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5章 行路难
“那四哥你为何还要将火枪严防死守的?”
刘亨一脸不解的询问寇季。
寇季笑道:“因为现在数量少,守得住。而且不严防死守的话,别人又怎么知道这东西是宝贝呢?以后怎么卖出大价钱?”
刘亨愕然的瞪大眼,“四哥以后准备贩卖火枪?”
寇季笑着点头,“不错……于其让别人偷偷的拿出去卖,不如我们光明正大的拿出去卖。至少我们可以掌控火枪的去向。
我们可以将火枪卖给敌人的敌人。
让敌人的敌人拿着火枪去攻打敌人,再用从敌人哪儿搜刮的钱财,购买我们的火枪。”
刘亨皱眉道:“可火枪流出去以后,别人学会了呢?”
寇季伸手拍了拍刘亨的肩头,笑道:“刘亨啊,你不要将火枪想的那么简单。我可以轻易的造出它,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轻易的造出它。
仅仅是汴京城外的那几座高炉,就足够他们研究十年以上。
没有高炉里练出的钢材,他们造出的火枪,就只能是个炮仗。”
寇季起身,傲然的道:“在他们所有人都痴迷于火枪,研究火枪的时候。他们所有的钱财,将会源源不断的流入我大宋。
而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钱财,造出更好的火枪。
也可以利用他们的钱财,将大宋变得更大更强。”
刘亨愣愣的盯着寇季。
他没想到,寇季仅仅利用一个小小的火枪,就能布下一个算计了天下人的局。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寇季的成长,已经超过的他的想象。
寇季如今所谋划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前。
以前的寇季,谋划一个小小的吴家,也要赤膊上阵,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的寇季,谋划整个天下,却风轻云淡,不起一点波澜。
他已经在很努力的追着寇季的脚步前进,想和寇季并肩作战。
可寇季的背影,却离他越来越远。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到寇季的身影变得异常高大,顶天立地。
寇季一挥手,一座城池覆灭。
寇季再一挥手,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举手投足间,改天换地。
……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见刘亨有些失神的盯着他,略微愣了愣,开口道:“刘亨?!”
刘亨在寇季的呼唤下缓缓会神。
再看寇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比起初见的时候,成熟了不少,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怎么了?还在想火枪的事情?”
刘亨干咳了一声,急忙道:“如果我内子向我讨要火枪,我应该如何应对?”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三年以内,不许给。三年以后,可以给三两支。数量不能太多,不能让青塘借此建立火枪兵。
关于数量的问题,你可以推到我和官家头上。
此事我会找机会告诉官家,就说是我对付青塘的计策。
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官家会猜忌。”
刘亨郑重的向寇季拱手道:“多谢四哥……”
寇季摆手道:“先别谢我,亲兄弟,明算账。你收到的钱财,得分我一半。”
刘亨愕然的瞪起眼。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难道你还打算白给不成?”
“额……”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让他们觉得火枪是个宝贝。熬他们个三年,他们一定会急疯,到时候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会付出。
不给个几千匹马,上万头的牛羊。
能轻易的将火枪给他们?
最先流出去的火枪最珍贵,也最值钱。
我把这个机会送给你,你还不分润我一点好处?!”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我明白了,四哥。”
寇季坐下身,哼哼道:“多要点,这种敲诈的机会可不多。”
刘亨郑重的道:“明白……”
顿了顿,刘亨看向寇季,认真的道:“四哥,你明明不缺钱,为何还要疯狂的敛财?”
“大宋缺啊……而且缺钱的人很多……”
“什么意思?”
“唯有将大宋大部分的人变成富人,他们才不会铤而走险,去谋划我家里海量的钱财。”
“……”
寇季和刘亨聊完了正事,就开始说起了俏皮话。
说了许久,夜深了。
篝火前的角力游戏结束了,聚在篝火前的人散了,寇季和刘亨才各自回到帐篷里睡下。
翌日。
起床以后。
寇季出了帐篷,入眼就是一片蓝。
水天一色。
湛蓝的青海湖,出现在了寇季眼前。
寇季眼中的青海湖,远比后世看过的青海湖要大,大了数倍。
寇季能从青海湖上清晰的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
千年的演变,让青海湖小了数倍。
千年的穿梭,又让青海湖大了数倍。
水底、水面,鱼鸟成群。
它们似乎不怕人。
反而更亲近人。
当青塘人凑到湖边的时候,那些傻傻的鱼儿,会主动凑到他们面前。
青塘人只需要用刀背一拍,就能活得一条美味的大鱼。
许多人都凑在了湖边拍鱼。
寇季却没有去。
青塘人拍到了鱼,会愉快的将鱼烤熟了吃。
大宋的民夫们,拍到了鱼,会将鱼做成鱼汤。
两种吃鱼的风格,形成的鲜明的对比。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
湖里的鱼明明很傻,随手可取。
青塘人,以及大宋的民夫,却没有过度的捕捞。
他们仅仅取了几条以后,就心满意足的开始烹饪了起来。
寇季不由的想起,大宋似乎有明文规定的环境保护法。
砍柴、狩猎、捕捞、开矿,似乎都有一定的限制。
就拿砍柴而言。
春天是禁止入林砍柴的。
可以捡枯枝,却禁止砍伐树木。
严苛的地方,甚至禁止春天入林。
而此类的条文,可不是在大宋就形成的。
而是从秦汉时期传下来的。
由此可见。
早在千年以前,古人就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保护环境的重要性。
寇季喝过了一碗巡马卫首领送来的鱼汤,吃了一些安子罗派人送来的烤鱼和馕,便跨上了马背,踏上了形成。
路过日月山的时候。
寇季停留了一下,他想从日月山中找到汉时文成公主的影子,也想从日月山中找到文成公主丢下了那一面可以化成山的镜子。
可惜,停留了足足一刻钟,也没看到文成公主丢下的那一面日月镜,更没看到文成公主的影子。
只收获了几头愚蠢的黄羊,一头耗牛。
寇季一行走了足足一日,才走出了青海湖的范围。
此后的路途一片坦荡。
黄羊、牦牛,随处可见。
各种兽类的尸骨也随处可见。
行至了大雪山下的时候,撞见了一群默默的在雪山下行走的僧侣。
僧侣们似乎认识安子罗,主动找上了安子罗。
要求安子罗向角厮罗谏言,册立国师。
声称没有国师的青塘,是得不到佛庇佑的。
安子罗很礼貌的接待了他们,却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
僧侣们在被安子罗拒绝以后,也没有气馁。
反而找上了寇季,似乎有意跟寇季攀谈一番。
然而,他们却未能如愿。
刘亨将其挡在了距离寇季很远的地方。
沿着大雪山。
一路西行。
又经历了四五日。
一行人抵达了黄头回纥和青塘交界处。
黄头回纥和青塘交界处,十分的混乱。
马贼们穿梭在黄头回纥和青塘交界处,十分猖狂。
马贼们的争斗,随处可见。
仍在野地里,任由狼鹫而食的尸骸,也是随处可见。
马贼们中间有汉人、有青塘人、有回纥人、有辽人、有西夏人。
有些人单从衣着,就能分辨出。
有些人则是从口音。
寇季无心搭理这些马贼,只要马贼们不冒犯他,他没心情去搭理他们。
然而。
寇季的默不作声,似乎被人当成了好欺负。
马贼们大概是从此前押送辎重的宋人身上勒索到了不少好处。
所以在看到了寇季押送着大批粮草出现以后,居然主动招惹上了寇季。
寇季坐在马背上,看着巡马卫首领用短刀放干了一个马贼的血,略微皱了皱眉头。
看向了一旁正在读信的刘亨。
刘亨粗略的扫了一眼马贼送来的信,对寇季失声笑道:“有个叫雄鹰王的马贼头子,派人送信给我们说,只要我们肯留下一半的粮食,他可以保证我们在青塘、黄头回纥境内畅通无阻。”
在刘亨眼里,那个叫雄鹰王的马贼头子的话,就是一个笑话。
不提安子罗率领的一万青塘兵,仅凭三千捧日军的将士,他们就足以将那个叫雄鹰王的人,杀成死鸡仔。
寇季尚且需要借助青塘的兵力,以及旦山城的五千精锐,才能确保自己平安的穿过黄头回纥的疆土。
一个个小小的马贼头子,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可以确保寇季一行在青塘和黄头回纥境内畅通无阻。
“诈骗而已,不用理会。”
寇季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刘亨笑着点点头,“在大宋的时候,别人是我们眼中的肥羊。没想到到了西域,我们竟然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
若不是我们赶时间,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他是如何确保我们在青塘、黄头回纥畅通无阻的。”
寇季淡然道:“你也不用感到不痛快,回头自然会有人料理他们。”
刘亨知道,寇季不是个善人。
那个叫雄鹰王的威胁到了寇季头上,寇季自然会让张元、鱼游灭了他们。
刘亨收起了信,低声笑道:“说起来,此人行书倒是写的漂亮,难道是我们宋人?”
寇季闻言,挑起了眉头,“行书?!”
刘亨愣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行书。”
寇季脸色微微一冷,“你带一千捧日军,骑上马,去灭了他们,救出我们的人。”
刘亨愕然道:“我们的人?”
寇季冷声道:“即便是从小学习我汉话的我们,也不一定能写出一手漂亮的行书,更何况一个马贼头子。他若真是我宋人,单凭一手过人的行书,就足以在我大宋,混一个体面的身份,为何会跑到西域为寇?
更何况,一个宋人,若是没有人支持,根本不可能在西域成为一个马贼头子。
必然是我大宋军中的参军,或者文书,被他抓了。”
刘亨沉吟道:“很有可能……”
寇季目光冰冷的道:“速速带人杀过去,除了我们自己人以外,一个不留。”
刘亨郑重的点头。
就在刘亨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子罗策马走了过来。
安子罗对寇季拱手施礼过后,阴沉着脸道:“我亲自率军随行,居然还有马贼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寇贤弟可知道对方是何人?
只管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安子罗威震青塘。
他自认他亲自护送寇季一行,没人敢找寇季一行的麻烦。
没想到快出青塘地界了,居然被人打了脸。
寇季淡淡道:“一个名叫雄鹰王的家伙,我已经派遣刘亨去料理了,不用劳烦安兄出手。”
安子罗听到雄鹰王三个字,眉头一皱,“难怪敢威胁我们,原来是轲比能。”
寇季略微一愣,对正准备离开的刘亨摆了摆手,示意刘亨等等。
然后盯着安子罗道:“安兄认识此人?”
安子罗点头道:“此人是黄头回纥人,以前是黄头回纥的贵族,自比三国时期鲜卑首领轲比能,所以为自己取名轲比能。
可惜此人志大才疏,空有雄心,却没有实力。
年轻的时候率领着自己部族的人,在黄头回鹘境内掀起叛乱。
很快便被平定。
此人带着一部分的残部,逃窜在黄头回纥和我青塘的边陲上。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
此人手里仍有三千控弦之士。
只不过此人一直盘踞在可鲁克湖一带。
为何会出现在大雪山下?”
安子罗口中的可鲁克湖,在后世的柴达木盆地境内。
距离祁连山,有不小的距离。
轲比能一直盘踞在可鲁克湖一带,那就说明可鲁克湖一代有他赖以生存的东西。
比如食盐。
柴达木盆地,可是号称世界盐矿之最,有盐的世界的美誉。
西域许多地方都缺盐。
而轲比能盘踞在可鲁克湖一带,说明他一直在靠着贩卖盐生存。
他能抛下赖以生存的盐,跑到大雪山底下占山为王。
那就说明大雪山底下有远比盐更重要的东西。
第0496章 敌众我寡?
大雪山底下有什么?
什么可以让轲比能走出可鲁克湖,盘踞在大雪山下?
答案是粮食!
唯有粮食才能让这位拥有传奇人生的老马贼,走出可鲁克湖,盘踞在大雪山之下。
少量的粮食,可以让这位老马贼在大雪弥漫的冬日里,舒舒服服的过一冬。
大量的粮食,可以让这位老马贼借着大雪弥漫的冬日,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这位老马贼应该已经很老了。
可是他的雄心似乎并没有被光阴磨灭掉。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寇季这个煞星。
若是寻常的大宋辎重运输队,他出声威胁一番,或许督粮官会交粮买平安。
可寇季不会。
寇季不会向任何力量比自己弱小的人妥协。
也不接受任何的威胁。
“应该是为了粮食……”
寇季坐在马背上,缓缓开口,解开了安子罗心头的疑惑。
安子罗主动请缨道:“我这就带人去剿灭了他。”
寇季淡然一笑,“不必……安兄是青塘大将,去对付轲比能,就犹如用牛刀杀鸡,不可取。”
安子罗张口预言。
寇季已经侧头吩咐起了身边的巡马卫首领。
“你带着人随刘亨去一趟。”
巡马卫首领抱了抱拳,带着其他的巡马卫汉子去跨马、披甲。
少顷过后。
那熟悉的铁甲,再次出现在了人前。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目睹重甲骑兵的出现,但许多人看着重甲骑兵,眼中依然带着畏惧。
刘亨在巡马卫汉子们披甲的时候,挑选了一千捧日军将士,命令他们褪下了重甲,换上了轻甲,乘骑在马背上。
一切准备周全以后。
刘亨带着一千捧日军将士,两百巡马卫,一百皇城司探子,脱离了押运粮草的队伍。
一晃眼的时间。
刘亨一行就消失在了大雪山下。
脱离的大部队。
刘亨准备派遣押送皇城司的探子前去查探轲比能的盘据地。
巡马卫首领却拦下他。
“刘公事不必那么麻烦,只管跟着我们兄弟走就行。我们兄弟会很快挖出那个马贼头子的盘据地。”
巡马卫首领,领着刘亨一行,追寻着马粪的踪迹,很快就找到了轲比能的踪影。
当身穿黄衣、头裹黄巾的回纥人出现在刘亨眼前的时候,刘亨愣了许久。
刘亨愕然的侧头看向巡马卫首领,“仅凭着马粪就能找到贼人的踪迹……你在草原上待过?”
巡马卫首领对刘亨灿烂的一笑,“刘公事不必多问,小少爷不让说。”
刘亨瞥了巡马卫首领两眼,“那我不问……”
巡马卫首领笑道:“小少爷说过,除了我宋人,一个活口也不留。眼前这股马贼,不足三十之数,应该是马贼的探子,大股的马贼应该就在附近盘踞。
我们是冲上去灭了他们,还是驱赶着他们,让他们领着我们去找大股马贼?”
刘亨沉吟道:“对付马贼,你似乎很有经验?”
巡马卫首领低声笑道:“一点点……”
刘亨询问道:“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巡马卫首领认真道:“驱赶着他们,让他们领着我们去找大股的马贼。”
刘亨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方可是有三千之数……”
巡马卫首领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背后的一千捧日军将士,笑道:“我们可是有一千捧日军的精锐。”
捧日军校尉高义听到二人的话,策马上前,郑重道:“我赞成驱赶着他们,去找大股马贼,将其聚而歼之。”
刘亨迟疑道:“对方人数比我们多。”
高义正色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我们可是最精锐的大宋禁军。”
高义瞥向巡马卫首领,对刘亨又道:“比起他们,我们可能有所不如。但比起那些乌合之众,我们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况且,我们此次的主要任务,是押送粮草到沙州城,没有多余的时间跟这些马贼在草原上虚耗。
所以,聚而歼之是最妥善的办法,也是最快速的办法。”
刘亨目光在巡马卫首领、高义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下,沉声道:“你们有把握就好……”
刘亨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准备逃窜的马贼们,郑重的下令。
“杀过去……”
刘亨率先催动胯下的战马,杀了出去。
巡马卫首领、高义,带着人紧随其后。
马贼们在刘亨一行发起冲锋的时候,瞬间一哄而散,分成了数股,向四处逃窜而去。
马贼们也不傻。
在发现了刘亨一行那庞大的队伍以后,就知道不能力敌,所以果断选择了抽身离开。
多年为贼的经验告诉他们。
逃跑的时候,绝对不能一窝蜂的向一个地方逃。
而是得分开逃。
敌人若是分兵,他们就有机会重新聚在一起,蚕食对方。
敌人若是只追一股,那其他逃出去的人,也能回去搬救兵。
然而。
他们小逊了敌人的强大。
在他们分开逃窜的同时。
那些身穿铁甲的敌人,一边奔跑,一边举起了一根根铁筒。
“啪……”
铁筒喷出火焰,分逃的马贼,瞬间有人跌下了马背,气绝身亡。
也有马贼中了一枪,却没死。
不等他们继续逃跑,炮仗声再次响起。
一路奔出去了数百丈。
响起了四次炮仗声。
分成三股的马贼当中,有两股死在了炮仗声下。
独留下了一股,在草原上狂奔。
活下来的马贼,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强敌。
有心再次分兵,可有害怕对方那炮仗声再次响起。
“去找大首领……”
敌人明明有一举歼灭他们的实力,却一直追着他们在跑,其目的是什么,马贼们已经猜到了一些。
敌人是想逼着他们去找他们的首领。
马贼们觉得,敌人有些狂妄。
敌人手里虽然有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武器,可敌人人数只有一千多人。
而他们首领帐下,却有四千多人。
用人堆,也能堆死敌人。
若是能得了敌人的盔甲、武器,他们的实力还能再进一分。
马贼们一路冲到了一个矮丘底下,突然折道,顺着矮丘的东边窜了过去。
刘亨一行穷追不舍。
绕过了矮丘。
入眼的是一片牧场。
上万的牛羊在枯黄的草地上,嚼着枯叶、刨着草根,在觅食。
马儿在牛羊群中放肆的欢腾。
矮丘脚下,扎着近千顶帐篷。
帐篷里的马贼,听到了数量庞大的马蹄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帐篷外。
刘亨领着人出现在牧场边上的时候,刚好跟他们的目光对上。
刘亨猛然勒马,瞳孔微微一缩。
“近四千多人?!”
马贼的数量,超过了从安子罗口中得知的数量。
刘亨心生退意。
却听巡马卫首领嘿嘿一笑,眼中闪射着兴奋的光芒,“四千多人有如何?照杀不误!”
刘亨郑重的道:“人数多过我们三倍,不可力敌。”
巡马卫首领看向刘亨,大笑道:“刘公事大概没见识过我们兄弟的实力。”
刘亨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实力很强,可对面人数众多,我们不能冒险。”
巡马卫首领果断道:“小少爷有令,一个活口也不留,我们必须遵从。别说是四千,就是四万,我们兄弟也会冲上去。”
刘亨瞪起眼,“你们是疯子吗?!”
巡马卫首领听到这话,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你觉得我们是,那我们就是。”
“你们掠阵!我们冲!”
“兄弟们!”
“拔刀!”
一柄柄长柄弯刀,出现在了巡马卫汉子们手里。
巡马卫汉子们兴奋的握着刀,汹涌的冲了出去。
逃离了虎口的马贼,已经冲进了牧场中,和其他的马贼回合。
在得知了敌人降临以后,从帐篷里出来的马贼们,齐齐跨上了马背。
年迈的轲比能被一众马贼簇拥在中间,阴沉着脸盯着冲过来的巡马卫汉子。
在看到了敌人出现的第一眼,轲比能就心生退意。
敌人明显是正规军。
远不是他手下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可他见到了敌人只派遣出了两百铁骑以后,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怒意。
“两百人,就敢跟我四千人为敌?!”
“狂妄!”
“兄弟们,上马杀过去。”
“谁杀了他们,我就将他们的盔甲赏赐给谁!”
“……”
马贼们得到命令,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嗷嗷叫的冲向了巡马卫的汉子。
“嘭!”
两股势力碰撞,最先响起的是沉闷的碰撞声。
巡马卫汉子们身披着重甲,勇猛的撞进了马贼群中。
马贼们的刀没有在巡马卫的汉子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自己却被巡马卫的汉子们撞下了马背。
铁蹄呼啸着踏过,留下的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骸。
巡马卫的强横,远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想象。
他们如同一支铁锥,狠狠的扎进一团肉里,带出了无数的鲜血和碎肉。
仅仅一次冲锋。
轲比能就意识到了对方不是自己能力敌的。
可惜他暂时逃脱不了战场。
巡马卫由东向西而冲,挡住了他向西逃跑的道路。
刘亨在巡马卫汉子们冲出去以后,就领着人冲了过来,堵在了东面。
南面是丘,北面有一条宽敞的大河。
他没办法逃。
“杀!”
轲比能调转了马头,杀向了巡马卫汉子。
巡马卫汉子们自然不会怯战。
提着滴血的刀,迎了上去。
又一次碰撞,留下了一百具尸骸以后。
轲比能再也没有回头。
领着手下的马贼们,往西面逃窜而去。
巡马卫首领见此,嘿嘿一笑,大声喊道:“换马!”
