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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导演养成计划全文阅读

作者:唐近南     我的导演养成计划txt下载     我的导演养成计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8. 这该死的命运

    我进到了一个梦境中。

    梦境里我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别着一株白菊。站在一个墓地公园。

    来往的人很多,有艾瑞克、马一瑞、干爹、干妈、一郎、次郎,还有阿曼达、胡清泉和……陆柏青的妈妈。

    他们依次来到我的面前,脸上挂着遗憾的表情,干妈更是难掩疼惜,抱着我哭个不停。

    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明所以抬手扶上她的肩,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

    陆柏青的妈妈与干妈截然相反,她用带着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我,更是在我毫无防备时冲上前打了我一耳光。

    我感觉不到脸部的痛意,但是她泪眼婆娑的苍老双眸里像是嵌了针一般的恨意,将我生生刺痛。

    她嘴里不停对我辱骂着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我捂着脸向她凑近了一些,可依旧很难听清。我只好紧紧盯着她的嘴唇,希望通过嘴型的变化来获取她所说的内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之后,我几乎在快要了然她嘴里的话时,她突然不动了。

    她往外挪了个位置,将身后的风景全然展现在我眼前。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块墓碑,墓碑上,完好的嵌着一张黑白相片,一张,陆柏青的黑白相片。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这不可能……”

    耳边的声音好像被操控者按下了播放键,世界又重新充满了环境的嘈杂声。但这个声音,似乎并不是来自于墓地……

    “唐儿、唐儿!快醒醒!唐儿!”

    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于干妈,不、不止是干妈……好像还有……干爹……

    “姐?姐!你快醒醒!”

    还有一郎……和次郎……

    可是……陆柏青呢?

    煞白的梦境里突然只有那一块墓碑映入眼帘,墓碑上陆柏青的照片,紧紧抿着一张嘴,头发梳的有条不紊,戴着银丝边眼镜,眼镜下面,是一双深邃又空洞的双眼……

    这、这不可能……

    陆柏青呢?我在原地退了几步,左顾右盼焦灼的寻找陆柏青的身影。抓到一个人就在问陆柏青在哪里,可是身边所有的人都退到了与我的安全距离以外,不停的在用眼神告诉我,陆柏青就在那里,在那块冰冷的墓碑里面……

    “陆柏青!”

    我惊愕的坐起身,恍惚了许久,才将围在我身边人脸一一看清。

    干爹、干妈、一郎、次郎、唯独……不见陆柏青……

    “陆柏青呢?陆柏青呢!”

    我死死抓着干妈的手,她见我醒来,显然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但是在我问到陆柏青时,脸色突然煞白,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环顾了四周,没有人愿意上前和我交流,心里紧紧绷着一根弦,迫切又迟疑的抓住干爹,“干爹……陆柏青呢……”

    干爹苍老的面容避开了我的眼光,在我病床尾端坐下,片刻,才说,“没事就好,不舒服就多躺躺,想吃什么跟你干妈说。这几天就在病房里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陆柏青呢?!”

    我一再发问,把干爹逼得从我病床上起来,走到了窗边。见大家铁了心不肯回答我,我把头转向身边最小的马次郎,“次郎,你说!”

    “姐、姐夫他、他……”

    “小陆没事儿”干妈见次郎支支吾吾,连忙接过话,“就是受了点伤,医生还要处理一下。”

    受伤?

    “怎么会受伤?!他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他人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啊!”

    干妈见我起身,急忙把我按住,“你刚醒来,先好好休息,艾瑞克在那边陪着呢,有什么情况他会过来说的,你先把身体养好,别让大家担心了,啊。”

    陆柏青怎么会受伤,我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脑袋有些晕晕的……

    此时,一郎担心的凑过来,“姐,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我记得……我要去机场接陆柏青……然后……遇到了……黄键!

    “黄键呢?黄键呢!”

    干妈听到我的话,紧紧拽着我的手一下松开了,脸色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看来还记得,没什么大事儿。”

    “黄键呢?!”

    “放心,抓到了抓到了。机场的人说,是小陆亲手把他抓住交给机场公安的。”

    陆柏青抓的?

    可是我怎么记得……当时他离我还很远……中间隔了很多人……黄键的刀就在我眼前……我怎么会没事呢?

    “我们看监控,你被吓懵了一步都动不得,生怕你出什么事儿。”

    “陆柏青在哪儿,我先去找他。”

    “他还在急救室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啊……嘿,这孩子!”

    “急救?”

    我不敢相信的回过头,干妈自知失言,赶紧锁住了嘴。

    “他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快告诉我啊!”

    一郎见状,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身上中了五刀,他带着伤还在追黄键,伤口撕裂的很厉害,医生说……不太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顾不得大家的阻挠,大步冲出了病房,可脚底却一直松软,走出来的路也踉踉跄跄,终于冲到门口时,看到了门前站岗的军人。

    见我愣住,一郎赶紧跟上来,“外面记者太多了,为了不节外生枝,爸找爷爷借了点人过来。你现在身体还很虚,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哥,算了,让她去吧”

    次郎打断了一郎的话,说着,到我面前蹲下,“我背你去。”

    我来不及想别的,动了两下确实不太安稳,就趴在了次郎的背上。

    次郎正值发育期,很瘦,我的手臂搭在他肩上被咯的生疼。

    我突然想起,那一年在四川的农村里,陆柏青这样背我时,也是这样。很瘦,瘦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能感知到他分明的骨骼。

    “谢谢你,次郎。”

    年轻的身体突然怔了怔,片刻,他说,“你是我姐,应该的,他是我姐夫,我也不想他有事。”

349. 崩溃

    病房外只有艾瑞克和刘雨晨,看到我被马次郎背着,他带着复杂的眼神站起身。

    “你怎么样?”

    我推了推马次郎的肩,让他把我放下。

    “我没事。”

    艾瑞克见状,又在长椅上坐下,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他刚刚带有责备的怨怼的眼神,让我心里一怵。

    我坐到了长椅的另一头,默不作声,等待着急救室里的结果。

    视线之内,只有刺眼的“抢救”二字灯光下,艾瑞克瞬间苍老的身躯,我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身影,心里有焦灼,有不安,有茫无止境愈发绝望后因灯光的闪烁衍生出的一丝丝希望,还有……面对艾瑞克的歉意。

    我不明白这份歉意从何而来。

    但就是觉得,面对比起我而言关系更紧密的艾瑞克而言,是有亏欠的。

    陆柏青说,我们都经历过绝望,我们都知道在绝望的深渊里,希望对于我们而言有多珍贵。

    我想,这种坐在手术室外的绝望,以及被这盏灯无限延长的希望,他应该没有经历过。

    我们都是习惯在悲观人生中保持理想主义的人,我们都习惯且希望事情能朝自己最渴望的方向发展,一旦事情偏离了自己的预估,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此时此刻,我甚至连想象都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他进去多久了?”

    艾瑞克听到我的话,僵硬了许久的肩膀动了动,“7个小时。”

    看到艾瑞克紧锁的眉头,我想对他笑笑以示安慰,但我好像,根本没有笑出来,突然不知道微笑的弧度要到什么位置,才能起到这个安慰的效果,于是只好作罢。

    “进去那么久医生肯定是有把握的吧。”

    “肯定是。”

    险些忘了,艾瑞克也是一个不做保底方案的人。

    刘雨晨在一旁听到我们的对话,想说什么,努了努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站起身,“我去买些吃的吧,你们俩也补充一下体力。”

    我摇摇头,“我吃不下。”

    艾瑞克也摇摇头,“我也吃不下。”

    刘雨晨无奈的叹了口气,“多少吃点儿,等柏青醒来还要照顾他,别把自己拖垮了。”

    我和艾瑞克双双对视了一眼,点了头。

    刘雨晨走后没多久,突然又回来了。没带来为我们买的粮食,倒是带回来两个警察。

    “楼下有很多军方的人,我们递交手续耽搁了点儿时间,还好你醒来了,唐乙,你没事儿吧?”

    我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黄警官,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默默低着头不看我的严森。黄警官见我看他,满不客气的将他一把拽出来,“怎么,这会儿不好意思见人了?!”

