厮罗,成为青塘新的王。
但不是现在。”
克鲁伊不明白寇季的意思。
寇季笑着解释道:“此次弃暗投明投靠我大宋的吐蕃大族数量可不少。依照约定,青塘境内的许多草场要分给你们。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做了青塘王,那到时候战事平定以后,你们分什么?”
克鲁伊一脸愕然。
寇季拍着克鲁伊的肩头笑道:“所以不是我想杀他,而是他太过贪心,想把大家的东西据为己有,你明白吗?”
克鲁伊心思急转,脸上陪着笑脸道:“您如此解释,小人就明白了。穆智那厮确实不要脸。他想将大家的东西据为己有,确实该死。”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的觉悟很好,我看好你。”
克鲁伊赶忙道:“多谢寇枢密赞赏。”
“继续观战!”
寇季吩咐了一声。
克鲁伊赶忙看向了战场。
其实战场上没有什么好看的。
近二十万大宋兵马,将角厮罗和穆智的兵马团团围住,火枪和火炮全力开火,就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角厮罗和穆智的人歧途往外冲,可是连大宋兵马的身都近不了,就被射杀在地。
元山铁骑那边组成战阵,不断的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其他的兵马也配合着元山铁骑,不断的压缩战场。
角厮罗和穆智的兵马,除了被杀,就剩下了投降一条路走。
但是寇季并不打算留下俘虏。
因为他们若是活下来的话,很容易对寇季,对大宋产生敌意。
寇季以后不好安排他们。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怀有敌意的人活着,对寇季往后谋划青塘十分不利。
所以寇季只能让他们一起下去。
所以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没有接纳俘虏。
他们耗费了两个时辰,将战场压缩成了一点,全歼了角厮罗和穆智的兵马。
当夜幕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
种世衡、狄青、元山三人已经将战场清理干净。
由于此前经历过一场瘟疫,所以三个人对战场上尸骸处置十分细致,生怕一个不好,在衍生出一场瘟疫。
当战场被清理干净以后。
河西的战事,正式的划上了一个句号。
入夜以后。
近二十万大宋兵马就地扎营。
将士们行军一日,又打了两个时辰的仗,收拾了一个多时辰的战场,早就累了,所以回到帐篷里躺下以后,就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寇季并没有睡,因为他喜欢躺在帐篷外面,吹一吹草原上的冷风。
狄青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寇季身边,缓缓坐下,随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冰凉凉的袋子,塞到了寇季手里。
寇季感觉到入手的冰凉,微微一愣,疑问道:“哪来的?”
狄青从怀里取出了另一个冰凉凉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冰块,塞进嘴里,一边嚼的咯嘣响,一边含糊的道:“自己做的……”
时间已经到了夏日。
酷暑难耐的。
寇季之所以躺在帐篷外面吹冷风,就是因为在帐篷里过于闷热,受不了。
有了狄青送的冰块,寇季也能凉爽的过一晚上。
对于狄青言称,冰块是自己做的,寇季并没有怀疑。
夏日制冰的法子,如今在大宋朝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只要是权贵人家,都会在夏日制冰。
只是始作俑者的寇季,从没有拿过一笔专利费。
寇季和狄青二人享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意,在月光、星光下,说着小话。
没过多久,种世衡抱着一个巨大的冰块出现在了二人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元山捧着几个冰镇的酒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四人席地而坐。
种世衡和狄青有意无意的看着元山。
他们二人大半夜不睡,找到寇季,是有正事要谈。
元山掺和了进来,他们二人一些话就不好说了。
元山被他们二人盯的有些头皮发麻,干巴巴笑道:“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齐齐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元山。
元山将冰镇的酒壶分给了三人,笑眯眯的道:“此次帮大宋作战,我元山部可是出了大力气了。
你们说说皇帝陛下会赏赐给我什么。”
种世衡迟疑一下,淡淡的道:“你对官家忠心耿耿,又立了如此大功,或许你可以取代角厮罗,成为西域新王。”
大宋境内,异性不得封王。
可大宋境外,异姓王却没少封。
从最初的西夏王、交趾王、高丽王、倭王等,到后来的青塘王。
都足以说明,只要域外的势力,势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并且得到了大宋的认可,就能获得大宋封的王爵。
元山部此次配合着大宋作战,算是出了大力。
元山部首领元山,对大宋又是忠心耿耿。
赵祯自然不会亏待他,赏赐他的时候必然挑最优厚的。
在大宋举世皆敌的时候,元山部依然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宋混,足以说明了其忠心。
为了安抚其他番属,为了彰显大宋气度。
一个王爵,应该是**不离十。
毕竟,大宋给域外的番属封王,其实本身没有多大损失,甚至还有得赚。
因为域外的番臣和番王在上贡给大宋贡品的时候,有所不同。
往往封号越高,就代表势力越强、占据的地方越富庶,献上的贡品自然越丰厚。
所以,给元山部首领元山一个王爵,大宋绝对不亏。
元山听到了种世衡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青塘的疆土呢?能不能划拨一部分给我元山部?”
种世衡和狄青齐齐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言语,看向了寇季。
对于元山直接讨要疆土,他们有所不满。
但是考虑到元山讨要的是青塘的疆土,所以二人并没有将不满的话说出来。
此事二人可没有插嘴的余地,所以二人看向了寇季。
元山也跟着看向了寇季。
寇季懒洋洋的伸了一下腰,淡淡的问道:“元山部人又不多,要那么大的疆土做什么?”
元山笑着道:“若是我元山部变强大了,以后能帮大宋做的事情会更多。”
寇季沉吟了一下,淡然问道:“比如呢?”
元山笑道:“比如成为大宋的一道屏障,帮助大宋守着西境。”
寇季平淡的道:“大宋的西境不需要你们来守。”
元山直言道:“即便是大宋的西境不让我们守,大宋一旦有了困难,我们也可以帮忙。”
寇季皱眉道:“大宋能有什么困难?”
元山眯着眼笑道:“大宋境内若是发生了叛乱,需要帮忙的话,我元山部可以率兵过去帮忙。”
种世衡和狄青眉头一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狄青忍不住开口道:“我大宋如今国泰民安,不会发生任何叛乱。你元山部的兵马别想进入我大宋。
若是无故出现在我大宋,就别怪我大宋不念及旧情,向你元山部开战。”
元山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寇季,静等着寇季的答复。
有些话,狄青和种世衡只能听到表面,真正内涵的深意,只有寇季能够听懂。
元山刚才的话,看着是在为大宋考虑,可实际上却是在给寇季递话。
意思很简单。
若是寇季和赵祯二人之间产生了变数的话,他会率领着兵马入境。
寇季皱着眉头询问元山,“你元山部能帮什么忙?”
元山笑呵呵的道:“溯本清源……匡扶社稷……”
元山的话听着大义凌然的,可是寇季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你张元是那种溯本清源、匡扶社稷的人?
你口中的溯本清源和匡扶社稷,恐怕是改朝换代、谋朝篡位吧。
寇季有些头疼。
从最初在阳关的时候,元山铁骑的人来见自己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寇季就开始觉得头疼。
如今张元代表着整个元山部说出类似的话,寇季觉得更加头疼。
狗日的,一个个不折腾似乎不舒服怎么的。
皇位有啥好的。
谋朝篡位有啥好的。
你看看从古至今帝王,坐上了皇位以后,家里发生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桩桩件件看着都让人心烦。
父杀子、子杀父、兄杀弟、弟杀兄等等等等。
从古至今最被人重视的人伦、孝道,被皇家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并且不断的挑战着人伦和孝道的下限。
世人皆道皇家尊贵。
跪舔皇家的人比比皆是。
可在寇季眼里,皇家比民间一般家庭还不堪。
寇季可不愿意将寇家弄成皇家。
万一以后出个不孝子或者不孝孙,提着刀子冲到他睡觉的地方,大喊一声,‘父皇,您升任太上皇’了。
那他大概能被气死。
又或者兄弟几个为了争夺皇位,杀的你来我往的。
十四个兄弟杀的剩下四五个。
他也会被气死。
所以皇帝当不得。
当一个权臣挺好的。
皇帝仰仗你,新皇帝上位也得仰仗你。
新皇帝上位要是敢搞你的话,你就把他的江山搅的一团乱,然后往海外一遁,占他几百个海岛,当个海主,坐看风云变幻,岂不逍遥自在。
寇季心里有自己的决定,所以面对元山的话,他冷冷的回应道:“大宋的社稷不需要你匡扶。
青塘的疆土你自己凭本事去占,能占多少占多少。
但我必须提醒你两件事,青塘城,乃至青塘城以东的疆土,我大宋要了,你不能动。
往后青塘境内乱成一团的时候,我派遣出去的黑汗人所占据的地方,你也不能动。”
元山听到寇季此话,心里暗叹了一声。
寇季终究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甚至不再跟他谈一些饱含深意的话,而是只跟他谈起了明面上的东西。
元山脸色发苦道:“黑汗人,足足有五六十万,他们若是涌进了青塘,必然将青塘占的满满当当的。
我元山部,半点好处也捞不到啊。”
寇季哼了一声,道:“那你去占西州回鹘,去占黑汗国。反正黑汗国被打残了,黑汗国内,以及黑汗国留守在西州回鹘的那些兵马根本就不是你对手。
你看上了那一片,只管带人去抢就是了。
短时间内,我大宋不会对西州回鹘和黑汗国动手。
所以能抢多少就看你的了。”
元山哭丧着脸道:“寇枢密这是慷他人之慨啊。我元山部帮了大宋这么多,就没一点实际性的好处吗?”