巡马卫汉子们齐齐换上了没有披甲的战马,追了出去。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是马贼们在草原上横行的手段。
只是他们的手段用错了时候,挑错了对象。
换上的没有披甲的战马的巡马卫汉子,追击的速度并不比马贼们慢。
火枪成了收割马贼们性命的利器。
巡马卫的汉子们不需要刻意的去瞄准。
只需要盯着那黑压压一群人的后背,疯狂的开枪即可。
从矮丘一头,逃到了矮丘另一头。
马贼们付出了两百多条人命。
轲比能的心在滴血。
他好不容易招揽到的一千多马贼,经此一役,恐怕就要消耗殆尽。
而他派人劫掠到了粮食、金银、牛羊。
也成了敌人的战利品。
但他却不敢跟敌人停下硬拼。
因为他拼过。
不是对手。
远远不是对手。
“冲过了格森丘,前面有一片迷林,到了迷林,我们就能甩掉他们……”
轲比能怒吼着对马贼们喊着。
马贼们自然听懂了轲比能的意思。
马贼们之所以能在西域猖獗下去,凭借着的就是他们对地形的熟悉。
他们在招惹了强敌以后,可以凭借着对地形熟悉的优势,轻易的摆脱强敌,远遁千里。
轲比能之所以选择在矮丘边上驻扎,就是因为距离矮丘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能让他们轻易脱身的迷林。
这也是为何他在明知道宋国的辎重运输队伍有安子罗护送的情况下,还敢送信威胁的原因。
“哈哈哈……”
马贼们在轲比能带领下,冲进了迷林,凭借着地形优势摆脱了身后强敌追击以后,疯狂的大笑。
他们又一次凭借着地形优势,摆脱了强敌。
轲比能的忠奴凑到了轲比能身边,咬牙道:“大首领,我们被拓跋乌给骗了。我们就不该听他的,从可鲁克湖出来,招惹宋人。”
轲比能愤恨的道:“拓跋乌那个贼子,一定是投靠了那耶,那耶想借着宋人的手除掉我们。”
轲比能口中的拓跋乌是黄头回纥中的一个小贵族。
而那耶是黄头回纥可汗。
“我们一定要报仇!”
“对!报仇!”
“……”
轲比能在属下们的呐喊声中,咬牙切齿的道:“出了迷林,我们就会可鲁克湖,先杀了拓跋乌的族人,再找那耶算账。”
“纳米尔,你在前面带路……”
纳米尔是一个中年青塘人,可轲比能一行不同。
轲比能一行皆是黄衣、黄布裹头,胡须也是黄色的。
而纳米尔则是一身黑,胡须也是黑的。
他是轲比能到了大雪山以后,招揽到了青塘人。
纳米尔听到了轲比能的吩咐,带着轲比能一行穿梭在迷林里。
不久以后,一行人出现在了迷林的西面。
然后。
他们齐齐的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被他们摆脱了的骑兵,笑吟吟的在迷林外等候着他们。
第0497章 凶残
“我们兄弟在此地等了很久,你们才出来。”
巡马卫首领笑着说了一句。
随着他话音落地,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
“我们小少爷要你们的脑袋,你们就该乖乖奉上。”
“兄弟们,杀!”
巡马卫汉子们提起刀,杀了过去。
轲比能惊恐的调转了马头,往迷林里逃去,一边逃,一边冲着纳米尔怒吼,“你不是说,除了你的人,没人能走出这片迷林吗?”
纳米尔紧张的跟在轲比能,惊声道:“他们……他们也许是从迷林外绕过来的……”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西边出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
“还有没有其他出去的路?!”
“北……北边……”
“带路……”
在长刀和火枪的砍杀下。
轲比能损失了近五百人,才逃脱了巡马卫汉子们的追击。
其中被打死的人,有两百多人。
剩下的三百多人,是在迷林中纵马逃跑的时候,撞上了树枝等物,又或者撞上了自己人,被追上来的巡马卫汉子们一刀枭首的。
轲比能带着人狼狈的从迷林的北面逃了出去。
一出迷林。
那要命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轲比能愤怒的指着纳米尔,“你是叛徒?!”
纳米尔没有辩解,而是惊恐的瞪大眼,盯着巡马卫汉子们,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一样。
“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迷林……除了以前盘踞在此地的黑云骑……”
“他们……他们是黑云骑?!”
“黑云骑!”
“我们招惹上了黑云骑!我们死定了!”
纳米尔似乎已经失去了逃生的**一样,惊恐的跪倒在了地上,一个劲的呐喊着。
轲比能瞳孔微微一缩,“黑云骑?!”
轲比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招惹上黑云骑。
他更没想到,消失了大半年的黑云骑,居然再次出现。
黑云骑是西域的一段传说。
两年前突然出现,在西域神出鬼没,杀人无数。
据传,经他们手覆灭了西域小部族,多达近百。
黄头回纥、青塘,先后派遣重兵围剿,也没能奈何的了他们。
他们是西域唯一一支可以跟青塘、黄头回纥正规兵马对敌而不落下风的马贼。
由于他们每次出击的时候,总是身着黑衣,用黑纱蒙面,胯下骑着黑马,冲锋的时候犹如一片磅礴的黑云压过,所以被西域的人称之为黑云骑。
轲比能虽然没有见识过黑云骑,却也听说过黑云骑的名头。
据说,招惹上黑云骑的人,会死的很惨。
只是黑云骑在大半年前,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黑云骑被上苍选中,成为了神的仆从。
也有人说黑云骑侵入西夏,被西夏的铁骑剿灭了。
轲比能没想到自己能撞上在西域拥有赫赫凶名的黑云骑,也没想到自己招惹的宋人居然有黑云骑护卫。
巡马卫的汉子见纳米尔跪地讨饶,笑嘻嘻的对巡马卫首领道:“大哥,我们消失了大半年,居然还有人认识我们?”
巡马卫首领看了没看求饶的纳米尔一眼,而是盯着轲比能,冷冷的道:“既然看破了我们兄弟的身份,那就应该知道,敢招惹我们的人,必须死!”
轲比能听到如此狂妄的话,心中升起了一丝怒意。
他手里还有两千多人,对战对面二百人,未必不能胜。
然而,他回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马贼以后,就熄灭了这个心思。
那些跟随着他的马贼,每一个都听说过黑云骑的名头。
面对黑云骑,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居然没有敢战的勇气。
轲比能阴沉着脸,对巡马卫首领道:“我认栽,依照草原上的规矩,我可以用黄金,买回我和我手下的性命。”
巡马卫首领淡然摇头,“我家小少爷说了,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轲比能咬牙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杀!”
“跑!”
巡马卫首领率人杀了出去。
轲比能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就逃进了迷林。
巡马卫杀到了迷林里以后,并没有退出去,而是一路追杀了下去。
他们不想继续再跟轲比能玩捉迷藏。
喊杀声在迷林中四处响起。
两个时辰以后。
刘亨打扫完了战场,救出了被轲比能抓住的军中文书以后,带人赶到了迷林边上。
就看到了巡马卫的汉子们,浑身染着血,驱赶着一群带有马鞍的马群,出现在了迷林边上。
巡马卫汉子们几乎被鲜血浇透了。
浑身上下,包括坐下的战马,没有一样是干干净净的。
就好像是从血水中穿行了一次一样。
刘亨立马派人上去接手了巡马卫们驱赶着的马群,他自己凑到了提着一颗脑袋的巡马卫首领面前。
凑到了巡马卫首领面前,刘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刘亨心中暗自震惊。
这得杀多少人啊。
刘亨也是领过兵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能让敌人的鲜血侵湿自己的衣衫,绝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
“战损几何?贼首可诛?”
巡马卫首领扬起了手里的头颅,喘了一口气笑道:“贼首的脑袋……伤了二十几个兄弟,没死人。”
两百人,对阵四千人。
伤了二十几个,一个没死,那不是一般厉害。
但刘亨不知道的是,巡马卫之所以没有死人,那是因为该死的人,早就死了。
昔日数千人奔赴西域,如今只剩下了两百人。
皆是从一场场血战中爬出来的,寻常的小毛贼,还伤不到他们性命。
刘亨一脸佩服的道:“你们是真厉害……逃了多少?”
巡马卫首领淡然笑道:“我们出手,怎么可能有人逃得掉。小少爷说了,要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那就必须取他们所有人的脑袋。”
刘亨不信。
敌人足足有四千之数,除了倒在矮丘下的数百,已经倒在追击的道路上的数百人以外,尚有近三千人逃进了迷林。
巡马卫不可能在迷林当中,剿灭近三千的敌人。
刘亨回头吩咐了高义一声,自己迈步往迷林内走去。
“带着你的人,扶着兄弟们下马歇息,别急着卸甲,等他们歇息够了以后,再卸甲……”
高义听到了刘亨的吩咐,赶忙带着捧日军的将士们上前,扶着巡马卫的汉子们下了马背。
而刘亨则率领着皇城司的人,迈步进入到了迷林当中。
高义扶着巡马卫首领躺在了地上以后,一边往他嘴里喂水,一边惊叹道:“你们是真厉害,我高义服了……”
巡马卫首领灌了两口水,低声笑道:“你们捧日军的兄弟,若是用我们兄弟磨砺自身的法子磨砺自己,会比我们更厉害。”
高义心头一动,取了一块馕饼,递到了巡马卫首领面前,好奇道:“你们是怎么磨砺自己的?”
巡马卫首领嘿嘿笑道:“找一块四战之地,丢几千人进去,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比我们兄弟强。”
高义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敢再跟巡马卫首领聊这个话题。
他終于明白了巡马卫们为什么这么强了。
也明白了寇季为啥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巡马卫配备上。
这是一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中的悍卒。
他们有资格配备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
巡马卫首领歇了许久,气息均匀了,高义才帮着巡马卫首领卸下了盔甲。
刚才巡马卫首领气喘吁吁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帮助巡马卫首领卸甲,那是担心卸甲风出现。
将士们经历了一场酣战,大汗淋漓之际,最忌卸甲。
一旦卸甲,冷风一吹,很容易猝死。
楚汉相争时期,楚国西魏王豹,同韩信酣战三日,回到营帐里,卸甲以后,患上了卸甲风,因此而亡。
五代时期,名将李存孝,一日之内诛杀贼敌十五员悍将,用尽了力气,热血沸腾,回到营帐里,卸了甲,引了几杯冷酒,患上了卸甲风,吐血倒地,不省人事。
诸如此类的例子,多不胜数。
总之,卸甲风的危害,军中将领皆知。
刘亨吩咐高义扶着巡马卫首领下马,帮着巡马卫首领卸甲,就是为了让高义看住了巡马卫首领,免得他贸然卸甲,患上了卸甲风。
巡马卫首领在高义帮助下,卸下了铁甲,换上了一身皮甲,长出了一口气。
其他的巡马卫汉子,也在捧日军将士们的帮助下,卸下了铁甲。
就在他们卸下了盔甲不久以后,刘亨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迷林里走了出来。
刘亨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看着巡马卫的目光十分的古怪。
“呕……”
跟随着刘亨一起进入迷林的皇城司探子们,出了迷林以后,扶着身旁的树,呕吐了起来,他们看着巡马卫的目光,多了一丝畏惧。
捧日军将士们见此,有心到迷林里去看一看,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迷林里瞧。
刘亨似乎看出了捧日军将士们的心思,对他们沉声道:“谁想进去看,就进去看,速去速回。”
捧日军将士们听闻此言,一窝蜂的冲进了迷林里。
许久以后,脸色苍白的从迷林里走了出来,他们看向巡马卫的目光,变得更加畏惧。
巡马卫首领率领着巡马卫,跳上了马背,哈哈笑道:“诸位放心,我们从不对自己人动手。”
刘亨坐上了马背,吩咐着捧日军将士、皇城司探子,驱赶着牛羊马匹,带着缴获的刀枪金银、粮食等物,一起返回到了寇季身边。
安子罗看到了刘亨驱赶着数量庞大的牛羊马匹返回以后,惊讶的不能自已。
他快速的策马到了刘亨身边,追问道:“杀敌几何?”
刘亨吩咐人将牛羊马匹驱赶到了辎重队伍里,交给了民夫看管,然后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对安子罗道:“尽数剿灭……”
安子罗难以置信,“你们一千多人,尽数剿灭了三千多马贼?”
安子罗从入伍到如今,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事数百,死在他手里的马贼数以万计。
他深知马贼难缠。
也知道一千多正规军卒击溃三千多马贼容易,可尽数剿灭却很难。
“不是三千……是四千多……”
安子罗一愣,看向刘亨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同,“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早知道你如此厉害,我就应该想尽办法,让你留在青塘。”
刘亨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巡马卫,对安子罗沉声道:“与我无关……”
安子罗心思何等机敏。
听到了刘亨这话,再结合刘亨看巡马卫的眼神,一瞬间就猜到的事情的始末。
他惊讶的道:“是他们领着你们打的?”
“我带着人,只是打扫了一下战场……”
刘亨长叹一声,嘟囔了一句,去找寇季了。
留下了安子罗一个人,惊愕的愣在了原地。
刘亨找到寇季的时候,巡马卫首领已经率先一步赶到了寇季面前。
马贼头子轲比能的脑袋,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寇季面前的地上。
寇季见到刘亨到了,就对巡马卫首领吩咐道:“战斗的过程我已经知晓了,你先下去带着兄弟们清洗盔甲,别让敌人的鲜血,腐蚀了我们的盔甲。”
“喏……”
巡马卫首领抱拳一礼,离开了寇季身边。
寇季望向了刘亨,淡然笑道:“那群憨货跟我说,马贼们已经尽数剿灭。你一直跟着他们,跟我说活,他们没有骗我吧?”
刘亨郑重的摇头,沉声道:“马贼确实已经被尽数剿灭,尸首就在距离此地不远处的迷林里。”
寇季缓缓点头,笑道:“那就好……”
刘亨神色复杂的盯着寇季,道:“他们真的很强。”
寇季一愣,笑道:“他们当然很强,他们若是不强的话,我也不会用他们。”
刘亨认真的道:“他们不是一般强。”
寇季失笑道:“看过他们厮杀的战场?”
刘亨咬着牙,点头道:“近三千的马贼,被斩杀在迷林中,脑袋被砍下来,整整齐齐的堆放在一起,尸首挂在树上,肠子垂到地上,鲜血染红了整片迷林,犹如一片人间炼狱。
胆小的人看到了,会被吓死在里面。”
第0498章 人人视我军如仇敌
寇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你是觉得他们残忍了?”
刘亨拧起眉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一方面觉得他们十分残忍,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做的对。我大宋对外积弱已久,就应该强硬一点,凶残一点,才会让人感觉到畏惧。”
寇季一愣,失声笑道:“你能这么理解,很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们过于残忍的问题,找我理论一番呢。”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话还是四哥你教给我的,我又怎么可能忘了。”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请刘亨坐下,“说一说此行的得失。”
刘亨正色道:“此行我部伤了近百人,死了三人,斩敌四千余人,具体无法统计,迷林里的尸骸,多有残缺不全,很难给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缴获到黄金一箱,总重三十斤,玛瑙、玉石等物一箱半,粮食一千石,牛一千两百二十三匹,羊九千六百三十一只,马匹四千五百匹。”
寇季缓缓点头,“收获颇丰啊。”
刘亨激动的点头,“我也没想到,一个马贼头子,居然如此富裕。”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他可不是寻常的马贼头子,他在可鲁克湖盘踞了十数年,贩卖了十数年的食盐,家底可能不止这些。
我猜测他在可鲁克湖,还藏着不少钱财。
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可鲁克湖,不然可以尽数缴没他的钱财。”
刘亨一愣,挠头道:“我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寇季淡然笑道:“你又不喜欢做生意,自然不知道在西域贩卖食盐,利益有多丰厚。”
刘亨迟疑道:“我以后学学?”
寇季摇头,“没必要……此番作战的主力是我手下的人,他们并没有出现死亡,为何还会死了三个人?”
提到此事,刘亨有些无奈,“有一个捧日军的将士,在策马疾驰的时候,掉下了马背,撞在了石头上,摔死了。
还有两个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装死的马贼给捅死了。”
寇季眉头微皱,“以后派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先补刀。”
“不留俘虏?”
“一个不留。”
刘亨迟疑道:“此事若是传回了大宋,会被人诟病的……”
寇季冷哼一声,“谁觉得不妥,那就让谁到西域来试试。”
刘亨听到寇季这话,不再开口讨论这个话题。
寇季盯着刘亨道:“我们的人就出来了?”
刘亨点头,“是杨文广军中的文书,奉命到西宁城去传话的。还不容易突破了黄头回纥的封锁,却被那个马贼头子给抓住了。
同行的将士们被斩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寇季冷哼一声,“敢杀我大宋的将士,只是砍了他,算是便宜他了。”
刘亨赞同的点头。
寇季吩咐道:“将人带上来,我要盘问一番。”
刘亨立马吩咐皇城司的人,将从轲比能手里解救下的文书,送到了寇季面前。
文书是一个中年人。
有些消瘦,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不少伤痕。
现在在轲比能手里的时候,没少遭受过毒打。
文书见到了寇季,果断施礼。
“卑职杨宗显,见过寇吏部。”
寇季微微点头,问道:“不必多礼,我问你答,杨文广派遣你到西宁城,所为何事?”
杨宗显拱手道:“向朝廷求粮、求援。”
“你是何时从沙州城突围而出的?”
“腊月初三。”
“沙州城内的粮食还剩下多少?”
“所剩无几。”
“我军在沙州城内状况如何?”
“人人视我军如仇敌。”
寇季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局势怎么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杨宗显苦着脸,长叹道:“都是粮食闹的……沙州城内的百姓,觉得我军军营里有粮食,却不肯救济他们,屡屡跟我军爆发冲突。
我军为了守住军营,杀退了几次暴动的沙州百姓。
如今沙州百姓,人人视我们为仇敌。”
寇季微微眯起眼,“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没有出面帮我军解围?”
杨宗显摇头道:“归义军节度使曹贤顺,在西夏、黄头回纥联军打到了沙州城外的时候,一直龟缩在沙州城内城,并没有出来过。
期间倒是派遣过一队使臣,前往了高昌。”
寇季冷哼道:“曹贤顺是觉得,我大宋救不了他,所以就抛下我大宋兵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己选择了去抱高昌的大腿。
还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寇季目光落在杨宗显身上,质问道:“我军粮草具体还剩下多少?”
杨宗显沉声道:“我离开的时候,还剩下三千担。如今大概已经吃完了。”
寇季缓缓起身,掷地有声的道:“刘亨何在?”
刘亨一愣,急忙抱拳道:“属下在。”
寇季吩咐道:“下去传我命令,今日缴获到了牛羊,尽数宰杀,分派到每一辆辆车上。自今日起,所有民夫、将士们,分为两班。
日夜急行,赶赴沙州。”
刘亨愕然的瞪大眼,“不等青塘兵马在黄头回纥东南域发动战事了?”
寇季冷声道:“我们等得起,沙州的将士们却等不起。”
刘亨迟疑道:“可青塘兵马不逼着黄头回纥的兵马撤出沙州,我们一旦侵入黄头回纥的疆土,很有可能会撞上黄头回纥的精锐兵马。
我们手里这点兵马,根本不可能打败黄头回纥的精锐兵马,将粮食安全的运送到沙州。”
“打不打得过,那也要打过才知道。”
“四哥,不能冒险……”
“执行命令!”
“喏……”
刘亨退出了寇季所在的帐篷,立马开始带着人宰杀牛羊。
动静很大,引起了安子罗的注意。
安子罗稍微了解了一下,知道寇季准备急行军的时候,立马找上了寇季。
“寇贤弟,你这是作何?”
“依照我们双方定下的谋划,我们还需要三日,才能抵达黄头回纥的境内。你若是加紧行军的话,我们可能会赶在积石军之前,抵达黄头回纥境内。
很有可能会在黄头回纥大军回援的时候,跟他们撞在一起。”
“我们这点兵马,根本不是黄头回纥大军的对手。”
安子罗进入到了寇季的帐篷,急急忙忙讲了许多。
寇季将奏明朝廷的奏折写好,装进了信封里,对安子罗笑道:“我大宋的兵马跟黄头回纥大军率先碰上,消磨他们的力量,对你们青塘在黄头回纥东南域的战事,极其有利。
可以说我大宋的兵马和黄头回纥大军撞上,对你们青塘攻打黄头回纥的战事十分有利。
安兄不是应该赶到高兴吗?
为何会劝解我?”
安子罗听到了寇季的话,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他近几日为了讨好寇季,为了讨好巡马卫的汉子,可是煞费苦心。
不知不觉间,事事都开始为寇季一行着想。
如今经过寇季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青塘人。
寇季的做法,对青塘而言,好处巨大。
可以说和青塘最初的谋划,如出一辙。
作为青塘的大将,他应该赞成寇季的做法,而不是劝诫寇季放弃自己的做法。
可如今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收的回来。
况且,寇季率领的兵马,若是因为遭遇黄头回纥大军,伤亡惨重的话,说不定会迁怒于青塘。
那青塘想要谋划的火枪、重甲骑,可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安子罗心里想了很多。
他盯着寇季,郑重的道:“我青塘身为天朝番属,自然得为天朝考虑。”
寇季知道安子罗的心思,笑道:“安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安子罗欲言又止。
寇季又道:“入了黄头回纥的疆土,我们会路径旦山城。据说旦山城被马贼占据着,实力不俗。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恶战。
届时还需要安兄率领着麾下的人帮忙。
还望安兄尽早准备一下。”
安子罗沉声道:“旦山城的马贼们,非比寻常。旦山城城主,是近几年在西域崛起的一位豪雄,手下控弦之士足足有三万余人。
不可力敌。”
寇季盯着安子罗道:“安兄是想说,我们一万三千多的正规军卒,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安子罗摇头道:“打倒是能打过,可一定会折损不少人手。旦山城的马贼们当中,大部分是乌合之众。可旦山城城主手里,却有数千精锐。
其战斗力,可不比我青塘的精锐差。
据说旦山城的城主和黑云骑还有所勾连。
黑云骑是西域一支极其强横的势力,在西域纵横无敌。
我青塘和黄头回纥,先后派遣过兵马,剿灭过黑云骑,先后惨败在黑云骑之手。
等我们派遣大军去剿灭黑云骑的时候,黑云骑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以说,黑云骑在西域,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其战斗力比我青塘大部分的兵马要强横许多。
若是旦山城城主和黑云骑联手,那我们手里的兵马,恐怕要折损大半,才能打败旦山城。”
寇季淡然道:“旦山城城主,马贼头子尔,何惧之有。他若识趣,就不该来找我麻烦。他若找我麻烦,我定屠灭他们。”
安子罗苦笑道:“寇贤弟手里的铁甲固然强,可数量却并不多。寇贤弟还是三思为好。”
寇季摆手,“安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安兄若肯帮我,打造重甲骑的法子,我可以双手奉上。安兄若是不肯帮我,那我自己去。”
安子罗一瞬间瞪起了眼睛,激动的不能自已。
寇季肯给他们打造重甲骑的法子?!