    严森被黄警官拽出来,眼底满是歉意,但脱口的话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唐乙,黄键现在已经被拘留了,但有些事情我们还想找你了解一下。”

    严森说完,黄警官毫不客气踢了他一脚,“就这个?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要不是你……”

    “老婆老婆,咱们这办案呢,当外人的面儿……”

    我无视了他们两人之间类似打情骂俏的行为,只淡淡说道,“能再等等吗,我未婚夫还在急救。”

    黄警官听罢,态度十分良好的走上前,“不好意思,不应该这时候来打扰你的,你未婚夫的情况我们也看到了,只是找你多了解一些情况,毕竟黄键早些定案对你们来说没有坏处。”

    艾瑞克把黄警官的话听了个遍,怕拍我的肩,说,“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有事我叫你。”

    见艾瑞克坚持,黄警官的话也诱惑着我。总不能等陆柏青出院了还和我一起担惊受怕吧,想到这些,我果断起身跟着黄警官去到了病房里。

    一郎公司还有事要忙,干爹回家给爷爷报讯去了,干妈则带上刘阿姨去张罗了我们几个人的伙食,此时,病房里只有我和黄警官还有严森。

    他们在椅子上坐下后,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照片。

    一部分是首映当天电影院附近监控器拍到的黄键的脸,他身上的衣服还有整个人的身形都和在首映当天割断电线的人一模一样。还有一部分是我在央视演播厅门口别柳依依粉丝围攻的那天,看到照片里那一坨黑黑的身影时,我愣住了……

    “他那天也在?”

    “嗯,不止是那天”黄警官又拿出了很多打印好的照片,“他伪装成粉丝给你寄了很多恐吓信件和娃娃,但是收件地址都不统一,有的是寄到云成的,有的是寄到马学良公司的,还有很多是寄到马学良家还有你住的那位朋友家里的,我猜想他应该是无法确定你的准确地址,才撒网捞鱼的。”

    对这些信件我有印象。我回北京以后,先是一部分以前交好的同事或是干爹的同事送来一部分礼物,首映礼后相继有了一些说是我的粉丝寄来的东西。但我都没打开过。也得亏了陆柏青提议我们大家低调,不然……按黄建的风格,肯定早就锁定我住在哪里了……

    “这些证据都指明了他很可能是预谋作案,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我冥思苦想了许久黄键的那张脸,他实在……长得很不起眼,如果他没有表露出很明显的恶意,在机场之前,即使我见过他,我也没有任何印象。

    “我不记得,真的不记得。”

    黄警官见我情绪有些激动,拍了拍我的背,说,“没事没事,你别着急,只是想找你本人确定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黄警官说着迟疑的看了眼严森,这才慢慢开口,“除了四年前,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那场事故外,你和黄键还有别的矛盾吗?”

    “没有”

    我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我和黄键没有任何恩怨。”

    “那罗楠呢?”

    “也没有。”

    严森和黄警官看了看彼此,脸上写满了对我不配合调查的不满。

    “唐乙,都这个时候了,你应该明白配合警方对你来说是有利的。”

    严森的话让我既无奈,又凄凉。我该怎么解释呢,我和黄键无冤无仇,甚至机场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在这之前,我的生活因为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被他逼得畏首畏尾,甚至连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机会都不敢。

    灯光的四周,除了钻石,其实,还有这只潜在的疯子。

    “我能看一看机场的监控吗?”

    严森见我突然转移话题,正想拽着我说道说道,不过被黄警官制止了。

    “行,我给你,你看的时候仔细一点,如果想到什么了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她说着,在手机里翻出了一段监控。视频很清晰,能将我的脸,我周围任何一个人的脸都要清晰。这段视频内容将我的车驶入机场停车场开始一直到黄键出现的内容全都剪辑到了一起。

    视频里,我抱着伞从车上走下,另一个监控里,躲在停车场的柱子后面,从我下车开始便一直跟在我身后。

    当时完全没有任何被跟踪的感觉,可现在看到视频内容,我心里暗暗气馁,如果当时小心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早一点发现……

    黄键跟着我的这一路,一直有机会对我下手,可他偏偏没有。直到陆柏青的身影走进了监控录像里,他看到了我对陆柏青招手,这才埋进人堆里,直面向我走来。

    我看到了视频里我呆若木鸡无法动弹的样子。

    视频没有声音,但陆柏青很显然在张大着嘴说着什么,周围的人对他的反应感到错愕,下一秒,他发了疯一般操起手中的行李箱往黄键的身上砸来,并没有砸到黄键,但却砸到了他前方的很多人。

    人群一下子陷入了骚乱,可不待他们看清陆柏青的样子,他飞快跑了起来,踢在了黄键的身上。

    黄键停止了走向我的脚步,转身愤怒的朝向了陆柏青。

    我看到了视频里陆柏青与黄键厮打在一起的样子。

    我看到了他手里的匕首,一刀一刀埋进了陆柏青的肚子。

    我看到了陆柏青似乎不怕痛一样大力牵制住黄键的样子。

    也看到了,黄键反过身将刀插进了他的背部。

    “行了别看了!”

    严森走上前,飞快抢走了手机。

    我坐在原地无动于衷,眼前全是陆柏青被那一身白色衬衫被鲜血染红,而我在一旁,如同雕塑一样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在我身后与对抗我的敌人厮打,而我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我”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想抓住身边的人告诉他们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哪怕那个人是严森,哪怕她是和我毫无关联的黄警官。

    可是我空张着嘴,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是诡辩。

    “没事的,唐乙,这在医学上面有案例,你之前在黄键那里受了刺激,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很正常。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儿,就算过去了,也平添一条人命。”黄警官说着,到我面前蹲下,安慰的语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我们。我知道严森之前不受理你的案件多少让你寒心,但是你别忘了,我们是中国公安。之前你不是很信任我们的吗。”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了。

    眼前满是黄键那双像死神一样透着寒气的眼睛,和陆柏青满身被染红的白衣。

    只要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冷静。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抬头看着严森,脑子里全是困顿和难以置信。

    “我和黄键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总是要抓着我不放。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相信黄键的精神有问题!因为黄键,我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几年,我的生活被他打乱,现在我的爱人还躺在急救室里,我们老实本分,恪尽职守,不过只是想安安稳稳过个日子。我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神经病承担这么多后果,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三年前,我在纽约问过chris。

    那时候他说:可能因为我是个勇敢的人。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做勇敢的人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承受不来。

    “唐乙,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掌握黄键的犯罪动机,这样才能抓紧破案。我翻了四年前的卷宗,他去罗楠的家里就是为了找罗楠的,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是你也不知道的呢?”

    “没有恩怨,没有恩怨,要我说多少遍他们之间没有恩怨!”

    我接近咆哮般的打断了严森的话,“黄键自认为罗楠抄袭了他的剧本,强买强卖,但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九听跟黄键没有任何关系,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才华的人,骗着骗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我研究过无差别杀人案件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说到后面,见严森愣在原地,我意识到自己情绪或许有些过激,这才放低了语气,“你要找到黄键的杀人动机,或许,只能请个心里医生。这是我能提供的线索。”

    黄警官见我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迟疑的站了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黄键真的确认精神障碍的话,对方律师很可能会抓住这个点,相比预谋作案……判的刑期可能就会短。”

    黄警官留下这一句,带着严森转身离开了病房,只留下还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我。

350. 她是我带大的

    回到急救室前,艾瑞克和刘雨晨还在原地,这时还多了两个人,马一瑞和马一郎。马一瑞显然刚下飞机,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看到我来,他们迫不及待抓住我,“警方怎么说?”

    我看了看对这边漠不关心,紧紧盯着急救室的艾瑞克,淡淡的说,“如果黄键被查出是精神疾病的话,判刑可能不长。”

    “怎么会这样……”

    写《恶人传》的时候,我研究过很多无差别的相关案例,如果情节不是特别严重的话,罪犯是很容易利用这个疏漏逃脱法律的制裁。

    黄键四年前虽先对我施过暴力,但没有危害到我的生命,不算情节严重,但今天……我看着眼前的急救室,突然说不出来这句话。

    “我不关心他能判多久,只要陆柏青能好起来。”

    马一瑞和马一郎听到这句话,都识相的坐回了原位,可面对依旧无动于衷的艾瑞克,我突然酸意上头,好像,明白了他眼底的怨怼是怎么回事。

    “艾瑞克”

    听到我叫他,艾瑞克条件反射似的往我这边倾了一下耳朵,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这种感觉让我的等待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我、对不起,我刚刚看了监控,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向陆柏青解释。真的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该让他替我承受这些,也、也不该在他替我承受这些的时候无动于衷。我知道说这些没有用。我对不起他,如果、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会用我的下半生来补偿他。”

    我突然叽里咕噜讲一大堆,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见我还如此隆重的向他鞠躬,艾瑞克也吓了一跳。

    他站起身,把我扶起来,脸上的怨气依然在,但是更多的是疲累和无奈。

    “说完了?”

    我怔怔的点了点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我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刚把头抬起来却冷不丁挨了艾瑞克的一耳光。

    “艾瑞克!”

    马一郎和马一瑞被艾瑞克的举动吓到了,就连刘雨晨也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脸上挨了耳光,也不敢觉得委屈,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话都让你说完了,补救措施也提出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lawrence醒来肯定也不会怪你,要知道,他是个就连你杀了人都能包容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不是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我……”

    “艾瑞克,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姐”

    “不用你管!”

