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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20章 石破天惊,圣贤出世

    各国使节、各番邦使节,恭敬的献上贺礼。

    喜滋滋的拿回了回礼清单。

    寇季对此,有异议,却没有宣之于口。

    怕搅乱了赵祯的婚事。

    一场婚事过半。

    延福宫内上上下下,皆得了好处。

    众人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唯有刘娥。

    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曹氏女做了皇后,对她而言,是一个麻烦,一个障碍。

    曹皇后背后拥有强大的外戚支持,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

    她要对付曹皇后,让曹皇后听她的,就必须同时对付曹家上上下下,还有那些附庸在曹家门下的小家族。

    在汴京城,曹家只是诸多将门中的一家,平日里也很少显山露水。

    可在曹家祖籍所在的真定灵寿。

    曹家的土地占据了大半个灵寿县。

    世人称之为真定曹氏。

    曹家的影响力,遍布真定。

    真定境内曹氏嫡系、旁系,子弟众多。

    曹家纵然被朝廷打压的片瓦不剩,也能凭借着真定曹氏的影响力,瞬间拉起一支数万人的队伍。

    这也是为何曹玮在知道了寇准三人有意裁撤中原腹地内厢军的时候,敢痛快的向寇准投诚的原因。

    寇季当年在真定境内闹了一场,没有兴起大的风波。

    除了吕夷简及时出现在真定帮忙以外,曹氏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

    如此庞大的家族。

    如此有影响力的家族。

    不是刘娥想对付,就能对付的。

    从这一点上,也不难看出。

    刘娥其实根基很浅。

    除了自身拥有的身份地位外,几乎没有多少力量是她可以借助的。

    这也是为何寇准、寇季等人几次发难,刘娥只能退避三舍的原因。

    刘亨所在的刘家,在刘娥多此扶持下,虽然有了一些底蕴,但仍旧不能成为刘娥最大的助力。

    若是刘家是堪比曹家的顶级家族。

    那寇准、寇季等人对刘娥发难的时候,刘娥完全可以借助家族的力量,聚拢朝臣,勇猛的反击。

    又或者借助家族的力量,四处捣乱,给寇准、寇季等人造成麻烦,迫使他们放弃对付自己。

    如今。

    曹氏女成了皇后,成了她在宫内的一大障碍,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等她重临朝堂以后,再找机会拨乱反正。

    陈琳在延福宫的流程走完了以后,迈步走到了御阶前,准备宣告,大宴群臣。

    却见寇准缓缓从寇公车上站起身,整理着衣冠。

    陈琳赶忙道:“寇太师,您这是……”

    寇准整理了衣冠以后,迈步下了御阶,走到了正中。

    宫内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国各番邦使节见此,目光齐齐落在寇准身上。

    寇准面色肃穆的对赵祯深深一礼。

    赵祯下意识站起身,“太师……这是何意?”

    刘娥半眯起眼,盯着寇准,不知道寇准要闹什么幺蛾子。

    宫内的人,一大半也是这种心思。

    寇准躬着身,朗声道:“老臣有话要说……”

    刘娥不等赵祯开口询问,抢先一步道:“太师有话,可以等官家大婚过后再说。”

    寇准摇头,继续说道:“老臣有些话,必须现在说。”

    刘娥冷哼一声,喝斥道:“寇准,官家大婚,乃是天大的事情。你若搅乱了官家的婚事,哀家就只能请满朝文武一起,向你问责。”

    刘娥也聪明。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办法干涉朝政,所以就在说话的时候,刻意加上了满朝文武。

    寇准对此充耳不闻,也不等赵祯宣一声平身,就缓缓直起身,低声笑道:“老臣依稀记得,大中祥符三年,春日,一声啼哭,在皇宫内响起。

    满朝文武,为此沸腾,举国上下,为此欢呼。

    先帝拉着老臣,喜极而泣。

    老臣亦是如此……”

    “……”

    寇准絮絮叨叨的说着过往。

    说到情深处,两眼含泪。

    宫中众人。

    有人觉得寇准情深意切。

    有人觉得寇准惺惺作态。

    寇准对此没有理会,继续说着。

    “老臣一生无子,入仕以来,几起几落,也没有慌乱过,可当那小小的人儿被先帝递到老臣怀里的时候,老臣手足无措……”

    “老臣是官家第一位先生,却没教导过官家几日……再官家唤老臣为先生以后,没过几日,老臣就遭贬出京……但官家当年,站在老臣面前,喊老臣一声先生的景象,老臣至今仍旧记得……”

    “……”

    寇准的话很长,细数着昔日跟赵祯的过往。

    自己说的热泪盈眶。

    赵祯听着也热泪盈眶。

    宫中众人,不解其意。

    不明白寇准为何在今日,要说这些。

    但也没人打扰他。

    只是静静的看着。

    唯有寇季一人,暗叹了一声。

    “先帝临危之际,托孤于老臣,许老臣总摄国政之权……老臣深知先帝隆恩,不敢怠慢,战战兢兢,护着官家直至今日,虽几经波折,几经磨难,但却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护着官家……”

    寇准继续说着。

    可宫中众人,却已经听出了不对味。

    有机敏者,已经猜出了寇准的心思。

    双眼瞪的愣圆,直愣愣的盯着寇准,不肯挪开一丝一毫。

    有性子急躁者,诸如李迪、王曾。

    当即开口。

    “寇兄……”

    “寇兄……”

    刘娥、王钦若、赵元俨、晏殊,瞪目结舌,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唯有躲在暗处偷窥的夏竦,紧咬着牙关,双眼充血,双拳紧握,纵然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浑然未觉。

    寇准抬手,制止了王曾、李迪二人开口,继续讲道:“老臣协助官家理政期间,罢提刑司、裁将作监、清查天下奸佞、整顿厢军内政、推行新型农具,虽未及全功,却也让国库变得充足、百姓变得富裕……”

    寇准仰起头,眼中含着泪,盯着赵祯,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足以震惊古今、震惊天下的话。

    “如今官家成婚,依然成年,有亲政之能,老臣也可以还政于官家,归乡养老,全君臣之义……”

    寇准摘下了头上的官帽,双手捧着,放在地上,高声大喊。

    “臣寇准,乞骸骨!”

    天地间,为之一静。

    寇准的声音响彻宫殿内外。

    直冲九霄。

    宫中众人闻言,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一个个垂着下巴,嘴巴大大的张着,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确实难以置信。

    在场的,皆是手握权力的人。

    知道权力的魅力有多大。

    也知道寇准手里握着的权力有多么诱人。

    他们扪心自问,若是让他们掌控了跟寇准一样的权力,谁也不会放下,甚至想要的更多。

    纵观天下,那些掌权的人,也没有几人能够放下。

    纵观古今,执掌天下权多年,在无人逼迫的情况下,甘愿放下的,也寥寥无几。

    而那些能在执掌了天下权多年以后,能甘愿放下的人。

    无一不是圣贤。

    足以名垂青史。

    受万万人敬仰百年、千年、万年的圣贤。

    宫中众人在长久的沉默以后,缓缓回神,齐齐看向了站在龙椅前,眼含热泪,一脸震惊的赵祯。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赵祯的回答。

    赵祯若允。

    那一位圣贤,就此诞生。

    赵祯若不允。

    那一段佳话,就此诞生。

    但前者,远比后者更惊人。

    赵祯眼含热泪,几次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曹皇后起身,从后面握住了赵祯的手,让赵祯回神的同时,给了赵祯勇气。

    赵祯感激了对曹皇后点点头,目光落在寇准身上,略微颤抖的道:“朕……朕……不允……”

    宫中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心头没由来的有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失望。

    精神一直紧绷着的王曾、李迪、刘娥、王钦若、夏竦等人,也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心头,各自生出了一些窃喜。

    只是各自窃喜的目的不同。

    王曾、李迪二人窃喜,是因为赵祯驳回了寇准的奏请,寇准就能继续在朝堂上,主持大局,继续主持推行裁撤中原腹地厢军事宜。

    刘娥、王钦若、夏竦等人窃喜,是因为,寇准继续留在朝堂上,他们才有机会继续对付寇准。寇准今日若是离开了朝堂,那么他势必会被朝野上下奉为圣贤。

    一位活着的圣贤,在人们心里的地位,远比官家赵祯还要高几分。

    若是有人谋害一位活着的圣贤,必然会被百姓们组成的汪洋大海给淹死。

    有无数人,愿意为一位圣贤,献出生命。

    有无数人,愿意追随一位圣贤左右。

    寇准并没有因为赵祯的不允而离开,反而缓缓跪下,以最谦卑的姿态,跪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赶忙跑下龙椅去扶,寇准却怎么也不肯起。

    寇准见赵祯眼含热泪,心里也火热,便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安慰赵祯道:“官家,老臣已经年迈,如今头晕眼花,一些重要的事情,刚看过,转眼就记不起。

    难道官家要让老臣这头老牛,死在任上不可?

    那样的话,有损官家威名。

    老臣为大宋江山,操劳半生,如今也想偷个闲,以田园为乐,以儿孙为乐。

    老臣今日请辞,也希望给后来者一个榜样,这是老臣现在唯一能为官家做的了。

    万望官家恩准。”

    赵祯拽着寇准的衣袖,哭诉道:“寇公,朕还需要你从旁扶持,朕还需要你耳提面命……”

    寇准淡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舒缓、愉悦。

    兴许是有些话说出来了,收不回去,也就看开了……

    “官家若不答应,老臣就只能跪死在此处……”

    寇准说完这话,瞥着站在一旁不远处的寇季,喊道:“老夫已经跪下了,你好意思站着,过来陪老夫一起跪着。

    今日官家若是不答应,你也得陪着老夫跪死在此处。”

    让寇准乞骸骨,是寇季的建议。

    在寇季多番劝诫下,寇准才克服了心里对权力的贪欲,决定乞骸骨。

    虽说寇准在当众说出了乞骸骨以后,已经看开了。

    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怨言。

    寇季心里嘀咕了一声。

    乖巧的走到了寇准身边跪下。

    怂恿寇准乞骸骨,就是寇季对付刘娥等人谋划最绝佳的方法。

    刘娥等人的谋划,一切都建立在寇准还在朝堂上,还掌握着大权的基础上。

    一旦寇准离开了朝堂。

    刘娥等人对付寇准的谋划不攻自破。

    或许有人会觉得。

    寇季怂恿寇准乞骸骨,有些愚蠢。

    但寇季不这么认为。

    有些人,离开了朝堂以后,权力反而会变得更大,影响力会变得更广。

    寇准就是这一类人。

    今日寇准请辞若是被恩准了。

    以后寇准就可以在大宋朝横着走。

    谁碰见了,都得供着。

    纵然指着所有人鼻子破口大骂,也无人敢反驳。

    纵然公然开口指责赵祯,也无人会问罪于他。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

    寇准离开了朝堂以后,没有了权力,就没办法干涉朝堂上的政事。

    寇季却不这么认为。

    寇准一旦离开了朝堂,成为了天下万人敬仰的一代贤相。

    那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朝野上下都得重视。

    他将会化身成为民意的代表。

    有句话叫无欲则刚。

    对寇准而言,无权则刚。

    寇季之所以敢鼓动着寇准乞骸骨,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这一点在朝野上下,比比皆是,却无人应用在朝堂之上。

    比如民间的豪门大户。

    名义上是家主掌家,可实际上,背后的那些家主母亲,可以随心所欲的插手家事。

    比如赵祯、刘娥。

    赵祯身为皇帝,可以执掌天下。

    刘娥却可以在背后,干涉朝政。

    再比如。

    向敏中、马元方等人。

    虽然已经退隐,但一样可以随时跳出来,干涉朝政。

    偏偏别人还不好对付他们。

    一对付他们,就会引起朝野上下敌视。

    随着赵祯年龄越来越大,寇准越来越老迈,以后寇准在朝堂上的权柄,也会越来越小。

    与其等到赵祯掌权以后,请寇准下台,还不如在最光荣的时候退出朝堂,做一个隐相来的痛快。

    寇准又不姓赵,只要不造反,纵然权柄再高,也没办法接替赵祯,成为大宋的主人。

    下台是迟早的,还不如选择一个最有利的时机下台。

    在这个时候下台,赵祯真的会给寇准加一些虚衔让寇准离开?

    明显不会。

    纵然赵祯愿意,满朝文武也不愿意。

    所以赵祯会给寇准很多……

    多过寇准现在所拥有的……

第0421章 圣贤

    “朕……朕……”

    眼看寇准、寇季祖孙跪在自己身前,赵祯眼含热泪,结巴着说不出话。

    刘娥、王钦若等人有心阻止,却也不好开口。

    寇准身为三朝老臣,跪地请辞,明显去意已决。

    纵然他们出声阻止,也不过是拖延一时半刻而已。

    只要寇准、寇季祖孙长跪不起。

    赵祯现在不允,以后也得允。

    因为寇准的身子骨,不足以支持寇准长久的跪下去。

    若是寇准跪晕在了延福宫。

    那赵祯难免要落一个不爱惜老臣的名声。

    赵祯见寇准去意已决,自己阻止不了,只能仰起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李迪、王曾等人。

    王曾蠕动着嘴唇,想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寇准执意求去,为的是什么,王曾大概猜到了一些。

    寇准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下不仅有大批文官追随,更有朱能等一些掌控着兵权的武臣追随。

    寇季聪慧过人,入仕以后,屡创功勋,手里握着不容忽视的一字交子铺,战斗力强横的虎字军,巧计颇多的工部,又是向府的女婿,可以借用向敏中手里的一切政治资源,又和曹家、李家、杨家等顶级将门,交往甚密,更有数十万人,愿意为其负死。

    祖孙二人,手里近乎握着半个朝堂的权力。

    钱、权、人,祖孙二人手里应有尽有。

    寇府的权力,已经超出臣子该有的权力太多太多。

    祖孙二人半只脚已经踏到了皇位上。

    再往前半步,那就是地覆天翻。

    只要他们祖孙二人手里的权力再多一些。

    他们身后的那些追随者,就会毫不犹豫的簇拥着他们坐上皇位。

    到时候,没人会去问他们祖孙愿不愿意。

    寇准现在求去,刚刚好。

    既全了君臣之义,也掐灭了那些野心家们、投机者们作乱的苗头。

    为人臣者。

    当如是。

    王曾面色肃穆的踏前一步,对着寇准,双手举过胸前,深深弯下了腰。

    王曾能想到的。

    李迪自然能想到。

    李迪之前还有心防着寇季借着寇准的权力作乱。

    如今见到了寇准的求去,丝毫不贪恋权位,心里顿生愧疚。

    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迪一脸愧疚的踏前一步,对着寇准,深深的弯下了腰。

    有王曾、李迪二人领头。

    其他的文臣们,纷纷出班,恭敬的对着寇准,深深的弯下腰。

    一个又一个……

    文臣们以最恭敬的姿态,齐齐弯下腰。

    武臣之列。

    以曹玮为首,一众武臣,目光十分复杂的看着寇准。

    对他们而言,大权在握,等于大财尽揽。

    寇准能如此轻松的放下一切。

    他们不如也。

    “敬寇公!”

    曹玮踏前一步,对着寇准弯下了腰。

    武臣们跟随着曹玮,一起弯下了腰。

    ……

    “如此圣贤,虽非我辽人,却当敬之……”

    辽国使节感叹了一句,躬身施礼。

    ……

    “我西夏若是有如此人物,何至于沦落至斯……”

    西夏使节咬着牙,悲愤的低吼了一句,躬身施礼。

    ……

    高丽……

    大理……

    交趾……

    青塘……

    ……

    各国、各番邦使节,齐齐躬身施礼。

    他们皆是各国贵族,知道一个人在掌控了天下大权以后,再放下有多不容易。

    似寇准这等贤良,别说是他们了。

    就算是他们的皇帝、国主、头领,见到了,也得以礼相待。

    刘娥、王钦若等人见此,心中在滴血。

    大势所趋。

    寇准请辞,不可逆转。

    即便如此。

    刘娥依然得起身,一脸悲痛的向寇准表达敬意。

    王钦若依然得起身,弯下腰身。

    赵祯见此,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曹皇后攥紧了赵祯的手,低呼了一声。

    “官家……”

    赵祯缓缓回神,曹皇后的提醒声,似乎给了赵祯勇气。

    赵祯放开了扶着寇准的手,缓缓直起身。

    在刘娥、王钦若、李迪、王曾等等人眼里,寇准求去,可能怀有某些政治目的。

    可在赵祯眼里,寇准求去,就像是一个平日里宽厚待他,帮他解决各种麻烦的长辈要离开他一样。

    寇准求去,是否怀有其他目的,他根本不会多想,也不愿意多想。

    他当寇准是最亲厚的长辈。

    仅此而已。

    在他已经过去的为数不多的年月里,陪他最多的,教导他最多的。

    唯有寇准。

    纵然是赵恒那个当爹的,也比不上寇准。

    赵恒活着的时候,赵祯年龄尚小,赵恒很少陪伴他,不是把他塞进后宫里,让刘娥等人看管,就是丢给向敏中、王曾等人教导。

    陈琳陪伴他的时间固然长,可一直以奴婢自居,一直以奴婢的方式处事。

    根本没办法像是寇准一样,以长辈的姿态,对他言传身教。

    放任一个亲厚的长辈离去,对亲人不多的赵祯而言,是一个痛苦的决定。

    可即便心如刀割,他也不得不痛下决断。

    因为他是官家。

    他不能像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少年,抱着长辈,大声哭诉,请求长辈不要离去。

    大声哭诉,对他而言,是一种奢望。

    赵祯眼眶通红的盯着寇准。

    心中哀声问了一句。

    ‘太师,这是您对朕最后的教导吗?您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朕,江山重担,终究还是需要朕自己挑吗?’

    赵祯心中哀声问过以后,带着哭腔,低声道:“朕……允了……”

    寇准拉着寇季当即叩谢。

    赵祯痛苦的闭上眼,哀声道:“削太师总摄国政一职……削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晋太师为……镇国公……爵列公爵第一等……赐蟒袍玉带紫金冠……赐天子三仪,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赐玉牌一面,大宋上下,皆可通行,皇宫禁苑,皆在其列……赐实邑……”

    (镇国公,最早出现在北宋末期,是宋徽宗赵佶封给其子赵模爵号,位列公爵第一人。此处借来一用,不喜勿喷。)

    说到最后,赵祯有些说不下去了,咬着牙,吸着气对王曾吩咐道:“实邑一事,着内庭商议……寇季封赏,也有内庭商议……”

    寇准拉着寇季,再次叩谢。

    “臣寇准,多谢官家厚赐。”

    深深一拜过后。

    寇准起身,对延福宫内所有人拱手一礼。

    迈开了步子往延福宫外走去。

    寇季赶忙起身,对赵祯拱了拱手,“臣寇季,先行告退……”

    施礼过后,紧追着寇准的脚步而去。

    赵祯含着泪,缓缓抬起了手,“送寇公……”

    延福宫内的众人,齐齐对着寇季的背影再次施礼。

    “恭送寇公……”

    “……”

    一位圣贤,就此诞生。

    只是这位圣贤,没有传说中那些圣贤们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当寇季的身影出现在寇准身侧的时候,寇准对着寇季屁股,就是一脚。

    “嘭……”

    寇季苦笑着任由寇准踹了一脚,道:“祖父,我也是为了你好……”

    “老夫知道……”

    寇准撇撇嘴,不乐意的嘀咕了一声。

    寇季不满的道:“那您还踹我?”

    寇准一边往皇宫外走,一边瞪了寇季一眼,哼哼道:“老夫的仕途,算是告终了。可你小子却因此捡了一个大便宜,老夫踹你出出气不行?”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也没捡什么大便宜啊?官家把封赏我的权力,扔给了内庭。依着王公、李公二人的性子,不会给我太高封赏的。”

    寇准脚下一顿,喝斥道:“你小子就只知道盯着你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也不看看其他的?你就没盘算盘算老夫封赏里面的门道?”

    寇季挑起了眉头,一脸疑惑。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冷哼道:“蟒袍、玉带、紫金冠都给了……爵位也晋升到了为人臣子的最高处……老夫一死,一个王爵少不了……

    到时候,还不是你小子享尽富贵。

    难道老夫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跟你分富贵不成?”

    寇季一愣。

    刚才只顾着看刘娥、王钦若等人难看的脸色了,没留意寇准的封赏。

    如今听寇准这么一提,还真是。

    以寇准对大宋的功劳,不论是辞仕,还是辞世,封赏都不可避免。

    如今赵祯已经把寇准的爵位晋升到了最高处,也赐下了王爵才能配备的蟒袍、玉带。

    一旦寇准驾鹤西去,再进一步,那就是王爵。

    至于会不会因为皇位更替,出现变故,寇季倒不用担心。

    史书上记载,赵祯活了五十三岁,在位四十一年。

    算得上是大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赵祯在各种荼毒下,能活到五十三岁。

    如今寇季帮他规避了各种荼毒,他恐怕会获得更长。

    但现在明显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啊。

    “祖父……您不难过……”

    寇季小心翼翼的陪在寇准身边,试探的问道。

    寇准撇嘴道:“难过什么?”

    “不伤心?”

    “伤心……有一点……官家因为老夫的离去而悲伤,老夫心里挺难受的。”

    “……”

    寇季愣了一愣,又试探道:“从今往后,您就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了……您心里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寇准鄙夷的看向寇季,“老夫应该有什么感觉,悲痛欲绝?哭的肝肠寸断?”

    见寇准确实没有因为离开了权力的中枢而悲伤,寇季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寇准因为卸下了相位,心生闷火,憋出病来。

    寇季干巴巴的笑道:“我以为,您会很伤心呢……”

    寇准翻了个白眼,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寇季,“有什么好伤心的?老夫是离开了权力的中枢不假。可官家赐给了老夫什么东西,你有不是没听到。”

    “有什么说法?”

    “回去再说。”

    “……”

    祖孙二人匆匆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寇府。

    一路奔到了书房。

    寇准屏退了书房内外伺候的所有家丁、丫鬟以后,语气幽幽的对寇季道:“你知道今日官家赐封老夫的时候,赐的什么最贵重吗?”

    寇季坐在寇准对面,沉吟道:“镇国公?”

