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8章 他还是那个霸王!
“现在可以让我安安静静的,祭奠昔日故友了?”
许久。
宁轩辕两手负后,淡淡开口。
他还是那般卓尔不凡,英武无双。
以致于,今时今日,他的话,还像是指令一般,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凡是听着的人,均不敢有半点异议。
“嘶嘶。”
已经头皮发麻,神色难堪的华云空,畏畏缩缩移动步伐,他想要让自己,脱离这场争斗漩涡。
然而。
宁轩辕无心搭理他。
袁术则不然,他眯着眸子,以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姿势,双目如猎鹰般,在华云空的周身上下,一阵游走。
华云空顿感毛孔悚然,被这么强的一尊存在死死盯上,是个人,都会感觉不自在,像是虫蚁负身。
先前,他并没有意识到,宁轩辕旁边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人。
一番挑衅,华云空方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
区区一个助手,均有这般超凡武艺,那,这些年,他宁轩辕在北野亲手带起来的沙场名将们了?
“今天毕竟是葬礼现场,大家收敛收敛下火气,烦请给逝者一份尊重。”
最终迫于无奈,华云空沙哑着嗓子,主动通情达理道。
袁术挑眉,“现在知道给逝者尊重了?刚才不是主动挑衅,嚣张的很吗?”
华云空哑口无言。
此时,宁轩辕已经踱步上前,走向灵堂中心,那里烛火闪烁,摇摇晃晃,像是无声倾诉者逝者的生平经历。
老人的黑白遗像,则选了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副,曾登顶朝堂,竟和蔼的宛若邻家老人,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历历在目。
无奈。
短短七月。
已是阴阳相隔。
往后余生再也看不到,老人坐在藤椅上安静翻出,年轻的那位,则漫无目的的沿着院子踱步。
有时候吵着他了,老人会压压眼镜,送上一句,臭小子赶紧滚蛋,别打扰老子看书。
今天本是他,最后一天供由后人悼念的日子,他应该安安静静,无牵无挂的走,而不是现在这样……
“你可以不敬重我宁轩辕,但,不可以在他的葬礼现场闹事。”
哧。
宁轩辕五指拳握,刺耳的声音,宛若青锋出鞘。
“此话在理。”袁术扬起白色指套包裹严实的五指,轰然盖住华云空的头顶,他太霸道了,出手之间,无人敢挡,无人能挡。
噗~
好歹是华家三杰之一的华云空,此刻,竟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瞪大眼睛,就觉喉口微甜,骇人血迹,顺着嘴角疯狂涌出。
“你,你……”华云飞瞳孔黯淡,本是红润的脸颊,逐渐青紫。
嘶嘶!
陆陆续续瞧清现状的达官显贵,悉数呆滞原地,这也太狠了,前后几分钟,先斩华家十道境强者华灿,再斩华家少公子华云空。
“宁轩辕,你实乃胆大包天,竟敢杀我华家少公子。”
“当我华家是吃素的吗?命你速速认诛,一命抵一命!”
哗哗哗。
华家一众强者齐齐站出,他们怒发冲冠,双目血红的模样,恨不得将宁轩辕当场生吞活剥了。
毕竟至尊王族。
先前沉默,一是被袁术骇人的杀伤力惊到,再则想着说点好话,差不多也该息事宁人,各自退让了。
不曾想,华云空还是被宰了。
而且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宰了。
这要还在保持沉默,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今日之后,华王族将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轰轰轰!
天地之间,忽有小雨。
不过数个呼吸,绵绵细雨遮拢这座开阔的葬礼现场,正当诸人略感不舒服的时候,一阵如大浪拍击崖壁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御林军。”
“来了这么多御林军?这……”
几乎串成线的雨幕中,是一位位负重甲将士,以一种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气势,步入现场。
“你华王族吃不吃素,老子不晓得,但老子的八千御林军,绝不是吃素!”
“拔刀!”
第一排抚刀而出。
倏然间,这个地方雪亮一片,银光闪纵。
紧随其后,第二排。
其次,三,四两排刀光入阵。
“宁帅。”
御林军总指挥官唐峰,右手按左腰侧战刀,左手撑开一张黑色雨伞,就这么旁若无人,毫无顾忌的靠近宁轩辕。
一众达官显贵身后的助理,也悉数撑开雨伞,作势要遮挡到各自主人的头顶。
“不用。”
只是,在无数黑色大伞撑开天空的刹那,宁轩辕竟拒绝了唐峰的好意,故而收伞静立,不言不语。
这下子。
各路达官显贵尴尬了。
他宁轩辕都冒着大雨,毕恭毕敬祭奠逝者,现场管你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还是德高望重的各行业泰斗,谁敢撑伞躲雨?
唰唰唰。
袁术依旧套着扎眼的白色手套,简单负于小腹前,一双如鹰眼般的眸子,缓慢又有节奏的扫过现场。
诸人如鲠在喉,尴尬无比。
最后有一个算一个,下令撤伞,浴雨而立。
“我给某些人五分钟的时间处理,要么重新换一身皮进场追悼,要么离开就别再出现。”宁轩辕漠然的嗓音回荡半空。
此时。
他的视线,还在赵功新的遗像上,从不曾离开一眼,似乎很怕自己无意转身后,就再也看见了。
他想多看看这位老人家。
轰!
良久,宁轩辕弯腰躬身,做了一个出乎现场无数人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又合情合理的动作。
他曾双膝跪关外,面朝无数战死的英灵。
如今,单膝跪国士,跪这位兢兢业业,将毕生心血交付于家国建设的和蔼老人!
“轩辕来看您了。”
他声色颤粟,他悲从心来。
他,又想起了当年,老人送他出征的时候,一边亲手整理好他的头盔,一边感春悲秋嘀嘀咕咕道,残阳乱雪,剑越长空,多少将骨埋青山,但不能,英雄总无名!
是啊。
当年的赵功新,总觉得欠自己一份人情。
最后,老人用‘总兵统帅’这个举足轻重,举国独一的位置,硬生生抬他宁轩辕,走进了名利场的最巅峰!
“今天谁敢闹事,我杀谁!”
他深耕北野多年,曾一度是,敢吞狼逐虎的沙场霸王,如今纵然大权旁落,但他宁轩辕,依旧是那个霸王!
第0529章 江山飘雨,我自逍遥!
落雨未歇。
人间寒风刺骨。
他就这么跪在原地,纹丝不动,透过无数人的视线打量过去,今时今日的他,依旧铁骨铮铮,不减当年风采。
无数达官显贵权柄存在,冒雨静立。
没一人敢鹤立鸡群,在此撑伞。
这幅画面,平平无奇,看似普通,却在无数人的内心,形成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实乃过于震撼!
凡我宁轩辕在的地方,我做什么,你们跟着做什么。
我不喜欢什么,就绝不能出现。
譬如,我不喜欢你们穿着华丽的服饰,参加逝者的葬礼,那……要么脱,要么滚,要么杀!
无外如此!
约莫半个小时,他还跪在那儿,宛若一尊固化的雕塑,中途除却淅淅沥沥的落雨,鸦雀无声。
这场葬礼。
从筹办初,就妖风四起,一边有人放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既已离逝,内部也该跟着清洗一遍。
有人则揣着看笑话的心态,来此一趟。
而更多的人,则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非但要确定他死没死,还要确定他今时今地的实力,又或者说影响力。
非常遗憾。
宁轩辕在某些领域的超绝统治力,超出人为想象,此时此刻的现场情况,基本印证了事实。
不少权贵,虽说心有怨言,但真要站出来针锋相对,结局大抵与华云空相仿。
“咔哧!”
黑色的大门,猛烈关闭。
它像是一张黑幕,将院外的人,与院内这批拥有不凡身份的人,彻底割据,紧随而来的,则是刀锋嗡鸣的声音。
丝丝缕缕,不大,却从未消失。
这一刻,恍若时空转移,令诸多权贵,如同亲临战场,那种睁开眼,就能见证刀光剑影的画面,逐次从近前闪现。
宁轩辕终于起身。
简单整理衣冠,方才迈着沉稳的步伐,前去慰问逝者家属。
赵功新名下有两儿一女,虽继承了父辈的智慧,却对权势与名利,极其不上心,如今也仅是普通职员。
再之后,则是孙辈。
最小的如今不过十五岁,少年稚气未脱,略显瘦弱的身子,就这么站在父亲的背后,双唇发白,沉默不语。
大概是遇到不可抗拒因素,一家子人,个个神色内敛,似有苦衷埋在心口,想说不敢说,唯唯诺诺,令人心疼。
宁轩辕其实也能理解。
常言道人走茶凉,再者,贵为一方掌权者,生前不和政见者,终归有那么些。
赵功新这一死,遗留下的家属,如果不稍微强势点,上层次的人不发声不主张,跟在后面的狗腿子,总会觉得找赵姓全家不痛快,会令主子身心愉悦。
“多谢宁帅亲自赶来国都一趟,吊唁我父。”
赵功新的大儿子,弯下腰,言语恳切的答谢道。
宁轩辕扶起对方,“应该的。”
随之,他将视线落在赵功新最小的孙子身上,摊开手,按了按后者的肩膀,“快快长大,以后保护家人。”
宛若当年。
他总是一个人,靠在沐浴着漫天星辰的草垛上,嘴里衔住稻草,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快快长大,然后就有能力保护义父义母,保护妹妹了!
少年扬起稚气未脱的脸,怔怔凝视着宁轩辕,“叔叔,我记得了。”
大概是欲言又止,少年恍恍惚惚间,将视线移向院子外某个故作神情悲痛老人,不过很快避开,眸光闪烁,心神不宁。
“你毕竟还小,有些事,最好别看。”宁轩辕突兀道。
少年讶异,“那我该怎么办。”
少年的父亲,则死死攥紧自己的孩子,余下的赵姓家属,几乎同时呆滞,大概猜到什么,连忙退开几步。
“闭眼。”
宁轩辕倏然转身,一手拿起挂在腰侧的战刀,刀芒顺着迎面而来的细雨,斩出一抹犀利的白线。
先前被赵功新这位孙儿匆忙一眼,打量过的老人,猛得瞪大双目,似乎预感到一丝丝威胁,于是一边倒退一边主动开腔,“宁轩辕,你要做什么?”
本名韩柳,即将将权利更大化,甚至有可能接替赵功新位置的他,明明身居高位弄权多年故而处事不惊。
但,这一刻,韩柳竟然慌不择神。
宁轩辕伸手抹散刀锋水花,步伐如入无人之境,当即顶在韩柳的眉心,“你猜我要做什么?”
韩柳,“……”
众人,“……”
这韩老,可是第一顺位执掌大权的存在,宁轩辕竟然大逆不道的将刀按在他的眉心,并且下手丝毫不软,血迹都逸了出来。
“位置还没坐稳,就这么急着找逝者家人不痛快了?”
宁轩辕冷笑,他这些年直来直去惯了,皇族的家主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韩柳这种所谓掌权者?
韩柳如鲠在喉,感觉面子上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良久,他故作稳重道,“宁轩辕,老夫的身份摆在这儿,今天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别指望完完整整走出去。”
“宁帅有句话说的不错,不该看的别看。”
靠山王杨业的声音突然响起,冷漠,玩味,甚至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这让现场无数人,惊掉下巴。
外界传言,宁轩辕与杨业素来不和,故此帅不见王,王不尊帅。
当日,宁轩辕的封帅大礼,是他们有且仅有的第一次见面,甚至此前还传出,杨业称病拒不出席的事件。
现在……
“毕竟,国不可一日群龙无首。”
宁轩辕的话由来慢条斯理,“有些事,我可以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天不行,你们再选一位。”
众人,“……”
韩柳,“……”
再选一位?
这叫什么话?