    艾瑞克冰冷的眼神将正要上前的马一郎吓得不敢动弹。“她是你姐?她还是我带大的!”

    “做事从来不想后果,黄键跑了就跑了,警察是干什么的,用得着你们英雄救美伸张正义?偶像剧演多了吗?我们这么多人替你们担心大半夜还守在病房门口,他妈妈远在柏林给我打了多少电话,就连阿曼达就在担心他说是不用他让百分之十股份了愿意作证!不光要打你,等他好了我也要打他!你自己说说你这巴掌挨的亏不亏!”

    “不亏。”

    艾瑞克见我认错态度良好,到嘴边的话突然又不忍心说出来了似的,怒目圆睁瞪着我,瞪着瞪着,自己的眼睛突然红了。

    “我从来没打过你。”

    “我知道。”

    如果不是特别生气,艾瑞克也不会这么急眼。这一次……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更何况是他。

    “这一巴掌是替他妈妈打的,你们做事不考虑后果,担心的永远是老人。”

    “你也是老人。”

    “……是啊,我可不就是老人么。”

    听到艾瑞克的话中带着戏谑,我对上他的目光,发现眼中的东西柔和了几分,双双仿佛对上了某个磁场,破泣笑了。

    艾瑞克的这一巴掌仿佛有加血的功能,起码我的状态不那么悲观了。干爹和干妈相继又来了医院一趟,把他们送走后我看到了埋伏在医院门口的记者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反正不太好受。

    就如同这个漫长的夜晚一样,不太好受。

    陆柏青已经进去十个小时了。

    而现在已经是6月27号早晨的10点。

    世间万物恢复了生机,医院外面来往上班的人群照常进行着平凡又简单的一天。

    医院里面,带着绝望与希望的境地矛盾共处着。

    绝望也好,希望也罢,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在抢救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刹,注定了我们是无法与这两项遭遇和平共处的失望。

    以前看电视,里面的台词总会说到“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每次看到这句台词我总会忍不住翻个白眼迅速换台。

    可此时此刻,我和艾瑞克不约而同,“好消息!”

    “抢救过来了。”

    我们双双雀跃之时,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力气,让我们迎接下一个“坏消息。”

    “不过……可能要恢复很久才能恢复意识”

    “什么意思,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身体机能好的话可能半年一年,身体状况不好的话,也有可能三年五年。”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是植物人?”

    “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过他还年轻,康复的好的话是很有希望醒过来的,你们家属做好陪护工作,平时多陪他说说话,唤醒他的求生欲,他是能听到人说话的。”

    医生走后,我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护士把他推出来,看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带着氧气罩的那张英俊面孔时,我才恍惚从医生的那一番话中醒悟过来。

    他才23岁啊。

    艾瑞克生怕我情绪崩溃,大手拦在我的腰上,往他身上带。

    “没关系,救回来总归是好事。”

    我强忍住泪水,也如他一般松了口气。

    我倾身看着这张如同熟睡一样的面孔,不自觉戳了戳他的眼睫毛。

    “陆柏青,听得到吗?听不到也没关系,以后我每天都陪你说好多好多话,直到你听到了为止。嗯……你前23年活的很累的话,我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睡一觉。这一觉……估计会很久,但是没关系,我会在旁边等你醒来。醒来以后,我要告诉你那一天你有多么勇敢,等我们以后有了宝宝,我也会告诉宝宝,他的爸爸有多么勇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谢谢,那……我就不说谢谢,先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当时没有和你一起并肩。你看,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还为我做那么多。不过你马上就要是我老公了,我不欠你人情欠谁人情呢你说是吧。你就是想骗我去领证对不对,那我答应你,我把自己赔给你。‘谢谢’的部分,我用接下来的54年还。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在圣诞节之前醒来,明年你就本命年了,如果你圣诞节之前不醒来,我们只能后年再结婚,这就赶不上你的55年大计了。我答应你生儿子,不生女儿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351. 他想见你

    严森和黄警官在受理黄键的案件时需要了解陆柏青的情况。我十分清楚他们的意思。陆柏青现在的身体情况固然算不得什么坏消息,那么对于黄键那边,就是好消息了。

    奇怪的是,黄键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申诉的念头,对面他们拿出来的证据全都认了,可对于为什么偏偏要选定我为目标,他却闭口不提。

    他的律师是法律援助中心专门针对这系列案件的专职律师,见黄键如此,也无济于事,只好把念头打到我身上。我在两起案件中是绝对的受害人身份,按理来说不需要请律师。但检察院那边来往的咨询过于繁琐,干爹担心这会拖垮我,便为我请来了一位在北京叫得上号的刑事律师陈律师。

    据我的律师所说,黄键向他多次提出了想与我见面的诉求,不过他都帮我拦截了。

    “他见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给他资料帮黄键打官司吗?”

    陈律师笑了笑,“我们律师行业中间的流程非常繁琐,委托人不配合,代理人的工作也很难进行,都是工作需要罢了。我听说孟律师近几年一直在研究无差别的杀人案件,所以这也是他这么积极为黄健辩护的原因吧。不过,据我们手里掌握的资料,黄键的行为完全明确清晰,并不属于无差别的范畴……”

    陈律师一边说一边端着咖啡往前走了,而我只听到了部分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你要见黄键的辩护律师?!”

    病房内,艾瑞克错愕的叫出了声。

    “你小声一点儿,陆柏青睡着呢!”

    我把刚给陆柏青擦完脸的毛巾扔在艾瑞克身上,没好气的说。

    “他听得到才好嘞”艾瑞克向我翻了个白眼,往陆柏青的耳边凑了凑,“听到没有,你老婆疯了,要去见那个杀人凶手的辩护律师。”

    “见一见又没怎么,我听说他在研究无差别,他手里的案子肯定比我在社会新闻或是网上看到的更全面更私密。”

    “所以呢,你要用这个和他做什么交易?”

    “都说了只是了解一下!”

    艾瑞克对我的微怒视若无睹,“还有什么好了解的,你下半年就开机了,就算了解到什么又能怎么样?还是你以后也不做电影了专去研究那些杀人犯?”

    “就是因为快开机了才想要抓紧一些的。”

    “什么意思?”

    我到艾瑞克身边坐下,鼓起勇气,向他开口,“艾瑞克,我再也不想当被害者或者被害者家属了。”

    “所以呢?”

    “所以……我想从专业的视角了解,我是真的真的,想把这个本子做好。”

    它对我和陆柏青来说,都非常非常重要。

    不管是受害者或是受害者家属,都是我和陆柏青再也不想充当的角色。

    艾瑞克看我情绪低落,也跟着沉默起来。

    突然,“滴”的一声响遍整个病房。

    艾瑞克看着陆柏青的心电图,不可思议的笑了一下,“听到没有,你老公说让你去了。”

    陈律师考虑到我现在的情况不能离医院太远,于是帮我们约了周围的一家港式早餐店里。

    现在才是早上9点,正是上班高峰期,我从医院过来不过三分钟路程,来的比较早。点了一份早餐靠着窗外坐下百无聊赖观赏来往的人群。

    大批量的小轿车驶入医院停车场,应该是医生们上班了,还有一部分女医生,下了车后急急忙忙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回过头从驾驶室的窗户上凑过头去和丈夫亲吻。

    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了陆柏青当时说羡慕别的男人喝醉了有女朋友照顾时的那种情绪是什么样的。

    又驶来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车子停在我的正对面,下车的女医生我见过,是当时莹莹姐的主治医生。她下车后,后座的窗户也摇了下来,一位年迈的婆婆怀里抱着一个尚不能走路的宝宝,婆婆抓着小宝宝的手,朝着车窗外的妈妈挥手再见。宝宝不受控制,摇了两下又把手缩了回来,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把车里车外的人乐个不停。

    医生转身要走,婆婆也把宝宝抱了回来,正准备摇上两头的车窗时,看到婆婆的脸,我愣了愣。

    是……关婆婆……

    再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可不就是……杜大哥么!

    所以……这位女医生原来是杜大哥的妻子,那天严森又叫黄警官老婆,所以那天在医院黄警官才会叫女医生老婆的。

    “……你是……唐乙?”