    寇准翻了个白眼,语气沉重的道:“是天子三仪,还有那一面玉牌。天子三仪,那是天子仪仗。也就是说老夫所到之处,地位等同于官家。

    那一面玉牌,可在大宋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通行。

    那就是说,老夫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寇季不解的道:“有什么说法吗?”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哼哼道:“天子所到之处,你觉得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吗?”

    寇季愣愣的张大嘴,“权力这么大,假的吧?”

    寇准冷哼道:“不学无术……官家钦赐的东西,又没有给出其他的约束,岂能作假?以往朝廷赐下王命令旗,那一个在接旗之前,就被套上诸多约束。

    虽能借一些天子之权,可也要遵守诸多约束。

    可你见官家对老夫有所约束吗?”

    寇季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岂不是跟官家并肩了,这还了得……”

    寇准哼哼道:“这也是为何老夫在请辞之后,不伤心也不难过的原因。因为老夫发现,老夫请辞以后,权力反而比之前更大了。”

    寇季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那我为何没见到满朝文武阻止?按理说,官家要给您如此大的权柄,满朝文武都应该出面阻止才是。

    太后、王钦若等人,也不应该无动于衷啊?”

    寇准撇着寇季道:“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好处,却没看到坏处。老夫固然得到了更大的权力,但却很难在人前显威。

    想要借着手里的权力干涉朝政,多多少少也得请示官家,又或者给内庭递上文书。

    而且,还不能经常干涉朝政,不然会引起满朝文武的弹劾。

    官家是给了我更大的权力,但老夫却不能恃宠而骄,把手里的权力发挥到极致。

    这就是为臣之道,你要好好学学。”

    寇季细思了一下,沉声道:“还有这般说法……是我疏忽了……我只想着让您请辞,借此避开太后等人的算计,并且借此获得最大的权力。

    却没料到会出现这么大的约束。”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突然咧嘴笑了,“难得你小子失算,老夫也就不吓唬你了,老夫也就实话跟你说了。”

第0422章 厚赐(今晚就两更吧……卡文……)

    “还有其他说法?”

    寇季疑问。

    寇准点头笑道:“自然有……权力到了老夫这个地步,寻常的政务,其实已经不需要过多关注,朝堂上的琐事,也不需要事事亲为。

    只需要引导、决断一些可以左右国本的大事即可。

    然则,我大宋久经吏治,一应国政已经定性,可左右国本的大事,少之又少。

    老夫需要引导、决断的大事,自然而然也就少了。

    所以官家赐给老夫的权力,足以让老夫左右朝纲。”

    寇准有些得意的道:“现如今,老夫既不需要为朝堂琐事操劳,却又能左右朝纲,远比以前要舒坦。还是你小子聪明,能借着刘娥的谋划,为老夫想出如此绝妙的脱身之策。

    老夫若是能早借此策脱身,说不定还能多活数年呢。”

    寇季一愣,低声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心中就不用愧疚了……”

    寇准笑道:“你的老夫的孙儿,为了能让老夫多活几年,劝诫老夫,有何愧疚。速速下去吩咐府上的人准备香案,准备接旨。

    老夫此次辞官,闹出的动静不会小。

    官家册封的诏书,也绝不只有一封。

    让府上的人早做准备。”

    寇季点头答应了一声,退出了寇准的书房。

    寇准在寇季走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有些不甘心的长叹了一声。

    他倒是没有对寇季说谎,他确实能借着赵祯给予他的权力,左右朝纲。

    但是猛然间从台前,走到了幕后,他总是不甘心。

    人总是喜欢站在最绚烂的光芒下,想其他人展示他手里拥有的好东西。

    喜欢锦衣夜行的人,少之又少。

    尝试过在最绚烂的光芒下生活过的人,隐于背后,锦衣夜行,就更少。

    寇季站在寇准书房外,同样长叹了一口气。

    寇准的话是真是假,寇季并没有细细的去分辨。

    他最担心的是寇准的心情,怕寇准郁郁烦闷,闷出病。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纵然没有寇准的支持,没有寇准的帮衬,他一样可以左右朝纲。

    自一字交子铺在大宋境内的各府城开始设立分铺以后。

    大宋的钱财,将会源源不断的落入他手中。

    终有一日,大宋的财权,会尽握在他手中。

    虎字军、巡马卫、张元手里掌控的强横马贼,皆可被他随意调动。

    朱能散步在四处的亲信、军卒,他一样可以调动。

    他若是愿意,足以凑出一支忠于他的大军。

    锻造钢铁的作坊,他手里有三个。

    汴京城一处、保州一处、雷州一处。

    雷州的锻造钢铁的作坊虽然还在营造,可规模却比汴京城外的还大。

    一旦建成,便有源源不断的钢材,供给他驱使。

    他可以借着这些钢材,打造出各种利器。

    朝堂之上,随着寇准请辞,李迪、陈琳等一些防备着他的人,会彻底放松对他的警惕。

    他可以凭借着交情,从王曾、李迪、曹玮等许多重臣手里,借用他们的权力。

    权、钱、人。

    寇季现在一样也不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里的权、钱、人,只会变得更加壮大。

    终有一日,会壮大到,他出声时,天下寂静。

    所以寇准是否手握大权,寇季并不是十分在意。

    寇准若无权,他顶多会辛苦一些。

    寇准若有权,他顶多也是少些阻碍和麻烦而已。

    寇季现在最真挚的想法就是,希望寇准可以平平安安,乐乐呵呵的终老。

    只是。

    劝诫寇准辞官,终究还是给寇准造成了一定的心里伤害。

    寇准之所以在房里把话说的那么豁达,是害怕他因此心生愧疚,安慰他而已。

    他感受到了寇准一片良苦用心,也就假装信了而已。

    寇季回望了寇准的书房一眼,迈步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对等候在院子门口的寇忠吩咐道:“我祖父近几日需要安静,你约束着府上的家丁、丫鬟们,让他们不要随意打扰。

    再去告诉外院管事,让他准备好香案,准备接旨。”

    寇忠盯着寇季,疑问道:“发生了何事?”

    寇忠作为跟随寇准多年的老仆,远比寇准自己还了解寇准。

    寇准今日进府的时候,看着喜气洋洋,可眼中的那一丝不甘,仍旧被寇忠察觉到了。

    刚才寇准、寇季二人在书房攀谈,并没有让寇忠伺候着,所以寇忠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寇季幽幽说了一句,迈步离开。

    寇忠瞧了瞧寇季的背影,又回身看了看寇准的书房,若有所思。

    寇忠吩咐书房外的家丁,守好书房,然后去了外院传话。

    外院管事得到了寇忠的吩咐以后,立马开始准备香案。

    赵祯的大婚还在继续,但是有关于寇准的封赏,却没有耽误。

    在满朝文武没滋没味的咀嚼着宫里的山珍海味的时候。

    中书舍人,在赵祯的吩咐下,快速的草诏。

    追封寇氏先祖。

    追封寇准已故的夫人。

    赐封寇准。

    加封寇礼。

    加封寇季。

    ……

    一封一封的诏书,迅速的草拟好,加盖上的玉玺。

    由宦官持诏,御前卫护送,一封封送到往了寇府。

    在中书舍人草诏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由于寇准、寇季祖孙二人风头太胜,导致了夹在中间的寇礼,没有一点儿存在感。

    若不是李迪、王曾、王钦若等一众老臣们觉得,寇季年纪轻轻,加封一些二品虚衔,过于惊世骇俗,恐怕都没人能想得起寇府还有寇礼这么个人。

    也正是因为有寇礼的存在,才帮李迪、王曾等人解决了加封寇季的麻烦。

    李迪、王曾等人,借着加封寇礼,消耗了一部分官家赵祯的隆恩。

    然则。

    寇准一瞬间成了圣贤。

    赵祯赐下的隆恩,自然不能少。

    可又不能厚赐寇季,那么大部分的隆恩,就落在了寇礼头上。

    有人借着寇礼,算计寇准祖孙的事情,寇准并没有隐瞒。

    所以王曾、李迪二人都知道。

    寇礼必须待在雷州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才能不给寇府惹麻烦。

    那么,就不能授予寇礼实职。

    于是乎,远在雷州的寇礼,就多了一长串的虚衔。

    由了寇礼消耗赵祯赐下的隆恩。

    落在寇季头上的隆恩,就变得很少。

    一封封诏书送到寇府的时候。

    寇准的实邑,寇礼、寇季二人的封赏,也被宣之于众。

    送诏书的队伍很庞大。

    宦官们送来的,不仅仅有诏书,还有赐给寇准的玉牌、蟒袍、玉带、天子三仪等等。

    围观的百姓也很多,寇府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寇准已经成了圣贤,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人施礼。

    但接旨的时候,又不能站着。

    所以寇准就在书房里没出来。

    寇季代表寇府,接下了所有圣旨。

    为了彰显隆恩。

    加封寇氏祖孙三代的诏书,足足有十八封。

    一封接着一封送进寇府。

    寇季就躬身站在香案前,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才接下了十八封诏书。

    每一封诏书,都十分庸长,再由宦官阴阳顿挫的念出来,自然耗费时间。

    寇礼足足被加封了四个虚衔,官位一路蹿升到了四品,最大的虚职是正四品正奉大夫。

    比起寇礼,寇季只被加封了一个官职。

    从三品宝文阁直学士。

    虽然只有一个职位,但含金量却比寇礼身上所有的职位加起来要高。

    这标志着寇季踏破了四品门槛,进入到了三品的行列。

    也标志着寇季正式的买入到了重臣之列。

    此前寇季虽然也算是重臣,但只是权柄上拥有重臣的权柄,但却没有重臣的名头。

    有了宝文阁直学士的头衔,那寇季就是名正言顺的重臣。

    此外。

    有了宝文阁直学士的头衔,标志着寇季获得了储相的身份。

    只要朝廷内庭三宰的席位有空缺,寇季就有资格参加廷议,竞争内庭三宰空缺。

    当然了,寇季不可能真的去竞争内庭三宰之位,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他现在虽然有资格竞争,但是终究年龄不够、资历不够,难以服众。

    但不代表以后不行。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就是寇准的实邑。

    一百户实邑,一千户食邑。

    实邑、食邑,读音一样,但效果截然不同。

    一个拥有自主权,一个没有自主权。

    前者由寇府自己掌控、自己管理、自己收税,相当于有了一部分自己的属民,自己的小封地。

    后者则是由朝廷掌控、朝廷管理、朝廷收税,然后再兑成钱粮给你,相当于多吃了一份粮饷。

    前者在赵氏宗亲中,也没有几个人拥有。

    寇季之所以能在江陵食邑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那是因为他的食邑源于赵元佐。

    而不是从朝廷直接获得。

    以赵元佐的身份、地位,朝廷中又有几个人敢去管理他的食邑?

    朝中倒是有不少不怕死的官员。

    可朝廷却没必要去招惹他。

    他若是火了。

    发起飙来。

    他亲爹太宗皇帝赵光义复生,都拦不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的食邑,算是大宋朝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份。

    寇季接完了十八封诏书,送到了寇准房里以后,祖孙二人就喝斥了所有人不得打扰,各自回到房里睡下了。

    但寇府上下,汴京城内外所有人却炸锅了。

    寇府上上下下的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在小声的议论。

    纵然是府上的管事多此训斥,也阻止不了。

    汴京城内外的百姓,奔走相告,逢人就说。

    寇准辞仕了!

    大宋朝出了一位圣贤!

    消息如同一阵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汴京城。

    许多人不顾天色已黑,纷纷奔到寇府。

    一个个激动的不能自已。

    像是在朝圣。

    寇准的风头,一瞬间盖过了赵祯大婚的风头。

    但却无人问责,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直到了深夜,百姓们也没有散去。

    百姓们的呼喊声,震的寇府内的人,无法入眠。

    四君园内。

    寇季身穿一身白色内衬,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的包着脑袋,依然不能阻止百姓们的呼喊声传入耳中。

    “睡不着?”

    向嫣略显兴奋的坐在床边发问。

    “嗯!”

    寇季翻了个身,轻嗯了一声。

    向嫣瞧着用被子捂着脑袋的寇季,低声笑道:“妾身也睡不着……”

    “嗯!”

    “你起来跟妾身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也没啥大事,就是祖父他老人家,借着官家大婚,辞去了官职,功成身退。”

    “……”

    向嫣惊讶的道:“这还不算大事啊?”

    寇准功成身退的事情,如今闹的满城皆知。

    向嫣作为寇府的女主人,自然知道。

    只是为了从寇季嘴里听到更多她不知道的消息,所以故作惊讶。

    寇季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哼哼道:“这算什么大事……祖父已经封无可封了,再在朝堂上待下去,那才会出现大事呢。”

    向嫣沉吟道:“祖父就放得下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寇季嘟囔道:“放不下……”

    向嫣疑惑道:“既然放不下,那为何还会乞骸骨……”

    “放不下,也得放下……不然就危险了……”

    “什么危险?”

    “过一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有人会亲自演示给你看……”

    “过一些日子是多久……”

    “短则数月,长则三五年……”

    “究竟是什么危险?”

    “比起这个,你应该关心关心向府的动向。小妹如今已经成了官家的人,官家也给了名分。今日在延福宫诸多册封的诏书中,就有册封向府的诏书……”

    寇季岔开了话题,别过头去,用被子捂紧自己,继续装睡。

    向嫣好笑道:“小妹成了官家的妃嫔,我那些叔伯兄弟获封,那是必然的。只是小妹又不是皇后,官家能给向家多大的封赏……

    没多少而已……

    哪像是咱们寇府……

    妾身在汴京城待了这些年,可从没见过有那个府邸,能有我寇府这般荣耀。”

    “嗯……”

    寇季随意应付着。

    向嫣激动的说着。

    就这样,寇季居然在府外众多百姓的吵闹声中,睡着了。

    也不知为何。

    近些日子为了赵祯的大婚,为了调查刘娥等人的谋划,寇季没睡过什么好觉。

    如今放松下来了,寇季自然要好好的睡一场。

    寇季一觉睡到了次日午时。

    寇季是被寇府外的百姓们呼喊声吵醒的。

    比起昨夜。

    今日寇府外面百姓们的呼喊声更大。

第0423章 曹国舅

    寇季活动了一下腰身,在丫鬟伺候下洗漱了一番,出了门。

    寇忠躬身站在门口。

    寇季之前在熟睡,寇忠没有闯进门打扰。

    此刻见到了寇季,主动迎上前。

    “小少爷,您快出去看看吧……府门口堵满了百姓,整条马行街也被百姓堵死了,不少读书人,吵着闹着要见老爷……”

    寇忠苦着脸说着。

    寇季揉了揉眉心,“那些百姓、读书人,都是来见我祖父的,就算我出去劝诫,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寇季迈步下了卧房门口的台阶。

    边走边说。

    “你没去找我祖父,让他出面劝诫一下那些百姓?”

    寇忠小跑着跟上了寇季的脚步,苦笑道:“老爷昨夜深夜的时候,就从府上的暗门处,厉害了府。说是在府上待着憋得慌,要去您新置办的瑞安别院散散心……”

    寇季脚下一顿,张了张嘴,说不出口。

    姜还是老的辣。

    寇准大概是已经猜到了府外的那些百姓、读书人们,不好安抚,所以提早一步,脚底抹油,溜出了府,把麻烦丢给了寇季。

    寇准溜了,寇季就没办法溜了。

    他溜了,麻烦就落在了向嫣、寇忠二人头上。

    向嫣、寇忠二人,应付一下那些达官贵人们还行,应富那些疯狂的想追寻圣人的读书人,以及那些迫切想见到寇准的百姓们,却不容易。

    “哎……”

    长叹了一口气。

    寇季幽幽的道:“你先去府上调派一些侍卫们,守住府上前后两门,再让厨房准备一些吃食,一些烧开的水……我去府门口看看。”

    “小少爷只管去,老仆马上去准备……”

    寇忠欢喜的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四君园。

    寇季见此,哭笑不得。

    寇忠对寇准、寇季祖孙二人忠心不假,但他也怕惹上府外的麻烦。

    府外的那些百姓、读书人们,可打不得,骂不得。

    面对他们,只能苦苦劝诫。

    那可是一个体力活。

    对。

    体力活!

    围在寇府外不肯走的百姓、读书人们加起来,少说也有万人。

    要劝走他们,得说不少话,耗费不少时间。

    寇季到了府门口的时候。

    外院管事,带着家丁、仆人、侍卫们,手持着棍棒,堵着寇府的大门,一个个眉宇间含着喜气,脸上却毫无喜色。

    眉宇间含着喜气,那是因为府上的主人获封,他们这些仆人们也能跟着沾光。

    以后出了府门,挺直腰板,跟人说一句,我是寇府的人,别人也能高看他两眼。

    脸上的愁容,则源于府外的那些百姓。

    他们害怕,府外的百姓们,被人蛊惑,冲破寇府大门。

    到时候,他们可就有罪受了。

    见到了寇季,府上的仆人们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激动的看着寇季,恭敬的给寇季施礼。

    寇季点头回应了一番,询问外院管事,“外面的情形如何?”

    外院管事哭笑不得的道:“群情激扬,劝也劝不走……”

    “人多吗?”

    “马行街堵满了……”

    “……”

    马行街可是汴京城里除了御道以外,少有的宽阔的街道之一。

    从名字上就听得出来。

    马行街,专门供马匹行驶的街道。

    可见马行街十分宽阔。

    能堵满马行街,那说明府外的百姓,怕是要超过一万之数了。

    超过了一万之数的百姓,好好劝诫,恐怕也未必能够劝走。

    必须想个法子才行。

    寇季思量了一下。

    对外院管事道:“你去找寇忠,告诉他,让他去一趟曹府,请曹佾过来帮忙。”

    外院管事赶忙答应了一声,去找寇忠。

    寇季对剩下的家丁、侍卫们道:“一会儿要委屈你们了。”

    家丁、侍卫们,齐齐抱拳。

    “小少爷尽管吩咐……”

    寇季先许诺,“此次事了以后,我会安排诸位去府外的别院里做事,每个人的月例,在原有的基础上,上浮一成。”

    家丁、侍卫们闻言,愣了愣。

    能在寇府做事的,没几个傻子。

    他们没有被寇季许下的厚利冲昏了头脑。

    寇季肯给他们加月钱,那就说明寇季让他们做的事情存在着风险。

    但家丁、侍卫们也没有因此迟疑。

    因为他们心里同样清楚,纵然他们拒绝,寇季派下的差事,一样会落在他们头上。

    寇季是主,他们是仆。

    他们没有拒绝寇季的权力。

    家丁、侍卫们,齐齐拱手,“还请小少爷吩咐……”

    寇季点点头,道:“一会儿我会让人打开府门,到时候门外的百姓,势必会往府内涌。到时候,你们就手持着马鞭,驱赶他们。

    百姓们肯定会还手。

    等百姓们打过你们,从你们身上占了便宜,我会及时出面,喝止你们双方。

    还会当着百姓的面,开革你们。

    然后在暗中送你们去府外做事。

    你们明白吗?”

    家丁、侍卫们闻言,齐齐点头。

    寇季给他们加了一成的月钱,却没让他们去拼命,他们已经很满意了,又哪敢有其他想法。

    “做好准备……”

    “开门……”

    府门一开。

    百姓们汹涌澎湃的往进涌。

    寇府的仆人结成了人墙,扛着挡门的圆木,撑在前面。

    其余的家丁、侍卫们,挥动着手里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抽。

    百姓们见此。

    纷纷握起拳头反击。

    瞬间双方大成了一团。

    百姓们人多势众。

    打的寇府的家丁、侍卫们,节节败退。

    关键时刻。

    寇季怒吼一声,出现在了府门口。

    “住手!”

    寇季一声爆喝,镇住了所有人。

    不等百姓们反应过来,寇季从家丁手里抢过了一根马鞭,对着家丁、侍卫们,劈头盖脸一通抽。

    百姓们见此,为之一静。

    也不再往寇府里面涌。

    而是静静的盯着寇季,看寇季如何处置这些家丁、侍卫们。

    “谁给你们的权力,让你们殴打百姓的?”

    “谁给你们的资格,让你们欺压良善的?”

    “狗东西,找死!”

    “啪啪啪!”

    “……”

    寇季一边抽打着,一边喝骂着。

    一些家丁、侍卫们,被抽破了衣服,流露出了一道道鞭痕。

    寇季依然没有停手。

    百姓们,终究是善良的。

    他们被寇府的侍卫、家丁们打了,心里自然有一口恶气。

    如今见寇季把侍卫、家丁们打的皮开肉绽,心里的恶气,瞬间消散了,同时对侍卫、家丁们生出了一些同情。

    “寇工部,小人们虽然挨了几鞭子,却也没伤筋动骨,胳膊腿全乎着呢。您就放过他们吧。”

    “对对对……”

    “……”

    有一个人开口。

    其余人纷纷敬从。

    寇季在百姓们劝诫下,丢下了鞭子,怒气冲冲的道:“看在百姓们为你们求情的份上,我放你们一马。每人去账房支取一笔汤药费,拿了钱,滚出寇府。

    寇府不需要你们这等欺压百姓的人。”

    家丁、侍卫们,顺是逃离了府门口。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怒气,对府门外的百姓们拱拱手,“家教不严,让诸位受委屈了,寇季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寇季一个重臣,向百姓们施礼,百姓们瞬间原谅了他,原谅了寇府。

    一个个纷纷开口,说着宽慰的话。

    寇季静静的听着。

    等到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安慰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寇季再次拱手,“不知诸位聚在寇府门前,所为何事?”