不等众人反应,宁轩辕一刀过去,当场剁了韩柳,这老家伙都没怎么挣扎,笔挺倒落,宛若坍塌的大树。
袁术上前,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宁轩辕认真擦净战刀上的殷虹血迹,留下最后一句话,“宁某这段时间,应该会云游四方,若是有朝一日,再有人作妖,我会回来!”
江山细雨。
于风中飘摇。
外界并不知道,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听闻,他再次离开了。
顺带,国都又举办了一场可以笼罩,但没人敢大张旗鼓操办的葬礼,逝者韩柳!
第0530章 人间最难,无外乎三,断舍离!
赵功新最终安然下葬,无风无浪。
民间送行十里。
也算是与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国士,做最后的告别。
传言,中途无数人泣不成声。
今年今日的国都,相较于往期,明显过于压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想到,一年左右,竟然断断续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宁生燕子湖大战石千刃。
宁生横推武协九千岁裴笑天。
宁生一人单挑十五位皇族代理人。
最后,还是他宁生,又或者宁帅宁轩辕,慷慨赴战,毅然决然站出来与皇族,正面迎战,不分伯仲。
虽然结局不尽人意,甚至略感惋惜,可这个时代,终归是属于他宁轩辕的精彩!
也许过去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
大家再回过头来,品味这些往事,应该还是很难忘记这位曾风华绝代,举世无一的盖代枭雄吧?
多少人,渴望生前死后,青史留名。
然而,真正能做到的,也就那么几个!
但又不得不说,脱离这些风云存在,活在中下层的人,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生活起居,日常琐事。
至于,宁轩辕这个名字,从今往后,还会不会再出现,又或者,失去盖世武艺的宁生,能否重回十四境。
又能否,再引领一个时代的峥嵘?
谁也不清楚。
谁也无法给出具体答案。
不过,万幸中的万幸是,他的的确确没死!
活着,就有希望!
“有生之年,我还是想再见证他辉煌夺目一次啊。”
“他叫宁生,生生不息的生!”
浪潮浪涌燕子湖,国都纪念碑广场,又或者广阔的金陵江,以及那座绵长的英灵墙,均留下过他的风采。
……
宁轩辕在安顿好赵功新一家之后,先是去见了王伯昭,这老家伙比前者幸运,身子骨硬朗的很,不过也不怎么管事了,毕竟年龄大了,估摸着年底就退休。
简单陪王伯昭下了两场棋之后,宁轩辕恨不得当场掀翻棋台。
老臭棋篓子这么多年,还是那副德行。
又是悔棋,又是埋汰宁轩辕不懂尊老爱幼,也不知道让一两个子,总是自个儿赢有什么意思?
宁轩辕无奈之余,其实也清楚王伯昭的言外深意。
漫漫人生路,本就不存在什么一帆风顺,沉沉浮浮大起大落,方为本质,真正该关心的,自身能否拿得起,放得下。
他宁轩辕从巅峰蜕凡,十四步化为俗人,这样大的落差,作为老辈,甚至不客气的说是看着他一路成长起来的老辈,担忧两句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宁轩辕从头到尾,嘴含微笑,泰然处之,甚至还赠送了王伯昭几道白眼。
这让王伯昭大为放心,连忙偷乐着嘀咕道,输就输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向来是玩得起的人!
“走了。”
第十六局告毕,宁轩辕慢慢悠悠站起身,斜瞥了王伯昭两眼,也没让老家伙送,孑然一身,渐行渐远。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
宛若沐浴神光。
风采不减当年!
最后,宁轩辕见了两个不得不见的人,袁术,以及石之坚。
同为北野走出来的硬汉子,如今的境遇乃至人生,也大相径庭,一个是宁轩辕离任前亲手提上来的武照天王。
一个则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终于开始适应真正独挡一面。
三人围坐一座,相顾无言。
一起回到国都的秦秋,则忙着炒几个时令小菜,几圈忙活下来,瞧着三人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都不吃?不好吃?”
匆匆擦完手心的秦秋,蹙着眉头靠近,大概精神乏了,免不了伸手抚按太阳穴,其实这个时候的她,已有身孕。
估摸着,明年夏天,就会等到小木头出生。
当初她和宁轩辕,曾闲极无聊,故此讨论过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很早就定下了,宁夏!
“嫂子,味道很好,比酒店里大厨做得还美味,嫂子不当名厨,简直白瞎了。”袁术也不知道自己咋了,屁股着火似的挪动几下,方才急声答复。
秦秋没好气道,“筷子都没动,这就知道好吃了?”
袁术,“……”
石之坚上下挑动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宁轩辕故作闭眼。
袁术心领神会,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向石之坚的左肩膀,“你笑个屁?别以为大哥在,我就不敢揍你。”
犹若当年。
三人成行。
一贯惜字如金的宁轩辕双手插袋,走在最前面,余下年轻的他和他,则一路打打闹闹,谁也不服谁。
偶尔切磋武艺的时候,还要拉宁轩辕做裁判。
最后,被宁轩辕一人一脚打发。
仔细算算,也没过去多少年,怎么就开始怀恋往事了?
“我这次,大概会离开很久很久。”宁轩辕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独自饮尽,袁术和石之坚同步沉默。
沉默良久。
袁术恳求道,“大哥,让我抽一支精锐,暗中保护你吧?”
“我和你们的嫂子,准备过过无拘无束,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别来打扰我。”宁轩辕摇头,果断拒绝。
袁术不敢多问,只能求助般望向往石之坚。
石之坚低头喝酒,更不敢插嘴。
这场酒,喝的极其压抑,当属他们同袍多年以来,第一次碰到这般压抑的气氛,像是胸口顶着块石头。
最终还是袁术做了个请求,言道自己即将重回北野,希望宁轩辕能赐予他一段新的开始,直白而言,改名!
宁轩辕并未正面答复。
第二日。
清晨,紫气东来,悄无声息带着秦秋,离开国都的宁轩辕,难免心情大好,他喜欢阳光,因为寓意着希望。
一路躲在暗中,亲自送别他的袁术和石之坚,直到宁轩辕彻底消失,前者才叹气道,“大哥还是没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翻过五指。
袁术的手心放有宁轩辕临别前,留给他的字条,迎着光线摊开,仅有两字,镇山!
这一天。
袁术更名袁镇山。
这一天,距离关外最惨一役,不足三年。
这一天,距离宁轩辕重回十四境,同样不足三年!
人间最难,有三。
断舍离!
这一别,他没说归期,因为宁轩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会回来!
第0531章 从此尘世如潮,无关我们!
常言道。
人如风中絮,聚散不由己!
这一次的离别,于袁镇山,石之坚而言,他们并不清楚,何日是归期。
也许很快。
也许没有。
多年戎马,这两位骁勇男儿,习惯了宁轩辕在身边的日子,也习惯了视他为主心骨,突然郑重的告别,谁能释怀?
其实。
比他们更失落的,还有北野。
还有那曾经打下‘万岁军’名号的无数将门男儿。
随着宁轩辕这一去,尽皆烟消云散。
远方的灯火阑珊,还在,只是不见了,当年人。
此时此刻的画面,真得很像一个大时代的落幕,没有声嘶力竭的不舍,没有彻骨难忘的告别,一切悄无声息。
尘埃落定!
“临走前,大哥交代了件事,我会亲自去一趟。”袁镇山两手并拢,素来深邃的瞳孔,泛起一丝丝迷茫。
“我到时候陪你一起。”
石之坚扬起手,示意袁术,适时,天空散开金黄色的光晕,就这么清晰得照耀在他们的脸上,之后,两人握掌为约!
漫漫人生路,谁也看不清前途。
就像这一刻的他们,虽没有宁轩辕那般冠绝当世,独步天下,但之后的他们,是北野集团的双子星,更是若干年后的帝国双臂。
后宁轩辕时代。
北野最能打的两个人物!
夕阳落幕。
大地难得柔情,一层层光晕,追过山河水,追过无数陌生人的脸,最后,安安静静铺在秦秋的掌心。
秦秋从商务车里探出小脑袋,望着距离视线越来越远的国都外景,心境没来由的一阵放松。
此时,甚至有点小窃喜。
终于将你这个大木头绑走了,从此尘事如潮,再也无关我们!
“嘿嘿。”
有风追着掌心,顿感暖洋洋的秦秋,下意识托起香腮,竟然高兴到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许久没静神看书的宁轩辕,突遭打扰,于是好奇问道,“笑什么?”
“你猜?”秦秋眨动着灵气十足的眸子,反问道。
“不说就算了。”
宁轩辕摆手,无动于衷。
秦秋也没缠着,在她眼里,他本就是一个没什么情趣,看起来更稍显木讷的家伙,和他打情骂俏,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得。
不过,习惯习惯,便慢慢适应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夸我长得美吗?”秦秋开始双手撑着小脑袋,回味点点滴滴的美丽过往。
“好啊,你竟然初次遇见,就打本姑娘的鬼主意了,真是坏坏的。”
宁轩辕纳闷,“我有说过?”
“那可不,你当时连走路都忘记了,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我,眉目含情,一副犯花痴样。”
宁轩辕,“……”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今天是不是脑子短路?
“我还记得,回家前夜,你攥着我的手,整夜没闭眼。”
宁轩辕卷起书本,本想轻轻赏秦秋一下,听到这话,动作戛然而止,是啊,岂止一夜没睡。
你曾有多不舍,离开的时候,就有多难受。
他放下书籍,从后面缓缓环抱住秦秋,沉默不语。
秦秋细嗅着从宁轩辕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味道,语句中满是期待,“明年夏天,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或者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宁轩辕伸手抚过秦秋的小腹,不容置疑道,“男孩。”
“为什么?”秦秋好奇,并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义正言辞道,“生个乖巧活泼的女儿,她不香吗?”
宁轩辕揪了揪秦秋的鼻子,笑而不语。
其实,他喜欢女儿的!
最好像秦秋,古灵精怪,单纯可爱!
后来他宁轩辕真的生了一个女孩,名字也沿用了先前早就确定好的,宁夏!
只是啊,生为人父,宁轩辕貌似有点不负责?
当那一天的小宁夏,眨动着和他妻子秦秋如出一辙的好看眸子,怯怯生生问道,‘你知道宁生吗?他是我爸爸。’
‘知道。’
‘小宁夏一直乖乖,就是,挺想念他的,哎。’
‘嗯,爸爸带你回家!’
那一天,三十万大军,拦不住为女冲冠一怒的人父。
那一天,宁轩辕手撕几十万大军,杀的血染青空,天无明日。
那一天,大家终于意识到。
宁生回来了!
那一天的黄昏落幕,是他抱着身子瘦弱,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的宁夏,渐行渐远,最后他流着泪保证道,‘爸爸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
‘我知道,你其实不是故意的,不怪你,嘿嘿。’
男儿自古不流泪,只是未遇伤心事!
第0532章 我在岁月中,等你归来!
自古以来。
盛极必衰,人间至理。
从十年前,宁生扬名之后,这个人,就一直牢牢占据武道领域头把交椅,封神榜一打九,何等辉煌?何等霸气凛然?
只是。
谁也没想到,这个属于他的峥嵘时代,竟会如此的短暂。
似乎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他的绝世风采,曾一度被公认为‘内王外圣’的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幕了。
取而代之的,仅是那座留在纪念广场,坐看云起云落的巨大石雕。
与那屹立于凤天省的少帅雕像,如出一辙!
不同的人生经历,到头来,竟然先后成为当世仰慕的存在,受众生香火,绵延不绝。
而,在宁生身份曝光之后,这位出身于宁皇族的第一王储,曾被无数人猜想,他的极限成就,能否超越曾祖宁河图?
又或者平起平坐,不分秋色?
