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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16章 一家兴,一家衰(求收藏!求推荐!)

    “不急,我还有几句话要对蝉儿姑娘说。”

    寇季从刘亨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对着站在床边的苏蝉儿拱手一礼。

    在苏蝉儿神色异样的回礼的时候。

    寇季笑眯眯的道:“今晚我跟刘亨兄弟所谈的事情,还希望姑娘保密。汴京城虽大,路却不好走。”

    苏蝉儿半蹲着的身子一僵,抬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小女子记下了。”

    寇季的话,外柔内刚。

    看似是在恳求苏蝉儿,实则是在威胁她。

    ‘汴京城虽大,路却不好走’这句话是在提醒苏蝉儿,只要她敢泄露今晚寇季跟刘亨商量的秘密,汴京城将再无她容身之地。

    以寇、刘两家在汴京城的实力,碾死苏蝉儿,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蝉儿是我的人,你不用担心她会泄露我们之间的谋划。快些走,我爹今夜照例要去城外的军营巡视,刚好不在家。”

    刘亨回护了苏蝉儿一句,拉着寇季就走。

    寇季意味深长的瞥了苏蝉儿一眼,跟着刘亨出了苏蝉儿的闺房。

    “少爷!”

    “小少爷!”

    “三爷!”

    “……”

    闺房外,二宝、寇府长随、刘亨的跟班,在看到他二人出现以后,立马迎了上来。

    瞧二宝跟刘亨跟班横鼻子竖眼的,显然他们中间有些不对付。

    寇季笑着冲二宝、寇府长随点了点头。

    刘亨则挥着手,喊道:“打道,回府!”

    “得嘞~”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们瞪了二宝一眼,答应了一声,如同螃蟹一样,横着下了楼,帮刘亨扫清了挡在楼道回廊里的人。

    “小少爷……”

    寇府长随凑到了寇季身边,低声轻呼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寇季一愣,笑着对刘亨道:“现在出去,恐怕不合适吧?这个时辰,城里已经宵禁。”

    刘亨闻言,不屑的撇撇嘴,“巡检司的人,都是我爹的属下,他们敢拦我?”

    刘亨这话,纨绔本色暴露无遗。

    寇季非但没有觉得讨厌,反而一脸欣赏的看着他。

    有权不用,过时作废;有势不仰,过时作废。

    似刘亨这种纨绔子弟的做派,是寇季最向往的。

    可惜他空有一个天大的靠山,却仰仗不了。

    在刘亨的引领下,寇季主仆三人跟着出了万花楼。

    ……

    入夜的汴京城,静悄悄的。

    白日里的喧嚣一扫而空。

    远处河里的潺潺流水声,依稀可闻。

    有文人墨客,躲在渔船的甲板上,吹着洞箫,空谷幽扬。

    清风吹动着柳枝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为洞箫伴奏。

    “当当当……”

    年迈的更夫,挑着灯笼,敲着木梆子,似乎在隔岸附和。

    然而。

    场面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队披甲持刃的禁军将士们破坏了。

    “什么人……城内已经宵禁,还敢在街上晃荡,给我拿下。”

    刘亨、寇季一行明显被禁军将士们注意到了,在为首的都头吆喝下,一群禁军将士手持着长刀围了上来。

    “嘭!”

    刘亨拽着前襟,上去就是一脚。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是谁?”

    刘家豪仆立马挑着灯笼,照亮了刘亨的面孔。

    禁军都头生抗了刘亨一脚,眼看要生怒,可当他看到了刘亨的面孔以后,立马换了一张脸。

    他一脸讨好的卑躬屈膝道:“哎呦喂,原来是将军府上的三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三公子勿怪。”

    然后就见他转身,对身后的禁军将士们喊道:“你们这群狗才,围着三公子做什么,还不把路让开,让三公子过去。

    要是三公子因为你们的疏忽,掉了一根头发,老子要了你们的脑袋。”

    禁军将士们闻言,立马让开了道路。

    刘亨不屑的又踹了禁军都头一脚,骂道:“你算什么大水,你只不过是一条乱吠的狗。”

    禁军都头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讨好的笑道:“三公子说的对,小人就是一条狗,公子府上养的狗。”

    刘亨嫌弃的撇撇嘴,“找两个人头前开路,小爷我可不想再被人拦下了。”

    “您请,小人亲自为您开道。”

    “……”

    禁军都头也不去巡逻了,他率领着手下的禁军将士,一路护送着刘亨、寇季到了刘府。

    刘府在城西,距离金明池不远。

    金明池边上,除了刘府,还有一座府邸。

    天波杨府。

    昔年,大同军节度使杨业,在雁门关一战成名,奠定了杨家在汴京城里的勋贵地位。

    太宗皇帝赵光义赐给了杨家这一座府邸。

    当时的杨家,可以说是汴京城里的新贵,门庭若市。

    然而,随着杨业战死在宋辽战场上,杨府继任者杨昭英年早逝,杨府就开始没落了。

    偌大的杨府内,燃起的灯火只有两三盏,门楣上挂着的灯笼,伴着清风摇曳,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灭。

    相比而言。

    刘府就显得贵气逼人。

    万盏灯火齐燃,照耀的刘府金光璀璨。

    房顶上的琉璃瓦,在灯光下都清晰可见。

    刘亨到了刘府门前以后,并没有急着进府,而是到了府对面的酒楼前,敲开了紧闭的门户,请寇季主仆三人进去稍作歇息。

    在刘亨回府前,寇季叫住了他,说道:“顺便将澄心堂纸、笔墨砚台备好。”

    “明白……”

    刘亨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回府了。

    寇季在酒楼掌柜的陪伴下,登上了酒楼的二楼,倚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刘府、杨府。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杨府上。

    “杨家将……哎!”

    看着没落的杨府,寇季心里五味杂陈。

    从小他就是听着《杨家将》的故事长大的,对于杨家,他有特殊的感情。

    有刘家做对比,他胸膛里的特殊感情就更浓烈。

    满门忠烈,却不敌裙带关系!

    一府热血,却不敌溜须拍马!

    何其可悲,可叹!

    他同情杨家,可却没办法给杨家应有的荣耀,至少现在没办法。

    因为他那个便宜父亲惹出的烂摊子,他还没收拾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现在自顾不暇,何谈帮别人?

第0017章 让人失望的画(求推荐!求收藏!)

    刘亨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怀里抱着一个一尺半长的匣子,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着,像是个小偷。

    他钻进了酒楼以后,立马让酒楼掌柜的关上了大门。

    等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呼喊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还有两个背着笔墨纸砚的人被他扔在了外面。

    “你去安排他们进来,别让人发现了,我先上去了。”

    刘亨叮嘱了掌柜的一句,让他去接门外的人,他自己抱着匣子,先一步上了酒楼二楼。

    寇季坐在两张并起的桌前,见刘亨贼头贼脑的,惹不住笑道:“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你怎么弄的跟小偷一样。”

    刘亨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寇季对面,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里的匣子,说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寻常的东西吗?这东西要有个闪失,不仅我爹会动怒,我姑母也不会轻饶我们。”

    刘亨的话,逗笑了二宝。

    刘亨见此,只是了二宝一眼,却没像是对待禁军都头一样对待他。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刘亨对寇季已经生出了一丝亲近的感觉。

    两个人,特别是两个男人,在做好事的时候,未必能够生出亲近感,可是当他们做坏事的时候,却很容易生出亲近感,从而拉近彼此的之间的关系。

    “打开瞧瞧……”

    寇季的目光落在了刘亨手里严防死守的匣子上,笑着说。

    刘亨警惕的扫了他一眼,捂着匣子道:“你别动,我拿出来给你看。”

    在寇季注视下。

    刘亨像是托着绝世美人一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匣子,从匣子里面托出了一卷画。

    顺着长桌,一点一点的展开了画。

    寇季目光炯炯的盯着画。

    这幅画在后世,引起众说纷纭,但是却无人一睹真容,据说是已经失传了。

    如今能看到这幅画的真容,寇季心里也稍稍有些激动。、

    画卷被徐徐展开,一张彩绘的人物图,跃然于纸上。

    寇季看到画卷上的内容,稍稍一愣。

    画上有两个人物,一男一女,男的五官方正,衣着明黄长衫,侧躺在锦榻上,女的美艳动人,一身绿色罗裙铺在地上,依偎在男的怀里,在帮他喂葡萄。

    整卷画,人物栩栩如生,神态自然,色彩艳丽,是一幅难得的佳作。

    可寇季眼中却难掩失望。

    之所以会失望,那是因为这幅画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头,叫做当世第一春宫。

    如今看来,当世第一春宫的名头,有些名不副实。

    不过转念想想,寇季也就释然了。

    毕竟在后世,这幅画已经失传了,所有有关于这幅画的传言,大多都是猜测而已。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怀疑我拿假画给你?”

    寇季的心思,刘亨猜不到,但是他失望的眼神,却躲不过刘亨的眼睛。

    寇季闻言,摇头笑道:“是有些失望,不过跟此画的真假无关。”

    刘亨愣了愣,挑起了眉毛,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你不会是听信了坊间那些传闻,以为这幅画是一幅春宫画吧?”

    寇季坦然的点点头。

    刘亨破口大骂道:“坊间传闻也能信,这幅画要真是一幅春宫画,你觉得我姑母能把它赐给我爹?”

    寇季哑然失笑,良久才点头道:“是我多想了,多谢刘亨兄弟提点。”

    刘亨哼哼着摆手道:“别说这些没用的,画看完了没?看完了我就送回去。”

    寇季浅笑,“不急,反正画已经拿出来了,多留一个时辰也不碍事。二宝,笔墨纸砚伺候。”

    “来了少爷……”

    二宝颠颠跑上前,从刘亨跟班的手里抢过了笔墨纸砚,铺在了空白的桌上。

    刘亨见此,恨恨的咬着牙,“你这是要作假?仿画这么一幅画,没有三五天时间,根本不行。”

    刘亨这话说的没错。

    创作一幅画,几个时辰就能完工。

    可仿制一幅画,特别是要仿制的神形兼备,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

    在刘亨说话的时候,二宝已经帮寇季铺开了纸,磨上了墨汁。

    寇季随手挑了一根上好的狼毫笔,润了润笔,蘸上了墨汁,笔落语出。

    “对我而言,只需要一个时辰。”

    话音落地,寇季已经在纸上画下了寥寥数笔。

    刘亨不懂作画,但是看寇季一副闲庭信步,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觉间就放心了不少。

    寇季继续在作画,同时嘴里的言语也没停下。

    “不得不说,你爹把这幅画保存的十分完好,明明是几十年前的画作,从纸张上却看不出一丝时间的痕迹。这几十年前的旧纸,跟今年的新纸,差别只有那么丝毫。

    只需要在新画做成以后,用火烘烤一段时间,然后阴干,足以做的以假乱真。

    倒是省去了给纸张做旧的工夫,反到让我多了一天喘息的时间。”

    刘亨盯着寇季UU小说的画作,沉声问道:“之后呢?”

    寇季抬头瞥了他一眼,在笔洗里面涮了涮笔,用干爽的汗巾吸干了狼毫里面沾染的水,蘸上了颜料,再次落笔。

    “之后……就是你这个败家子,去东来典当行卖画。”

    刘亨眉头一皱,说道:“仅仅如此?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寇季笑道:“所以我要帮你多准备几幅画,真真假假的参杂在一起,才能引人上钩。”

    刘亨眉头一展,笑道:“你有准备就好。”

    顿了顿,刘亨追问道:“你怎么料定,吴贤就一定会上钩呢?”

    “多听多看……”

    刘亨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寇季笑着解释道:“我在坊间里打听过,吴贤做官这些年,攒下了不菲的家财,开了几家铺子,其中粮行一家,布行两家,赌坊一家,当铺却有三家。

    这当铺的生意,远没有其他四家铺子赚钱,甚至入不敷出,还需要其他四家铺子接济,才能维持下去。”

    刘亨一下就听出了其中问题所在,当即瞪眼道:“不应该啊,汴京城里其他的生意如何,我不知道,可是这当铺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他的当铺怎么可能不赚钱?