    “寇公高义,小人等人是前来拜见寇公的。”

    “对对对,小人们也没啥其他的想法,就是想见见寇公,给寇公磕个头。”

    “……”

    “愿为寇公牵马持凳,不求任何回报……”

    “愿伺候在寇公左右,效犬马之劳……”

    “……”

    “寇公比古时候的那些圣贤也不差,如此人物,生在我大宋,那是我大宋之富,小人等人自然得见见。”

    “……”

    百姓们、读书人们,提到了寇准,十分激动。

    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

    愿意不计生死帮寇准卖命的人,多不胜数。

    皆是发自肺腑,一点虚言也没有。

    若是寇准在此,振臂一呼,让他们去弄死谁,他们绝对不会有半点含糊。

    寇季对着百姓们再次一礼,苦笑道:“诸位要见我祖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祖父已经离府,诸位堵在这里,怕是见不到。”

    “不可能……”

    “寇公回府以后,咱们就到了,咱们在这里守了一晚上,也没见到寇府有人出去……”

    “……”

    寇季听到这话,心头一喜,几乎毫不犹豫的惊讶道:“守了一晚上,怕是还没有吃饭吧?那可不行,若是饿出了事端,祖父会怪罪我。”

    寇季回身。

    “快快吩咐厨房,那些吃食分给府外的人。”

    “……”

    百姓们被寇季的举动唬的一愣一愣的。

    直到寇府的仆人们,把面饼、热水送到百姓们手里的时候,百姓们才回过神。

    一万多百姓聚在马行街上。

    那可是不小的数目。

    寇府三院的伙房,一起开火,掏空了府上的食物,才勉勉强强让每个百姓们手里都有一碗热水,一块面饼吃。

    寇季见到百姓们都吃上了面饼、喝上了水,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正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百姓们吃了寇府的东西,寇府的危机算是接触了,只要寇季守在府门口,百姓们就只能跟他用语言沟通,不会再群情激扬的冲击寇府。

    古人固穷,却十分好面子,讲良心。

    寇季一张面饼,一点点的关切,足以让百姓们铭记在心。

    百姓们吃了寇府的东西,自然知道不能再跟寇季来硬的,就只好软语相求。

    “寇工部,小人们也没啥想法,就想见一见寇公,他磕个头,您就发发善心,请寇公出来一见。”

    “我等自当遵礼!”

    “……”

    寇季见此,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他若是能请出寇准,犯得着使用这诸多小手段。

    他也清楚,寇准出面,只需要几句话,便能让百姓们散去。

    可寇准已经溜了,将麻烦甩给了他,并且不愿意出面。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寇准出面,驱散了百姓,也只能解一时之渴。

    一旦让这些百姓们见到了寇准,只怕以后会有更多的百姓涌来寇府,面见寇准。

    到时候,寇准光是面见百姓,都能累死。

    寇准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提前溜了。

    “不是我不让诸位见我祖父,而是我祖父确实不在府中。不信的话,诸位可以挑选三五个信得过的,我放他们入府,去看看。”

    “……”

    寇季在府门口,陪着百姓们打太极。

    得到了寇季传信的曹佾,当即挎着马到了寇府门口。

    一路驱使着豪仆,打骂着人,硬生生的打出了一条路,到了寇府门口。

    百姓们有敢怒者,敢言者,却无动手者。

    曹佾身边带着的豪仆,一看就不是善类。

    曹佾出现的那一刻,一些认识他的百姓,也把他的身份告诉给了其他百姓。

    曹府,那可是将门,将门没有善茬,也不会惯着百姓。

    百姓们惹不起。

    曹佾跨马到了寇府门口。

    寇府门口一阵骚动。

    胯下的马儿受惊,曹佾被掀翻在了地上。

    一瞬间。

    曹府的豪仆们,发了疯的大喊。

    “有刺客!”

    “有刺客!”

    “……”

    百姓们瞬间,一哄而散。

    那些个将门的纨绔子弟们,一旦遇了灾祸,对围观的百姓们而言,那就是一场灾难。

    蛮横不讲理的将门,会把百姓们逐一带回,一一甄别。

    但凡是被他们惩治过的百姓,基本上没几个完好无损的。

    百姓们之所以不惧怕寇府,那是因为寇府是文官府邸,文官爱惜名声,得靠着名声升官,所以轻易不敢跟百姓们对着干。

    武官们却不同。

    武官们凭借着战功,以及祖辈的战功升官,根本不需要什么好名声,也敢跟百姓们做对。

    百姓们在曹佾的吓唬下,散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寇季丢给了寇忠去劝诫。

    寇季带着曹佾,进了府门。

    二人到了正堂,坐定以后,寇季抬起手,施礼道:“下官寇季,见过曹国舅……”

    曹佾脸色一苦,哭笑不得的道:“四哥在奚落我?”

    寇季摆手道:“不敢不敢,论起品阶,你这位国舅,可比我高。”

第0424章 寇准的退休生活

    曹佾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寇季打嘴仗,毫无形象的坐在寇府正堂上。

    寇季幽幽的道:“你现在坐的是我祖父平日里喜欢坐的地方。”

    曹佾如同被蝎子蛰了屁股,快速起身,换了一个位置。

    寇季见此,笑了笑道:“此次,还要多谢你为寇府解围。”

    曹佾瞪起眼道:“你可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知道刚才我从百姓们人群中走过来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我生怕那些百姓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我会被撕得粉碎。”

    寇季低声笑道:“他们不敢……”

    “万一呢?”

    曹佾拔高了声音,质问。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你可是一位国舅,若是你被百姓们围殴致死,那么那些百姓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了维护朝廷的权威,朝堂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会赞同把他们举家发配到千里之外,去跟野人为伍。

    百姓们可不愚昧,也不蠢。

    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曹佾抓了抓头发,丧气的道:“能不能不要再拿国舅的身份取笑我?”

    寇季认真的道:“可你真是一位国舅啊。”

    曹佾幽幽的道:“国舅听着倒是厉害,身份地位也高,可你知道的,我曹府不缺这些。”

    寇季疑惑的道:“你这国舅,才当了不到半天,就不想当了?”

    曹佾略显阴翳的低声道:“朝廷册封我为国舅的诏书,已经送到了曹府。但一并送来的,还有罢黜我刑部官职的文书。

    开始拿到了国舅的册封诏书以后,我也激动,我也高兴。

    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

    直到今早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我身份高了,地位也高了。

    可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无缘朝堂上的政事。

    以后除了混吃等死,捞钱以外,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寇季愕然道:“当初我说要帮你们曹府捧出一位皇后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自己以后的处境?”

    曹佾点点头,“想过……大概也料到了……并且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后悔了?”

    寇季疑问。

    曹佾摇头,“不后悔……我妹妹做了皇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曹府上上下下也会跟着沾光。比起这些,我自己的仕途,又算得了什么。”

    寇季吧嗒着嘴,赞叹道:“你们大户人家的子弟,是不是觉悟都这么高?”

    曹佾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

    “现如今,汴京城里,还有那一家,敢在你寇府门前,自称大户?比起你们寇府,其他的府邸,皆是破落户。其他的府邸上,堆着的都是黄白之物,不算稀奇。你寇府可是有一位活生生的圣人在。”

    寇季淡然笑道:“我祖父只不过是做了一些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圣人。”

    曹佾再次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今天帮你们寇府解围,打了不少人,明天我嚣张跋扈的名声,可就传遍汴京城了。”

    寇季没好气道:“你祖父是开国名将,你四伯父是在世名将,你爹隐而不出,你妹妹是皇后。你曹府有两位公爷,其他的大小官员,更是一抓一大把。

    若是不出一两个败类,你曹府的人会睡不安生的。

    我是在帮你们曹府。”

    曹佾撇撇嘴,“不需要你帮,有你寇府在前面顶着,我曹府有什么可怕的。”

    寇季冷哼了一声,“我已经决定遣散府上九成的仆人,发卖府上九成的产业,以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了。”

    曹佾瞪起眼,惊愕道:“这么狠?”

    寇季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打算上书朝廷,将我在江陵的食邑,兑到汴京城外的瑞安庄,还有我祖父的实邑、食邑。”

    曹佾愣愣的道:“全部放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寇季重重的点头。

    曹佾急忙凑到寇季面前,“你舍得?”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有何舍不得的,不论是我祖父的实邑、食邑,还是我的,还有那些寇府的产业,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留着他们,只会帮我寇府招祸,让人借此污蔑我寇府。

    我还不如发卖出去呢。

    反正我寇府也不缺那点钱财。”

    曹佾愕然道:“别人都是吃的没够,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你倒好,不仅不多吃多占,还往外抛。”

    寇季淡淡的道:“产业少,目标小。一字交子铺、锻钢作坊,最大的东家都是官家,纵然出事,别人要找麻烦,最先找上的也是官家。

    纺织作坊,还有万象楼、万象典当行。

    你们都有份子。

    万一出了事情,有你们帮我分担恶名。

    落在我身上的恶名就更少了。”

    曹佾猛然起身,不可思议的道:“你祖父都成了圣贤了,你还在乎这些?”

    寇季瞥了曹佾一眼,哼哼道:“越是如此,我越要削减寇府的产业,越要维护我祖父名声。”

    曹佾缓缓坐下,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寇季翘起了嘴角,却没有打扰曹佾的沉思。

    寇季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削减寇府的产业,确实有维护寇准名头的意思。

    但也怀有其他目的。

    如今寇府名下产业颇多,也十分繁杂,根本不好管理。

    一些小生意,不仅不能帮寇府赚到更多的钱财,反而经常给寇府惹出许多麻烦。

    与其留着它们,继续浪费精力,还不如借此机会,一并发卖出去。

    而那些从小生意中退出来的寇府的人,刚好可以分派到保州、雷州二地,搭理保州、雷州二地寇府的各大作坊。

    刚好可以弥补保州、雷州二地管理人员的空缺。

    寇季此举,可谓一石三鸟。

    但有些事情却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曹佾。

    曹佾沉思了许久以后,盯着寇季,问道:“我曹府……”

    寇季果断抬手,道:“别……你曹府可学不来我寇府。你曹府人多,需要的钱财也多,贪婪的人也多,许多依附在你曹府门下的人,还要借着那些小生意过货。

    你曹府若是效仿我寇府,只会遭人恨。

    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出去诋毁你曹府,帮着你们的对手对付你曹府。

    而且,你曹府乃是将门,又是大族,你们要好名声做什么?

    怕自己死的不够快?”

    曹佾一愣,晒笑道:“你说的也是……”

    寇季笑道:“此次我找你前来,除了让你帮我解围以外,就是想问问你,你曹府有没有意,接手我们寇府的那些产业。”

    曹佾一脸惊愕。

    “你捧我妹妹坐上皇后之位,我曹府还没感谢你,你又送这么大一个礼给我们?”

    寇季嘿嘿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曹府还人情,现在我就问你,你们曹府要不要接手我们寇府的那些产业。”

    曹佾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疑惑的道:“四哥,你能卖出去人情的地方不少,为何会选我曹府?”

    寇季愣了一下,笑道:“能一口气吃下我寇府这么多产业的大户不多。在这些大户之中,我跟你曹府的交情最为优厚。

    更重要的是,你曹府虽然贪婪,但对待手底下的人,也是诸多将门中,最宽厚的一个。

    那些帮着我们寇府打理产业的伙计,还有那些帮我寇府种田的佃户,跟我寇府也算是主仆一场。

    我要发卖了他们,自然得给他们找一个好东家。”

    曹佾愕然的盯着寇季,看了良久,感叹道:“四哥你对手底下的还真是没得说……”

    寇季灿烂的一笑。

    曹佾沉吟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还需要回去跟我伯父,还有我爹详谈。”

    寇季点点头,送了曹佾出门。

    到了门口,寇季小声的提醒曹佾,“以后你再找我,就到城外瑞安镇上的瑞安别院里找我。”

    曹佾点点头,跨马离开了寇府。

    曹佾一走。

    寇季当即让人关上了门,找到了正在劝诫百姓们的寇忠。

    “速速去收拾东西,搬离府内。”

    寇季对寇忠吩咐道。

    寇忠一脸愕然,“小少爷,府上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啊。”

    寇季急忙道:“挑一些常用的东西先带走,其他的东西等以后再搬。”

    寇忠沉吟了一下,也没有再问缘由,立刻去办。

    寇季见寇忠指示着府上的家丁、仆人们在收拾东西,长出了一口气。

    他借曹佾的威风,驱散了百姓,同样也只能解一时之渴。

    到了明日,那些百姓们会重新聚拢到寇府前。

    想要一劳永逸,唯有搬到城外去居住。

    只要搬到了瑞安庄上,那些百姓再想聚集起来,可就难了。

    如今瑞安庄,有一半是军事重地。

    有近四千兵马守卫着。

    百姓们可不敢聚集在军事重地外。

    寇季让人收拾了东西,立马搬出了寇府,直奔城外的瑞安别院。

    寇季到了城外以后,就看到了寇准悠闲的带着一个丫鬟,捧着一个大茶壶,蹲在别院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跟一群老头在闲聊。

    一群人聊的挺愉快,也不知道在吹什么牛。

    反正所有人都在乐乐呵呵的笑着。

    至于那些老头们是明知寇准的身份在追捧寇准,还是不知道寇准的身份,纯粹把寇准当成了一个清闲的富家翁,那寇季就不知道了。

    寇季带人到了别院以后,立马让人收拾了东西。

    一直到了夜晚,才收拾完。

    然后倒头就睡。

    直到次日。

    才被寇准拽着耳朵,从被窝里叫醒。

    寇季一着身内衬,呲牙咧嘴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幽怨的道:“祖父,您这是作何?”

    寇准冷哼道:“你不在府上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打扰老夫清闲。”

    寇季挣脱了寇准的耳朵,无奈的道:“府上待不下去了……”

    寇准淡然笑道:“被人追捧的滋味,不好受吧?”

    寇季坐起身,道:“那些百姓们都是来追捧你的。”

    寇准挥了挥衣袖,淡淡的道:“老夫何须他人吹捧?”

    寇季敷衍道:“您说的有理……”

    寇准看向寇季,恶狠狠的叮嘱道:“以后在别院外碰见了老夫,不许叫老夫祖父。”

    寇季一脸愕然。

    寇准哼哼道:“镇子上的那些老头,大部分都不认识老夫。但却认识你,你若是当着他们的面,叫老夫一声祖父,那老夫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神色古怪的道:“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寇准闻言,略显得意的道:“镇上的那些老头子中,许多人不认识老夫。老夫跟他们闲聊,甚是痛快。昨日老夫跟他们聊到了官家,他们居然说,官家顿顿吃的都是羊肉汤,白面炊饼。

    老夫告诉他们不对,官家分明顿顿都吃一大碗羊肉,十几个肉饼。

    他们居然信了!

    哈哈哈……

    还有个老头,见老夫生的伟岸,又有些钱财,还没有妻室,就打算介绍一个俏寡妇,给老夫续弦。

    过几日还要带老夫上门去看呢。”

    寇季闻言,嘴角直抽抽。

    “您老如今好歹是一位圣贤,就不能注重一下身份吗?”

    寇准不满的道:“老夫这个圣贤,又不是吓唬百姓的。”

    寇季撇嘴道:“那些老头明显知道您的身份,您也猜到了他们知道您身份,又何必如此恶趣味呢?”

    寇准瞪眼道:“老夫喜欢,你管得着?”

    寇季苦笑道:“管不着……所以您真打算给我找一个祖奶奶。”

    寇准了寇季一眼,“人家也就跟老夫开开玩笑,你当人家真会介绍一个俏寡妇给老夫?人家又不是不知道老夫身份。”

    寇季沉吟道:“您住进别院的时候,泄露的身份。”

    寇准翻了个白眼,道:“老夫久居高位,生杀全凭一心,官威早已深入骨髓。纵然是有意收敛,那些活了多年的老家伙们,也能感受到。

    老夫又是从寇府别院附近出现的老头,身边还带着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丫鬟。

    只要不蠢,都能猜到老夫的身份。

    他们不愿意拆穿老夫的身份,把老夫当成一个闲散的富家翁对待,老夫干嘛又要拆穿此事。

    弄得大家都尴尬。

    以后也没办法平心静气的坐下说话。”

第0425章 拉曹家入局

    寇准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寇季又能说什么?

    只能摆出一副灿烂的笑脸,道:“您老高兴就好……”

    寇准满意的哼了一声。

    “我们祖孙闹了这么一出,如今抽身事外,可刘娥的谋划,恐怕不会挺直,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聊完了闲事,自然得聊一聊正事。

    祖孙二人看似没人提及刘娥谋划的事情,但却一直记在心间。

    如今有闲暇可以论一论,自然要说清楚。

    寇季摊开手,“还能如何?刘娥的谋划,多半是由夏竦、王钦若二人出手完成的。这二人在官场混迹多年,算计人的手段早已娴熟,根本不会露出什么破绽让我们去抓。

    所以我们只能静等着他们快要事成的时候,再奋起一击,做一做黄雀。”

    寇准拧起眉头,脸上再无刚在那些无良的模样,他沉声道:“一旦刘娥逼着赵元俨起事,到时候恐怕要死很多人。”

    寇季正色道:“在这一点上,我的想法跟刘娥的想法是一致的。与其一直等着赵元俨自己积攒力量起事、篡位,不如帮着他尽快造反。

    他若一直引而不发,就如同躲在暗处的毒蛇,总是让人觉得心寒,不舒服。

    还不如尽快让他起事,一举荡灭来的痛快。

    而且若是让赵元俨自己积攒力量起事的话,恐怕需要耗费很久。

    若是耗费的时间太久的话,他手下招揽的那些人,在他各种礼贤下士的手段下,很容易对他献出忠心。

    到时候,他再起事,死的人只会更多。”

    寇准皱眉道:“就不能想办法在他起事之前,掐死他吗?”

    寇季苦笑道:“祖父,我是人,不是神。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的来。赵元俨大小也是一位嫡系的王爷,只要他不举起反旗,谁能那他怎样?

    就他目前的那些作为,就算被揭露了出来,也不足以致命。

    若是栽赃诬陷的话,被人瞧出了破绽,宣扬出去,赵元佐恐怕就坐不住了。

    那位要是闹起来,汴京城都能给点了。”

    寇准闻言,苦笑了起来。

    依照赵元佐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有人栽赃陷害赵元俨的话,估计会把汴京城闹翻天。

    “罢了……”

    寇准无力的叹了一声气,“事不可为,那就没必要强为。你就依照你的想法做,需要老夫出面的时候,只管开口。

    老夫已经叮嘱过了朱能,让他全力配合你。”

    “多谢祖父……”

    寇季拱手施礼。

    寇准鄙夷的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你还是穿上衣服,再向老夫施礼吧。”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这也不怨我啊。”

    寇准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出门了……”

    “祖父!”

    寇季见寇准要走,当即喊住了寇准,道:“祖父,我有意处理一些府上的产业,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寇准头也不回的摆手道:“府库的钥匙,老夫已经交给了嫣儿,以后寇府就是你们夫妇当家。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问老夫。

    老夫又不需要府上的钱财过活。”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

    寇季也是出于尊重,将此事给寇准知会一声,却没料到,寇准把话说的如此大气。

    寇准的话倒也没错。

    府上的钱财,他真不在乎。

    就算寇季败光了寇府的产业,让寇府倾家荡产。

    寇准也饿不着。

    寇准如今虽然离开了中枢,可他的待遇却直逼赵元佐。

    只要大宋不倒,他就永远不用担心饿肚子。

    更不用担心没钱花销。

    寇准走了以后。

    寇季起了床,洗漱了一番,带上向嫣,一起到了别院里的正厅。

    寇府的名下各项生意的管事,在寇忠知会下,已经齐聚在了正厅里。

    在寇季的震慑下。

    向嫣清点了府上的产业,除了万象楼、万象典当行、一字交子铺、纺织作坊、锻钢作坊外,其余的产业被统合在了一起,算出了一个合理的价钱,静等曹府带钱来接收。

    对此,各项生意的管事们颇有微词。

    一个劲的恳求寇季,收回成命。

    寇季却对此置若罔闻。

    更无怜悯。

    寇府的产业够大、生意够杂。

    所以各项产业里面的猫腻也多。

    管事们当中,真正干净的,没有几个。

    那些真正干净的,寇季早就派寇忠给递过了话,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所以那些说话的,大多都是不干净的。

    不是仗着寇府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

    就是暗中贪墨了寇府一些钱财。

    向嫣之前接手寇府生意的时候,清理过一批。

    但是各项生意的管事,却没下狠手清理。

    因为他们掌控着寇府各项生意的命脉,下狠手清理的话,对寇府会有所影响。

    如今寇季出手,自然要扫除干净。

    寇季念及他们为寇府做了多年事,有些功劳,也就没有赶尽杀绝。

    只是踢他们出寇府,让他们自生自灭。

    各项生意的管事们哀求了许久,也没能让寇季收回成命,就只能如丧考妣的认命。

    足足花费了三日。

    清理完了所有产业以后。

    寇季放了那些管事们离开府内。

    在他们走后。

    寇季吩咐寇忠,“派人暗中盯着他们,若是有人不识好歹,借此毁坏寇府的名声,就给他们一个教训。若是有人拿着他们在打理生意期间,弄出的那些坏账烂账去钻营,那就统统送去皇城司。

    我会给刘亨打好招呼,到时候他会借着皇城司的权力,让这些人永远消失。”

    寇忠得到了寇季的吩咐,立马下去派人做事。

    寇季念及主仆一场的情份上,不愿意赶尽杀绝不假。

    但他们若是不在乎这一场主仆情份,背主求荣的话,他也不介意送他们上西天。

    寇季点算完了寇府的产业,确认了能交割的数额以后,派人去曹府知会了曹佾一声。

    曹佾那日回府把寇府有意转手生意的事项,告诉了曹玮和他爹以后,曹玮仅仅思考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寇季有意送钱让曹府赚,曹玮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曹玮不认为,寇季会在这种事情上谋算曹府。

    以寇准、寇季祖孙二人如今的地位,还不至于在一些小钱财上动手脚,算计曹府。

    曹府很快就派人给了寇季一个回信,只能寇府的产业清点完。

    寇府的产业清点完了,寇季派人给曹佾递了话。

    曹佾第二日,就到了寇季所在的瑞安别院。

    入了寇府正厅。

    曹佾从长随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推到了寇季面前。

    “两百三十五万贯钱财已经存进了一字交子铺,里面是存票。”

    自从一字交子铺出现以后,许多大宗交易,就摆脱了那种巨额现钱交易的场面。

    汴京城里再也看不到装满铜钱的马车的影子。

    在一字交子铺的交子信誉得到了认可以后,大部分人果断选择了用交子做大宗买卖的交易。

    一字交子铺的出现。

    不仅解决了大宗买卖交易的麻烦,同样也让一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交易、以及行贿,变得更加便利。

    寇季随手打开了盒子,随意的扫了一眼里面的交子,随手递给了在一旁的向嫣。

    “你先下去吧。”

    向嫣点了点头,捧着盒子,离开了正厅。

    寇季将桌上放着的一个箱子,递给了曹佾。

    里面装着寇府所有要舍弃的产业的地契、房契,还有不少和寇府签了长契的伙计们的身契。

    曹佾拿过了箱子,看也没看,递给了身后的长随,让他送回府里去。

    曹佾之所以不看,那是因为寇府的产业,皆是看得见的。

    寇府早就将一系列的清单递给了曹府。

    曹府也做好了接收的准备。

    曹府拿到了契约以后,只管去接收就可以了。

    若是真少了、缺了,也完全可以找寇季。

    正厅内剩下了寇季、曹佾两人的时候。

    曹佾大大咧咧走到寇季身边坐下,哀声道:“四哥,你得帮帮我啊。”

    寇季笑眯眯的道:“闲不住?”