可惜,这一切,都在那天,那个武道巨头尽皆入阵的繁荣大都,彻底烟消云散。
“大概是真不愿意重返皇族,否则,以他宁轩辕的实力,教宁家举族上下,全部以他马首是瞻,何等容易?”
“说到这宁生,嘿,燕子湖就不得不提,七十万人湖畔观战,渍渍,那场面,岂止一个惊心动魄?”
风流人物,岂会英名朽灭?
自赵功新下葬,到他离开,再至半年之后,这个信息迅捷,现代化发展相当完善的泱泱大国,竟还保留了‘说书先生’这个古老的行当。
他们走南闯北,他们唾沫横飞,说着大人物们的峥嵘事迹,也不断提及,那个既叫宁轩辕,又名宁生的年轻家伙。
“宁帅,他还会回来吗?”
午后的饭馆,一群人听得入神,只是冷不丁冒出的问题,让气氛热闹的小饭店,顿时鸦雀无声。
他,还会回来吗?!
短短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自从赵功新离逝后,很多东西都在看似悄无声息,却能一眼瞅见的发生着改变。
孤烟直上的边境,再兴战事。
虽说本国精锐兵马不止一支,可惜始终缺乏那股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精气神,尤其南部区域打的战场宛若一团浆糊,也仅仅互有胜负罢了。
如今公认最能打的,是北野。
然而,沙场自古讲究一将难求,霸王不在的北野,整个精神面貌都不对劲,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说白了,是缺少那位灵魂人物!
再者,还有一支番号队伍,很早之前就解散了。
如果将那支队伍集体召回,凡是他们上了前线,不出三天,保证将那群境敌打的跟孙子似的,找不着北。
无奈。
这支队伍,同样出自宁轩辕之手。
他不在,何人能让这批虎狼之师,再挂战甲?
“有生以来,第一次渴望,再看一眼蟒雀旗!”
日月当空。
大蟒吞龙,唯我万岁军不败!
他们是最有资格,带着蟒雀旗,南征北战的队伍,仅此一家!
也正因为这些缘故,让众人不得不期盼,宁轩辕回归!
毕竟不提他是宁生,单论沙场,有他宁轩辕在和他不在,注定会呈现两种极端局势,这可是常胜之将,名下从无败绩。
一场酣畅淋漓的讲评,在悄无声息中落幕。
多少意犹未尽的食客,坐在原处,脑中幻想着,宁轩辕假若回来,将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现身?
一个站在时代前沿的人物,拥有这么强的凝聚力,以及关注度,倒也情有可原。
“我们走吧。”
良久,陆陆续续离开的食客堆里,先后站起两道英武不凡的身影。
一人虎背熊腰,看似双目含笑,实则气质冷漠,宛若杀神。
一人单拳负后,言行举止略显规规矩矩,只是他的腰杆太笔挺太俊伟了,就像是标枪,顶天立地。
说书先生的故事太具感染力,以致于大家本能性忽略了现场,竟然还有这么一双英伟的男儿。
“若不是跟了大哥多年,我都觉得,这说书老先生比袁某更了解大哥。”
“哈哈,如果他亲自来听一场,你认为,他会不会脸红?”
两人迈出门外,望着烈烈红日,相视而笑。
边关战况逐步吃紧,南部队伍久陷泥潭,估摸着距离他们出征也不远了,只是,宁轩辕临走之前,委托的任务,也该完成了。
一番长途跋涉。
袁术与石之坚,终于抵达至国都附近的一座半隐世的小山庄,这里曾是宁轩辕暂居的地方。
天空在下雨,气氛极其压抑。
靠近村子入口处,陆陆续续站着不少村民,衣着简约,面相淳朴,估摸着没见过袁术,石之坚这种人。
扎堆的人群,一下子散开。
袁术蹙眉,三天前,探子来报,他们很早之前就在关注的韩姓老人,身体每况愈下,本想着今天来看望看望,等到了目的地,发现老人身体比想象中更严重。
“我想见见韩老村长。”袁术主动上前,并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来意。
一位青壮男子,诧异的看了袁术两眼,也没多问,“请跟我来。”
多少年不曾翻新的老旧屋舍,几乎摆满了老人的物件,而更为拥挤的卧室,是病入膏肓的老人闭目休息。
似乎心有所感?
这位此前,没少奚落宁轩辕太怕自家婆娘的老人,猛得睁大眼睛,然后他就这么,静静凝视着袁术与石之坚。
袁术,石之坚并肩而立,沉默不语。
许久,老人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几乎沙哑着自己的嗓子,断断续续追问道,“是,是他吗?”
老人记得,那个胡子拉碴,眼睛贼亮的年轻家伙,喜欢自己喊他宁娃儿,虽然相处不长,性格却讨喜。
老人更记得,这小子当初吹自己就是,那个人?
可惜那天的不告而别,就再也没回来。
“是他。”袁术答出两字,解释的不多,可足够了。
“宁帅宁轩辕!”
老人紧咬牙关,一遍又一遍回味着这五个字,脸上布满欣慰,人生暮年遇到这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无遗憾了。
七日之后。
这个平淡过完一生,纵观过往,并未有过什么起起伏伏经历的老人,入土为安当天,却尽享荣耀。
袁术,石之坚。
两人抬棺。
为老家伙下葬。
十四日之后。
武照天王石之坚北上,袁术南下,长达五年的边关战事,由此拉开序幕。
宁轩辕依旧未归!
第0533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
岁月光阴。
缓缓流逝。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使命与职责,小人物,也有着小人物的生活与忙碌。
边关战事,终归影响不了普通人的生活。
倘若真的有天,连普通人的生活都受到巨大波动,那只能是牵连到国祚生存的兴亡之战了。
南方的小城,温暖又迷醉。
略显缓慢的生活情调,与繁荣城市的快节奏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这里的人习惯了,也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包括宁轩辕。
容貌相较以前,改观太多的宁轩辕,如今是这江南小城都灵市的普通住户,平平无奇,很难引人关注。
朝阳初起的时候,撑一艘乌篷船,从微微荡漾的湖面摇曳而过,再然后,抛竿入水,享受一整个白天的垂钓生活。
这大概,就是宁轩辕每天最想过的日子?
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邻居,自然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如日中天,站在时代之巅的那个他?
静可南山下,动则惊风雨!
偶尔,宁轩辕闲极无聊的时候,也在回想自己这些年的峥嵘往事,大抵如这湖面的水纹,浪起浪落,主宰沉浮。
他是数月前,与秦秋一起搬来都灵市的,原本以为人在异地,多多少少会过的不习惯,岂料,这里的舒适程度,远超想象。
加之,宁轩辕本身就是个喜欢钓鱼的人,门前一条江流,满足他的所有生活需求。
“咻~”
一只鱼跃出水面,约莫半斤重,然而宁轩辕并未喜出望外,甚至略感失落,原来这只鱼,不是他的。
顺手拿起灌了半壶枸杞,当归的茶缸,宁轩辕簇蹙眉头,一脸不乐意。
“咋滴?你不服?还是嫉妒?”
左手侧的老人,笑眯眯取下鱼,幸灾乐祸朝宁轩辕挤眉弄眼道。
宁轩辕佯装没听见。
说来也奇怪,按照宁轩辕这个年纪,最能和他打成一片的当属同辈,可实质上,但凡与他有过交情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老叟。
这不,坐在身边,名叫吴少春的老家伙。
正是前不久认识的钓友,都灵市本地人,一辈子待着这儿发展,如今家业很大,不过也不怎么管事了,钓钓鱼,看看夕阳,静等落叶归根,葬于故土。
与宁轩辕一来二去彼此熟悉之后,便经常约在一起垂钓。
今个天气不错。
故此,两人又出来钓鱼,只可惜宁轩辕运气太差,连着上来几尾鱼,竟然全都是吴姓老人的。
“我说你年纪轻轻,咋这么喜欢钓鱼?不像我印象里,那种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年轻人。”
吴少春拿起毛巾,一边擦净手上的鱼腥味,一边好奇的询问宁轩辕。
宁轩辕漫无目的抖动着手中的鱼竿,笑而不语。
老人侧过脑袋,怔怔出神的盯着宁轩辕,“以我多年的人生经验,你很不一样,小伙子,你该不会是什么隐匿的大人物吧?”
这句话,彻底逗乐了宁轩辕。
他打开保温杯,朝吴少春所在的位置晃了晃,“天天喝枸杞当归茶养生的大人物?”
吴少春,“……”
“不喜欢大城市,因此来这边养老。”也许是怕吴少春不相信,宁轩辕故作语气郑重道,“是真的养老!”
“额……哈哈哈。”
吴姓老人开怀大笑,倒也没追问,拍了拍自己的鱼篓,再次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今天收成不错,要不,先回家吃饭咯?”
宁轩辕没好气的翻白眼,最后赠了一个字,“滚!”
“我是老人家,客气点。”
老人歪歪斜斜的身影,最终消失。
顿感大为清净的宁轩辕,或许是觉得无聊了,不多时,他的嘴角传来阵阵哨声,苍凉,空旷,壮怀凛凛。
人生不如意,十之**。
能与人言,不过二三。
宁轩辕也不知道,今时今日的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欢眼前的生活,谈不上苟且,只是少了诗和远方。
“怎么了?”
秦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近前,她摊开纤细的左手,按在宁轩辕的左侧肩头。
宁轩辕伸手回握,并语气缓慢道,“没事。”
如今的秦秋,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当初感情稳定时,他们曾构想过有了孩子以后的美好生活。
现在,一切都在往正轨上发展,岁月静好,不负良人。
“怎么样,小宁夏今天有没有踢你?”宁轩辕将视线落在秦秋的肚皮上,笑眯眯问着,难得温情。
秦秋双手捂住脸,明明快要晋升为母亲了,此时听见宁轩辕的话,依旧两鬓腮红,犹若熟透了的水蜜桃。
“我有预感,她是个女儿。”秦秋动作轻缓的靠在宁轩辕膝前,转而左右手托腮,自信笃定道。
宁轩辕还没开腔,秦秋就追着回答了,“因为咱家小宁夏脾气超级好,都舍不得踢妈妈一脚。”
她比划着手指,笑若桃花。
他坐在那儿,听得极为入神,偶尔还能会心一笑。
只是,天下难太平!
当秦秋小心翼翼将今晨的报纸递上来,宁轩辕的表情,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南部战事吃紧,以袁术为首的兵团,于两国交壤处,同境敌爆发了一场最为惊心动魄的战役,一命换一命,互搏生死。
长达数里的战线,成为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袁术一战成名,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他能赢,但方式过于激进。”
宁轩辕喃喃自语,这场仗,如果让他的万岁军进去,蟒雀大旗所到之处,绝不留对方活口。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秦秋意有所指道。
宁轩辕迅速收敛笑容,沙场之事,于他这个解甲归田,放马南山的前代战神而言,没有太大的关系咯。
“我知道你不甘心!”
然而,秦秋竟拿出了他不久前写过的一幅书贴,墨汁挥洒,纤毫之处,尽显大开大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
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
待从头,重拾旧山河,朝天阙!’
宁轩辕怔怔望着自己的字迹,几乎一秒之间,下定了决心,他揉揉秦秋的小脑袋,认真道,“我明白了。”
“比如?”秦秋笑问。
宁轩辕仰起头,自言自语道,“重召万岁军!”
第0535章 除了生死,皆是小事!
第0534 、第一扛纛!
人在他乡,心系家国。
这大概是宁轩辕一辈子,都无法彻底释然的事情,因为习惯了,因为整十一年的戎马山崖,让某些信仰,深深刻进了血液里。
国家国家,先有国,再有家。
国若大厦将倾,家又何以完整保存?
置身事外,太难了!