    一定有问题。”

    寇季点点头道:“确实有问题。我仔细想了想,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吴贤喜好古玩字画,所以经常利用当铺,帮他收集古玩字画,这才造成了当铺亏损,入不敷出的局面。

    吴家的三家当铺,一直入不敷出,而吴贤从没有关掉它们的打算,恰恰就说明了这一点。”

第0018章 以假乱真(求收藏!求推荐!)

    刘亨咧嘴笑道:“这算是抓住了吴贤的七寸,由不得他不上钩?”

    “然也!”

    “跟我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文邹邹的。”

    “我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中间没好人,以后咱们两个在一起混,你千万别以读书人自称。”

    寇季侧目,愕然道:“你自己不学无术,不求上进,还想拉着我一起不求上进?”

    寇季挺直了胸膛,傲然道:“我可是要做状元的人。”

    刘亨翻了个白眼,不屑的撇嘴道:“你可拉倒吧。如今丁谓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他跟你祖父水火不容,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天,你就别想考状元。”

    “连进士都别想……”

    寇季狐疑道:“就没人能治得住丁谓?”

    他知道丁谓厉害,但他不认为丁谓可以一手遮天。

    刘亨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撇嘴道:“我姑母可以,但她同样跟你祖父水火不容。你就死心吧,安心的跟我一起当一个纨绔子弟,败家子。”

    寇季哭笑不得,问道:“我祖父好歹是宰相,手里也有不少人……”

    刘亨瘫坐在椅子上,哼哼道:“三头老虎打架,两个打一个,你觉得你祖父能打赢?”

    寇季沉吟道:“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刘亨古怪的看着寇季,“你是在找我问计?”

    寇季一愣,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刘亨迟疑了一下,懒洋洋的道:“除非官家能够恢复如初……官家虽然讨厌你祖父,可心里最认可的也是你祖父。”

    为了取信寇季,刘亨又补充了一句,“这话是我姑母说的。”

    寇季缓缓点头,“既然是皇后所言,那就错不了。”

    寇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

    把寇家的兴亡,寄托在官家赵恒身上,明显有些所托非人。

    旁人不清楚,但是寇季却知道,史书上寇准就是被官家赵恒给坑死的。

    指望赵恒身体恢复如初,也指望不上。

    赵恒修仙十几年,嗑仙丹也嗑了十几年。

    整个人早就变成了一个毒人,血肉里布满了铅,离死不远了。

    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赵恒是指望不上了,寇家想要安稳的度过这一场新旧皇帝更替的权力斗争,只能另谋出路。

    一时间,寇季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

    在寇季和刘亨的攀谈中,一个时辰悄然而过。

    一张新的《春嬉图》,出现在了寇季UU小说。

    刘亨望着桌上崭新的《春嬉图》,吧嗒着嘴,称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这画仿造的神形兼备,只是……”

    寇季放下笔,洗了洗手,笑道:“墨迹还没干,自然有些不同,等到烘烤、阴干过后,肯定会一模一样。”

    “那还等什么,还不烘烤、阴干。”

    不等寇季发话,刘亨转身就招呼着酒楼的掌柜去准备火炉,以及阴干用的架子。

    等到东西准备好了以后。

    寇季亲自上手,烘干画作上的墨迹。

    烘到了七成干,寇季找了一个湿润的地方,架起了画,让它自行阴干。

    刘亨似乎对造假的手段拥有极大的兴趣,寇季做的所有事情,他从头到尾都跟着。

    最后,还守在了新的《春嬉图》旁边,盯着它阴干。

    寇季知道,刘亨感兴趣的不是那幅画,也不是造假的技艺。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造假能够带来的利益。

    寇季画完了《春嬉图》,并没有停手,他准备继续画下去。

    不过再重新作画之前,他先是吩咐了酒楼的掌柜,给二宝、寇府长随,一人安排了一个房间住下。

    “我要陪着少爷……”

    二宝不答应,执拗的不肯去客房,还眼巴巴的看着寇季装可怜。

    寇季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道:“不听话的话,就扣你明天的口粮。”

    二宝一听这话,立马吓的往客房跑去。

    寇府长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让寇季明日一定要叫他。

    送走了二宝、寇府长随,寇季再次回到了画桌前。

    再次提起笔,寇季心里有些唏嘘。

    原以为变成了宰相寇准的孙子,从此就能荣华富贵不愁,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没想到,又走上了造假这一条老路。

    造假画,并不是寇季的专长,但是他自信,他造的假画,在这个年代,是不会有人能分辨出真伪的。

    再落笔,寇季没有仿画《春嬉图》,而是依照他记忆中,被他仿造过的为数不多的画作,直接开画。

    一个时辰后,又是一卷画作成型。

    寇季去烘烤、阴干的时候,发现刘亨已经守在阴干画卷的地方睡着了。

    寇季烘烤了画作,晾到架子上以后,又去作画。

    一幅又一幅,一连四幅画。

    画作全被架在了架子上阴干,但是光有画作还不够,画作上还要有印信,也需要准备。

    他去找掌柜的讨要萝卜,却发现掌柜的蹲在柜台上在打瞌睡。

    他没有打扰掌柜的,自己摸索到了厨房,找到了几个萝卜,又在柜台里找到了一个小刀。

    拿着东西到了画桌前,开始雕刻起了印信。

    ……

    时间总是在忙忙碌碌中,不着痕迹的溜走。

    当东方启明星升起,鸡叫了头遍以后。

    刘亨幽幽转醒,伸了个懒腰,抬头瞧见阴干画作的架子上一幅画也没有,心头一惊。

    他慌忙起身,就看到寇季坐在花桌前,似乎在品画。

    刘亨慌忙起身,凑到了寇季身前。

    “你一夜没……”

    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画桌上摆着的两幅《春嬉图》。

    两幅一模一样的《春嬉图》。

    “咕嘟~”

    刘亨暗吞了一口口水,颤声道:“那一幅……那一幅是真的?”

    寇季笑眯眯的看向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

    刘亨愣了愣,看向桌上的画。

    “我觉得这一幅是真的……不对,这一幅是真的……也不对……”

    刘亨在两幅画中间,盘桓了许久,也没有确认那一张是真的。

    最后,他只能苦着脸,对寇季道:“哥哥啊,别玩我。到底那一幅是真的,要是弄错了,可是要死人的。”

    寇季乐了,他也不再戏耍刘亨,指着两幅画中的一张,道:“这一幅是假的。”

    刘亨趴在桌上,仔细瞧了良久,懵懂的道:“你怎么确定他是假的……”

    随后他警惕的盯着寇季,“你不会是拿吴贤没办法,所以耍手段坑走我家的画,托我家下水吧。”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仔细看看这幅画,那个女子的裙角!”

第0019章 黄磷(为‘风中飘荡的蜀黍’万赏加更!)

    “亨?!”

    刘亨愕然叫着。

    画卷上,女子裙角的位置,有一个用隐晦笔法暗藏的‘亨’字。

    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个字的存在。

    刘亨也是趴在画上,一寸寸详查了许久,才看到了这一个字。

    寇季笑道:“这是我特地暗藏的字,为的就是能让你轻易的辨别出两幅画的真假。”

    刘亨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画卷上女子的裙角,激动道:“这手段不错,能不能教一教我?”

    寇季笑道:“教你的事儿,回头再说。眼下还需要一些黄磷,你得帮我找。”

    “黄磷?”

    刘亨呆滞了片刻皱着眉头道:“那东西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走水,你要它干嘛?”

    寇季意外道:“你居然知道黄磷保管不善会走水?寻常人可不知道这件事。”

    刘亨撇撇嘴,“我爹以前勾管皇城司,帮着官家查了不少骗人的江湖道士,弄到不少黄磷,我偷偷玩过,自然知道。”

    寇季了然,点点头,“你只需要帮我弄来黄磷即可,黄磷走水的问题你不需要在意,我自有办法对付。”

    见识过了寇季仿画的手段,刘亨对寇季多了些信服。

    听到他这么说,刘亨也没多问,搓了搓脸,带上了真的《春嬉图》,下楼回府去帮寇季拿黄磷。

    寇季望着刘亨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黄磷自燃,在后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寇季没理由不知道。

    他不仅知道,而且还研究过,所以他远比常人知道的更多。

    黄磷会自燃,但并不是遇到空气就会燃烧,它也有相应的燃点。

    在湿润的空气里,温度需要达到三十度,才能催发自燃。

    在干燥的空气里,温度则需要达到四十度。

    汴京城地处北方,气候干燥。

    初春的汴京城,不仅干燥,而且还冷。

    一块土疙瘩捏在手里,能瞬间变成稀碎的土灰,风一吹就会飘走。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黄磷只要不靠近火炉,很难自燃。

    正是因为有足够的知识做支撑,寇季才会放心的让刘亨去取黄磷。

    刘亨并没有在府里多待,他放下了《春嬉图》,从府库的地窖里取了一份黄磷,拿着就到了酒楼。

    寇季在刘亨警惕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掀开了撑着黄磷的坛子。

    刘亨并没有见到黄磷自然,有些发愣。

    寇季用一根木勺,盛出了不少黄磷,撒在了假的《春嬉图》上,用干毛笔刷均匀,刷完以后,卷起画,递到了刘亨面前。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刘亨呆滞的从寇季手里接下画,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失声道:“你要在东来当铺里放火?”

    寇季毫不隐瞒的点点头。

    刘亨捧着画,迟疑道:“可是……”

    寇季知道刘亨要说什么,笑道:“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不靠近火炉,这一副画是不会烧起来的,至于你把它卖给了东来典当行以后,它怎么烧起来,那就不需要你操心。”

    刘亨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我信你。”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事不宜迟,那就准备动手吧。你带着那些花臂大汉去东来典当行典当东西,其他的人手交给我,帮他们一人准备一身衙役们穿的皂衣,让他们带着,我回头有用。”

    刘亨正色道:“放心吧,我会办妥的。”

    价值十万贯钱财的大谋划,刘亨自然不会怠慢。

    刘亨先把假的《春嬉图》跟其他的画作一起装了起来,然后立刻调派寇季需要的人手。

    刘美执掌着十万禁军精锐的权柄,所以他府上家丁、仆从们,全部都是军中的好手,其中不乏已经宣誓效忠刘家的部曲。

    刘亨调给寇季的人手,就是从部曲里面挑选出来的。

    若不是刘亨舍下了公子的身份,三番五次的相求,还真不一定能请动他们。

    人马齐备以后,刘亨拿着画,率先离开了酒楼。

    寇季在刘亨离开后不久,叫醒了二宝、寇府长随,三个人在酒楼里随便吃了点便饭,然后也离开了酒楼。

    至于刘亨调派给寇季的刘府部曲,并没有跟随在寇季身后。

    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些见不得光,所以现在还不宜出现。

    寇季跟他们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时间。

    他们只需要依照时间赶到就行。

    寇季主仆三人,在汴京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似乎在散步。

    刘亨带着一帮跟班的狗腿子,已经张牙舞爪的扑到了御街一角的东来典当行。

    东来典当行店铺不大,仅有三间砖瓦房,以砖木垒砌而成。

    但是在它后面,却又一个占地越两亩的院子。

    院西有一行垒砌的严严实实的库房。

    库房隔壁,就是占地近五亩的庞大的紫气赌坊。

    两家铺子,仅有一墙之隔。

    刘亨站在东来典当行前,下意识抱紧了怀里撞着画的包裹,心里有点紧张。

    虽然他不是头一次骗人了,但是数额这么大的骗局,他还是第一次参加。

    他紧张,但他的狗腿子们却不紧张,因为狗腿子们不了解详情。

    狗腿子们到了东来典当行门后以后,照例冲进了典当行,将里面两个典当衣服的赌鬼赶了出来,帮刘亨趟平了路。

    “小爷,里面没人了,您请。”

    膀大腰圆的花臂汉子,在瘦瘦弱弱的刘亨面前点头哈腰的,分外滑稽。

    但是瞧见这一幕的路人,没有一个人嘲笑花臂汉子。

    因为似花臂汉子这样的人,在汴京城里有不少。

    “嗯~”

    刘亨答应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在众人簇拥下,昂首阔步的踏进了东来典当行。

    “哎呦喂~”

    刘亨刚踏进东来典当行,一声夸张的叫声响起。

    那声音尖锐,打着颤。

    刘亨被膈应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个八字胡,四方脸,一身青衣长衫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出现在刘亨眼前。

    “小人还以为是谁呢,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刘爷。刘爷您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您请!”