    曹佾点头,长叹道:“我现在,头上也没有什么实缺,无事可做。整日里窝在府上当米虫,实在是窝不住了。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几十年,我想死的心都有。”

    “帮帮我,四哥!”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一字交子铺里,还缺一个有力的管事,你要不要去试试?”

    曹佾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一字交子铺?”

    由不得曹佾不震惊。

    一字交子铺如今越发展越大,存储的钱财数额,早就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

    早已超过了朝廷所能掌控的钱财。

    若不是有赵祯这个大东家镇着,恐怕汴京城里的权贵们,早就一拥而上,将一字交子铺吞的干干净净。

    如此重要的地方,寇季居然肯让曹佾掌管,曹佾如何不吃惊。

    寇季在曹佾震惊的眼神中,笑道:“当然……”

    曹佾脸上涌出狂喜。

    却听寇季又道:“但不是现在……”

    曹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气急败坏的道:“四哥,你玩我?”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官家才是一字交子铺的大东家,此事还要请示官家。再说了,就算我和官家都同意,现在让你去掌管一字交子铺,你敢去吗?”

    曹佾正色道:“有何不敢?”

    寇季撇嘴道:“你还真不敢……一字交子铺里的存钱,超乎你的想象。如此巨大的钱财,交给你一个将门出身的人掌管,你觉得满朝文武能放心?”

    曹佾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寇季的话。

    郁闷的叹了两口气,低声道:“所以……我是没有机会掌管一字交子铺,你纯粹是在逗我玩?”

    寇季笑道:“那倒不是……只要你曹府能再次证明你们对官家的忠心,官家会帮着你们去对付满朝文武的。”

    曹佾脸色一沉,“我祖父、我大伯、二伯、三伯,那一个不是为大宋江山流干最后一滴血?我四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数百,还不足以说明我曹家对官家忠心?

    我曹氏子弟,死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难道官家不知道?”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曹家的功绩,朝野皆知。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如今官家年纪不大,想要震慑住群臣,就需要像你们曹家这样分量重的出来表忠心,表示支持官家。如此才能加深官家的权威。

    让你们曹家表忠心,可不是为了给官家看的,而是给满朝文武看的。

    这样,官家以后偏袒你曹家的时候,也有理由跟满朝文武辩驳。”

    曹佾听完了寇季的话,明白了寇季的心思,他丧气的道:“如今四海靖平,除非主动挑起战端,不然哪有我曹家表忠心的时候?”

    寇季笑眯眯的道:“不用担心,很快就有了。”

    曹佾愕然的看向寇季,“你什么意思?”

    寇季淡淡笑道:“我所料不差的话,朝廷很快就要推行精简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你曹家既然纳了投名状,何不做彻底一些?”

    曹佾脸色一变,低声道:“不行!我曹家背地里向朝廷低头,那是不想跟朝廷起争执,同时也不希望看到那些老弱病残再被驱赶着出现在战场上。

    归根结底,我曹家之所以做出让步,完全是我四伯父体恤那些将士,不希望看到我大宋兵制如此糜烂,导致对外作战的时候,因此失利。

    但此事我曹家只能背地里做,却不能宣之于众。

    不然武勋之列,将无我曹家立足之地。

    我曹家绝对不能沦为众矢之的。”

    寇季缓缓点头,他也只是试探的一问,万一曹家答应了呢?

    曹佾的答案,也在寇季预料之中。

    “既然你曹家不愿意出头,那就只能另外谋划了……不过另外谋划的话,你曹家就要出大力,不知道你曹家愿不愿意出?”

    曹佾一愣,皱起眉头道:“什么大力?”

    寇季笑道:“少不得要死一些部曲……”

    曹佾眉头皱成一团。

    以部曲性命做谋的事情,他不敢做主,也做不了主。

    不仅是他,他爹那位新晋国丈,也做不了主。

    曹府上上下下,唯有曹玮一人,有资格作主。

    部曲可是一个将门的根本。

    将门不仅要依靠他们掌控兵马,征战沙场;还要依靠他们,护一家周全;更要依靠他们,防备着皇室赶尽杀绝。

第0426章 兔死狐悲

    部曲在将门中的地位,还在一些旁系支系的将门子弟之上。

    似曹氏这样的大家族,嫡系、旁系、支系子弟,数以万计,真定灵寿县内,只要是姓曹的,皆是曹氏子弟。

    可曹氏部曲仅有千人。

    还是曹彬、曹璨、曹玮,两代人,征战数十年积攒下的。

    所以。

    要用部曲的性命做谋划,曹氏上下,唯有家主兼族长的曹玮可以作主。

    也唯有他这位名将,才能让那些依附在曹氏门下的部曲们去负死,却不用担心寒了其他人的心。

    曹佾脸色肃穆,语气沉重的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和我四伯父商量。”

    寇季自然知道曹佾做不了主,当即点头道:“我给你时间,你回去尽管跟曹伯父商量。赶在朝廷精简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下达之前,给我答复即可。”

    曹佾起身,向寇季抱了抱拳,不在言语,离开了寇府。

    寇季在曹佾离开口,也起身离开了正厅,回屋去了。

    寇季许给曹佾一个一字交子铺管事的位置,怀有双重目的。

    随着一字交子铺不断发展壮大,所要掌控的钱财也变得十分庞大,各方势力,虽然不敢强夺一字交子铺,但也开始了一系列针对一字交子铺的渗透。

    陆铭尚年幼,资历浅薄,管理经验匮乏,地位低,难以掌控大局。

    钱乐、慕崇、孟惟仲三人的资料、经验倒是丰富,但是同样地位过低,难以应对各方势力的渗透、刁难。

    是人,就有弱点。

    似钱乐、慕崇、孟惟仲这样的商人,弱点就更多,很容易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拿捏。

    若不是陈琳暗中派人在一字交子铺里面坐镇的话,一字交子铺,恐怕早就被戳成了筛子。

    然而。

    即便有陈琳派出去的宦官坐镇,依旧不能让所有人死心,依旧有人窥视着一字交子铺。

    所以。

    一字交子铺,急需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坐镇。

    寇季寻了一圈,觉得曹佾最合适。

    虽说曹佾出身将门,掌控天下钱财,容易遭人弹劾。

    但他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能尽快的获得官家赵祯信任,从官家赵祯手里拿下掌控一字交子铺权力的人。

    除此之外。

    寇季另一个目的,就是拉曹家入局,一起对付刘娥。

    刘娥可以在赵元俨身边布局,寇季同样可以。

    寇季有信心仅凭自己手里的力量,就能借着刘娥螳螂捕蝉的时候,做一做摘桃子的黄雀。

    但这并不妨碍,他借着曹家之力,为自己的谋划,加一层保险。

    曹佾回府以后,便再也没找寇季。

    寇季也没有催促着问曹佾要答复。

    此次谋划可不小,碍于事情重大,在曹家答应前,他什么也没办法向曹家透露。

    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就要曹家拿部曲们的性命做赌注,人家自然需要好好考虑。

    就在寇季在别院里等曹家回复的时候。

    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曹利用的侄儿赵州兵马监押曹,酒后失德,身穿黄袍,让人喊他万岁。

    赵州百姓赵德崇奔赴汴京城,敲响了登闻鼓,上告此事。

    一瞬间。

    朝野震动。

    朝廷当即派遣李昭亮,率领一千御前卫,日夜兼程的赶往赵州,杖毙了曹利用的侄儿曹。

    曹利用被牵连,被罢黜了枢密使,降为左千牛卫将军,任随州知府。

    寇季从刘亨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道:“过分了……”

    刘亨坐在寇季对面,脸色难看的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寇季的话是什么意思,刘亨自然清楚。

    赵州百姓赵德崇上告曹利用的侄儿曹的事情,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先不说曹是不是真的蠢到了在军营里穿黄袍,让人喊他万岁。

    就单单是赵州百姓赵德崇能活着出现在汴京城,能活着熬过登闻鼓前的一百杀威棒,就足以说明这其中存在着猫腻。

    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

    守在登闻鼓前面的是善人?

    李昭亮一个长辈,去敲登闻鼓的时候,尚且被那些侄儿、外甥们打出了内伤,更何况赵德崇一个半截快要入土的老年人。

    只怕那些杀才一棍子下去,赵德崇就得死。

    赵德崇能敲响登闻鼓,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而且背后的操纵者,八成就是刘娥。

    刘娥派遣郭槐,把曹利用一家欺负的吃糠咽菜度日,如今还要栽赃陷害。

    寇季说一句过分了,不为过。

    不仅仅寇季觉得刘娥做的过分了,就连刘亨这个侄儿,也觉得自己的姑母做的有点过分。

    “我姑母为何要这么做?”刘亨皱着眉头质问,“曹利用明明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寇季叹了一口气,将刘娥借着曹利用谋划他们祖孙的事情,告诉了刘亨。

    到如今,寇季也无需向刘亨隐瞒此事。

    “你姑母借曹利用谋划我和我祖父不成,又跟曹利用结下了很深的仇怨,自然要斩草除根,避免曹利用投靠他人,跟她作对,报复她。”

    刘亨咬着牙,“曹利用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入仕以后,对我大宋也颇有功劳。投靠了我姑母以后,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姑母的事情,我姑母不该如此对他。”

    寇季幽幽道:“权力场,就是这么残酷……”

    刘亨深吸着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还好我姑母没有赶尽杀绝……”

    寇季一愣,摇头道:“这事,还没完……”

    刘亨瞪起眼,“什么意思?”

    寇季瞥向他,“你姑母一出手,就是一顶谋逆的帽子扣在了曹利用头上,你以为曹利用仅仅只被降职到左千牛卫将军就完了?”

    “还会继续下手?”

    “嗯!”

    “什么时候?”

    “很快……”

    刘亨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寇季盯着刘亨的背影疑惑道:“你在汴京城里待的时间比我长,权力场上的争斗,见过的比我还多。难道你看不明白此事吗?”

    刘亨脚下一顿,没有回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我以前见到的,都是那些小官小吏,被人搬倒,被人欺辱。可我从没想到过,一位枢密使,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落到这个下场。”

    “害怕了?”

    寇季皱起眉头,疑问。

    刘亨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人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

    寇季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来你去了一趟青塘,改变了很多。”

    刘亨语气失望的道:“我觉得青塘人,比我大宋人更讲情义。”

    刘亨的话,寇季不好评价,只能眼看着刘亨消失在了瑞安别院内。

    两日后。

    刘亨一脸阴沉的回到了瑞安别院内。

    进了别院正厅,一言不发的坐下。

    “又出手了?”

    寇季吩咐仆人给刘亨准备了一碗热茶,坐在他身边疑问。

    刘亨沉声道:“有人揭发曹利用私自借贷景灵宫的公使钱,曹利用被贬为崇信军节度使,安置在房州。三日后,由我姑母身边的宦官杨怀敏,负责护送。”

    虽然寇季早已知道曹利用的下场,可听到了刘亨亲口说出来。

    心里仍旧叹息了一声。

    “嘎巴……”

    刘亨双拳紧握,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低声怒吼道:“明明是郭槐那厮,私自借贷了景灵宫的公使钱,却被栽赃到了曹利用头上,郭槐真是该死。”

    寇季看向刘亨,低声道:“只是寻常的栽赃手段而已,我们以前也用过,也没见你如此愤怒。”

    刘亨瞪着眼,看向了寇季,喊道:“我们除恶,确实手段齐出。可我们欺善,却留有余地。可她一点儿余地也不留。

    若是我爹那一天失去了作用,或者需要被抛弃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如此?”

    寇季一愣再愣。

    他原以为,刘亨走了一趟青塘,沾染上了青塘人的一些习气,才会对曹利用的遭遇,心生同情的。

    却没料到。

    刘亨之所以同情曹利用,居然是担心曹利用今日的下场,有朝一日会落在刘美头上。

    兔死狐悲吗?

    寇季沉吟了一下,如实道:“你姑母不会这么对你爹的……”

    刘亨惨笑了一声,道:“曹利用也算是一位人杰,比我爹强了不止百倍。他追随在我姑母身边,能帮我姑母解决很多麻烦,如此人物,我姑母说舍弃就舍弃,你觉得到了需要舍弃我爹的那一日,她会犹豫吗?”

    寇季张了张嘴,想给刘亨一个肯定的答案,可话到了嘴边,却犹豫了。

    他不确定,真的到了需要舍弃刘美保身的时候,刘娥会不会犹豫。

    史书上。

    刘娥对刘美确实宽厚,甚至不惜为此和满朝文武作对。

    可那是建立在刘娥执掌朝廷大权的基础上的。

    如今刘娥手里可没有执掌朝廷大权。

    而且还在寇季、赵祯二人明里暗里的针对下,变得有些疯狂。

    曹利用可是刘娥手里为数不多的大牌之一。

    刘娥说舍弃就舍弃。

    那到了关键时候,需要舍弃刘美的时候,怕也不会犹豫。

    双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是一段奇妙的缘分将二人拉扯在了一起。

    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刘娥这些年给刘家的足够多了,也算对得起刘家了,关键的时候拿刘家保身,也说得过去。

    刘亨见寇季不答话,大致就猜到了寇季心里的答案,他惨笑道:“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往上爬,努力的坐上了高位,我刘家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如今看到了曹利用的下场,我发现我太幼稚了。”

    寇季盯着刘亨,看了许久,突然起身,拽着刘亨的肩膀道:“跟我走!”

    刘亨也没有反驳,如同行尸走肉的被寇季拽着,出了正厅,一路到了马圈。

    马圈里。

    伺候寇府马匹的马夫,见到了寇季,赶忙迎上前。

    “小少爷,您要用马车?”

    寇季摇头,道:“我让你准备的马呢?”

    马夫愣了一下,赶忙指了指马圈里一匹十分温顺的马。

    “小少爷,依照您的吩咐,小人挑了一个性子最温顺的,阉割过后,一直养在府上。平日里小人都会亲自带着它出去遛一遛。经过小人的调教,它更加温顺。

    您骑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顿了顿,马夫有些尴尬的小声道:“就是跑不快……”

    寇季面色冷峻的点点头,吩咐道:“再挑一匹好马,给两匹马都套上马鞍,我要用。”

    马夫答应了一声,赶忙去照做。

    寇季有吩咐人去了府库,去了一个匣子,以及一些钱财。

    拿上了匣子、钱财以后。

    寇季拽着刘亨,二人跨上马,奔出了瑞安别院。

    寇季在马上很狼狈,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双腿在微微的打哆嗦。

    刘亨几次想张口,想跟寇季说话。

    但见到了寇季没有打理他的意思,他也没办法开口,只能策马紧跟在寇季身后。

    二人一路狂奔出了汴京城范围,一支身着便衣的精骑,从背后追赶而来,默默的跟随在二人身后。

    刘亨也不知道寇季想做什么,就愣愣的跟着。

    一晃,便奔跑了五日。

    在这五日期间,除了晚上在驿站里歇息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路上碰到了不少劫道的毛贼,不等寇季、刘亨吩咐,跟随在他们背后的精骑,就会蜂拥而出,将那些毛贼斩于马下。

    一路奔到了襄阳。

    在襄阳驿站。

    寇季勒马驻足。

    随手从身后跟随的精骑怀里摸出了一块腰牌,扔给了驿站的小吏以后,一行人就住进了驿站。

    寇季洗漱了一番后,吃过了饭,倒头就睡。

    如此又过了五日。

    五日后。

    傍晚。

    刘亨实在忍不住了,闯进了寇季的房门,焦急的问道:“四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带我到襄阳,又所为何事?”

    时隔十日。

    寇季于开口了。

    “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刘亨见此,大喜,赶忙扑上前,道:“四哥,你这几日一言不发,可把我吓坏了。你到底怎么了?”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你是我兄弟,有了魔障,我自然要帮你解开。”

    刘亨苦笑一声,“这几日你一言不发,我被你吓的心发慌,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寇季淡淡的道:“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刘亨一愣,对寇季深深一礼,“多谢四哥为我操劳。”

    寇季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等的人,今晚应该就到了。”

第0427章 虎落平阳

    刘亨又愣了,脑海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跟襄阳驿站有关的事情,然后愕然的道:“我们在此处等曹利用?”

    刘亨又不傻。

    前几日心有魔障,思绪不敏。

    经过了寇季几日吓唬,倒也回过了神。

    听到了寇季的话,结合近几日遇到的事情,很容易猜出寇季到襄阳驿站的目的。

    寇季点头,“杨怀敏护送曹利用去房州,此处是必经之路。”

    刘亨微微张大嘴,惊愕道:“四哥是打算,救下曹利用?”

    寇季点头。

    “不错,唯有如此,才能解开你心中的魔障。我就是想借此告诉你,我有能力让曹利用活着,就有能力让你刘家的人活着。”

    刘亨感激莫名,再次向寇季施礼,“四哥为了我,奔波数百里,还不惜担上罪过,解救曹利用,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四哥。”

    寇季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解救曹利用的事情,可并不轻松。为了不惹上麻烦,许得瞒住杨怀敏才行。”

    刘亨感激道:“四哥的心思,我明白。我如今已经走出了魔障,四哥没必要为了我,再大费周章。”

    寇季摇头道:“你心结已生,不解开的话,恐怕会影响一生。能解开你心结的法子,只有两个。一个是除掉你姑母,一个是救下曹利用。

    以你姑母如今的地位,她若是没了性命,恐怕官家会发疯。

    所以能解开你心结的办法,就只剩下了救下曹利用。”

    刘娥从小就不喜欢刘亨,刘亨对刘娥也没有太多感情。

    此次刘娥对曹利用的做法,已经让刘亨心中生出了寒意。

    寇季在刘亨面前说除掉刘娥之类的话,刘亨也不会反驳,更不会维护刘娥。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话,还要开口,却见寇季抬手制止道:“什么也不需要多说。眼下襄阳驿站内的厢房,已经被我们占的七七八八。

    杨怀敏陪着曹利用一行到了以后,能住的地方不多。

    杨怀敏为了住舒服,一定会驱赶我手下的那些人,给他们腾出房间。

    我手下那些人中,有一部分有身份,不惧怕杨怀敏,有一部分隐藏了身份。

    只要杨怀敏一逼迫,他们会随时腾出房间。

    其中有一间最烂的,也会被腾出来。

    依照杨怀敏的性子,肯定会安排曹利用住进去。

    你悄悄带人,刮开隔壁房间的墙皮,取开里面的竹木,静等所有人睡下。

    届时,我会过去,跟曹利用一谈。”

    眼见寇季主意已定,刘亨也不再劝诫。

    刘亨怀着感激的心情,离开了房内,去依照寇季的吩咐做事。

    诚如寇季所料,夜深以后。

    杨怀敏、曹利用一行,到了。

    为了尽快的将曹利用踩到泥里,刘娥都没给曹利用携带家眷的时间,直接让杨怀敏送曹利用一个人,先行赶往了房州。

    寇季听到了驿站外的嘈杂声,就戳开了窗户一角,往外看去。

    就看到了驿站外,两架马车,在一队军卒的护送下,到了驿站门口。

    马车一前一后。

    行驶在前面的马车,十分华丽,一看就像是达官贵人们坐的那种。

    后面的马车,则是一辆囚车。

    曹利用名为被贬,但却像是囚徒一样被箍在囚车上。

    囚车上面有两根木棍做成的枷锁,紧紧的卡着曹利用的脖子。

    曹利用想坐下歇息一下,也不可能。

    一行人到了驿站门口。

    驿站内的小吏就主动迎上了前,帮那些护送曹利用的军卒牵马。

    杨怀敏在一位小宦官搀扶下,晃晃悠悠下了马车。

    然后走到曹利用身边,用手绢捂着鼻子,笑眯眯的道:“曹枢密……哦……咱家忘了……你现在不是枢密使了……曹将军,咱们到了襄阳了……该歇息一下了……”

    曹利用十分虚弱的道:“狗东西,老子纵然被贬,那也是一方节度使。你这般折辱我,就不怕我到了房州以后,上书弹劾你吗?”

    杨怀敏一愣,低声笑道:“那也得等你到了房州以后再说……”

    话音落地。

    杨怀敏看向了周遭军卒们,淡淡的道:“咱家听说,曹将军挺喜欢亲近山林里那些畜生的,你们就别把曹将军放下来了。

    免得打扰了曹将军跟山林里的那些畜生们亲近。”

    军卒们齐声喊道:“喏……”

    杨怀敏满意的点点头,回过身,吩咐已经从驿站里迎出来的驿丞,“给咱家挑两间干净的房间,再给咱家烧些热水,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

    驿丞苦着脸道:“上使,咱们驿站内上好的房间,已经住人了。”

    杨怀敏不满的道:“那就赶他们出去……这点小事,还需要咱家的人做吗?”

    驿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办。”

    驿丞迎着杨怀敏入了驿站,派人去驱赶了那些隐藏了身份的寇季部下,帮杨怀敏腾出了两间房,让杨怀敏住了进去。

    寇季看到此处,收回了目光,屈指敲了敲门户。

    一个一身劲装的汉子,出现在了房内。

    “您有何吩咐?”

    寇季淡淡的道:“去告诉刘亨,让他不用挖墙了。”

    汉子答应了一声,离开了房内。

    寇季再次凑到窗户前,看着驿站外喂蚊子的曹利用,撇嘴道:“这些没卵子的,没一个好东西,刘娥要曹利用的性命,只管杀了就是,何必如此折磨人。

    难道逼得曹利用自杀,别人就不知道是你刘娥下的手了?

    虚伪!”