寇季手下穿戴的那种?
“真……真的?”
安子罗不确定的问道。
寇季缓缓点头,“我可以用官家的名义,写下文书给你们。”
听到寇季这话,安子罗便知道,寇季不是在开玩笑。
因为安子罗知道,在宋人眼里,赵祯的名义,十分重要。
安子罗对寇季郑重的拱手道:“文书就不必了,我信得过寇贤弟。我这就下去,吩咐手下的人准备。”
寇季缓缓点头。
安子罗走后,寇季摇了摇头。
重甲骑兵是那么好打造的?
打造重甲骑兵的法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辽国、西夏皆有。
可在宋、夏、辽三大势力的战场上,重甲骑兵的身影为何那么少?
原因是,打造重甲骑兵,十分耗费钱财。
西夏几乎是搜空了一切,才勉勉强强凑出了打造三千重甲骑兵的钱财。
青塘想要打造重甲骑兵,耗费的钱财会更多。
西夏从大宋招揽走了不少人才,所以西夏有相当成熟的冶铁工艺,以及兵器打造工艺。
可青塘没有。
青塘想要锻造合格的重甲,就必须得到大宋的冶铁工艺和病气打造工艺的支持。
单单是这两项。
寇季就可以让青塘在打造重甲的时候,花费更多的钱财,更多时间。
等青塘打造好重甲后,会发现,重甲已经不能在战场上称雄。
真正能在战场上称雄的,只有火枪。
到时候,青塘会花费更多的钱财,去研究火枪。
一环套一环。
青塘注定了要被寇季掏空。
在他们惦记上了火枪、重甲的那一刻,就落入到了寇季的谋划当中。
寇季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谋划,告诉青塘。
入夜以后。
寇季一行驻扎的营地中,飘满了肉香。
缴获的牛羊,被集体宰杀,烤熟了以后,切成一条条,挂在旷野上,一会儿就被冻的**的。
民夫们将一块块的肉条,装到了空荡荡的马车上。
然后用牛皮绳困紧。
一顶顶帐篷们已经被拆除,重新装在了马车上。
负责白天赶路的将士们、民夫们,已经坐在车辕上,又或者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睡下了。
负责晚上赶路的将士们、民夫们,则开始去赶着马车,牵着马匹,顶着漫天的星光,踏上了行程。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恨不得化身为青塘人。
因为那些青塘人,趴在马背上就能睡着,睡熟了以后,晃晃悠悠的,却不会掉下来。
寇季坐在一辆马车上,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打了个哈欠。
巡马卫首领捧着一柄纯金的弯刀,凑到了寇季面前,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只有刀鞘和刀柄是金的,作价三千贯,你怀里揣着的那些,一并拿出来。
第0499章 战旦山
巡马卫首领紧了紧衣襟,嘿嘿笑道:“我能不能自己留点?”
寇季翻了个白眼,“那你得去问问你那个彪悍的婆娘。临来的时候,你那婆娘特地找上我,说你赚到的钱,让我帮你存起来,回去以后交给她。”
巡马卫首领听到这话,急了,“老子杀人不眨眼,还能怕她一个妇人。”
“嗯?!”
寇季瞪起了眼。
巡马卫首领立马怂怂的道:“小人……小人知错了……”
寇季冷哼了一声,拽着巡马卫首领的衣袖,将其拽到他身边,蛮横的从巡马卫首领怀里掏出了一块金饼,两个金佛,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铜钱,稍微打量了一眼,又从巡马卫首领手里夺过了纯金的弯刀,将铜钱重新塞了回去,把剩下的扔进了自己背后的马车里。
“要耍横,等回到了汴京城,自己找自己婆娘耍去。别在我面前耍横,不然抽你。你那婆娘,如今照顾着我祖父的吃穿用度,我轻易都不敢招惹,你以为你惹得起?”
“一块五两重的金饼,两枚三两重的金佛,外加一些散碎的银子,作价一千两百贯……”
“刘亨缴获的金银珠宝,朝廷要入库五成,你们拿三成,随军出击的捧日军将士、皇城司探子,各拿一成……”
“此次出战,你总共获利七千贯。我兑成交子给你,你可以自己拿,也可以让我帮你存着。”
“……”
巡马卫首领见寇季已经数出了交子,立马搓了搓手,道:“小人先揣怀里暖暖,等有战事的时候,再交给您保管。”
“没出息的东西……我还能看得上你们这点小钱……”
寇季低声骂了一句,将箱子里取出来的交子塞给了巡马卫首领,嫌弃的摆摆手,“滚蛋……”
“下一个……”
巡马卫首领捧着交子,笑容灿烂的离开了寇季的马车旁。
立马有下一个巡马卫的汉子凑上前。
一个个纷纷拿出自己的缴获,从寇季手里兑换成了交子,美滋滋的拿着交子离开。
巡马卫是私属。
他们在迷林里斩杀马贼们缴获的战利品,皆是私人财产,不用归公。
按理说他们身为寇府的私属,缴获到的钱财,最少要上交七成给寇季。
寇季不愿意沾染他们用命换来的钱,所以主动放弃了这一部分。
让巡马卫汉子们将战利品上交,兑换成交子,是寇季的规定。
为的是防止巡马卫的汉子们,在战场上作战的时候,分心去保护自己的战利品。
同时。
寇季也在借此施恩。
巡马卫汉子们能在战场上获得一大笔的缴获是一回事,能不能安全的送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将战利品送到了寇季手上,寇季就一定会帮他们安全的送回汴京城,送到他们家人手中。
那怕寇季在中途丢失了他们的战利品。
一字交子铺也会如数兑现他们手里的交子。
巡马卫汉子们很快兑换完了自己手里的战利品,一个个喜滋滋的揣着交子,凑在一起互相吹牛。
寇季回头瞧了一眼被杂七杂八的东西扔满了的马车车舱,打了个哈欠。
刘亨抱着一个箱子,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打开瞧了一眼,随手丢进了马车车舱。
从自己手里的箱子内,取出了一叠小面额的交子,扔给了刘亨,不咸不淡的道:“朝廷要五成,是不是太多了?”
刘亨将小面额的交子揣进了怀里,苦笑道:“李公告诉官家,说你素有敛财的手段,此次西行,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让官家一定要盯紧你此行在西域的缴获。
官家交代我一定要在大战以后,将属于朝廷的那一部分战利品点算清楚,封存起来。
我虽然有心向着你,可我也不能明着违背官家的旨意。”
寇季撇嘴道:“我手下的人打的仗,我到现在一文钱都没拿到,我不痛快。”
刘亨翻了个白眼,“官家对你已经很不错了……别的兵马缴获到了战利品,朝廷都要收六成的。官家只收了你五成战利品,却许给了你分发战利品,奖励将士们的职权。”
寇季撇撇嘴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官家了?”
刘亨又翻了个白眼,“那可是收买人心的权力,官家许给了你,那就是对你天大的信任。你去翻翻朝廷存储的那些随军的文书,看看其他人谁有这个权力。
再说了,你也不是全无好处。
官家说过,缴获到的牛羊,全归你所有。
此番缴获到的一万多牛羊,全是你的。”
寇季冷哼道:“牛羊已经杀了,已经充作了军粮。”
“那是你自己大方……”
刘亨认真的说。
寇季盯着刘亨,意外的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帮朝廷说话了?”
刘亨苦笑道:“朝廷现在已经穷疯了。李公虽然退出了朝堂,可一直在为国库担忧。李公暗中通过皇城司的渠道告诉我,若是咱们在西域没有斩获,那就诸事不提。
若是有所斩获,那就一定要留足朝廷的份额。”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守着一个偌大的、富庶的国家,还能穷成这样,怪我咯?”
刘亨听闻此言,哭笑不得。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道:“以后缴获的问题,就归你处置。我不管了。你派人回汴京城一趟,告诉慕崇、钱乐、孟惟仲三个人。
就说大宋和青塘的关系已经明朗,青塘人不会为难他们,他们可以放心的通行。
让他们尽快带人,带着货物到青塘来。
等回去的时候,顺便将我们的战利品,也送回去。”
刘亨愣愣的道:“他们能安全的将我们的战利品送回去?”
寇季道:“你千万不要小逊了商人。”
“我也没小逊……”
“没小逊的话,你就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
“你去给捧日军将士们和你手底下的人发钱吧。”
寇季摆了摆手,合衣躺在了马车里。
争利的事情,他也就随口抱怨了一下,并没有真的想从战利品中分一些。
战利品是明面上的东西,所有人都盯着呢。
他吃的越多,别人越眼红。
还不如一文不拿,悄悄的借着商道赚钱呢。
钱财,不论在任何时代,那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东西。
寇季才分发了奖赏。
翌日便传遍了行军的队伍。
巡马卫的汉子们怀里揣着巨款,没有说话。
此前参战的捧日军将士们,拿着交子则十分得瑟。
他们只是跟着出去跑了一趟,打扫了一下战场,有获得了数贯的赏赐,他们怎么能不得瑟。
没有参战的捧日军将士们,看着那些参战过的捧日军将士们手里的交子,十分的眼红。
当即。
一个个跑到了高义面前,各种攀关系、论交情,要求高义下一次出战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他们。
高义哭笑不得的应允了他们。
巡马卫的汉子们,怀揣着巨款,揣了一日,就交到了寇季手里。
不是他们不愿意多揣一些日子,而是他们知道,他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情。
脑袋掉到战场上了不重要,可若是因此将交子也落下了,那就赔大了。
放在寇季手里,那才安全。
行军的队伍,日夜行军,两班倒。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黄头回纥和青塘交界处。
进入到旦山城的地界以后,寇季一行遭受到了一股又一股的马贼偷袭。
马贼们充分的发挥了狼的作战风格。
不断的从四周突出,只撕咬押运粮草的民夫、粮车,绝不跟安子罗的青塘兵,以及捧日军将士们正面冲突。
只是他们明显挑错了对象。
在遭遇马贼的那一刻,安子罗率领的青塘兵马,分成了两股,守卫在了运输粮草的队伍两侧。
巡马卫汉子们化整为零,每人带领一支十数人的捧日军将士们,如同屏扇一样扑了出去。
剿灭了所有对运粮队伍图谋不轨的马贼们。
行至旦山城外十里以后。
寇季吩咐押送粮草的队伍,就地扎营。
歇息了四个时辰。
待到了天黑以后。
寇季将所有人唤醒。
一万三千多敢战之士,披甲持刃,借着夜色,攀上了旦山城外的高地。
一上高地。
就看到了旦山城内的马贼们,已经在旦山城下集结了兵马,正准备向寇季一行驻扎的营地里摸过来。
安子罗见此,惊讶的道:“寇贤弟还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些不知死活的马贼们,真的半夜摸过来了?”
寇季淡然一笑,“安兄说笑了,一切都是刘亨的功劳。”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我的功劳?
跟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明明是你布置的。
城里真正能打的,都是奸细,你的奸细。
马贼们别说三万人了,就是三十万人,也得被你坑死。
眼看着马贼们一点点的临近。
寇季对着安子罗笑道:“就有劳安兄了……”
安子罗对寇季抱了抱拳,“寇贤弟许之重礼,安某自然得出力。”
话音落地。
安子罗带上了头盔,对静静的盘踞在他身旁的青塘兵们吩咐道:“近几日,我们跟随在天朝上邦的兵马身边,见识了天朝上邦兵马的英勇。
如今,是时候让天朝上邦的兵马,见识见识我青塘勇士的厉害。
尔等一定要奋勇杀敌,莫要让天朝上邦的兵马,小逊了我青塘勇士。”
安子罗的话,算是说到了青塘兵马的心坎上了。
他们随行的这些日子,名为护卫,其实就是看客。
眼看着巡马卫、捧日军将士在草原上逞威风,心里早已生出了争雄的心思。
虽说巡马卫很强横,但他们也想告诉巡马卫,他们青塘勇士,不是弱者。
“砰砰砰……”
由于是突袭,不能发声。
青塘兵们就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向安子罗表示自己的决心。
安子罗见群情激扬,咧嘴一笑,缓缓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青塘兵们也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先行一步的马贼们的探子,刚爬上了高地,就惊愕的愣在了原地。
“噗呲……”
青塘兵在他们回过神之前,挥刀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那些游离在高地下的探马,则被皇城司的人抹了脖子。
“轰隆隆……”
马贼们在临近高地附近一里处的时候,終于结束了沉默。
他们催动了胯下的马,开始冲锋。
犹如乘着风一般,快速的冲向了寇季一行扎营的地方。
冲到了半途。
安子罗也不再保持沉默。
“杀!”
青塘兵在安子罗率领下,犹如潮水一般,向高地下汹涌的冲了过去。
从上冲下。
安子罗率领的青塘兵,势头比那些已经冲了半里地的马贼们还凶猛。
“有埋伏!”
马贼们在安子罗一行动身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高呼了一声,提醒身后的其他马贼。
他们并没有退去。
因为没办法退。
在数量庞大的骑兵冲锋的时候,冲在最前列的人,很难勒马止步。
因为一旦停下,后面的人就会连人带马将你冲到在地。
马蹄会将你踩成肉泥。
不想死,就只能冲。
冲上去,或许不会死。
但停下脚步,一定会死。
“杀过去!”
“嘭!”
双方在几个呼吸以后,碰撞在了一起。
瞬间杀成了一团。
寇季是第一次观看大规模的骑兵对战,所以看的格外认真。
勒马驻足,挥刀砍杀的场面没有一个。
双方短兵相接以后,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杀穿对方的队伍。
花里胡哨的兵器碰撞的场面也没有。
比较武艺高下的场面也没有。
简单有效的左右挥刀,是骑兵们最简单,最直接的作战方式。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敌人身上挥砍第二刀。
不是不想,而是没机会。
策马奔腾而过的时候,两个人的交际,往往就在一眨眼之间。
喊杀声……
惨叫声……
马匹嘶鸣声……
刀枪碰撞声……
响彻了整片战场。
人命在战场上,比马匹的生命还脆弱。
当双方皆冲杀而过的时候。
留在战场上的,只有一地的尸骸,以及一匹匹孤零零的战马。
寇季能想出的唯一的形容词,就是惨烈二字。
第0500章 双簧
第二轮的冲锋,在双方拉开了一定距离以后,再次发动。
骑兵作战,远没有步兵作战那么多调调。
冲锋是唯一的主旋律。
“嘭!”
在寇季的注视下,双方再次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在战场上闪射,鲜血在肆意喷涌。
噗呲噗呲的刀砍肉身的声音,在喊杀声中是那么的微弱。
但是寇季依然能够清晰的听到。
两轮冲锋,数以千计的马贼倒在了地上,数以千计的战马在战场上茫然的抬头凝望。
偶尔有一两匹战马,会用马蹄刨着地嘶鸣两声,似乎在为死去的主人悲鸣。
马贼的首领舔了舔嘴唇,强咽了一口唾沫,大喊了一声。
“撤!”
眼看着己方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却没有在敌人手里讨到好处,马贼首领就意识到了自己不是敌人的对手。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选择了率领麾下的马贼们撤退。
只要撤回了城里,城里最厉害的那群马贼,就一定会帮他们对付强敌。
那群马贼的强横,远超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群马贼。
“轰隆隆……”
马贼们策马狂奔。
一路冲到了旦山城下。
旦山城的城门紧锁着。
一道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城头上。
在身影旁,立着一杆大旗。
旗上空无一字。
身影就站在大旗旁边,背负着双手,冷漠的盯着城下的马贼。
马贼们冲到了城墙下,大声惊呼。
“速速开门,城外有强敌追至……”
马贼们急声催促着。
城门却纹丝不动。
马贼的首领冲着城墙上的身影喊道:“沃台,你想做什么?你别忘了,是我们捧你坐上的旦山城城主之位。没了我们,你这个城主也坐不稳。”
张元垂下头,平静的盯着马贼首领,“我不叫沃台,我叫元山,元山部首领。”
马贼首领怒吼道:“我不管你叫什么,速速给我开门。”
张元沉默了一下,淡然摇头,“开门?不行。”
马贼首领瞪大了眼珠子,咆哮道:“沃台,别忘了当初我们奉你为旦山城城主的时候,发过了血誓。在这片草原上,违背血誓的人,都不得好死。”
张元认真的对马贼首领道:“沃台发的血誓,跟我元山有什么关系?”
马贼首领见张元铁了心不开门,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盯着张元厉喝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没有了我们,你如何在旦山城立足?”
“为什么?”
张元咬着牙,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因为身不由己……”
话音落地。
不等马贼首领再次开口。
张元厉声喝道:“狼王骐山,招惹宋人,为我旦山城带来了灭顶之灾。为了保护旦山城,为了平息宋人的怒火,速杀之。”
“沃台?!”
马贼首领骐山不甘的怒吼。
回答他的是从城头上冒出来的人影,以及一架架的百虎齐奔。
“砰砰砰……”
炮仗声瞬间在旦山城城头上炸响。
一道道的箭矢,向那些没有防备的马贼们身上射去。
“逃!”
“逃!”
“逃出去以后,将沃台背叛誓言的消息,传遍草原。”
“沃台,你违背誓言,以后草原马贼之林,将无你立足之地。”
“……”
马贼首领骐山声嘶力竭的呐喊。
马贼首领骐山手下的马贼,流着泪,呐喊着,逃离了旦山城。
“沃台!总有一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
逃离了百虎齐奔攻势的马贼,冲着旦山城头奋力的咆哮。
耳听着安子罗率领的青塘兵马已经追至,逃出去的马贼,再也不敢在旦山城外停留。
一个个策马狂奔,四散逃去。
城头上。
张元盯城下的一片尸海,自言自语的嘟囔着,“我能不能在西域立足,你们说了不算,苍天说了也不算,他说了才算。”
城头下,马贼首领骐山身中两箭,却依然端坐在马背上,瞪着猩红的双眼,冲着城头上的张元咆哮。
“沃台,你违背血誓,将不得好死……”
“噗呲!”
一道箭矢再次射中了马贼首领骐山。
马贼首领骐山吐了一口血,“沃台,你骗我们出去劫掠宋人,就是想借着宋人的手杀我们对不对?”
“沃台,你可敢跟我公平一战?!”
“……”
“沃台,你不死,我永不瞑目!”
“……”
马贼首领骐山一口一口的吐着血,在旦山城下怒吼。
张元盯着城头下的马贼首领骐山,微微皱了皱眉头,“还不逃命……真是愚蠢……”
说话间。
张元走到了一架百虎齐奔前,推开了正在操纵百虎齐奔的青年汉子,抄起了百虎齐奔,对准了马贼首领骐山就是一阵猛射。
百十之箭矢,插在了马贼首领骐山身上。
“啊!”
马贼首领骐山不甘的怒吼了一声,跌落下了马背,气绝身亡。
张元丢下了百虎齐奔,眼看着城头下没逃跑的马贼全部被射死,就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挂白旗……”
那一面什么也没有的大旗被卸下,一面白旗被挂了上去。
安子罗率领着青塘兵马冲到了旦山城外,就看到了遍地尸骸,以及城头上齐刷刷掌控着利器的人影。
安子罗瞳孔一缩。
他率领着青塘兵马,调转马头,再追击马贼们花了多久?
马贼们冲到旦山城下才多久?
有一炷香?
明显没有。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千马贼倒在了旦山城下。
旦山城里的马贼们是怎么做到的?
旦山城里的马贼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个的疑惑齐齐的浮上了安子罗的心头,让安子罗不敢轻易的去接近旦山城。
即便是他已经看到了城头上挂起的投降的白旗,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旦山城内拥有能在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射杀数千马贼的力量、利器,那就无需忌惮他和他手下的青塘兵。
既然不忌惮,为何要投降?
有诈的几率多达十成。
安子罗率领着青塘兵们,在旦山城外等了足足一刻钟。
寇季才带着刘亨一行,缓缓的追了上来。
看到了旦山城外的场景以后,寇季十分惊讶的道:“安兄真是厉害啊。三万多马贼,安兄一举就击溃了。”
安子罗苦笑了一声,“旦山城外的马贼,并不是我们射杀的。而是旦山城内的马贼们射杀的。”
寇季故作惊讶的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们起了内讧?”
安子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寇季往城头上瞥了一眼,见到了城头上挂着的白旗以后,沉吟道:“对方挂起了白旗,莫非是想投降?”