    “小乙,奉茶!”

    中年人上来,先拍了一下刘亨的马屁。

    然后一边弓着腰引领着刘亨进店,一边招呼着伙计沏茶。

第0020章 横生枝节?(为‘終於有時間了’万赏加更!)

    中年人态度很热切。

    刘亨的出现,说明有大生意上门,由不得他不热切。

    虽然刘亨从没光顾过东来典当行,但以刘亨的身份,他能拿出手的东西,必定不同凡响。

    中年人陪着刘亨坐下。

    “小乙,茶呢?”

    在中年人呼喊下,一个年幼的小厮,颤颤巍巍的端着一盏茶水,从房内走出。

    茶碗放在刘亨面前,刘亨并没有动。

    中年人眼珠子一转,冲着小厮喝斥道:“冲的什么茶,一点儿香味也没有,还不给刘爷换一杯。”

    小厮吓的哆嗦了一下,点头哈腰的赔礼。

    刘亨皱起眉头,摆了摆手。

    “小爷可不是来喝茶的。”

    中年人瞪了小厮一眼,目光落在了刘亨手里的包裹上,热切的道:“刘爷,您这是手里急,要典当东西?”

    刘亨黑着脸道:“小爷到了典当行,还能干嘛。”

    说话间,刘亨将手里的包裹推到了中年人面前。

    “算算,看值几个钱,活当。”

    中年人搓搓手,小心翼翼打开了桌上的包裹,瞧见了里面的画卷,眼前一亮。

    “名人字画……刘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小人先瞧瞧,看看是那位名人的大作。”

    随手展开了一幅画,仔细打量了一番上面的画作以后,中年人呆滞了片刻,目光又重新投入到了画上,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他也顾不得奉承刘亨,相继又展开了两幅画,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僵了。

    其余的画他也不看了,垂下了手,笑容生硬的道:“刘爷,您要是手里急,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戏耍小人。只要您招呼一声,我们东家自会把钱送到府上。”

    看了三幅画,三幅都不是名人画作。

    画画的人笔力匪浅,绘画造诣颇深。

    只是没有名气,分文不值。

    中年人心里盘算了一下,三幅画拿到市面上去发卖,还不如作画用的澄心堂纸值钱。

    所以他觉得刘亨是在戏耍他。

    刘亨一听他的话,不乐意了,当即拍桌而起,纨绔性子暴露无疑。

    “你看不起爷?”

    中年人起身,点头哈腰的赔罪。

    “小人不敢……”

    刘亨一脚踹翻了中年人,骂道:“爷要用钱,用不着你们孝敬。爷府上值钱的东西无数,随便拿出一两件,就够你这狗才吃一辈子。

    就说这些画,那都是爷从府上顺出来的,好些个都是宫里赏下的。”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干笑道:“刘爷您说的是……”

    “还傻站着,还不去看画,就算那三幅不值钱,不是还有吗?保不齐后面就是一幅值钱的。”

    刘亨骂骂咧咧的喊着。

    中年人赶忙跑去看画。

    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是在刘亨这个纨绔的压迫下,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中年人展开了第四幅画,粗略的扫了一眼。

    猛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瞪大了眼珠子。

    “爷……这……这画,您要当?”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刘亨一乐,“怎么,这幅值钱?”

    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值……值大钱……”

    刘亨目光热切,一脸贪婪的扑上前。

    “值多少?”

    中年人颤颤巍巍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刘亨大喜,叫道:“一万贯?!”

    中年人闻言,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指的是十万贯。

    却没想到刘亨直接喊出一万贯。

    中年人很想欺瞒刘亨,借机大赚一笔,但他想到了刘亨的身份,以及这幅画背后的利害关系,只能咬着牙实话实说。

    “十万贯!”

    “十万贯?!”

    刘亨尖叫了一声,激动的跳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激动的颤声问,“活当的话,作价多少?”

    中年人看了看刘亨,又看了看手里的画,心思复杂道:“活当的话,七日内赎买,两万贯;十五日内赎买,四万贯;死当,八万贯。”

    “嘶……”

    刘亨双手紧紧抓住中年人的手,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幅假画,居然可以卖出八万贯,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了死当了这幅画的心思。

    但他最终还是压制住了贪婪的心思。

    他想到了这幅画是出自寇季之手。

    寇季能画一幅,就能画更多幅。

    寇季跟这幅画比起来,显然是寇季更值钱。

    简直就是移动的宝库。

    只要交好寇季,他会得到更多。

    想到此处,刘亨神色激动,抓住中年人的手更加用力。

    疼的中年人不得不苦着脸出声提醒他。

    “刘爷神力盖世啊……”

    刘亨回过了神,立马抽回手,干笑道:“有些失态了……”

    “这幅画,小爷当了,活当,七日内赎买。给小爷开票据,拿钱!”

    刘亨拍着桌子喊道。

    中年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出声提醒道:“刘爷,这幅画来头颇大,您真的要当?”

    “当!”

    “此次交易过手的钱财颇多,小人做不了主,还得去请示一下东家,您看您方便吗?”

    刘亨豪迈道:“你只管去,小爷就在这里等你。”

    “好!”

    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对着一旁的小厮道:“我要去见东家,你看好铺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的狗命。”

    小厮怯怯的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它可能是假的……”

    小厮的声音不大,可却让铺子里的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数道目光汇聚在了小厮身上。

    刘亨心里提起了一口气,看着小厮目光闪烁。

    中年人看向小厮的目光充满诧异。

    刘亨的狗腿子们看小厮的目光满是愕然。

    东来典当行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啪!”

    良久。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中年人肥厚的巴掌,扇在了小厮脸上。

    小厮脸瞬间浮起了一个巴掌印,眼泪夺眶而出。

    “给我憋回去。”

    中年人冷喝。

    小厮咬着牙,往回憋泪水,可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中年人骂道:“你入行不到三个月,连学徒都不算,你知道个屁。老子入行三十年,眼力难道还比不上你?”

    小厮在中年人谩骂下,委屈的垂下脑袋。

    刘亨听到这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中年人训斥了一番小厮后,拱手向刘亨赔礼,“手下的人不懂事,让刘爷您看笑话了。”

    刘亨笑道:“小爷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让给小爷?”

第0021章 神异

    中年人听到刘亨的话,心头一惊。

    糟了!

    小乙被刘亨惦记上了。

    汴京城里的纨绔们得罪不起,因为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座你惹不起的靠山。

    这是中年人初入汴京城的时候,典当行里的前辈告诫他的。

    所以在汴京城这些年,中年人不论面对那一个纨绔,始终都保持着最谦卑的姿态。

    这让他在汴京城里顺风顺水的混迹了几十年,攒下了不菲的家财。

    然而,小乙初生牛犊,明显不知道这个理。

    他刚才那句话,明显是得罪了刘亨。

    刘亨要他过去,肯定不是让他去享富的,八成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整死他。

    这种事情在汴京城里,屡见不鲜。

    金水河里的王八又大又肥,就是这群纨绔们喂的。

    瞧着刘亨看着他的眼神笑眯眯的,中年人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八成也会变成金水河里王八们的龟食。

    当即,中年人咧嘴笑道:“刘爷能看得上小乙,那是小乙的造化。小人不能挡了小乙的富贵,回头就把小乙的身契送到刘爷手里。”

    刘亨乐了,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摸索出一块玉佩,扔给了中年人。

    “算你识趣,小爷也不占你便宜,这一块玉佩,算是这小家伙的卖身钱。”

    “哎呦,多了多了,小人当初买下小乙的时候,只花了不到一千钱,您这块玉……”

    “多出来的,就当是赏你了。”

    “谢刘爷赏。”

    在小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被卖给了刘亨。

    四个月时间,他被卖了三次。

    先是被人拐走卖给了人贩子,然后又被人贩子卖给了中年人,如今又被中年人卖给了刘亨。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多过像是个人。

    心里的委屈一瞬间宣泄了出来,他哭出了声。

    “呜呜呜……”

    然而。

    不论是中年人,还是刘亨,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中年人拿着玉佩,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块玉佩价值万钱,比小乙的身价贵了十倍,他能不高兴吗?

    中年人小心翼翼揣好了玉佩,对着刘亨拱了拱手。

    “刘爷您且稍后,小人这就去请示东家。”

    “快去快回。”

    刘亨提醒了一句。

    中年人点点头,出了东来典当行。

    从头到尾,中年人都没有相信过小乙那句话。

    因为比起小乙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力。

    而刘亨买下小乙的事情,也被中年人当成了纨绔好面子,小乙驳了他的面子,他要惩戒一番。

    汴京城里的纨绔们,不仅有靠山,而且好面子,这是汴京城里所有百姓的共识。

    纨绔间,往往会为了面子,干出一些地覆天翻的大事。

    中年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出了典当行,他并没有急着去找吴贤,而是先折道去了紫气赌坊,找了里面的管事,让他帮忙看着铺子,这才往吴府奔去。

    东来典当行里。

    中年人离开以后,典当行里就剩下刘亨一行,以及那个小厮小乙。

    小乙哭的很伤心,委屈的不能自已。

    刘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的道:“之所以买下你,就是为了提醒你,有些话不能乱说。命很值钱,但在有些人眼里,你的命还不如一块玉佩。”

    小乙听到这话,哭的更伤心。

    刘亨没有心思去安慰他,而是把玩着那幅《春嬉图》,回头对狗腿子们吩咐道:“去门口盯着。”

    狗腿子们点了点头,守在了门口。

    刘亨看向小乙,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这幅画是假的?”

    小乙哭腔一顿,哽咽着看向刘亨,一言不发。

    刘亨眉头一皱,“小爷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说话,小爷就让人丢你到金水河里去喂王八。”

    刘亨直直的盯着小乙,冷声补充道:“你的命,小爷已经买下了,现在你是小爷的人,小爷可以随意惩处你。”

    小乙被刘亨威胁的话吓的抖了一个哆嗦。

    他颤巍巍的哽咽道:“小人……小人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

    刘亨愕然。

    小乙胆怯的看了刘亨一眼,结结巴巴的道:“只要是古画,都有那么一股味儿,别人闻不到,但是小人可以。”

    他害怕刘亨不信,又指着其他几幅画,低声道:“它们的味道一样……”

    刘亨呆滞了片刻,再次看向小乙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你还有这本事……”

    刘亨低声嘀咕了一句,立马吩咐道:“来两个人,带着这个小家伙回府,看好他。”

    从门口的狗腿子中,走出了两个花臂大汉,架起了小乙,就往外走。

    小乙吓的直哆嗦。

    花臂大汉们驾着小乙到了典当行门口的时候。

    刘亨喊住了他们,皱眉道:“先别送回府,送他去万花楼,让蝉儿看着他。”

    刘亨觉得府里不安全。

    他还有两个比他更跋扈的兄长,要是让他们撞见了小乙,听闻了小乙的神异,肯定会生抢过去。

    花臂大汉答应了一声,驾着小乙就走。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更加硕壮的花臂大汉。

    他看到小乙被刘亨狗腿子们架走的时候,愣了愣,眼中闪过一道怜悯。

    他是隔壁紫气赌坊的小头目,他已经从中年人处,得知了典当行里发生的一切。

    在他看来,刘亨的狗腿子们架着小乙离开,八成是要惩治他。

    被纨绔们惩治一番,想活下来很难。

    “见过刘爷,小人是隔壁紫气赌坊的管事,受东来典当行掌柜所托,帮他看一下铺子。”

    硕壮的花臂大汉进了典当行以后,谦卑的向刘亨施礼。

    刘亨微微点头,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硕壮的花臂大汉见刘亨没有说话的兴趣,他也没凑上前自讨没趣,只是站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随时等待刘亨传唤。

    ……

    州桥街。

    吴府。

    东来典当行掌柜的匆匆赶到了吴府门口,通禀了一声后,就被迎进了府内。

    吴府后院。

    四旬的吴贤,顶着纱帽,捋着山羊胡,坐在凉亭的石桌前,痴胖的肚子顶在石桌上,洁白的儒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目光直直的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铺着一卷书法,是一卷正楷,落款处有褚遂良的印信。

    铁画银钩的楷书,让吴贤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老爷,东来典当行掌柜到了……”

第0022章 上钩(求收藏!求推荐!)