    发愣的间隙,一位身穿着西服,从容俊雅的男人走到了我面前。看他这风采卓然的气势,应该就是那位孟律师了。他年纪应该和我不相上下,这个年纪在律师界能够独挡一面应该算是非常优秀的人了吧。

    “您好,孟律师是吗,请坐。”

    他略微有些局促的在我面前坐下,但是眼睛却一直放在我的脸上,似乎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惊喜过后,又是一种难以抑制的黯然。

    总之,这短短的几秒里,我因为这个男人表达出来的复杂情绪弄的捉摸不透。

    原本以为他作为黄建的辩护人,我们双方的立场理应是非常对立的。可在接下来将近两个小时的交谈中,我却发现,他对于黄键本人的兴趣似乎要大于黄键涉案的性质。

    “我这边所了解的到信息是我的委托人长时间处于一个所谓‘被打压’的状态,他耗费三年时间透支自己的精力创作出来的‘武动天下’被以前的公司高层以不正规的形式低价买断,我很有理由怀疑,这是导致他精神受到创伤最主要的原因。”

    “孟律师,我觉得你还需要对这个行业多些了解,如果你对比过黄键的剧本和云成集团出品的‘九听’系列就能够知道,这只是黄键为自己的无能找的一个宣泄出口。他因为什么事情导致的精神问题我并不想知道,我只是希望,这个和我并无任何关联的人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而且他选择了伤害无辜人的激进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就意味着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孟律师的话让我忍俊不禁,无法理解,“你在想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似乎……找到黄键事因的根源,这要比黄键因为这起案件得判多少刑罚要有意义的多吗?”

    他的一番话让我忍不住笑出声,“你在开玩笑吗?”我摸着自己脖子上已经被抚平的伤口,一字一句,“四年前,医生告诉我,黄键的这一刀如果再往下一点点,就是大动脉。四年后,我的未婚夫,因为黄键,就这么躺在医院里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情需要承受这一切我无话可说,可事实就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我未婚夫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今年才23岁,他还有大好的青春和人生,我们本来准备今年结婚的。我们做错了什么,要承担黄键郁郁不得志的后果?”

    我的一番痛彻心扉的言论,让孟律师因此沉默了许久。他脸上似乎写了一些难堪。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中间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叫做罗楠。他以师父的名义在你11岁的时候养育你,一直到现在,而他因为涉及到云成集团内部的税收风波而被查办,目前还在拘留所等待诉讼?”

    “我说过了,黄键的问题是内因,这和我师父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和‘武动天下’和‘九听’就是完完全全不相干的两个东西。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着手处的话,我建议你多去找黄键的父母或是他年轻时候的朋友同学们,这会比你来这里和我聊这些有用!”

    “既然你不认识黄键,你刚才也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参与过‘九听’整个项目,那你为什么能够肯定这两个本子没有关系。”

    “我能这么说,就代表我有证据能够证明,但这些和你们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还是要把问题锁在黄键与云成只见的牵扯上,恕我没办法继续了。”

    我说着,就准备从位子上起来,孟律师迟疑的一番话,却让我不自觉定住了脚步。

    “黄键对罗楠的恶意不会毫无缘由,况且……他们现在关在同一件监狱。”

    “……你什么意思?”

    孟律师从我身后站起身,系好西装上的扣子,不慌不慢的走到我面前,“我可以让你和罗楠见一面。不过……你需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委托人在昨天向我提出了要求,这也是他被拘留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

    “什么?”

    “他想见你。”

352. 我做不了的事情你帮我做

    “疯了,你们都疯了!”

    同样在病房里,艾瑞克听到我的话后,急得上蹿下跳。

    “孟律师说,只要我答应他去见黄键,问出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就能帮我去见师父。”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steven的事情不是不让你管了吗?!”

    “我没有要管!只是……我觉得孟律师说的没有错,我其实也很想知道黄键一直抓着我不放的原因。”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解决吗?!”艾瑞克犹在咋舌,“这个人在圈内的口碑一直都是这样,他就是个没什么才华的戏疯子,从来不审视自己的问题只会找外界的因素,将一切怨气积攒起来找一个宣泄口而已!”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把这个问题抛向了艾瑞克,他凝视我,末了,久久沉默着。

    孟律师说黄键的父母只是下岗工人,没有政府的养老福利,生活过得很艰苦。原本想着把黄键供上了大学后能减轻一些家庭负担,却没想到黄键迷上了艺术。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儿了,他还在搞艺术。

    他一没人脉,二没背景,还没钱,就算是从艺术最高学府毕业又如何,依旧是一声才华不能舒展。

    孟律师说道这的时候,我自嘲的笑了笑,抄袭的人也配说才华?

    孟律师听到这话,凝重的看着我。

    黄键最开始和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是对这个城市有憧憬,有抱负才咬牙坚持留下的。可市场如此,抄袭成风,没有人愿意用三五年等他出个不卖钱的原创本,要活下来他只能遵照市场规则。

    我反问,遵照市场规则了他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律师默了默,继续说,‘武动天下’是他花了8年的时间创作的本子,如果和‘九听’有雷同,也只能说他们模仿的都是同一系列的前作。而罗楠为了消磨这一方面带来的非议,才将‘武动天下’买下后与‘第三世界’融合成了九听。

    说来说去,回归到“原创”这个话题上,市场上的任何一个创作者都不能独善其身。毕竟大家看过听过的文学或是电影作品太多,不知不觉是不是用到了某一个前任的创意点,自己都不确定。还是黄键根本适应不了这个行业的生存规则的问题。

    听到我的说话,孟律师变得更沉重了,他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上,谁也不想站出来被当靶子打。”

    孟律师讲这话的语气显然是将我标榜成为了欺压的一方,我有些怒意。

    “您这话说的可就客气了,黄键哪里被打了,他这是找了个靶子打。”

    想了想我遭遇过的所有,孟律师沉默了。

    而我回忆起艾瑞克之前所描述的关于这个行业的种种,也沉默了。

    和孟律师一同前往监狱的时间,是下午的三点。

    烈日当头,他脱了西服的外套随意挂在臂弯里,领路的这段距离里,保持着他职业惯有的疏离和气度。

    来见黄键的这个决定,似乎不用做太多的思想建设。

    仅仅是抱着执行一个“知情权”的当事人权益,我想知道,这个把我和我的家人害成这副模样的人,这个我看到他便懦弱惊恐到到无法行走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当他穿着黄色的马甲,拷着手铐面带阴郁走到我面前时,我对于这个男人依旧是那么陌生。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虽然不惊讶,但还是对孟律师抛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别来无恙”

    “……”

    “还敢来见我?”

    孟律师和狱警黄键说话的语气和方式竖起了防备的状态,狱警不止一次再对黄键进行敲打,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似的,依旧紧紧的盯着我。

    那双小小的单眼皮,带有毒蝎一般的阴戾。

    “哎呀,可惜了,你的新男人挺年轻吧,长得一表人才。我的刀就这么一刀一刀的捅进他的肚子里,你听过匕首插进人肉的声音吗?chua、chua、chua那声音真好听。就是那男的不听话,跟个傻大个儿一样,拽着我死活不放手,我推不动他,就反手往他背上又插了一刀!哈哈哈哈哈这好像是你男人?我记得他天天早上下楼给你买豆浆,他还记得你要多加糖呢。可那时候你在哪儿,你吓的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键!”

    狱警和孟律师听到他那一番话,都急忙打断他。狱警把他按在桌子上,进行了一番敲打,可黄健依旧不痛不痒,那双眼睛从来就没从我的脸上挪开过。

    杀人诛心。

    此刻的我,就像是当时看到他的那副模样,孟律师担忧的来到我身边,两只手扶着我的肩膀,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到。

    我似乎被卷进了黄键那双带有毒液的眸中旋涡里,被这份毒素侵蚀了五脏六腑,使得无法动弹。

    “你好可怜。”

    冷冰冰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怔。

    黄键脸色动了动,不复那么阴戾,却多了很多暴戾。

    “你说什么?”

    “你真的好可怜。”

    暴戾的脸上浮现了很多浓郁的怒气,“你说什么?!”

    我面无表情,死死的看着他这张脸,好像,死神也不过如此。

    他将自己伪装成恐怖的表象,实则想要掩盖的就是自己不堪一击的内心。

    可他看我的表情,从最初的阴戾,慢慢变成了畏惧,好像,我才是那个死神。

    “孟律师,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黄键没有可研究的价值,你放弃他吧。”

    说着,在孟律师十分不理解的眼神下,我就要起身。玻璃板那头的黄键比刚才暴戾更甚。他挣脱了狱警的手,好像要冲破那层屏障一样恶狠狠的向我扑来。有一种感觉,如果没有那层障碍物,下一秒黄键就会将我扼死在地上。

    “你敢迈出去一步,我就让罗楠死无葬身之地,我会把我的刀一刀一刀砍在他身上,他让我遭受了多少,我会让他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黄键的话让我不寒而栗,身旁的孟律师也急不可耐,“就这样放弃吗?”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孟律师,转过头,同样面无表情看着身后狼藉的黄键,随后,艰难的冲他挤出一个笑容,“好啊,我做不了的事情,你帮我做。”

    “唐乙!”