寇季冷哼了一声,“钱财上的赏赐,不会缺你的。”
元山闻言,脸色才好看了一些,拱手道:“那就多谢皇帝陛下慷慨了。”
寇季摆了摆手。
元山也没有再多留,起身离开了此地。
赏赐什么的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寇季的态度。
如今试探出了寇季的态度,他也就不需要再多呆了。
元山一走,种世衡皱着眉头道:“元山此人是不是过于贪心?”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元山此次帮助我大宋,打了一场打胜仗,出了不少力。我大宋除了一个王爵之位以外,什么也没给,还不许人家埋怨两句?
要知道,似克鲁伊、塔巴尔等人,一个个都是从青塘境内分割走了一部分疆土的。
元山部随后可能什么也分不到。
元山此人能将埋怨明面上说出来,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向着我大宋的。
他若是什么都不说,那才是最可怕的。”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思量了一番寇季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寇季看着种世衡和狄青道:“元山过来找我是为了利益,你们两个找我不会也是为了利益吧?
我可提醒你们,此次的战事是在我大宋本土打的,没缴获到多少战利品。
除了一些破铜烂铁,就是一群马匹和牛羊。
李迪那个老不羞的已经将牛羊扣下了,说是要用来做河西百姓兵灾以后的补偿。
马匹倒是能分润你们一些。
就是数量有点大,怕你们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毕竟,我大宋现在不缺马。”
第0857章 送别
寇季一番话说完,种世衡和狄青二人神情各不相同。
狄青觉得寇季大概是误会了,所以准备解释。
种世衡翻着白眼,抢先一步开口,“你明明知道我们两个过来是为了什么,何必拿那些阿堵物挤兑我们呢?”
寇季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道:“阿堵物不好吗?”
种世衡感叹道:“你要是送我几十万亩地,那我就要。送马的话就算了,马现在在大宋不值钱。”
自从大宋得到了河西和兴庆府等地以后,马匹就再也不是稀缺品。
河西和兴庆府等地养的马,数以百万计,还不算青塘、元山部每年出口到大宋的大批量马匹。
而大宋在兵制革新以后,对马匹的需求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所以如今贩卖到大宋腹地的马匹,基本上都是百姓在消化。
如今民间的马匹已经饱和了,马匹的价格一跌再跌,一些以贩马为主的马贩子,如今都转行改贩牛羊了。
大宋此次在河西缴获了百万之数的战马,刨去寇季随后要暂借给黑汗人的战马外,还有数十万匹战马。
数十万匹战马涌入到大宋,会瞬间击溃大宋的马市。
让原本不值钱的马,变得更不值钱。
当然了,马就算是再不值钱,也有保底的价格。
但就算所有的马匹以保底价格出售,也不一定能出售出去。
买得起马的豪门大户,家里早已养满了马。
买不起马的贫寒人家,就算白送给他们马,他们也不一定会要,因为他们养不起。
所以,战马现在不值钱。
此次河西一战,缴获的最多的战利品就是马匹,可是马匹不值钱。
寇季瞬间觉得仗白打了。
从他出仕至今,还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
若是他不能尽快将数十万匹战马换成钱,有可能真的会亏本。
毕竟,养数十万匹战马的成本也很大。
寇季原本想着塞给种世衡和狄青,让他们两个人去头疼。
可种世衡和狄青居然不要。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们要是不要马,那此次河西一战,你们除了军功,什么也没有。”
种世衡一脸淡然的道:“有军功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在意……”
寇季瞪了种世衡一眼,对一旁的狄青吩咐道:“你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永兴军准备前往幽州城。”
说到此处,寇季目光又落在了种世衡身上,冷哼了一声道:“你留守!”
种世衡一瞬间就炸了,“为什么他能去幽州城,我就不能去?!”
寇季哼了一声,“看你不顺眼……”
种世衡有些恼怒的道:“你不能将私怨牵扯到公事当中。”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特地找上了寇季,就是想经过寇季首肯,然后带兵去幽州城,参加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事。
收复燕云十六州,是所有大宋武臣共同的心愿。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想错过这场战事。
此事三个人心里都清楚,所以种世衡刚才说寇季心里明明都清楚,又何必拿马匹挤兑他们。
如今寇季只许狄青去,不许种世衡去,种世衡自然不乐意。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你和狄青都去了,谁坐镇河西?”
种世衡刚要开口,就听寇季继续道:“河西的战事是了结了,可青塘、西州回鹘的战事才刚刚开始。我大宋能从青塘和西州回鹘获多少利,全看随后黑汗人和元山部能打到什么地步。
此事需要有人盯着,若是没有人盯着,谁也不能保证黑汗人在入了青塘以后,会被青塘人拉拢,自立称王。
虽然我许诺元山部可以在西州回鹘境内肆意而为,可西州回鹘那么大的地方,总不能被元山一个人全吃了。
我大宋多多少少也得从西州回鹘分一杯羹。
别的地方不提,就益都、伊州等三处地方,我大宋必须拿到手。
所以河西必须有人坐镇,也必须有重兵坐镇。”
种世衡听到此话,脸色微微一沉。
狄青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二人都不想留下,可二人也不愿意开口让对方留下。
因为二人心里清楚,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事,不仅在自己心里十分重要,在对方心里也十分重要。
寇季见二人沉默不语,有点头疼的敲了敲眉心,“你们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嘲讽道:“你们以为,河西只有你们两个能打?其他人都是棒槌?”
种世衡和狄青先是一愣,随后二人眼中微微一亮。
狄青迟疑着道:“如此……不太好吧?”
种世衡哈哈一笑,“没什么不好的。”
寇季撇撇嘴道:“此事,你们两个去跟人家说,我不管。我给你们五日,五日后我会挑选两个人,带着两支禁军赶往幽州城战场。”
种世衡满口答应了,狄青还有些犹豫。
河西确实不止他们两个能打,还有一个能打的,如今坐在阳关内陪着李迪在坐冷板凳。
种世衡和狄青若是能说服他留下坐镇河西,那他们两个就能脱身去幽州城。
只是去说服陈尧咨留下,明显有点欺负人。
老家伙为了打仗,舍弃了许多许多。
可从入伍至今,过去了好些年头,老家伙除了在勒河配合着种世衡阻击过一次黑汗兵以外,就没正正经经的打过一场仗。
此前狄青带着元山和克鲁伊赶去玉门关驰援的时候,老家伙心里就不高兴。
如今要说服老家伙继续留在河西坐冷板凳,老家伙估计会发飙。
反正办法寇季告诉他们两个了,他们两个能不能说服陈尧咨,那是他们的事情,寇季不参与。
一夜无话。
翌日。
天明以后。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急匆匆的开始整顿兵马,准备率兵退回河西。
克鲁伊和元山都没有打算再跟着他们进入到河西,他们准备各回各的属地,为之后的青塘疆土争夺战做准备。
临别之际。
寇季分别送了克鲁伊和元山一程。
“驾……”
寇季踢了一下驴肚子,驴子不情不愿的往前迈着步子,没过多久就脱离了阿克鲁伊部兵马的队伍。
克鲁伊策马紧随在寇季身后。
一直跑出去了很远。
寇季才拽住缰绳,让驴子停在了原地。
克鲁伊陪着笑脸,出现在了寇季身侧。
寇季笑着道:“克鲁伊头人此次回到了青塘以后,必然会声望大震,很有可能会取代角厮罗,成为青塘新的王。”
克鲁伊闻言,急忙道:“小人不敢奢望……”
说到此处,克鲁伊特意看了一下寇季的脸色,见寇季脸色如常,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若是寇枢密愿意支持小人的话,小人应该能攀一攀青塘王的名号。
一切全凭寇枢密说了算。
寇枢密给,小人就要。
寇枢密不给,小人就不要。”
寇季失笑道:“话不要说的那么夸张,我又不是什么霸道的人。你若有心攀一攀青塘王的名号,我倒是可以帮你……只是……”
寇季微微一顿。
克鲁伊赶忙表态道:“小人一定对大宋忠心耿耿,对您唯命是从。”
寇季摆手笑道:“也不用如此。我大宋一般不会干涉你青塘内政,除非你青塘内政对我大宋不利,或者是影响到了我大宋。
你若是做了青塘王,青塘境内就是你说了算。
我要用你的话,你记得出现就行。”
克鲁伊瞪着眼,一脸惊喜的道:“寇枢密愿意支持小人?”
寇季耸了耸肩膀,反问道:“你足够忠诚,我为什么不支持你?”
克鲁伊大喜,“多谢寇枢密!”