    顿了顿,寇季又道:“既然曹利用没办法进来,那我就只能出去找他了……”

    寇季回到了房内的凳子上坐下,静等深夜。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月亮一点点的攀上了中天。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大地上,有些许的寒意。

    那些守在曹利用身边的军卒们,三三两两的回到了驿站里去休息,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军卒守卫。

    两个军卒对视了一眼。

    一个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炊饼,一个取出了一囊清水,攀上了关押曹利用的囚车。

    曹利用面对他们二人递上来的东西,没有拒绝,也不怕下毒,张嘴就吃。

    等到曹利用吃饱了,喝足了,二人收拾了残骸,重新回到了囚车两边守着。

    自始至终。

    三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还真是奇怪啊……”

    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

    守卫在曹利用囚车两边的军卒,立刻抽出了武器,准备应敌。

    只是刚有动作,就愣在了原地。

    在他们脖颈上,各出现了一柄匕首。

    “别伤害他们性命……”

    曹利用沉声喊道。

    “那就先擒下……”

    两个军卒瞬间被按在了地上。

    寇季缓缓从暗处走近。

    曹利用借着月光,看到了寇季的脸,略微愣了愣后,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你也想杀我?”

    寇季没有回话,只是走近了曹利用身边。

    一瞬间。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入到了寇季鼻中。

    寇季皱眉道:“看来你从汴京城出来以后,没少受折磨。”

    曹利用咬牙道:“杨怀敏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他想折磨我,羞辱我,逼迫我自杀。可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寇季略微好奇的道:“你想让杨怀敏动手杀你,然后再借此,让百官们弄死杨怀敏,为难为难太后,替你报仇?”

    曹利用沉声道:“我还不想死……”

    “你想留着命,亲自报仇?”

    寇季笑问。

    曹利用没有开口,默认了寇季的说法。

    寇季摇头笑道:“可是你如果不死的话,太后会寝食难安的。”

    曹利用看向寇季,咬牙道:“要动手你就只管动手,别伤害他们两个。”

    寇季目光落在了被擒拿的两个军卒身上,疑惑道:“刚才我在暗处,看见他们两个给你喂吃食,我就觉得奇怪。你能不能先帮我解惑?”

    曹利用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他们跟我是旧识,曾经受过我的恩惠……虽然我不知道我受过他们什么恩惠……他们想放我走,但我拒绝了……我若忍辱负重的活下去,以后还有机会报仇……我若逃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报仇了。”

    寇季笑道:“其实你只是担心,你若是逃了,刘娥追查下来,他们会因此丧命,他们的家眷也会因此丧命,对不对?”

    寇季戳中了曹利用的心思,曹利用凶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摇头一笑。

    曹利用若真是那种能忍辱负重的人,也不会被逼自杀。

    曹利用咬牙道:“你要杀,尽管杀!别说那么多废话。”

    寇季笑道:“你先说说,我要杀你的理由。”

    曹利用瞪起眼,看着寇季道:“你寇季素来都是睚眦必报。我当初在朝堂上,没少帮着太后对付你们祖孙。如今有机会能要了我的命,你会错过?”

    寇季笑道:“我要是说,我不是来杀你的,反而是来救你的呢?”

    曹利用一愣,哈哈笑道:“你寇季也有发善心的时候,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寇季瞥着曹利用,笑道:“你曹利用在朝堂上,也属于不善言谈的那种,如今还不是侃侃而谈。为何你能有变化,我就不能有变化?”

    曹利用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寇季,“谁告诉你我不善言谈的?我若不善言谈的话,当年又怎么可能代替朝廷,出使辽国?”

    寇季微微一愣,“那你在朝堂上……”

    曹利用冷哼道:“我在朝堂上不说话,不是我不会说,而是没人给我机会说,也没人愿意听到我说话。王钦若不喜欢,你祖父不喜欢,丁谓也不喜欢,太后更不喜欢。

    他们总觉得,我是朝廷的一把刀。

    朝廷能用得着我的时候,我才有资格开口。

    朝廷若是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没资格开口。

    久而久之,朝堂上新进的那些官员,也就误以为,我不善言谈。”

    寇季恍然道:“原来如此……”

    曹利用盯着寇季,郑重的道:“你真的会救我?”

    寇季愕然道:“你刚才不是不信吗?”

    曹利用认真道:“你寇季若是要杀一个人,不会说这么多废话。更不会跟一个死人多聊。就像当初那个刺杀你的女刺客一样,你审完了她,就立马让人掐死了她。

    据我所知,那个女刺客可是一等一的绝色。

    可你杀她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寇季缓缓点头。

    曹利用看向寇季,声音更加沉重的道:“你要什么?”

    寇季一愣。

    曹利用继续道:“你寇季不会平白无故的救一个仇人。”

    寇季闻言,乐了。

    “你倒是了解我。”

    曹利用认真道:“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说,太后暗中调查过我。”

    曹利用闭口不言。

    因为寇季说了一句废话。

    寇季盯着曹利用笑道:“你要你这个人。”

    曹利用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猜到了,你是打算招揽我,让我帮你对付太后?”

    寇季摇头,“不不不……我要你从今往后,消声灭迹。”

    曹利用一愣,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

    寇季淡淡的道:“太后要你死,你就必须死。你若不死,太后寝食难安。纵然我救下了你,太后也会借着你的家眷,逼你现身。

    我可以救你一次,却不能次次救你。

    毕竟,每一次救你,都要承担一部分的风险。

    我和你没有过命的交情,不需要舍命救你。”

    曹利用眉头皱成了一团,咬牙道:“我知道太后很多秘密!”

    寇季略微失望的道:“曹利用,你该醒醒……我并不是非要救你不可。你对我而言,可有可无,所以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寇季盯着曹利用,淡淡的道:“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为我所用,能不能成为我手底下最忠心的人,能不能对我唯命是从。

    若是能,我救你。

    若是不能,那我就等你被杨怀敏折磨死的时候,帮你收尸。”

    曹利用听到这话,有些急了,“太后有许多大秘密,有许多足以震惊朝野的大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寇季听到此处,更加失望,扭头就走。

第0428章 障眼法(抱歉,今晚一更,有点麻烦要处理……)

    曹利用见此,更急了。

    他以为寇季是在钓鱼,在跟他斗心机,是想借机获取更多刘娥的秘密,却没料到。

    寇季是真的不在乎刘娥的秘密。

    “等等!”

    曹利用赶忙出声,喊住寇季。

    寇季却充耳不闻,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路过那两个看押曹利用的军卒们身边的时候,对擒拿着他们的精骑淡淡的说了一句。

    “掐死他们……”

    杀人灭口!

    就当从没出现过。

    如此熟悉的一幕,曹利用看着眼珠子都红了。

    以前都是他杀别人的人灭口的,现在轮到了别人杀他的人。

    “汪汪汪……”

    曹利用眼珠通红的身长了脖子,大声的喊着。

    寇季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一脸愕然的看向曹利用。

    他没料到,一个枢密使,真要放下架子的时候,居然可以卑微到这个地步。

    一瞬间。

    寇季觉得,史书上的记载,恐怕有偏差。

    一个为了救人,为了报仇,可以卑微到这种地步的人,怎么可能自然。

    那么史书上记载,曹利用在被发配往房州的时候,被杨怀敏逼迫的自杀身亡,就充满了水分。

    曹利用恐怕不是自杀。

    很有可能是杨怀敏在屡次逼迫曹利用不成以后,派人杀了曹利用,然后伪装出了一个自杀的假象。

    以刘娥的手段,将此事落实成自杀,也不是什么难事。

    寇季重新回到了曹利用身旁,叹气道:“你只需要说一声,你答应了即可。用不着这么卑微。”

    囚车里的曹利用盯着寇季,狠声道:“放了他们!”

    寇季摆摆手。

    擒拿着两个看押曹利用的军卒的精骑,松开了手。

    两个看押曹利用的军卒起身以后,迅速的躲在一旁,蹲下身,捂着脑袋,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寇季意外的道:“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你的亲信。”

    曹利用眼中的猩芒缓缓褪去,有些黯然的道:“他们不是我的亲信……只是曾经在我帐下听用过几日……”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仅仅在草利用帐下听用过几日,就敢冒着性命危险救草利用,看来曹利用的人格魅力不低。

    曹利用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也没有心思去猜测寇季心中所想,在寇季面前露出了最卑微的姿态以后,他反而变得光棍了许多。

    曹利用盯着寇季,淡淡的道:“先说好,我这人只会带兵,其余的什么也不会。”

    寇季缓缓点头。

    曹利用眼中略微闪过一道意外,继续说道:“想要我给你卖命,你就必须救下我的家眷。唯有如此,我才能一心为你卖命。”

    寇季赞同的点头道:“应由之理!”

    曹利用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寇季只救他,不管他家人死活。

    曹利用目光落在了那两个看押他的军卒们身上,“你得放他们一条生路。”

    寇季思量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但是他们和你一样,从今日起,得消声灭迹。”

    曹利用一脸疑惑的盯着寇季,“我很好奇,一旦我们逃了,朝廷一定会追究到底,你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避开朝廷的追查,活下去。”

    寇季坦言道:“为了让你们以后不给我惹麻烦,你们必须先死一次。”

    曹利用皱眉道:“什么意思?”

    寇季笑道:“假死脱身!”

    曹利用一愣,眉头皱的更紧,“杨怀敏那厮是坏了一些,可并不蠢,你有什么法子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寇季淡然笑道:“我有什么法子,你不需要多问。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即可。”

    曹利用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发问,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听你的……”

    寇季点头笑道:“我所料不差的话,杨怀敏到了襄阳驿,大概就不会往前走了。”

    曹利用沉默了一下,咬牙道:“我知道……他此行跟随我的目的,就是想逼死我,襄阳驿站是一个不错的埋身之地。

    我若是不死,他不会进,也不会退。”

    寇季赞许的道:“你知道就好,你先陪他演两天戏。两天以后,就是你脱身的时候。”

    曹利用点头应下了此事。

    寇季不再言语,带着自己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驿站外。

    看押曹利用的两个军卒,重新守在了囚车旁边,似乎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寇季刚回到了驿站的大院内,就看到了刘亨迎了上来,“四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迷药的效用就过了。到时候,我们只能把驿站里的人杀干净……”

    寇季笑问道:“查过了吧?没有清洗的吧?”

    刘亨重重的点头,“咱们是在水里下的药,没有一个人逃过去,全部晕过去了。”

    寇季点点头,“那就好,让兄弟们回房歇息,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刘亨当即带着人,回房睡下。

    寇季也回房睡下了。

    此后两日。

    正如寇季所料。

    杨怀敏确实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他派人将曹利用从囚车里放下来以后,囚禁在了房内,用各种方式方法,羞辱曹利用。

    曹利用也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的演技。

    每次碰到杨怀敏羞辱他,都会气急败坏的跟杨怀敏大吵一架。

    两日后。

    刚一入夜。

    杨怀敏正在厢房里享受一桌山珍海味,驿丞作陪在一旁,驿丞的闺女在帮杨怀敏捶腿揉肩。

    “嘭!”

    一个小宦官冒失的闯进了房内,打扰了杨怀敏的雅兴。

    杨怀敏皱起眉头,训斥道:“跟了咱家这么多年,还慌慌张张的,想死吗?”

    小宦官有些惊恐,又有些兴奋的道:“干爹,曹利用上吊了。”

    杨怀敏大喜,猛然站起身。

    驿丞、驿丞的闺女,惊恐的看着杨怀敏。

    曹利用是何许人,驿丞知道。

    虽然曹利用如今以阶下囚的身份居住在驿站里。

    但是曹利用身上,仍然背着一个节度使的名头。

    对驿丞而言,那可是他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攀的上的大人物。

    就是如此人物,居然死在了他管理的驿站内。

    而且看架势,貌似跟他正在巴结的杨怀敏有关。

    杨怀敏惊喜之余,也看到了驿丞、驿丞闺女的反应,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嘴上却惊叫道:“曹将军,曹将军怎么会上吊呢?

    咱家去看看……”

    话音落地。

    杨怀敏就一脸紧张的奔出了房内。

    一出房门,脸色一沉,对着守在房门口的两个军卒吩咐道:“灭口……”

    丢下了这两个字,杨怀敏脸上重新浮现出喜色,快速的走向了曹利用所在的房内。

    房门大开着。

    里面点着烛火。

    杨怀敏进入到了房内以后,就看到了曹利用用腰带,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还真上吊了?太后交代给咱家的任务,咱家完成了。”

    跟随在杨怀敏身后的小宦官,低声道:“干爹,要不再补一刀……”

    杨怀敏瞪起眼,喝斥道:“愚蠢!你见过吊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曹利用现在是自杀,咱们要是补一刀,那就是他杀。

    你想让咱家被满朝文武给掐死吗?”

    小宦官赶忙赔罪道:“孩儿不敢……那干爹,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杨怀敏冷哼道:“派人去找襄州知州,验明曹利用是上吊自杀。有他作证,就算以后有人借此事闹上了朝堂,咱们也不会惹上麻烦。”

    “孩儿这就去……”

    小宦官匆匆离开了房内。

    杨怀敏盯着挂在房梁上的曹利用,幽幽的道:“曹利用啊曹利用,你英雄一世,却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可惜了……

    你到了九泉之下,可别埋怨咱家。

    咱家也是奉命行事。

    你活着,对太后而言,是个麻烦。

    对郭大伴而言,也是个麻烦。

    你一死,大家就解脱了。”

    小宦官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襄州知州得知了曹利用在襄阳驿站吊死了,差点没被下死。

    从床榻上爬起来以后,连官服也没换,匆匆赶到了驿站,看到了吊在了房梁上的曹利用。

    仅仅瞥了一眼,还没开口说话。

    “走水了!”

    “走水了!”

    “……”

    一场熊熊大火就在襄阳驿站内燃烧了起来。

    襄州知州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里,差点没当场逃了。

    杨怀敏差点没被气死。

    曹利用吊死,那是自杀。

    有尸体为证,经过仵作检验以后,他就可以逃脱所有的罪责。

    可如今大火一起,瞬间燃便了整个驿站。

    曹利用的死,就算没有猫腻,也变得有猫腻了。

    “给咱家救火……”

    “救火!”

    杨怀敏为了躲避火势,逃到了驿站内的庭院里。

    恼怒的提着拂尘,驱赶着那些军卒们去救火。

    可那些军卒们也不傻。

    不可能进去送死。

    驿站里的大多屋舍,皆是以土木搭建的,木料用的比较多,所以起火以后,迅速的就连成了一片,化成了一片火海。

    冲进火海里去抢一具尸体?

    除非他们疯了。

    杨怀敏、襄州知州,一众军卒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挂着曹利用尸体的屋舍,化成了一堆灰烬。

    等襄州知州派人召集来了州府内的水龙车灭了火以后,就看到了三具焦尸,躺在灰烬里。

    其中有两具是驿站的驿丞、驿丞闺女。

    剩下的一具,所有人自然而然的以为,那是曹利用。

    距离驿站不远处的山林里。

    寇季、刘亨、曹利用并肩而立,盯着那浓烟散尽,火把映照的红彤彤、黑糊糊的驿站。

    曹利用一脸敬佩的道:“没想到,寇工部还有这等手段,居然能让我光明正大的死在人前。”

    寇季淡然道:“一叶障目罢了,不值一提。”

    上吊这种事,在古代,那叫自杀。

    可后世很多人,却将它变成了一个障眼法。

    仅凭几根绳索,就能造成自杀的假象。

    寇季收回了盯着驿站的目光,落在了曹利用身上,淡淡的道:“你现在可是一个死人!”

    曹利用收回了目光,哀叹一声,“我知道……世间再无曹利用。”

    寇季点点头,又道:“我叫寇季,不叫寇工部。”

    曹利用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的道:“小人曹利用,见过少爷。”

    寇季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这世间,能帮你报仇的,就只有我。你明白?”

    曹利用点头,“小人明白。”

    寇季继续道:“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自称什么小人,你曹利用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人。一会儿我会派人,送你去一个地方。

    到了地方以后,会有人交给你锻炼。

    我希望你能尽快的让那些人,变成真正的悍卒。”

    曹利用微微眯起眼,“保州吗?”

    寇季淡然道:“谁告诉你,我手里只有保州的?”

    曹利用一瞬间瞪大了眼。

    居然不是保州?

    寇季居然还有其他藏兵的地方?

    他藏那么多兵做什么?

    一瞬间,无数疑问,涌上了曹利用的心头。

    寇季却没给他开口发问的机会,他继续说道:“回头我回到了汴京城,会找个由头,送你的家眷过去跟你团聚。

    等你的家眷们到了以后,你最好约束着他们,不要乱跑,更不要胡说八道。”

    顿了顿,寇季盯着曹利用,认真的道:“不然……后果十分严重,比你经历过的任何的后果都严重。”

    曹利用听到这话,咬咬牙,“明白……”

    应答了寇季以后,曹利用的目光落在了刘亨身上。

    寇季见此,淡淡的道:“你不用担心他会出卖你。他是我兄弟,最先对你生出同情心的,就是他。若不是他想救你,我也不会冒着风险出手。”

    曹利用闻言,依旧盯着刘亨,沉声道:“他可是太后的侄子……”

    “留着一样的血吗?”

    开口的并不是寇季,反而是刘亨。

    曹利用一愣,突然咧嘴笑了,“很好……我信你……”

    “行了,别说那些废话了,尽快上路吧。你现在不适合再在人前路面。”

    寇季摆手说了一句,从身后的精骑中挑选出了几人,吩咐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带着曹利用,连夜离开了襄阳。

    曹利用走后,寇季陪着刘亨坐在一个小山丘上。

    “曹利用救下了……”

    寇季淡淡的说了一句。

    刘亨对寇季拱手道:“为了我,四哥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刘亨的话还没有说完,寇季就抬手打断了他。

    寇季盯着刘亨道:“曹利用救下以后,你的心结,已经解开了……不过,从今往后,你姑母也就多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强劲对手。只要他不死,你姑母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你……后悔吗?”

第0429章 回京

    “为什么要后悔?”

    刘亨侧头,盯着寇季,认真的发问。

    寇季一愣,低声笑道:“她终究是你姑母,你真的忍心看着曹利用暗中对付她,最后杀死她?”

    刘亨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四哥听信了曹利用的话,怕我给我姑母通风报信?”

    寇季摇头,失笑道:“我若担心你会给你姑母通风报信,就不会带你来此。我只是觉得,你姑母始终对你刘家有恩,若是有一日,曹利用真有能力杀她的时候,你会不会为了今日救下曹利用的事情而感到苦恼。”

    刘亨一愣,低头笑了笑,“若真有那么一日,最苦恼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四哥你。”

    寇季愕然。

    刘亨继续笑道:“四哥和官家交情莫逆,官家对我姑母亦有母子情分。若有一日,曹利用真的要杀我姑母的话,官家和你,皆会夹在中间。”

    寇季一愣,失笑道:“你小子倒是看得清楚。”

    刘亨咧嘴笑道:“从出汴京城到现在,我想了很多,有些问题,以前想不明白,有些事,以前看不清楚。现在都想明白了,看清楚了。”

    寇季瞥着刘亨道:“你能想清楚、看明白就好……解开了心结,以后会活的轻松一些。”

    刘亨点点头。

    “走……找个地方歇息一晚上,明日回京。那两个看守曹利用的军卒,回到了汴京城以后,你找个由头带走他们,然后再找个由头,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发配到雷州去。”

    “……”

    刘亨愕然的张大嘴,跟着寇季到了驿站外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里。

    破庙里点着一团篝火。

    点点火星徐徐四散。

    刘亨见到寇季用一张羊毛毯裹紧了自己,躺在了草垛上准备入睡,忍不住开口道:“四哥,你在雷州藏了人?”

    寇季用被子捂着自己,瓮声瓮气的道:“什么叫藏了人……搞得我好像是有诸多外室似的……我只是闲暇的时候在雷州做了一些布置,以防万一。”

    刘亨心思复杂的抱着羊毛毯,坐在了寇季身边,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你在雷州私藏了兵马?欲意何为?”

    寇季没好气的道:“当然是关键的时候,带着全家人坐着大船跑路啊。难道造反啊?”

    刘亨一愣,脸上的神色居然有些失落。

    旋即。

    刘亨又愣住了。

    为何我听到了四哥不造反以后,会失落呢?

    难道我天生反骨?

    喜欢干一些不良的勾当?

    造反明明对我没啥好处啊?

    ……

    复杂的思绪在刘亨脑海里扭成了一团乱麻。

    闹的他一夜未眠。

    翌日。

    刘亨盯着两个熊猫眼,陪着寇季,跨上马,往汴京城奔去。

    来的时候,二人策马狂奔。

    回去的时候,亦是如此。

    刘亨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无人在意。

    寇季却不行。

    寇季身负重任,官高爵深,没有理由的消失十天半个月的话,满朝文武会想尽办法把他揪出来。

    所以寇季没办法在汴京城外多留。

    二人星夜兼程回到了汴京城。

    在汴京城外的官道上,分道扬镳。

    刘亨回了汴京城。

    寇季折道去了瑞安别院。

    到了瑞安镇外的时候,就看到了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围绕在瑞安镇外。

    四五千的禁军将士,阻拦者百姓,不让他们进去。

    “小少爷……”

    寇季刚想跨马上去,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声。

    循声望去。

    就看到寇忠身穿一身粗布麻衣,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到了他马前。

    “你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寇季坐在马上疑问。

    寇忠憨厚的一笑,低声道:“老仆是特地在此等小少爷您呢。”

    寇季皱眉道:“府上有事?”

    寇忠摇头道:“府上没事,以老爷如今的身份,谁敢在府上闹事。”

    寇季张口,刚要询问,就听寇忠继续道:“是老爷吩咐老仆在此处等您的。近几日拜访老爷的人颇多,瑞安镇上的禁军将士们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就堵住了瑞安镇各处要道。老爷怕您一路面,被人缠上,所以就派老仆带您从别的地方回去。”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还有这档子事?那些人闹腾的大半个月了,他们不累吗?”

    寇忠失笑道:“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累着。”

    寇季摇着头,跳下了马背。

    寇忠挥挥手,便有人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出来,牵走了寇季的马。

    至于那些跟随着寇季的精骑,早在寇季入汴京地界以后,就四散而去。

    寇季跟着寇忠,七绕八绕的,沿着一条鲜有人知的小路,回到了别院。

    进了别院。

    就看到了寇准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厅内,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祖父……”

    寇季入了正厅,躬身施礼。

    寇准缓缓回神,看到了寇季以后,脸色微微一冷。

    “寇忠,你带着其他人先下去。”

    寇准吩咐了一声,寇忠拱了拱手,带着其他的丫鬟、仆人们离开了正厅。

    寇准盯着寇季,冷声道:“曹利用死了?”