安子罗郑重的提醒道:“对方拥有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射杀数千马贼的手段。我们又没有大型的军械攻城,对方没理由惧怕我们,选择投降。
所以我猜测,对方投降,肯定有诈。”
寇季思量道:“不管有没有诈,总得去试探一下。我们可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对方僵持下去。”
不等安子罗继续开口,寇季就拍了拍巡马卫首领的肩头。
“你去悄悄……”
巡马卫首领答应了一声,拽起了马缰绳。
安子罗见此,惊叫道:“千万别……”
若是寇季派遣其他人去旦山城试探,安子罗不会阻止。
可寇季派遣巡马卫首领去旦山城试探,安子罗必须得阻止。
在安子罗眼里,巡马卫首领,绝对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勇士。
似这等勇士,就应该在战场上纵横,马革裹尸。
而不是死在去试探的路上。
寇季对安子罗淡然笑道:“安兄不必担心……”
随着寇季说话的同时,巡马卫首领已经奔了出去。
眼看着巡马卫首领单骑奔向了旦山城,安子罗心里五味杂陈。
他突然有一种明珠暗投的感觉。
似巡马卫首领这等勇士,在寇季手底下听用,真是糟蹋了。
“哎……”
安子罗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替巡马卫首领感到不值。
巡马卫首领冲到了旦山城下五丈的距离,从城头上射下一道箭矢,逼停了巡马卫首领的冲势。
一瞬间。
城下城上,双方都陷入到了尴尬中。
巡马卫首领愤怒的盯着箭矢射来的地方,心里在骂娘。
“那个狗日的射的,欠抽吗?!”
巡马卫首领在心里骂娘。
城头上那个不小心射出了箭矢的少年郎,腿肚子打着哆嗦,苦着脸问身旁的同伴。
“我说我只想吓吓他,你觉得他会信吗?”
他的同伴看向他,露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
“没关系,他是你亲二叔,顶多会把你吊起来打,不会打死的。”
听到这话,少年郎浑身都开始打哆嗦,“以前他训练我们,天天打我们,我也就是想瞄一瞄他,在心里出一口气的,没想着真射出去……”
少年郎的同伴,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也想,但我没那个勇气……”
“……”
两个小家伙背地里说着俏皮话。
另一边。
巡马卫首领已经和张元搭上了话。
“旦山城可是要降?”
巡马卫首领冲着城头上的张元问道。
张元略微拱了拱手,道:“久闻宋国乃是天朝上邦,地大物博,我元山部有意外附宋国,借宋国之力,壮大我元山部。
听闻宋国天使驾临,我特意设宴,准备招待宋国天使。
却不曾想,我麾下部从骐山,与我意见相左,不愿意看到我元山部外附宋国,暗中带人袭击了宋国天使。
为表诚意,我已经诛灭了骐山。
宋国天使若是能答应我元山部外附,还请宋国天使到我旦山城一行。
宋国天使若是不能答应我元山部外附,那就请尔等一行绕城而行,我元山部一定不会阻拦。”
巡马卫首领对着城头上拱了拱手,道:“部主稍等,待我回去禀明此事。”
说完这话,巡马卫首领策马回到了寇季身边。
安子罗见此,张大了嘴巴,震惊的说不出话。
西域何时多了一个如此强横的元山部?
元山部居然有意外附大宋?
元山部为何如此亲近大宋?
你元山部有如此实力,外附大宋做什么?
内附我青塘多好。
以你元山部的实力,内附了我青塘,元山部的部族之主,必然会立于我青塘的重臣之列。
安子罗心里有无数疑惑,却没有人能为他解释。
巡马卫首领凑到了寇季身边,小声将自己跟张元的对话重复了一便。
寇季听完了他和张元的对话以后,淡淡的仰起头,道:“既然那个元山部如此亲近我大宋,有愿意依附我大宋,那我就去会会他。”
“寇贤弟万万不可,其中必定有诈。”
安子罗赶忙提醒。
寇季盯着安子罗道:“安兄,我大宋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我正缺人手,将手里的粮食安全的送抵沙州。
元山部实力如此强,又愿意依附我大宋,我自然得去会会他。”
“寇贤弟……”
“安兄不必劝谏,为了我大宋数万将士的性命,我寇季甘冒此险。”
“……”
安子罗敬佩的道:“寇贤弟乃是当世真豪杰。”
寇季谦逊的道:“什么豪杰不豪杰的,安兄谬赞了。但凡我大宋之臣,只要是碰到这种事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涉险。”
“……”
眼看着安子罗对于寇季的举动称赞不已。
刘亨躲在一边,嘴角直抽抽。
安子罗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但是刘亨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什么元山部,什么依附,什么涉险,全都是骗鬼的。
寇季在安子罗的称赞声中,带着巡马卫的汉子们,策马往旦山城走去。
安子罗一边称赞着寇季,一边询问刘亨。
“寇贤弟是真豪杰啊……你可知道,元山部是什么来头?”
刘亨摇头,假意自己不知。
安子罗称奇道:“一个没听说过的部族,要依附宋国,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亨愣了一下,瞥了安子罗一眼,道:“有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大宋久不涉足西域,可西域当中,仍有不少部族,心向我中原。
就拿被喀喇汗国吞并的于阗国。
虽然于阗国已经被喀喇汗国吞灭,可于阗国的臣民,依旧心向我中原。
私底下经常以大唐子民自居。
于阗覆灭之前,还曾派遣使节前往我大宋,声称我大宋若是涉足西域,于阗愿为我大宋马前卒。”
第0501章 为什么防着你?
安子罗听到了刘亨这话,不疑有他。
他曾经涉足过于阗,知道刘亨的话不假。
元山部大概和于阗一样吧。
“你不担心寇贤弟的安危吗?”
安子罗不再怀疑元山部依附宋国是不是存在着猫腻,见刘亨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疑惑的问了一句。
刘亨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哀伤的表情,低声道:“担心……”
安子罗见此,缓缓点头。
就在安子罗和刘亨二人说话的时候,寇季一行已经到了旦山城城下。
旦山城上。
张元高声问道:“可是宋使当面?”
寇季坐在马背上,仰起头,淡淡的道:“不错……”
张元拱手,“未请教?”
寇季高声道:“大宋权吏曹尚书、西域诸州安抚使,寇季。”
张元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寇天使,打开城门,请寇天使入城!”
在张元的呼喝下,旦山城的城门被打开。
寇季一行打马入了旦山城。
城门后。
两千人齐刷刷的单膝跪倒在地上。
没有呼喊,没有高喝。
只是齐刷刷的垂下了脑袋。
寇季高坐在马背上,平静的看着他们。
没过多久。
张元、鱼游二人,率领着另外三千人从城头上赶了下来。
下了城墙,三千将士,随着另外两千将士,齐刷刷的单膝跪倒在地上。
张元跪在最前列。
唯有鱼游一人,拱手而立。
张元垂着头,沉声道:“小人张元,见过小少爷。”
“见过小少爷……”
五千多人,齐齐出声。
声音浑厚而低沉。
寇季挨个打量着他们,淡淡的道:“起来吧。”
五千多人,齐齐起身。
寇季待到他们起身以后,道:“城内的马贼们处理了?”
张元拱手道:“回小少爷的话,城内的马贼,已经尽数诛灭。”
寇季缓缓点头道:“行囊可打点完毕?”
张元道:“一应吃穿用度,皆以装车,随时能跟随小少爷出征。”
寇季目光在五千将士们身上扫视了一圈,道:“从即日起,你们便是亲近我大宋的元山部战士。此番陪我押送军粮赶赴沙州,也是为了交好我大宋。
尔等可听清楚了。”
五千将士,齐齐躬身施礼。
寇季满意的点头道:“在西域征战满两年的巡马卫出列。”
当即。
有三千人缓缓踏步而出。
寇季吩咐道:“从即日起,你们归于我身边的巡马卫统领,披甲上阵。”
寇季看向了剩余的巡马卫将士,继续道:“其余两千人中,一千人带着百虎齐奔,随军同行。另外一千人,打扫了旦山城战场,埋藏好了你们在西域多年的缴获以后,快马追上队伍。”
“喏……”
“为了避免青塘人看出破绽,今夜封城。待我们走后,烧毁旦山城。”
“……”
张元闻言,猛然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
“小少爷……”
寇季的话,跟他最初在大宋、青塘边陲告诉张元的话并不相符。
寇季打断了张元的话,道:“沙州的情势十分危急,我急需人手,所以要带走你们所有人。旦山城烧毁以后,你们也不用担心在西域没有栖息之地。
我已经和青塘商议过了,在我们抵达沙州以后,就会派遣杨文广,率领兵马南下,会同青塘的兵马,南北夹击,共分黄头回纥。
你们作为依附于大宋的势力,在大宋驰援沙州,攻打黄头回纥的时候出力,大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届时,我大宋占据的黄头回纥的疆土,会有许多交给你们治理。”
张元听到寇季这话,心头一震。
真要是依照寇季说的来,那么他们这个草头势力,将会在战后,一跃成为堪比沙州回鹘的势力。
在西域这个诸国林立的地方,自称一国,也没有人会在意。
只要他们能稳稳的守住他们占据的黄头回纥的疆土。
张元恭敬的对寇季施礼,“喏……”
寇季心里暗叹了一声。
裂土封疆的事,他不愿意去做。
可他不得不做。
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怕打下了黄头回纥的疆土以后,朝堂上的那些棒槌们,会因为黄头回纥的疆土过于遥远,不将其纳入大宋的版图,选择在黄头回纥中扶持一个亲近大宋的黄头回纥小部族治理。
寇季跟朝堂上的那些棒槌们斗了那么久,深知朝堂上那些棒槌们的秉性。
他们眼里只有燕云十六州,没有西域。
燕云十六州在他们眼里,那是必须要拿回来的疆土。
而西域,在他们眼里可有可无。
曹玮坐镇西北的时候,曾经打败过青塘数次,也接纳过青塘许多小部族内附。
曹玮坐镇西北的时候,有很多机会,将青塘大部分疆土纳入大宋的版图。
可朝堂上那些棒槌们,从没有珍惜过这种机会。
比如,曾经宗哥僧李立遵挟持角厮罗,以令吐蕃诸部的时候。
曹玮数次干翻宗哥僧李立遵召集的吐蕃诸部的兵马。
稍微挪挪脚,就能在青塘开疆拓土。
然而。
朝堂上那些决策者,每逢曹玮打退青塘兵马,就会及时吩咐曹玮收手。
及时的让寇季觉得他们是青塘打入大宋内部的奸细。
寇季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重现,所以新建的元山部就是他准备的后手。
朝堂上的那些棒槌们,真要是大方的将大宋兵马打下的疆土往外送的话,寇季一定会让元山部接手。
送给别人也是送,送给自己人也是送。
为啥不便宜自己人?
第二个目的,就是为了埋一颗雷,埋一颗防着青塘的雷。
若有一日,青塘跟大宋起了冲突,元山部就会在关键时候,在青塘背后炸开。
青塘一定会爽到极点。
寇季在张元施礼过后,对身后的巡马卫首领吩咐道:“派遣两个人回去,告诉城外的安子罗、刘亨,让他们率部回营。
元山部首领诚信依附我大宋,我要陪着元山部首领饮宴一番。
稍后就会回去。”
巡马卫首领得到了命令,立马派遣了两个巡马卫汉子出城去传话。
寇季对张元等人吩咐道:“派遣一部分人守城,一部分人去清理战场。”
张元答应了一声,将此事交托给了鱼游。
张元自己则带着寇季前往了城主府。
寇季和张元走后不久。
巡马卫首领冲着正在散开的巡马卫将士们喊道:“那个臭小子刚才用箭射的老子?活腻味了?”
一瞬间。
数百人同时看向了那个用箭矢射巡马卫首领的少年郎。
少年郎见此,哀嚎道:“你们不是说要保我的吗?”
围绕在他身边的小伙伴们,听到他这话,一哄而散,独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哪儿瑟瑟发抖。
巡马卫首领黑着脸,策马上前,到了少年郎面前以后,怒吼道:“抬起头来……”
少年郎哆嗦着抬起头。
巡马卫首领借着光一瞧,差点没气死。
“老子还以为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王八羔子,没想到居然是你?!”
“老子可是你亲叔叔,你居然用箭射老子?!”
“……”
少年郎在巡马卫首领的爆怒声中,颤声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瞄一瞄……”
“啪!”
巡马卫首领跳下了马背,对着少年郎的屁股就是一脚。
“老子让你瞄!”
“啪!”
“……”
“啊……我错了……”
“啪!”
“早知道你小子如此不孝,老子当初就不应该推举你进巡马卫……小少爷最看重的第五波巡马卫……老子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推举,推举了你,你居然拿箭射老子……老子打死你……”
“……”
巡马卫首领打的少年郎哇哇乱叫,逗得其他巡马卫的汉子们哈哈大笑。
在巡马卫汉子们看着闹剧嬉笑的时候。
张元已经引领着寇季到了旦山城的城主府。
旦山城的城主府很小。
小到只有汴京城里的一进院落那么大。
院子是唐朝时期留下的。
历经历代旦山城城主糟蹋,早已不成了样子。
只能在大体的建筑风格上,看出一些唐时的影子。
张元迎着寇季进了正堂。
正堂正中,摆放着一张狼皮座椅。
座椅前,放置着一个布满了刀枪痕迹的长桌。
桌上摆放着酒肉。
在长桌两边,各有长凳数条。
在长凳背后,摆放着数十大木箱,一个个敞开着箱口,露出了一片金黄。
寇季瞥了一眼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大木箱,淡淡的道:“跟我炫富呢?”
张元沉声道:“小人不敢。”
“不敢?!”
寇季讥笑道:“不敢,你会将它们摆出来,特地让我看见?”
张元恭敬的道:“小人只是想借此告诉小少爷,小人这些年在西域,一直勤勤恳恳的在为小少爷做事,为小少爷敛财。”
寇季踱步走到了一个大木箱前,随手拿起了一块金块,淡然道:“你觉得我很好糊弄?”
张元郑重道:“不敢……”
寇季冷笑了一声,“西域人喜欢黄金,西域的金矿也多,埋藏在西域地下的黄金,更是数不胜数。我前前后后给你派遣了八千多人。
让你们在西域烧杀抢掠数年。
才弄到了这么一点儿钱财。
你也好意思向我炫耀?”
张元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寇季扔下了手里的黄金,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了一张纯金面具,仔细打量了一下,又道:“这东西一般是用来殉葬的,你不要告诉我这东西是你从活人脸上取下来的。
你们不可能去偷坟掘墓。
所以这东西很有可能是归附到你麾下的那些马贼们的东西。
这里面大部分的金银,应该都是归附在你麾下的马贼们的吧?”
寇季随手将纯金面具又扔了进去,撇嘴道:“又不是你们自己抢夺来的,有什么可炫耀的。”
张元咬着牙,不甘心的低下头。
寇季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摆放在正堂正中的狼皮座椅上坐下,盯着张元道:“你可以在我面前炫耀你的智慧,炫耀你的谋略,让我知道你的价值。
但你不该愚蠢的在我面前炫耀这些黄白之物。
普天之下,论谋财,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我。
普天之下,论钱财,没有人比我多。
你在西域只不过弄了几箱子的烂钱,就好意思找我炫耀?
张成在汴京城里,躺着不动,一年能帮我赚百万贯钱。
陆鸣待在一字交子铺,随随便便,一年就能帮我谋划两百万贯钱财。
曹利用去雷州不到一年,就帮我打下了两座铺满了珍贵香料的岛屿。
你张元,手握八千重兵,死了近半数,才弄了这么一点钱财,也好意思给我炫耀?”
张元抿了抿嘴,准备开口,就听寇季继续道:“对了,忘记了。你还帮我弄到了数万的马匹。算上这些马匹的价钱,你张元算是弄了不少钱。
可张成、陆鸣弄钱,一个人也没死。
曹利用领兵出海,死了不到一百的匪兵。
你可以用张元、陆鸣二人待在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死伤反驳我。
但是曹利用呢?
曹利用待在海边上,出海一趟,远比你率部出击一趟,要危险的多。
稍有不慎,逃都没地方逃。
而你所在的西域,却有的是地方让你逃。”
张元咬着牙,沉声道:“是小人办事不力……”
寇季往后躺了一下,大大咧咧的坐在狼皮座椅上,冷冷的笑道:“办事不力?!你就是不肯承人自己不如人吗?”
张元微微握了握拳头,没有说话。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张元,你知道我为何一直都防着你吗?”
张元愣了一下,低声道:“不知道……”
寇季盯着张元,冷声道:“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人。你从来也没有把那些跟随你的人,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们死多少,你根本就不在乎。
在你眼里,他们就是工具。
不是可以依赖的下属,也不是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
“不是的……”
张元仰起头,瞪着眼,急声反驳。
寇季冷喝道:“没有?你张元有多少手段,我比你还清楚。你有手段招揽那些马贼效忠于你,你有手段让那些马贼心甘情愿的为你去负死。你更有手段让那些马贼代替我们的人去死。
可你没有这么做。
你只是一个劲的使唤我们的人。”
“我……”
张元嘴唇哆嗦着,只说出了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字。
第0502章 自作自受的张元(今晚一更,有点事,抱歉)
张元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也不愿意承认。
可寇季口中的话,跟他的做法别无二致。
他清楚的知道,他有能力让那些马贼效忠于他,也清楚他有能力让那些马贼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可他从没有去真心实意的招揽那些马贼,也从没想过利用那些马贼去帮他完成寇季交代的命令。
他觉得,他在帮寇季做事,寇季有能力帮他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手,那么他就不需要费心去招揽马贼们。
寇季冷冷的盯着张元,“你觉得,我一直让鱼游、巡马卫将士防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防着鱼游,防着巡马卫将士。
鱼游和巡马卫将士携手,可以防着你。
你和鱼游携手,可以防着巡马卫将士。
你和巡马卫将士携手,可以防着鱼游。”
张元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
寇季讥笑道:“觉得惊讶?”
张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仍旧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继续道:“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是一个上位者,要用你们,自然也得防着你们。跟信任无关,而是单纯的权力场上的手段。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是每一个经历过权力场上磨练的人必须掌握的手段。
鱼游心里清楚,巡马卫将士们心里也清楚。
只有你不清楚。”
张元脸色铁青,沉吟了一会儿,咬牙道:“巡马卫将士明明对你那么忠诚……”
寇季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元道:“我将最大的秘密压在你身上,并且给予你强横的力量,然后把你放出去,不加任何约束,不做任何防备,你会怎么做?”
张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道:“要么日夜难安,要么领兵反叛。”
寇季一愣,第一次在张元面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还好你没有说出什么忠心耿耿之类的话,不然我会看轻你。”
寇季盯着张元继续道:“我从不怀疑巡马卫将士们的忠心,所以我让人防着他们,也不是为了防着他们反叛。而是怕他们胡思乱想,日夜难安。
他们从小在大宋长大,已经习惯了大宋那一套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规则。
若是没有规则,他们会不适应。
若是不适应,就会胡思乱想,平白的消磨意志。
他们是战士,战士就该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是被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东西,消磨了意志。”
寇季盯着张元问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没有你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在西域立不住脚根吧?”
张元果断摇头。
那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巡马卫将士,性子是憨直了一些,但绝对不蠢。
蠢人是不可能在一次次厮杀中活下来的。
没有他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依然能够立足于西域。
他们会将寇季交代的差事,办的更简单,更纯粹。
寇季见张元点头,继续说道:“我安排你和鱼游进入到西域,就是开诚布公的告诉所有巡马卫将士,你们两个是我的人,你们会盯着他们。”
顿了顿,寇季幽幽的道:“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和鱼游身上。”
“这……”
张元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却说不出话。
寇季长叹一声,“鱼游看懂了我的心思,巡马卫将士们也看懂了我的心思。所以即便他们知道,有人约束着他们,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也从未提及过此事。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他们熟悉的规则,他们依旧生活在他们熟悉的规则之内。
所以他们双方可以平安喜乐的相处,甚至可以性命相交。
只要不违背他们各自的使命,他们双方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可你张元不同。正大光明的阳谋,在你眼中就变成了阴谋诡计,变成了猜忌,变成了不信任。你一直觉得我防着你,一直觉得我在刻意针对你。
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却从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也没有站在巡马卫、鱼游的角度思考过。
所以你一直觉得,在我手下,你一直是一个外人。”
“你一直把巡马卫将士、鱼游,当成外人,所以你从没有想过去融入到他们当中。你不愿意将他们当成性命相交,不信任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把你当成生死之交,信任你?”
寇季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张元如同遭受到了雷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寇季指责他的话没有一点儿错处。
寇季所说的三方制衡、光明正大的阳谋、规则,一瞬间都浮现在了他脑海里。
他开始仔细回想在和鱼游、巡马卫将士们相处的日子里的一点一滴。
一切,似乎跟寇季说的一模一样。
从一开始。
寇季都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对付他,一直都采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是他想得太多。
是他在一开始就觉得寇季会刻意针对他,所以经常用怀满了恶意的心思揣测寇季的心思。
寇季在张元愣神的时候,缓缓起身,走到张元身边,拍着张元肩头道:“你很聪明,可惜心思太过狭小,所以聪明反被聪明误。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被你想的十分复杂。
陈、寇二人,是我派遣到你身边的。
你知道我当初见他们二人的时候,跟他们说的什么吗?”