寇季抬手,拍着克鲁伊的肩头道:“角厮罗手底下青塘重甲骑的重甲,你拿走一千副,算是我对你的第一次支援。”
克鲁伊激动的难以自持,“小人多谢寇枢密厚爱,小人一定不会辜负寇枢密的信任。”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远处的亲从官招了招手。
亲从官策马上前,寇季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
亲从官点了点头,跨马离开了寇季身边,赶往了正在收拾的大宋兵马大营。
没过多久后,一千青塘重甲骑的重甲就被押送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顺势交给了克鲁伊。
克鲁伊一高兴、一激动,留下了三万只羊作为回报。
寇季送走了兴高采烈的克鲁伊以后,元山带着麾下的将士出现在了寇季身边。
寇季依样画葫芦,带着元山脱离的大队伍。
出现在了一处小溪流旁。
寇季似乎跟元山有很多话说,所以并没有坐在驴背上,而是跳下了驴背,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
元山跳下了马背,坐在了寇季身旁。
寇季盯着脚下潺潺流过的溪水,淡淡的道:“以后别再试探我了,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元山盯着寇季,郑重的道:“您是真君子,可您能确定别人也是真君子吗?赵匡胤开了一个好头,所以即使你不愿意坐那个位置,只要您手底下的人想让您坐,一样能将黄袍披在您身上。”
寇季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元山,平静的道:“我不点头,没有人能将黄袍披在我身上。”
元山沉声道:“您如今手下兵强马壮、人才济济,文武两班中,有半数人对您唯命是从。世人皆到寇公是权臣。可世人却不知道,寇公的权势比您,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您虽无权臣之名,可您手里的权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许多自诩为权臣的人。
历朝历代的君王,皆容不下权臣。
赵官家要用您,所以不会对您怎样。
赵官家若是不用您的话,很有可能会对您下杀手。
即便是赵官家能念及您的功劳不动您,新君继位以后,也不会放过您。
您若是不先发制人的话,无论是赵官家,还是新君,对您出手,您都没办法反制。”
寇季瞥着元山,没有言语。
元山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您点头,元山部二十万兵马,会毫不犹豫的杀入大宋。我们从青塘一路冲杀过去,从西宁州破边而入,只需要半个月,我们就能杀到汴京城下。”
说到此处,元山认真的盯着寇季道:“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元山说这话的意思是,种世衡、狄青、朱能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拦不住他。
寇季幽幽的道:“你很自信……”
元山坦言道:“单纯的对阵的话,我自然不是种世衡、狄青、朱能等人的对手。可我若是出兵的话,就不是单纯的跟他们对阵。
种世衡、狄青、朱能三人皆有弱点,皆有顾虑。
我只要盯着他们三人的弱点略施手段,他们就会自顾不暇。”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
元山沉声道:“他们是家养的家犬,脖颈上套着项圈。我是一匹游走在旷野上的孤狼,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束缚。”
元山此话,虽然对种世衡三人有些侮辱性。
但并没有错。
种世衡、狄青、朱能固然厉害,但他们头顶上还站着很多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根绳子,绳子紧紧的捆绑在三人身上。
元山头顶着只有一个寇季,可寇季基本上不干涉元山的作为。
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更像是合作关系。
所以元山身上没有多少束缚,可以随心所欲的施为。
寇季瞥了元山一眼,淡淡的道:“我费尽心思弄出来的禁军,可不是你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
元山认真的道:“您若是起事,禁军中必然有不少人响应您。”
寇季失声一笑,摇头道:“你应该好好的学一学忠君爱国四个字。我若是身为人臣,被君王欺压,朝野上下所有的人都会为我张目。
可我若是可叛逆,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容不下我。
包括我的那些门生故旧。”
忠君爱国四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
可只要君王得人心,它就经受得起考验。
天地君亲师五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真要到了做选择的时候,君在亲、师之前。
元山是个脑后有反骨的家伙,所以即便他知道这些道理,也不认可。
元山听到了寇季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您在大宋经营多年,您要是举起反旗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跟随。”
元山这话说的有些气弱。
显然,他觉得寇季的门生故旧若是不跟着寇季一起起事的话,可能会有很多麻烦,成功的几率可能会大大的降低。
寇季摇头一笑,“他们容不下我又如何?这偌大的江山,我要是真的想要,谁也阻挡不了我的脚步。”
元山愕然的看着寇季。
寇季平静的笑道:“可我真的不想要,因为我不喜欢。”
元山难以置信的道:“只是因为不喜欢?!”
寇季耸了耸肩膀,“不喜欢,还不够吗?”
元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寇季看着元山道:“我不会允许有人违背我的意志,将黄袍披在我身上。我也不会任由别人拿捏我。我要如何活,我自己做主,别人谁也别想插手。”
元山盯着寇季质问道:“那我们费尽心血在西域闯下了偌大的基业,又什么意义?”
寇季闻言,愣了一下,坦言道:“一是为了给大宋一统天下,威慑四海奠定基础;二是为我们准备一条后路。”
元山有些不甘心的道:“那我们兄弟以后就这么在西域待着,什么也不做,平白的浪费光阴?”
寇季沉默了一下,道:“你要真的闲不住,就带着兄弟们往西走。你在西域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在西面,有一大片不输给我大宋的疆土。
你要是喜欢,可以全占了。
觉得当皇帝有意思的话,也可以自立为帝。”
元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瞪着寇季,低声咆哮道:“我们就算打下再大的江山,也是你的。我们是你的人。”
寇季迟疑了一下,“那你先坐着,等我再有儿子了,我让他到西域继承皇位,到时候你可以禅让给他。”
元山瞬间有点不想跟寇季说话了。
儿子辈的事情到了儿子辈的人长大了再说。
现在说的是老子辈的事情。
寇季见到元山闭上嘴不说话,略微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胸中有韬略,想干一番大事业。只是如今的大宋已经不适合再折腾了。
往西去吧。
西边的世界更精彩。
西边的那些邦国中,奴隶制深入人心。
等级制度更是严苛的令人发指。
对你而言,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战场。
你若是下手狠一些,也许要不了多少年。
我汉人就会处在西方那些等级制度的顶端。
许多年以后,等我大宋的百姓能够轻易的去西方游玩的时候,就会发现。
曾经有一个叫做张元的人,征服了整个西方。
让我汉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元山觉得寇季是在拿鬼话骗他,他盯着寇季,道:“佛家有云,众生平等。”
寇季撇撇嘴道:“平等个狗屁!世家大族,从出生起,就钟鸣鼎食,死后还有豪华的陵墓和棺椁居住。寻常百姓呢?
从出生起,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死后仅有一张草席裹身。
你告诉我,哪里公平了?
皇家的人,从出生起,就站在权力和富贵的顶端。
百姓家的人,从出生起,就站在最底层。
你告诉我,哪里公平了?”
元山抿着嘴没有再言语,他就是挤兑了寇季一句,没想到寇季跟他讲了一大堆大道理。
“去西方就去西方吧。”
元山沉默了良久,长叹了一声。
寇季点了点头,提醒道:“你往后怎么来都行,但别失了我们的根本。我若是活不下去了,还指望来西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呢。
你要是把家底折腾光了,别怪我跟你翻脸。”
元山郑重的点头。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回头你留下十万只羊,角厮罗弄出的那九千套的重甲你拉走。我现在不能给你火器,只能给你一些重甲。”
元山再此点头。
元山部随后必然会开疆拓土许多,到时候疆土增加、兵马增加,相对的精锐兵马的数量也得跟着增加。
元山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元山铁骑。
元山铁骑几乎已经成了元山部的标志。
所以元山铁骑回头也会扩张。
元山铁骑扩张,自然需要军备。
让元山部自己铸造的话,会很麻烦,花销也大。
直接将青塘的拿过去用,反而更方便。
“我走以后,你记得盯着点克鲁伊,别让他太张狂。青塘重甲的另外一千重甲,我给了他,回头你想要的话,就带人去抢。”
寇季再此提醒了一声。
虽然寇季此前许诺,让克鲁伊做青塘王。
可并不代表元山部不能去收拾他。
毕竟。
从明面上看。
元山部是大宋的番属,不是附属。
元山部有自己的自主权。
寇季交代完了公事以后,便不再多言。
元山也没有言语。
二人坐在一起,沉默了许久。
寇季缓缓开口,“此次一别,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元山沉默的点了点头。
上一次元山和寇季见面,是好几年前。
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真不好说。
元山的身份决定了元山不能轻易的出现在汴京城。
寇季的身份也决定了寇季不能随便到边陲上晃荡。
寇季看向了元山道:“我回头派人将你妻儿送过来?”
元山缓缓摇头,“就让他们留在大宋吧。我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他们留在大宋,能帮我好好的看一看大宋,也能帮我祭奠一下祖辈。”
寇季点头问道:“让他出仕吗?”
元山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让他富富贵贵的当一个闲人就算了。大宋的仕途险恶,我不在他身边,我怕他应付不过来,惹上了祸事,无人帮他。”
寇季沉声道:“有我!”