也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终于让宁轩辕静下心来,认真回味起当年剑气长嘶,纵马驰骋的峥嵘生涯。
当然,诸多跟在自己身后的同袍,也逐步浮现在回忆里。
譬如惜字如金,性格与自己大致相仿的袁术。
又比如看似嬉皮笑脸,实则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武照天王石之坚。
再或者,那些待在万岁军中,十数年甘心默默无闻,似乎这辈子都没什么太大野心的无数将门男儿。
有些东西,唯独宁轩辕心知肚明。
他的万岁军,不单单仅有袁术能够独挡一面,实质上,还有很多,很多。
只是很无奈,随着宁轩辕卸任‘九门总督’之后,这些本可继续建功立业的好儿郎门,相继退役了。
一如赵功新曾经感慨,剑越长空,红阳乱雪,英雄不能总无名!
作为灵魂人物,他宁轩辕经历过功成名就,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采,然而,他的一些心腹,还在甘愿无名。
“我宁轩辕这辈子,谁也不欠,唯独欠你们一份功名!”
虎狼之才,岂能因为他那场卸任风波,真的就让他们这辈子,隐姓埋名?
一夜沉思。
宁轩辕决定先起一封引荐信,随后亲自出门。
庆幸于秦秋的支持,这让宁轩辕安心不少,当然,在两人认真协商的时候,也没少受秦秋的埋汰。
大致意思是,你这木头向来说一不二,凡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哪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现在,找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子家家的商量。
宁轩辕没说其他,他只是拉过秦秋的手,然后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家’字。
秦秋猛然呆滞,在仰起头的刹那,险些潸然泪下。
是啊。
今时今日的宁轩辕,已经有家庭了,他有深爱的妻子,有即将出生的孩子,很多事情,不能特立独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原来,生活久了,他真的愿意为你,改变一些东西!
第二日。
清晨。
宁轩辕在河畔,又一次遇到准时到场的吴少春。
吴少春背负着双手,慢慢悠悠靠近宁轩辕,撇了一眼空荡荡的鱼篓,免不了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哎呦呦,你娃儿天天钓不上来几尾鱼,出勤率倒是挺高?”
“闭嘴。”宁轩辕将近前的小板凳推了过去,示意对方。
吴少春也不客气,大大咧咧落座,没急着下钩,就这么静静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远眺江流。
“我要出趟远门,少则十天,多则十五天。”宁轩辕开门见山道。
他在都灵市没其他朋友,就这么个钓友,有些需要帮忙的事情,也只能找吴少春这位老家伙。
老家伙点点头,既然出门,应该能猜到一二,“让我分心照看下你的妻子?”
宁轩辕笑而不语。
“放心吧,老夫在都灵市也算一号人物,谈不上德高望重,但也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挑事。”吴少春拍着胸口保证道。
“不至于那么严重。”
吴少春又道,“什么时候启程?”
“即刻。”
昨夜,宁轩辕非但起草了一封引荐信,同时就南部战场,做出了最稳妥最保险的布局,凡是万岁军进了场,这场局部战乱,不出七天,便会解决。
当然,他需要找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意思的人,带着这份布局图,赶往南部区域,配合袁术。
“今早看了两眼新闻,咱这边最近不太平啊,南部区域,昨晚又打了一仗?死伤挺惨烈的。”
本是随口提及的话题,吴少春也没多虑。
但,他竟清晰的看见,宁轩辕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老人家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瞧见如此霸意凛然的神情。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场仗,该结束了。”宁轩辕果断站起身,留给吴少春一道说不出来感觉的笑意,渐行渐远。
吴姓老人怔怔坐在原处,神情一度茫然,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宁轩辕刚刚离开时,那道巍巍如山般的身影。
“该不会真是个人物吧?”
老家伙呢喃自语,几十载沉浮,明明看惯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可宁轩辕这号,他第一次见。
尤其宁轩辕离开时的背影,他总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奇了怪了。”吴少春慢慢悠悠擦净双手,等握着鱼竿,突然无奈笑了,心不宁,何来雅趣垂钓?
果断收杆,原路返回。
宁轩辕此时已经回家,与秦秋做完最后的告别,随之搭乘一辆车,暂时离开这座处处布满温情的南方小城。
今时今日,他没有了只手遮天的能力,也没有了位高权重的待遇,但,他宁轩辕真想办成一件事,不见得多难。
等车辆彻底离开都灵市,并行驶了几十里之远,宁轩辕这才拿起电话,要求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陈少保!
这位,是他宁轩辕的老部众,昔年有‘第一扛纛(dao,四声)者’之称。
自古将帅出征,身后必竖大旗,而扛旗之人,皆臂力无双,天生神武之力,同时肩负随时替主将一死的重任,算得上心腹中的心腹!
能在万岁军之中,扛‘蟒雀吞龙’大旗者,足以明白这个人在宁轩辕心里,堪称举足轻重的分量!
“好久不见了。”
宁轩辕微微叹气,余光闪动,最后嘴角泛起一抹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的笑容。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不知何时,开始陆陆续续出现,挂有不同区域牌照的车辆,尽皆以掎角之势,自发的且心有默契着,护送宁轩辕前往最终目的地。
“幸好没在都灵市暴露信息,否则,以后的日子没得过了,我家秦秋最讨厌搬家啦。”
宁轩辕呢喃自语,无声而笑,他知道是这通电话引来了大家。
虽,今已不是如日中天的总兵统帅,但心腹,拥簇者从未离开,一直都在。
第0535、除生死,皆小事!
这几年。
宁轩辕皆在繁华都市里兜兜转转,打打闹闹,北野,西部,南战场,均是很少涉及,离开太久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
他这种习惯了马背生涯的硬汉子,也沉醉于平平淡淡,无风无浪的安静生活,大概是新鲜,又或者从未感受,故此痴迷。
下意识摊开依旧纤长,好看的五指,他的手里,握有一枚勋章,‘国士无双’四个字,显目又扎眼。
这是当年,赵功新以不公开不宣布不解密的方式,私下授予他的最高荣耀,以国的名义,嘉许宁轩辕戎马阶段,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如今故友远去,徒留这件纪念品,睹物思人。
“嘘。”
也许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回过神来的宁轩辕,小声叹了口气,随之翻开手机,仔细查看资料。
自上次卸任风波之后,万岁军除却少部分还在国都附近活动,余者的尽皆返回原籍,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陈少保是南方人,家在黄桃市,一座依山傍水的小乡镇,家庭背景平平无奇,听闻父母早就过世了?
如今,仅有一个哥哥与嫂嫂。
年轻时候,过惯了风餐露宿,纵马驰骋日子的粗糙壮汉,突然一无所有的回家,也不知道,适不适应?
更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因为特殊缘故,他们这支队伍,退役后没有补助,没有证书,甚至连‘万岁军’番号,都不能提及。
时代的牺牲品?
“是我,对不起你们!”
宁轩辕呢喃自语,神情阴郁,这段时间,他从未设身处地,仔细考虑过这批将门袍泽,一旦离队,将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常言道,你冥冥之中预感到什么,往往现实就会发生什么!
宁轩辕本以为,这是一场久别重逢,应该宿醉整夜的欢喜事儿,等真正见到了昔日里心腹陈少保,事情远非想象里那么简单。
抵达乡镇的时候,烈日的余晖刚刚散开,落进水里,反射出去,映开的是一张张即将披星戴月,着急回家的陌生的脸。
宁轩辕站在入口处,怔神许久。
这是一个风景相当秀美的地方,溪流依偎县城,爬过高高堤坝,穿行公路,就是江河共长天一色。
安然祥和,岁月静好。
他本能性捏了捏自己的五指,内心深处,足以清晰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流动,从十四境坠落下来,宁轩辕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真切,真实的感受了。
巅峰期时,他足以只手遮天,此刻夕阳将灭,竟产生相同的念头,这?
“破后而立,是好事。”
宁轩辕自言自语,五指并拢,他从不幻像,有多少人期待他王者归来,更未觉得,他再次如日中天的时候,将会给众生带来什么样的希望之光。
毕竟,这都是自己的事。
何况宁轩辕沉寂一两载之后,也陡然想通了一些问题,普世间,除了生死,皆是小事,包括断舍离!
断绝。
舍弃。
离别。
都不重要!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烟,宁轩辕边走边享受江边美景,稍远处一道河边打水的壮硕汉子,也逐步映入眼帘。
多年同袍,彼此知根知底。
只需轻描淡写一眼,宁轩辕就能判断出,这位正是自己要找的陈少保。
转过身,果真是他,国字脸,宽宽的肩膀,看面相略显木讷和淳朴,两边裤脚高高卷起,简单打量,完全农家汉的装束。
相较于陈少保,宁轩辕的容貌,也没曾经那般俊美,更没有当初,在国都挑战皇族族长时那般英武。
“你……”
陈少保起先茫然,等痴痴呆呆打量许久,这位青壮汉子,竟然逐渐湿润了眼眶。
也只能是习惯了。
“大,大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陈少保,双手平招衣袖,躬身就要跪拜他这辈子,唯一在意的人。
宁轩辕扬起一脚,踹直陈少保的膝盖,“不需要。”
陈少保木讷的抓抓后脑勺,也不知道笑,还是继续哭,进退两难愣在原地,表情滑稽不已。
宁轩辕与之并肩而立,“怎么样?最近过的好不好?”
也唯有真正的兄弟,宁轩辕方才多话几句。
“嘿,嘿嘿。”陈少保露出黑黝黝的笑容,将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挺,挺好的,您呐?”
“一样。”宁轩辕点头。
陈少保懵神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直呼道,“你看我这笨样子,走,回家喝酒去,保管喝够。”
“正有此意。”
走过街,穿过两条小巷。
原本高高兴兴的陈少保,在听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吵闹之后,突然僵住前进的步伐,家门近在咫尺,迟迟不曾迈入。
“少保回家啦,快点吃饭,还是热的。”一位与他样貌五成相似的中年男人,伸手招呼道。
陈少保抓抓脑袋,难以启齿道,“哥,那,那个我有朋友来了。”
“又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老娘天天照顾你陈少喜,还要拖着你弟弟这个累赘,这也就算了,三天两头邀闲人回家,当老娘这里是开慈善的地方?”
一句话下来,陈少保脸色顿时涨红。
宁轩辕双手插袋,神情无风无浪,这些难堪的话,他自然悉数听见,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
“嫂嫂,这个朋友和我有过命的交情,绝非不三不四的人。”陈少保结结巴巴解释着,渴望理解。
砰!
陈少保这位尚未露面的嫂子,脾气暴躁的拍动水瓢,骂骂咧咧声,开始引起街坊邻居的议论,大抵怀着看笑话的心态。
宁轩辕无奈的抓抓头皮,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这般滑稽的动作。
“还不滚进来吃饭,我去买几坛子酒,饭菜热乎的,管够。”良久,妇人终于骂累了,嘀嘀咕咕丢下两句话,总算大发善心了。
陈少保嘿嘿大笑,连忙转身朝宁轩辕挤眉弄眼,足以看出,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自家嫂子说归说,为人还挺通情达理。
宁轩辕怔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趟,是不是不应该来?
这位昔日里的袍泽,好不容易习惯眼前的生活,如果再将他拉回战场,还需耗尽多少年光阴,方能再归?
第0535章 这一生,你要说多少次对不起?
宁轩辕喝过无数场酒,今时今日,历历在目。
有一战定鼎之后,敞开胸怀喝的庆功酒。
也有故友久别重逢之后,大口大口灌下的穿肠酒。
更曾花前月下,自斟自饮,喝那名为‘消愁’的酒。
大抵,心境不同,喝出来的滋味也不同。
只是,这场与陈少保喝的酒,让宁轩辕如饮白开水,没有半点滋味,连喝几口,酒意顿失,兴趣寥寥。
中途宁轩辕拍拍陈少保的肩膀,笑而不语。
陈少保起先哑然,约莫察觉出什么,简单回了宁轩辕一道含蓄的眼神,然后补了句,嫂子哥哥对我很好,这段时间,还忙活着给俺相亲勒,就在明天!