    孟律师在听清我的话后严厉的制止了我,“你在干什么!黄键现在精神状况不正常,你这样说就是在教唆他去杀人!”

    好大的一顶帽子。

    我转头看向孟律师,他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将所有恩怨的出口转移到我身上,我自认嘴上功夫不敌他,可我作为普通公民,难道该享有的权利就非要比黄键一个犯罪嫌疑人要低这么多吗?别开了孟律师拽着我的手,我大步走到黄键面前,隔着玻璃窗,深深望着他的双眸,“你叫什么?黄什么?”

    黄键颔首,空张着嘴,但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算了,不管你叫什么,也不管你因为什么找上我。但我告诉你,你击垮不了我,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你最好判轻一点,我拿你这双眼睛有用。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替罗楠翻供,让你在牢里看我们越来越好。”

    听到我要帮师父翻供,黄键终于崩溃了,他好似发了疯一样将座下的椅子举起,朝着我的方向,重重的砸过,好像,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同时,他发出一记绵长的,悲天悯人的嚎叫。

    这声嚎叫,仿佛倾注了成千上万人的嘶吼,以至于,那么幽怨,那么悠远。

353. 撑不住了

    在地震中亲眼见过大楼崩塌后,我曾经常在无意中,会站在某一栋高楼脚下,抬头仰望着一束束高耸的云梯。曾幻想过,如果它们与此刻崩塌,会是怎样的光景。可从来没有哪一栋楼,像这面三米高的围墙让我觉得那么压抑,那么沉闷。以至于,我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许久都透不过气。

    “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带你过来。”孟律师和门口的狱警拜完别直直的向我走来。

    “你以为我是能拯救世界的圣母,能够帮助黄键这个囚徒摆脱现在的困境?”

    孟律师被我噎了噎,“虽不至于,但至少……我以为黄键挑选的对象一定是……能够让他非常羡慕的,或许……也该是让他意难平的。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笑着接过孟律师的话,他说的已经还算隐晦,没料到我如此直白,又一次被我噎了噎。

    “我送你回去。”

    我抬头仰望着这面围墙,久久不肯挪动脚步。感觉到孟律师在走近,我轻轻问了句,“他会判几年?”

    “还不好说,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杀人未遂后再杀人,属于主观犯罪,且数罪并罚,依照你……未婚夫现在的情况而言,会判的很重。”

    “很重?有多重?会死刑吗?”

    “……不好说,这要看法官怎么判。我会尽量帮他争取无期,然后期间申请强制医疗。”孟律师注意到我盯着他的眼神,霎时有些心虚。

    我重新看着眼前的高墙,一不小心出了神,“这么高的墙……他应该翻不出来吧?”

    孟律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到我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

    车上,孟律师系好安全带后,转过头依然用方才的眼神望着我。

    “我并不是想让你原谅他,只是觉得……他蛮可怜的,而且……这原本就是我的工作。”

    “这世上谁不可怜”我抢过孟律师的话,“选择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就要有能力承受这一切,我自己的生活也一塌糊涂,没有精力也没有责任为一个陌生人承担。他有没有病,能不能治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

    我转头看着他,惊愕的眼神。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要来呢。

    或许,在写出《恶人传》的时候,我怀抱着一颗能为这个社会甚至这个国家做出点什么,揭露一些事情来让大家正视一些现象。

    可我似乎忘记了。

    我对这个社会是没有责任的,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左右不了。

    这些我很久以前就在思考的问题,没想到又被自己捡起来重新审视。

    我也忘记了,讲故事者的唯一责任,就是讲好一个故事,仅此而已。

    不对,是陆柏青。

    是陆柏青告诉我,电影不仅仅是电影。

    可如今,告诉我这个道理的人,他在哪里呢。他因为我,还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

    “不是你叫我来吗?”

    我看着孟律师的眼睛,毫无诚意的说道。

    他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发动了车子。

    把我送到医院后,只留下了明天带我去见罗楠的承诺。

    我知道他出力让我得见师父的初衷并不只是约定互换。他也想从我和师父的交谈中,得到一些关于黄键有价值的信息。尽管他的一切努力在我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但看他面对这么微乎其微的概率都在不停奔跑,难免有些感触。

    今天下午和黄键的对话依然在我脑海中。

    你不过比我幸运罢了,没有马学良,你什么都不是!

    我心底里为此感到无比的愤怒,心想即使得遇马学良,我的一切也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可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如果没有马学良,我可能也跟黄键一样。

    成千上万个挣扎在影视行业前沿的工作人员们,也都跟黄键一样。

    虽然心底已经为此惊起了波涛骇浪,面上,我依旧嘴硬道,“是,我不止有马学良,我还有罗楠,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我这句话如同把黄键打入了人间地狱,他在那小小的观察室里发疯,咆哮,最后被一记警棍击晕,拖走了。孟律师眼里全是失望的眼神,可我全然不在乎,对我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所以我全然不在意。

    可如今,我趴在陆柏青的床沿,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像击中了我的心脉。

    我不想承认师父此前对我所谓了“利用”于我而言,都如同当年所有人所描述那样“为我好”而呈现了。

    我不想承认。

    可即使我不承认,这些事实都明明白白摆在我的眼前,我又不能不去看它。我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向所有人求证,我当年出走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

    “陆柏青,你快醒来好不好,我……我快撑不住了……”

    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回头,你都会在的。你会从黑暗中走出来,奔向我。你答应过我的……

354. 你身体怎么样

    晚饭的时候干妈来了一趟,带着刘阿姨给做好的饭菜,一边盯着我吃,一边顺着我的头发说,“你干爹和艾瑞克商量了一下,德国的康复技术做的比较好,他们计划转移陆柏青去柏林修养,不过你工作那边还攒着一堆事情没有做,柏青现在的情况免不了要耽搁个一年半载的,所以老马让我过来问一下你意见。”

    我一边吃着,听着干妈的话,突然听得我一阵鼻酸。干妈听我啜泣,倾过头来问我,“怎么了这是?”

    我放下碗筷,一下冲过去抱着干妈的肚子,把头枕在她腿上。

    干妈见状,悬着一双手半天放不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你跟干妈说。”

    我把头埋在她腿上,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

    “没什么你哭什么呀?”

    干妈哭笑不得将我拉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身后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得研究康复技术哪家好,不懂得联系医院,不懂得安排行程,这些我不懂的,干爹干妈都帮我考虑到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爸爸升职,举家准备搬迁到县城里时,爸妈也曾挑灯夜战,为我选择学校。那么干爹和干妈在商量这些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将入睡的时候,夫妻的私房密话中,讨论起儿女将来的打算。而最令人感动的是,他们夫妻的私房密话里,也有一部分,是关于我未来的安置和打算。

    不用什么都自己摸索着干,长辈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尽心尽力的帮小辈谋划,这些经验,哪怕是我和师父一同生活的那几年,我们都没有体验到的。

    干妈看我啜泣半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虽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也从我的反应上得知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也没有追问。

    “这件事情,你干爹也跟柏青的妈妈那边通过气了。他妈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事是我们牵连在先,该负的责任要负起来。咱们先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柏青康复,但也要打好最坏的准备,你要想清楚,如果他一辈子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这话是你干爹让我问你的。”

    “自然是等他。”

    我胡乱抹了抹眼泪,不假思索道。

    干妈听到我的话,默声思考了一下,片刻,又抬起头,“行,你干爹知道了,干妈也知道了。那咱们就去联系柏林的医院,等柏青情况稳定一些之后就转移。他一定会好,别太担心,啊。”

    我重重的点下头,“嗯!”

    把干妈送上了李叔的车,我转身看着这栋医院。我和这里,似乎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我在这所医院见证了关婆婆一家面对老人疾病治愈的欣喜,亲自送走了马家的奶奶,也看到了一具正值花季少女的凋零,还在这个花园里,目睹了干爹迈入中年的沧桑与无奈。

    今时今日,我的爱人,我未来的伴侣,也正躺在这家医院里。我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当事者。也终于能够领悟了当时那些所谓当事人们的心境和感受。

    “咳咳!”

    正发着呆,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刻意的干咳声,我转过头,眼底全是惊喜和惊讶。

    “杜大哥!”

    他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踱步向我走近,“早就听说你衣锦还乡,没想到最后还是在医院和你见面。”

    是啊,这家医院,还有杜大哥一家的故事呢。

    “你怎么在这儿?”

    “我……送我老婆来值班。”

    杜大哥说完,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耸了耸肩。不过随后,这份无奈又都消失,幻化成了被岁月清洗而掉的坦然。

    我想到昨天上午和孟律师在早茶店里看到的那一幕,也对他笑笑,“我听说了,你们家宝宝刚过周岁?”

    他走到我面前,笑了笑“对,过两年就会看电影了,你的电影什么时候拍出来?”