元山再此摇头,“你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寇季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罢了……随你吧。”
寇季感叹了一句。
二人随后便没有再聊其他的。
寇季陪着元山畅饮了一番,随后又叫来了元山铁骑十大统领畅饮了一番。
然后送他们离开了此地。
第0858章 整个大辽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寇季送走了克鲁伊和元山以后,骑着驴,跟着种世衡和狄青返回了河西。
一路行了数日。
一行人到了河西府府城西凉城内。
西凉城经历了一场兵灾,破坏的并不严重。
李迪在战前撤走了西凉城内所有的百姓,搬空了西凉城的一切,所以青塘兵出现在西凉城的时候,发现西凉城是一座空城,就没有在西凉城内多待。
李迪在战后,立马用马匹驮运着百姓的东西,将百姓们迁移回了西凉城。
所以西凉城恢复了一些人气,只是依旧萧条。
大宋和黑汗国、辽兵、青塘兵从冬日鏖战到了次年的夏日,错过了种植的最佳时机。
百姓们回到了西凉城以后,立马在官府的安排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树木种植和庄稼种植。
数十万的黑汗人俘虏,暂时被李迪给征调了,正帮着河西的百姓种树。
种植庄稼,他们不配。
因为他们从小就是以掠夺为生的,压根就不怎么会照顾庄稼。
所以李迪没有安排他们去种植庄稼,生怕他们给百姓们添乱。
寇季带着兵马进入到西凉城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个黑汗人在山间、在地头、在荒野上种树。
百姓们一个个弯着腰,在田间里劳作。
西凉城似乎在一夕之间,重新回到了战前的状态。
寇季在入西凉城的时候,看到了西凉城内有一些铺子已经开张了,忍不住感叹道:“李公确实是干臣,短短几日,就将空无一人的西凉城恢复到了如此景象。”
种世衡和狄青策马并行在寇季身边,对于寇季夸赞李迪,他们并没有在意,也没有附和。
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全都放在陈尧咨身上。
寇季带着兵马入了西凉城,刚安置下。
种世衡和狄青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西凉城,直奔阳关而去。
寇季知道他们二人前往阳关,是去找陈尧咨了,所以并没有阻止。
种世衡和狄青走后。
寇季开始清点起了此次的战功。
在数十文书帮助下,寇季勉强将此次参战的将士们的功劳清点清楚。
清点清楚以后,寇季也没有推脱时间,果断的将将士们的功劳兑换成了实际的奖励。
升官的升官、赐田的赐田、赐钱的赐钱。
除了一些爵位,以及一些五品以上的官职需要赵祯复核以外,剩下的寇季皆可以一言决断。
在赏赐了将士们以后。
寇季将各地方的地方兵马逐渐遣散回府。
往后的战事不需要他们。
他们留在河西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去地方坐镇。
在将士们返乡的时候,寇季懂用了赵祯赐予他的天子剑,写了诸多文书,下发到了地方,让地方衙门如实安置有功的将士,以及受伤的将士,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的遗孀。
为了确保中间不出现什么披露,不让将士们寒了心。
寇季在文书中写下了许多杀气腾腾的话,并且派遣了几个亲信,前往地方上亲自督促。
一晃眼。
七日时间已过。
河西境内除了河西府的地方兵外,就剩下了邕州的永字头禁军、永兴军、镇西军。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李迪等人,在寇季安置妥当了地方兵马以后,一起出现在了西凉城。
河西府府衙。
寇季正在处理禁军将士的封赏。
种世衡和狄青等人一起进了知府衙门。
一入衙门,一行人齐齐施礼。
“见过寇枢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笔,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一行人起身。
寇季请他们坐下,盯着李迪问道:“沙州、瓜州、肃州等地的百姓可安置妥善?”
李迪郑重的道:“已经全部返回原籍。瓜州和沙州的一些屋舍和田产毁坏的有些严重,百姓们彻底安置妥善,恐怕要等到秋日以后。”
寇季沉吟着道:“此次为了应对强敌,我们坚壁清野,确实对百姓的影响很大。不过我已经奏请了官家,减免河西的赋税。
此外,你也从我手里讨要走了不少牛羊补偿给了百姓。
相信百姓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顿了顿,寇季继续道:“不过果林恢复起来,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为弥补百姓,随后一户再发一匹马。有马匹帮助,相信百姓们劳作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李迪听到此话,忍不住撇嘴道:“即便是你强行将一部分马匹塞给百姓,剩下的那些马匹也不是你轻易能消化的。”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你觉得百姓们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收回。”
李迪干巴巴一笑,没有再言语。
虽说河西并不缺马,可大部分是公家的马,其次是以某寇姓为主的大地主的马。
百姓们虽然一直在牧马放羊,但是大部分都是在给别人打工。
平日里要用马匹,也是从公家马场,或者是大地主的马场里借调。
如今寇季免费给百姓们送马,算是在给百姓们送好处,李迪怎能拒绝。
牛、马、骡、驴等牲畜,套上了各种种田的工具,其耕田效率,可是杠杠的。
河西百姓们手里的良田本来就多。
自然需要牲畜帮忙。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也懒得跟李迪计较,他继续开口道:“此次缴获的马匹确实有些过多,贩卖到中原腹地的话,一时半刻也不一定能卖得完。
所以我决定,将一部分马匹,以兑换军功的方式,赏赐给地方兵。
在赏赐的时候,尽可能用比市价低三成的方式赏赐。
如此一来,也算是嘉奖了他们驰援河西的功劳。”
地方兵,多是地方子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
买不起马。
寇季通过军功赏赐的方式,将马匹以几乎白送的方式赏赐给他们,对他们而言,好处极大。
他们将马匹带回去以后,无论是自家用,还是租出去给别人用,都会为家里带来一点儿微薄的收入。
他们参加了此次河西的大战,多多少少都捞到了一点儿功劳。
回到了乡间以后,多多少少都能分到一些地,或者是分到一些钱。
所以寇季不用担心他们养不起马。
陈尧咨在寇季说完了此话以后,忍不住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有大量的马匹需要安置。”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种世衡和狄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
陈尧咨微微皱着眉头。
李迪感慨道:“曾几何时,我大宋一匹马当成五匹用,缺马缺到了所有人提到马政,都会皱起眉头的地步。
没想到,短短几年,我大宋的马匹就多到了用不完的地步。”
寇季并没有跟着李迪和陈尧咨感叹,他在听到了二人的话以后,沉声道:“剩下的马匹,我会发卖给一些比较贫穷的府衙门,让他们借着马匹助农兴农。”
“他们可没钱……”
“没钱没关系,等他们有钱了再偿还朝廷也不迟。此事我会奏明给官家,让官家下发命令条文给各地官府。”
“……”
寇季此话一出,李迪等人便没有了异议。
寇季继续道:“马匹的问题解决完了,剩下的就是俘虏问题。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将黑汗人派遣入青塘,让他们去帮我们将青塘清理干净。
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柄刀就行,剩下的不用再多管。
随后李公可以在边陲上设立两处边市,供给那些黑汗人用。
他们在青塘抢到的牛羊马匹、金银珠宝,都可以拿到边市上,兑换成粮食、酒水等物。
具体的如何兑换,李公依照着市价安排就行。”
李迪听到此话,笑容灿烂的点点头。
数十万黑汗人出去抢劫,抢到的东西只能拿到河西消化。
河西还不借此吃的肚满肠肥的。
此事对河西十分有利,李迪自然高兴。
寇季继续说道:“青塘的那些俘虏,暂时以军管的形式管理。”
李迪迟疑了一下,坦言道:“河西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给他们种了。一些规划的林地,必须种植树木,绝对不能开垦。
所以他们留在河西的话,是一个负担。”
李迪这些年治沙,摸索出了一些经验,知道树木对河西很多紧挨着沙漠的地方都十分重要,所以他不允许那些本应该栽种树木的地方被开垦成良田。
寇季缓缓道:“此事我已经考虑过了。你可以吩咐人带着他们往西边走。西州回鹘境内,紧挨我大宋的伊州等地,皆可侵占。”
李迪一脸愕然,刚要开口。
就听寇季继续道:“尽管放心大胆的占。我大宋作为战胜国,有权裁定黑汗国所有疆土的归属。
黑汗国的人若是不服,让他们领着兵过来,我们再战一场。”
李迪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寇季如此霸道的将黑汗国的疆土划入到了大宋,不知道黑汗国人知道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
大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大宋去占吧。
反正他们打不过大宋这个强盗邻居,只能任由大宋欺负。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们的真神祈祷,祈求大宋在欺负他们的时候轻一点。
若是瞎逼逼的话,有可能率先冲进他们黑汗国疆土的,就是他们黑汗人组成的兵马。
寇季决断了俘虏安置和马匹安置的事情以后,特别叮嘱李迪,“给黑汗人和青塘人发放我大宋户籍的时候,严谨一些。
没有重大突出贡献的,坚决不配发大宋户籍。
他们想要成为我大宋百姓,享受我大宋的庇佑,首先要为我大宋做出贡献。
如此,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宋子民。”
李迪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所指的重大的突出贡献,要多大才行?若是依照朝堂上的标准衡量的话,恐怕他们一辈子也拿不到我大宋的户籍。”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有足够的女子给他们婚配?!”
李迪瞬间闭上了嘴。
没有!
有也是大宋百姓优先。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便继续道:“政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说一说兵事。”
寇季目光落在了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身上,问道:“你们三人商量好了没有,谁领兵去幽州城?”
种世衡和狄青几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咬着牙,没有说话。
寇季见此,有些好奇的道:“陈大将军不想去幽州城?”
陈尧咨一脸怨念的道:“想,做梦都想。可我去不了。”
寇季意外的道:“为何?”
陈尧咨狠狠的瞪了种世衡和狄青一眼,没有言语。
李迪在一旁偷笑着道:“老家伙是不敢,怕自己的儿孙挨揍。”
寇季愕然的看着种世衡和狄青,“你们威胁他了?”
种世衡和狄青果断摇头。
陈尧咨见此,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不当人子!你们敢做不敢认,有什么颜面在大宋朝堂上立足!”
种世衡和狄青齐齐翻了个白眼。
陈尧咨愤怒的瞪着种世衡和狄青,向寇季告状,“寇枢密,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他们为了逼迫下官留在河西,居然用下官的儿孙威胁下官。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他们还敢威胁你?!”
老陈家一门三杰。
弟兄三人皆是大宋朝堂上的高官。
老大虽然已经故去,可留下的门生故旧多不胜数。
老二如今在朝堂上执掌一部,是下一任参知政事有力的竞争人选。
陈尧咨自己虽然投了武臣之列,可是此前他在文臣之列厮混的时候,没少交好朝臣,门生故旧也是一大把。
陈尧咨不威胁他们就算不错了。
他们敢威胁陈尧咨?