宁轩辕微微一滞,旋即眉开眼笑,他们曾出生入死,肝胆相照,也曾醉枕大漠孤烟,静下心神,共同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
如今,宁轩辕有了深爱的妻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幸福美满,磕家团圆。
没道理,当陈少保距离拥有这种美好生活越来越近的时候,再次将他拉进刀光剑影,动辄血染黄沙的无情战场。
这对陈少保不公平!
“我这趟来纯粹为了看你,明天就走。”宁轩辕独自饮下一杯烈酒,喉尖微辣,终于有了丝丝熏醉。
如果可以选择,宁轩辕甚至情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谢谢。”
陈少保低着脑袋,呢喃自语,他的声音很小,小到仅有自己能够听见。
他与宁轩辕互为袍泽多年,自然能猜到后者无端找上自己的目的,毕竟南方战线吃紧,独留袁术一人撑起半壁江山,而昔日万岁军,尽皆散去。
再这么下去,袁术很难抽身泥潭。
只是……
“喝酒,喝酒。”陈少保举起杯子,趁着月光色,与宁轩辕碰杯。
他的对面,是长相黑黝,一眼能看出淳朴性格的亲生大哥陈少喜,以及大大咧咧,长得并不出众,但五官瞅起来非常和善的妻子苏兰。
约莫是发觉,宁轩辕和陈少保的表情都不对劲。
苏兰用胳膊肘撞了下陈少喜,意思让他活跃活跃气氛,无奈淳朴的老大哥,除了抓后脑勺,竟然无动于衷。
与陈少保见着宁轩辕的时候,动作如出一辙,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遗传?
“您和少保是战友吧?看你们坐姿,都差不多。”最终还是苏兰亲自上阵,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姑且暖和了气氛。
“少保当兵几年,突然回家,说实话我们挺意外的,不过看着他手脚健全,没病没灾,打心眼里高兴。”
苏兰扬起眉梢,发出一阵由衷的感慨,不求扬名立万,不求大富大贵,活着就好。
虽然陈少保重返原籍之后,从不提及自己当兵这段日子的经历,但每天睁开眼,苏兰都能见着,每天吃饭的点,更都能唤回来,便知足了。
其余的,皆不重要。
宁轩辕其实心知肚明,万岁军不同于其他番号队伍,虽然多达八十万人次,但碍于保密条例,正常阶段,不得主动对外泄露。
除非宁轩辕亲自下达命令。
是的,今时今日的宁轩辕,虽没有一兵一马,但他的话,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大概是灵魂人物的特殊魅力。
这场酒喝的非常慢,宁轩辕与陈少保全程没有提及,昔年戎马生涯中,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聊的尽是些家长里短,以及对未来的期许。
苏兰与陈少喜并不傻,哪怕陈少保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宁轩辕是自己的战友兼最好的朋友,可言语之间,这位自家弟弟对宁轩辕,发自心底的敬仰和尊敬,完全隐藏不了。
这怕是上下级关系吧?
临近夜晚十点钟,终于到了歇息的时间,宁轩辕洗刷干净,便住进了陈家安排的偏房里面。
苏兰与陈少喜则先一步休息。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相亲。”宁轩辕吩咐陈少保也早点睡觉。
陈少保憨憨一笑,小心合上门,“明白。”
转身迈出院落,月色如霜,天地静谧,眼看着越走越远的陈少保,倏然回过头来,眸底逐渐泛起银光。
他在屋外,心情复杂。
而站在屋里,背靠房门,由着灯光剪影,照亮单手负后姿态的宁轩辕,则思索着明天趁早回去,免得秦秋凭白担心。
轰!
下一秒。
陈少保双膝跪地,连磕九道响头,“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也希望你别怪我。”
“少保,就不回去了!”
啪!
灯火熄灭。
从头至尾没有半点动静。
陈少保大喜过望,待擦拭去眼角的些微泪痕,道了句谢成全,起身离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利,其实这没什么。
可最后的最后,他陈少保还是毅然决然踏上了南部战场!
他本有机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再进一步,晋升为父亲,每天家人团聚,日子平平无奇,知足常乐。
但最终,这位臂力无双者,只活出了一种身份,国家的儿子!
那一年,陈少保三十岁。
孑然一身,家里唯有哥哥,嫂子两位亲人,父母病故。
那一年。
湛湛青空,大蟒吞龙。
先后经历南北两场,投入兵力达五十万级战事的陈少保,再次扛着‘蟒雀吞龙’旗,兵锋直指境外。
那一年。
雪染辽阔山河,人间白头。
陈少保肩扛大纛,以悍不畏死的姿态,将蟒雀旗带进了敌方的阵地,这是一场绞肉机级别的战役,沿途血骨成山鸟惊飞。
陈少保先后连中三拳,羽甲尽裂。
最后双膝跪地,手握大旗,即便五脏皆废,身子骨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将旗帜高高举起,欲与天地试比高。
‘我能死,旗不能倒!’
‘小崽子们记好咯,老子是宁帅宁轩辕麾下第一扛纛者,陈少保,陈少保的陈,陈少保的少保,哈哈!’
那一年。
陈少保战死了。
宁轩辕一夜彻悟十四境,救下了袁术,也救下了石之坚,独独没带回陈少保,以及更多的他们。
这辈子……
他宁轩辕究竟还要说多少句,对不起?!
第0536章 英雄不能,总无名!
第二日。
清晨。
阳光甚好。
宁轩辕本想继续逗留一夜,但转念又觉得秦秋独自在家不放心,故此,准备吃完早餐就走。
陈少保与自己亲生大哥,应该是刚刚忙完农活回来,额头还挂着湿漉漉的汗珠。
宁轩辕从陈少保的嫂子手里接过一碗早茶,才要说话,余光瞅见对面的一户民房,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隙。
巴掌宽度。
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既兴奋又羞涩的注视着院子里的陈少保,目光所到之处,全是他的影子。
长相淳朴,比不上那些大城市的貌美女子,但是个面相善良,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可爱姑娘。
陈少保无意回头的时候,视线正好与不远处偷偷摸摸注视自己的目光相逢,两人怔怔无声,安然对笑,看起来滑稽,却又布满温情。
宁轩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约莫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所谓的相亲,不过是互生喜欢。
曾有人言,这个世间,纵然有最烂漫,最令人痴醉的情话,也敌不过一个女子,看你时的脸红。
大抵如此!
宁轩辕抿嘴浅笑,忽然觉得无比满足,虽退隐沙场,江湖不见,但今时今日,能够亲眼瞅着陈少保这个木讷汉子,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够了!
“咳咳。”
也不知是闲极无聊,还是有意为之,宁轩辕这一咳嗽,可是将陈少保吓得大跳,等察觉出状况,也只会憨憨一笑。
“让我认识认识?”宁轩辕笑着追问。
陈少保原地抓头,倒是苏兰通情达理,一吆喝,对面的姑娘虽然怯生,最后还是打开自家屋门,忙不迭跑了过来。
“少保。”
本名翠儿的姑娘,习惯性站在陈少保身后,然后探出小脑袋,匆匆打量了宁轩辕几眼,最终小声和陈少保交流道,“比你上次的战友们,帅太多了。”
宁轩辕揉揉脸,这是又被夸奖了?
“那肯定,咱大哥可是当初叱咤风云的……”陈少保猛然闭嘴,呼之欲出的‘宁帅’二字,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翠儿狂翻白眼,似乎这段时间,没少听陈少保吹嘘当初的戎马生涯?听得多了,自然就觉得无趣了。
“又来了又来了。”
翠儿捂着双耳,一副嫌弃的模样。
陈少保大笑不止,明明满不在乎的模样,可宁轩辕还是在他的眸底,察觉出一闪而逝的黯淡和落寞。
“我才不要听你吹自己以前多厉害,以后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我又不嫌弃你,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就行啦。”
放下双手,其实性格有点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冲陈少保比了个鬼脸。
陈少保抓抓脑袋,无奈央求道,“大哥在场,给我留点面子,以后答应让你当家总行了吧。”
宁轩辕站起身,将茶碗还给苏兰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该离去,只是这心头,有点酸楚。
多少男儿,意欲成为这人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又有多少柔情铁汉,渴求每每青丝缠绕英雄体的时候,可以搂着她,细细讲述着自己的风云往事?
令她,倍感骄傲,与有荣焉!
而他陈少保,又岂止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么简单?
无奈于万岁军的特殊性,以致于,藏了一肚子的故事和荣耀过往,却不得与自己最在乎的她分享?
陈少保先前一闪而逝,极力隐藏的落寞与不甘,宁轩辕比任何人都理解。
随后,宁轩辕站起身,走至翠儿的近前,拍了拍后者的肩膀,期许道,“以后少保就靠你照顾了。”
本名翠儿的姑娘,一时半会还没反应,宁轩辕又改变口气,义正言辞道,“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是个英雄,相信我!”
当年蟒雀大旗,所到之处,谁不犯怵?
而,贵为军中扛纛者,八十万袍泽谁又不曾听闻过,陈少保的鼎鼎大名?
谁提到他,不是拍拍胸膛竖起大拇指,赞一句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大哥,吃完午餐再走吧?”陈少保犹豫良久,还是小声开口,他想留宁轩辕多吃一顿饭。
稍远处的苏兰,陈少喜双双站立。
这段时日,陈少保总是神不守舍,偶尔一发呆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当初在部队经历了什么。
如今,瞅着在家里安安分分过日子。
可大家都不傻,何况是最亲密的人?
此刻,无端听到宁轩辕对翠儿说的话,这对夫妻,也变得狐疑不定起来。
前不久,村子里的同辈死活要拉着陈少保讲讲军伍生涯的事儿,后者果断拒绝了。
一来二去,村里人都开始暗暗讥笑陈少保是个愣头青。
戎马数年,啥都没捞着不算,现在日子过得还是一贫如洗,指不定是军中不要他,故此果断裁掉的孬种。
“我赶时间。”宁轩辕一扫心中抑郁,强颜欢笑,算是拒绝。
陈少保无奈,一路护送。
直至一辆商务车接上宁轩辕后,他还站在道路旁边,呆呆静立,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天气乍寒。
坐在商务车里,略感清冷的宁轩辕,闭目思考许久,做出了一个决定,并直接连线王伯昭。
王伯昭很意外宁轩辕的突然致电,本想含蓄几句聊聊家长里短,这臭小子匆匆交代完要求,竟啪的就挂了电话。
以致于王伯昭拿着电话,愣了许久,之后还不断埋怨,脾气还是这么臭,当老子稀罕和你说话?!
宁轩辕则没有太多的顾忌,商务车尚未驶离乡镇出口,一手摸到这趟前来,特意为陈少保准备的礼物后,他嘴角的笑容,既无奈,又略带点孩子气。
“你这愣头青手里握着的战功,都够陈家三辈子高人一等了。”
既然意难平,不如再回一趟?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埋汰陈少保,大概率是个被裁下来的孬种?那我宁轩辕,亲自赐你战刀,这总该行了吧?
毕竟,英雄总不能无名!
“回去一趟,我要处理点事。”
宁轩辕示意主驾,随之缓缓闭上双目,而此时的陈少保,正跟着哥哥嫂嫂,与心上人翠儿一家,谈过门的具体流程。
大喜事!
第0537章 我这一生,誓死遵守信仰与原则!
婚姻毕竟不是儿戏,需双方长辈同意之后,再谈其他流程。
陈少保与翠儿,两情相悦。
其实村子里都知根知底,也偶尔关注几眼。
只是很无奈,这翠儿好说歹说,是个年华当好,面相和善,稍微打扮起来,绝对算得上水灵,清秀的俏姑娘,怎么就瞎了眼,相中了陈少保?