张元缓缓回神,有些愣愣的道:“你让他们防着我,一旦我有不臣之心,就随时除掉我。”
寇季摇头,失笑道:“我没说过类似的话。我只是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跟在你身边。他们要做什么,要怎么对待你,全看巡马卫将士和鱼游的心思。
是你主动走到了巡马卫将士和鱼游的对立面,总是不愿意融入他们,让他们觉得你有异心。
所以他们对你产生的敌意。
陈、寇二人,也因此,对你产生了敌意。”
张元惊愕的张大嘴。
寇季背负双手,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张元,你是很聪明,也是个人才,但我并非非用你不可。
大宋的人才千千万万,愿意被我用的,更是多不胜数。
有能力取代你的人,也不是没有。
我要是真怕你坐大以后危害到我的话,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这番话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也不打算告诉别人的。
但我巡马卫的将士,在西域折损的太多了,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再做无谓的牺牲。
以前我们手里没有强兵,所以必须用人命往出堆。
现在我们有了强兵,就不需要再拿人命填。
你还有机会融入他们,你也有机会回到大宋。
别让我失望。”
寇季的话音落地,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城主府的正堂。
独留下了张元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城主府内的正堂中。
寇季的话给张元造成的冲击很大。
张元从来没有想过,事情本来的面貌,跟他所想的天差地别。
他一直觉得,寇季防着他,是对他的不信任。
可他从没有想过,寇季防着他,是应该的。
一个权臣,冒着天大的干系,派遣人在西域敛财、抢马、杀人、裂土封疆,难道不应该防着?
若是走漏了风声,又或者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最先遭殃的是谁?
他?
鱼游?
巡马卫将士?!
都不是。
最先遭殃的是寇季。
寇季身为背后的主使,一旦被人知道了他派遣人在西域胡作非为,裂土封疆,弹劾他的奏折,能堆满汴京城里的皇宫。
纵然寇季和官家赵祯交情匪浅。
大势所趋之下,官家赵祯或许能保得住寇季的性命,但不一定能保得住寇季的官爵。
在西域的事情上,寇季可以说是赌上了所有的仕途。
和寇季的仕途比起来,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这样的人,在西域死上十几茬,也比不上寇季仕途上的一个台阶。
只要是个人,只要了解大宋朝堂上的状况,都会明白,寇季以后的仕途,将会有多璀璨。
如此璀璨的仕途,赌在他们身上,难道不该防着点?
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就已经说明寇季很仁慈了。
若是曹、高、潘等几家的人代替寇季,恐怕他张元的脑袋,早已经挂在城头上的旗杆上风干了。
“是我思想太狭隘了……”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远比其他人聪明,没想到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穿……”
“那些憨货们都懂得的道理,我却不懂……”
“……”
“噗通……”
“哈哈哈……”
张元瘫坐在了地上,放声大笑,脸上却热泪两行。
他一直觉得寇季是一个恶人,一个一直刻意针对他的恶人。
到现在才发现,寇季并不是个恶人。
不仅不是个恶人,反而比一般的恶人要仁慈了不少。
他觉得,苍天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寇忠手里倒是握着一条他的软肋。
可那在别人眼里是软肋,在他张元眼里,那并不是软肋。
张元敢肯定,寇季也从没有把那当成是软肋。
寇季是拿那条软肋威胁过他。
可那也是嘴上说说而已。
因为寇季从没有拿那条软肋威胁过他,让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更多的是一种吓唬,或许还有点恶趣味。
……
寇季出了城主府,就看到了巡马卫首领到了城主府门前,正在向其他巡马卫汉子们讲述他惩治不孝的侄子的壮举。
一见到寇季出现。
巡马卫首领主动凑上前,往寇季背后的城主府内瞥了一眼,疑惑的对寇季道:“小少爷,你对张元那厮说了啥,为啥他这么开心呢?”
寇季没有回答巡马卫首领的问题,而是吩咐道:“你们以后也别刻意针对张元,他就是性子阴沉了一些。”
巡马卫首领干笑了一声道:“小少爷,您别为难小人们。张元此人虽然有些能力,但他不愿意跟兄弟们交心,像极了以前军中的那些监军。
为了避免被他在背后捅刀子,兄弟们还是得防着点他好。”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此人我以前有些拿捏不准,但现在多多少少能拿捏一番。”
巡马卫首领迟疑了一下,“小人回头去给其他兄弟说说。但小人不能保证,其他的兄弟们会接纳他。兄弟们的心思都是敞亮的,没人能蒙骗他们。”
寇季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诚如巡马卫首领所言,巡马卫将士们都很聪明,很难有的能蒙骗他们。
张元若是不愿意跟他们交心的话,他们很难接纳张元。
此事强求不得。
但愿张元在他的提醒下,能够幡然悔悟。
“出城吧……城外的人应该等急了……”
寇季吩咐了一声。
巡马卫首领跨上马,带着其他巡马卫汉子,跟着寇季一起往城外走去。
寇季今日和张元讲过的话,跟他和刘亨讲过的一下话,大相径庭。
寇季跟张元讲的是真话,跟刘亨讲的话则是半真半假。
倒不是他刻意骗刘亨。
而是不愿意让刘亨学习自己的做事的做法。
从很早以前,寇季就发现,刘亨做事的一些做法,是从他身上学到的。
刘亨的父亲刘美,是一个半吊子的政客。
他能教给刘亨的不多。
只有一个趋利避害的手段。
刘亨若是走正经的仕途,刘美教给他的手段足以让他自保。
可如今刘亨走的并不是正经的仕途。
刘亨如今走的是鹰犬的路子。
刘美教给他的手段明显就不够用。
走鹰犬的路子,就不适合用趋利避害的手段,也不适合用阳谋。
不然就会死的很惨。
寇季可不希望刘亨早死。
刘亨从他身上学一学布局,学一学如何用阴谋诡计在众多鹰犬中生存,才是最正确的。
刘亨的对手,跟寇季的对手不同。
寇季的对手都是明面上的,一个个看得见摸得着,阴谋阳谋皆可以用。
刘亨的对手都是一些暗地里藏着的家伙们,一个个都是心思阴沉之辈。
比如陈琳,比如那个素未谋面的武德司公事。
陈琳那个老货,可以在谈笑间,风轻云淡的把人坑死。
武德司公事,寇季虽然没见过,但武德司公事从上任到如今,至今没有露出真实的面容,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善用阴谋诡计的家伙。
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刘亨若是不会一些阴谋诡计之类的东西,能被陈琳和武德司公事生生给玩死。
第0503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寇季出了旦山城,已经到了深夜。
民夫、青塘兵、捧日军将士已经睡下。
刘亨、安子罗二人却没有睡,而是在营地门口翘首以盼。
见到了寇季一行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出现以后,就主动迎上了前。
“四哥……”
“寇贤弟……”
寇季跳下了马背,走到了二人面前,笑问道:“二位怎么还没有睡?”
安子罗苦笑道:“寇贤弟去涉险,我又怎么能睡得着。”
寇季谢过了安子罗的好意,侧头看向刘亨,低声笑道:“你也是?”
刘亨暗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道:“嗯……我也担心你的安危。”
寇季似笑非笑的瞥了刘亨一眼,没有在说话。
一行人入了营地,到了中军大帐内坐下。
安子罗有些急切的问道:“寇贤弟,旦山城内的那些马贼,真的要依附天朝?”
寇季吩咐巡马卫首领去准备了一些热汤,然后笑着对安子罗道:“安兄此言差矣,旦山部是前唐安置在西域的遗族,并不是什么马贼。
他们人太少,所以只能借着马贼的身份,在西域苟活。
如今我大宋重临西域,旦山部看到了认祖归宗的希望,所以特地在旦山城等候我。”
“前唐遗族?”
安子罗嘀咕了一句,却没有追问下去。
寇季口中的说辞,是标准的宋国官腔。
如今旦山部选择真心实意的依附宋国,他们是不是旦山部,是不是前唐遗族,根本不重要。
只要旦山部真心实意的帮着宋国做事,宋国有无数的办法证明旦山部就是前唐遗族。
安子罗去刨根问底的追问旦山部的真正身份,根本没有多少意义。
安子罗心中有了定计,也就没有再追着寇季询问旦山城的情况,而是一脸担忧的对寇季道:“寇贤弟,此去沙州,路途遥远,仅仅是一个旦山城,就如此难产,后面碰到的城池,恐怕更难缠。
不如寇贤弟就在旦山城内暂且住下。
等我率军赶赴黄头回纥东南境,牵制住了黄头回纥的重兵以后,你再动身也不迟。”
寇季正色道:“安兄不必劝诫,我意已决。”
顿了顿,寇季又道:“此番我率领着人马穿过青塘,全赖安兄护送,安兄又特地率领青塘兵马,帮我们攻打旦山城,扫除障碍。
这一份人请,寇某不会忘。”
寇季对刘亨点了点头。
刘亨犹豫了一下,出了帐篷。
没过多久以后,刘亨捧着一个狭小的盒子,出现在了大帐内。
寇季拿过了盒子,递到了安子罗面前。
安子罗并没有动,反而一脸狐疑的道:“寇贤弟这是何意?”
寇季淡然笑道:“之前答应安兄的东西……”
安子罗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愕的瞪大眼,盯着寇季手上的盒子,有些难以置信的颤声道:“真……真的?”
寇季将盒子塞到了安子罗手里,郑重的道:“全套的重甲锻造过程,包括了马刀、马甲……”
安子罗强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哆嗦的捧着盒子。
“如此……如此珍贵的东西……寇贤弟就这么轻易……轻易的给我了?”
寇季灿烂的笑道:“两国相交,贵在真诚。之前答应了安兄,要将此物送给安兄,自然不会失言。况且,青塘乃是我大宋的番属,也是我大宋在西域唯一的盟友。
以后我大宋要在西域做些什么,还要仰仗青塘。
区区盔甲锻造之法,并不算什么。”
安子罗郑重的捧着盒子,对寇季道:“寇贤弟对青塘的恩情,我青塘永远会记得。此番寇贤弟入我青塘,安某没能好好招待你,待你回程的时候,安某和赞普必定有私礼送上。”
安子罗如此郑重的提出赠送寇季私礼,想必不会轻。
寇季豪气的道:“安兄说笑了,你我相交,谈那些黄白之物太俗。”
安子罗认真的道:“应有的礼数不能少。”
寇季一愣,失笑道:“安兄倒是比我这个宋人,更像是个宋人。”
安子罗愣了一下,也没有细想寇季这话,全当寇季是在夸他。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安兄真要送的话,不如就将今日缴获马贼的那些马,送给我如何?”
安子罗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季疑问,“安兄舍不得?”
安子罗哭笑不得的道:“不是我舍不得,而是今日缴获的那些马,算不上什么好马。送给寇贤弟,显得有些寒酸。”
寇季朗声笑道:“在安兄眼里,那些马算不上好马。可在我眼里,那些马何时行走的金银。那些马良莠不齐,在西域自然不值钱,可若是运回我大宋,那就不一样了。”
安子罗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马贼们骑的马良莠不齐,多为劣马。
比青塘军中选用的军马,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看不上。
可就他看不上的那些马儿,在宋国却能卖出大价钱。
宋国缺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安子罗沉吟了一下,对寇季认真的道:“寇贤弟既然不嫌弃,那我就作主,将那些马匹赠给寇贤弟。”
寇季对安子罗郑重的抱拳道:“多谢安兄慷慨。”
安子罗摇了摇头,认真的道:“比起寇贤弟赠给我青塘的礼物,那些马儿不算什么。”
顿了顿,安子罗有些遗憾的道:“如今已经出了青塘地界,我也要赶到黄头回纥东南域去指挥青塘的兵马作战,后面的路,就不能陪寇贤弟走下去了,还望寇贤弟珍重。
寇贤弟此去,若是遇到了强敌,不可力敌的话,就退回青塘。
我青塘一定会保寇贤弟周全。”
寇季缓缓点头道:“若真的遭遇到了不可力敌的敌人,我一定会退回青塘。”
安子罗再次提醒道:“且不可冒进,黄头回纥虽然不如天朝,也不如我青塘,可他们能在西域盘踞多年,也是有一定实力的。
天朝虽有征讨黄头回纥的力量,但鞭长莫及。
寇贤弟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寇季郑重的点头。
安子罗收好了寇季递给他的盒子,起身对寇季拱了拱手。
寇季起身还礼。
“告辞……”
“保重!”
安子罗拱手以后,退出了中军大帐。
安子罗一走,刘亨有些不甘心的凑到了寇季面前,低声道:“打造重甲骑兵的法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青塘了?”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摊开手道:“不然呢?”
刘亨撇着嘴,“多少也得要一点好处吧?”
寇季斜眼看向了刘亨。
刘亨嘟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唯利是图还是你教我的。”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谁说我没从青塘身上得到好处?”
刘亨不解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解释道:“今日对阵那些马贼,是青塘兵马出了力。那些马贼们虽然不堪,但人数不少。为了打散那些马贼,安子罗手下的青塘兵马,死了足足三百,伤了近千人。
人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们若是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话,人家会怎么看我们?”
刘亨沉吟道:“话是这么说,可不从青塘身上捞一点好处,没办法给王公交代啊。”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说的也是……王公在这件事里也做了不少贡献。”
刘亨点头道:“那可不……王公带着一帮子的文臣,在藏里翻翻找找,找了足足七日,才找到了铁林军的盔甲锻造方法。
又派遣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的给我们送过来。
若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话,王公估计得骂娘。”
“慷他人之慨,有什么好骂娘的……”
寇季的本意是将静塞军的盔甲锻造法子给青塘。
可他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以后,朝廷送来的却是辽国铁林军的盔甲锻造法子。
拿辽国铁林军的盔甲锻造法子,到青塘换人情,根本就是个无本的买卖。
刘亨瞥了寇季一眼,低声道:“王公好歹带人找了七日……”
寇季思量了一下,“那就将安子罗赠送的马,报上去。顺便告诉朝廷,旦山部有意依附我大宋,献马数千匹。跟安子罗送的马一起,刚好凑够万匹。
让朝廷给旦山部首领,赐个官爵。”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朝廷一旦赐了旦山部首领官爵,你可就回不了头了。”
寇季淡然道:“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回头。”
刘亨见寇季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诫。
“我去写上奏文书……”
寇季点了点头,等到刘亨快要走出帐篷的时候,寇季突然道:“今夜休息一夜,明日起床以后,继续加紧行军。”
“明白……”
寇季送走了刘亨以后,洗漱了一番,睡下了。
安子罗回到了帐篷里以后,却久久难以平静。
他原以为,重甲骑兵的盔甲锻造法子,寇季不会轻易給他。
却没料到,如今轻而易举的就拿到了手里。
为了避免被寇季哄骗,安子罗回到了帐篷里以后,赶忙打开了寇季送给他的盒子,仔细的观看了一番。
看完以后。
安子罗紧握着重甲骑兵盔甲的锻造法子,幽幽的长叹了一声,“人请欠大了……”
寇季送给他的重甲骑兵盔甲的锻造法子,没有任何错处。
虽说青塘没有重甲骑,可安子罗却见识过不少重甲骑。
知道重甲骑兵盔甲的特点。
寇季交给他的重甲骑兵的盔甲锻造法,虽然跟寇季手下所用的那些不同,但是却十分的适合青塘骑兵用。
特别是那特殊的弯刀武器,简直是为他们青塘人量身打造的。
更重要的是,为了方便青塘人能看懂送来的图纸,上面有明确的吐蕃文注释。
如此贴心的举动,深深的触动了安子罗的内心。
“阿查尔……”
安子罗坐在帐篷内低声呼唤了一声,守卫在帐篷口的亲兵出现在了帐篷内,单手捶胸,“将军?!”
安子罗沉声吩咐道:“告诉下面的兄弟,腾出三千战马,留给寇贤弟。”
阿查尔惊愕的瞪大眼,一脸疑惑。
安子罗屈指敲打了一下面前的文卷,幽幽的道:“重甲骑兵的打造法子,纯吐蕃话注释。”
阿查尔一愣,恭敬的再次施礼,“宋人慷慨,我青塘也不能吝啬,免得怠慢了朋友。”
安子罗重重的点头,“我就是这个心思。”
阿查尔再次捶胸,退出了帐篷内。
明月垂下了天边,东边浮起了一抹鱼肚白。
安子罗收拾了自己营帐里的东西,跨上了马背。
拒绝了守营的巡马卫汉子通知寇季的提议,翻身上马。
一万青塘兵,在安子罗率领下,齐齐翻身上马。
安子罗率先单手捶胸,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一万青塘兵紧跟着单手捶胸。
“驾……”
安子罗策马,带着青塘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帐篷。
稍微瞥一眼,就能看出,在他的队伍里,不少人是一马双人。
安子罗一行的背影刚刚消失,寇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营门口。
青塘人的性子很豪迈、很果决。
他们喜欢不告而别。
大概是不希望那些拖泥带水的感情,磨灭了他们的雄心壮志。
刘亨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寇季身旁,激动的对寇季道:“我大舅子给我们留下了礼物,足足三千上等的战马。”
寇季回身,瞥了刘亨一眼,古怪的道:“现在知道喊大舅子了?之前他在的时候怎么不喊?”
刘亨一愣,哭笑不得的道:“他不喜欢大舅子这个称呼,我要当着他的面喊,他会揍我。我目前打不过他。”
寇季翻了个白眼,吩咐道:“让所有人起床,准备启程了。告诉他们,青塘人送给他们的礼物,那是私礼,不用上缴。”
青塘兵马,远没有青塘的那些文武大臣们喜欢算计。
他们性子单纯,为人豪迈。
在跟民夫、捧日军将士、巡马卫汉子们相处的短暂的日子里,交到了不少朋友。
所以临走的时候,他们给自己的朋友也留下了礼物。
寄托着一份情谊的礼物,没办法用价钱衡量,更不应该收缴了,上交到朝廷。
寇季作主,让那些将士们、民夫们,收下了礼物,留下了礼物。
唯有一件礼物,被寇季掠夺了。
那就是十分敬仰巡马卫首领的安子罗亲兵,送给巡马卫首领的那柄象征着青塘贵族身份的小金刀。
第0504章 遭遇强敌!!!
狗日的得了好处,就应该藏起来,而不是拿到寇季面前得瑟。
拿到寇季面前得瑟,寇季自然得没收。
寇季回到了帐篷里,换上了盔甲以后,出了帐篷,刘亨命令人收了中军大帐。
一行人再次被分成了两拨,踏上了行程。
前行的方向,依旧如故。
只是少了青塘兵马随行,多了数千匹的马。
捧日军的将士脱掉了厚重的盔甲,换上了皮甲,化身成了普通的游骑兵。
拉扯的马儿,从一匹,变成了三匹。
粮车行进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许多民夫腾出了手,或骑了马,或者坐在了马车车辕上,省去了脚力。
一行人到了旦山城门口的时候。
旦山城内的四千悍卒,早已严阵以待。
捧日军将士们见对方不是简单的角色,想挡在前面,以防不测,却被寇季拒绝。
一番表演给别人看的寒暄过后。
旦山城内的四千悍卒,成功了加入到了押送粮草的队伍当中。
旦山城里的悍卒们,带着的东西很多。
有上万的马匹,还有上千辆的大车。
车里装着什么,没几个人知道。
押送粮车的队伍,非但没有因为青塘兵马离去减少,反而还变长了许多。
寇季领着一行人过了空荡荡的旦山城,策马上了旦山城后方的一座矮丘,屹立在矮丘上,望着遥远的东南方,幽幽的嘀咕了一句。
“青塘侵入黄头回纥的战事,应该已经打响……但愿黄头回纥可汗,能尽早得到消息,率军回援。”
“我不想在黄头回纥境内跟他们撞上,不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
寇季嘀咕了几句以后,就下了矮丘,一行人沿着大雪山(祁连山)山底的宽阔的道路,快速前行。
不用刻意的去辨别方向,也不用寻找熟悉路途的向导。
大雪山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
大雪山是一条东西纵横的山脉,山的西头就是黄头回纥和沙州回鹘的交界处。
寇季一行只需要走到山的尽头,就能抵达被重兵重围的沙州。
出了旦山城,行了两日。
遇到了一些黄头回纥境内的小股兵马试探。
无须巡马卫将士们出手,捧日军将士们足成的游骑兵就料理了他们。
由于对方是黄头回纥的兵马,随身并不会携带金银配饰、以及财物,所以捧日军将士们出击了数次,也没有什么大的斩获。
马匹倒是多了数百匹。
值得一提的是。
经过了寇季的开道,张元变了许多。
以前的张元,走到哪儿都是一张阴沉的脸,似乎随时随地都在算计别人。
如今的张元,脸上多了一丝洒脱了笑意。
以前张元不会跟巡马卫将士们一起吃喝,一起玩闹。
如今的张元,有事没事就喜欢凑在巡马卫将士们中间,陪着他们吃喝玩闹。
虽然巡马卫将士们依旧不待见他,但他依然喜欢往巡马卫将士们身边凑。
到了第三日。
路过一座黄头回纥城池。
遇到了一支上千人马的黄头回纥兵马偷袭。
刘亨、高义、张元三人,率军出击,剿灭了他们。
偷袭的兵马应该是城池内城池主人的精锐。
所以对寇季一行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捧日军将士中,死了数十人。
巡马卫将士,有十人丧命。
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
张元不再往巡马卫将士们堆里凑,而是领着一支一百多人的巡马卫队伍,脱离了大部队,开始游离在大部队四周。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
寇季一行的队伍开始再次变得壮大了起来。
也不知道张元用的什么手段。
每次带着一百多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就会带着数百人。
寇季没有询问张元带领回来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也没有询问张元许诺给了那些人什么好处。
从那些人的装束,寇季就能轻易的判断出,那些都是游离在黄头回纥境内的马贼。
张元能许给他们的,也无非是钱财和富贵。
随着张元招揽的马贼达超过了一千之数,游离在四周,传出小股黄头回纥兵马偷袭的任务,也就落在了马贼们身上。
马贼们对张元似乎十分信服。
张元忽悠着他们去卖命,他们一点儿也没含糊。
第八日。
行到了黄头回纥北境中段的时候,寇季一行遭到了一支上万人的骑兵突袭。
马贼们在抵御黄头回纥兵马的时候,死了六百多人,却依旧没有退缩,冲锋的时候一直都冲锋在最前列。
寇季调动了巡马卫,调动了百虎齐奔,配合着马贼,击溃了敌人。
在马贼们欢呼雀跃的呐喊的时候,寇季大概猜到了张元给马贼们许诺了什么。
若是这些马贼们到最后能够活下来。
旦山部治理的黄头回纥的领地中,必然有他们一席之地。
张元许给马贼们的是以后、是未来。
是一个真正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稳稳扎根的地方。
马贼们无恒产,自然无恒心。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有了恒产,有了恒心,自然不愿意再远遁,自然愿意拼命。
没有人天生是贼,绝大多数人是被逼的。
少数自愿为贼的,那是野心家、冒险家、赌徒。
张元率领的马贼队伍里,没有这种人。
因为张元在去招揽马贼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一类的人给铲除了。
第十五日的时候。
张元手底下的马贼,突破了四千之数。
寇季一行走过了大半个黄头回纥北境。
傍晚。
寇季准备吩咐将士们、民夫们收起锅碗瓢盆赶路的时候,刘亨、张元二人神色凝重的出现在了寇季的帐篷内。
刘亨见到了寇季,第一句话就让寇季皱起了眉头。
“四哥,今晚我们恐怕不能赶路了。”
寇季皱起了眉头,道:“理由?”