“寇枢密,我们什么也没干,你别听这老倌污蔑我们。”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一脸正色的道。
陈尧咨气的发抖。
李迪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两个确实威胁了陈老倌。若是在以前,他们自然不敢威胁陈老倌。
因为他们敢威胁陈老倌,陈老倌就有无数的法子弄死他们。
不过,如今不同了。
枢密院独立了出来,不再被满朝文武所影响。
只属于枢密使和官家。
他们二人就算得罪了陈老倌,也不怕被报复。
而且他们都是你的人,陈老倌就算要报复他们,也得问一问你答不答应。”
寇季听完了李迪一席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闹了半天,种世衡和狄青两个人是狐假虎威,假借着他和赵祯的威风,欺负人家陈尧咨一个老人家。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抬头挺胸仰着脸,丝毫没有欺负了人家陈老倌的耻辱感。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道:“陈大将军跟你们可是同僚,你们怎么可以威胁同僚呢?拿人家啊儿孙威胁人家,就更不堪。
陈大将军也是深明大义的人。
你们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跟你们争去幽州城的机会?
还不速速向陈大将军道歉。
再敢拿人家家人威胁,军法伺候。”
种世衡和狄青闻言,几乎二话不说,便向陈尧咨致歉。
陈尧咨一开始还觉得挺满意的,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瞪着眼睛质问寇季,“你也不愿意让我去幽州城?”
寇季刚才的话看似在偏袒陈尧咨,可是细细一品,会发现,寇季其实是在偏袒种世衡和狄青。
陈尧咨一听,自然不乐意了。
寇季坦言道:“我没有不让你去幽州城。只是比起燕云之地的战事,此地更加重要。种世衡和狄青,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
二人能打仗,主见也极强。
他们留在了河西坐镇,肯定跟李公配合不到一处。
说不准还会吵架吵的互不相让。
你就不同了,你跟李公聊得来,该退让的时候肯定会退让,该坚持的时候肯定会坚持。
有你坐镇河西,我放心。”
陈尧咨不满的道:“你少给我上眼药。我当初投身军伍,就是为了打仗。可我投身军伍如今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满打满算就打了一场仗。
如今,我都六十了。
不去幽州城打一场,说不定这辈子就没仗打了。
若是没仗打,那我还投身军伍干嘛?”
陈尧咨越说越气,到最后甚至流露出了一些委屈。
寇季心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家伙为了打仗,准备了几十年。
心头的热血燃烧了几十年。
如今就这么被浇灭了,对老家伙而言,确实有些残忍。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陈大将军,坐镇河西可不是简单的坐镇那么简单。随后黑汗人进入到了青塘以后,青塘境内会发生连番大战。
你要防着他们越境伤人,还要让将士们频频遣入高原,去适应高原上的气候。
等到黑汗人将青塘境内的人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你就得领兵入青塘,跟里面剩下的黑汗人和青塘人作战。
到时候,仗有你打的,就怕你打不过来。
所以你不必跟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争抢去幽州城的机会。”
陈尧咨愣了一下,盯着寇季追问道:“我一个人,覆灭青塘?”
寇季缓缓点头。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瞥了狄青和种世衡二人一眼,道:“他们两个不会过来抢功?”
寇季态度坚决的道:“我不会答应的。”
陈尧咨叹了一口气,瞪了狄青和种世衡一眼,嘟嘟囔囔的道:“便宜你们了……”
狄青和种世衡见此,齐齐向陈尧咨施礼。
“多谢陈大将军成全!”
寇季见此,也长出了一口气。
一切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以后。
寇季等人便忙碌了起来。
李迪忙着帮助百姓恢复农耕,狄青、种世衡陈尧咨三人忙着在整顿兵马,寇季忙着在跟黑汗人交涉。
寇季要派遣数十万黑汗人进入到青塘境内去,自然要好好交涉一番,选择一些听话的人,安插一些监督的人。
不然数十万黑汗人若是在他走后,突然倒戈,那乐子就大了。
寇季前前后后在黑汗人中间挑了近千人,又安插了近千人。
然后又将那些跟他一起经历过瘟疫折磨,并且对他神使身份深信不疑的黑汗人打散,安置在了数十万黑汗人中间。
随后,寇季将黑汗人分别分成了上千股,将他们放进了青塘。
为了避免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寇季特地在边陲上,盯着他们一支一支的进入到青塘。
在此期间。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已经整顿好了兵马。
陈尧咨率领着五万邕州永字头禁军,还有三万河西府的地方兵,一路赶到沙州和西州回鹘的地界坐镇。
不仅如此,他还驱赶了近十多万的青塘兵,进入到了西州回鹘境内开始种树、开荒、屯田、牧马、放羊。
为了刺激其积极性,寇季也给予了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一定的好处。
十多万青塘兵,两年以内开荒所得的一切,近归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所有。
如此一来,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自然会不遗余力的督促那些俘虏去劳作,去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整顿好了兵马以后,就率领着兵马离开了河西,赶往了幽州城。
他们并没有等寇季。
因为他们是率领着大军在前进,即便是先行一步,也未必能在寇季之前赶到幽州城。
寇季将黑汗人全部送进了青塘以后,已经是狄青和世衡领兵离开河西的七日后。
寇季将河西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李迪和陈尧咨以后,带着自己部曲和亲从官、亲事官,离开了河西。
寇季才出了河西地界,刚刚进入到了陕西府辖地内,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一脸懵逼的消息。
“整个辽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陕西府。
豳州驿站。
范仲淹在得知了寇季入境的时间以后,提前赶到了驿站内等候寇季,在见到了寇季以后,他神色难明的道。
寇季一边洗去身上的尘沙,一边疑问,“怎么个乱发?”
范仲淹长叹了一声道:“杨文广和王随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了。居然将兴庆府等地近百万代罪之身的人放进了辽国。
并且许诺他们,拿敌人的脑袋来脱籍、升官、搏赏钱、搏良田。”
说到此处,范仲淹微微吸了口凉气,沉声道:“那群家伙们入了辽地以后,没了约束,一个个杀疯了。
辽国的西北路和西南路以及被他们杀空了。
如今他们正在辽国的京南道和京北道肆虐。”
第0859章 前所未有的危局
寇季听完了范仲淹的讲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是辽国境内相对较大的两处疆域,里面盘踞着各个部族,为了有效的管理这些部族,辽国效仿宋制,在其境内设立了西北安抚招讨司。
其地域之辽阔,几乎是外包了大宋北境。
最东头临近辽国腹地,最西头临近黑汗国。
疆域面积几乎达到了原西夏和河西加起来的总和。
盘踞在里面的百姓,少说也有三百万帐。
三百万帐,可不是三百万人。
辽国的帐,相当于大宋的户。
只是辽国帐的人数,远远没有大宋户的人数多。
但即便如此,三百万帐,也得有六百万人左右。
如今三百万帐的人全部没有了。
有可能被屠了,有可能加入到了王随和杨文广放出去的凶徒队伍里了,也有可能在凶徒入境的时候,扮成了凶徒,造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反。
三百万帐,六百万人,没了。
骇人听闻。
寇季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范仲淹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了寇季一眼,见寇季处在震惊中,便没有再开口。
寇季震惊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丢下了手里的汗巾,面无表现的询问范仲淹,“官家知道此事吗?”
范仲淹赶忙道:“杨文广和王随已经将此事写成了文书奏报给了官家,官家得知了此事以后,便派人将消息传给了下官,吩咐下官在此处等候您,将此事如实告诉您。”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官家准备怎么解决此事。”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坦言道:“官家说,此事交给你全权处理。”
寇季一脸恼火的道:“我处理的了吗?!”
范仲淹生硬的笑了一下,没敢开口。
别人在得知了王随和杨文广放出去了一百多万凶徒,杀空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时候,都在为王随和杨文广叫好。
可看清楚此事本质的人,没有一个觉得此事是好事。
杨文广和王随将那些凶徒放出去的时候,估计没想着控制他们,应该是想让他们随便去辽国闹,最好将辽国闹一个乱七八糟,为大宋争取更多的优势。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一百多万凶徒在离开了大宋境内以后,就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那一百多万凶徒,若是真的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全杀空了,那还好。
问题是他们没杀空。
他们就算是再能杀,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内将六百多万人杀一个干干净净。
更不可能在杀完了六百多万人的同时,还能完成几千里的急行军。
所以,从大宋跑出去的那一百多万凶徒,根本不可能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杀空。
他们应该只杀了其中一部分,有可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内大部分的人,应该是在大宋凶徒入境以后,或主动或被动的加入到了凶徒当中,陪着他们一起烧杀抢掠。
所以他们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处理一空。
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几千里的急行军,进入到辽国京南道和京北道肆虐。
所以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一百多万。
具体有多少人,寇季没敢猜。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作乱的人,会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但凡是被他们碰上了人,要么被他们碾碎,要么加入他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只要是个人,只要不想死,都会加入他们。
他们的人数自然会成倍数增加。
他们的发展方式,有点像是民间的百姓起义。
几百个几千个百姓扯旗造反,然后一路挟裹着其他的百姓,越滚越大,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发展到几十万人的规模。
他们又跟百姓起义不同,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了极大的基数。
发展的会更快,崛起的会更加迅猛,危害会更大。
他们的人数必然已经超过了一个人为的可以控制的地步。
他们随后会如何,充满了变数。
谁也说不准。
他们有可能会在辽国境内肆虐,彻底将辽国撕一个粉碎。
也有可能顺势攻入大宋,在大宋境内肆虐。
他们比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的黑汗兵更像是蝗虫。
不……准确的说,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的黑汗兵只是像蝗虫,而他们,是真正的蝗虫。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在他们没有消亡之前,任何被他们惦记上,或者他们经过的城池,都会被他们啃食的干干净净。
他们若是真的对大宋下手,寇季真的没什么办法应对。
因为寇季稍微盘算了一下,就算他将大宋所有的兵力全部压到边陲上,也不一定能抵得住他们的冲击。
几百万人一窝蜂的涌过来,谁去挡?谁敢挡?