    我也笑了笑,“我也快了,一定能让他看到!”

    四目相对,双方的笑颜里都带着坦诚的善意和老友见面的平和。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君子之交淡如水”,好像,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

    “额、对了,哪个……”

    “嗯?”

    杜大哥挠了挠脑袋,不知在迟疑什么,许久,才挤出一句话“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忍俊不禁。刚想打趣他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像个绝命毒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对话。

    “老公,你还在啊?”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莹莹姐的主治医生。

    杜大哥转过头,十分自然的揽过她的肩,“碰到以前的一个朋友,好久没见了,聊聊天儿。介绍一下,这是唐乙,是……是……”

    “我知道”杜大哥怀里的人看向我,眼神里有几分探究,“奥斯卡影后,这两天很有名,新闻上随时都看得到。”

    我对于她言语中散发出来的敌意感到错愕,呆滞之余,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我面前,“吴悦。”

    虽是如此,在杜大哥灼热的目光下,我依旧怀有风度的上前与她交好握手,“嫂嫂好。”

    手刚搭上去碰到她的手指,吴悦便握起拳顺势往杜大哥肩上打了一拳,脸上都是娇嗔的怒意。

    “你不早说唐乙是你朋友,前两天她姐姐住院,是我主治的,早知道我就帮着疏通疏通了。虽然别的方面待遇都没差,但是给换个安静一点的病房,我和院长努力说说也还是能办的呀!”

    杜大哥对吴悦所说的事情毫不知情,正一头雾水,我看了看吴悦,顺利读懂了她身上来自女人的防备后,接过话,“是呀,早知道吴医生是大嫂,我就不客气了。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我未婚夫在外科18楼住院,我对医院也不熟悉,看来以后真的免不了要麻烦您了。”

    吴悦错愕,“那个是你未婚夫?”

    “嗯”我冲她点头,“本来准备今年结婚的,没想到……”

    一时间,吴悦看我的眼神从防备又到了同情。杜大哥接过话,“我在严森那里听了一些,是黄键?”

    “嗯。”

    夫妻两人带着遗憾,“还好现在抓到了,你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的了。”

    我笑了笑,夏夜的晚风浮在脸上,我趁机长叹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愁绪一并淹没在微风中化去。有一些万事万物尘埃落定后的倦意,也有一些,对于陆柏青明日是否能够醒来的忧虑。

355. 完美主义

    热心的杜大哥两口子探视完陆柏青以后,听闻了我准备转移到德国的决定,双双叫好,这不,嫂嫂热情的上前联系了我们的主治医生询问陆柏青的情况,以便我们计划日程方便转院。

    此时病房里就我和杜大哥两个人,听着陆柏青平稳的呼吸,我陷入一阵迷糊中。

    我与陆柏青早早就认识,却双双错过了彼此人生中经历过的那些人与事,与他,与我而言,都是一场不小的遗憾。

    “这次眼光不错,找了个会为你挨刀子的真男人。”

    闻声,我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杜大哥。今晚他一身便装,但身上那股子高风亮节的气质好像刻进了骨子里,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心生排斥,即使他说了这样一番调侃我的话来,我也不会排斥。

    “等他醒来,我一定郑重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到时候还要让关婆婆为我们做结婚的衣裳。”

    “我妈要是知道,一定很开心,很乐意。只是你可能要尽快,我妈现在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了”

    我怔了怔,算算年纪关婆婆今年确实上了年岁了,正想为我的失言道歉,杜大哥笑了笑,“我妈一直想生个女孩儿来接掌这门儿手艺,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我和我哥,对这个都不感兴趣,再往下一代,就更不可能安安静静坐下来捣鼓那些玩意儿了。”

    我低下头,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自责,其实不用关婆婆来做也可以的,我刚刚,只是顺口一说……“是挺可惜的……”

    “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你身体怎么样?有再复发吗?”

    我想到刚在在医院门口,原本只以为这是杜大哥没话说随意找的说辞,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抓着我一路问到了现在,有些哭笑不得,“我很好您甭操心了!每次遇着你都哭丧着脸,一副我害了绝症的表情,日子都过不安分了!”

    杜大哥盯着我的眸子里有几分认真,如墨一般,不知深浅。

    我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不确定道,“我不会真得了什么绝症吧?”

    杜大哥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倒也想说你有,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啊。你上辈子受的苦够多了,下辈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上辈子受的苦够多了,下辈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我盯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陆柏青,笑了笑。

    “会的,一定会的。”

    嫂嫂带着我的主治医生过来,了解过我们的转院诉求之后,小心的和我叮嘱着注意事项,并给出了一个星期的观察时间,我微笑着应下,把他们都送出了病房。

    我换了热毛巾帮陆柏青擦过身上后,翻开了一本武侠小说,正要开始读,吴悦又来到了病房里,挤出一个笑容,说,“打扰了,方便聊聊吗?”说完看了眼我的书,似乎猜到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急忙又说,“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我放下书本,覆到陆柏青的耳边,轻声说,“我出去一下,就在门口,一会儿就回来。回来和你讲乔峰。”

    出到门口,轻声把门合上,吴悦一直盯着我看,想到刚才那一幕可能被她看到,我有些脸红。

    “你们俩感情真好。”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们俩认识7年了,他比我小了将近三岁。刚认识的时候他才16岁,还骗我他有18。我那会儿一直把他当小孩儿看,也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找个比我小的。”

    她见我陷入自己的回忆,自己也恍惚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刚进学校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医学院那么多学生,讲老实话,虽然比不上你们明星,但长得帅的不少,追我的也不少,可我偏偏就看中了他。这一喜欢,就喜欢了8年。我等着他去美国读研,又等他博士连读,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被熬走,最后,才熬到了我。”

    我侧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光芒。

    一种,由稳定的职业,美满的家庭和优秀的伴侣陪衬出来的属于她的光芒,一种,即使她在说到自己的熬鹰历程时都不曾削弱的,我很是艳羡的光芒。

    见我看她,吴悦露怯的躲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找你说这些,只是,我知道,在他眼里,你和别人不一样。”

    “……”

    “他这样一个人啊,出生好,自身条件也好,努力,上进,挑不出一点错,就连交往过的前任嘴里都念着他的好,从来没抱怨过一句。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吴悦突然炙热的眼神,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样完美的人,从来都只会爱自己,根本不懂得爱别人。他所谓的‘爱’不过是修养而已,他的修养要求了自己不能做出一丝不完美的事情,他自律到,就连喝醉了酒都必须回到家洗完澡甚至还把淋湿了的雨伞归类的人,这种人,你想走进他的心里,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的一字一句,每一个举例,都与杜大哥的脸还有他的行为措施完美融合。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他喝醉了酒后,把当天的雨伞晾在阳台,回屋洗干净后才舒舒服服让自己酒醉的样子。但是……

    “这不好吗?”

    吴悦惊诧的看着我。

    “他对自己的高要求决定了你们的生活质量和水平,他不会让自己做出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个家庭的事情,你们相敬如宾,日子和谐,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拥有着同样的高修养,这、不好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当然好。可问题就在于,他破戒了,他对你不一样。”

    吴悦一字一句,像是咬着我的肉说出的话。

    我抖了抖,“嫂……嫂嫂,你是不是误会了……说起来,我和杜大哥已经很久没见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再说了,就算是以前……我们俩也不算特别好的朋友……”

    吴悦看到了我的畏惧,把凶悍的眼神挪开,看着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在跟我说话。“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你,亲眼见到你未婚夫,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情摆出来说。唐乙,我对你没有恶意,我知道立安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有着比他更好的选择。你们俩,根本就是两路人,是他异想天开。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听她碎碎念了半天,依旧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嫂嫂……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先不说有没有这个人的问题,有也不可能是我……”

    “你怎么保证?”

    “啊?”对上她炙热的眼神,我缩了缩,“我、这、我也没法儿保证啊……就是觉得……我和杜大哥认识的时候,我的情况并不算好……他如果真是一个对完美追求特别严格的人,那绝对不可能是我。”

    “你不懂,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一旦有一件事情出现了纰漏,他的执念能有多深。”

    听着吴悦描述的这些,我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这与刚才所提到的“完美”并不相同。我所认识的杜大哥,很难与她口中的完美主义相契合。他毫不拘泥的跟我聊着马学良,聊金庸,聊他们八十年代末出生于北方的所见所闻,甚至在说起自己的家庭的时候,依旧能够谈笑风生的说,在见到干妈以前,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家是开裁缝铺的。

    能够把这些描述的生动有趣的人,必然是拥有着刻在骨子里不自知的自信和坦然。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抓着某一处的不完美放不下心中芥蒂呢,况且,她口中对于“不完美”的界定,不管怎么听……都很像……

    “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不完美呗?”