刘亨瞥了一眼张元。
张元沉声道:“我们的人在五十里外,发现了黄头回纥的大军。”
“五十里?!”
寇季皱眉道:“我们的探马已经派遣到了五十里之外了?”
张元重重的点头。
寇季疑问道:“为什么肯定那是黄头回纥的大军?”
张元郑重道:“对方的人数在十万以上,我们的人在其中发现了黄头回纥可汗的王帐,以及黄头回纥可汗的金狼旗。”
寇季缓缓点头,凝重的道:“金狼旗是黄头回纥可汗身份象征,有金狼旗,那么黄头回纥可汗肯定在。”
顿了顿,寇季继续说道:“青塘攻打黄头回纥疆土已经过去了十五日了。从黄头回纥人将消息传给黄头回纥可汗,到黄头回纥可汗做出反应,率军回援,行至此地,时间刚刚好。
只是黄头回纥可汗,为何不领兵直接南下,而是选择东行抵达此处呢?”
刘亨沉吟道:“黄头回纥可汗应该不止得到了青塘攻打黄头回纥疆土的消息,也得到了我们进入黄头回纥疆土的消息。”
寇季一愣,微微眯起眼,道:“他是觉得我们是软柿子,捏了我们,再去捏青塘,也不迟?”
张元拱手道:“小人觉得,黄头回纥可汗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兵马杂七杂八凑在一起,勉强才一万多人,而青塘兵马足有六万。
他们足足有十数万兵马,距离我们又最近,自然先拿我们开刀。”
刘亨盯着寇季问道:“四哥,我们该怎么办?”
寇季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刘亨,你率领着捧日军的将士们,坐镇此地,让民夫们就地扎营。张元,你带人随我一起去看看黄头回纥可汗的金狼旗。”
“不可……”
“小少爷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张元、刘亨齐齐出声。
刘亨更是掷地有声的道:“万事有我们,我们死光了,才轮得到你涉险。”
寇季见此,哭笑不得的道:“你们放心,我又不是去找黄头回纥可汗麻烦的。我只是想去看看,确认一下对方的兵力,以及实力。”
刘亨皱眉道:“那也不行,太危险。”
张元咬牙道:“小少爷想知道对方深浅的话,小人可以派遣那些马贼们去试试。”
寇季瞥向张元,笑道:“那是你辛辛苦苦招揽来,用于在黄头回纥立足的。若是死伤过甚,以后你拿什么立足?”
张元郑重的道:“小人可以再招揽一批马贼。”
寇季摇头,“张元,你的忠心我看到了。不过,没必要拿人命去试探。”
寇季目光在张元、刘亨身上盘桓了一下,道:“我只是隔着老远,看一看黄头回纥的兵马,并不会做什么,你们两个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只是隔着老远看看?”
刘亨不相信的问道。
寇季认真的点头。
刘亨提议道:“我陪你去,让张元留下来坐镇。”
寇季摇头道:“张元对外,始终是一个外人。他镇不住捧日军将士和那些民夫。”
刘亨犹豫再三,对寇季道:“那你多加小心。”
寇季点点头,让刘亨出去安排捧日军将士、民夫、巡马卫将士、马贼们安营扎寨。
他自己和张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营地,带着两百巡马卫汉子,策马往五十里外走去。
一行人骑着快马,疾驰了一夜。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赶到了四十里外。
到了四十里外。
一行人果断勒马止步。
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黄头回纥的探马,布置在周遭十里左右。
他们一行再策马狂奔的话,很容易被黄头回纥的探马发现。
一行人下马步行。
同守在此地的斥候们会和以后,步行前往了黄头回纥驻扎的营地。
斥候带着寇季一行七拐八拐,绕开了黄头回纥的探马,赶在天亮以前,抵达了黄头回纥扎营的地方。
黄头回纥的兵马,驻扎在从大雪山流淌出来的一条小溪旁边。
月光下。
一顶顶白白的帐篷连成了一片。
犹如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衣。
黄头回纥的卫兵们,提着刀、披着甲,在营地四周不停的巡视。
营地内的一堆堆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三五成群的回纥人,包着头巾,裹着羊皮,凑在篝火前,或烧烤、或吹奏着舒缓的乐曲、或角力。
人数并不多。
更多的人应该在帐篷里歇息。
“那就是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的王帐……”
寇季一行趴在大雪山半山腰的枯草中,斥候指着营地里一座高大的帐篷,对寇季说。
寇季顺着斥候所指,瞥了一眼。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的王帐,十分的与众不同。
也不知道是为了显示地位,还是为了御寒。
王帐搭建在一座高台上。
高台是用木料搭建的。
在营地正中,十分惹眼。
高台四周点燃着四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帐篷。
在帐篷的顶部,高悬着一面旗帜。
旗帜随风飘动。
一个狼头若隐若现。
据说黄头回纥可汗传承的金狼旗,是金黄色的。
可惜天色仍旧太暗,很难分得清是黄还是白。
寇季盯着王帐,低声询问身旁的巡马卫首领,“大致有多少人?”
巡马卫首领盯着山脚下的营地,低声道:“从帐篷的数量上判断,应该有十四万人。其中骑兵约有十万,剩下的四万应该是步卒。
没有看到什么大型军械的影子,应该没有大型军械。
比辽国的兵马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寇季缓缓点头,沉吟道:“我们要是和他们对战的话,有几成把握?”
张元、巡马卫首领齐齐瞪起眼。
寇季见他们二人瞪眼看着自己,疑问道:“有问题?”
巡马卫首领道:“若是我们巡马卫齐出的话,有十成把握可以从他们中间杀出一条路。但是打败他们的话,一成也没有。”
寇季缓缓点头。
巡马卫固然强,但是必须有足够的辅兵配合。
没有辅兵将敌人驱赶到一处的话,巡马卫很难行程有效的杀伤力。
重甲骑兵十分强横,短板也十分明显。
寇季看向了目光灼灼的盯着黄头回纥营地的张元,问道:“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张元舔了舔嘴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道:“三成!”
寇季意外的看着张元。
巡马卫首领算是战场上厮杀过许久的悍卒,连他都觉得一成把握也没有。
张元居然敢说三成。
第0505章 躲不开的宿命,张元的成名之谋
巡马卫首领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惊叫了一声。
“三成?!”
“嘘……”
斥候趴在一旁,焦急的提醒巡马卫首领。
巡马卫首领压低了声音,质问张元,“你的三成把握,是从哪儿来的?”
张元微微握拳,略显紧张的道:“地利!”
“嗯?!”
寇季、巡马卫首领齐齐盯着张元,一言不发,静等着张元解释。
张元手指着下面的黄头回纥营地,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道:“他们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巡马卫首领不屑的撇嘴,“废话……”
张元没有在意巡马卫首领的不屑,继续激动的道:“他们的敌人,可不止我们,还有东南境的青塘兵马。比起数量庞大,危害大的青塘兵马,我们显然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他们不可能对我们有太多的提防。
反而会用最快的速度歼灭我们。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巡马卫首领张嘴要反驳,却见寇季瞪了他一眼。
巡马卫首领闭上嘴以后,寇季盯着张元,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张元点点头,继续道:“一旦我们双方遭遇,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我们,力图一举歼灭我们。中间不会存在什么阴谋诡计,更不会存在分兵之类的谋略。
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个谷道,你们可还记得?”
听到这里,巡马卫首领終于听懂了张元话里的意思,特略微有些错愕的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敌人企图一举歼灭我们的心思,将其引入谷道内,打一个伏击。”
张元重重的点头,“不错……”
张元激动的道:“巡马卫埋伏在谷口,一旦敌人进入到了谷道,就很难再退出。到时候巡马卫就可以一鼓作气冲进去,砍杀敌军。
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辅兵协助重甲骑兵作战,但是我们可以借助地形的优势,为重甲骑兵打造出有利的战场。
此外,我们还可以派遣捧日军将士,以及民夫们,攀上谷道两侧的山崖,待到敌军进入到了山谷,以滚石击之,以箭矢击之。
并且在山头上摇旗呐喊,著壮声势。
让敌人觉得我们兵马众多,以此震慑敌军军心。
只要你们巡马卫挺得住,只要敌军看不破我们布置在山崖上兵马的虚实,敌军必败。”
张元讲完这一番话。
巡马卫首领垂下头,在思量张元提出的谋划的可行性。
寇季心里却早已泛起了惊涛骇浪。
巡马卫首领只知道张元说出的是一个谋略。
可寇季却知道。
张元说出的是一场战役。
一场青史留名的战役。
好水川之战。
打断大宋脊梁的一场战役。
韩琦、夏竦、范仲淹等诸多宋史上的名人,因为这一场战役,丧尽了名声。
宋仁宗赵祯,因为这一场战役,丧失了所有的雄心壮志。
寇季当初留下张元在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大宋栽进这个坑里。
他以为张元在自己手里,这一场战役再也不会出现。
却没料到。
这一场战役还是被提出了来。
只是敌我双方,从西夏、大宋,变成了大宋、黄头回纥。
设伏的西夏,变成了大宋。
被伏的大宋,变成了黄头回纥。
一场著名的战役谋略已经重现,战役能不能重现,寇季可以决定。
可解决能不能如意,寇季不敢保证。
在寇季心里震惊万分的时候。
巡马卫首领已经思考完了,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张元道:“三成太少,你有没有办法,能令其再多一成,再多一成,我就敢赌。”
在很多人眼里,四成胜算,太少了。
可在巡马卫首领眼里,四成胜算已经很多了。
一场战役在没有打响之前,谁也不能言胜,因为战场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
在一场战役打响之前,言胜的人多不胜数。
但那都是为了取信于人,为了助长麾下兵马的气势。
真正敢直言有几成胜算的人,少之又少。
巡马卫首领虽然不待见张元,但是他了解张元。
张元绝不是一个喜欢无的放矢的人。
他既然说有三成胜算,那么就一定有三成。
张元听到了巡马卫首领的话,迟疑了许久,咬牙道:“黄头回纥足足有十四万兵马!人太多了,我们杀不完。
我们的人数,对方应该知道。
我们派遣民夫在山崖两侧装作伏兵,只能吓唬一下对方。
对方一旦反应过来,是不会轻易退走的。
我们可以借着地形,击溃他们一次。
但并不能逼退他们。
想要逼退他们,就必须杀到他们胆寒。
可我们并没有这个实力。”
巡马卫首领有些不甘心的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能杀到他们胆寒吗?如此有利的地形,如此谋略,我一辈子恐怕只能碰到一次。
破数十倍之敌的壮举,不能错过。”
张元思量了许久,咬牙道:“马瘟!黄头回纥人以牧马为生,知道马瘟的可怕。我之前在收拢马贼的时候,在距离我们驻扎的营地二十五里的朵儿奇朵部,发现了马瘟。
只要我们将死马快速的运过来就行。
但借用马瘟的话,我们手底下的那些马就得全部杀掉。
就是不知道小少爷舍不舍得。”
巡马卫首领握拳捶地道:“那就放马瘟!马没了,我们还可以再抢。”
“嘘……嘘……”
斥候苦着脸,一个劲的提醒巡马卫首领小声点。
虽然巡马卫首领是他的上司,可他仍旧不愿意让巡马卫首领大声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
黄头回纥重兵驻扎的地方。
真要是斜路了行踪,被人发现,他们将会遭受到成千上万的人追击。
巡马卫首领在斥候的提醒下,压低了声音,然后对张元道:“回去以后,就这么办。我们以数千人,干翻黄头回纥的十四万大军。
以后在西域,谁还敢小逊我们。
等我们人马壮大了,完全可以在西域横着走。”
张元听到这话,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很想提醒巡马卫首领一句。
你已经不是我手底下的人了,也无权再插手西域的事。
此战若是获胜,是我们在西域横着走,其中不包括你。
“你们聊的很开心……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二人齐齐看向发声的寇季。
就见寇季一脸古怪的盯着他们,“你们是不是忘了,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我?”
张元听到这话,很光棍的道:“小少爷有什么想法,尽管吩咐就行。小少爷若是不赞成小人的想法,小人可以再想其他的法子。”
巡马卫首领却急了,“小少爷啊,机会难得。一点马而已,没了咱们可以再抢。可是杀敌的机会要是没了,咱们以后就再也碰不到了。”
“一点儿马?”
寇季瞪起眼,橫了巡马卫首领一眼,训斥道:“那是一点儿吗?那是一万七千多匹,其中有七千匹上等马。送回我大宋,可以值数百万贯钱财。
你一张嘴,数百万贯就没了。
那要全是我的马,那也就算了。
可那里面还有朝廷的马。
朝廷到时候追究下来,你负责?”
巡马卫首领咬着牙道:“只要我们多弄死几个黄头回纥人,朝廷不会在乎这些的。”
寇季又橫了巡马卫首领一眼,指了指自己,“打黄头回纥,是我的主意,朝廷不会为此承担任何风险的。况且,你有没有想过,打胜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数千人,干翻了十数万人。
朝廷知道了会怎么想?
朝堂上的那些武勋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巡马卫首领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小少爷您不是那种惜身的人。”
寇季听到这话,怒了,“我是可以不惜身,可我以后还想出去走走呢。若是让人知道了我手里掌控着一支能干翻十几万大军的力量,谁还会允许我出汴京城?!
你只顾着自己爽,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巡马卫首领沉着脸,低下头。
他只顾着建立壮举,却忘了暴露了西域所有巡马卫以后,会对寇季造成的危害。
张元在寇季盛怒的神情中,试探的问道:“那就……另想他法?”
寇季瞪起眼,“敌人的脑袋都送上门了,哪有放回去的道理?”
巡马卫首领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激动的看着寇季。
张元沉吟道:“可巡马卫的力量暴露出来以后,明显对小少爷您不利啊。”
寇季瞪了巡马卫首领一眼,道:“所以,巡马卫的力量不能暴露。”
张元皱眉道:“那怎么打?”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巡马卫不能暴露,可元山部可以啊。鉴于你元山部一路上对我大宋表现出的诚心,我可以将大宋的重甲,借给你们嘛。
也可以将百虎齐奔、火枪等一类的利器,借给你们。”
张元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如此一来,您身边的巡马卫,就混不到什么功劳。元山部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大宋一定会不吝啬赏赐。
若是多走走门路,说不定还能将重甲和百虎齐奔由暗转明。
一举两得。”
张元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了巡马卫首领,沉吟道:“就是要委屈你们了。”
巡马卫首领立马道:“不委屈,我们兄弟可以不要功劳,我们兄弟就想跟敌人杀一个痛快。”
“没出息……”
寇季低声骂了一句。
巡马卫首领理直气壮的道:“兄弟们都是府上的部曲,要出息干啥?兄弟们跟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有出息就行。”
寇季听到这话,差点没被气死。
合着祖祖辈辈给人当仆人,是件光荣的事情?
张元并非寇府的部曲,所以没有参与这个话题,一直在考虑对敌的问题。
张元盯着寇季道:“小少爷,巡马卫身份的问题,倒是好隐瞒。可杀朝廷马匹的事情,您准备如何解决?”
寇季摇头道:“一匹也不杀……”
张元愕然的道:“那如何逼退敌人?如何杀到敌人胆寒?”
寇季瞥了张元、巡马卫首领一眼,淡淡的道:“我早有准备,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巡马卫首领听到这话,还没反应过来。
张元已经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小少爷手里还有大杀器?!”
寇季含糊的道:“差不多吧……”
巡马卫首领急忙追问道:“是什么?”
寇季瞥了他一眼,道:“现在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顿了顿,寇季又道:“那东西拿出来,对巡马卫的力量也是一种掩饰。巡马卫可以强,但是不能强的过分。被朝廷盯上的话,可能会用到死。
我们好不容易磨砺出的巡马卫,可不能丢到朝廷中的一些庸人手里,让他们折辱。
元山部也不能因此表现的过于强势。
不然,朝廷一定不会扶持元山部在西域站稳脚跟的。”
张元笑容灿烂的道:“还真有啊?!”
寇季耷拉下脸,瞪着张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骗人的话?你不该怀疑我。”
张元立马认错道:“小人错了。”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盯着张元道:“你似乎很兴奋?”
张元没有隐瞒,反而继续笑道:“以前总是疑神疑鬼的,眼睛只盯着一处看。如今解开了心结,再看西域,发现击溃强敌,开疆拓土,建立无上功业,远比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有趣多了。”
顿了顿,张元盯着寇季,嘿嘿笑道:“小少爷要是想逐鹿,小人可以成为小少爷手里最锋利的那柄刀。”
寇季翻了个白眼,就当没听见张元这话。
巡马卫首领突然发现,张元这厮解开了心结,脱离了那种阴沉的感觉以后,似乎变得更危险了。
趴在地上的斥候,眨巴着眼,觉得张元说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小厉害。
他居然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若是小少爷成为了皇爷,他少说也能混一个军头吧?
西域这么大,大宋那些眼高于顶的高官们又看不上。
小少爷若是占了这里当皇爷,应该没人说啥吧?
西域的那些人不算。
小少爷若是在西域当了皇爷,还不把西域的那些人都砍了。
谁会去在意一群死人的想法?
第0506章 寇季的命,太珍贵
年龄的斥候心里想着自己的小九九。
寇季已经吩咐巡马卫首领、张元二人,准备返程。
一行数人,沿着大雪山半山腰的坡道,从另一边下了山坡。
等到他们下山以后,天光已经大亮。
返回了拴马的地方,一行人骑着马,快速的返回了巡马卫等人驻扎的营地,到了过午以后,才返回了营地。
由于寇季不在营中,刘亨没有下令让军中的将士继续赶路,而是继续留在原地歇息。
急行了十五日。
将士们还能忍受得住,民夫们却早已身心俱疲。
他们抓紧了为数不多休息的时间,窝在帐篷里休息。
寇季回到了营地以后,闷头进了帐篷,张元、巡马卫首领跟着进了帐篷。
没过多久,刘亨匆匆也赶到了帐篷内。
刘亨一进帐篷,就看到了张元、巡马卫首领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
刘亨狐疑的问道:“什么状况?”
张元、巡马卫首领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寇季。
刘亨不明所以,但也顺着张元、巡马卫首领的目光,看向了寇季。
寇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军大帐内的座椅上,翻了个白眼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巡马卫首领嘿嘿笑了一声,搓搓手,“小少爷,您说的那个东西……”
巡马卫首领话说了一半,张元就在一旁补充道:“小少爷,小人们不看一看那个东西,没办法在谷道里布局。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寇季翻了个白眼,哼声道:“去找府上马队的管事寇成,告诉他,我让你们去领标有一百零一,到一百零九字样的马车里的东西。
那东西寇成的儿子会用,让他带着你们去十里外找个地方试试。”
张元、巡马卫首领二人,听到了寇季的话,激动的往外走去。
“等一等……”
寇季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张元、巡马卫首领脚下一顿。
巡马卫首领瞪着眼睛看着寇季,以为寇季要反悔。
就听寇季继续说道:“顺便告诉寇成,让他准备好标有九十一,到一百字样的马车上的东西。那东西你们想见识,也可以见识一下,不过得去更远的地方。”
巡马卫首领满不在乎的道:“咱们直接在营地里试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寇季瞪起眼,“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嫌麻烦,我还不想给呢。”
张元听到这话,急忙对巡马卫首领道:“小少爷此举必有深意,我们在没有见识到那东西的威力之前,要遵从小少爷的吩咐。”
巡马卫首领点点头。
张元拽着巡马卫首领快步往外走去。
走到了帐篷门口。
就听寇季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来!”
二人脚下再次一顿,一脸疑惑的看向寇季。
寇季冷哼道:“你们是不是我忘了点什么?”