如此规模的流民式的叛乱模式,历史上根本就没发生过,也没有相应的例子可以借鉴。
所以寇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虽然如此方式形成的队伍,会在极短的疯狂过后,分崩离析。
但以他们的规模,在他们分崩离析以前,足以将他们面前的一些撕的粉碎。
范仲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在寇季发火以后,他没敢开口。
寇季经过了短暂的发泄以后,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事到如今,他再发火也没有用。
他必须得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寇季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突然抬头,询问范仲淹,“燕云的战事如何?”
范仲淹急忙回答道:“燕云的战事也很乱。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兵马抵达了幽州城以后,一直在攻打幽州城,但是并没有使出全力。
他想拖着我大宋的中军,想通过诱敌深入的法子引王凯和李昭亮上钩,想从侧面击溃我大宋的兵马。
借此扭转战场上的局势。
只不过,王凯和李昭亮二人并没有上当。
王凯和李昭亮相继拿下了云州、应州等地以后,就固守在原地,止步不前。
辽皇耶律隆绪诱敌深入的计策并没有奏效。
辽皇耶律隆绪一计不成,想用第二计。
只是还没等出手,辽国腹地就传出了上京城被攻破的消息。
辽皇耶律隆绪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谋划,开始安抚军中的将士。”
说到此处,范仲淹停了下来。
寇季疑惑的道:“曹玮没有趁机进攻?”
范仲淹缓缓摇头。
寇季沉吟道:“辽国腹地上京城是怎么攻破的?”
范仲淹赶忙将赵祯暗中安排刘亨去攻打上京城的消息告诉了寇季,末尾的时候还补充道:“刘亨攻破了上京城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带着在上京城内的缴获退出了上京城。
缴获已经通过大船送到了我大宋的登州,王相公已经赶到了登州去接收。
刘亨自己带着人依旧停留在辽国境内,跟辽国境内留守的辽兵周旋。
月前,交趾的援兵沿海而上,抵达了辽国境内,跟刘亨汇兵一处。
如今辽国上京城东北等地方,也乱成了一团。”
寇季听到此处,感慨道:“东北有刘亨和交趾兵马,南境有我大宋,西境有数量庞大的凶徒在作乱。辽国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啊。
辽皇耶律隆绪费尽心机营造了一个东西夹击我大宋的局势。
我大宋挺过来了。
如今,辽国四面楚歌,我倒是想看看辽皇耶律隆绪该如何应对。”
说到此处,寇季看向了范仲淹道:“曹玮没有借机击溃辽皇耶律隆绪,应该是在等辽国乱的更彻底。辽皇耶律隆绪若是被迫退兵的话,曹玮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燕云十六州。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果然不假。
辽国如今已经不足为惧,那数量庞大的暴徒却不好应对。”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思量了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如今战场上的局势,跟寇季分析的别无二致。
寇季叹了一口气,“王随和杨文广就是个棒槌,恶鬼都敢往出放。”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他们若是不放那些恶鬼出去的话,那些恶鬼很有可能会祸害我大宋。”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道:“那他们也不该把军功的奖赏定的那么优厚。秦订立军功制的时候,举国上下不过四百万人而已。
四百万人,暴捶了六国,可见军功制对百姓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对那些吃了不少苦的罪囚而言,吸引力就更大。
他们会为了军功,豁出性命去。”
范仲淹也觉得杨文广和王随定下的军功赏赐有些过于优厚。
寇季又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的道:“虽然那些凶徒们还在辽国境内肆虐,但我们不得不防。还好他们如今在长城之外活动。
我们要是能拿下全线的长城,据长城而守的话,应该能将他们挡在外面。”
数百万的凶徒肆虐,如山崩,如海啸,已经不是一般力量可以抵挡了。
唯有借助长城。
或许还有几分挡住凶徒的希望。
寇季带着范仲淹回到了驿站里临时安置的书房,提笔挥毫,开始写起了调令。
寇季一口气写了十几份调令,每一份调令阵对一支地方兵。
寇季将大宋境内剩余的地方兵,一口气全部调遣到了西凉城到云州一线的长城。
写完了调令,寇季揉了揉眉心,“三十六万人,守数千里长的长城,还是有些薄弱。还得想办法增添一下他们的力量才行。”
寇季取出了自己的半枚兵印,一一加盖了兵印以后,将调令交给了范仲淹。
“派人速速回到汴京城,将调令交给政事堂,让政事堂尽快加盖相印,随后发给兵部,让兵部加盖兵印,并且尽快下发到地方上。
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我调遣的三十六万地方兵,全部出现在长城上。”
范仲淹拿着调令,有些迟疑。
寇季的话有些太强硬了,隐隐有种吩咐政事堂做事的意思。
政事堂的三位宰相,可不是寇季能吩咐的。
一个闹不好,就是一场席卷大宋的文武大争。
寇季似乎看出了范仲淹的心思,他长出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顾虑,更不想想的那么复杂。
你派人将我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吕夷简三人。
若是一个月内,三十六万地方兵到不了长城上。
我就辞官,然后带着全家人逃出大宋去避祸。
等祸事过去了以后,我再带人回来给你们收尸。”
范仲淹闻言,心头一惊,“真有这么严重?”
寇季橫了范仲淹一眼,“那可是几百万人,不是几百个人。真要是进入了我大宋,谁能挡得住?”
范仲淹脸色有些难看的道:“下官还以为你会有办法。”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是人,不是神。蝗虫过境的时候,我也只能干看着,根本拦不住蝗虫。”
说完此话,寇季有些无力的瘫坐在了座椅上。
范仲淹不死心的问道:“真的没有办法?”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道:“如果我们能在他们生出进入我大宋的心思前,将辽人赶出燕云十六州,彻底的掌控长城。
借着长城,借着我大宋禁军和地方兵加起来的百万兵力,或许能抵挡一二。”
范仲淹微微咬了咬牙道:“有没有把握十足的办法?”
寇季愣了一下,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有……”
范仲淹徒然瞪起眼,惊喜的道:“您有把握十足的办法对付他们?”
寇季点了点头道:“弄一场瘟疫,不仅能避免他们侵犯我大宋,还能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死绝。”
范仲淹脸上的喜色瞬间僵硬,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寇季继续道:“能弄死数百万人的瘟疫可不简单。到时候我大宋也要跟着付出惨重的代价。有可能会死跟他们数量相等的人,有可能更多。
而整个长城外,还有可能会化成一片死地,十数年之内,恐怕没人敢去涉足。”
“不……不行……不能用瘟疫……”
范仲淹满脸惊恐的喊着。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瘟疫那东西是我能掌握的吗?”
范仲淹脸色有些发白的盯着寇季没说话。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瞪起眼,“你还真觉得我能掌控瘟疫?!”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颤声道:“别人的话,我自然不信。先生的话……我信。”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范仲淹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意。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那东西我掌控不了。就算能借用,我也不会用。我可以用刀子杀人,甚至可以用阴谋诡计坑死无数的敌人。
但我绝对不会用瘟疫杀人。
我是个人,不是魔。
只有魔才会歧途去掌控瘟疫,并且用瘟疫去杀人。”
说到此处,寇季起身拍了拍范仲淹的肩头,“你在陕西府好好守着。我在前面要是顶不住了,就会传令给你,在陕西府征兵。”
范仲淹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不明白寇季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道:“到时候我会奏请官家复立军功制。”
范仲淹一脸惊愕。
寇季幽幽的道:“先秦的时候,陕西府仅有四百万人,他们暴捶了六国。现在的陕西府,可不止四百万人,我想看看他们能不能暴捶那数百万的凶徒。”
范仲淹愣了又愣,许久以后,范仲淹迟疑道:“寇枢密很看重陕西府的人?是因为寇枢密出身于陕西府吗?”
寇季失声一笑,“跟地域无关。在我华夏,别的地方可以讲地域,陕西府却没办法讲地域。秦灭六国,六国贵族皆迁至此;汉强干弱枝,将更多的人迁移至此。
所以在此地,根本就没办法以地域分人,更不能说谁是那个地域的人。
而且,无论什么地方的人,皆是我华夏人。
既然都是华夏人,就不应该有地域之分,也不应该因为地域,看重谁,看轻谁。
我之所以选此地,是因为此地的百姓以前在我大宋边陲上挣扎、过活。
多多少少熟悉战争。
应征他们入伍,再加上军功制的激励,他们应该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爆发出不输给地方兵的战斗力。
到时候有他们相助,应该能缓解我们一些压力。”
范仲淹有些不相信的道:“那您提到先秦……”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你只看到了军功制带给先秦的好处,但你没看到军功制带先秦的坏处。秦是征灭了六国,可是在此过程中,四百万百姓,死了多少人,谁知道?谁在意过?谁算过?”
范仲淹浑身一震。
上位者在征战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战场上,只在乎战事的输赢,鲜有人会去在乎百姓。
绝大多数人读史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先秦如何强横、如何霸道、如何问鼎天下、如何建立盖世的功业。
可鲜有人去了解,在那强横、霸道、问鼎天下、盖世功业之下,埋了多少皑皑白骨。
先秦时候的一些历史,范仲淹感受不到。
但是距离大宋最近的五代十国的历史,范仲淹隐隐能感受到一些。
五代十国,近七十多年的战乱。
死了多少人?