一没钱财。
家里双亲还早逝,虽说长兄为父,可那陈少喜,比陈少保还不如,天天受臭婆娘埋汰,把男人的脸面都丢光了,还在外面笑嘻嘻的夸赞,自家媳妇好,你们娶不着!
一家出两窝囊废,也是稀奇。
莫不是陈家祖辈干了啥缺德事,如今遭报应了?
听说今个儿,陈少保与翠儿要订婚了?
这姑娘,莫不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跟陈少保这窝囊废?
须知,村子里还有不少年纪轻轻,手脚灵活精力充沛的大小伙儿,咋能瞅着她往火坑里跳,跟陈少保?
这场风吹草动,立即引起无数村民关心。
有人撸着袖子,扬言要组织这场不对等的婚姻,也有人当场截胡,带着自己认为适合翠儿的年轻人,主动登门拜访。
余下事不关己,上了年纪的村民,已经扎进翠儿家,看场大热闹。
陈少保与翠儿两家,仅有一门之隔,跑几十步就到。
然而,明明两家近在咫尺,穿戴齐整也算仪表堂堂的陈少保,一步跨出门,竟感觉心上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两侧不少往日里,就喜欢含沙射影,动不动冷嘲热讽你两句的村民,仿佛统统卸下虚伪的妆容,开始直来直去,言语间满是恶意。
“,陈少保啊,你这癞蛤蟆真想吃天鹅肉?您配吗?”
“本来觉得你小打小闹,不成想,还真要娶翠儿过门?翠儿那么水灵的好姑娘,你霍霍了她,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虽然一整个村子里,不见得人人都是心怀歹意,可总有那么几个有恃无恐的家伙,跳出来针对。
余下凑热闹的,基本保持中立,既不觉得骂人过分了,也不认为,娶了翠儿,他陈少保无愧于心。
一番嘲讽。
两家中间的巷道,顿时泛起阵阵哄堂大笑。
不少人眸光犀利,就盯着陈少保扫视,如果眼睛有功能,恨不得将陈少保这孙子,扒拉个精光,教你不要脸。
“井底之蛙,下作,呸。”
随着人声鼎沸起来,更过分的举动,也应运而生。
陈少喜一贯少话,遇到这种头一遭遇到的状况,只能无助的瞅向自己的妻子,她这泼辣娘们,战斗力堪比农村里的大鹅,十里八乡的田园犬,见到她都怂。
果不其然。
苏兰转身从屋子里取了一盆水后,单手叉腰,就这么虎视眈眈的门口,“老娘的弟弟今天定亲,那是天大的喜事。”
“你们往日里嚼舌根我懒得搭理,今天谁敢挑事,看老娘不撕烂她的嘴。”
陈少喜偷偷在背后,朝苏兰竖起大拇指。
陈少保则有点难堪,作势拉向苏兰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颤抖着,幅度不大,却人人瞧见。
“哈哈,大家看见没,陈少保这孙子吓得手都抖了。”
“孬种就是孬种,这货色还想娶翠儿,真是白日做梦,今天你敢踏进翠儿家大门,老子打断你的腿,信不?”
戾气越来越重。
不少年轻人,本来就无所事事,加上气血方刚,三五一群,顿时胆子大了起来,其中以一个黄毛最嚣张,捏着裤腰带,架势唬人的很。
黄毛全名叶志欢,是村子里有名的二流子,往日里最喜欢惹是生非,听说这小子暗恋翠儿?
以往大家当玩笑话听,今个突然跳出来骂人,颇有争风吃醋的迹象?
叶家也算有钱的主儿,叶志欢是独子,至今未娶,看架势,准备来个抢婚?否则,叶志欢狠归狠,不至于这么针对。
瞅模样,恨不得将陈少保给吞了。
“你这小黄毛打断谁的腿?老娘就在这儿,有种你过来打一下试试?”苏兰属实战斗力彪悍,毫无畏惧,举着水盆就对上叶志欢。
叶志欢不屑一笑,满脸嘲弄,“陈少保怂的跟没卵似的,你这么护着有意思?莫不是让翠儿嫁过去,守活寡?”
“老子今天不和你一般见识,反正陈少保和翠儿的婚事,我不答应!”
一番大言不惭的话,说的那叫冠冕堂皇,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翠儿的什么至亲。
加上陆陆续续凑到他背后的小年轻壮胆,这伙人的势气顿时大涨,相较对面形影单只,独自战斗的苏兰,优劣势过于明显。
其实。
陈少保哪里是畏惧,他只不过早年负了点伤,留下风湿病的症状,今天应该要下雨,胳膊酸胀的厉害。
可惜,这一幕被大家解读为胆小怕事,当年他在境外参战的时候,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一群小黄毛,换他以前的脾气,一巴掌就扇的爹妈都不认识。
“嫂子,我们进去吧。”陈少保摇摇头,提醒苏兰,翠儿毕竟在家里等着,不能耽误人家事儿。
何况,翠儿父母挺中意他陈少保的,未来岳父岳母喜欢就行,关这帮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外人屁事?
怎奈,一脚跨出,叶志欢虎视眈眈的便冲了过来,“狗东西,老子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耳朵聋了没听见?”
“再他妈不识趣,老子揍死你信不?”
叶志欢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向陈少保,陈少保神经紧绷,眼角闪过一瞬间的怒意,可下一秒,就尽数收敛。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脸颊上,然而,陈少保愣在那里,纹丝不动,即便耳畔响起阵阵意惊呼声,他也没丝毫感觉。
疼吗?
不疼,他身上的伤疤,哪条不比这一拳,来得严重?
但真的很委屈!
当年入伍时,曾经宣誓,为国为民,虽死无憾。
故而,这一生他的拳头,只能打境外敌寇,绝不可朝向同袍,更不可伤害平民百姓。
这是宁轩辕教会他陈少保的道理。
稍远处,原本去而复还,满面笑容的宁轩辕,陡然瞧见这一幕,两目顿时森寒下去,无尽杀意自心底泛起。
宁轩辕清楚陈少保不还手。
虽已退役,但军人的信仰,职责,乃至原则,早已深深扎根在血液里。
“臭小子,我宁轩辕难道没告诉你,有些人,他不算同胞,当杀则杀?”
第0538章 辱将者,杀无赦!
轰!
叶志欢从邻居家搬来一张小马扎,就这么盛气凌人的坐在翠儿家门口。
一众人幸灾乐祸的跟着起哄,称赞完叶志欢是个男人真汉子后,立马话锋一转,佯装着好心劝解陈少保识点趣,别耽误翠儿终生。
若要论及谁才配得上翠儿,唯有叶志欢,你瞧瞧人家多血性?
“老子今天就坐在这儿了,你敢跨进去试试?”
叶志欢抓抓满头黄发,突然灵光一闪,语气也跟着松了下来,“当然,你想过去也行,从这里爬。”
他撑开两腿,就这么四平八稳得坐在陈少保的必经之路上。
苏兰气得嘴唇发白,“叶志欢,你别欺人太甚,少保和翠儿两情相悦,你凭什么不准他们成亲?”
“要你管?老子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号大名鼎鼎的人物,说不许你们碰翠儿,就不许,不服硬碰硬?”
叶志欢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笑容,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真要进一步激化矛盾,说不定要发生流血事件。
而扎堆在附近,看笑话的村民,哪个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指望他们出面劝劝,比登天还难。
“这……”
陈少喜也懵了,他没遇到过这种阵仗,一时半会,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少保则保持沉默,只是眸底数次一闪而过的怒气,让他心情难以平静,许久,他抬起头,一字一句警告道,“我和翠儿的婚事,轮不到你来插手,烦请让开。”
约莫没见过这样的陈少保。
大部分村民当即陷入沉默,叶志欢也讶异起来,不过自家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势力不小,怕什么?
“呵呵,你这废物长进了?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老子说话?”
叶志欢眸头立起,恶狠狠的盯着陈少保,与此同时,数十位寻常日子里,跟着他鬼混的无业青年,齐刷刷簇拥过来,人多势众。
咔哧!
翠儿家的大门,开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作为父母,自家女儿能找到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就足够了,既不图有多大出息,也不指望大富大贵。
只是,今天闹出的风波,让翠儿头上的父母,进退两难。
毕竟叶志欢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叶家在附近一代,也嚣张的很,今天这事,如果不妥善处理,麻烦将会逐步扩大。
“我就要嫁他,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翠儿倒没什么顾忌,二话不说,拉开大门就冲了出去,然后撅着小脑袋,挡在陈少保的正前方。
因为早年参军留下了旧疾,加之天气森寒,陈少保的手臂,抖动的幅度越发厉害。
“你没事吧?”翠儿满怀担忧道。
陈少保咬咬牙,忍着疼痛挤出一缕笑容,“我没事。”
“这废物被老子吓成如此德行,你竟然还要嫁给他?也不嫌丢了自家父母的脸。”叶志欢落井下石道。
翠儿无动于衷,迅速拿出一块手帕,认认真真擦去陈少保额头渗出的冷汗。
叶志欢看的满肚子怒火,“什么人不跟,跟一介废物,干脆老子今天打死算了,争取眼不见心不烦。”
刺耳的话,不断响起。
充满嘲弄和不屑的笑语,也在扎着这对准新人的心,许久,陈少保惨笑道,“翠儿,我给你丢脸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翠儿瞪大眼睛,忽然觉得心头有点难过,在她眼里,他能吃苦,也善良,更对自己万般好。
除却偶尔向自己吹牛,当年的他,多么多么厉害。
可抛开这些,这个男人,简直太完美了。
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认为,他在给自己丢脸?
本就两情相悦的事,她看上了,自然就不会反悔,至于今天的闹剧,翠儿反而觉得是自己牵连了陈少保。
一咬牙,眸光含着点点银光的淳朴姑娘,紧紧抓住陈少保的右手,略点孩子气道,“我就要嫁你。”
陈少保噗嗤笑出了声,不过死性不改,到了这个节骨眼,还半开玩笑半正经道,“我是懒得和这种人计较,否则,一拳头就能揍死这黄毛小子。”
“还贫嘴。”翠儿不乐意的瞪了陈少保两眼,后者也没多说,自顾自握紧眼前这位准媳妇的五指。
真暖。
“还敢在老子跟前打情骂俏?”叶志欢看得火冒三丈,这废物东西也配拥有媳妇?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轰!
叶志欢搬起小马扎,就火速拍了过去,下手非但狠,而且角度刁钻,这一切发生太快了,猝不及防。
“翠儿小心。”
一整个现场,仿佛都死寂了下来。
陈少保举在半空的手,本可轻易按住欲行黑手的叶志欢,然而关键时刻,竟恍惚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板凳已经砸在了陈少保的脑袋上,鲜血横流。
滴答。
血迹坠落在地,无数人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意识到,叶志欢真的敢下狠手。
哪怕叶志欢也想不到,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砸中陈少保的脑袋,果然废物就是废物,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
“狗东西,老子弄死你。”叶志欢骂骂咧咧,正要抄起板凳再度行凶,一只大手,突然拦住自己。
力大无穷。
“谁?谁他妈敢坏老子的好事?”
叶志欢毕竟是号狠人,回头一瞪,本想靠着自己的气势吓退对方,却只看到一双幽黑,无情的眼。
陈少保同样意外的抬起头,匆匆一眼,满目震惊,他张张嘴,甚至连意外于宁轩辕为何去而复返都来不及问,只是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当年肩扛大纛,勇冠三军,陈少保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如今,解甲归田,竟遭遇如此委屈?