    吴贤心神正沉浸在书法中,突然被人打扰,有些不快的皱眉道:“他来干什么,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铺子里守着吗?”

    吴府老管家弓着腰笑道:“听说是有一幅上好的佳作送上门……”

    “上好的佳作?”

    吴贤愣了愣,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书法上,大喜过望,“快让他进来。”

    在吴府老管家引领下,中年人进入到吴府后院。

    “小人见过东家。”

    吴贤笑着迎上前,“不必多礼,听说又有好东西送上门?”

    中年人弓着腰,点点头,“比之前那一幅褚公楷书还要好。”

    中年人口中的好,指的是价值,吴贤却想岔了。

    吴贤瞪大眼珠子,“竟然比褚公的书法还好……”

    吴贤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搓着手追问道:“谁的?阎立本、柳公权、张旭,不会是书圣王羲之的书法吧?”

    说到此处,吴贤自己先吓了一跳。

    不等中年人搭话,他倒是先摇着头否决起了自己说的话,“应该不是书圣的书法,书圣的真迹要是出世了,整个文坛都会轰动。

    褚遂良褚公,号称楷书四大家之一,书法一道上,能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数……”

    吴贤猜测了良久,猜测不到,就对中年人喊道:“快说,到底是谁的书法。”

    “春嬉图……”

    中年人张嘴吐出了三个字。

    吴贤瞳孔一缩,瞪着眼睛,嘴皮子打着哆嗦,难以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是春嬉图!”

    “不可能!”

    中年人重复了一句,吴贤确认自己没听错以后,果断否决了。

    “春嬉图已经被皇后赐给了刘家,此图干系重大,一直被刘家严密保存,怎么可能会被人拿出来典当,一定是假的。”

    吴贤黑着脸,下定论。

    中年人瞥了吴贤一眼,神色古怪的道:“那要是刘家的人不识货,拿出来典当呢?”

    吴贤一愣,破口骂道:“春嬉图对刘家意味着什么,刘美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把春嬉图拿出来典当,除非是刘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刘亨……”

    说到这里,吴贤愣住了。

    然后,他一脸愕然的看向中年人,“不会真是刘亨吧?”

    中年人重重的点头。

    吴贤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发愣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刘府上,也唯有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不知道春嬉图的重要。”

    “那可是一道护身符啊!”

    吴贤感叹了一句,看向中年人,声音沉重的道:“他要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

    吴贤点点头,有些意动,他沉吟道:“他要死当的话,我还真不敢收。”

    《春嬉图》是皇后刘娥赐给刘家的护身符,吴贤要真把这画据为己有,刘娥不会放过他。

    对刘娥而言,他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蚂蚁,碾死他,不需要一只手。

    但越是如此,吴贤就越想把画弄到手里,把玩几日,临摹几幅。

    虽然不能据为己有,但是借此一探太宗龙床上的秘闻,也是一件雅事。

    中年人愣了愣,求教道:“小人只知道这幅图对刘家而言,事关重大,却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不知道东家可否解惑一二。”

    吴贤瞥了他一眼,笑道:“也罢,我就跟你们说一说里面的门道。昔年,皇后被刘美发卖后,被官家收留,有人暗害官家,将此事捅到了太宗跟前。

    太宗得知此事以后大怒,让官家将皇后驱逐出府。

    官家舍不得跟皇后分别,所以就在王府外设了一处别院,将皇后安置在其中。

    此后,官家经常到别院里幽会皇后。”

    吴贤言语一顿,沉吟了片刻,又道:“官家登基以后,将皇后接入到了宫中,为了掩饰皇后过往,还特地下旨,让皇后跟刘美义结金兰。

    当时的皇后,在宫里地位卑微,并没有名分,而官家后宫嫔妃众多。

    皇后担心自己失去了官家宠爱,无法再护持刘家,所以才挑选了这一副画送给刘美。

    刘家一旦犯了事,官家要严惩的话,看到了这幅画,就会念及昔日的旧情,放刘家一马。”

    中年人了然,道:“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深的寓意。”

    吴贤笑道:“那是自然,凡事能够执掌大权的人,每一处作为,都有深意。”

    中年人疑惑道:“如今皇后执掌中宫、内庭,权力及大,刘家在她护持下,如日中天。这幅画岂不是失去了作用?”

    吴贤白了他一眼,幽幽道:“只要官家在,这幅画就永远不会失去作用。朝堂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当年寇准还不是权倾朝野,如今呢?空有宰相的名头,却举步维艰。”

    中年人躬身施礼,“受教了……”

    吴贤笑道:“我之所以冒着有可能被皇后责罚的风险要收这幅画,还有另一层深意。”

    中年人茫然。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吴府老管家突然开口道:“老爷是想借着这幅画,攀上皇后。”

    吴贤点点头,笑道:“还是你懂我……这功、过就在一念之间,我把这画收入囊中,那就是过,可我要是保住这画,不让它流落在外,那就是功。”

    吴府老管家献媚的笑道:“老爷攀上了丁相,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若是再能攀上皇后,必定能平步青云。”

    吴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谦逊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我还没有在朝堂上对寇准发难,在丁相眼里,还算不上是自己人。”

    “老爷谦逊了……”

    吴府老管家和中年人,对着吴贤狂拍马屁。

    等把吴贤拍的飘飘然的时候,中年人问道:“老爷,那幅画小人就收了?”

    吴贤终究没有被马匹拍晕,他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反问道:“你确认那幅画是真品?”

    中年人凑近到吴贤身边,低声道:“小人前些年的时候,跟着前辈们见识过宫廷画师的画作,深知他们的画技、所用的颜料和纸张。而那位一直伺候太宗的画师的画作,小人也有幸见过几幅。

    刘亨拿来的那一幅《春嬉图》,跟那位画师的画技、所喜用料、以及纸张都十分吻合。

    从纸张的颜色上判断,是一幅上了年头的画。

    更重要的是,那位画师的用印非常独特,用的是暗印,一般人看不出来,更模仿不来。”

    吴贤失态惊叫,“为官家作画,也敢用印?”

    中年人笑眯眯道:“所以小人才说是暗印,不知道其中门道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小人也是从那位画师的后人嘴里套出的这个消息,别人都不知道。”

    吴贤看向中年人,感叹道:“有你做东来典当行的掌柜,我很放心。既然那幅画是真品,那就收了。他准备怎么当?”

    中年人道:“活当,七日赎买,当两万贯。”

    吴贤沉吟着,“两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借此能攀上皇后的话,倒也不亏,更何况他是活当,必定要赎买。

    两万贯在他手里转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我手里,还能赚不少利钱。

    他要是不赎买的话……”

    “老爷刚好可以把画献给皇后,直接攀上皇后,省去了借刘家之手攀上皇后的麻烦。”

    吴府老管家在一旁笑呵呵的补充。

    吴贤一愣,大笑道:“妙!妙啊!哈哈哈哈!”

    “就这么办!”

    吴贤一拍手,吩咐中年人道:“两万贯不是小数目,铺子里的钱财不够的话,可以去紫气赌坊支取,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给他免去利钱。”

    “小人明白。”

第0023章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两章合一)

    得到了吴贤首肯,中年人出了府,吝啬的他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雇了一顶滑竿,让两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抬着他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东来典当行。

    随手扔给了两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五个铜钱,顾不得去看他们难看的脸色,迈步匆匆进入到了典当行里。

    刘亨在东来典当行里等了半个时辰,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了中年人出现以后,立马起身走了过去。

    “你们东家怎么说?”

    刘亨急忙问。

    中年人陪着笑脸,“我们东家说了,东西我们收了。”

    “痛快!”

    刘亨拍手叫了一声,豪迈的道:“开票,拿钱!”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了紫气赌坊小头目面前,低声道:“刘爷的那幅画要两万贯,典当行的钱不够,得从赌坊里拿一些。”

    紫气赌坊小头目一听这话,皱起眉头,“赌坊里也没有余钱……”

    中年人似乎看透了紫气赌坊小头目的心思,撇嘴道:“这是东家吩咐的。”

    紫气赌坊小头目脸色难看的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生硬的点点头。

    “既然是东家吩咐的,凑我也得给你凑出来。”

    “赌坊得出一万两千贯……”

    中年人笑眯眯的给出了一个数字。

    紫气赌坊小头目瞪大了眼珠子,低声吼着,“一万两千贯?赌坊半年的盈利都掏空了,让我们兄弟吃什么。”

    中年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紫气赌坊小头目。

    “事关东家升迁的大事,你也可以不拿。”

    他语气里充满了戏谑,有吴贤在背后撑腰,他显然是吃定了紫气赌坊小头目。

    紫气赌坊小头目咬着牙,脸色微微发红,显然是被气的。

    “我拿!”

    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快去拿吧,瞧刘爷的性子,明显不愿意再等下去。”

    “哼!”

    紫气赌坊小头目冷哼了一声,撞开了中年人,往典当行外走去。

    明明旁边还有很大的地方供他行走,偏偏他非要撞一下中年人,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中年人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却没有拆穿。

    他已经占到了便宜,犯不着穷追猛打。

    大家都是为一个东家做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总有他求到人家的时候,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耳尖的刘亨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能听得出来,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二人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才懒得管。

    他现在最惦记的就是即将交割给他的那两万贯钱。

    “钱可以慢慢凑,先把当票开了。万一你们反悔了,小爷岂不是白等了?”

    刘亨用一副恨不得尽快把家底败光的败家子口吻催促着。

    “小人这就办。”

    中年人应答着,回到了当铺后面的柜台上。

    取了纸笔,草拟的一张当票。

    当票上注明了《春嬉图》价值十万贯,作价二万贯典当给东来典当行,限期七日。

    七日内赎买,利三分,超过七日,利一成。

    其实这最后一句,应当是超过七日,《春嬉图》归东来典当行所有的。

    中年人知道《春嬉图》牵扯的利害关系,所以不敢这么写。

    话说出去了,可以收回,可白纸黑字的落到了实处,那就收不回来了。

    吴贤说过,可以免去刘亨当画的利钱。

    不过中年人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所以还是把利钱写在了上面。

    只要刘亨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回头赚了钱,吴贤非但不会骂他,反而还得奖他。

    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能赚的钱,绝对不能错过。

    当票写好以后,中年人在上面加盖了东来典当行的印信,又加盖了一枚吴贤夫人的私印,以及自己的印信。

    吴家的铺子,都在吴贤夫人名下。

    吴贤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弹劾他。

    三枚红彤彤的印信落下,一张正式的当票就算拟成了。

    比起东来典当行开具给寇礼的那份当票,这份盖着三枚印信的当票才算得上是一张完整的当票。

    “刘爷,您的当票……”

    中年人点头哈腰的把当票送到了刘亨面前。

    刘亨要去拿,中年人却缩了一下手,而后干笑道:“爷……画……”

    “呵!你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刘亨没好奇的嘀咕了一句,顺手把几幅画全部塞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也果断把当票递给了刘亨。

    刘亨捏着当票,瞧着上面三枚红彤彤的印信,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事成了!

    但是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反而一脸淡然的问中年人要钱。

    “小爷的钱呢?!”