近四千万人。
四千万人,多么庞大了一个数字。
几乎相当于现在大宋总人口的一半。
那些文人墨客,撰文填词,将五代十国的英雄们夸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狗熊骂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美人欣赏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帝王数落了一遍。
却没几个人,为那死去的四千万人鸣一声冤。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寇季话里的意思,范仲淹也大概想明白了。
寇季是在告诉范仲淹,真要到了征调陕西府的人的时候,那就是大宋江山最危险的时候。
那个时候,需要用无数人命去填,需要用无数人命去消耗。
直到敌我双方一方扛不住为止。
陕西府的百姓被临时抽调,很有可能得死很多人。
范仲淹身为陕西府的知府,一想到到时候陕西府十室九空,心跟着在颤抖。
寇季看出了范仲淹的心思,迟疑了一下,安慰道:“局势未必会发生到那个地步,所以你也别想太多。我只是提早做一手准备,避免到时候局势恶化以后,难以应对。”
范仲淹听出了寇季在安慰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寇季继续道:“我不能再在此地多待了,我得尽快赶到幽州城去,督促官家和曹玮尽快的结束战事,尽快将长城掌握在我们手里。
若是我们不能掌握长城的话,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说完这话,寇季拍了拍范仲淹的肩头,迈步离开了书房。
出了书房,寇季大声的招呼着自己的部曲、亲从官、亲事官,尽快赶路。
亲事官在寇季招呼的时候,看了一眼天色,忍不住道:“寇枢密,天色已晚,我们现在赶路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寇季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冷冷的吩咐了一句,“照我说的做。”
亲事官闻言,没有再敢多言,立马下去跟其他人一起准备行囊。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
寇季踏着刚刚落幕的夜色,冲出了驿站。
在他身后,部曲、亲从官、亲事官,紧紧的跟随着。
范仲淹在听到了马蹄声以后,跌跌撞撞的从驿站里追了出来,望着寇季那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大声的咆哮。
“你一定要赢!”
“一定要赢!”
“……”
范仲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他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隐隐有回音生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话。
寇季奔出了豳州驿站以后,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幽州城。
寇季不眠不休的冲豳州驿站冲到了潼关驿站。
胯下的马儿在嘶鸣了一声以后,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
寇季顾不得怜悯马儿,在驿站里换上了一匹马以后,继续策马狂奔往幽州城。
三天两夜以后。
寇季路径开封府驿站。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站在驿站前,翘首以盼。
第0860章 急速膨胀的危局
三个身影背后跟着一些仆从,身上背着一些东西,静静的等在哪儿。
“爹?!”
在三个身影中,有一个小姑娘,在看到了遥遥冲过来的马匹的时候,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小姑娘正是寇季大半年没见的闺女寇卉。
寇卉看到了寇季的身影遥遥冲了过来,脸上的惊喜神色难以掩饰,她蹦着、跳着,想跑出去迎寇季,却被向嫣给拦下。
烈马在狂奔的时候,即便是马背上的人提前勒马,烈马也会往前再冲一段距离才会止步。
向嫣怕正在狂奔的烈马伤到了寇卉,所以拽着寇卉,不让寇卉离开。
寇卉被向嫣拽着,不满的对向嫣嘟了嘟嘴,然后继续盯着冲过来的寇季大喊大叫。
“爹!爹!我在这儿!”
“……”
寇天赐一脸矜持的站在哪儿,没有像是寇卉一样大喊大叫。
但他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冲过来的寇季。
虽然寇季在家的时候,他们兄妹两个调皮捣蛋不听话,也不喜欢粘着寇季。
但他们心里十分在意寇季。
寇季离家半载,他们是真的想寇季了。
知道寇季公务繁忙,暂时没办法回汴京城,所以寇天赐就鼓动着向嫣,带着他和寇卉二人到驿站里来等寇季。
寇天赐经常在皇宫里出入,偶尔还陪着赵润去资事堂观政,所以知道寇季已经在河西打了胜仗,如今要去幽州城,也知道寇季会经过此地的驿站,所以特地在此地等候寇季。
寇天赐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寇季说。
他觉得他有必要跟寇季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寇卉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寇季说,她昨晚在驿站里休息的时候,就将自己要跟寇季说的话,跟寇天赐和向嫣讲了一遍。
向嫣也有一些私密话想跟寇季说。
总言而止,他们三个人已经想好了。
他们要在驿站内跟寇季说一晚上的话,以解半载的思念。
眼看着寇季越来越近,寇卉叫的更大声了,寇天赐和向嫣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爹!爹!我在这儿!”
“轰隆隆……轰隆隆……”
在寇卉大喊大叫声中,寇季策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寇卉瞬间愣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寇天赐和向嫣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呜呜……”
寇卉眼看着寇季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觉得委屈,失声痛哭了出来。
寇天赐的双眼瞬间也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向嫣心头一空,十分难受。
寇卉的哭声很大,传的很远。
寇季策马奔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
寇季眼眶有些泛红,咬着牙,催促着胯下的马儿跑的更快。
亲从官追上了寇季,迟疑着道:“寇枢密,您不停下跟寇夫人说几句?看寇夫人和贵公子贵千金的样子,他们应该在驿站门口等了很久。”
寇季瞪眼喝斥了一句,“多事!”
亲从官被寇季红彤彤的双眼瞪了一眼,吓的赶忙闭上了嘴。
亲从官能看出来的事情,寇季何尝看不出来。
寇季也想停下来陪着家人说说话,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停。
不是他非要赶这一时半会儿。
而是他怕他一停,就不想走了。
有道是女儿乡英雄冢。
英雄贪恋美人,会贪恋到连英雄都不想做的地步。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威力更大。
它能让很多男人,放弃一切。
寇季现在可不敢放下一切,他要是放下了一切,那大宋说不定会迎来一场大的灾难。
大到足以席卷整个大宋的灾难。
“驾!”
寇季奋力的挥舞着马鞭,抽打着胯下的烈马,以求能缓解心中的悲伤。
烈马似乎感受到了寇季的情绪,奔的更快。
寇季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寇卉却不能。
驿站门前。
寇卉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寇天赐偷偷躲在一旁抹眼泪。
向嫣心里十分难过,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蹲下身,脸上带着笑意,安慰寇卉。
“别哭了,你爹应该是有重要的政务要处理,所以不得不急匆匆离开。”
寇卉哽咽着道:“他明明是不想要我们了……呜呜呜……”
向嫣笑着道:“怎么会……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他就算不要天底下任何人,也不可能不要你。”
“那他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我,他哪怕不跟我说话,抱抱我也行。”
“……”
寇卉带着哭腔,数落着寇季。
向嫣耐心的在一旁安慰着她。
寇天赐在一旁抹泪抹了许久,勉强止住了心中的悲伤,陪着向嫣一起蹲下身,安慰起了妹妹。
有寇天赐加入。
寇卉很快便不哭了,只是嘴一直觉着,脸上写满了不满。
到了傍晚的时候。
寇天赐带着寇卉出去抓了一些小虫,逗笑了寇卉。
寇卉拿着小虫,在驿站的院子里开心的玩了起来。
寇卉年龄小,心里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大的悲伤,她痛苦一场也就过去了。
可是寇天赐和向嫣心中的悲伤,却不是痛苦一场就能解决的。
他们脸上带着笑意,心却疼到了抽搐。
这便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
然而。
国难当头,舍小家,为大家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有寇季一家。
随着寇季的调令送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两位宰相在听到了寇季的威胁以后,就知道的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给寇季的调令盖了相印,并且亲自赶到了兵部,督促着兵部尽快加盖兵部大印,并且尽快将调令下发到地方。
一时间,大宋的地方兵马再此被调动了起来。
一些刚回到家的地方兵马,还没有好好的跟家人叙旧,还没有好好的检查检查儿子的课业,还没有好好的带着妻儿去集市上转一转,还没有跪在父母面前尽孝,就再此被征调,赶往了长城。
一些偏远地方的地方兵马,离开了河西以后,还没有返回自己的故乡,就再此被征调,赶往了长城。
痛哭流涕的儿女,何止寇天赐和寇卉。
满怀悲伤的妻子,何止向嫣一人。
……
十五日后。
寇季先种世衡和狄青一步,奔到了幽州城。
赵祯和曹玮得知了寇季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幽州城以后,便立马出来相见。
寇季见到了赵祯和曹玮出现以后,并没有施礼,而是红着双眼,声音沙哑的低喊了一声。
“半个月内,我们必须拿下长城……不然,我们只能去逃命了……”
说完此话。
寇季眼皮一耷拉,摇摇晃晃的往马背下栽了下去。
赵祯和曹玮见此,一脸惊荣。
跟随在赵祯身边的陈琳,差点吓破胆。
寇季若是在赵祯眼皮子底下坠马而亡,那赵祯估计当场就炸了。
陈琳惊归惊,脚下的步子却不慢,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了寇季身边,在寇季半个身子已经出现在马匹一侧的时候,稳稳的抱住了寇季。
赵祯和曹玮一颗心瞬间放下了,二人长出了一口气,齐齐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赵祯和曹玮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砰砰砰……”
寇季身后跟随的那些亲从官、亲事官、部曲,也有跌落下马背的。
只不过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行伍出身,身体素质比寇季硬多了,精神也比寇季稍微强一些。
在加上他们经常忙碌奔波,比寇季稍微能扛一些。
所以他跌落下马背的时候,是有选择的跌落下马背,并没有昏睡过去,所以并没有损伤。
一些人在跌下了马背以后,躺在地上,还瞪着眼。
他们只是脱力了,没有下马的力气了。
所以不得不以这种方式下马。
“御医!”
“快救人!”