    寇季假装意外的道:“祖父您已经知道了?”

    寇准冷哼道:“两日前,襄州知州,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诉给了朝廷。”

    寇季低声笑道:“朝廷的消息,还真是快。”

    寇准瞪起眼,质问道:“你杀的?”

    寇季一愣,失笑道:“祖父,那可是一位做过枢密使的人物,岂是我想杀就能杀的。”

    寇准又问道:“那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寇季没有隐瞒,坦然道:“襄阳……”

    “嘭!”

    寇准拍桌而起,恼怒道:“那你还说不是你杀的!”

    寇季苦笑道:“祖父,我去襄阳,就是随便看看,我可没动曹利用,碰都没碰一下。”

    寇准皱起眉头,冷哼道:“你没动手?”

    “没有!”

    寇季果断回答。

    寇准脸色缓和了几分。

    寇准重新坐下,沉声问道:“那曹利用是怎么死的?”

    寇季道:“曹利用是被杨怀敏逼死的。”

    寇准瞬间瞪起了眼珠子,“杨怀敏?他怎么敢?!”

    寇季低声笑道:“杨怀敏不敢,但他背后的人敢。”

    寇准冷哼道:“老夫会将风声透露给王曾、李迪二人。王曾和李迪一定不会让杨怀敏好过。”

    寇季沉吟道:“祖父很在意曹利用?”

    寇准一愣,摇头道:“老夫不在意……老夫只是觉得,似曹利用这等与国有功之臣,要杀也得用国法杀,而不是用私刑。”

    寇季拱手道:“祖父高义……”

    寇准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给老夫戴高帽子。赶紧滚去工部处理你那些琐碎的政务。若是王云升再找到老夫头上,老夫饶不了你。”

    寇季愕然道:“王云升找您?”

    “滚蛋!”

    “哦!”

    寇季还想找寇准问个清楚,但是寇准明显没有跟他聊下去的心思,寇季就只能出了别院,自己去工部找王云升问个清楚。

    寇季在府上歇息了半日,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官府以后,出了瑞安镇,直奔汴京城。

    一路奔到了工部衙门。

    在属官们的恭维声中,找到了正在处理政务的王云升。

    细细一打听后,才知道,工部近几日确实遇到了一些琐碎的麻烦,王云升拿捏不定,就去寇府找寇季。

    寇季不在。

    寇准出手帮忙,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你是说,我祖父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琐事?不需要我再处理了?”

    寇季有些不确定的问王云升。

    王云升笑着点头道:“有太师出面签判文书,谁还敢再为难咱们工部?”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准在朝堂上理政多年,他的字迹,满朝文武皆熟悉。

    他签判的文书,递到了其他各级衙门,各级衙门的人都得给面子。

    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去跟寇准对着干,划不来。

    “这么说工部现下不需要我坐镇了?”

    “对,您有什么事情要做,尽管去做。下官会帮你把工部的所有事情打理的妥妥贴贴。”

    “那我走了……”

    “恭送上官……”

    “……”

    寇季漫步出了工部衙门,往城外走去。

    刚踏上了御街,就被人蛮横的拦下。

    拦下他的人,身份有些高,他打不过,只能挤出一副笑脸,走了过去。

    “李爷爷……”

    寇季走到骑在马背上的李迪面前,躬身一礼。

    李迪缓缓点头,指着寇季牵着的毛驴,“驴不错……”

    寇季赶忙道:“李爷爷若是喜欢,就送给您。”

    李迪满意的点点头,“算你小子有孝心,老夫刚好却一个代步的。看在你小子有孝心的份上,老夫请你吃饭。”

    寇季一愣,点头答应了此事。

    李迪跨着马,带着寇季到了李府上。

    李迪吩咐人准备了一大桌吃食。

    也没叫旁人。

    就他们两个人坐在桌前,大吃大喝。

    饭吃了一半,李迪淡淡的道:“老夫之前说过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寇季嘴里叼着菜,愣愣的抬起头,一脸茫然。

    李迪摆摆手,“吃饭吃饭……”

    寇季点点头,继续闷头吃饭。

    李迪哀叹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李迪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寇季自然知道。

    寇季只是不想戳穿此事,让李迪难堪,所以才装傻充愣的。

    李迪之前可是光明正大的在寇季面前说,要防着寇季的。

    寇准请辞,等于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让他明白了,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迪此次请寇季吃饭,其目的也是为了向寇季致歉的。

    只是他身为长辈,要维护自己身为长辈的尊严,自然不可能直接跟寇季道歉。

    只能隐晦的向寇季道歉。

    只是寇季像是没听明白他刚才道歉的话,让他心中生出了要不要继续道歉的犹豫。

    李迪没滋没味的吃着饭,几次张口,都欲言又止。

    寇季却不在乎李迪的心思,大口吃喝,吃的香甜。

    今日这一餐饭,应该是寇季认识李迪以来,李迪请他吃的最好的一餐。

    酒足饭饱以后。

    寇季擦嘴漱口以后,陪着李迪到了正堂里坐下。

    眼见李迪仍旧在犹豫,寇季就开口笑道:“李爷爷,有些事情,小子早就忘了。您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李迪愣了愣,失声道:“你刚才听出了老夫话里的意思?”

    寇季笑着点头。

    李迪哭笑不得的道:“那你为何不回答老夫,反而装傻充愣?”

    寇季腼腆的笑道:“这不是怕您尴尬嘛。”

    李迪指着寇季埋怨道:“你小子……”

    寇季继续笑道:“此事已经过去了,李爷爷您就不要再提了,免得影响您我二人的情分。”

    李迪点点头,感叹道:“还是你小子看的开,是老夫过于执着了。”

    心里的门槛迈过去了,李迪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拉着寇季询问道:“你祖父在城外过的可好?”

    寇季笑道:“挺好的……比在宫里过的舒坦。”

    李迪点点头,“那就好……你祖父一朝成圣,我等不如也。”

    寇季摇头笑道:“李爷爷无需妄自菲薄。”

    李迪摇头道:“不是老夫妄自菲薄,老夫说的是实话。自古以来,处在你祖父所在的位置上的人,能洒脱的扔下权势的人,少之又少。

    老夫若是处在你祖父所在的位置上,恐怕不会那么洒脱的扔下权势。

    老夫对你祖父的所作所为,甚是敬佩。

    早知你祖父如此洒脱,老夫当初也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寇季苦笑道:“咱们不是刚说过,不提此事的吗?”

    李迪一愣,失笑道:“对对对,不提此事……”

    顿了顿,李迪脸色一沉,问道:“此前,你祖父派人过来告诉老夫,说是曹利用的死和杨怀敏有关。你可知道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知道一些……杨怀敏负责护送曹利用,却导致曹利用在襄阳驿内身亡。无论曹利用是怎么死的,他都难辞其咎。”

    李迪缓缓点头,“朝堂上的文武也是这般说。只是杨怀敏那厮,一口咬准,曹利用是自杀身亡,与他无关。有襄州知州为他作证,老夫和王曾也不好问罪于他。

    可满朝文武对于曹利用的死,义愤填膺。

    若不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此事恐怕难以平息下去。”

第0430章 寇准要教书育人?

    寇季点头道:“那倒是……无论曹利用的死,跟杨怀敏有没有关系,满朝文武都不容此人活在世上。”

    诚如寇准所言。

    依照曹利用的身份、地位,以及他对朝廷的功劳,想要处死他,都必须通过国法。

    一切非国法的私刑,满朝文武都不能容忍。

    满朝文武在朝堂上闹,可不是为了帮曹利用报仇。

    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生怕自己在落魄的时候,遭受到和曹利用一样的待遇。

    李迪皱眉道:“可杨怀敏终究是太后身边的人,要动太后身边的人,没有证据,恐怕不行。”

    寇季思量了一下,沉吟道:“襄州知州的奏表中,可曾提到,亲眼见到曹利用自杀身上。”

    李迪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襄州知州的奏表,低声道:“襄州知州的奏表中只提到,曹利用在襄阳驿自杀身亡,他到的时候,曹利用已经死僵,恰逢有贼人偷袭襄阳驿,曹利用的尸体被烧成了一块焦炭。”

    寇季幽幽的道:“李爷爷不觉得此事存在猫腻吗?”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沉吟道:“老夫自然知道有猫腻,此事就像是杨怀敏自己编排的一场戏。”

    “即使如此,李爷爷只管去问太后讨要人即可。太后若是不肯交人,李爷爷只管将此事推脱到太后头上。到时候满朝文武只会埋怨太后,又不会埋怨你。”

    寇季有些不明白,此事处理起来,很简单,李迪长吁短叹个什么劲?

    李迪盯着寇季,咬牙切齿的道:“老夫也不想放过杨怀敏那厮。杨怀敏那厮这么一闹,险些坏了老夫和你祖父三人谋划的大事。”

    寇季听出了李迪的画外音,试探的问道:“杨怀敏差点坏了您和我祖父商定好的,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大事?”

    李迪没有隐瞒,咬着牙点头道:“不错……老夫三人好不容易借着册立皇后的事宜,让武勋们占到了一些便宜,本想借此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不引起武勋们太大的反弹。

    却没料到,杨怀敏闹了这么一出。

    曹利用一死,武勋们风声鹤唳。

    老夫再出手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肯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寇季迟疑道:“所以……您和王公有退缩之意?”

    李迪摇头,沉声道:“事已至此,岂能半途而废。武勋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中原腹地内的厢军,必须裁撤。”

    寇季沉吟道:“那您可得想办法,尽快处理曹利用死后的事宜。”

    李迪咬牙道:“老夫一会儿就去找王曾,一起去找太后讨要杨怀敏。”

    寇季点点头。

    李迪有了主意,寇季也不打算再多言。

    陪着李迪有闲聊了一会儿,寇季离开了李府。

    回到了寇府以后,见寇准还在正厅里坐着。

    寇季有些意外的迎上前,“祖父,您不去找那些闲散的老头们闲聊了?”

    寇准不满的道:“还闲聊个屁……镇子外面那些棒槌们来了以后,老夫的身份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了……那些个老头们,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老夫敞开了聊了……老夫出去接受他们的吹捧,还不如在府上坐着……”

    “哦……”

    寇季随后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却听寇准喊道:“过来!”

    寇季重新回到了寇准身边。

    寇准哼哼道:“你帮老夫想个法子,老夫不想一直闲在府里。”

    寇季挑眉道:“闲在府上不好吗?”

    寇准撇嘴道:“老夫忙碌了大半辈子,闲不住。不找点事做,老夫的心肝就像是被狸猫在爪挠一样。”

    寇季思量了一下,提议道:“镇子上有一个私塾,要不您去给那些孩子们教书如何?”

    寇准闻言,一愣再愣。

    “让老夫去教书育人吗?”

    “不行吗?”

    寇准沉吟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镇子上的私塾里,皆是一些稚子顽童,学的也是一些蒙学的东西……”

    寇季愣愣的盯着寇准,不解其意。

    寇准顿了顿,有些犹犹豫豫的道:“蒙学的东西老夫倒是精通,可是教育那些稚子顽童,老夫有些不太擅长。”

    寇季一愣,缓缓裂开了嘴。

    寇准瞪起眼,喝道:“不许笑……并非老夫学问不够,而是老夫学问太高,经历的又多,教书育人的话,会时不时的引经据典,又或者引用一些朝堂上的时政。

    那些个稚子顽童里面,没一个人能听得懂。

    老夫不想因此误了他们的前程。”

    “哈哈哈……”

    寇准不让寇季笑。

    寇季还是笑出了声。

    引得寇准直瞪眼。

    寇季笑道:“还有您这位圣贤不会的啊。”

    寇准恼羞成怒的道:“再笑,老夫让你去祠堂跪着!”

    寇季赶忙收起了笑容,憋着笑意道:“您老既然没办法去教那些稚子顽童,那就在瑞安镇上建立一座学馆,招收一些已经过了蒙学的学子教导,不就行了。”

    寇准长叹一声,道:“老夫也想过此事……总觉得有些不妥。”

    寇季满脸疑问的看向寇准。

    寇准无奈的道:“老夫若是建立学馆,恐怕太学、国子监,就没学生了……”

    寇季闻言一愣。

    仔细想了一下以后,觉得寇准说的没错。

    以寇准如今的身份、名望。

    他要是开学馆教授读书人的话,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削尖了脑袋往他门下钻。

    毕竟。

    只要能成为寇准的学生,以后的仕途,几乎不用担忧。

    学问高深的,自然可以走科举入仕。

    寇准在朝中的那些门生故旧、寇季在朝中的那些门生故旧,皆会照应他们。

    学问低的,没办法借科举入仕的。

    也可以借着寇准学生的名头,举荐入仕。

    可以说,只要能拜在寇准门下,做官那就是铁板上顶钉的事。

    那些学子们,苦心读书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做官。

    有捷径走,他们为什么不走?

    寇季思量了一下寇准的问题,脸上缓缓浮起了一丝笑意。

    寇准见此,就知道了寇季已经有了主意,赶忙催促道:“你有办法了?”

    寇季点头道:“祖父若是怕学生太多的话,可以设立多项考核,把大多数人挡在门外。”

    寇准疑问道:“怎么个挡法?”

    寇季笑道:“祖父可以将瑞安镇上的私塾,纳入到学馆管辖下,在私塾的基础上,再设立一个镇学,然后再设学馆。

    祖父在开设学馆的时候,言明,只收从瑞安镇私塾、镇学,结业的学子。

    如此一来,没读过瑞安镇私塾、镇学的学子,就没资格入您的学馆。

    许多想要钻营的人,就会被拦在门外。”

    寇准闻言,嘴角抽搐着道:“你的法子……有些阴损……老夫真要把这话说出去,恐怕明日,瑞安镇私塾里,就会多出一批二三十岁的学生。

    那些私塾里的先生,学问恐怕还没有学生高。

    到时候是先生教学生,还是学生教先生。”

    寇季淡然笑道:“他们既然想投入您的门下,总的要受一些委屈吧?若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话。那他们凭什么入您门下。”

    寇准愣了愣,点头道:“那倒也是……”

    寇准思量了一下,又道:“可如此筛选出的人,大多都是心思阴沉之辈,他们若是入了朝堂,只会成为祸害。”

    寇季笑道:“祖父不必担忧……孙儿设定的考核,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等他们从瑞安私塾、瑞安镇学走出来以后,还要去游历天下,见识一下我大宋的大江南北,然后再写一卷游历记,由祖父评判,看看是否有入学的资格。”

    “嘭!”

    寇准拍着桌子,站起身,嚷嚷道:“你这那是帮老夫挑学生,分明是想把所有人挡在门外。”

    寇季见寇准生怒,赶忙道:“祖父不必生气,祖父既然不喜欢这个法子,那我再帮你想一想其他的。”

    寇准冷哼一声,嚷嚷道:“你若是不帮老夫想一个满意的法子,老夫一定罚你去祠堂跪着。”

    寇季赶忙思量。

    思量了许久以后,提议道:“祖父,您看这样如何……您可以先考校一番他们的学问,分派他们去各地,隐姓埋名的生活三年。

    再录入学馆教导。

    学有所成以后,再让他们隐姓埋名的去各地,为吏三年。

    若有成绩,再录入门墙。

    或举荐他们入仕,或让他们科考入仕。”

    寇准听闻寇季此话,倒没有再喝斥寇季,沉吟道:“你是想让他们去民间历炼一番,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寇季点头道:“不尝一尝民间疾苦,又怎么知道百姓苦不苦。”

    寇准皱眉道:“那你为何又要让他们为吏三年?”

    寇季沉声道:“唯有在小吏的位置上磨练一二,才能看出谁正,谁邪。正者,自当秉持本心,为国为民。邪者,必然会同流合污。”

    寇准若有所思的道:“见识了民间疾苦以后,还跟那些小吏们同流合污的话,那就是大恶,入了官场,只会成为祸害。

    在入仕之前,就辨明他们是忠是奸,择忠而取,也能免去一方百姓遭受祸害。

    此举甚妙。”

    寇准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幽幽的道:“只是三年三年又三年,又有几人能挨得住?”

    寇季淡然道:“想要人前显贵,就必须在人后受罪。若是连一点点苦也不肯吃,入了仕途以后,迟早会成为一个祸害。

    与其到时候刀斧加身,还不如趁着他们没入仕之前,绝了他们入仕的心思。”

    寇准皱眉道:“朝野上下,没有人这么做,老夫若是这么做的话,怕是会遭人非议。”

    寇季愣了愣,“祖父在乎别人非议吗?”

    寇准没有开口。

    寇季沉声道:“祖父,我在乡下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位医者,此人医术高明,想要拜在他门下学医的人,多不胜数。

    可此人收徒,有一个怪癖,那就是要入他门墙的学徒,得先折断手指,过几日,再接上。

    一些没能拜入到此人门下的学医者,暗中诽谤他,埋怨他残忍。

    祖父觉得,他是真残忍吗?”

    寇准一愣,摇摇头,沉声道:“此人乃是大贤,更是天下一等一的心善之人。”

    寇季点头道:“孙儿也是这么认为。此人之所以让跟随他的学徒折断手指,过几日,再接上。并非是他残忍,而是他想借此,告诉那些学徒一个道理。

    一个医者,不能体会病患的痛苦,面对病患的时候,就总会有所懈怠。

    唯有体会过病患的痛苦,才能明白,任何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病患,都有痛苦加身。

    如此,你才不敢懈怠,不敢浪费一分一秒。

    同理。

    那些读书人,若是不能体会民间疾苦,不知道百姓在恶政之下,会遭受到怎么样的磨难。

    又怎么能常怀仁心,踏踏实实为百姓们做事呢?”

    寇季顿了顿,继续说道:“以祖父您如今的身份、名声,教导出的学生,出仕是必然的。祖父既然有育才之心,为何不教授一批良才呢?

    要我说,不仅要让他们尝一尝民间疾苦。

    还要让他们尝一尝衙门里的那些刑罚。

    也唯有如此,他们在入仕途以后,才不敢把百姓视作牛马。

    才不敢对百姓滥用私刑。”

    寇准盯着寇季,沉声道:“老夫听你的,不过你要帮老夫做一件事。”

    寇季一愣,疑问道:“何事?”

    寇准沉声道:“你帮老夫找出那一位医者,老夫想请他一起,帮老夫建立学馆。”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他只不过是把在后世随口听来的一个故事,告诉给了寇准。

    寇准却非要让他去找这么一个医者。

    他到哪里去找?

    看来以后借用故事的时候,还真不能随便借用。

    得慎重再慎重。

    寇季讪讪的道:“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找,找到以后,派人给您送过来。”

    寇准瞪眼道:“什么派人送过来?如此大贤,当礼待。”

    寇季赶忙道:“我派人把他请回来。”

    寇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寇季陪着寇准又闲聊了一些办学的细节,然后逃出了正厅。

    他口中所说的那位贤才,他会派人去找,实在找不到,就只能花大价钱,请人扮演一下。

第0431章 嚣张跋扈郭御女

    翌日。

    寇季起床以后,就听到了府上的仆人们禀告,说寇准带人去了瑞安私塾。

    “祖父这是办学心切,等不了一刻……反正府上不缺办学的那些钱,就随祖父去折腾吧……”

    寇季吩咐了府上的账房,准备好银钱,供给寇准取用,就不再管此事。

    他不知道。

    寇准带着寇忠,以及一众豪仆到了瑞安私塾以后,果断接手了瑞安私塾一切事务。

    又大手一挥,将瑞安镇外,无数的空地,数个小山头,一并纳入到了私塾辖下。

    并且依照自己的心思,将这些地方划分成了三个区域。

    分别用于建造私塾、镇学、学馆。

    瑞安镇上上下下,皆知道寇准的身份。

    寇准要做什么,他们也不敢问,也不敢说。

    只能看着寇准带着人在哪儿折腾。

    寇准自己折腾了两日,觉得不过瘾。

    于是乎一纸文书丢进了宫。

    大意是:老夫要建立学馆,为朝廷培育良才,给点钱。

    当天下午。

    陈琳带着一帮子宦官,押送着好几车的金银,送到了寇准手里。

    寇准手里有了钱,财大气粗的招揽张贴出了告示,招揽人手,开始营造瑞安镇学,以及学馆。

    一听说寇准要办学。

    朝野震动。

    朝堂上的百官们不知道寇准要闹什么妖,就暗中观望着。

    汴京城的百姓,则热心的涌到了瑞安镇,要帮寇准营造学馆。

    他们自带干粮,分文不取,干活还特别卖力。

    用他们的话说,能为圣贤出一份力,那是祖上积德的事情。

    给钱?

    那是看不起我!

    硬给?

    你在羞辱我吗?你信不信我撞死给你看!

    寇忠哭笑不得的将此事告诉给寇准以后。

    寇准大手一挥,让寇忠将钱财,换成了钱粮、酒肉,分发给了那些前来帮工的百姓们。

    对此,百姓们倒是没有拒绝。

    只是寇准明显小逊了自己圣贤的名头。

    从他张贴出去告示以后,不到三日。

    瑞安镇上多了十万人。

    对。

    十万。

    全是来帮工的。

    寇准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吓了一跳。

    赶忙亲自出面,亲自劝诫着一帮百姓们离去。

    随后又请示了一封朝廷的皇榜,劝诫了一些开封府内的百姓。

    如此,涌来瑞安镇的百姓们人数,才少了几分。

    在庞大的财力、人力支持下。

    瑞安镇学、学馆,开始同时修建。

    在确保了质量的情况下,修建的速度依旧飞快。

    些许读书人看到了机会,纷纷蜂拥到了瑞安镇上,表明心迹,想进寇准办的学馆读书。

    寇准却没搭理他们。

    而是再次张贴出了一张告示。

    大意是:我,寇准,要办学。在辞仕前,担任五品以上职位的老头子们,速来。五品以下的滚蛋,老夫没闲心思搭理你们。

    告示一出。

    读书人们都疯了。

    国子监、太学的官员们也疯了。

    好家伙。

    寇准这那是要办学啊。

    这分明是要罢黜国子监、罢黜太学啊。

    国子监、太学内的学子,人心浮动。

    国子监、太学内的官员们,跑进宫去,趴在赵祯寝宫门口哀嚎。

    赵祯劝不走那些官员,只能派人出宫去请寇季进来帮忙。

    寇季刚一入宫,一帮子国子监、太学内的官员,就像是看着仇人一样,看着他。

    寇季一脸认真的道:“诸位对我祖父办学有异议,大可以去找我祖父啊?堵着官家寝宫做什么?”