“大,大哥。”
陈少保几乎咬着牙根,憋出这三个字,明明铁血硬汉,向来告诫自己只流血不流泪,竟默默的红了眼睛。
宁轩辕拿出洁白的丝巾,缓缓擦去陈少保额头的血迹,“我知道。”
“你他妈哪里来的狗东西?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连你一块揍。”叶志欢不明所以,继续呵斥。
然而,这句话瞬间击起陈少保的无边怒火。
他可以受辱,但谁敢当他的面,亵渎自己唯一敬仰的大哥,杀无赦!
第0539章 委屈吗?岂止委屈!
“你再说一遍试试?”
陈少保双目血红,宛若一头下山的猛虎,就这么直勾勾得盯着还未理清状况的叶志欢。
气氛骤寒。
几十号村民,尽皆愣在原地。
谁也不明白,陈少保为什么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是的,突然就换了一个人,他的话,铿锵有力,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先前一度嚣张跋扈的叶志欢,竟然一愣再愣。
许久,叶志欢摸摸下巴,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心虚,可仗着人多势众,还是不屑道,“怎么?你个怂包软蛋,还要咬我不成?”
旋即。
他将目光落在宁轩辕的身上,以一种相当挑衅的姿态,不断游离,“这玩意长得人模狗样儿,莫不是你重要人物?”
“骂两句,就刺激的你陈少保跟条疯狗似的,那我要是打的他跪地吐血,你陈少保,是不是要刨我叶家祖坟?”
宁轩辕将染血的丝巾收好,他全程动作优雅,似乎,并未听到叶志欢的冷言冷语。
叶志欢乐了,原来又是一个怂货?
“狗东西,过来钻爷的裆,心情好了放你一马,不然你,以及你前面的陈少保,统统打断腿。”
人多势众的叶志欢,先是点指宁轩辕,再落向陈少保,嚣张气焰,相比刚才并没有收敛太多。
咔哧。
陈少保紧握五指,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不断沸腾。
“大哥!”他沉沉吐出两字,瞳孔布满怒意。
“我教过你不得欺辱同袍,但有些人,他算不上同胞。”宁轩辕拍拍陈少保的肩膀,话音刚落,陈少保已经化为一道黑影。
“这……”叶志欢原地呆滞,他猛得捕捉到一缕寒风,以致于头发都跟过电似的,根根倒立。
轰!
一颗沙包大的拳头,就这么轰在叶志欢的鼻梁上,力度之大,竟然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哧。
紧随其后,前一秒还在大发淫|威的叶志欢,像是断线的风筝,就这么极速倒飞出去数丈,落地后,浑身骨骼炸裂。
这太狠了。
也令人猝不及防。
陈少保不是村里公认的怂包软蛋吗?
这段日子里,谁不高兴了损他两句,也没啥生气模样,说好听点是与人为善,可谁不清楚,这就是好欺负?
但,这一拳,竟然将叶志欢打出去数丈远,这……
“乖乖,这陈娃子咋回事?吃了大力神药?”
“少保下手太狠了,不地道。”
一群叽叽喳喳的议论,接连响起,中途充斥着无数的震惊与意外,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陈少保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
“你,你他妈敢打我?”经过数次努力,终于在外人搀扶下站起身的叶志欢,满脸戾气和恼火。
哒哒哒。
然而,陈少保一言不发,就这么阴沉着双目,犹如杀神般靠近过去,他的步伐很慢,却沉重的令人心口发堵。
叶志欢簇蹙眉头,突然感觉不妙。
“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擒住这狗东西。”叶志欢大吼,一群小兄弟回过神,连忙拦在最前方。
咔哧!
最先一人强势出手,奈何二十出头气血方刚的粗壮小伙,竟被陈少保一把扣住喉咙,然后……他一点一点,将人举到了半空。
“少保说过,辱我可以,但羞辱大哥,别说杀你,杀你全家老子都不眨一次眉头。”陈少保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叶志欢张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轰!
陈少保漫不经心扔开手里已经昏厥的年轻小伙,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叶志欢,这一幕,过于震撼。
以致整个现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宁寂。
若说先前陈少保的出手,是无奈之下的狗急跳墙,但此时此刻,这家伙分明像个杀神,周身充满着不可描述的气势。
惶惶之威,犹如金刚下凡!
“你自己下跪道歉,还是我请你?”陈少保询问叶志欢。
“草,你他妈用这种语气跟我……”叶志欢骂骂咧咧一句话还没说完,半米之内,陈少保一巴掌就扇得他满嘴血水喷溅。
“再问一遍,自己跪,还是我来请?”
叶志欢,“……”
啪!
又是一巴掌雷霆而至,半边脸肿胀老高的叶志欢,懵了许久,方才被巨大的痛楚刺激醒,“陈少保,你今天要是将我怎么滴了,我父亲绝对会弄死你全家。”
啪!
第三巴掌还是无情的扇了过来,一群跟在叶志欢后面,开始盛气凌人,此刻呆滞不已的小跟班,全部傻眼。
没人敢拦。
也没人敢阻止,甚至连说话的勇气都没。
他们全程目睹叶志欢被打的血洒当场,最后站都站不稳,终于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陈少保的跟前。
陈少保仰起头,环顾现场,“大家都是村民,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欺软怕硬?我陈少保看起来好欺负?”
众人,“……”
轰!
倏然间。
陈少保一手抓过衣衫,看起来外形瘦弱的他,顿时露出上半身所有的肌肤,然而,一道道目光,注视到的不是他强健有力的身体,而是一道道留在肌肤上的痕迹。
“这……”
“我的天,他的身上?”
这一刻,除宁轩辕外,非但周边村民傻了,哪怕陈少喜,苏兰夫妇,也完全没见过眼前的画面。
素来温柔善良的翠儿,更是战战兢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颤抖的双唇,“少保!”
众人眼光所到之处,皆是伤痕。
触目惊心,难以想象。
哪怕叶志欢在艰难抬起头,看到时下这一幕,也瞪大嘴巴,脸色难堪到像是吞下一只死苍蝇。
第0540章 何等嚣张?!
滴答滴答。
天空飘来一场雨,淅淅沥沥,暗香追随。
本就人满为患的小小巷道,所有村民,均是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们难以置信眼前见到的这一幕。
看似憨厚,身材并不出众的陈少保,竟然拥有这么多伤疤。
最严重的一条,从左肋骨下去,足有大拇指粗细,这……
无数村民瞪大嘴巴,神情震惊,更有无数人,则下意识的挪动步伐,以免距离陈少保太近。
这哪里是什么憨厚的老实人?
光这一身伤疤,只怕是个人见着了,都会犯怵。
“你,你……”
叶志欢也懵了,他跪在地上,任由雨水洗刷额头渗出的血迹。
说实话他并不关心,陈少保这些伤,是怎么弄的,他只觉得,自己作为本土村霸叶康的儿子,竟然在自家门口,被人打成这幅德行。
简直是奇耻大辱!
“陈少保,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今天这事老子和你没完。”叶志欢撕心裂肺般大吼道。
陈少保自顾自活动手腕,犹如金刚怒视苍生,周身散发出一股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狠戾气势。
他像个杀神。
令现场无数人不自觉的心底发颤。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就这么硬生生扇在叶志欢的脸上,力度非常大,眨眼之间,就有鲜血飞溅。
“陈少保,你再打老子一下试试?”叶志欢不服,他父亲叶康,也算这村里一霸,往日里谁不念在他父亲的面子上,给自己三分退步?
什么时候,有人敢在自家地盘扇自己?
何况,还是被陈少保这种垃圾货色掌掴。
啪!
陈少保神情冰冷的高高举起右手,一巴掌下去,叶志欢当场皮开肉绽,他冷漠着脸,像个无情的机器,又狠狠补上一巴掌。
哧!
血肉已经模糊的叶志欢,只觉大脑一团浆糊,大概是意识到,陈少保真敢宰了自己,一度嘴硬的叶志欢,终于改口了,“我,我……”
啪!
又是巨大的掌掴声,从叶志欢嘴边响起。
一众向来与叶志欢为主的马仔,悉数吓傻了,他们战战兢兢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是换做寻常地痞,他们早一窝蜂将陈少保拿下。
可此刻的陈少保,犹如一尊浴血下凡的杀神,光是这一身逸散出来的冰冷气势,都足够令人心惊胆战。
陈少喜,苏兰夫妇,也嘴巴张大,呆滞如木。
翠儿更是捂着嘴巴,心头情绪复杂,她曾无数次劝过这个男人,为人强势点,不然村子里谁都会欺负你。
那时候,陈少保总会憨憨的回一句,没事儿,都小打小闹,我不在乎。
如今,他像换了个人是的,站在那儿,威风凛凛,不需要放一句狠话,就将平日里看不上他的村民,吓得人人闭嘴,眼神慌张。
宁轩辕则望着天空坠落的细雨,成为现场唯一一个,游离于事件之外的看客。
大概清楚,陈少保心里憋屈。
故此,并未出面制止。
轰!
当陈少保最后一巴掌重重扇下去的时候,叶志欢终于扛不住,一头栽倒在陈少保的脚前,血水混着泥水,狼狈至极。
哒哒哒!
适逢其时。
一位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众多朋友,家丁,挚交的拥簇下赶赴现场,一眼扫过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叶志欢,心态当场就炸了。
“狗畜生,你敢伤我家欢儿?”中年男人原地跺脚,看向陈少保的眼神布满杀意,而杵着拐杖的双手,不断瑟瑟发抖。
这些动作,足以证明,本名为叶康,身份正是叶志欢父亲的中年男人,已经彻底暴怒。
陈少保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然后当着叶康的面,扬起右脚,重重踏在叶志欢的脑袋上,肆意揉捏。
叶康瞅着这一幕,额头青筋暴跳。
他儿子这么娇贵,什么时候受到这般虐待?
今天如果不弄死陈少保这个杂碎,他就不姓叶了。
“你找死。”叶康目露凶光,他毕竟也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自然清楚陈少保,也大致了解陈少保的为人。
只是不清楚,往日里愿打愿骂的陈少保,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印象中,这个姓陈的家伙,不是窝囊到连骂他废物,都不敢反抗吗?自家儿子,可是没少在饭桌上讥讽这么个窝囊废!
“姓陈的,老子今天不弄死你,直接改姓。”叶康大手一挥,几十号人齐刷刷将陈少保围得水泄不通。
翠儿瞅着阵仗不对,连忙站出来主动解释道,“是,是你家叶志欢率先挑衅的,少保只不过被逼急了,无奈出手。”
“叶叔叔,错不在我们,你要不要先过问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翠儿鼓起勇气站出来,本想尽量弱化事态的严重性,岂料,当即被叶康一个眼神吓得双唇发白,叶康睚眦欲裂道,“小贱|人,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我儿子即使千错万错,陈少保这狗东西,乖乖忍受着就是了,什么时候狗也敢反咬主人了?”叶康阴沉着眼,趾高气扬道。
陈少保擦尽嘴角雨珠,气势不减。
宁轩辕漫不经心扔掉手中的烟蒂,总说穷乡僻壤出刁民,他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但充其量就一个本土村霸,竟然敢堂而皇之说出这句话,可见寻常日子里的嚣张气焰。
“错在你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先教育他?”宁轩辕指向躺在血水里的叶志欢,一步站出,故作好奇道。
他很少长篇大论的说话,今天情况特殊,勉为其难多赘言两句。
语毕,叶康倏然转移视线,眼神极度挑衅的在宁轩辕身上游走,“哪里跳出来的狗东西,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做事?”
咔哧。
陈少保握紧五指,一脸杀光的盯住叶康,“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代价?”叶康估摸猜出,宁轩辕是陈少保心里非常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让这家伙急得跟狗护主一样。
“呵呵,就凭你两人,有资格让我付出代价?笑话!”
此时此刻的叶康,并未意识到,他近前站的人,当初如日中天时,究竟有多恐怖。
即便今不如昔,也不遑多让!