张元率先反应了过来,躬身道:“小人告退……”
巡马卫首领见到了张元的举动,也明白了寇季话里的意思,赶忙施礼。
施礼过后。
二人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了刘亨、寇季二人。
自始至终,刘亨都是一脸懵。
他完全不知道,寇季和张元、巡马卫首领在说什么。
“四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刘亨一脸疑惑的盯着寇季发问。
寇季淡然道:“不干什么……就是准备会一会黄头回纥可汗那耶。”
刘亨一愣,瞪大了眼珠。
“你要以宋使的名义,出使黄头回纥?”
寇季摇头道:“我准备试一试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率领的重兵的实力。”
刘亨惊愕的张大了嘴,惊叫道:“你疯了?!”
不等寇季开口,就见刘亨惊恐的又道:“人家有十数万兵力,一个个皆是精通骑术的骑兵。我们有什么?一群杂七杂八凑起来的兵马,不足一万五之数。
如何跟人家抗衡?
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
寇季盯着刘亨,郑重的道:“你涉足过军阵,应该明白,决定战争胜负的,不只有人数。”
刘亨瞪着眼道:“可人数是绝大多数战争取胜的关键。我们不到一万五千的乌合之众,对上了黄头回纥十数万精骑,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寇季侧头看着刘亨,疑问道:“所以……你这是在劝谏我?”
刘亨认真的道:“不……我是在阻止你,让你别做傻事。”
寇季沉吟道:“如果我意已决呢?”
刘亨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寇季起身喊道:“做什么去?”
刘亨头也不回的道:“派人去告诉李昭亮,让他走快点。等他赶到了此处,说不定能赶上帮你收尸。”
寇季叹气道:“不要那么悲观,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刘亨就像是没听到寇季的话一样,离开了帐篷。
寇季一个人站在帐篷内,哭笑不得。
“黄头回纥的兵马固然多,可我也不弱啊。不然我怎么敢脱离大部队,率领孤军前往沙州呢?”
寇季低声嘀咕了一声。
为了应对西域的局势,寇季暗中可是准备了不少东西的。
刘亨出了帐篷,吩咐了皇城司的探子回去给李昭亮传信以后,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穿戴上了厚重的盔甲,出现在了寇季的帐篷里,守在寇季的旁边。
寇季狐疑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亨瞥了寇季一眼,没有说话。
刘亨一沉默,就是两个时辰。
任凭寇季如何发问,刘亨也不说话。
傍晚的时候。
张元、巡马卫首领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寇季的帐篷里,一脸激动的找上了寇季。
“小……小少爷,您准备的那些东西,实在是……”
“实在是太厉害了……”
两人已经试过了寇季准备的大杀器。
大杀器对他们造成的震撼明显不轻,所以两个人说话有些结巴。
刘亨对于二人口中提到的东西十分好奇。
但却没有开口发问,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企图从三个人对话的只字片语中,了解事情的真相。
张元激动的凑在寇季面前,拍着胸脯道:“小少爷,那两样东西要是能敞开了给小人供应,小人可以向您保证,不出三年,西域之人,皆会臣服于您的脚下。”
寇季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哼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东西你们已经见过了,也应该相信我说过的话了吧?”
张元、巡马卫首领,一个劲的点头。
寇季继续道:“战场上的布局,我不是很懂。所以后面的事情,需要你们两个去布置。东西给你们,人手也随你们调配,速速行动吧。
我们只有今夜一夜的时间布置,过了今夜,黄头回纥的兵马就会越过那道谷道,抵达我们驻扎的地方。”
张元、巡马卫首领,单膝跪地,郑重的向寇季道:“小少爷放心,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
寇季缓缓起身,郑重的道:“此战,许胜不许败。胜了,我们踩着敌人的尸骨,吃肉喝酒。败了,你们就得随我一起死。”
“喏……”
“去吧……”
张元、巡马卫首领再次施礼,起身退出了中军大帐。
寇季看向了刘亨,沉声道:“你也去帮忙。”
刘亨盯着寇季,一言不发。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守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你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打算在前方的战事出了差错以后,立马带我遁走。”
刘亨依旧盯着寇季不说话。
寇季继续说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涉足战场,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一旦事不可为,我会立马带人远遁千里。”
刘亨仍然没有说话。
寇季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此战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巡马卫首领虽然经历过不少战事,可是眼界始终有限。
张元有眼界、有谋略。
可他是第一次操控如此大规模的战事,难免会有疏忽。
你去了,可以帮他们查漏补缺。”
刘亨听完了寇季的话,終于有了回应,他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四哥,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死。我们都死了,不过是多了几个坟堆而已。
你若是死了,我大宋恐怕也就跟着完了。
火枪、重甲骑兵,这些你亲手造出来的东西,只有你守得住。
朝堂上的那些文武们守不住。
你若是有了意外,火枪、重甲骑兵,恐怕就会被大肆的售卖到其他地方。
到时候,你亲手造出的东西,很有可能就会成为覆灭我大宋的利器。”
寇季缓缓点头,“我明白……”
刘亨对寇季抱拳一礼,道:“那我去战场上走一趟。”
寇季嘱咐道:“千万别跟敌人硬碰硬,我们的目的是击溃敌人,逼退敌人,不是剿灭敌人。”
“明白……”
刘亨答应了一声,出了中军大帐。
寇季刚准备出去瞧瞧,就看到了一队皇城司的人涌进了帐篷,将寇季堵在了帐篷内。
寇季愣愣的盯着皇城司的人,愕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皇城司干办沉声道:“奉上官之命,护卫您的安危。”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可你们挡住了我的去路。”
皇城司干办道:“上官说,让卑职等人看着您,寸步不离。”
寇季有些恼火的道:“可你们现在挡着我的去路。”
皇城司干办继续道:“上官还说,让卑职等人守着您,让您别离开帐篷。若是两日之内他回不来,又或者是有强敌赶至,就让卑职等人护送您回汴京城。”
“这算什么?软禁吗?”
寇季瞪着眼,一脸难以置信。
皇城司的人闭着嘴,没有再开口。
寇季有心在战场布置好以后,去战场上浪荡一圈,可如今皇城司的人堵着他,不让他离开,他有些不痛快。
“刘亨没有权利禁锢我!”
寇季盯着皇城司的人手,掷地有声的喊道。
皇城司干办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卷黄卷,递到了寇季面前。
“圣旨?!”
那黄卷上的纹路,寇季十分熟悉。
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宋的圣旨,才会用那种纹路。
寇季展开了圣旨,瞧了一眼,有些发愣的站在原地。
许久以后,合上了圣旨,递给了皇城司干办,苦着脸道:“官家这不是胡来吗?”
寇季可以肯定,从他到大宋至今,没见过这么荒唐的圣旨。
从赵祯登基到如今,也没下过如此荒唐、如此霸道的圣旨。
圣旨上只有一句话。
一句传出去足以让大宋所有臣子们疯狂的话。
‘凡遇险境,不惜一切代价,保寇季安危,不遵此诏者,诛九族。’
霸道而荒唐。
更荒唐的是,上面足足盖着九枚印玺的印记。
“皇帝承天受命之宝”、“皇帝神宝”、“大宋受命之宝”三枚国玺,六枚私印。
传位诏书,也不过加盖着三枚国玺而已。
而这一份圣旨,却足足有九枚。
九枚印玺的印记,代表了赵祯的决心。
代表了他不惜一切要保寇季的决心。
代表了谁也不能动摇他意志的决心。
看到了如此霸道、荒唐的圣旨,寇季就知道,这中军大帐他出不去了。
寇季唯有苦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寇季刚坐下没多久,几个巡马卫的汉子,抱着刀进入了帐篷。
见到了皇城司的人手后微微一愣。
寇季刚要吩咐巡马卫的汉子帮自己解围。
就见巡马卫的汉子对皇城司的人嘿嘿一笑,“没想到你们先到了一步……那你们就守在帐篷里,我们守在帐篷外……”
显然。
巡马卫的汉子也是过来保护寇季的。
不等寇季开口,巡马卫的汉子们冲着寇季抱了抱拳,已经退出了帐篷。
寇季一腔话,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浓浓的叹息。
耳听着营外的马蹄声汹涌澎湃。
寇季就知道,张元、巡马卫首领,以及刘亨三人,已经开始调遣人手,赶往谷道处。
马蹄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
营地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守卫着寇季,守卫着空荡荡的营地。
五千二百巡马卫将士,出动了足足五千人,留下了两百。
四千多马贼,尽数出动。
三千捧日军将士,出动了两千两百。
一万多民夫,全部出动。
合计两万多人,踏着月色,赶到了谷道处。
第0507章 杀气近……
谷道的风十分凛冽。
吹拂在人身上,犹如小刀子在人身上刮肉。
趴在山崖巅上的将士们不适应,趴在将士们身后的民夫们也不适应。
然而。
他们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趴在山崖上。
一阵狂风从谷道里呼啸而过,刮着一些沙土,涌出了谷道,落在了谷道东口,三里外,才缓缓落下。
“呸……”
巡马卫首领啐了一口唾沫,吐出了吹进了嘴里的沙尘,低声道:“今天这风真邪性……”
“我觉得还行……适合杀人……”
鱼游笑容灿烂的在巡马卫首领身边道。
巡马卫首领瞥了鱼游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我们跟谷口拉开的距离是不是有点长?足足三里地呢,我们发起了冲锋,也得冲很久。”
鱼游遥遥的瞥了远处的谷道一眼,淡然笑道:“谷道并不宽敞,敌人可没办法一口气全从谷道里涌出来。”
巡马卫首领微微眯了眯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敌人出了谷道,我们兄弟可不好杀。”
鱼游依旧笑着道:“不是还有我吗?”
巡马卫首领不屑的道:“你能杀多少?”
鱼游幽幽的道:“很多……”
巡马卫首领不信的撇撇嘴。
鱼游也没多做解释。
突然,在远处的山崖上,升起了一支淡黄色的旗帜。
只停留了几个呼吸,就消失不见。
一瞬间。
巡马卫将士们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
一个个眼中闪烁着亮光,手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的火枪上。
“我们兄弟从成军起,从没有聚在过一起,也从没有畅快的酣战一场……”
巡马卫首领握紧了火枪的手柄,激动的看着谷口。
看得出。
他心里十分渴望一战。
十分渴望巡马卫的兄弟们能聚在一起跟强敌一战。
重甲骑兵,就是为了对付强敌而诞生的。
若只是用来收拾一些小毛贼,明显有些大材小用。
可惜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很少有接触大战的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一次机会,他们自然不愿意错过。
他们是为战争而生,就该在战场上酣畅淋漓的厮杀。
纵然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鱼游感受到了巡马卫将士们身上浓浓的战意,略微沉吟了一下,低声道:“只是发现了敌人的探子而已,又不是敌军全军出动,你们不需要激动。”
巡马卫首领抽出了火枪,跃跃欲试的道:“只要是敌人,我都想砍。”
鱼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已经感受到,巡马卫首领杀心已起,不杀人是收不回去的。
鱼游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若是敌人的探子出了好歹,敌人一定会意识到此地有埋伏。
到时候我们的布置可就白费了。
若是因此让我们所有人陷入到了险境。
小少爷一定会让你滚回寇府,一辈子也不放你出来的。”
巡马卫首领嘿嘿笑道:“只要能让我们兄弟酣畅淋漓的战一场,就算小少爷以后用链子把我们锁在寇府门口,我们也不在乎。”
鱼游再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想怎么酣畅淋漓的作战,我不管。总之山顶上没有升起红旗,你们就不许轻举妄动。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知道……”
巡马卫首领是憨了一些,又不蠢。
他虽然迫不及待的想酣战一场,但却没有破坏谷道布局的心思。
在一众巡马卫,以及鱼游的注视下。
一个身穿黄衣,头包黄色头巾的黄头回纥的骑兵,从谷道内冲了出来,一路冲出了两里地,仔细盘查了一番后,返回了谷道。
山顶上。
张元趴在高大的枯草从中,紧盯着谷道内两个黄头回纥的骑兵相遇而过。
其中一骑是回去禀明谷道内详情的。
另一骑则是前去二次核查的。
等到第二骑返回的时候,第三骑又出现在了谷道内。
等到第三骑返回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黄头回纥骑兵的踪影。
张元在枯草中盯了许久以后,也没有看到第四骑的黄头回纥的探子出现,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浅笑。
“我所料不差……黄头回纥可汗那耶,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对手,所以只派遣了三波探马……”
“还真是张狂……寻常的马贼要偷袭过往的客商,也知道派遣四五波的探马……”
“……”
“也许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觉得,他们人多势众,根本无需在乎我们的埋伏……”
“又或者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觉得,我们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埋伏他们……”
高义听到了张元的嘀咕声,忍不住开口回应了一句。
张元侧过头,目光落在了趴在身边的高义身上,一言不发。
高义被张元的目光盯的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说错话了……”
张元淡然道:“没有……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轻视我们,必定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高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们人数虽多,可我们占着地利优势,能狠狠的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
张元冷冷的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而是逼他们放弃剿灭我们的想法,回去对付青塘人。”
高义惊愕的看向张元,惊声道:“那可是十四万兵马!”
张元不屑的道:“我元山部本部人马五千,我招揽的兵马四千,总计九千人,尚敢跟黄头回纥十四万兵马杀一个血流成河,难道你们宋人不敢吗?”
高义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咬牙切齿的道:“我们可是大宋禁军上四军中,战斗力最强横的捧日军。”
张元淡淡的瞥了高义一眼,嘲讽的道:“自己吹的吧?面对强敌,不敢死战,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什么大宋最强橫的禁军。
大宋的禁军们要全是你们这种德行,那我就得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依附你们大宋。”
高义愤怒的道:“我们捧日军将士,愿为大宋流干最后一滴血!”
张元不咸不淡的道:“别冲我瞪眼,你们能不能为大宋流干最后一滴血,一会儿上了战场,自然见分晓。”
高义红着眼,咬牙道:“一会儿,我一定会让你见识到我捧日军将士的厉害。”
张元瞥了高义一眼,不再跟高义说话,而是对身边趴着的斥候吩咐道:“你去刘亨那边看看,看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顺便观察一下,敌人何时进谷。”
斥候点了点头,顺着山崖的后破滑了下去,一路攀上山崖西侧的一处十分隐蔽的浅沟。
刘亨就躺在山腰上的一堆枯草里,在他身边趴着一千巡马卫将士,以及一些帮寇季赶车的寇府仆从。
在将士们,以及寇府的仆从身边,立着一个又一个的草垛,密密麻麻的。
冷风吹过,卷走了一些枯草,露出了一根根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的箭头。
斥候冲着刘亨点了点头,匍匐在地,一下一下的往前匍匐,一直匍匐到了山顶,遥遥的往外望去。
入眼的是一片黄澄澄的人头。
犹如一张大幕,笼罩了一大片枯黄的草原。
正中的金色狼骑十分显眼。
马背上身着黄衣的骑兵,在号角声中策马而行,或横着小曲儿,或纵情高歌,或肆意攀谈,看着十分惬意。
黄头回纥人十分喜欢黄颜色。
所以他们的头巾、衣服,皆是黄的。
即便是象征着身份的旗帜,也是黄的。
黄头回纥,之所以被称之为黄头回纥,也是因此而来。
黄头,指的就是他们头顶的头巾。
斥候细细的观察了一下黄头回纥的阵型以后,悄无声息的滑下了山巅。
他到了刘亨面前的时候,急忙道:“敌人似乎起了疑心,调遣了一支百人的队伍,率先脱离了队伍,往谷道里赶来。”
刘亨瞳孔一缩,猛然爬起身。
他坐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对斥候道:“速速回去告诉张元,让他想办法弄出一些狼或者黄羊在山头活动的动静。
告诉张元,太安静了不是好事。”
斥候点点头,立马回去找张元。
斥候找到了张元以后,快速的将刘亨交代的话,告诉了张元一遍。
张元听完了以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布局有破绽,立马招来了趴在他身后的一个马贼头子。
“快把你手底下那个善口技的人带上来!”
张元暗自庆幸,幸好来的时候,带上了那个家伙。
若是因为那个家伙太过柔弱,将他留在营地的话,此刻恐怕就没办法弥补破绽了。
马贼头子重重的点头。
张元郑重的叮嘱道:“我需要他帮我弄出一些狼追黄羊的声音。”
马贼头子会意,立马去喊了那个会模仿狼叫和黄羊叫声的马贼。
将其带到了张元身边。
张元紧紧的盯着出现在了谷道里的黄头回纥骑兵的身影,眼见黄头回纥的骑兵在谷道内四处张望,张元立马吩咐那个马贼。
“快……”
马贼会意,拿起了几块石头,丢了出去。
张元惊恐的瞪大眼。
却见马贼张嘴,一声声黄羊疾驰的声音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张元急忙往谷道里望去。
就看到了黄头回纥的骑兵,在听到了石头滚落的声音以后,齐齐勒马驻足。
等到黄羊疾驰的声音响起以后,他们再次策马前行。
张元见此,松了一口气。
刚才马贼扔石头的举动,差点没吓死他。
他以为马贼有亦心。
如今看来,是马贼听到了他的吩咐以后,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用自己的口技,将他所要描绘的场面,描绘的更逼真了一些。
张元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金饼,塞进了马贼怀里。
马贼见到了金饼,眼中一亮。
一场狼追黄羊。
羊落荒狂奔,狼紧追不舍的声音,从马贼口中飘荡了出来。
忽远忽近。
狼嚎声高亢。
羊叫声慌张。
十分动听。
十分逼真。
谷道里的黄头回纥的骑兵,从谷道里穿过,竖着耳朵听了一场狼追羊的声音。
当他们听到了羊绝望的惨叫,就知道狼捕获到了猎物。
他们脸上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狼是他们的信仰。
狼是他们的图腾。
在他们心中,狼是最强的。
狼追逐到了羊,羊沦为狼口中的粮食。
十分符合他们对狼的认知,也十分符合他们的心意。
所以一行黄头回纥的骑兵,从谷道西口穿行到了谷道东口以后,只是稍微往东口外打量了几眼,就策马返回。
探子描述的那种静的出奇的场面,他们碰到,反而碰到了一场狼追羊的戏码。
黄头回纥骑兵从西口穿行到东口的时候,跑的十分缓慢。
回程的时候,则十分快速。
他们策马狂奔而过。
将一切的声音压在了马蹄下。
山崖上。
张元眼看着黄头回纥的骑兵心满意足的策马而过,长出了一口气,对身旁的马贼道:“你是一个人才啊。以后就跟在我身边。”
马贼将张元奖赏的金饼揣进了怀里,有些为难的道:“以后我想去宋国……”
张元微微一愣。
马贼急忙解释道:“我阿爸是宋人,我能学狼叫声,就是我阿爸教的。他让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去宋国看看,还让我将他的尸骨带回去。”
落叶归根……
张元、高义等人心中,同时浮起了这四个字。
张元不再开口招揽马贼。
因为他是一个宋人,他知道落叶归根四个字,对一个宋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张元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谷口的位置。
百人的黄头回纥骑兵离开了谷道以后,谷道里静悄悄的。
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爬到了张元身边,激动的对张元道:“敌人准备进谷了……”
张元眼中精光闪烁,振奋的道:“好……”
“速速去摇旗,告诉巡马卫将士们,准备动手。”
“……”
一面红旗,在巡马卫首领率领的巡马卫将士们期盼下,缓缓的从山崖上立起。
巡马卫将士们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火枪齐齐被他们抽了出来。
第0508章 愤怒的狼王
塞药、填弹、堵马耳。
蒙马眼的黑布系在马缰绳上。
缠刀柄的白布系在刀柄上。
巡马卫将士们紧盯着谷口的位置,缓缓伏下身。
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胯下的战马似乎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到了,一个个雀跃的挥动着马蹄,刨着地。
山崖顶上。
民夫们摸索着身旁的石块,呼吸有些沉重。
捧日军将士们手里握着弓弩,小心翼翼的伏在地上。
马贼们感受到了猎物即将入瓮,变得十分的兴奋,一个个跃跃欲试的瞪着眼珠子。
山崖西侧。
刘亨吐了一口唾沫,缓缓的匍匐到了山顶上,抬眼望了出去。
谷道西口。
黄头回纥的小股兵马,欢呼雀跃着冲进了谷道。
他们在谷道内疾驰,马蹄声响彻整个谷道。
刘亨眯了眯眼,对冲进了谷道内的黄头回纥小股兵马充耳不闻,眼睛一直盯着黄头回纥兵马的行军大队。
当一个披着一张虎皮,脖颈上挂满了兽牙,腰间悬着金刀的黄头回纥人,领着两万兵马,缓缓的进入到了谷道内以后,刘亨翻过身,滑下了山头。
“摇旗!”
巡马卫将士听到了命令,立马取出了一杆红色的信旗,对着山腰处晃了起来。
当山腰处升起了红色信旗的时候。
巡马卫将士立马收起了信旗。
趴在谷道中段的张元已经,已经看到了谷道西侧山腰上升起的红色信旗。
“准备!”
民夫们听到张元的吩咐,抱起了石块。
捧日军将士、马贼们,一个个拿出了弓弩,抽出了箭矢。
严阵以待。
张元目光再次的落到了谷道内,眼看着黄头回纥的小股兵马从谷道内穿行而过,眼看着那个脖颈上挂着兽牙的黄头回纥人率领着两万兵马晃晃悠悠的从他眼前走过。
谷道东口。
黄头回纥小股兵马,已经出现在了谷道外,正在枯黄的草地上肆意狂奔。
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谷道内涌出。
瞬间。
谷道东口外的黄头回纥兵马超过了一万之数。
巡马卫将士们紧盯着那些身影,眼中充满了战意,他们下意识的将马缰绳一点一点的缠在了手腕上。
山崖顶上。
张元细数着从谷道内穿行而过的黄头回纥兵马。
当通过他眼前的兵马超过了四万以后。
张元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嘿……”
微不可查的笑声随风而逝。
张元弯弓搭箭,猛然起身,怒吼了一声。
“杀!”