    一帮子国子监、太学官员,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我们要是能惹得起你祖父,至于跑到宫里来欺负官家吗?

    寇季见此,低声笑道:“好了好了,我祖父办学,只收寒门子弟,而且条件极为苛刻。入门必须去务农三年,你们觉得,你们手下的那帮学子,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国子监、太学的官员们听到这话,果断起身,对着赵祯的寝宫拱了拱手,离开了皇宫。

    寇季入了赵祯寝宫,就看到了赵祯正坐在龙椅上揉眉心。

    见到了寇季以后,让陈琳帮寇季取了一张凳子,然后哭笑不得的道:“还是你有办法,你一来,那帮子官员,全走了。在你来之前,朕再三劝诫,他们也不肯走。”

    不等寇季开口,赵祯又叹气道:“他们就是觉得朕好欺负!”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真要是不愿意听他们哀嚎,直接让人锁了宫门,不让他们进来就是咯。”

    赵祯愣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朕要是锁了宫门,不让他们进来,他们能在朝堂上吵翻天不可。”

    寇季沉吟道:“他们有事,完全可以上书给内庭,再由内庭递给官家。他们越过了内庭,直接来找官家,此举不可取。”

    赵祯苦笑道:“朕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只是他们要见朕,朕总不能避之不见吧?”

    寇季正色道:“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若是官家纵容他们一次,其他人必定纷纷效仿。届时,各种麻烦都会找上官家。

    那要内庭还有何用?”

    赵祯微微一愣,笑道:“你在劝诫朕?”

    寇季点头道:“官家若是这么认为的话,那么臣就是劝诫。官家如今已然亲政,那么就要恩威并施,若只施恩,却不施威的话,百官们会对官家生出轻怠之心。”

    赵祯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幽幽道:“你说的对,得恩威并施。”

    赵祯看向一旁的陈琳,吩咐道:“你去传朕旨意,除了朕辖下的直属衙门外,其他衙门以后有事请示朕的,可以先交由内庭裁定,再由内庭呈报给朕。

    若是越过了内庭,前来找朕。

    杖三十。”

    “喏……”

    陈琳答应了一声,下去传旨。

    陈琳一走。

    赵祯起身,拉了个凳子在寇季身旁坐下,沉声道:“四哥,此番我请你进宫,除了让你帮忙解决宫外跪着的那批官员以外,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寇季疑问道:“何事?”

    赵祯拍了拍手。

    一个宦官捧着一个盒子,出现在了寇季面前。

    “打开!”

    赵祯吩咐了一声。

    盒子被宦官缓缓打开。

    里面露出了一个人头。

    寇季盯着那人头,微微一愣,“杨怀敏?!”

    赵祯点点头,道:“杨怀敏奉旨护送曹利用至房州,却没看护好曹利用,使其在襄阳驿内自杀身亡。此事内庭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并未找到有人害死曹利用的证据。

    但满朝文武,皆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朝野上下闹得是沸沸扬扬。

    朕觉得,杨怀敏也许没有伤害曹利用,但他看护曹利用不周,一样有罪。

    所以朕就取了杨怀敏的头颅,也算是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只是朕不知道,该如何向满朝文武开口。”

    寇季沉吟了片刻,对赵祯身边的宦官道:“送去李府,交给李公……”

    宦官一愣。

    赵祯赶忙道:“照做……”

    宦官答应了一声,抱着盒子出了宫门。

    寇季盯着赵祯,淡然笑道:“那杨怀敏的人头,恐怕不是官家取的吧?”

    赵祯干巴巴一笑,“杨怀敏是大娘娘宫里的奴婢,是大娘娘觉得杨怀敏有失职之罪,所以取了他的头颅,让人送给了朕。

    朕也不想让大娘娘为此事抛头露面,所以就将此事揽在自己头上。”

    寇季闻言,不动声色。

    曹利用跟刘娥走的近,赵祯必然知道。

    曹利用死在杨怀敏手里,赵祯必然也怀疑过是刘娥授意的。

    赵祯应该是觉得,曹利用掌握了刘娥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刘娥才杀人灭口的。

    赵祯揽下此事,是想帮刘娥做一下演示。

    可惜他不知道,刘娥正在布局,想把他架空成一个傀儡皇帝。

    不然,他绝对不会如此帮着刘娥。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有事,尽管交给手下的臣子去作即可,没必要事事都自己操心。”

    赵祯重重的点头道:“朕还在学,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官家。所以偶尔做一些错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顿了顿,赵祯叹气道:“可惜太师不愿意继续留在朝堂上帮朕,不然朕也不需要走这些弯路。”

    寇季笑道:“别人领您走一百次,也不如您自己跌跌撞撞的走一次。”

    赵祯一愣,点头道:“是这个理……朕以前太依赖他人了,以后得学会自己独自理事。”

    寇季刚要开口继续说话。

    就见一道靓丽的身影,风风火火闯进了赵祯的寝宫。

    也不施礼,张嘴就喊,“官家,臣妾刚才在曹氏宫里,看到您赐给她的一块玉如意,妾身也想要……”

    寇季看清了那靓丽身影的面孔以后,微微愣了一下。

    竟然是郭氏。

    看郭氏那跋扈的架势,似乎在宫里很受宠。

    寇季看向了赵祯。

    赵祯冲寇季眨眨眼。

    二人脸上同时浮起了一丝笑意。

    很明显。

    寇季交给赵祯的法子,赵祯已经用上了。

    郭氏风风火火的冲到了赵祯面前,见到寇季和赵祯并肩而坐,顿时瞪起眼,喝斥道:“寇季,你区区一个工部主事,也敢跟官家并肩而坐,谁给你的胆子。

    还不快点滚开。”

    郭氏至今仍旧记得,在延福宫内,赵祯选后的时候,寇季、寇准祖孙偏袒曹氏的场面。

    所以她对寇季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

    她认为,若非寇准祖孙在中间捣鬼,后位就应该非她莫属。

    然而。

    她的话音刚落。

    寇季、赵祯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寇季略微有些惊愕。

    赵祯眼中却闪过了一道寒光。

    寇季、郭氏二人,皆不知道。

    赵祯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杀心。

    寇季目光从郭氏身上收回来,见到赵祯脸色冰冷,赶忙大声道:“臣冒犯了陛下,请陛下恕罪,臣先告退。”

    赵祯听明白了,寇季这是在提醒他。

    赵祯立马收起了脸上的寒霜,淡淡的道:“退下吧……”

    寇季躬身,出了赵祯寝宫。

    郭氏没眼色的盯着寇季离去的背影,跳脚道:“官家,您看到了吗?您看到了吗?他居然不给臣妾施礼。如此无礼的朝臣,就不应该存在在朝堂上。”

    赵祯抿着嘴,咬着牙,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道:“你说的有理……赶明朕就罢了他的官。”

    郭氏闻言,得意的仰起头。

    “官家,曹氏那柄玉如意,妾身也想要一个……”

    “给你给你,朕给你一个更大的……大理进献了一块通透的玉璧,乃是稀世珍品,朕也一并赐给你……”

    “那官家今晚还在臣妾宫里歇息吗?”

    “什么今晚?朕决定了,以后每晚都在你宫里歇息。”

    “真的吗?”

    “真的……”

    “……”

    赵祯寝宫外。

    寇季回身望着郭氏那得意的神情,淡然一笑。

    “还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蠢货……难怪太后会力推她当皇后……蠢人好控制……”

    “刘娥也够狠……为了在这关键时候不惹上麻烦,果断砍了杨怀敏……”

    寇季摇了摇头。

    迈步往宫外走去。

    今日郭氏在赵祯寝宫里几句话,让他轻而易举的看清了后宫里诸女谁更获宠。

    赵祯心里最宠爱的,依然是张氏。

    只是他听信了寇季的话,为了保护张氏,还没有去碰张氏。

    其次便是曹皇后。

    赵祯心里有人,还能赐给曹皇后珍贵的玉如意,那就说明曹皇后在为人处世方面,十分得体,深得赵祯的心。

    而看似受宠的郭氏女,却不在此列。

    赵祯宠爱她,赐给她东西,只是为了让她能死的更快一些罢了。

    被一个蠢人欺负了,寇季没啥好计较的。

    因为这个蠢人,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

    寇季出了宫,回到了府上以后,就再也没出去。

    他坐在府上,静静的看着汴京城里的风云变幻。

    杨怀敏的人头,被赵祯送到了李迪手里。

    李迪拿到了杨怀敏的人头以后,果断让人送去了曹府。

    曹利用的儿子,直接将杨怀敏的人头,摆在了供桌上。

    不需要多言。

    满朝文武也知道,杨怀敏已死。

    声讨杨怀敏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排除了障碍。

    李迪、王曾二人,以内庭的名义,果断下发了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命令。

    一瞬间。

    刚刚平静下的朝堂,再次变得风起云涌。

    而曹佾在内庭下发了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命令的第二日,悄然出现在了寇府。

第0432章 又诱人又可怕的玩笑

    曹佾到寇府的时候,寇季一个人在吃饭。

    寇府里能跟寇季趴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也就两个人。

    一个寇准,一个向嫣。

    寇准如今为了自己的教育大业,忙的不可开交,每日不是在工地上建工,就是在书房里招待那些前来找他的已经辞仕的官员,以及自荐的大儒。

    向嫣去了向府。

    入秋以后,向敏中又一次病倒了。

    向嫣作为孙女,自然要去照看一二。

    也不知道向敏中拜的是那一路神仙,每到入秋,总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却偏偏怎么也死不了。

    浑浑噩噩的一熬,又是一年。

    寇季觉得,他大概是真想见一见曾外孙再走。

    寇季也为此努力过。

    只是向嫣始终怀不上。

    夫妻二人背地里找医术高明的御医看过。

    二人都没有什么病症。

    但就是怀不上。

    曹佾入了膳厅,见寇季一个人在吃饭,也就没有客气。

    瞧了瞧桌子,让寇府的仆人给自己拿一副碗筷,添一碗饭。

    然后抱着饭碗,坐在寇季对面,学着寇季的样子,狼吞虎咽。

    二人如今关系亲密,也不需要客套什么。

    寇准若是愿意跟曹玮密切交往的话,那么两家可以再进一步,结成世交。

    寇季若是犯浑,去曹府讨要一两个曹佾的小妾回府耍,又或者再取一个曹氏闺女的话,两家可以再进一步,结成通家。

    寇季去曹府,讨要曹佾小妾,一点儿也不需要担心曹佾不快乐。

    互送小妾的风俗,最早就是从将门世家里传出来的。

    吃过了饭,寇季如同一条咸鱼,瘫在椅子上,取了一杯茶水,浅尝着。

    曹佾学着寇季的样子,瘫在寇季身侧。

    “我四伯父答应了……”

    “嗯……”

    曹佾坐起身,惊讶道:“你不觉得奇怪?”

    寇季放下了茶水,回身对身后的仆人道:“有些发苦,下去给我换一盏。”

    仆人端着茶碗,出了膳厅。

    寇季瞥向曹佾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字交子铺的存钱,已经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俨然成了大宋的另一个户部。

    用几个部曲的性命,换取一字交子铺的管理权,没有理由不答应。”

    曹佾愕然道:“你早算到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这还用算?”

    曹佾叹了一口气,疑问道:“我太蠢了吗?”

    寇季摇头,道:“不是你蠢,而是你还没了解清楚勋贵的本质。”

    歪着脑袋想了想,寇季又补充道:“或者说,你还不够贪婪。”

    曹佾闻言,一脸苦笑。

    “既然我四伯父已经答应了,你打算怎么做,快跟我说说。我也好回去告诉我四伯父。”

    寇季侧过身,看着曹佾道:“朝廷已经下令,要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你可知晓?”

    曹佾哭笑不得的道:“除了我曹府,还有李府外,其他各府已经闹起来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寇季淡然道:“你曹府已经暗中向朝廷纳了投名状,那就相当于已经舍弃了中原腹地内的厢军。一些统领厢军的将领们,在得不到你们曹府支持的情况下,必然会对你曹府心生不满吧?”

    曹佾点头道:“确实如此……已经有人跟我曹府闹掰了,我四伯父正为此事发愁呢。”

    寇季笑道:“那你回去告诉你四伯父,无需为此事发愁。他们之所以闹,无非是少了一座靠山。如今你曹府不愿意让他们依靠,但你们可以帮他们找一个更大的靠山。”

    曹佾摇头苦笑道:“找谁去?各家虽然都在闹,但也都做好了被朝廷割肉的准备。一旦朝廷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落到实处。

    那么各家都要抛掉一些统领厢军的将领。

    各家连自己门下的厢军将领都没办法安置,又怎么可能接受其他的呢?”

    寇季笑眯眯道:“你觉得八王府如何?”

    曹佾一愣,愕然瞪起眼,“把人给八王府……我滴个乖乖,那八王还能甘心坐在一个王位上……他还不……”

    后半句话,曹佾没说。

    但是他的意思,已经清晰的表露出来。

    寇季淡淡的道:“赵元俨满不满足王位,与我等有何关系?”

    曹佾急声道:“怎么能没关系呢?八王要是起兵,汴京城一定会产生大动荡。”

    寇季撇撇嘴,道:“那不刚好可以出兵平叛,借此表忠心,揽功劳吗?”

    曹佾噌一声站起身,惊恐的盯着寇季。

    “你……你之前所说的表忠心的机会,就是平叛?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寇季没有隐瞒,点头道:“八王在密谋篡位,不光我知道,我祖父也知道,太后也知道。”

    “这……这……这……”

    曹佾瞪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良久以后。

    曹佾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何不出手阻止?”

    寇季一脸奇怪的道:“太后想借此重临朝堂,所以给赵元俨手底下塞了不少文武官员,借此补充他的羽翼。我想借此给太后沉痛一击,让她永远握在宫里别出来,所以我也想给赵元俨手底下塞一些人,让他尽快起事。”

    曹佾攥着拳头,浑身哆嗦着,低吼道:“你们这是在玩火!”

    寇季不紧不慢的道:“赵元俨身边,最大的依仗王钦若,那是太后的人。四个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是太后派遣过去的器械监高手。

    手下一帮子官员里面,有五成是太后塞进去的废物。

    招揽的数位将领,手里也不过一两万兵马而已,里面还充满了皇城司的探子。

    你告诉我,赵元俨怎么赢?”

    曹佾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寇季继续说道:“我再从你曹家借一些人塞进去,那么赵元俨脚下的水,就变得更浑浊。你告诉我,他怎么赢?”

    曹佾咬着牙,沉声道:“那也不能赌!赵元俨一旦成事,对我们而言,那可是一场灾难。”

    寇季撇嘴道:“守卫皇城的龙神二卫的将士,已经换成了训练有素的良家子。我手下的虎字军,已经秘密调遣入京。

    天武、捧日两军,皆在你们各家手里掌控着。

    十多万精锐的悍卒,静等着赵元俨率领着一群虾兵蟹将起事,你告诉我,赵元俨怎么赢?”

    曹佾嘴巴一寸一寸的长大。

    赵元俨还没起事,前路就已经被寇季、刘娥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他已经不担心赵元俨能赢了,心里反而对赵元俨充满了怜悯。

    赵元俨真要是起事了,到时候想弄死他的兵马,可能不仅仅只有寇季口中所说的那些。

    开封府四周的那些禁军,随时都可以杀过来勤王。

    各武勋世家中的那些百战老卒,随时都能拉扯起来,凑出一支战斗力强横的大军。

    此前。

    周怀正叛乱的时候,就终结在各武勋世家拉扯起来的大军中。

    周怀正叛乱,那是手持着官家的兵符,调动了禁军精锐的。

    跟赵元俨杂七杂八凑出来的那些杂牌军,完全不同。

    周怀正可以率领着禁军精锐杀到皇城下。

    赵元俨能不能率领兵马突破外城,还很难说。

    没有一家武勋,会在没有玉符、诏书征召的情况下,跟着赵元俨作乱的。

    当年,太宗赵光义在宫内发动政变的时候,各家武勋就没动。

    同样的,赵元俨要作乱,各家武勋也不会跟随。

    不是武勋们不够忠心。

    而是武勋们默契的选择了效忠于皇位上的那个人。

    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方法,坐上皇位。

    武勋们皆会选择效忠。

    除非皇位上坐上去的那个人,会威胁到他们性命。

    不然他们绝对不会动。

    武勋们就是借此,在一次次动乱中,安安稳稳的保存下来的。

    “咕嘟……”

    曹佾在原地愣了许久,暗吞了一口口水,强压着心头的震惊,难以置信的道:“情势对赵元俨如此不利,赵元俨真的会作乱?

    他会那么蠢吗?”

    寇季撇撇嘴道:“在没有获得你们几家中任何一家的支持的情况下,就开始招揽人手,为篡位做准备,难道还不蠢?

    我若是要作乱,首先会拉上你曹家,还有李家,再加上杨家。

    如此,我才敢背地里招揽人手。

    如若不然,我连作乱的念头都不会动一下。”

    曹佾张了张嘴,想开口反驳寇季。

    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辩驳寇季的话。

    诚如寇季所言。

    没有武勋支持的话,最好就别动作乱的心思。

    因为不可能成功。

    武勋,代表的不仅仅是武勋。

    同样代表着大宋禁军。

    没有武勋参与作乱,就不可能调动得动大宋禁军。

    调动不了大宋禁军,纵然成了,武勋们不愿意拥护你,也能随时掀翻。

    太祖皇帝赵匡胤,虽然从武勋们手里拿走了直接调动大宋禁军的权力。

    可却没有阻止武勋家中走出来的子弟,到大宋禁军中担任要职。

    如今。

    武勋家中的子弟,已经渗透到了大宋禁军各处。

    平日里,有朝廷制约着,武勋们联合不到一起,也没办法展现自己的力量。

    可一旦产生动乱,那么武勋们在各大禁军中安插的子弟,就能瞬间掌控整个禁军。

    寇季见曹佾陷入到了沉思中,就继续道:“就算赵元俨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也停不下篡位的脚步。太后不愿意看到他停下,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停下,那么他就停不下来。

    太祖可以被黄袍加身,赵元俨同样也可以被黄袍加身。”

    曹佾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赵元俨也太惨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他有什么可惨的?他若不起篡位的心思,安安心心的当他的贤王,谁又能算计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归根结底,还是他起了歹心惹的祸。

    怨不得旁人。”

    曹佾不知道,赵元俨之所以生出篡位的心思,之所以敢篡位,归根结底也是受了寇季的影响。

    他若是知道,一定会狠狠的啐寇季一脸。

    曹佾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赵元俨作乱,确实是我曹家表忠心的一个好机会。”

    寇季突然眯起眼,笑道:“你忘了我的功劳……”

    曹佾一愣,苦笑道:“四哥的恩情,我曹家自然记得。”

    寇季笑问道:“那你曹家怎么还?”

    曹佾大方的道:“四哥想要什么,只要我曹家能拿得出手,一定给你。”

    寇季幽幽的道:“你曹家门下,掌控着的禁军也愿意给吗?”

    曹佾脸色一变,干笑道:“四哥在跟我开玩笑?”

    寇季笑道:“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曹佾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四哥,没了禁军,我曹家就没办法在大宋立足了,你这是要我曹家的命啊。”

    寇季继续笑道:“我若是拿锻铁作坊的两成份子换呢?”

    曹佾一愣,干巴巴笑道:“你怎么不说是一字交子铺的份子呢?若是一字交子铺的份子,那我曹家愿意换。”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一字交子铺,成立近一年了,辖下有一个总铺,七个分铺,还有十六个正在铺设中的铺子。预计三年以内,一字交子铺会铺设到各府城。

    其实一字交子铺还可以铺设的更快。

    只是管理一字交子铺的人手,比较少,阻碍了一字交子铺的发展。

    但却并不妨碍一字交子铺吸引储户。

    如今,开封境内、江宁境内、川府境内,一贯以上的买卖交易,已经不见铜钱的踪影。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用交子直接交易。

    你觉得三年以后,一字交子铺铺设满各府城的时候,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届时,我给你们曹家的一字交子铺的份子,你们曹家拿得稳吗?”

    曹佾暗吞了一口口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一字交子铺有多吸金,汴京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真若是如寇季所说的那样,铺设到各府城。

    那一字交子铺里存的钱财,就会超过所有人能够想象的数额。

    一字交子铺能够调动的钱财,也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一字交子铺动一动手指头,山呼海啸,不在话下。

    如此权力,大宋朝只有一个人能掌握。

    余者,窥视它,存粹是找死。

    寇季见曹佾表情生硬,就咧嘴一笑,“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信?”

第0433章 汴京城里没傻子(今晚苟了……一更……)

    曹佾语气生硬的道:“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你可以当我没说……”

    寇季随口说了一句。

    曹佾苦涩的道:“你说过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记在了心里,怎么可能当你没说……”

    寇季起身,拍拍曹佾的肩头,“行了,别纠结此事了,快回去找你四伯父,把我的话如实转达给他,让他尽快将手里的人塞给赵元俨。

    如果了别人发现了赵元俨的图谋,先手一步,把人塞给了赵元俨,那你曹家再想把人塞给赵元俨,可就不容易了。”

    曹佾拱手道:“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我四伯父。”

    曹佾离开了寇府别院。

    回到了曹府。

    曹玮、曹正坐在曹府正堂里烹茶,目光有意无意间,总是在门口晃荡。

    显然。

    他们兄弟二人是特地在此处等曹佾。

    曹佾出现在了正堂里以后,兄弟二人齐齐放下了茶盏。

    曹急忙追问,“寇季那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曹佾孤零零的站在正堂正中,盯着曹玮、曹二人,一言不发。

    曹玮、曹二人对视了一眼。

    曹玮吩咐身边的管事道:“你们先下去……”

    伺候在正堂里的仆人,在管事引领下,离开了正堂。

    曹盯着曹佾,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佾酝酿了好一会儿,语气沉重的道:“八王赵元俨,要篡位!”