    中年人心头热切的从刘亨递过来的画里面,取出了那一幅《春嬉图》,小心翼翼的放入到一个专门放置名画的匣子。

    随手扫开了其他的画。

    中年人这才回刘亨的话,“刘爷,您稍等……”

    说话间,中年人弯下了腰,从柜台下面抱上来一个通体镶嵌着铁皮的箱子。

    打开了箱子上的铜锁,箱子里满满当当的装满了金条、银判。

    中年人一脸肉痛的将钱箱推到了刘亨面前,“刘爷,作价七千贯的小黄鱼和银判,您点点。”

    刘亨的月利虽然不多,可他作为刘府的公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金条、银判的真伪,他根本不需要塞到嘴里去咬一咬,辨别一下。

    刘亨随手抓起了一根金条,掂量了掂量,又摸了摸成色,撇撇嘴,嫌弃道:“八成金,算不得什么好金。不过爷手头紧,没时间跟你墨迹,也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

    中年人陪着笑脸,哀声道:“八黄、九紫、十赤,紫金、赤金,那是皇宫里才有的东西。您是豪门大户出身,姑母又是当今皇后,见识过的东西,自然比小人要多。

    实不相瞒,小人拿出这八成金,已经算是市面上最好的黄金了。”

    刘亨懒得跟中年人在黄金的成色上计较下去,反正是白来的钱。

    他拍着桌子喊道:“还有一万三千贯!”

    中年人赶忙又从柜台下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足足十个小箱子,每一个箱子里,分别存有一百贯钱。

    刘亨招呼了一声狗腿子们。

    狗腿子们凑了过去,扛着钱放到了刘亨脚下。

    又过了一会儿。

    紫气赌坊的小头目独身一人走进了东来典当行。

    中年人见他什么也没拿,微微有些愣,“钱呢?”

    紫气赌坊小头目瓮声瓮气的道:“在门外……”

    中年人闻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揣测不安的邀请刘亨,出了东来典当行。

    一出门,他们就看到,十几个青皮混混,围着一辆大车,大车上堆满了满满当当的铜钱。

    “这……”

    刘亨看着这么多铜钱,有些愣。

    中年人咬着牙,回头凶狠的瞪了紫气赌坊小头目一眼,“为什么不拿小黄鱼和银判?你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人。”

    紫气赌坊小头目撇撇嘴道:“值钱的东西,都在你们典当行,我们赌坊,只有铜钱。”

    中年人又瞪了他一眼,要上前去给刘亨赔礼。

    刘亨却已经回身,他指了指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抿着嘴,沉声道:“你们行,小爷我记住你们了。今天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说完这话,刘亨也不在搭理他们,对着狗腿子们招呼了一声。

    “把小爷的钱都拿上,我们回府。”

    狗腿子们嗷嗷叫着把东来典当行里面的铜钱搬上了车,然后替代了那些青皮混混,护卫在车四周。

    刘亨抱着装有金条、银判的箱子,坐在车辕上。

    狗腿子们大呼小叫的赶着劣马,拉着车缓缓前行。

    满满一大车的铜钱,行走在街道上,分外引人注目。

    但却没有引起慌乱,更没有出现哄抢。

    铜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货币,也是官府唯一认可的货币。

    虽然金银锦,皆能当钱使唤,但它们却一直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

    所以,但凡有大宗买卖,在交易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车车的铜钱出现。

    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

    而,敢驾着车,载着一车车铜钱在街道上招摇过市的,那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得罪得起的,搞不好就得掉脑袋,所以即使面对着巨金的诱惑,也没有几个人敢生出歹意。

    刘亨驾车载着铜钱招摇过市的风声,很快就传到了同一条街上酒肆里。

    寇季在邻水的一家酒肆里喝着甜酒,欣赏着河面上千帆竞渡,当他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会心一笑。

    “快点吃,吃完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寇季催促了一下数着蚕豆一颗一颗吃的二宝,缓缓起身。

    二宝正学着邻桌的穷酸文人,数着蚕豆,一颗颗塞进嘴,细嚼慢咽的品着蚕豆的味道,听到了寇季说要走,他有些慌。

    “少爷,您等等我……”

    二宝一边喊着让寇季等着他,一边端起了桌上的蚕豆盘子,一股脑儿的全部倒进了自己的前襟里,束紧了腰带,确认它们不会掉出来以后,才颠颠的跑到寇季身后跟着。

    寇府长随在寇季离开了酒肆以后,从褡裢里取出了一把铜钱,洒在了桌上以后,跟了上去。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

    刘亨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寇季的了。

    寇季带着二宝、寇府长随,三人沿着州桥街,到了紫气赌坊前。

    “哎呦,这位爷,您是要玩两把?”

    守在紫气赌坊门口的青皮混混,见到了寇季衣着不凡,又想紫气赌坊走来,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寇季笑着道:“听说你们赌坊里,有一位叫吴明的人?”

    青皮混混一愣,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神色古怪的道:“您认识吴二爷?”

    “如果你口中的吴二爷是吴明的话,那么我们算是世交。”

    寇季依旧笑眯眯的说着。

    青皮混混咧嘴笑道:“原来您是吴二爷的恩客,您里边请,小人这就让人帮您去叫吴二爷。”

    寇季点点头,在青皮混混引领下,进入到了紫气赌坊内。

    赌坊门口挡着两块蓝色布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掀开了布帘,刚进入到了赌坊内,寇季就有种要转身出去的冲动。

    他还来不及看赌坊里面的情景,就被汗臭味和脚臭味混合的那股刺鼻的臭味薰的睁不开眼。

    寇季努力的瞪大眼,强迫着自己踏进了紫气赌坊。

    若不是他有要事在身,他真不想进这个地方。

    赌坊里闹哄哄的。

    形形色色的人皆有,大多是市井百姓,或者是街头上的青皮混混。

    有头有脸的,衣着华丽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

    守门的青皮混混带着寇季进入到了赌坊后,直接往赌坊内的雅间内走去。

    紫气赌坊的面积很大,除了聚众赌博的场所外,还设置了不少雅间,是特地给有头有脸的大户准备的。

    守门的青皮混混引领寇季进入的雅间,就是紫气赌坊内最大的一间雅间。

    雅间里也有不少人,看其穿着,以及所带的钱财,明显比外面那些人要有身份。

    他们围在三张赌桌上,正在奋力的搏杀。

    寇季大致瞧了一眼,分别是牌九、骰子、双陆,各一个桌。

    双陆是一种棋盘类的博戏,有一个赌盘,盘子里放置三十枚棋子,高约十五寸,底径约一寸半,一半白、一半黑。

    有点像是西方的象棋,但跟西方的象棋玩法、布局都不同。

    玩双陆,需要摇骰子,以骰子点数,作为棋子运动的基础,谁先把棋子全部移出棋盘,谁就赢。

    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可惜在后世已经失传了,所以寇季并不懂这东西。

    守门的青皮混混把寇季领到了雅间,对雅间里面的小头目汇报了一声后,就离开了雅间。

    在雅间外,一个寇季看不到的地方,守门的青皮混混撇着嘴,不屑的嘀咕着,“又是一个被骗来待宰的肥羊……有钱人,真蠢……”

    他的语气,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嫌弃葡萄酸的味道。

    雅间里的寇季不知道,他在别人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愚蠢的、待宰的肥羊。

    寇季在雅间里待了没多久,一个身影,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雅间里巡视了一圈以后,落在了寇季身上,然后就听到他很激动的声音响起。

    “是寇季寇贤侄吗?”

第0024章 装傻充愣

    吴明的语气中透着热切,可他看着寇季的目光却带着几分警惕。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伙同兄长吴贤设局坑了寇礼一把,如今寇礼的儿子找上门,他本能的觉得寇季是来找他算账的。

    这算是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

    然而,寇季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只见寇季见到他的时候,像是见到了亲人,亲切而激动的扑上前,“您是吴世叔?”

    寇季的举动,弄的吴明一愣。

    他没料到寇季会有这种举动,心头愕然之余,愣愣的点头道:“我是吴明……”

    寇季一把抓住了吴明的胳膊,亲切的道:“您真是吴世叔,我爹跟我来信,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一等一的好人,说他到了汴京城以后,就交到您这么一个知己好友,在您的辐照下,他日子过的特别滋润。”

    吴明听到了寇季后面的话,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把你爹坑的不轻好不好……

    吴明狐疑的看向寇季,问道:“你初到汴京,没见过你爹?”

    他不认为,寇季在见过寇礼以后,得知了他坑寇礼的事情以后,还会对自己表现的这么亲切。

    寇季听到了吴明的问话,神色黯然,旋即他又目光亮晶晶的抬起头。

    “见过了,我爹犯了错,被我祖父关在了府上的祠堂里闭门思过。我爹说他只是手气不佳,犯了些小错,我祖父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对连累您失去了五十贯钱财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就让我带了一些钱财过来,想让你帮忙,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到时候还了您的债,把剩下的钱往我祖父面前一堆,我祖父一定不会再为难他。”

    寇季说着这话的时候,激动的攥紧了小拳头。

    吴明听的是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他没料到,事到如今,寇礼还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更没料到的是,寇礼单纯,寇礼的儿子居然更单纯。

    他觉得寇季不会骗他。

    因为在他眼里,寇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寇季纵然有些小心思,也很难瞒过他这个老江湖。

    想到此处,吴明放松了警惕,再次看向寇季的时候,脸上布满了笑意,“你爹说的对,前几日确实是手气不佳,输了不少钱财。

    不过,我跟你说……”

    说到这里,吴明声音一顿,他假装四处打量了一眼,然后趴在寇季耳边,悄声道:“我跟你说,老叔最近又玩了几场,发现老叔的手气又回来了。

    只要你跟着老叔,一定能够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嗯嗯~”

    寇季重重的点头,一脸信服。

    吴明脸上浮起了洋溢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寇季,赞叹道:“刚才老叔没细看,如今这么一瞧,你小子长得真俊俏,比汴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还俊。”

    寇季羞涩的一笑,学着吴明的样子,打量着吴明,用吴明的口吻赞叹道:“世叔也俊俏,比我们乡里的张秀才还俊。人家都说张秀才那是龙章凤姿,我觉得世叔也是。”

    吴明听到这话,却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捂住了寇季的嘴。

    他紧张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确认四周没人注意这里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次是真紧张。

    “世侄,你要记住,这四个字可不能乱说,不是谁都有资格能配上这四个字的。”

    叮嘱了寇季一句后,吴明才放开了捂住寇季嘴的手。

    寇季撅着嘴,委屈道:“我是真的觉得……”

    “行了,别说了,老叔记下你的心意了。”

    吴明果断打断了寇季的话。

    寇季囊囊的点点头。

    吴明心里越发认定寇季是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了。

    说话不分轻重,为人单纯,这一切都符合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那些乡巴佬的表现。

    又能宰一笔了。

    嘿嘿嘿……

    吴明心里得意的想着,嘴上说道:“世侄,你在这里等等老叔,老叔在这赌坊里有熟人,让他们给我们安排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赢他们的钱。”

    寇季重重的点头。

    “白痴~”

    吴明回过身,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他却没看到,在他转身以后,寇季也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眼看着吴明的身影消失在了赌坊的雅间,寇季目光幽幽的道:“我那个便宜爹,居然能栽倒这种蠢货手里,真是……”

    寇季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寇季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吴明去而复返。

    “世侄,我找到地方了,快跟我走。”

    吴明站在雅间门口招呼了寇季一声,寇季出了雅间。

    二宝、寇府长随,跟随着寇季身后出了雅间。

    吴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他有些意外的问寇季,“这两个?”

    寇季目光单纯的看着他,介绍道:“这个是二宝,我爹买给我的书童。这个是二狗,族里送给我的长随。”

    二宝在寇季介绍下,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

    寇府长随听到寇季呼他为二狗,嘴角直抽抽。

    他在寇季隐晦的目光威胁下,不得不认下二狗这个身份,躬身向吴明施礼。

    他比二宝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寇季这是在演戏。

    寇季这么做虽然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救他爹,但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维护寇府。

    作为寇府的人,他必须维护寇府的利益,所以他不仅不能拆穿寇季演戏,还得配合他。

    吴明见到二人谦卑的施礼,听寇季介绍他们都是从乡间带来的,也就没太在意。

    “走走走……”

    吴明带着寇季往另一个雅间走去。

    走到了一半,寇季突然停下脚,指着身旁的一个雅间道:“世叔,我觉得这个雅间不错?”

    “嗯?!”

    吴明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为什么?”

    寇季神神秘秘的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碰上了一个算命先生,他告诉我,今天进了赌坊,逢四入,坐东面西,必能大发利市。

    这间雅间,刚好是赌坊里的第四间雅间,门朝西开,进去以后我坐东面西,必定能赢。”

    吴明愣在了原地良久,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第0025章 赌坊里的火盆(求推荐!求收藏!)