“嗖!”
一瞬间。
清脆悦耳的哨子声,传遍了四方。
张元射出的那是一支响箭,一支可以让谷道两侧所有人听得见声音的响箭。
一杆杆大旗,在响箭声落地的时候,从山崖两侧立起。
一道道人影,在响箭声落地的时候,从山崖两侧立起。
弓弩,出现在了每一个人手里。
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
刹那间。
喊杀声四起,玹声大作。
谷道内的黄头回纥兵马,还没有回过身,密密麻麻的箭矢,就已经落到了他们头顶。
谷道内的黄头回纥兵马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瞬间陷入到了重重围困当中。
“噗呲噗呲……”
一道道的箭矢戳穿了黄头回纥兵马的身躯。
一朵朵血花在一声声尖叫声中,绽放而开。
谷道内的黄头回纥兵马瞬间乱成了一团。
进,前面的兵马还没有通过谷道,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冲不过去。
退,后面的兵马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下意识的往谷道深处涌,退不出去。
进退两难,只能任人宰割。
山崖上的民夫、马贼、捧日军将士,用尽了浑身的手段,在奋力的往谷道内投掷一切可以杀敌的东西。
谷道东口。
响箭声响起的时候。
已经出了谷道的黄头回纥兵马,在下意识的回望谷道内的庆幸。
一直盯着他们的巡马卫首领,激动的浑身颤抖着大喊,“兄弟们,杀过去……”
不等他话音落地。
一骑已经如同离弦的箭矢一样飞奔了出去。
那是鱼游。
两柄长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鱼游的手里。
鱼游伏在马背上,目光在一瞬间,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巡马卫将士们求战心切。
鱼游求战的心思并不输给巡马卫将士。
他是个武人,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武人。
心里总会有一些嗜杀的念头。
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让他放开手脚的厮杀一场。
如今碰到了机会,他自然要放肆的厮杀一场。
不论成败,不论生死。
纵然此战以后,被寇季拴在身边,他也无怨无悔。
巡马卫首领口口声声的说,经历了此战,纵然被寇季拴在寇府门口,他也心甘情愿。
鱼游心里亦是如此想的。
“狗日的!”
巡马卫首领见鱼游拔得了头筹,气的直骂娘。
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缓慢下来。
反而变得更加快。
三千铁骑,在他的率领下,汹涌澎湃的往谷道东口冲去。
“轰隆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缓缓响起,越响越烈。
当战马的速度真正被催动了出来以后,巡马卫首领果断喊道:“蒙马眼!”
三千铁骑,甩起了马缰绳上的黑布,蒙上了马眼。
马在一瞬间变成了聋子、瞎子。
除了往前冲,还是往前冲。
一往无前。
就在三千铁骑冲出了一里地的时候。
鱼游已经冲到了谷道东口。
鱼游轻甲单骑,速度远比披着厚重的盔甲的巡马卫将士们要快。
而且他胯下,可是一匹真正的千里马。
“御敌!!”
脖颈上挂着兽牙的黄头回纥将领,在听到了谷道里惨叫声四起的时候,就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他们退不回去,就只能杀退眼前的敌人。
从正面杀出一条血路。
黄头回纥的骑兵们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凶狠的杀向了单骑冲来的鱼游。
鱼游就好似没有看到冲过来的黄头回纥骑兵。
他犹如一枚炮弹,迅速的洞穿了挡在他前面的黄头回纥骑兵们。
任由刀兵加身,去势不减。
论智慧谋略,鱼游比不上张元。
论军阵之道,鱼游连巡马卫首领都比不上。
可论千军万马中,取敌人上将首级,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三两个人比得过他。
但那三两个,很少会出现在战场上。
因为他们跟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
那两个最尊贵的人不会出现在战场上,所以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所以,真正能做到在千军万马面前取敌人上将首级的,唯鱼游一人尔。
“咴咴……”
鱼游几个呼吸,就穿过了黄头回纥兵马的防线,出现在了那个带着兽牙项链的黄头回纥将领面前。
在其惊恐的眼神中,残忍的一笑。
“嘿……”
奋力的挥动了手里的双刀。
黄头回纥将领惊恐的举刀迎敌。
“当!”
“噗呲!”
鱼游手里的双刀,砍断了黄头回纥将领手里的弯刀,深深的砍进了黄头回纥将领的身躯中。
黄头回纥将领的身躯,瞬间被切成了两半。
刀是锋利,用力之深,由此可见。
鲜血溅满了鱼游一脸。
黄头回纥将领胯下战马的半个耳朵,在鱼游回刀的时候,也被削掉了。
战马拖着黄头回纥将领的残躯,疯魔似的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鲜血洒满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
鱼游畅快的放声大笑。
黄头回纥的兵马被吓的一时间没了动作。
两个呼吸以后才回过身,杀向了鱼游。
鱼游握紧了刀,犹如狼入羊群,畅快的挥舞起了长刀。
“噗噗噗……”
刀破肉身的声音,接连不断。
“砰砰砰……”
火枪声在鱼游陷入到了重围的时候响起。
一个个黄头回纥的骑兵,身躯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跌落下了马背。
两轮火枪声响完了以后。
三千铁骑已经冲到了黄头回纥兵马的面前。
一头狼,冲进了羊群,引出了一场杀戮。
一群狼,冲进了羊群,那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黄头回纥的兵马在反抗,奋起反抗,拼尽了所有力气反抗。
可他们手里的弯刀砍断了,也没能在铁骑的重甲上,划拉出一个伤口。
“投降!!!”
“投降了!!”
“……”
头羊已经被诛,又伤不到别人。
除了投降,黄头回纥的兵马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三千铁骑,从敌阵一头杀到了另一头。
不等回身。
黄头回纥的兵马已经跳下了马背,跪地请降。
巡马卫首领瞥了一眼那些没骨气的黄头回纥兵马,对鱼游冷冷的道:“我留下两百骑给你,是杀是收,你看着办。”
鱼游兴奋的道:“全杀了!”
巡马卫首领翻了个白眼,“三万多人,杀了几千,还剩下近两万多,你杀的玩?”
鱼游被怼的说不出话。
巡马卫首领却懒得再打理他,带着两千多骑的巡马卫,冲进了谷道。
谷道外的黄头回纥兵马,还有请降的机会。
谷道内的黄头回纥兵马,根本没有请降的机会。
山崖上的那些弓弩手,投石手,只有少数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其余的人,有一大部分可能半辈子都没摸过刀。
所以他们射箭,投石,全凭借心意,感觉。
要砸死谁,要射死谁。
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
巡马卫将士们冲进了谷道里以后,也没有收拢俘虏的意思。
他们是重甲骑,不是步卒。
收拢俘虏只会拖慢他们前进的脚步。
谷道对巡马卫将士们而言,是一个天然的战场。
他们不需要担心敌人会从两边逃跑,也不需要辅兵辅助,一路莽过去足以。
谷道西口。
年迈的黄头回纥可汗那耶坐在马背上,眼看着麾下的兵马慌忙的从谷道内退了出来,大多身上带着伤痕,愤怒的瞪着眼睛咆哮。
“宋人!”
“宋人!”
“你们该死!”
“……”
从谷道里逃出来了一个黄头回纥将军,身上插着一支箭矢,策马跑到了黄头回纥可汗那耶面前,跌落下了马背,连滚带爬的扑到了黄头回纥可汗那耶马前。
“汗王,快撤,快撤,山谷里有数之不尽的宋兵!”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愤怒的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一刀砍了那个将军的脑袋,举起带血的金刀,冲着四周怒吼道:“乱我军心者,该死!”
黄头回纥兵马见此,人心有些浮动。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的谋士,狼山部首领提克萨策马上前,低声道:“汗王,宋人埋伏在此,想必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们守在此处,只会吃亏,不会占便宜。”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红着眼低吼,“五万兵马,身陷宋人手中。你告诉我,怎么退?我们在沙州,逼的宋人不敢出城一步。
如今却在宋人手里,遭到了如此大的耻辱。
此仇不报,我还有何颜面身居汗位?”
“可如今宋兵势大,我们在此地跟宋兵对持,讨不到便宜。青塘兵马已经侵入到了我国东南境,我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长,耗损的兵力越多,对我们越不利。”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低声劝诫。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怒握起了拳头,愤怒的道:“你觉得里面的宋兵,真的数之不尽吗?”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摇头道:“臣自然不相信里面的宋兵真的数之不尽。宋兵若是真的数之不尽,也不会在谷道内设伏。
以宋人的秉性,肯定会跟我们堂堂正正一战。
而且从此前宋兵经过的城池送过来的消息看,宋兵的人数不过数千人而已。
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兵马。
宋兵一路上穿过我回纥境内,并没有攻城拔寨,足以说明,宋兵的数量并不多。”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质问道:“那你觉得,我率领十四万大军,败在了数千宋兵手里,若是传出去以后,我还能不能统领回纥诸部?”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闻言,长叹了一声,没有回话。
那耶率领十四万大军,败在了数千宋兵手里,消息若是传回了回纥境内,一些实力强横的回纥头人,恐怕就不会再臣服在那耶脚下。
黄头回纥人崇尚狼,信奉狼。
他们做事的方法,也跟狼一模一样。
一旦狼王无能。
那么有能力的狼,就会向狼王发起攻击,驱逐狼王,竞争出新的狼王。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掷地有声的道:“我就守在此地,等着那些宋人出现在我面前,不杀他们,我誓不返回。”
“汗王,不可意气用事……”
“嘭!”
第0509章 胜了?!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话音未落。
沉闷厚重的轰鸣声响起。
一枚枚圆滚滚的黑弹,从山崖西侧的山顶飞了过来。
不等黄头回纥兵马反应过来,炮弹已经落在了黄头回纥兵马中。
一瞬间,爆炸声四起。
血肉横飞。
兵马乱作一团。
“砰砰砰……”
轰鸣声接连不断,炸响声此起彼伏。
“保护汗王!!!”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惊恐的守在黄头回纥可汗那耶面前,大声的呼喊。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瞪着眼珠子,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如此大胆。
居然敢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设下伏兵。
山崖上。
不断喷吐着火焰的黝黑的大铁管。
不断射出密集箭矢的六棱形盒子。
在不断的收割着他手下兵马的性命。
“谁能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怒吼着质问。
无人应答。
“嘶嘶……”
那耶胯下的战马受了炸裂声的惊扰,疯狂的想要逃离此地。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眼疾手快,帮那耶拽住了马缰绳。
战马前蹄高高的立起,惊慌的嘶鸣。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慌张的对那耶呐喊道:“撤吧!汗王!”
那耶怒吼着,“我一定要杀死这些宋人!”
然而。
那耶的决心,并不代表所有黄头回纥兵马的决心。
在山崖上的炮弹、箭矢,不断落下的时候。
黄头回纥九万兵马,已经乱成了一团。
胯下的战马在第一时间投了敌军。
它们变得不受控制,开始在军阵中横冲直撞。
任凭黄头回纥的骑兵如何拽缰绳,也不能让它们止步。
马背上的骑兵,在战马乱冲中撞在一起,跌落下马背。
瞬间就被其他惊马的马蹄所掩盖。
战马在几轮炮火、箭矢攻击下,主动逃离了战场。
马背上的骑兵根本阻拦不了他们的脚步。
那耶怒吼着让手下的骑兵控制自己的马匹,足成军阵。
可他无论怎么喊,也没有用。
战马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根本不受控制。
山崖上。
刘亨盯着在炮火和百虎齐奔攻击下,乱成了一团的黄头回纥兵马,浓浓的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
为了拖延时间,他在战斗打响了以后,拖了许久,才发起了攻势。
为的就是引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进入山谷,好近距离给那耶来一个狠的,一炮送那耶上西天。
他手下的炮手们,都是一个个半吊子,近距离打人,准头还行。
距离一远,那就有点随缘了。
若不是敌人数量够多,炮手们不需要刻意的去瞄准,恐怕火炮还起不到乱敌军阵的作用。
叹息过后。
刘亨低头瞧了一眼冒着烟的炮筒,感叹道:“真是兵家利器……没想到四哥手里居然有如此利器,难怪敢跟黄头回纥十四万大军叫板……”
刘亨瞅了瞅泡筒,又瞅了瞅百虎齐奔,略微沉吟了一下,低声嘟囔道:“我終于明白了,四哥为何大方的将重甲骑兵的锻造方法给青塘了。
有此利器,重甲骑兵组成战阵冲锋的势头,将会被大大的压制。”
刘亨身居高处,能够清楚的看到火炮炮弹射出以后,所造成的巨大的杀敌场面。
“只需要三口……汴京城的城门就会被炸成渣……”
刘亨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拿火炮轰击汴京城的城门。
想了一会儿,刘亨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赶忙干咳了一声,冷声吩咐道:“集中所有攻势,攻打山南。”
巡马卫将士,寇府仆从得到了命令以后,立马推着沉重的炮身、百虎齐奔,对准了山南。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被狼山部首领提克萨护卫着,往山南逃去。
刚逃到了山南,炮弹就降临到了头上。
他们又不得不折道逃亡山北。
有数千黄头回纥的兵马,率先逃到了山北。
战马的马蹄重重的踩在了地上。
“嘭!”
爆炸声从地上响起。
泥土簇拥着石子儿,从地上喷涌而出。
连人带马,掀翻了。
马背上的骑兵,身上瞬间多了许多血洞。
数千黄头回纥兵马涌入到了那一片区域以后,密集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那一块地皮被翻了一个身,外翻出了湿润的土壤。
数千黄头回纥兵马,葬身在那一片土地处。
逃出去的,不足百人。
“噗……”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见此,气血翻涌,吐出了一口逆血。
宋兵的战法、谋略,还有迹可循。
可宋兵的武器,他从未见过。
那强横的武器,齐齐爆发。
没有任何伤亡,就逼的他们乱作一团,死伤无数。
战争的场面超过了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的认知。
他不知道,如何在这种场面中,保存下自己的将士,率军反击。
逃,似乎成了黄头回纥兵马唯一的出路。
而且只能往西边逃。
宋兵的铁骑,已经杀穿了谷道,正从里面涌出。
南边被宋兵的神兵利器覆盖。
北边的地下埋藏了无数会爆炸的东西。
留给他们的路,只有西边。
“撤……”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嘴里冒着血,颤抖着说出了一个字。
说出了那一个字以后,黄头回纥可汗那耶就晕了过去。
狼山部首领提克萨见此,冲着那些还处在慌乱中的黄头回纥兵马们大声呐喊,“汗王有令,撤军!撤军!撤回王庭!”
后面的四个字,是狼山部首领提克萨私自加的。
他眼看着那耶已经晕了过去,立马借着那耶的那一个撤字,迅速的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了出去。
宋人的强横,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宋人的那些从未拿出来过的神兵利器,他们闻所未闻。
在没有搞清楚宋人拿出的武器是什么之前,在没有找出应对这些武器的法子之前,他不愿意跟宋人交手。
比起手段莫测的宋人,他更愿意跟青塘人作战。
至少,青塘人手里不会有这种神秘莫测的武器。
黄头回纥的骑兵们,听到了提克萨的话,如蒙大赦。
一个个玩命似的骑着马,往西边冲了出去。
张元在看到了巡马卫将士们杀进了谷道中段以后,就果断将指挥权扔给了高义,快速的跑到了刘亨身边。
然后。
他就看到了正在狼狈逃窜的黄头回纥大军。
他有些发懵的盯着黄头回纥逃窜的大军,喃喃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他虽然已经见识过的两种武器的威力,但并没有见识到两种武器在战场上逞威风的场面。
为了好好的观看一下两种武器在战场所能起到的效用。
他可是在谷道里的战事接近了尾声的时候,就赶到了山崖西侧。
可是仍旧没赶上。
张元快速的凑到了刘亨面前,提议道:“让他们再打几下,让我瞧瞧……”
刘亨思量了一下,想掌控着火炮的寇府仆从下令。
寇府仆从举目远望,目测了一下,认真的对刘亨道:“刘公子,敌人已经跑出了火炮的射程,咱们现在再开炮,只会浪费炮弹。”
“几枚炮弹而已……”
张元撇撇嘴,觉得寇府仆从有点小气。
刘亨赞同的点点头。
寇府仆从更加认真的看着两个人,道:“小少爷说过,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每一枚炮弹,都很珍贵。如今敌人已经逃出了射程,我们再开炮,就是浪费钱财。”
张元斜眼看向了寇府仆从,觉得寇府仆从的话不可信。
刘亨狐疑的盯着寇府的仆从,“有那么贵?”
寇府仆从点点头,郑重的道:“二位不信,回去以后可以问小少爷。”
刘亨惊叹道:“我的个乖乖……”
刘亨看向了张元,见对方眼中也充满了惊愕,便愣愣的道:“我刚才打出去了一间封桩库的钱财……”
张元依旧不信,“没那么夸张吧?”
刘亨沉吟道:“我四哥很少在这种事情上跟人开玩笑。若是那些炮弹不珍贵,他不会提醒寇府仆从的。”
张元有些发愣的道:“合着我们是用钱砸晕了敌人?”
刘亨迟疑了一下,道:“大概……”
张元依旧有些不相信,“一枚炮弹能值一万两黄金?等重的金球恐怕都不值一万两黄金吧?”
寇府仆从在一旁道:“一枚炮弹确实不止一万两黄金。小少爷的意思是,一场战事下来,打出去的炮弹大概价值有一万两黄金。”
张元缓缓点头。
“这勉强能接受……”
刘亨吐了一口气,道:“那也是不少钱呢。至少现在国库里拿不出一万两黄金。”
张元依旧想见识一下火炮齐射的威力,急忙对寇府的仆从说道:“打一下我看看,回头我去跟小少爷说。”
寇府仆从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咱们今日用的东西,全部花的是寇府的钱,朝廷可没有出一分一毫。”
张元愣了一下,果断道:“此战缴获的牛羊,我们会帮小少爷养着。”
寇府仆从缓缓点头,吩咐寇府其他仆从们打出了一轮炮弹。
张元眼看着炮弹落在地上,炸出一个个大坑,十分痴迷。
许久以后。
众人收回了目光。
张元感慨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刘亨愕然道:“我们不是更应该关注这场战事吗?”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
“……”
“哈哈哈……”
“……”
“此战大捷!”
“震惊天下的大捷!”
“……”
笑声、欢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崖西侧。
以数千精兵,数千马贼,一万多民夫,干翻了十四万黄头回纥的精兵。
乃是逆袭。
大胜。
前所未有的大胜。
足以载入史册。
他们这些参战的人,马上就要名扬天下,怎么可能不高兴,不激动。
消息在斥候们的传递下,逐渐传到了各个山头。
山头上的巡马卫、捧日军、马贼、民夫们激动的大声呐喊着。
呐喊声瞬间弥漫到了整个山头。
巡马卫首领领着两千多巡马卫,身穿血衣,提着血刀,冲出谷道。
巡马卫首领在冲出谷道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身后的其他巡马卫将士,冲出了谷道以后,还有一场血战要打,让巡马卫将士们都打起精神。
然后。
他们冲出了谷道以后,就愣了。
“说好的数万大军呢?!”
入眼的是一地的残骸,一地躺在地上大声哀号的马匹、骑兵。
更远处,零落的站着许多战马。
再远一些,孤零零的丢着一些牛群、羊群。
唯独不见气势恢宏的黄头回纥大军。
耳边忽然响起数之不清的欢呼呐喊。
巡马卫首领才意识到,敌人逃了,他们赢了。
巡马卫首领异常气愤的道:“兄弟们还没爽够呢?就逃了?没卵子的东西。”
话音落地,巡马卫首领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栽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其他巡马卫将士,如同下饺子一样,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也有人从马背上滑下来,瘫倒在了地上。
还能在马背上稳稳的坐着的,只有那么十几个人。
这一场大战,他们是出力最多的。
从谷道东口的三里外,一直没有停歇。
从撞上了黄头回纥兵马的那一瞬间,他们的手臂就没停下过。
一路上除了冲,就是冲。
除了杀,还是杀。
主刀,以及两把备用刀,全部被砍的崩了刃,可见他们一路上砍了多少刀。
巡马卫首领作为冲在最前面的人,三柄刀齐齐被砍断。
眼见敌人已退,他们不需要再冲杀。
精神一松,疲惫就袭上了全身。
他们无力再撑着沉重的盔甲,继续坐在马背上。
山崖上的刘亨、张元等人,见到了巡马卫将士们瘫倒在了地上以后,赶忙派人下来浮起他们,给他们喂水,帮着他们躺舒服。
安顿好了巡马卫将士们以后。
张元带着民夫们开始打扫战场。
刘亨带着捧日军的将士们跨上马,赶到了谷道西侧,在炮火炸的面目全非的战场上补刀。
他们是运输粮草的队伍,可以接纳俘虏,但是不接纳伤员。
一直到了傍晚。
谷道、战场,才被清理干净。
刘亨驱赶着俘虏,在谷口的西侧,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黄头回纥兵马的尸体掩埋了进去。
然后又驱赶这俘虏,连夜在谷道内设立了许多防护,以防那耶卷土重来。
张元带着人驱赶着缴获的牛羊、马匹,以及少量的粮食和少量的钱财,在谷道东侧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