    “不,你完美,但你却是他心中的不完美。”

    吴悦成功将我套入了文字游戏中,恕我虽和文字打交道,但我的学识不如她,也不明白碳酸钠和碳酸氢钠的区别,所以也听不懂她口中所谓的“完美”与“不完美”之间的不同。

    不等我发问,她自顾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我等待着她能够为我答疑解惑,可等了许久,只等来她的一个冷笑。一个带着自嘲的冷笑。

    “说起来,要不是你,我们……”

    她看着我,眼底全是幽怨,以及,一种深恶痛绝的恨意。

    可始终,她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与谁和解了一般,两只手敏捷的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站起身。

    “打扰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到她临走还带着一份别扭的风度,我尊重这份留白,也和她打起哑谜。

    “那你现在放心了吗?”

    “放心了,他一定会好起来,你们会很幸福。”

    我看着玻璃窗那头,要不是身上绑满了绷带和针管,和睡着无异的男人,笑了笑。

    “嗯,我也觉得是。”

356. 不会好了

    今天起了个大早。

    孟律师以自己的身份和拘留所那边联系好了今天探视,艾瑞克早早到了医院和我交班,看我一身素净,清水抹了一把脸戴上鸭舌帽就准备出门,锁紧了眉头。“你就准备这么去?”

    我一边往大大的功能包里塞东西,一边换鞋,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问他。“不然呢?”

    “你化个妆吧,穿漂亮一点。”

    “为什么?”疑惑道。

    “这次见完我们下星期就要回柏林,他那边的律师说,最好的情况能争取下来四年,再见又要四年后了,穿好看一点,让他知道你过的好,心里也能舒坦些。”

    艾瑞克说完,我不自觉看了看陆柏青,想争取他的意见,于是在看到了插满针管的人时,猝不及防愣了愣。

    片刻,待我回过神,我爬到陆柏青身边,手指戳了戳他的睫毛,轻声说,“我今天去见师父,就不等你一起啦。我穿好看一点,告诉他我们的事情,知道我们俩在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对吧?”

    等了许久,不见陆柏青回应。我失落的垂下眼眸,艾瑞克见状,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好了,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我应下后,转身先回了趟家洗头换衣服化妆。不好让孟律师等我,我便让他先去了拘留所,在我打上车拥堵在瘫痪的早高峰交通上时,孟律师的电话打来了,声音焦急。

    “黄键在吃早饭的时候借口上厕所跑到了罗楠的队伍里,用打饭的铁勺将他打伤了。情况不妙,直接来医院!”

    挂了电话,我脑子里一直嗡嗡直响。似乎、是手机的电流声,似乎、又是狭长的队伍里焦躁的喇叭声。

    我无法分辨,就像此刻,我的手脚已经不听大脑的支配,从车里夺门而出,朝着医院的方向急速奔跑起来。

    我很讨厌医院。

    我讨厌医院的原因很简单,我闻不得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看不得带着伤口的病人躺在走廊,也听不得他们痛苦难耐的呻吟。

    这和地震后的场景一模一样。

    拍戏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医院的场景,师父深知我的忌讳,从不主动带我踏进那里一步。刚到柏林的时候,我借住在艾瑞克家里,水土不服,为此大病一场。他没有办法将我带入医院后,我在医院里狂吐不止,他深知我对医院排斥,掏空了所有的家底请了在柏林的中医来到艾瑞克家里为我治病。偷偷把药片化在可乐里,骗我吃下。

    艾瑞克对此很不理解,认为我过于矫情,可师父不管,他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

    刚上大学的第一天,他把我送到学校后,扬言就要回剧组,但其实偷偷住在旁边酒店,所以才能在宿舍熄灯后,迅速跑回学校,将我带出。

    干妈说,他也是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爸爸。所以,他小心尝试,谨慎学习。

    每个人都不是一生下来就会这些东西,我们都只能在前进的道路上摸索,前进。

    我怨他欺我,瞒我,背离初心利益至上。

    却早已经忘了他在背后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的时刻。

    我大言不惭对他失望,我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让他对我失望!

    22岁的我也无法懂得他34岁的压力和立场,可他却在差不多大的年纪选择了扛起不必要的责任将我收养。

    谁都有立场责怪他,唯独,我不能。

    长达20分钟的赛跑,抵达医院时,我看着这栋高高的住院楼,抬手胡乱擦了擦身上脸上的汗,随着汗渍一并脱落的,还有出门前,艾瑞克叮嘱我装点的精致妆容。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喘着粗气踏进电梯。终于有了理智开始分析,黄键的武器只是铁勺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再糟糕,也不会比陆柏青糟糕。

    电梯里有人在叫我,在和我讲话,我陷入自己的沉思,没有精力去看他。他似乎在说着一个人的病情,可我却没办法分辨,他说的是谁的症状。

    终于抵达了病房,门口集中了好多人,有狱警,有警察,有律师,有医生,有护士,有雷杰,孟律师,还有……

    “啪!”

    带着怒气的掌风落在我的脸上,我顺着这只布满皱纹的手看向南阿姨的脸,给不出任何表情。

    陆柏青出事,艾瑞克代表他妈妈打了我一巴掌,师父出事,南阿姨代表自己给了我一巴掌。很奇怪,明明动手的是黄键,但永远都是我在承担这一切,但……打的对,打得好。

    “你就这么想让他死吗!”

    南阿姨深恶痛绝的恨意将我灼伤,我无助的看了眼孟律师,他掩嘴咳嗽了两声,躲过了。再看看昨天才见过的狱警,我便明白了南阿姨这么说的原因。

    此时的我无比冷静,“我想好了,现在我还没办法脱身,陆柏青需要我照顾。如果……如果师父出事,等陆柏青醒来,我就、我就把命赔给他。”

    “我要你的命来做什么!”

    雷杰看南阿姨情绪过于激动,上前搀住她,“董事长,这事不能怪唐乙,她也是受害者。”

    南阿姨听罢,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病房里的人情况如何,看到严森在场,急忙过去,“他……怎么样?”

    “中度脑震荡,目前还在昏迷。”

    我心里咯噔一下,身上突然有一种,肩负了两条人命,以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承受之重的虚脱感。

    “唐乙、你还好吗?唐乙?”

    我抓着严森的手臂,以企求的姿态仰望着他,“能抓了我吗,是我让黄建去伤他的,我求求你抓了我吧,黄键不死刑就判我,判我!”

    “唐乙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没有你,黄键入狱的动机也是冲着罗楠来的!你快起来,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受不了了,严大哥,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抓了我吧,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人出事了。我就不该活着,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活!”

    严森眼眸腥红,大力拖住我瘫软的身体,半天说不出话来。身旁的黄警官见状,上前拉住我:“是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四年前就应该把他抓住的,是我们辜负了你对公安机关的信任。但是唐乙,现在就到最后一步了,你真的要放弃吗?黄键马上就要得到相应的惩罚了,再忍一忍,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好了,黄键都已经被抓进了监狱还能伤人,我还能信任谁?永远都不会好了……”

    我的一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357. 活得像人样

    艾瑞克闻声赶来的时候,我瘫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周围各部门的人都在就罗楠目前的情况是否在保外就医范围内能否住院,周期多长,黄键案迫在眉睫,是否应该将罗楠案与黄键合并先处决黄键再审理罗楠,罗楠住院期间能否接受探视,亲属范围限制是什么,探视时间为多长,配备的看护人员,警务人员怎么调动等等问题进行协商。

    艾瑞克穿梭过忙碌的人群,走上前,手里拿些卸妆棉和卸妆水。

    “先把脸洗了。”

    艾瑞克在我脸上勤恳动作,从来都没这么好耐心过,让我一阵心虚。

    “eric,我做错了吗?”

    停在我眉毛上的手指僵了僵,“你指什么?”

    “所有。”

    “所有……是什么?”

    我看着艾瑞克越发深陷的眼睛,以及随着年纪越发坚韧的目光,无力的笑笑。

    “没什么,我在说胡话。”

    “知道自己在说胡话就好。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停下来想一想,晚上吃什么,明天吃什么,这样就不会太烦恼。”

    艾瑞克这一番话……还真颇有陆柏青的风格,话到嘴边,艾瑞克不给我说出口的机会,率先开口,“这是lawrence告诉我的,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艰难,但他也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活着。”

    “他那几年……过得很苦吗?”

    “很苦。放到现在来说,觉得没有那么苦,但对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来说,他尝尽了天底下所有的苦。”

    心口狠狠的抽了一下,就连灌进身体里的风,都是冰凉的。

    “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因为……”艾瑞克笑了笑,“他看到了天使,知道了快乐是什么感觉。人对快乐是会上瘾的,没有尝尽人世间所有的快乐,他不舍得死。”

    “天使?”