    “街头算命先生的话也能信?”

    “不能信吗?我可听说了,人家是景灵宫的道士,当今官家的座上宾,算命灵验的很。”

    寇季眨巴着眼睛,一脸单纯。

    吴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寇季的话。

    景灵宫里的道士,那都是陪着官家赵恒一起修仙问道的道友,他可不敢随便评价,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但景灵宫里的道士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吴明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毕竟,当年为了迎合圣意,吴明也陪着兄长吴贤,当了几天景灵宫的道士。

    吴明看着寇季,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谁逮住都能骗一骗。

    于其被别人偏光,还不如被我骗,就当我这个世叔提前教一教他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的道理……

    “世侄既然有高人指点,必定能够大发利市,你先进雅间去等等,老叔去让赌坊里的人安排一下。”

    吴明笑着说。

    寇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真的可以换?”

    吴明拍着胸脯,保证道:“有老叔我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爹说的果然没错,世叔您真是个好人。”

    寇季激动的赞叹着。

    吴明会心一笑,让寇季进去雅间,他去找赌坊里的管事。

    寇季进入到了雅间里,围着雅间四周踱步,在东墙脚下,一步步丈量,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侧头问寇府长随。

    “这背后,应该是东来典当行的库房吧?”

    寇府长随愣了愣,心里盘算了一下东来典当行和紫气赌坊的布局,点点头应道:“应该是……”

    寇季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位置后,就在雅间内的赌桌前坐下。

    吴明在这个时候回到了雅间里,身后跟了七八个人。

    “哈哈哈……世侄,赌坊的管事已经答应了,让我们在这间雅间里待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赌坊其中一个管事,林管事;这位是昌隆布行的钱老板;这位是鸿昌玉器行的陈老板。”

    吴明为寇季介绍了为首的三个人,后面的一众类似喽、长随的人,他没有介绍。

    赌坊的林管事,是一个年龄颇大的中年人,胡须直刺刺的炸着,像是个猛张飞,一看就是江湖人。

    布行的钱老板,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福态的胖子。

    玉器行的陈老板,一身布衣长衫,清瘦清瘦的,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寇季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布行的钱老板、玉器行的陈老板,他觉得这两个人应该不是吴明请的托,八成也是跟自己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寇季没料到,吴明在坑他的同时,还准备坑其他人。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坑人的机会……

    在吴明介绍下,寇季起身,谨小慎微的跟每一个人施礼。

    钱老板、陈老板,看着寇季的表现,眼中多了一些轻视。

    林管事和吴明相视一笑,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钱老板捧着肚子,挪动到了赌桌前,坐下以后,笑着说。

    陈老板冷着脸,坐到了赌桌前。

    吴明也走了过来,坐到了赌桌前,然后拍着桌子对着林管事喊道:“快点开始吧。”

    林管事点了点头,捧着一副牌九走了过来。

    “那个……能不能等一下……”

    寇季突然开口。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在众人注视下,寇季缩了缩脖子,谨小慎微的道:“咱们赌什么?”

    吴明笑道:“咱们这么多人,当然是赌牌九了。你们说呢,钱老板,陈老板?”

    钱老板乐呵呵笑道:“赌什么都可以,最主要的是有的赌。”

    陈老板冷冷的道:“我无所谓。”

    寇季再次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可是……可是我不会牌九,只会玩骰子。”

    众人齐齐一愣。

    钱老板突然看向了寇季,乐呵呵笑道:“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赌坊吧?”

    寇季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钱老板再次笑道:“既然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赌坊,那我们这些当前辈的也不能欺负他,就赌骰子吧。”

    陈老板瞥了寇季一眼,淡然道:“我无所谓。”

    三个客人都要赌骰子,吴明、林管事,自然不能不让他们如意。

    当即,吴明隐晦的冲林管事眨了眨眼,林管事将牌九递给了身后的喽,瓮声瓮气的吩咐道:“换骰子……”

    骰子很快就被拿上来了。

    赌局也如约展开。

    在赌局开始之前,寇季又出声了,“那个……我有点冷,能不能给我加个火盆……”

    林管事看向了吴明,见吴明没有反应,他回头吩咐身边的喽,“去给客人拿一个火盆。”

    “一个不够,得两个,左右两边各放一个。”

    寇季又补充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怯怯的道:“不行吗?”

    钱老板笑道:“不是不行,而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冷了。林管事,让你的人再拿一个火盆过来。”

    陈老板的目光在钱老板和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下,也开口要了一个火盆。

    客人们有要求,林管事自然得照做。

    赌坊这种地方,想要赚钱,就得把客人们伺候舒服了。

    这样大客户才会经常光顾。

    对于寇季提出要火盆的要求,林管事、吴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初春的天,河水刚开,杨柳未绿,冻土未醒,天气依然寒冷。

    寇季穿的单薄,要两个火盆,并不过分。

    四个盛满了银炭的火盆,点的旺旺的,瞬间把赌坊的雅间烘的暖洋洋的。

    寇季特地把属于他的那两个火盆放置在墙边,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赌局也在火盆送进来的那一刻,正式展开。

    ……

    另一边。

    东来典当行。

    掌柜的中年人在刘亨走后,就关上了典当行的门户,拿着画到了典当行的库房。

    东来典当行的库房很大,建造的很奇特。

    为了避免被小偷惦记上,库房除了门以外,再无其他空隙,连窗户都没有,关上门就相当于是一个密封的空间。

    在库房门口,搭着一个小房子,那是掌柜的中年人居住的地方。

    整个库房,只有一个门户,而掌柜的中年人又居住在库房门口,亲自守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被小偷光顾。

    中年人打开了库房的门,借着门外透进来的那一缕日光,找到了砌在西墙上的书架。

    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字画,但是有价值的却不多。

    有价值的都被吴贤拿回了府里。

    依照惯例,典当行里收到了名人字画,中年人都不会亲手送去给吴贤。

    而是由吴贤亲自来取。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被人设局坑害。

    若是有人摸清中年人去吴府送东西的时间、路线,然后假意典当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再半路抢回去,最后再拿着当票过来赎买,那东来典当行得赔死。

    以前还没有这一条规矩的时候,东来典当行就遭到过这么一次算计。

    然后痛失了一张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真迹,还赔偿了三万贯钱财。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吴贤才定下了这么一个规矩。

    中年人会被抢,可吴贤却不会。

    吴贤作为朝廷命官,出入那都是有轿子的,还有护卫跟随。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任何人,在汴京城里公然抢劫一位朝廷命官,那是会遭到朝野内外所有官员一起打击的。

    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希望,在汴京城里遭到同样的遭遇。

    中年人借着日光,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用蜀锦包裹的匣子,打开以后,将刘亨典当的《春嬉图》放了进去。

    然后他出了库房,锁上了门,回到了门口的房子里守候吴贤到来。

第0026章 冤家路窄(求收藏!求推荐!)

    中年人在东来典当行里默默守候吴贤到来的时候,紫气赌坊里的气氛渐渐到达了最顶端。

    四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照耀的赌坊内的雅间红彤彤的。

    林管事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汗珠顺着额头上滚落而下,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砖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但是林管事一点儿也没有在意,他的双眼直勾勾的落在赌桌上,浑身都在哆嗦。

    赌桌上,堆满了铜钱、银判、小黄鱼,犹如一座钱山,粗略的估计,足有三千贯左右。

    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面前,还各自堆放着约两千贯的散碎银子和小黄鱼。

    林管事、吴明面前空荡荡的,一文钱也没有。

    “开骰盅啊,我们可没有富裕的时间等下去。”

    钱老板坐在桌前,把玩着面前的两条小黄鱼,笑眯眯的催促着林管事。

    只是他那笑眯眯的神情,落在林管事眼中,犹如鬼魅。

    他的话就像是九幽下勾魂锁魄之音,听的林管事心肝儿都在打颤。

    就在刚才,钱老板就是用这种笑眯眯的神情,狂扫了紫气赌坊近两千贯的赌金。

    逢赌必赢这四个字,用在钱老板身上,一点儿也不为过。

    一连九把,他都以小博大,连赢九场。

    他带来的钱,从一百贯,变成了两千贯。

    陈老板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一直跟着钱老板在押注,赢的钱比钱老板还多,足有两千五百贯。

    寇季除了最开始输了一把外,剩下的赌局,一直都跟着这二位在押,所以他也赢了近五百贯钱。

    整个赌桌上,唯有庄家林管事,以及吴明,两个人一直在输。

    陈老板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冷静和淡然,当他瞧见了林管事迟迟不肯开骰盅的时候,讥讽的冷笑道:“怎么,不敢开了?”

    林管事暗吞了一口口水,哆嗦着看向吴明。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隐藏他和吴明之间的关系了。

    这一把他不敢开。

    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三千贯的赌资,全部押在三个六的豹子上,一赔三十六的赔率,真要是开出三个六的豹子,紫气赌坊赔不起,背后的吴家同样赔不起。

    林管事敢帮吴家执掌赌坊,手里的赌术肯定不弱,许多的出千的手段他也很精通。

    甚至今日用的骰子也是灌了水银的……

    碰到了寻常的客人,林管事今日必定能够大杀四方,赚的盆满钵满。

    可钱老板、陈老板二人,明显不是寻常的客人。

    往日里林管事如臂使指的赌术,今日却失去了效用,像是撞了邪一样。

    明明要摇大,最后出来的却是小。

    明明要摇小,最后出来的却是大。

    而钱老板和陈老板压什么,最后出来的就是什么,几乎不差分毫。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钱老板和陈老板是高人,而且还是特地来找茬的。

    寇季在第一把结束以后就感觉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林管事在开骰盅以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也看到了钱老板和陈老板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钱老板和陈老板肯定是旧相识,而他们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势,让寇季决定了跟着他们一起押注。

    反正寇季的目的不是为了赢钱,输赢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能赢钱,对于现在的寇季而言,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毕竟,没有人喜欢输钱。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他跟着钱老板和陈老板押了八把,一口气赢了五百贯。

    吴明也看出来了钱老板二人来者不善,他怎么也没料到,他从街上骗来的两只肥羊,到最后,居然变成了恶狼。

    对方摆明了是知道他跟紫气赌坊的关系,所以将计就计的算计他。

    人家既然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那么他也不需要再掩饰了。

    再掩饰下去,只怕整个吴家都得输光。

    吴家不是他的,他输不起。

    只见他阴沉着脸,站起身,拱手向钱老板、陈老板施礼,“二位,不知道吴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钱老板依旧笑眯眯的,只是他看向吴明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冷意,“不演了?”

    吴明笑容干涩的道:“明人面前,不敢演。”

    钱老板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陈老板笑道:“他这是受不住了,在向我们服软,你怎么看,要不就此罢手?”

    陈老板瞥了钱老板一眼,冷冷的道:“他说服软就服软,他又没有得罪我们,为什么要向我们服软?就算要服软,开了这把豹子再说。”

    很明显,陈老板不愿意善了。

    钱老板听到这话,乐呵呵的对吴明笑道:“我弟弟的意思,开了这把豹子,你再服软也不迟。”

    吴明脸上闪过一丝温怒,咬牙道:“二位,得饶人处且饶人。”

    钱老板一愣,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了,他冷冷的盯着吴明,轻哼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吴贤弟这话说的真是漂亮。只是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把它强加在我们兄弟身上。”

    吴明瞳孔一缩。

    仇家?!

    只是他搜尽了脑海里的记忆,也不记得得罪过这二人。

    这二人一点儿情面也不给,吴明就只能搬出靠山,“二位,赌坊是吴家的产业,吴家不止我吴明一人。”

    吴明可以肯定,这二人敢算计他,肯定调查过他,必然知道他兄长吴贤的存在,所以他搬出了他兄长威胁这二人。

    “哼!”

    陈老板冷哼了一声。

    钱老板丢下了手里的小黄鱼,抱起手,看着吴明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蜀中慕家,会怕你们吴家?”

    吴明一愣,惊愕道:“蜀中皇商慕家?!”