    曹佾以为,他说出如此重大的秘密,曹玮、曹会震惊的说不出话。

    却没料到。

    曹玮、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寻常的事情一样,一点也不吃惊。

    曹佾愕然的瞪起眼,“四伯父……爹……你们早就知道此事?”

    曹看向曹玮,曹玮轻轻点头。

    曹瞥向曹佾,淡然道:“佾儿,我们将门在朝堂上虽然一直被文官们压着,可并不代表,文官们事事都比我们强。

    就拿八王赵元俨篡位一事说。

    八王赵元俨,在动了篡位的心思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了他要篡位。

    而那些文官,至今仍旧被蒙在鼓里。”

    曹佾愕然的道:“为何会这样?”

    曹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曹佾,提点道:“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将门。你见过不需要将门支持的篡位吗?”

    曹佾傻傻的愣在原地。

    今日他听到的惊世骇俗的消息实在太多了,多到他难以消化。

    他原以为,赵元俨想要篡位,只有少数人知道。

    如今听到了曹的话,他才发现,知道赵元俨想要篡位的人,只怕数量不少。

    曹见曹佾愣在了原地,也知道他心中不平静,曹怜惜的瞥了儿子一眼,语气温柔了几分,继续道:“所以,不论谁想篡位,最先要拉拢的,就是我将门。

    同样的,最先得到消息的,也是我将门。”

    说到此处。

    曹看向曹玮。

    曹玮板着脸,沉声道:“大宋立国至今,已经有六十余载,我将门虽然被削了兵权,可我将门的势力,依旧庞大。

    六十余载的沉淀,已经让我将门在军中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赵元俨在起了篡位心思,暗中招兵买卖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消息传递给了我们。

    如今赵元俨手里有多少兵马,由何人掌控,屯居在何出,我们了如指掌。”

    曹佾愕然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曹玮继续说道:“太后暗中派人接触过捧日、天武两军的监军,所为何事,你应该清楚,不需要我多说。

    朱能更换了皇城上的兵马,所为何事,更不需要我多说。

    至于寇季那小子暗中调动虎字军入京,就更加不需要我多说。

    只要是跟兵马有关的消息,就没有我将门不知道的。”

    其实。

    曹玮的话有些夸大。

    其他的兵马暂且不论,就虎字军而言,曹玮是没办法掌控他们全部动向的。

    虎字军驻扎在保州的时候,将门一点儿消息也探听不到。

    唯有出了保州,行军在外的时候,将门才能通过他们行军的痕迹,推断一下他们的动向。

    毕竟。

    虎字军一万多人马,连带着马匹,军械等一系列辎重,目标十分庞大,不论是行军,还是换地驻扎,总会留下痕迹。。

    只要露出痕迹,就有可能被抓住。

    当然了,虎字军行军的时候,不可能蠢到留下痕迹让人抓。

    虎字军在行军过程中,有专人负责清理他们行军的痕迹。

    曹玮之所以能发现虎字军已经出现在了汴京城外,那是他在查阅兵部文书的时候发现的。

    曹玮在清点城外空营的时候,发现了几处废弃的营房,被朱能借用。

    曹玮派人去查验了一下,刚进入到营地范围外三里处,就被人挡下。

    曹玮派去的人也没有硬闯。

    回到了兵部以后,就把消息告诉了曹玮。

    曹玮结合赵元俨篡位的事情,以及城外空营的占用量,推断了一下,很容易推断出真相。

    此事,曹玮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甚至还出手帮忙隐瞒了一二。

    曹佾神色十分复杂的道:“四伯父既然早知道此事,为何不告知给官家?”

    曹玮淡然道:“太后也知道,寇季也知道,他们同样没告诉给官家。”

    曹佾沉声道:“太后,寇季,皆有谋划,难道四伯父也有谋划吗?”

    曹玮沉默不语。

    曹佾一愣。

    曹在一旁幽幽的道:“皇家的家事,我们很少插手……”

    曹佾赶忙道:“现在也不插手吗?”

    曹玮摇头道:“现在自然得插手。”

    曹佾急忙追问道:“为何?”

    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因为你妹妹是皇后!”

    曹玮长叹一声道:“我们曹家的爵位,已经混到头了。一门两公,已经站在了诸多将门之首。王爵,一门三公之类的事情,根本不用想。

    因为不论谁坐上了那个皇后,都不会容得下我们曹家有王爵,也容不下我曹家一门三公。

    昔日,符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被封为王爵,何等荣耀。

    可是下场呢?

    符家满门被斩。”

    曹佾撇撇嘴道:“那是符家自己找死,犯上作乱……”

    提及此事,曹玮脸色冷峻了不少。

    曹玮目光冰冷了了曹佾一眼。

    曹佾赶忙闭上嘴。

    曹玮冷声道:“你以为符家是真的想作乱?那是被逼得没办法。不作乱,全家得死;作乱,全家也得死,那为何不做乱?

    就像是现在的八王赵元俨一样。

    你以为他现在想不想作乱,还由得了他吗?”

    曹佾愕然道:“太宗……”

    曹玮冷哼一声,打断了曹佾的话,道:“太宗终究是我曹家效忠过的皇帝,有君臣名分在,不可妄议。”

    曹佾果断闭上嘴。

    曹玮盯着曹佾道:“八王赵元俨要作乱的事情,是寇季告诉你的吧?”

    曹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曹玮继续问道:“寇季所说的表忠心的事情,也跟此事有关吧?”

    曹佾再次点头。

    曹玮沉吟道:“寇季打算怎么做?”

    曹佾赶忙将寇季说过的话,如数告诉了曹玮。

    曹玮听完了曹佾的话以后,盯着曹佾,长叹一声道:“寇小子是真心待你,不然也不会如此照顾你。”

    曹佾一脸茫然的盯着曹玮。

    曹玮却没急着解释,而是叹气道:“我以为,我曹府纳了投名状,配合朝廷裁撤了中原腹地内的厢军,朝廷就不会对我们手里的禁军动手。

    却没想到。

    朝廷终究还是惦记上了禁军。”

    曹、曹佾父子俩,一脸愕然。

    曹疑惑道:“寇小子不是说他是开玩笑的吗?”

    曹玮冷哼道:“开玩笑?你们见过那个朝中重臣,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曹、曹佾父子俩,面面相觑。

    曹玮哀叹了一声,“寇小子是在敲打我们,让我们别惦记一字交子铺,因为除了官家以外,他不会把一字交子铺交给任何人。”

    “那他让佾儿掌管一字交子铺,又是何意?”

    “……”

    曹玮沉默了一下,突然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一声,“他是在给我们曹家开价!”

    曹、曹佾父子俩齐齐拧起了眉头,不明所以。

    曹玮细细的解释道:“寇小子是想给我们曹家一个一字交子铺管事的位置,一份锻铁作坊的份子,让我曹家,交出手里掌控的禁军。”

    曹瞪起眼,“这怎么可能?禁军是我们曹家的根本,也是其他几家的根本。朝廷若是真的出手,铲除我们在禁军中所有的力量,那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

    曹咬紧了牙。

    曹玮苦笑一声,道:“五弟不必生怒。寇小子抛出这些,也是一个试探而已。”

    曹冷声道:“试探也不行……禁军是我曹家的根本,若是没了禁军,我曹家只会任人宰割。”

    曹玮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那倒不会……寇小子将一字交子铺的管理权给了我曹家,就是给了我曹家一道护身符。

    若是佾儿能顺利的成为一字交子铺的管事,再在一字交子铺中安插一些我曹家的人手。

    那么朝廷想动我曹家,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至于锻铁作坊,那是寇小子用来弥补我曹家失去了兵饷来源的一份收入。”

    曹刚想开口。

    曹玮却继续说道:“早在朝廷对厢军动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朝廷在裁撤完了厢军以后,必然会对禁军动手。

    所以我才会提早找上寇季,想要借着支持朝廷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功劳,换取我曹家能保留禁军掌控权的资格。

    但他们,似乎不答应……”

    曹咬牙道:“跟我们所有的将门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曹玮幽幽的道:“经过了数十年的安逸生活。

    一些禁军已经糜烂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

    太宗在朝的时候,我们还能北望江山。

    先帝登基以后。

    我大宋就只能借着向人朝贡换取平安。

    再无半点进取之心。

    一些人已经在汴京城中的荣华富贵的侵蚀下,变成了一个个贪图享乐的无能之辈。

    但仍有一些不甘心的人,在为我大宋北望江山做准备。

    寇准、李迪、王曾、寇季等人,皆在此列。”

    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想批判寇准等人的所作所为,但他发现自己没资格。

    可他也不赞同寇准等人的做法。

    因为寇准等人的做法,触及到了曹家的根本利益。

    曹玮话音落地以后,正堂里陷入到了一阵沉默当中。

    良久以后。

    曹盯着曹玮道:“四哥,难道我们就要任人宰割不成?”

    曹玮一脸奇怪的道:“我曹家怎么会任人宰割呢?寇小子可是给了我曹家足够的利益。纵然我曹家手里没了禁军掌控权,我们一样可以借着一字交子铺保身,也可以借着锻铁作坊,一直富贵下去。

    比起我曹家,其他几家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呢。”

    曹微微瞪大了眼,“四哥,您不会要答应那小子吧?”

    曹玮瞥了曹一眼,好笑道:“五弟,你想的有点多。眼下朝廷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就已经引起了各家不满,我听说一些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又恰逢赵元俨篡位在即。

    若是两件事撞在一起,够朝廷喝一壶的。

    朝廷裁撤厢军,就引起了如此大的反弹。

    朝廷若是裁撤禁军,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

    朝堂上那些个文官,还有没有胆量继续下去还两说呢。”

    曹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禁军是我曹家的根本,坚决不能退让。”

    曹的话掷地有声。

    可他却不知道。

    曹玮、曹佾二人心中,同时叹了一口气。

    有些话,曹玮没有告诉曹,

    将门可并不是铁板一块。

    在对付文官的时候,将门是一体的,同仇敌忾。

    可私底下,内斗也十分频繁。

    朝廷若是抓住这一点,逐个击破的话。

    很容易从将门手里收拢走禁军的权力。

    这个缺点,不光曹玮知道。

    李昭亮、高处恭等等将门的家主都知道。

    可他们却没办法解决此事。

    因为他们谁也不服谁。

    谁也不愿意成为谁的附庸。

    有资格让他们所有人俯首的,只有官家赵祯。

    可官家赵祯总不可能领着他们跟自己做对吧?

第0434章 反

    曹佾心里一样有想法,但却没往外说。

    曹佾了解寇季,寇季不是那种喜欢说大话的人。

    寇季既然有意要整顿禁军,那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达到目的。

    不会因为有困难阻碍而退缩的。

    曹不知道兄长和儿子心中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计较下去,而是看向曹玮问道:“寇季既然有心借着赵元俨篡位的事情,推佾儿一把,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曹玮思量了一下,道:“照寇小子说的做。”

    曹沉吟道:“塞人到赵元俨麾下?”

    曹玮点头。

    曹犹豫道:“我们若是给赵元俨手底下塞人,其他几家瞧见了,恐怕也会给赵元俨手底下塞人。赵元俨手底下的人,将会在极短时间内,暴涨到一个庞大的数字。

    万一尾大不掉,难以收场,怎么办?”

    曹玮淡然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赵元俨的目的是篡位,而不是横扫天下。所以他只会围绕着汴京城做部署。

    所需的兵马人数不会太多。

    不然不好隐藏。”

    曹缓缓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曹玮三人有了定计,就开始依照寇季的安排布置。

    曹家需要保留的将士们,在朝廷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送达之前,已经纷纷被曹玮调离了厢军所属,安排到了禁军中隐藏。

    剩下的那些被曹家舍弃的将士们。

    在朝廷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送达之后,纷纷闹了起来。

    赵元俨手底下招揽的一位偏将,借着这个机会,从这些被曹家舍弃的将士中,招揽了许多能用的人。

    赵元俨的羽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暴涨。

    高、李、石等几家将门,见到了曹家的作为以后,也纷纷开始效仿。

    一时间,投入到赵元俨麾下的将士们变得更多。

    赵元俨对此喜不自胜。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是别人在算计他。

    反而觉得,朝廷下了一步昏棋,让他占了便宜。

    他甚至觉得,天命在他。

    不然的话,朝廷为何会在他即将篡位的时候,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

    明显是在他瞌睡的时候,给他送枕头。

    朝廷裁撤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推行了两个月,赵元俨门下招揽的武将,超过了百人。

    几乎一大部分被将门舍弃的武将,选择投入到了赵元俨门下。

    当然了。

    也有一些不愿意投入到赵元俨门下的武将。

    他们选择了更加激烈的方式,向朝廷表达自己的不满。

    十二月低。

    屯驻在永州的厢军造反。

    叛军将领郭易,斩杀了监军,率众一万人,突袭了零陵县。

    零陵陷落。

    零陵知县举家被斩。

    县内大户,皆被抄家灭门。

    郭易率领叛军攻占了零陵后,在剿灭了零陵县内的富户,获得了足够的粮草以后,又率军逐渐占领了永州全境。

    此事传至内庭以后,朝野震动。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曾,会同李迪下旨,着荆湖南路安抚司安抚使,调遣荆湖南路驻扎的禁军,入永州平叛。

    一个月初。

    双方于道州境内的营道县展开了一场大战。

    双方鏖战十五日,不分上下。

    王曾、李迪二人再次下旨,着李昭亮率一千精兵,赶往道州,指挥作战。

    又遣王云升为监军,随同李昭亮一起赶往道州。

    一月底。

    永州叛乱尚未平定。

    黄州、达州、海州、渭州等十五个州屯驻的厢军,先后叛乱。

    百官纷纷上书,弹劾王曾。

    王曾被迫乞骸骨。

    赵祯罢黜了王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位,改任刑部尚书。

    李迪迁任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李迪迁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果断前往城外的瑞安镇,请正在办学的寇准出面,重临朝堂。

    阔别多日。

    寇准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身上虽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位,但他说的话,却万人敬从。

    寇准先是让赵祯下旨,召吕夷简还朝,出任参知政事。

    随后又强行抽调各家将门的子弟,奔赴战场。

    曹玮、高处恭、石元孙等各家将门家主,先后被派出,率军剿灭叛乱。

    李迪、吕夷简、王曾等重臣,被派往各个军中,充任监军坐镇。

    朝中重臣,几乎全部被派出了汴京城。

    对于王钦若、李谘等人提出的招降、安抚等策略,寇准一个也没有采纳。

    寇准用强硬的姿态,告诉天下所有人。

    朝廷要办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朝廷要办你,你只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憋着,要么死。

    没有第三条路。

    身上没有了官位束缚的寇准,办起事,异常霸道。

    事实证明。

    寇准的手段相当有效。

    随着各将门家主,以及各位重臣到达地方以后,各地捷报,相继传来。

    李昭亮在湘江江畔,阵斩郭易部叛军三千人,俘虏五千余人,招降跟随郭易叛乱的叛民五万余人。

    郭易部主力被斩以后,李昭亮又率领人马,奔赴永州境内,收复永州全境。

    曹玮、李迪二人到达黄州以后,率军足成了一个口袋阵,全歼了黄州境内的叛军。

    高处恭率领大军,一路追赶着达州境内的叛军,追杀到了川府境内。

    海州、渭州等地,也皆有斩获。

    就在汴京城的臣民们,沉浸在一封封捷报的喜悦当中的时候。

    准备了数年,羽翼已丰的赵元俨,于忍不住了。

    朝中大部分重臣,皆在各地平叛。

    能征善战的将军,也分别被派往了各地。

    对赵元俨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三月初四。

    黑云笼罩了整个汴京城,却一滴雨也没下。

    寇季懒洋洋的陪着圆滚滚躺在毯子上打哈欠。

    刘亨急匆匆的闯进了寇季休息的院子,快步走向了寇季。

    寇季见此,做起了身。

    随手推到了爬过来要抱抱的圆滚滚,眯着眼盯着刘亨走近以后,开口道:“有动作了?”

    刘亨神色肃穆的道:“有八骑离开了八王府,前往汴京城外的藏兵地。”

    寇季揪住了圆滚滚脖颈上的皮毛,想要提起它,却发现圆滚滚已经变得很胖,胖到他一只手已经提不起来的地步。

    寇季只能退而求其次,薅住圆滚滚两个软软的耳朵,拽着它,对刘亨笑道:“我以为他会在曹玮等人离京以后就动手,没想到他居然忍得住,一直忍到现在。”

    刘亨苦笑道:“等曹玮、高处恭等人得胜还朝以后,他就只能另等机会了。”

    寇季愣了一下,点头笑道:“说的也是……”

    寇季招了招手。

    伺候在一旁的仆人上前。

    寇季指了指在它面前卖萌的圆滚滚,“照顾好它……”

    仆人答应了一声。

    寇季推开了抱着自己大腿的圆滚滚,穿上了靴子,站起身,对刘亨道:“我们进宫……”

    刘亨点了点头,跟随着寇季的脚步,出了寇府。

    二人跨马,先后进了汴京城。

    一路奔到了皇宫门口,亮出了腰牌以后,踱步到了资事堂。

    资事堂内。

    赵祯在辛勤的理政。

    寇准如同大爷一样,侧躺在他下首的一张美人榻上,享受着宫里的宫娥们服侍。

    普天之下。

    有资格在赵祯忙碌的时候,躺在他身边享受的,恐怕就这一位了。

    见到了寇季进了资事堂。

    寇准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身旁的宫娥摆摆手。

    “你们先下去!”

    宫娥愣了一下。

    寇准瞪起眼,看着宫娥,以及那些听到了他的话,却没反应的宦官、宫娥们,喝斥道:“老夫是指使不动你们吗?”

    寇准一语,惊醒了正在批阅奏折的赵祯。

    赵祯放下了笔,笑问道:“你们是怎么得罪太师了,还不快给太师赔不是?”

    “臣寇季……”

    “臣刘亨……”

    “参见官家……”

    赵祯闻言,目光落在了门口处,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陈琳,去给他们两个搬凳子过来。”

    “……”

    就在陈琳前去搬凳子的时候,寇季对赵祯拱手道:“回官家,臣有大事要禀告。”

    赵祯点点头,“难怪太师要让这些奴婢们先下去。”

    赵祯看向宫娥、宦官们,淡然笑道:“你们给太师赔个不是,然后退下去。”

    宦官、宫娥们,齐齐向赵祯施礼。

    然后再向寇准施礼赔罪。

    寇准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们。

    宦官、宫娥们赔罪过后,立马退出了资事堂。

    资事堂内,就剩下了赵祯、寇准、寇季、刘亨四人。

    等陈琳搬来凳子以后,加上陈琳,就是五人。

    赵祯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要来了吗?”

    寇季点头,沉声道:“根据皇城司的探子查证,刚才有八骑出了八王府,想必是去藏兵地调遣兵马。臣所料不差的话,今日入夜时分,叛军就会兵临城下。”

    对于此事。

    赵祯没有一点儿意外。

    早在王曾被罢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前,赵祯就知道了此事。

    在王曾遭到百官弹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赵祯亲赴城外的瑞安镇,寇府别院,请教寇准,他该如何做。

    是寇准给出了赵祯建议,让赵祯先罢免了王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职位。

    寇季趁着这个良机,把赵元俨要篡位的消息告诉了赵祯。

    寇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寇准提醒他的。

    寇准提醒过寇季,此事不应该瞒着赵祯,不然容易生出君臣隔阂。

    赵祯和寇季关系密切,几乎是无话不谈的两个人。

    寇季若是在这种事情上一味的隐瞒赵祯。

    那么等到赵祯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疏远寇季。

    到那个时候,二人此前的关系有多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有多远。

    寇季不是刘娥。

    刘娥可以置赵祯的情感于不顾,但是寇季不能。

    在寇季告诉了赵祯真相以后。

    赵祯震惊的许久没说出话。

    还是在寇准多番安抚下,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同时也答应了配合寇季,引蛇出洞,一举歼灭。

    如今。

    赵元俨已然上钩,赵祯也无需再假装自己不知道此事。

    赵祯愣愣的盯着资事堂外,喃喃自语,“八皇叔真的反了吗?”

    赵祯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自己坐下的龙椅上,自问道:“为了这张龙椅,八皇叔真的连亲情都不顾了吗?”

    自言自语过后。

    赵祯看向了寇季,哀声道:“朕原本想着,只要八皇叔不起兵篡位,他在底下做什么,朕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可如今看来,朕有些假装不下去了。”

    寇准沉声道:“官家,事到如今,没办法再论私情了,当务之急,是准备迎敌。”

    赵祯点点头,看向寇季道:“此事就全权交给寇爱卿处置。朕就坐在此地,哪里也不去,静等爱卿的消息。”

    寇季拱了拱手,问道:“官家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赵祯闭口不言,沉默了良久,痛苦的闭上眼,道:“八皇叔兵败以后,若是讨饶,就放他一条生路。若是冥顽不灵,那你就看着办吧。”

    寇季一愣,愕然道:“官家,饶不饶恕八王爷,得官家你做主,臣可没办法看着办。”

    赵祯哀叹道:“终究是朕的血亲皇叔,朕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寇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刘亨果断抱拳道:“此事就交给臣去办。”

    赵祯、寇季、寇准,齐齐瞪起眼,看向了刘亨。

    他们谁也没料到,刘亨居然如此胆大,敢接下这个差事。

    寇季拽了拽刘亨的衣袖,很想让刘亨收回刚才的话。

    赵祯不亲口下令要赵元俨人头,谁也没办法对赵元俨下杀手。

    谁下杀手,谁以后就得穿小鞋。

    刘亨拱着手,沉声道:“臣在皇城司任职,干的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解的就是官家难以启齿的忧愁。”

    寇季心头苦笑一声。

    刘亨的话倒是没错。

    他这么说为了什么,寇季也知道。

    无非是想向赵祯表忠心,借此为刘家多谋取一条路。

    可对赵元俨下杀手的事情,寇季还是不愿意让刘亨插手。

    寇季当即踏前一步,拱手道:“还是臣去办吧。”

    赵祯见此,哀叹了一声,道:“八皇叔若真是冥顽不灵,那就送他去伺候我父皇吧。但此事千万别告诉朕的大皇叔,一点儿风声也别让他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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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