    我皱着眉头,一副你确定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艾瑞克没有回答我,反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我?

    那一缕洒进废墟中的阳光爬上我的心头,我笑笑,似乎懂得了他话中的含义。

    “我也看到了天使。”

    听罢,他摸摸我的头,一副慈爱的笑容,“所以呀,生活这么美好,当然要坚持。”

    艾瑞克走后,我们守到了半夜,严森几人交接完毕后遣了其他人回去,难得的,他却没有走,毕竟,他们根本没有守夜的责任。黄警官没有发出任何异议,只是叮嘱我们记得吃饭。南阿姨和雷杰在病房里,雷杰劝了她多次,死活不肯离开,一个老人家跟着吃苦头,怎么看都不是滋味儿。意外的是孟律师居然也没走,想到他可能想为黄健多争取一些机会,我看他的眼神也逐渐不太友好起来。

    凌晨一点,雷杰急匆匆破门而出,快速扫视下四周,说,“醒了!”

    围在病房外的人一拥而上,雷杰镇定不已,“先别着急,唐乙,去把医生叫过来,严警官,您先进吧。”

    我一口应下,正要动身,发现孟律师已经先我一步,我急忙追上他,“法律援助律师不是没有绩效提成么,您这么勤恳,国家给加工资?”

    他怔了怔,没有回答我。

    医生走进病房五分钟后,带着好消息出来了,这个好消息,对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值得庆贺的。

    我急切的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艾瑞克和陆柏青,正要走开,被雷杰叫住了。

    “进去吧,他想见你。”

    我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看的南阿姨,又看了看严森。

    “我下班了,什么也没看到。”

    严森说完,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南阿姨虽不情愿,却也没多加阻拦,以至于我进来的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头上绑着绷带,脸上也有淤青,黄键是冲着头去的,我该多么庆幸,黄键手里的武器只是一把铁勺。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从我一进门开始,在走到他的床边时,我被这份带着倦意的目光灼伤,止住了脚步,颇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我局促的站在原地,难以往前。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想着打破僵局,我清清嗓子,指着他的脑袋,艰难笑笑,“头发剪得挺精神。”

    因为入狱要求,他的头发被剪得贴近头皮,圆圆的一颗脑袋暴露在空气中。又庆幸自己不是在拘留所里和他见面,如果看到他身上穿着和黄键一样的黄马褂,我估计会疯掉。

    他疲惫的笑了笑,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我一急,上前把他按住,“别动!”

    “没事儿”他用气音回答我,这显然已经是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了,“我想靠一靠。”

    我上前搀着他坐起来,在他背上垫了个枕头。这个过程很艰难,我甚至能感觉到某一处用力多了一点他紊乱的呼吸以及暴起的青筋。

    “疼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不疼。”他盯着我的脖子,那上面的疤痕早已消失,以至于直到他脱口,我才明白在找什么。

    “你疼吗?”

    我摸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帮他掖好被子,“不疼。”掖完发现上面的人许久没出声,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写满疼惜和歉意的眼睛。

    毫无来由,我心底一酸,怕他看到,我别过头去,悄悄擦掉眼底的湿润。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抓住了我的手,逼迫我看他。

    “真的不疼”我强调着,“当时天那么冷,我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治好了。”

    “……怪我吗?”

    “怪过。”

    “现在为什么不怪了?”

    为什么不怪了呢?是因为没有立场吗,还是因为……接下来不再交集的人生,为此觉得没有必要。我也不知道。

    “你没错。”

    是的。他没错。

    挣扎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来证明,我和他不一样,一如他当初拼劲全力证明自己和父亲不一样,但有些东西,潜移默化刻进了骨子里。我们想要保持初心的前提条件有很多,外在条件也有很多,黄键这样的因素,是我们都没办法预测,也没办法应对的。

    在商言商,没有什么对错。

    时隔多年,我终于明白了,也懂得了。

    在我的答应脱口的瞬间,师父紧闭着双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亦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讲故事者的唯一责任只是讲好一个故事。但是讲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有了电影分级,有了电影审查。我们既已成为这个世间的一份子,就有责任按照世间的规则存活。这是责任,也是义务。在这个层面上,没有自由。

    电影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

    “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永远不用明白这些。”

    “不可能的”我坚定的看着他,“只要我成长一天,迟早都要知道这些规则。您给我的庇护已经太多了”

    多到,光用前10年的经验,就能够让我在这一场盛大的阴谋战中完好无损。

    老一辈的人总说,他们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

    以前我总是讨厌被长辈用过来人的语气加以劝诫,但自从干爹无论如何都坚决不允许我和一郎共同合伙,我似乎明白了这些道理。

    师父与程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家族牵连甚深,情同手足。即使如此,他依旧早早劝诫我要离程宥宵远一些,可他自己呢。在这场商业的战争中,过早亮出了底牌,被程大哥制衡左右,最后甚至需要站出来为他的私生子接盘,为自己的人生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耻辱婚姻。

    师父得到了什么,奔着初心前进的“九听”全盘皆输,一个原本扛着摄像机战斗在拍摄一线的影视人才退居幕后,开始做营销,原本用来制衡刘制片的筹码变成了烫手山芋,还因此遭到了牢狱之灾,就连苦心栽培的我……

    “恨我吗?”

    我一怔,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会。永远不会。”

    “因为我救过你?”

    “不止是这个。”

    他目光灼灼,看起来十分期待我的答案。

    “您还记得我在柏林领奖的时候说的致辞吗?”

    他侧首,眼里似乎……有什么痛苦的东西。

    “还因为,您让我知道了,电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床上的人惊了下。

    我冲他笑笑,肯定道,“师父,就这一局而已,咱们输得起。人生很长,电影这条路,也很长。”

    “你想事情,永远比我通透。”

    “陆柏青告诉我,人一旦对自己宽容,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您看,他比我们小那么多,对人生看的这么通透,反倒是我们,越活越回去了。”

    “陆柏青”

    师父回过头去,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身上一凉,才自觉失言,不该在他面前讲这些。

    “这孩子倒是个痴情的,对你的心思这么多年也没变过,有他在你身边照顾,我放心了。”

    我努了努嘴,想对他笑一笑,但却始终笑不出来。

    “英博那帮人还在为难你吗?”

    “您忘了您帮我找了个多牛的干爹?有他在,他们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

    我语重心长,师父却依旧眉头紧锁,“这几年的路会很难走,师父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

    “您想做什么?”话刚问出口,回想到刚刚有提到刘制片,我悬着一口气,“您什么都不必做,鸟儿长大了,也该学着自己飞,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这才是我们理想的电影,不是吗?而且,没有什么最后一件之说,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如果师父真的把刘制片等人拖下水,那真的就不只是四年牢狱这么简单了。他抗下罪责,出狱后如果有人记得他的恩情,往后的日子还好发展。即使想脱身,也能一别两宽留个体面。但如果真的一窝端了,那得罪可不只是一个英博那么简单。这不是开玩笑的。

    师父似乎看出我明白了的这些东西,灼灼的盯着我,目光比刚才的任何一刻都还要炙热。

    “我们的唐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他眼底的自豪,让我懂得了南阿姨跟我讲的那一番话,原来,长辈的心理,真的会因为子女的成就而感到骄傲。他们的期许,很纯粹,很纯粹。

    “唐儿”

    “嗯?”

    “你快乐吗?”

    “快乐,相信我,卸下这些负担以后,你也会很快乐。”

    他转过头,沉默的看着天花板,我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得他用孱弱的气音反问着我,或许也是在反问他自己。

    “真的吗?”

    “真的。”

    我坚定的告诉他。

    人只有为自己活的时候,才会体会到这其中的快乐。这种,不被任何人牵动的快乐。

    “答应师父一件事。”

    “好。”

    “不问问是什么?”

    “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是算准了我不舍得为难你。”

    “要是想为难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四目相对,干净且纯碎的笑着。

    罢了,他眸光又蓦地变得深沉起来,我心里跟着一紧,还真对他拜托我的事情不自信起来。

    许久,久到我的防备全都堆砌起来,又没有力气维持将其一一卸下,毫无保留的袒露时,他才开了口。

    “答应我,一定要活得像个人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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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女性导演难出圈的?我偏偏要红给你看!一场轰动世界的大地震,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我被师父从地震中救起,从此就被贴上了“被剧组养大的地震遗孤”这样一个标签。十年来,师父带我穿梭在各个类型的剧组里,我在艺术电影中得到了学习,在商业电影里学到了成长。我除了电影以外没有别的技能,但有时也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非得做电影呢?”师父坚定的告诉我:“不,你必须做电影。”直到我发现,我的生活就是一部现实版《楚门的世界》。我的导演养成计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导演养成计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导演养成计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