    蜀中皇商慕家,那可不是寻常的皇商,更不是谁都能够任意拿捏的角色。

    至少不是一个小小的吴家能够拿捏的。

    论家财,家财十几万贯的吴家,跟慕家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破落户。

    论背后的靠山,吴家最大的靠山就是侍御史吴贤,可慕家的靠山却大的能通天。

第0027章 亮剑

    当年,十国鼎立的时候,蜀国蜀中的商户慕家就跟后周都点检赵匡胤交好。

    赵匡胤陈桥兵变,从后周孤儿寡母手里夺取了后周江山以后,就开始了四处征战。

    在征战蜀国的时候,多亏慕家相助,才兵不血刃的进入到了蜀国都城,拿下了蜀国。

    这才有了‘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的典故。

    若非慕家相助,赵匡胤想要拿下蜀国,恐怕还要耗费一番工夫。

    赵匡胤在一统江山以后,感念慕家的功劳,要论功行赏,慕家人不愿意出仕,他就钦赐了一封可免死的手书。

    有这一份手书在,只要慕家的人不造反,他们足以在大宋任何一个地方横行。

    赵光义继任以后,又钦点了慕家为皇商,专门向宫里提供蜀中的上等丝绸。

    赵恒继位以后,搞‘天书’运动缺钱,去泰山封禅也缺钱,慕家在这个时候,捐了两百万贯支持他。

    赵恒一激动,又赐下了‘与国同休’四个大字给慕家。

    慕家借此,一跃成为了大宋背景最大的商家。

    不仅如此,据说昔年皇后刘娥在蜀中的时候,也受到过慕家恩惠。

    慕家有如此靠山,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吴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吴明在听到了蜀中慕家的时候,脸色煞白,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们是慕容的家人?”

    “家人?”

    钱老板摇摇头,“我们兄弟不敢高攀,我们只是慕府上的一介奴仆。”

    陈老板冷冷的盯着吴明道:“慕府不缺钱财,几百贯的钱财,并不在乎。只要我们公子高兴,他就算撒出去更多钱财,慕府也不在乎。

    可你不该利用我们公子心思单纯去骗他。

    更不该骗光我们公子身上的钱财以后,还想着去骗他那一块传家玉佩。”

    钱老板淡淡道:“公子为人和善,平日里见了我们这些府上的下人,叔叔伯伯的叫的亲切。我们这些当叔伯的,自然不会坐看他受欺负。”

    吴明脸色惨白的骇然道:“慕容……慕容不是只是寻常的商贾子弟吗?怎么会……”

    钱老板幽幽的道:“我们家老爷不希望公子仗着家里的权势,变成一个只会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所以让他处处低调行事……”

    “噗通~”

    吴明失魂落魄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他骗了还帮他数钱的单纯的小胖子,居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不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吴家,在人家慕家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还等什么,开盅吧……我们兄弟从蜀中跑来汴京一趟不容易,若是只带着几千贯的钱财回去,很丢人。”

    钱老板脸上重新浮起了笑意,催促着。

    林管事死死的捂住骰盅,直直的看着吴明。

    吴明在林管事注视下,缓缓回神。

    背景拼不过人家,实力也拼不过人家,那就只能服软。

    吴明并不是一个刚正的人,反而有些软骨头。

    这些年他在汴京城里混迹,没少给那些背景比他深厚的人服软。

    他看着钱老板和陈老板,颤声哀求道:“二位……能不能放过吴某……吴某有眼不识泰山……择日定到府上登门赔罪……”

    钱老板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的对陈老板道:“我还以为是个人物呢,没想到居然是个软骨头。弟弟,赢这么个货色的钱回去,很丢你我兄弟的名头啊。”

    陈老板点点头,啐了一口,“呸!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出一次手,没想到竟然碰到这么个货色,确实丢人。”

    “跪下!向蜀中方向叩头,给我们公子赔礼道歉,我们兄弟就放你一马。”

    钱老板突然冷喝一声。

    慕家富贵荣华俱全,不缺钱,也不在乎钱,他们更在乎面子,以及慕家在外的名声和地位。

    吴明浑身一颤,心里屈辱到了极致,可他惹的祸,若是连累到了吴家,吴贤会如何处置他,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虽然跟吴贤是亲兄弟,可在吴贤面前,他一点地位也没有。

    吴贤真要是重视他,也不会把他扔到紫气赌坊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不管不问。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跪在了地上,叩头喊道:“慕容兄弟,我吴明枉费你的信任,我对不起你,在这里给你叩头谢罪了。”

    韩信当年尚且受过胯下之辱,他吴明为了保住吴家,受这一点屈辱,不算什么。

    吴明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咚咚咚~”

    三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

    “恶心!”

    陈老板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低骂了一句。

    他站起身,让身后的喽收拾钱财,不愿意再多看吴明一眼,似乎怕污了眼。

    钱老板起身,准备招呼身后的喽们收拾钱财,余光扫到了寇季,微微一顿,笑着提醒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被这恶心的东西骗来的。如今看了这一场戏,相信你也明白了此人到底有多可恶了。

    速速收拾钱财,快走吧。

    以后看人的时候,记得擦亮眼睛,别再被这种恶心的东西给骗了。”

    寇季听到这话,还没有反应,吴明先是浑身一震,直到这一刻,吴明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在一旁看戏。

    刚才他被钱老板和陈老板逼得慌了神,忽略了寇季,如今回过了神,才想起了寇季。

    一想到他刚才的丑态被寇季一览无余,吴明的心有慌了起来。

    “世侄?”

    吴明慌忙起身,看向寇季,轻呼。

    “啪啪啪……”

    寇季拍着手,站起身,赞叹道:“确实是一出好戏,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戏了。”

    钱老板、陈老板二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们一脸意外的看向寇季。

    吴明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他感觉到寇季的神采、气势全变了,跟刚才进紫气赌坊的时候明显不同。

    如果把刚才进入紫气赌坊的寇季比作一根棒槌的话,那么此刻的寇季,更像是一柄正在出鞘的利剑。

    锐气逼人,直刺人心。

    寇季没有搭理吴明,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常常听人说,终日打雁的人,总有被啄瞎的时候;常在河边走的人,总有湿鞋的时候。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两位手段高超,以力打力,寇某佩服。”

    钱老板和陈老板对视了一眼,钱老板上下打量着寇季,笑眯眯的道:“没想到我看走了眼,小兄弟你居然也是个明白人。”

    顿了顿,钱老板疑惑的道:“小兄弟既然是个明白人,为何会被吴明这种人骗来?”

    寇季拱了拱手,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来报复的。”

    钱老板一脸愕然,良久之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同道中人,可惜我们兄弟抢了先,小兄弟恐怕要白跑了一趟。”

    “不不不……”

    寇季摇着头,淡淡的笑道:“他得罪了你们,你们只是拿了一些钱财,让他磕头赔罪,就算了事了。而我不同,我要……”

    “他的命!”

第0028章 火(求推荐!求收藏!)

    寇季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作为一个造假出身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游离在律法的边缘上,所以他看到过的、经历过的,远比一般人要残酷。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对待自己的敌人,从不心慈手软。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既然已经跟吴家对上了,那就不需要留手。

    钱老板和陈老板瞪目结舌的看着寇季,他们没料到,这个比他们小了近两轮的小家伙,心会这么狠。

    吴明脸上的神色有点僵硬,他干笑道:“世侄,你在跟老叔开玩笑?”

    寇季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淡然笑道:“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你伙同你的兄长吴贤设局算计我爹,还想借此谋害我祖父。

    单凭这两条,就已经算是死仇了。

    既然结了死仇,那我自然得要你的命。”

    寇季把话讲明了,吴明也明白了,此前寇季表现的单纯、愚昧都是假象。

    现在这个锐气逼人的寇季,才是寇季本来的面目。

    话讲到了这个份上,吴明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掩饰了。

    当即,他脸上的干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我没想到,寇礼那个蠢货,居然会有你这么个聪明儿子。

    不过,你想要我的命,纯粹是痴心妄想。”

    寇季愣了愣,笑了,“面对慕家,你谦卑的像是个奴仆。面对寇家,你的态度却格外强硬。你是料定了我们寇家要倒霉,而你们吴家只要攀上了丁谓,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见吴明不说话,寇季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你真的以为,单凭一条犀带,就能搬到我们寇家?”

    吴明瞳孔一缩,看向寇季,“你什么意思?”

    寇季笑道:“意思就是……寇家没了那条犀带,不一定会倒,可你吴家要是没了那条犀带,就一定会倒。”

    吴明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寇季瞥了他一眼,笑道:“不明白?不明白就慢慢想,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吴明冷哼一声,不屑道:“故弄玄虚,想吓唬我?”

    寇季摇摇头,笑道:“没有吓唬你,雅间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很久了,可是你有感觉到雅间变冷吗?”

    吴明一愣,不明所以。

    不等他细想寇季的话,就见一个赌坊的小头目慌张着冲进雅间,大喊道:“东来典当行走水了!”

    吴明瞪起了眼珠子,猛然看向寇季,怒吼道:“你放火?!”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一直在陪你们赌钱,那有时间去放火。”

    “肯定是你放的。”

    吴明咬牙切齿的喊。

    寇季摇摇头,好心提醒,“现在可不是追究谁放火的时候,现在你应该去救火。”

    吴明脸色一变,惊叫了一声。

    “《春嬉图》!”

    “快!带上所有人去救火!”

    吴明顾不得追究火是不是寇季放的。

    他冲出了雅间,呐喊了一声,带着所有紫气赌坊的喽们前去救火。

    《春嬉图》事关重大,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皇后刘娥和刘美都不会放过吴家的。

    紫气赌坊的人,在吴明招呼下,跑了个干干净净。

    雅间里就剩下了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以及他们的一众长随喽。

    钱老板供着手笑道:“没想到小兄弟居然是寇府上的人,失礼了失礼了。”

    寇季拱手还礼,“钱老板客气了。”

    钱老板笑道:“代我向王大人问好,告辞!”

    得知了寇季的身份以后,钱老板和陈老板似乎在有意的疏远他。

    寇季大概也猜到了他们这么做的用意。

    蜀中暮家一直游离在朝堂之外,是一个纯正商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得到皇帝信赖。

    他们不愿意混迹朝堂,不愿意跟官员深交,就是为了避免被扣上官商勾结的帽子,失去皇帝的信赖。

    钱老板和陈老板走后,寇季也不敢在雅间里多待。

    他让二宝、寇府长随收拾了他赢回来的钱财以后,三个人离开了紫气赌坊。

    出了紫气赌坊大门以后,就看到了隔壁东来典当行门口围满了人。

    掌柜的中年人一脸漆黑的坐在典当行门口嚎啕大哭。

    吴明怒吼着指挥着紫气赌坊的喽们在救火。

    巡检司的衙役们已经发现了这里走水了,他们正推着水龙车往这边冲过来。

    所有人都忙碌的为救火奔走。

    寇季却背负双手,悠闲的站在街道上,看着东来典当行里的火焰越烧越猛。

    火焰从东来典当行的库房,一直蔓延到了前院,又顺着前院蔓延到了紫气赌坊。

    仅仅一刻钟,两间铺子,都被火焰所掩盖。

    寇季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路上。

    二宝背着一个褡裢,穿着粗气,像是一个幼犬一样,忠心耿耿的跟在寇季身后。

    寇府长随背着一个更大的褡裢,也跟在寇季身后。

    只是他的目光从离开紫气赌坊以后,就一直注视在寇季身上。

    寇季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回头说道:“有什么话就问,别一直看着我,看的我浑身都不自在。”

    寇府长随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东来典当行里的火,是不是您放的?”

    寇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就料定那火跟我有关?”

    “直觉……”

    寇季乐了,“从离开府上到现在,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在这期间,你有看到我指示谁去放火了吗?”