赵祯和曹玮同时惊呼了一声。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齐齐奔了出去。
御医在赵祯和曹玮紧张的神情中,为寇季诊过了脉,长出了一口气,对赵祯和曹玮道:“官家、曹公,寇枢密并无大碍,只是长久的没休息,加上一路上奔波,劳累过度,所以暂时昏睡了过去。
好好休息几日,就缓过来了。
到时候臣在开几副滋补养身的药,寇枢密服用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赵祯和曹玮齐齐松了一口气。
“快,抬四哥回去休息。”
赵祯吩咐了一声,陈琳立马招呼着宦官,抬着寇季下去休息。
刚走了没几步。
沉重的跌落声响起。
寇季等人乘骑的战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起来,甚至连嘶鸣也没有。
赵祯见此,心头一震,沉声下令道:“厚葬之!”
随着赵祯的命令传达下去,立马有官员出来,带着一帮子将士,抬着战马下去厚葬。
赵祯说厚葬,那就是厚葬。
得有墓,得有棺椁。
必要的时候还得立碑。
帝王口含天宪,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口唾沫一个钉。
别说是厚葬几匹马了。
就是让人给这几匹马撰文,为其歌功颂德,下面的官员也得照办。
赵祯和曹玮一起将寇季送到了赵祯临时卧榻的寺庙里的厢房内住下。
二人再此确认了寇季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吩咐人闭上了门户。
站在房门口。
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凝重之色。
赵祯沉声道:“四哥很少会失态,此次为了赶来见我们,险些搭上了性命,说明事情超乎我们想象的严重。”
曹玮紧跟着点了点头,道:“臣也算是寇季一步一步的步入到朝堂上的,臣知道寇季所什么都成竹在胸,很少失态。
他失态了,就说明事情有可能超出了他的掌握。
他现在是我大宋枢密使,超出我大宋枢密使掌握的事情,就等于超出了我大宋所掌握。”
赵祯沉吟着道:“难道辽皇耶律隆绪还有什么后手?”
曹玮认真的摇头道:“辽国如今四面楚歌,辽皇耶律隆绪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眼前的危境下,尽可能的保住辽国,而不是继续跟我大宋打下去。
他若是再跟我大宋打下去,不止燕云十六州得丢,恐怕整个辽国也得丢。
王随和杨文广放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去辽国境内肆虐,让那些饱受辽皇欺压的各小部族看到了希望。
他们如今混入到了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当中,攻城掠地,大肆屠戮,大有屠灭辽国的姿态。
辽皇耶律隆绪要是不管,辽国很有可能就会毁在他们手里。”
赵祯思量了一下,沉声道:“所以四哥担心的是那些从兴庆府等地出来的罪囚?”
曹玮点了点头道:“官家此前将此事交给了他,而他又不顾自身安危,赶到此处,让我们尽快拿下燕云,掌控长城,那就说明危险来自于那些罪囚。”
赵祯听到此话,有些不确定的说:“那些罪囚……真的能危害到我大宋江山社稷?”
赵祯和曹玮在得知了罪囚们出了兴庆府等地,拿下了辽国西南路和西北路以后,就意识到了罪囚能量不小,也猜倒了他们挟裹了一些辽国百姓一起作乱。
但他们两个那些人只是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大浪。
只要有兵马正面击溃他们一次,他们就会顺便分崩离析。
所以他们虽然关注着那些人,但并不是太过重视。
毕竟,那些罪囚们崛起的方式,他们太熟悉了。
正是因为熟悉,并且解决过很多类似的麻烦,所以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罪囚们的崛起方式,就是大宋民间百姓们常用的造反模式。
大宋立国至今,剿灭类似的造反的案例,超过了数十起。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川府的王小波起义。
公元993年,宋淳化四年,川府大旱,官府里的贪官污吏,依旧在川府境内压榨百姓,百姓们被逼迫的活不下去。
茶贩出身的王小波,率领百十余人,以‘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为号,聚众起义,短短十日,人数暴涨了几十倍,起义军人数达到了数万。
先打青城,再攻彭山。
两战皆胜。
两地的贪官污吏,豪门大户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王小波在打下了彭山以后,因病去世,起义军群龙无首,恐怕会闹的更大。
类似的造反事件,在大宋立国以后,发生了不少。
所以大宋在处理类似的事件的时候,也算是经验丰富。
赵祯和曹痿最初知道辽国各部族百姓冒充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在辽国境内作乱的时候,都觉得,辽皇耶律隆绪应该会被迫回援,然后跟那些叛军大战一场。
即便是不能消灭那些叛军,至少也能让那些叛军的实力大损。
到时候他们可以借机兵不血刃的拿下燕云十六州,说不定还能借着叛军的余威,兵出长城,在长城外攻城掠地。
只是,通过寇季的反应,他们判断出,事情恐怕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其实他们二人也不是想不到寇季想到的那一面。
存粹是他们下意识的避开了最最坏的局面,没敢往哪方面想。
因为真要发生了最最坏的局面,那一切就不是人为的可以控制了。
如今寇季特地将他们避开的最最坏的局面重新拉回了他们的脑海,他们不得面对最最坏的局面。
曹玮听到了赵祯的问话,长叹了一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赵祯听到此话,沉默了。
荀子在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水覆舟的局面。
历朝历代的人,在说此话的时候,也只是将此话当成一句警世闲言,并没有几个人当真。
如今,这句话恐怕要成真了。
辽皇耶律隆绪以前凭借着暴力,压榨着各部族的百姓,各部族的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稍微有些反抗,就会被灭族。
如今,辽皇耶律隆绪手里的兵力被大宋牵制。
辽国境内又有大宋的兵马在肆意的闹腾,至今仍旧没有被覆灭。
辽国各部族的百姓通过此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反抗辽皇的希望。
所以他们果断举起了反旗。
辽皇耶律隆绪以前对他们有多狠,他们就会用更狠的方式报复整个辽国。
他们若是吞下了辽国,还没有分崩离析的话,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涌进大宋。
因为他们是在以蝗虫过境的方式报复辽国。
所过之处,吃的喝的,都会被他们啃干净。
辽国没啃了,他们就会进入到大宋,啃食大宋。
在他们没有分崩离析之前,他们作乱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
曹玮见赵祯站在自己身旁,面色冷峻,没有言语,便继续开口道:“寇季应该是想借着长城,将他们挡在我大宋之外。
所以才迫切的催促我尽快的跟辽皇耶律隆绪决战,并且拿回长城。”
赵祯长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辽皇耶律隆绪在知道辽国境内已经乱作一团以后,会退兵离开。
他带着兵马回去,应该能剿灭那些罪囚。
可如今看来,是朕想的太简单了。”
曹玮苦笑着道:“臣原本觉得,罪囚挟裹的百姓到达了一定的数目以后,就会因为难以管束,从而分崩离析。
如今看来,臣也想的简单了。”
赵祯沉声道:“朕现在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达到了什么规模……”
陈琳在赵祯说这话的时候,匆匆赶到了赵祯身边,低声在赵祯耳边道:“官家,前去查探辽国京南道和京北道消息的探子已经回来了。”
赵祯心头一震,急声催促道:“快传!”
陈琳应了一声,对远处招了招手,立马有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出现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看到了黑衣劲装的汉子以后,急忙问道:“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人有多少?”
黑衣劲装汉子一愣,沉声道:“数不清!”
赵祯眉头一瞬间凝在了一起,喝道:“怎么会数不清呢?!”
黑衣劲装汉子脸色微微一苦,咬牙道:“小人也想数清楚,为此派遣了不少下属去探查此时。
结果他们一去,便了无音讯。”
赵祯眉头凝的更紧,刚要开口,就听曹玮抢先一步道:“看到什么说什么……”
赵祯瞥了曹玮一眼,缓缓闭上了嘴。
黑衣劲装汉子没有答话。
陈琳干咳了一声,提醒道:“是急从权,暂时顾不了其他。”
黑衣劲装的汉子应了一声,沉声道:“小人带着人赶到了辽国京南道以后,看到的漫山遍野,全是作乱的人。
他们所过之处,几乎可以说是挖地三尺。
能吃的全部吃光,能带的全部带走。
等他们走了以后,小人们再去查看,发现他们所过之处,几乎没有活物。”
说到此处,黑衣劲装汉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他能成为武德司的人,又能被派遣出大宋执行任务,也算是建立过尸山血海的人。
能让他生出恐惧,可见那些作乱的人过境以后,留下的场面有多吓人。
赵祯和曹玮二人没有言语,盯着黑衣劲装汉子,听他讲述。
黑衣劲装汉子略带着恐惧的语气继续道:“不仅仅辽国的京南道是这样,辽国的京北道也是如此,其他道也有。
从兴庆府那边过来的人,在辽国境内作乱,辽国自己人也跟着在作乱。
如今在辽国京南道等地,只要不是穿戴着辽国官服,又或者是辽国兵马特有服饰的人,几乎都是作乱的人。
即便他们现在不作乱,下一刻也会变成作乱的人。
整个上京道往西,全是作乱的人。
所以小人根本数不清。”
赵祯和曹玮听到了此话,倒吸了一口冷气。
包含辽国上京道往西的辽国疆土有多大?
整个辽国上京道往西的辽国疆土,足足占据了辽国三分之一大。
相当于五分之四的大宋。
相当于以前的五个西夏。
虽然地域辽阔,但是并不富裕。
所以几乎住的都是各小部族的人,仅有上京道住着一部分契丹八族的贵族。
契丹八族的贵族,作为辽国上层,不可能作乱,更不可能造辽皇耶律隆绪的反。
那么作乱的主要人,必然是各小部族的人。
而他们遍布整个上京道,以及上京道以西的地方。
数量自然庞大到难以想象。
黑衣劲装汉子说数不清,那是因为他真的没办法数清楚,也没办法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