第0541章 我来自万岁军!
冷雨坠落大地。
两方人马,正面对峙。
按照叶康的想法,自己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区区两个小杂粹?
如果真要这样,那他往后别当什么本土一霸了,简直丢人现眼。
遣人扶起独子叶志欢的过程中,并未遭遇陈少保,又或者宁轩辕的阻拦,等叶志欢逐渐恢复神识,天性凶残的他,再次暴跳如雷起来,“爸,你可得替我报仇。”
“我什么时候受到如此奇耻大辱?何况还是被陈少保这种废物折磨成这幅德行?”
叶志欢一把抹尽嘴角血迹,瞅着陈少保的眼神,阴沉沉到恨不能当场就将这家伙生吞活剥了。
陈少保沉默不语。
源自多年习惯,每逢大战,他都是义无反顾站在宁轩辕前面,非正常阶段,他可以死,主将寸毫不得伤。
如今虽然退役了。
但,这个习惯并没有落下。
即便曾经如日中天的宁轩辕,纵然深入敌后也能安然撤退,陈少保依旧秉持着自己的职责。
宁轩辕没有刻意吩咐陈少保避让。
他仅是好奇的打量着叶康,再瞧瞧生性残忍,横行霸道一方的叶志欢,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难怪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敢嚣张到这个地步,原来有个护犊子的爹,比自己更嚣张。
“你们是主动下跪道歉?还是我教你们?”叶康拄着拐杖,略显厚沉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响起。
宁轩辕叹气,他向来讲道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理由因为你有势力,你家大业大,就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这场矛盾,他全程目睹。
若不是叶志欢仗着家庭背景,欺人太甚,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地步,矛盾同样不会持续扩大,直至不可收拾。
总的来说,陈少保与翠儿两情相悦,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仅是不同意,就能擅自阻止他们,成为一家人?
“叶叔叔,我希望你能讲点道理。”
翠儿沉默良久,还是站了出来,她深吸数口气,继续道,“我与少保互相喜欢,准备让彼此关系更加亲密,所以想成为一家人,这不过分吧?”
“毕竟婚姻的事,从来都是个人自由,何况我爸爸妈妈已经认可了少保娶我。”
“请问,你家叶志欢是我什么人?他可以阻止我和少保成婚?”
素来本本分分,性格方面偏向于沉默寡言的农家姑娘,大概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以致于喉咙都在颤抖不止。
可这又如何,不吐不快!
她有权选择爱人,也有权决定,和谁在一起过日子。
连父母都只能建议,而不能全盘反对的前提下,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竟然跳出来说,我不答应,所以你不能嫁。
凭什么?
翠儿抬起手指头,点向叶志欢,再次问道,“你算我什么人?嗯?”
叶志欢,“……”
叶志欢被这句话,挤兑的当场哑口无言,他眼神躲闪,不愿意正视翠儿,但一个大老爷们畏惧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未免太可笑了吧?
索性含糊不清道,“别叽叽歪歪的,老子没空搭理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非亲非故也就罢了,还在坏我婚姻的时候,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我的幸福?”
“你是不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叶志欢叶公子?嗯?”
翠儿横眉冷竖,即便这样的场合,也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而叶志欢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显得自己越发心虚,连着问了两句,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无从答复。
“哼,怜牙齿的小贱人,不知死活。”
关键时刻,还是叶康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
他道,“我家欢儿,那是天性善良,不忍看你执迷不悟,故此站出来,帮衬你一把。”
“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我家欢儿的一片好心?”
这番话,说得何等无耻,何等大言不惭?
叶康搓搓嘴,甚至觉得自己口才不错,旋即将目光落向陈少保,“也不瞅瞅你要嫁的是什么废物?”
“连我家欢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窝囊东西,你护起来,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哧!
陈少保倏然握紧双拳,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然而,此时的宁轩辕,却挪动步伐站到了近前。
他抬起头,没有做声,军令如山,有些经历他只能一辈子藏在心里,哪怕外人千般质疑,也只能忍受。
没什么想不开,就是偶尔觉得委屈罢了。
“我没事。”陈少保咬牙切齿道。
宁轩辕笑,“还认我这个大哥吗?”
陈少保眼睛一亮,不等开腔,后者的话,在耳畔响起,“告诉他,你从军的番号,以及你这一身的荣耀!”
“?”叶康乐了,满腹不屑道,“怎么着?准备唬人?”
陈少保横眉冷竖,步步紧逼叶康,与此同时他将右手指向其中一道疤痕,“这是老子当年在雪狼山留下的,深中要害,所幸未死。”
“这一条,是老子在铁蹄山留下的。”
“陈某从军十年,身中几十道伤痕,次次将死未死,你凭什么觉得,老子连你这脓包儿子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老子二十岁行军打仗的时候,你家儿子,二十岁在干嘛?”
轰!
陈少保一步踏出,雨水溅落,瞪起的双目,像是人间太岁神,带着一股雷霆般的威严。
叶康撅起眉头,嘴角的笑意仍旧不屑,“什么狗屁玩意?大头兵了不起?来来来,告诉老夫,你的番号,我听听是不是很唬人?”
“一个臭当兵的,给你当出荣誉感了?”
陈少保眯着眼,只说了六个字,“我来自,万岁军!”
轰!
刹那间。
这个地方,仿佛时空静止。
若是记忆不错,这是前任总兵统帅宁轩辕曾率领的队伍,而军中旗帜,更是名震天下的‘蟒雀吞龙’。
“你……”叶康神色变得极其不自在,然而,陈少保接下来的话,堪称石破天惊。
“那杆旗,我扛的!”
叶康,“……”
众人,“……”
第0542章 浩浩苍穹,佑我柔然!
最后一句话。
堪称点睛之笔。
纵观国内,你可以对其他番号队伍鲜有耳闻,但‘万岁军’,这三个字,绝对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毕竟,这是宁轩辕的嫡系队伍。
而宁轩辕麾下的战旗‘蟒雀吞龙’,虽然经历几次流动,可谁不清楚,普世间,唯有万岁军,具备分量让蟒雀吞龙,扬在敌军的国土之上。
这段时间的南部争端。
虽然已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动,但久居不下,终归不是什么上上之策。
故此。
朝中已经有人在建议,能否让那支队伍重新披甲出征。
无奈宁轩辕一去不复杳无踪迹,万岁军八十万之众,更是化整为零,散落于天涯地角,想要一次性召齐,难上加难。
何况,最关键的元素在于,谁来亲自坐镇点将台,击响行军鼓?
每逢大战,击鼓扬旗是必要的流程,别的队伍可以一切从简,然而万岁军如果重新出山,肯定避免不了。
如果换作以往,这个人肯定是宁轩辕。
当然,也唯有他宁轩辕,有资格去点将台,亲自击鼓!
奈何,世事难料,如今的国朝,已经不是当初的国朝,宁轩辕的离开,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无关痛痒。
如今外敌压境挑衅,方才彻悟,那个人的存在,究竟能释放出多强的统治力,又或者说震慑力!
难怪赵功新生前,力排一切争议,即便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利,也要送宁轩辕走上总兵统帅的位置。
都说,人走茶凉!
然而有些人哪怕离开了江湖,江湖还留有他的传说。
比如,宁轩辕。
陈少保前脚报出自己从军时所属的番号队伍,一整个现场所有村民,几乎相同时间,想起一个名字,宁轩辕。
“你,你是宁轩辕麾下的人?”叶康缓缓蹙起眉头,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还是泛起阵阵凉意。
这个人人嘲讽,个个都不放在眼里的陈怂包,竟然来自那支铁血队伍?
叶志欢也懵了许久,再扫一眼陈少保满身伤痕,心头逐步悸动,后者怕不是真的来自万岁军?!
“老子是扛纛者!”陈少保沉声纠正道。
叶康眉头乱跳,扛纛!
他虽然是泥腿子,可关乎‘扛纛’这两字,还是了解。
并且,扛纛者与主将的联系,异常亲密,说是主将的心腹都不够严谨,这种人,至少是主将排在前三位的嫡系心腹。
换言之,陈少保从军时,接触最多,关系最亲密的人是……宁轩辕!
这……
“嘶嘶。”
叶康想到这层关系,额头不自觉泛出丝丝冷汗,他可以不怕陈少保,但虚陈少保后面的宁轩辕啊。
唯一庆幸于,宁轩辕从巅峰退隐,如今不知踪迹许久,权利没以前那么惊世骇俗了,影响力好像也弱化了不少。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
这他妈招惹宁轩辕曾经的亲密下属,叶康再无法无天,此刻也需掂量掂量。
不过转念一想,山高皇帝远不提,你说自己是宁轩辕的下属,那就是了?总得证明一下吧?
即使证明了,还得考虑真假。
“呵,呵呵。”
叶康陡然冷笑起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换做正常人的思维,谁相信这里,曾走出过一个,宁轩辕的旧部?
“你想吓唬老子?火候还不够炉火纯青。”叶康伸手抹过嘴边的八字胡,先前阴冷,狠辣的笑容,再次跃然脸上。
不过,他也没急着动手。
简单思索几分钟,叶康转过头,小声对自己身边的管家说道,“去,请这边的防务主官,叶琦叶少督过来。”
“记得汇报成,这边有暴徒,主动挑起事端不说,还谎称自己是宁轩辕宁帅的旧部,恳求叶少督出面将此贼,就地正法!”
叶康小声耳语之语,不再着急动手,而是挺有闲情雅致的揣着拐杖,似笑非笑的盯住陈少保。
陈少保簇蹙眉头,预感事情一时半会,还不能尘埃落定。
他转过头,眼神询问宁轩辕。
宁轩辕默默点头,意思可以再等,其实,宁轩辕也很想看看,这村霸叶康,到底能玩出什么把戏?
“你就乖乖等死吧,说你怂包,还真不是瞧不起你。”叶康指向自己的脑袋,示意陈少保,“至少在动脑筋这方面,你不行。”
“我要弄死你,还真如同探囊取物。”
叶康心里已经有了决策,等叶琦过来,直接灭了陈少保,然后罪名嘛,就定义为谎称宁轩辕旧部,欺世之罪,当诛!
言罢,叶康视线转动,又悄无声息落在宁轩辕身上,这年轻家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着就没什么杀伤力。
听说陈少保这段时间,见过不少战友,只怕这位,也是他昔日里的同僚。
到时候一起弄死得了,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不过是数字变动,没有什么太大的隐患。
“你今天不走运,怕要被牵连。”叶康大概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不免洋洋得意,于是主动替宁轩辕可惜起来。
“哦?”宁轩辕摸摸自己扎手的胡须,露出灿烂的笑容。
叶康懒得再搭理,冷哼一声,便转过身照看自己身负重伤的心爱儿子。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
陈少保趁着空档,示意大哥拿来一柄黑伞,然后遮拢在宁轩辕头顶,自身则沉默的挂在后面。
宁轩辕两手负后,沿着伞檐,就这么怔怔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处理完这件事,再走。”
“你的喜糖,我就不吃了。”
陈少保重重嗯了一声,他和他,都以为,这是彼此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
实则不然。
数月之后,那座点将台。
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来的时候,最终,还是他宁轩辕亲自敲响了行军鼓,而那个时候的陈少保,也这么身姿巍巍的站在宁轩辕后面。
‘我曾亲自,带你们打出了万岁军当世第一雄甲的名号,这次,就不陪你们了。’
‘但,我宁轩辕送你们出征。’
那一天。
八百里红河。
潮起潮落。
宁轩辕背对众男儿,双手捶鼓,高歌入阵曲……
‘茫茫瀚海,亲亲我家。
滚滚尘土,悠悠我穴!
朗朗乾坤,男儿热血。
浩浩苍穹,佑我柔然!’
都给老子好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