    寇府长随摇摇头。

    “没有……但小人就是觉得,那场火是您放的。”

    寇季笑着,却没说话。

    坏事可以做,但却不能承认。

    特别是别人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那就更不能承认。

    许多做了坏事的人,最终都载到了嘴上。

    而且十有**还是在跟自己人吹嘘的时候,被自己人给举报的。

    寇府长随在寇季眼里,就是那种会随时出卖他的自己人。

    寇府长随肯定不会把寇季出卖给寇季的敌人,但他一定会把寇季出卖给寇准、王曙、寇忠等人。

    寇季不喜欢被出卖,更不喜欢毫无秘密的被暴露在人前。

    说起来,寇季在东来典当行里放火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稍微了解一点化学知识的人,大概都清楚其中的原理。

第0029章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

    寇季画成了《春嬉图》的赝品以后,在上面涂抹了一层黄磷。

    而黄磷并不是见到空气就自燃,它也存在相应的燃点。

    在湿空气中,达到三十度,才会着火;在汴京城这种干燥的空气中,需要达到四十度才会着火。

    寇季早就打听清楚了东来典当行纳物的流程,所以他知道,一旦刘亨把《春嬉图》赝品卖给东来典当行,东来典当行的掌柜一定会把《春嬉图》赝品存放进库房。

    在寇季听到了刘亨携带巨金招摇过市的时候,就知道《春嬉图》赝品内放入到了库房里。

    所以他才到了紫气赌坊,装傻充愣的特地挑选了一个就在东来典当库房背后的雅间。

    而他到了雅间以后,又要了两个火盆,就是为了帮东来典当行的库房加温的。

    东来典当行库房距离紫气赌坊的雅间,仅有一墙之隔,又是一个近乎密封的空间,所以升温特别容易。

    当温度达到了黄磷的燃点以后,那一幅《春嬉图》赝品,就会自燃起来,在东来典当行引出一场大火。

    当然了。

    寇季做了这么多,可不仅仅是为了在东来典当行放一把火,也不是为了连合刘亨,坑吴家一笔钱财。

    东来典当行里的那一把火,只是一个引子。

    寇季带着二宝、寇府长随,一路兜兜转转,到了州桥街。

    州桥街口,有一队衙役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

    寇季迎了上去,拱了拱手。

    “吴贤走了?”

    为首的汉子拱手回礼道:“刚刚带着管家,急匆匆的离开了府邸。”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东来典当行走水,《春嬉图》被毁,吴贤自然坐不住……动手吧。”

    “好!”

    为首的汉子带着身后的衙役们,在寇季注视下,冲进了州桥街。

    他们到了吴府前,敲开了吴府的门户。

    开门的是一个年迈的门子。

    不等他搭话,衙役们推开他,冲了进去。

    正在清扫庭院的仆人们看到这一幕,一哄而散,有人速速跑去后院通知吴贤的夫人。

    吴贤的夫人得到了禀告后,匆匆赶到了正堂前,拦下了还在往里冲的衙役们。

    “你们是那个衙门的,擅闯朝廷命官府邸,可是死罪!”

    吴贤的夫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面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她一点儿也不慌乱,反而掷地有声的喝斥。

    为首的汉子拱了拱手,“我等是开封府衙役,奉命搜查贵府府邸。”

    话罢,为首的汉子拿了一块腰牌,在吴贤夫人勉强晃了一眼,不等她看清,就收了起来。

    吴贤夫人一愣,沉声道:“开封府衙役,为何要搜查我们吴府?”

    为首的汉子说道:“国舅爷家里丢了一幅皇后娘娘赐下的画,据说流入到了贵府。国舅爷已经将贵府状告到了开封府,府尊命我等前来搜查。”

    吴贤夫人闻言,惊叫道:“国舅爷府上的画,怎么会在我们吴府?”

    为首的汉子不卑不亢的道:“有没有,搜过才知道。若是没有,贵府吴御史只管去弹劾国舅爷便是;若是有,贵府的所有人都得跟我们走一趟。”

    “搜!”

    为首的汉子一声令下,衙役们扑了出去,开始搜查吴府。

    吴贤的夫人想要阻拦,可她又有些犹豫。

    吴贤又不在,她拿不定主意。

    事情牵扯到了国舅爷,牵扯到了皇后娘娘,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决断的。

    六神无主之下,吴贤夫人只能吩咐家里的仆人,“快去,将此事告诉老爷,就说开封府的人来搜府了,说是找国舅爷府上的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刻钟以后,衙役们从吴府各处返回,汇聚到了为首的汉子身边。

    其中一个衙役隐晦的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衙役们分别汇报,表示没有搜到画。

    为首的汉子冲着吴贤夫人拱了拱手,“得罪了,我们这就回去禀告府尊,说吴府里没有国舅爷家的画。”

    吴贤夫人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为首的汉子对着吴贤夫人再次拱拱手,率领着衙役们迅速的离开了吴府。

    出了吴府,他们匆匆赶到了巷子口。

    寇季就在巷子口等他们。

    “拿到了?”

    “拿到了!”

    一条用锦缎包裹的犀带被其中一个衙役塞到了寇季手里。

    寇季拿到手里摸索了一下,对身后的寇府长随道:“是这一条吗?”

    寇府长随愣愣的点着头。

    寇季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犀带,对衙役们拱手道:“有劳诸位了,改天我做东,请诸位畅饮一番。”

    为首的汉子摇头道:“不必了,我们是在帮公子做事,不是在帮你做事。要犒劳我们兄弟,也是公子犒劳,而不是你。

    我们兄弟先走了,告辞!”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刚要说话,人家却已经匆匆离开。

    他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赞扬的话吞回肚子里,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这些部曲、家将真好用……办事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感叹过后,寇季背负起了双手,悠哉游哉的道:“回府吧。犀带已经回来了,我爹惹下的麻烦也算是解决了。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坐看吴家完蛋。”

    二宝憨憨的点了点头。

    寇府长随从发愣中回过神,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寇季。

    他完全不明白,寇季到底是如何把这条犀带弄回来的。

    明明只是逛了逛青楼、画了几幅画、赌了几场钱,完全没干任何一件跟这条犀带有关的事情。

    眼看着寇季迈步往寇府的方向走去,寇府长随有些慌了。

    他不慌不行,他可是寇府派出来的眼线,回府以后要原原本本把寇季所作所为告诉给寇准知道的。

    要是寇准问他的时候,他一问三不知,依寇准的脾气,肯定会处罚他。

    “小少爷,您等等我,我有话说……”

    “有什么话,回府再说。”

    “回府可就晚了。”

    “……”

    寇季等人离开了州桥街许久以后,尚在东来典当行门口如丧考妣的吴贤,才得到了府上家丁的传信,姗姗回府。

第0030章 慌了神的吴贤

    州桥街。

    吴府。

    吴贤下了轿子,快步进入到了府内,人还没有到正堂,就急吼吼的问,“开封府的人呢?”

    “回老爷的话,开封府的人刚离开不久。”

    伺候在正堂门口等候着吴贤回府的丫鬟见到了吴贤以后就迎了上来,听到吴贤的问话,赶忙弓着腰回答。

    吴贤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脸色发青,暴躁的喊道:“刘美那厮真的把本老爷告了?”

    吴贤的话里,对刘美这个国舅爷一点儿敬意也没有。

    别看刘美身份高贵,又掌控着十万禁军精锐,位高权重。

    但在吴贤眼里,刘美只能算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破落户,根本不能跟他这个正经八百的进士相比。

    更重要的是,吴贤怀疑自己被刘美给坑了。

    刘美家里的庶出次子刘亨,刚在东来典当行里典当了《春嬉图》,紧接着东来典当行就失火了。

    而他刚到东来典当行的火场,还没来得及去盘问一个究竟,府里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刘美把他给告了。

    这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像极了圈套,由不得吴贤不怀疑。

    他现在只恨自己贪心作祟,不该在快要攀上丁谓的时候,还想着去攀皇后。

    如此也不会中了刘美的奸计。

    面对吴贤暴躁的质问,丫鬟吓的不敢作声。

    吴贤眉头皱的更紧,作势要打。

    吴贤夫人在这个时候,闻讯赶来,阻拦道:“老爷,您生气归生气,干嘛要拿丫鬟出气。府上这不是没出事嘛。开封府的人虽说在府里搜了一圈,可是什么也没搜到。

    国舅爷把您告了,开封府的人却没搜到证据。

    他这属于诬告,回头您上朝的时候弹劾他一本,自然有官家和三位相公给您主持公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吴贤恼怒的骂了一句。

    吴贤夫人一听,不乐意了。

    在外人面前,她乖巧的像是个鹌鹑,可是在吴贤面前,她却有十足的底气。

    “好你个吴贤,涨脾气了,敢吼我。当年要不是我爹出钱资助你读书,资助你上京赶考,你能有今天。如今你成了朝廷命官,有了身份,有了地位,就忘记了当年我爹对你的恩情了?”

    吴贤夫人一个劲的拽住吴贤撒泼。

    她是个典型的窝里横的性子。

    刚才那一群开封府衙役出现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泼辣。

    吴贤平日里一直惯着她,可是今日心头却一直窝着一股火气,他猛的推开了她,破口大骂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跟我闹。

    吴府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刘美那厮明显的设局陷害我,你以为开封府在府上搜不到画,这事儿就完了?

    刘美儿子刘亨手里,还有东来典当行开具的当票。

    如今东来典当行走水,那幅画已经被付之一炬。

    只要刘美的儿子刘亨拿出手里的当票,就是确凿的证据。

    我到时候拿不出画,不仅要赔偿刘美那厮十万贯的钱财,还要时刻准备着被他和皇后一起联手报复。”

    吴贤夫人一听这话,傻眼了。

    文官得罪武勋不可怕。

    在大宋朝,不得罪武勋的文官不是好文官,这已经是共识了。

    可是得罪皇后,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现如今,汴京城里人人皆知,皇后刘娥手握大权,生杀皆在一念之间。

    皇后刘娥要对付吴贤,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吴贤夫人虽然泼辣,可她做了几年的官娘子,也懂得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后,她也不闹了,而是拽着吴贤,一脸悲苦的道:“那现在该怎么?得罪了皇后,咱们一家在汴京城里可就没办法活了。”

    吴贤瞪了她一眼,目光阴沉的道:“现如今,唯有快点投靠丁相,有丁相保护,皇后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去帮我取那条通天犀带,我要去丁府一趟。”

    吴贤夫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您不是说,那条通天犀带不能交给丁相吗?一旦交给了丁相,丁相很有可能拿了通天犀带,却一脚踹开您。”

    吴贤咬着牙,低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通天犀带交给丁相,丁相就算做样子,也得维护我一二,不然以后谁投靠他?

    就算丁相以后把我一脚踹开了,我也有足够的时间重新谋划。

    但不把通天犀带交给丁相的话,皇后一旦出手对付我,必定会置我于死地。”

    吴贤夫人吓了一跳,赶忙点头道:“我这就去取。”

    吴贤夫人匆匆回到了后宅去取犀带。

    吴贤站在正堂门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良久。

    吴贤夫人慌张的从正堂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边跑还边喊,“老爷,老爷,那条通天犀带不见了!”

    “什么?!”

    “没了?!”

    吴贤脸色终于变了。

    “昨晚看的时候还在,怎么现在就没了?今天谁到府上来过?!”

    “开封府……”

    吴贤夫人立马想到了那些开封府的衙役。

    “对,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拿走了那条通天犀带。”

    吴贤如遭雷击一样的愣在原地,他颤声道:“开封府……刘府……皇后……寇准……”

    吴贤失神的瞪着眼珠子,惊声道:“难道……难道寇准和皇后联手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吴贤就被吓到了。

    寇准要是真的跟皇后联手了,那就太可怕了。

    这二人联手,足以掌控整个朝堂,权倾朝野的丁谓估计都得凉,更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侍御史。

    恐怕人家只是动一动嘴皮子,就有人把他们吴家满门的人头摆在人家面前。

    “不可能!”

    这个念头在吴贤脑子里没存多久,就被他否决了。

    以寇准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跟皇后联手的。

    寇准性格刚正,对皇后这个妇道人家干政,不满已久,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朝堂上公然指着皇后刘娥的鼻子骂。

    皇后刘娥又怎么可能跟他联手。

    “可是,他们要是没联手的话,开封府的人为什么会帮寇准来偷走那条犀带?刘美那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手设局陷害我?”

    “到底是为什么?我现在又该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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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